44
车还没驶出村子,田三菊突然提议说,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儿,不如兜一圈儿去,也让大家都散散心。大家都在想着有什么好的去处。方心宁说,那就去远山村小学吧。刘墅说,大哥,饶了我们吧,你做老师有瘾?纪红飞则在那里闭目养神。
田三菊说,既然方老师说了,别人又想不出更好的地方,那就去看看吧,也多走不了几步路。
远山村小在村子边上,大门旁边的小门开着,田三菊把车停在了门前。
院子里一个老者正在院子里走动,看到车上下来几个人,忙瞪起一双不太好使的眼睛辨认。好一会儿,老者才小心地问:“你是方老师的儿子宁宁吧?”方心宁早认出了对方,快步迎过去,握住老教师的手说:“李老师你好,我是宁宁。”
这位老者,正是与方保国在一块儿工作的李老师,当年还是方心宁上小学时的班主任呢。只是他苍老了太多,脸上的皱纹就如蚯蚓聚会,与当年的形象有了太大的变化。方保国在的时候,喊他小李,现在成了实实在在的老李了。
校园里最扎眼的是一些崭新的体育器材,那个木桩上钉木板的篮球架已经不见了,新换的是标准的篮球架。还有一座高大的秋千,矗立在院子一角。
刘墅跟田三菊争着打秋千。刘墅永远占下风,他只有帮着推一把的份儿。
田三菊踏踏实实地坐在秋千上,思绪翻飞。是的,她喜欢那种安静的工作,不用天天抛头露面,可现实却恰恰把她推到与自己的希望相反的位置上。不过,总算是找了个当老师的另一半,多多少少也算是满足了些许心愿吧。
她笑着看了一眼刘墅。那刘墅以为要他使劲推,就暗中用了些力。秋千便飞得越来越高。把田三菊吓得一阵尖叫。
老李老师忙着去办公室里冲水了。方心宁环视着这个一直深深留在他的记忆中的学校。学校确实有很大的些变化,比原来多了几间新教室,操场也用煤碴垫过了。
纪红飞问:“伯父当年就是在这所学校里教书?”方心宁点点头说:“只是物是人已非呀。”不觉中,眼泪湿润眼框。纪红飞看着他,后悔不该问这么句话。
方心宁自言自语道:“难说以后我不会回到这里来任教。”纪红飞说:“那我就跟着你一起来。”两人会心一笑。
李老师冲好水,喊他们去办公室里坐。听老李老师自己说,他已经退休了,儿子在外地,不回来过春节了,老伴到女儿家帮着看外孙去了。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主动来学校看护校产,没事的时候就练练书法。
在办公室里一角,一直默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抽闷烟,跟来客也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却没搭话,看上去心事重重。
炉子里没生火,那热水是暖瓶里的,不过今天天不错。屋里也不很冷。
刘墅和田三菊玩累了,也进了屋。大家喝着老李沏的茶,听他说话。
老李说:“听说刘大庆当县长了?他可是从咱们学校里走出去的最大的官了。”刘墅惊讶地问:“刘副县长?不是说他要调走了?”老李老师说:“走什么走,‘副’字去掉了。现在是代县长,当县长那是一定的了。他可给咱们教育做了大贡献了,你看咱们学校,年年都添点儿新东西。其实大庆的姥娘就是远山村人。他爸爸去北京学习的时候,把他留在了姥娘家,所以就在咱们学校里上的小学。那时他在黄锋老师班上。你爸在的时候,也没少照顾他。现在刘大庆姥娘家已经没人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人提起这些事来。黄锋老师也在县城里住,经常在实验中学附近卖花生米。”方心宁问:“你是说大家都喊他‘黄花生’的那个?”老李老师说:“没错,留了一脸的胡子。他退休的时候,还多亏了你爹他才转正的呢,转正后,教育系统盖宿舍楼,他正好符合条件,就搬到县城里住了。”
方心宁听了李老师的一番话,一些事情终于对上了号。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些软抄信。
墙上贴一张纸,吸引了方心宁的目光。只见上面写着:李治强,酱油一瓶,青菜三样;曹继成,花生油半瓶,猪头肉一斤……
李老师过来自嘲说:“叫你们笑话了。这里比不得你们,吃顿饭都是大家凑点东西。这是我们前年教师节在一块聚餐时记的,没撕掉。”
方心宁说:“我在黑山镇中工作的时候,也没少了这样的聚会。”
一旁抽闷烟的中年人终于默默出门走了。方心宁就问起这个人,李老师说:“他是代课老师,曹继成,后来来的。跟老婆吵架了,跑来坐一会儿。一个月就开几百块钱还拖欠着,穷计较呗。”
望着曹继成远去的身影,方心宁沉思了好一会儿。
从远山村小出来,面包车直奔春天大药房。方心宁见过田三菊的二舅,瘦得就跟干姜差不多。没想到田三菊的大舅,比她二舅还要干巴,该是从天上降下的瘦骨仙吧,不过,他那相貌做中医,更会让人油然生出一种信任感来。
大舅像没睡醒的一样,话也不多,给纪红飞号了号脉,拿过一张纸来,边写边缓声叫道:“包好。犀角3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生地30克,白薇10克……”那边,一个小伙子已经手脚利索地把药抓好,分作三份,用草纸包了,用绳儿系好。方心宁在一边看得呆了,光这一连串麻利的动作,已经让他的内心里一阵摧枯拉朽,完全相信这就是灵丹妙药。
大舅又开了腔:“此病也称萎黄病,宜静养,忌劳累,少到人多人杂的地方去,平日里多吃些动物肝脏、血豆腐、鱼汤之类。这里还有我配制的开胃汤,配着吃一段时间再过来瞧。”方心宁觉得眼前的这个瘦老头就是救命的神仙。
他毕恭毕敬地上前把药接过来。
药开完了,方心宁千恩万谢地辞别田三菊的神医大舅。田三菊好人做到底,坚持把纪红飞送回家。
泰云学校领导班子会一直推迟到纪红飞回学校。
任南德、方心宁、万青东、张风、刘墅、肖叶蒙及纪红飞都参加了会议。
会议前,大家纷纷向纪红飞问好,祝贺她病愈。
张风突然说:“纪老师这种病是很难治愈的。”这句话太败兴了,把大家惊得不知怎样接下去。张风看着大家异样的目光,接着说:“我是说,我怀疑医院是误诊了,应该去告他们。”万青东也附和着这么说。方心宁说:“我倒是宁愿它是误诊。”任南德说:“就是,误诊了的话,还得去医院感谢人家哩。也不对啊,怎么能谢他们呢?”自己说着,也觉得话里矛盾重重,不自觉地笑起来。
考虑到纪红飞身体不太硬朗,任南德就让她先回去。纪红飞却坚持要听下去。她毕竟是很久没体验这种气氛了。
刘墅一个人躲在一角,没有发言。那个地方距纪红飞最远。
会议上,大家集中讨论的是年后工作如何开展。大家就老师工资、学生食堂、宿舍管理等问题讨论了很久。
方心宁特意把学生传抄的一首《菊花台?泰云食堂堂歌》让读给大家听。
你的心情柔弱中受伤
娇小的肉末末已被疯抢
队伍漫长挤成了几行
是谁在队尾冰冷地绝望
我紧紧靠卖饭菜的窗
剩下的几个菜被风吹凉
梦在厨房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窗外操场
菜花残,酸菜汤
过夜馒头已泛黄
价格人断肠
我心意渐渐丧
生活费,一直涨
仍旧肌瘦面也黄
徒留我孤单在寝室幻想
下课抢饭,脚步生狂乱
狭窄的过道上拥挤哀伤
愁那干饭水占一多半
怕你钱花光仍然饿得慌
谁的泡面,还没有吃光
黄黄的油腻沾在碗面上
灯微微亮,到处是蟑螂
天花板上处处是蛛网
大家看后,一个个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张风说:“这是从网上抄来的吧,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任南德说:“不管怎么说,食堂必须走公开招标的路。这些事情,让刘主任来汇总一下,能马上搞的现在就着手。另外,守着纪老师,我向各位也表个态,算是自我批评。在过去一段时间,我做为校长,不太关注大家的意见,有时独断专行,结果工作很被动。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学校不是任何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是整个社会的。我以后会注意听取大家的意见,也希望各位不吝赐教,多给我提建议,咱们共同把这个学校搞好。”
万青东说:“任校长的工作一直很扎实,我们是有目共睹的。”
任南德说:“打住,你也不用拣好听的说,再这样好好好是是是的,小心我撸了你。”
万青东的脸居然红了。(未完待续。。)
45
正月十五那天,听说县体育馆晚上要放烟花,方心宁提议到学校教学楼顶楼去看,又不冷,还安全。纪红飞马上就答应了。纪妈妈说要在家里拾掇拾掇,只让他们两个去。
路上,人们三三两两地往体育馆方向走,他俩却朝反方向的学校去。
两人在校园里漫步了一会儿,又说起那天开会时读的《菊花台?泰云食堂堂歌》,也就回忆起各自上学时关于吃的一些趣事。
方心宁说:“食堂是一个最易让学生感受到关爱的地方,我们必须把它搞好。”
纪红飞说:“没了商业味,也许会好一些,让孩子们吃饱吃好,身体棒棒,对于他们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
方心宁说:“对的。”他怕她又想到自己身上,所以就带她去教学楼七楼。
保安过来给他们开了灯。
方心宁小心搀扶她,慢慢向上走去。上不到一半,他们已经看到那边开始放烟火了。纪红飞摆脱了方心宁的手,自己一股脑爬上去。
烟火越放越多越放越高,打亮了整个天空,也映照着这对甜蜜的恋人。
纪红飞说:“我真希望我们永远这样在一起。”
方心宁把她揽到怀中,充满希望地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二人这样偎在一块儿,久久地。
亮丽的烟花不长时间就放完了,纪红飞意犹未尽。
方心宁说:“有那么点意思就好,这东西既烧钱,又污染空气。”经他这一说,纪红飞也觉得这烟花放得真是恰到好处。
正月十五一过,往往就意味着新的学期也快要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方心宁就听说了泰灵高中遭到省教育厅的通报批评的消息,同时被通报的还有多所学校。原因是寒假里组织学生进行补习。
省厅的依法治教改革兴教的决心非常大。程旭光老师对此很感兴趣,最近一直在搜集省里关于教育方面的信息。听说纪红飞回来了,跟方心宁也已经和好,他特地打电话要方心宁带纪红飞到他家做客。
方心宁来到纪家。纪妈妈已经熬好了药让纪红飞喝。药放在眼前,纪红飞还是有畏难情绪。方心宁问:“药还没喝?”纪红飞说:“我实在不想喝了呀。”方心宁说:“喝药好得快一些。同学们还等着你回去上课呢。”纪红飞听话地端起药,闭上眼,憋足一口气,艰难地往下灌。方心宁看在眼里,倒像是自己在喝下去一样,脸上的肌肉随着纪红飞的吞咽而一缩一缩的。
方心宁忽然发现从田三菊那里开来的三副药还躺在桌上。忙问刚才熬的是什么药。纪妈妈说:“这可是药王给的方子,还有几副,等喝完了就接那几副。”方心宁说:“什么药王?”纪妈妈说:“是——南阳药王。嗨,要不是报纸上登了红飞的事,咱哪里碰上这么个神医。”纪妈妈便把南阳药王如何给他们送药,又如何留下电话号码让她们再去买的事说了一遍。
方心宁很疑惑,这个药王既然好心来送药,就不该嘱咐人再去买,这么昂贵的中药如果真的管用倒也罢了。要是一个骗钱的江湖郎中,那可耽误了大事。
方心宁扶纪红飞到床上半躺着。床边上放着一本还没合上的《红楼梦》。方心宁要给她收起来,纪红飞说:“闲着闷得慌,拿来随手翻翻。”方心宁说:“要看书以后有的是时间。你还是安心地养着吧。”他强行拿过书来,一眼瞥见那页上的《葬花吟》,心里就有些不消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再看纪红飞时,倒没什么异样。眼神还是自自然然的。
劝纪红飞安心躺下,看她浑身懒洋洋的,就先打消了带她去程老师家的念头。
正好也没别的什么事,方心宁就跑去姐家看娘。他只能这样两头跑,虽苦于奔波,但心里特别踏实。
方母在床上躺着,显得很疲惫。招待纪红飞那天,她累着了。
方心宁来到娘的床沿坐下,握住娘冰凉而缺少血色的手,就又想,自己从小让娘拉扯操心到现在,也近而立之年了,可对娘的报达何其少呀!
方心宁说:“娘,你要是觉得难受,咱还是去医院吧,不要怕花钱。”方母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够是常有的。你放心,回县城,看看小纪,如果好了,就托你二大娘过去提提,把你们的事儿办了。这回呀,我看盼孙子是有准了。”这些话说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这在别人看来,毕竟不是一个多么难以实现的愿望。
方心宁哽咽着点点头,把头低下来。一滴泪水滴到娘的手上。
方母说:“儿呀,你要是这样,娘可是不放心呀。”方心宁点点头,勉强笑了下。
吃饭了,姐夫还没回来。方心宁已经多时不见姐夫的面了。方母悄悄地对方心宁说:“俩人闹别扭,不回来吃了。”方心宁问:“为什么?”方母说:“哪敢问?你姐夫心眼好,可不会是因为我在这里吧?”方心宁说:“姐夫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要我说,你不如在医院里住些天,我也少跑点腿,那样的话,你和小纪我都还能照顾得到。”方母说:“我要是个病秧子,人家小纪会怎么想?”方心宁说:“她还是个病人呢?再说她也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我接你去我们公寓里住几天?”方母说:“我早盼着哪,等你结了婚,我就去,不得看孙子?”
母子二人越聊越高兴了。这时,方母从枕头底下找出一个手绢,缓缓地打开,把里面的一卷儿钱交给儿子,让他给儿媳买些补品。这些钱,是方心宁姐弟两个平时给她的零花钱,平时花不着,都包到这个小手绢里来了。方心宁说什么也不要,方母忙示意方心宁快收起来:“别让你姐看见了,小孩我都没给过一分哩。”
吃过饭,方母就撵着儿子回县城。方心灵追上弟弟,要他赶紧张锣结婚的事,用婚事冲冲喜,就可以让娘的病好起来。不管这是不是迷信,方心宁把姐姐的话记在心里了。
回到县城,方心宁径直来到纪家。见纪红飞眼睛红红的,就问她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纪红飞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方心宁便把方母给的钱交给纪红飞,并转达了方母的意思。在家中,他永远是最受照顾的一个,可对于家庭来讲,他做得却是最少的,所以他真希望能实现娘的心愿,为家庭做点算不上贡献的贡献。
纪红飞把钱挡回去说:“你把钱给老人家捎回去吧。伯母本来就没有收入,这些体己钱我怎么能收呢?”方心宁说:“娘很犟,你还是收着吧。她本来是让我给你买些东西补补身子,可钱又不多,也买不到什么。”纪红飞把钱紧紧握在手心说:“那这份心意,我先收下了。”
纪红飞端详着他,像个审判官似的问:“你还有心事!”方心宁笑笑说:“我倒没有,其实……是我娘有心事。”纪红飞说:“说出来听听呀。”方心宁说:“怕你笑话。”纪红飞说:“我保证,不当面笑话你好吧?”方心宁说:“我娘总说让我快些把媳妇娶回家。”纪红飞的脸一红:“娶不就是了。”方心宁说:“可我又怕人家不愿意。”纪红飞说:“可你也没问人家呀。”方心宁说:“那……你愿意吗?”纪红飞反倒问:“愿意什么?”方心宁说:“嫁给我!”纪红飞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方心宁说:“我就说嘛,不愿意吧?还让我问。”纪红飞佯怒道:“不说话就是不愿意吗?”
方心宁大笑,一把就把她揽过来。(未完待续。。)
46
纪红飞把方心宁的意思悄悄地说给了纪妈妈。纪妈妈听了很高兴,说:“妈也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只是你……”纪红飞说:“我不想让方心宁和他的家人着急。最近,我感觉身体还好。”纪妈妈说:“要真是这样就好。”纪红飞问:“妈,是不是得跟我爸说一声?”纪妈妈刚才的高兴劲顿时消失了,厉声道:“跟他说能有什么用?以后甭提他,就当这个世界上没纪连中这个人。”
方心宁就去教师公寓找他的邻居马华,要把马老师的宿舍同纪红飞的换一下。马老师非常痛快地答应了,笑嘻嘻地说:“你跟我姐结婚了,是不是我得改口叫姐夫?”方心宁问:“她是你什么姐?”马华说:“就好比我亲姐,有什么事,你找我替你说去。”
说干就干,两个人立即着手倒腾房子。
刘墅和田三菊听说方心宁在拾辍房子,特地跑来帮忙。
几个人干得正热火朝天。肖叶蒙也来了,说:“瞧这世道兴的,么事都偷偷地干呀?”方心宁说:“年前没抽出时间打扫,现在得空了,赶紧扫扫,开了学就没时间了。”肖叶蒙说:“那也倒是,过了年,我家又让孩子摆得进不去人了,要这么说,我也得抽时间拾掇拾掇。”刘墅说:“肖,你家有保姆,光动动嘴皮子指挥一下就行了,还用得着亲自干?”肖叶蒙说:“守着田经理我不想多说你。有保姆也不能拿着人家当苦力使呀。人得有人味不是?”刘墅说:“你是说我没有人味?我家没保姆。”田三菊对刘墅说:“肖老师跟你开玩笑,你当什么真?”
方心宁说:“好了好了,快停手吧。我只是打扫打扫卫生而已,不必这样兴师动众。”
这边还没把人撵走,那边任南德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也急着赶来了。刘墅忙迎出去,田三菊也过去打招呼。肖叶蒙看任南德来了,跟方心宁打声招呼悄悄离开了。
任南德说:“小方啊。你不用打扫这间房子了。要说结婚嘛,这个根本不能用。”“怎么?”方心宁担心任南德可能会阻挠他用学校的房子。
“要是你结婚用,”任南德又说,“就用我那一套好了,我在欣阳小区还有一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房子倒还算干净,你买点儿家具就行,省心又省事。”方心宁说:“哪里,我只是打扫一下卫生,还真没考虑那么远。”任南德说:“可不能这么说。年龄也行了,不能再等了。这不,纪老师也全好了,能办就办了吧。”方心宁说:“是,啊不是,晚不了,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任南德说:“能早就早一点。我是校长,有责任帮你解决生活问题,特别是你这婚姻大事。”方心宁感激地说:“是是是……”
刘墅在一旁插话说:“就是。结吧,结婚真的很好。”田三菊在后面直扯他的衣襟,说:“你才结巴,少说几句吧。”可刘墅还来了本事。不听老婆的话了,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就是再扯我,我也说结婚好呀。”
方心宁心里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过来打扫打扫房子。并没有具体想要怎么怎么,没料到会惊动这么多人。
这让他重新感觉到了温暖,一种家庭般的温暖。
送走大家。方心宁看着一晌午的胜利果实,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一跃而起,躺倒在床上,支楞起二郞腿,悠哉游哉。真的,娘跟纪红飞的病见好了,张量也已筹到了一些医药费,学校的工作也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的心里一天比一天宽松。他忽得从床上跳下来,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根二十厘米长的小尺子,就一点一点地丈量屋子里的空间。他在想,买点儿什么样的家具,买来要摆在什么位置。他把自己的想法又一一画在纸上,到走廊里对着图纸跟相面似的看这两间房子。
兴致正浓的方心宁又赶到纪红飞家,把打扫房子的事告诉了她。看了方心宁设计的图纸,纪红飞也兴奋起来,提了很多建议。方心宁突然说:“可惜两间房子要走两个门,要是套间就更好了。”纪红飞说:“不,这样让伯母住一间更方便些。”纪妈妈进来听见了,说:“你们拾掇学校的宿舍了?不用,把你们的新房布置到这里,省得我见不到你们。”纪红飞没想到妈妈听到他们说话,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其实……那两间宿舍也挺不错。”
纪红飞打开电脑,要找几幅网上的装修效果图看。方心宁扳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把她请一边。纪红飞知道他是要先看看关于张量的那个帖子,就说:“我有个想法,你说行不?”方心宁说:“什么想法。”纪红飞说:“反正我的病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不如把那些捐款转捐给张量吧。”方心宁说:“什么?你的病还在治疗当中哦。”纪红飞:“我现在挺好。因为有你,所以我命好,病不会那么严重。这样也省得你天天对张量的事放不下心。”纪妈妈又听见了,走进来插话道:“你可别为了一点儿虚名就把这些救命钱拿出去,你要是真好了也罢,还没去复查呢。”方心宁说:“是呀,你先把病治好再说,还不至于到了那种地步,张量那边我们也在想办法。你看,这不,关注的人还在一个劲地增加。”
纪红飞看妈妈到楼下去了,就悄声对方心宁说:“新房绝对不能布置到这里,我妈耳朵好使,说句悄悄话都不方便。”
“对了,”方心宁说,“程老师可挂着你哩,等你再好些,我们到他家里去做客。”
“不用等,”纪红飞说,“我现在就挺好,不如我们马上就去,等忙起来就抽不出空来了。”
纪妈妈不愿意,倒不是怕纪红飞撑不了,是嫌给程老师添麻烦。
方心宁说:“现在去好,晚了到了吃饭的点儿,他不让走,那才麻烦。”
说去就去,二人忙打辆车赶到程老师家。
程老师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一样,早就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把他们迎进家里,没等坐稳,他就拿出自己这些天整理的关于素质教育改革的材料来让二人看。
程母说:“孩子还没喝口水呢,把你这些没用的东西先放到一边去。”程老师说:“怎么没用,现在教育系统正改革呢,这些都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搜集到的材料。”程母也不让他:“你早退休了,别掺和了,让孩子们笑你。”程老师气得指着程母说:“你你你……懂什么?”
程母得了胜利似的,笑嘻嘻地沏上茶,并不理程老师,只是跟二人说:“这么大年纪,天天没完没了地弄这些,还整天喊腰疼腚疼的,说出来都让人笑话。”
方心宁和纪红飞相视而笑。
什么是幸福?吵嘴也充满了对对方的关心,这就是幸福。(未完待续。。)
47
寒假终于在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泰云学校开学了。没有人比纪红飞到校更早,包括校长任南德。
任南德一进校门,看纪红飞站在院子里,很惊讶,问道:“纪老师,你来这么早?”纪红飞笑着说:“我总得准备下。”她也能感觉到发生在任校长身上的点滴变化,心里很高兴,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
方心宁也来了,见纪红飞在语文办公室里收拾桌子,劝道:“不要逞强啊,你最好还是回去休息,你的课任校长已经安排了。大夫说过,你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不能太劳累。你要是不听医生的嘱咐,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学生不负责任。”纪红飞说:“那我很负责地告诉你,我现在好好的,谁也不能剥夺我上课的权力。”方心宁说:“跟你正正经经地说,你在家休息几天,复查了再回来上课。”
任南德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来,也说:“是啊,你得完全康复才行,要不就更耽误学生了。你不用担心工资的问题,你是咱们学校的第一例,病假期间照常发工资,我说了就算。”纪红飞说:“你们不要在这里咒我了,我说了,我已经好了,全好了,我的感觉不会骗我。不给我安排课,那我就干脆连药也不吃了,反正是人也没用了。”任南德一摊两手,对方心宁说:“你自己管吧,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我退出了。”纪红飞用手指着方心宁说:“你……”方心宁要说的话被她的手指瞬间堵了回去,只好说:“那好吧,上课上课,你先上几节看看吧。”纪红飞顿时高兴得就像个小孩子,雀跃欢呼:“谢谢两位校长,我可以上课啦。啦啦啦……”
学生们纷纷到校了,所有的老师及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各就各位。方心宁到教学楼查看了一圈,指导学生们安顿下来。然后,他又到校门口迎接陆续而来的学生。
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在他的面前停下来。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向方心宁喊道:“校长大哥。”方心宁定睛一看,天啊,竟然是弟弟方心才。
“你怎么来了?”方心宁问他。“你当了校长我就不能来了吗?我也算是你们学校的半个工作人员呀。”原来,方心才参加了泰云学校食堂的竞标,拿下了蔬菜供应这一块。
方心宁说:“你怎么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方心才说:“你弟妹也是这么说,让我先来找你。我是想。要是跟你说了,说不定你还得劝我退出哩,不如凭自己的运气来试试。我现在得把菜先送过去,回来后再跟你细说。”
看着方心才的车开向食堂,方心宁心想,心才要是先跟自己说一声,自己还真是会把他挡在门外,省得别人说三道四。他倒佩服方心才的这股子闯劲。
任南德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说:“你弟弟很能干。”方心宁这才看到是任南德在身边,就问:“你怎么会知道他是我弟弟?”“咳,”任南德说,“一个方心宁。一个方心才,我又不傻,总得问问他吧?还好,虽然他实力不是最强的。但人却是最实在的。”方心宁问:“你照顾他了?”任南德说:“谈不上,只不过是同等条件优下优先考虑。”
方心宁还想问几句,只见任南德已经跑到前面。帮一名同学去拿行李了。方心宁也忙跟了上去。
把运来的菜缴到食堂,方心才又来找方心宁。方心宁把他带到办公室说:“先坐下喝点儿水,一会儿,我请你们去吃饭。”方心才说:“别,你们学校现在是困难期,等有了时间,我请你。我等会儿还得去县医院送菜。”方心宁问:“这都是你大棚里的菜?”方心才说:“不,除了种大棚,我还去批发市场进一些,没本事,要是再惜力,还怎么过日子?等有了钱,我也在县城里买房子,让安廷在你们这里上学。”方心宁说:“你想得倒是长远,不过种大棚蔬菜挺好,真不该再分心贩菜,这本就不是一个行当。”。方心才说:“就这样你弟妹还一个劲地埋怨我这埋怨我那呢,老拿我跟你比。”方心宁又问:“二婶最近怎么样了?”方心才说:“反正不管我们的闲事儿了,隔三岔五去村南烧香磕头。由着她吧,只要她不跟我们吵,我就很满足。还有,你们任校长可是个好人,多亏他把我介绍到县医院食堂。你先替我好好谢谢人家。”方心宁说:“哦,行,他人是不错的。”
方心才确实很忙,谢绝了方心宁的挽留,开着小货车走了。
纪红飞在教室里正跟同学们说话。同学们重见了他们的老师,就如饥饿许久的小鸟,飞拢过来,一片叽叽喳喳,问这问那。一个女生说:“纪老师,你可把我们想死了,再不回来,我们可真得去省城看你了。”另一个女生也说:“老师,你比以前更漂亮了。”纪红飞说:“漂亮嘛,我倒没觉得,但更深沉了些是真。在医院里那些天,我就天天想,你说,人活着图个什么?人生短暂,该怎样活好这一辈子呢?”一个男生说:“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另一个男生说:“要珍惜时间,要多做有意义的事,多为社会做贡献,提高自己生命的质量。”纪红飞说:“你们说的都不错。不过,书本上学来的我们能说的出,却未必真的能在内心里起作用。教书这么多年,我也常常说到珍惜时间,但自己内心也只是觉得不过是在教育人嘛,必须得这样教。这次生病了,我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那些教育我们的话,都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总结出来的啊。”说着说着,她刚才还高兴的表情渐渐变得哀伤,这样的情绪把几个学生传染得沉默了。
方心宁不放心,在教室外观察纪红飞的一举一动。听她这么说,他也沉思起来。(未完待续。。)
48
开学两三天了。刚上完课的纪红飞来到方心宁的办公室,手里拿着课本,是有问题跟方心宁讨论。
方心宁给她倒杯水,关心地问:“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是我替你上几节吧。”纪红飞说:“没事,我是不会硬撑的。”方心宁又说:“什么时间去复查?”纪红飞抢着说:“医生的话你就这么相信?从职业心理学上讲,医生希望每个人都去找他看病,没病他说你有病,小病他说你大病。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感觉。”方心宁问:“那可不能跟着感觉走。从春光抓的那几副药吃完了?”
刘墅推门进来,听见方心宁这样问,说道:“药吃完了再过去抓啊。”他这是好意,反正又没打算收钱。
纪红飞不耐烦了,把课本往桌子上一摔,说道:“药药药,又是药,你们不跟我说药行不行?我让药折腾得还不够苦吗?”刘墅让她抢白得很尴尬,灰溜溜地站在一边。本来就觉得欠她的,他哪敢跟她理论。
方心宁打圆场说:“好好好,是我话又多了。”
纪红飞也不想再讨论什么问题了,拿起自己的课本,气嘟嘟地走了。刘墅看看方心宁,就想打破沉寂的局面:“方校长,你玩股票吗?股票这东西,原来比彩票要实在得多。我才买了几天,已经挣了5000多了。这不就是跟在大街上捡钱一样吗?你也买一些吧?搞好了,什么工资不工资的,职称,奖金,都很没意思的。”方心宁说:“学校里事情这么多,我哪有心思弄那些,等退休了我拜你为师。到时候你可不兴保守。”刘墅说:“等你退了休,熊市也来了。趋势变了,你本事再大也挣不到钱,要做就趁牛市。”方心宁说:“是你的,不要都不行,不是你的,想要也不成。”
面对方心宁的这种态度,刘墅只能很可惜地摇头。
两人正说话,方心灵又打来电话,再一次催方心宁,要他尽量把与纪红飞的事早办了。她说。娘最近又多次念叨,像着了魔一样。方母现在总好说:“办不了喜事,怎么去给你爹上坟?”这离上坟的时间还早着哩,方母就拉丈夫来说事,显然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自己的渴望罢了。
下午,方心宁把纪红飞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将方心灵打电话的事如实地告诉了她。纪红飞脸上没看出什么反应,似乎上午的气还没消,说:“就按老人家的意思办。我跟我妈都没意见。”
方心宁就像传声筒一样,把这些话一字不易地转达给了姐姐。
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接下来的事应该很顺利,可在谁当红娘的问题上又出了岔子。方纪二人虽然属于自由恋爱。按辛县的风俗,还是要找个月老出面,商谈订婚结婚的具体事宜——其中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双方老人直接见面多有不便。按方母与方心灵的想法。是要请二大娘来担此重任。二大娘是远山村一带远近闻名的媒婆,凡是经她手的青年男女,没听说有几对成不了的。方心宁有些不大情愿。抗议说:“我说过多少回了,这都什么时代了?她那一套不兴了,不用做她。”方母说:“要说别的行,就这件事我不能依了你。你别嫌你二大娘土,她见过的场面你还真没见过哩。”
争执到最后,还是母子二人各退一步,订婚的事,由二大娘和程师母共同操持。
纪妈妈的小店重新开张后生意还不错,因为纪红飞发病之前新进了不少货,店里小商品看上去要比以前更丰富,而且这些小东西都是年轻人特别是泰灵中学的学生们非常喜欢的。从纪红飞舅舅家借来的20万人家也不急着要回,纪妈妈还想进一步把小店做大呢,并已经把那些最畅销的货品增加了订单。
这一天,正是周末,纪妈妈把二楼收拾得格外利索,还请来了纪红飞的大舅妈和二舅妈。一胖一瘦两个舅妈也浑身上下打扮一新,在楼上候着嘉宾。因为来客到二楼要经过小店,纪妈妈还特意吩咐两个服务员在客人要来的时候停止售货,以防人多场面乱,慢待了贵宾。
二大娘和程师母一到纪家门前,纪妈妈早就迎了出去。两个服务员也忙把客人劝出去,因为一人送了个小礼物,所以一屋子的顾客非常满意地按要求散去了。
服务员也跟到二楼来招待客人。
程师母说:“我跟她程老师可盼来这一天了。”二大娘说:“老姐姐,你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宁宁这孩子,我是由小看大的,别说什么百里挑一,就是一万个里也难寻第二个呀。啧啧,有福气呀,老姐姐你真是有福气呀。”二大娘夸张的笑,对渲染气氛非常有作用,整个家里立时充满了欢乐。
纪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手拉手与两位贵宾相扶着迎到客厅里说话。那边,两个舅妈也笑哈哈地接住,自是少不了一番客套。
两方意见一拍即合:二月里先订亲,五月份就把喜事给办了。
方心宁陪纪红飞到商店里去买东西。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他们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方心宁忽然想起纪红飞在医院里的时候要过那种很摩登的衣服,就与纪红飞一块儿去二楼。
田三菊是陪金亚男一块儿来看衣服的,老远看到方心宁了,一个劲地喊。田三菊把金亚男介绍给他们,也把纪红飞人给金亚男。方心宁也与校长夫人认真地认识了一下。
两个女人就给他们提了很多的建议。金亚男说,购物就要选牌子,不要怕贵,好东西贵得有道理。田三菊说,千万别买那些杂七杂八不实用的东西,等婚事一办,扔都没处扔;眼光要长远,宁缺勿滥。方心宁觉得她们说得都不错,认真地记在心里。
方心宁想给纪红飞一个惊喜,就让她在商店里的椅子上休息,自己去选衣服。可这家堪称辛县最大的商店,让方心宁越逛越失望,他居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衣服。
田三菊和金亚男转来转去又转到纪红飞这边来,隔着货架虽然看不到对方,但声音却听得十分清楚。金亚男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自己有钱,又让你送我东西,我都收得有点儿……也不知道送你点儿什么好。”田三菊说:“表姐可别说,医院里的事哪一回少了你帮忙,好在我们成了亲戚,刘墅也多亏有表姐夫照应,以后少不了还要替我们操心。”金亚男说:“知己亲戚,都好说。对了,刚才那个女的,不就是得了再障的那个?这再障一时又治不好还硬要做新娘,这不是坑人家方老师吗?真是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田三菊解释说:“不是吧,好像……”说着说着,二人走身渐渐走远,声音就听不太清了。
方心宁终于找到一件差不多的衣服,喊了纪红飞过去试。谁知纪红飞忽然态度大变,把方心宁递过来的衣服一下推到一边,扭头就走。方心宁不知道纪红飞不满意衣服还是身体不适,也没了买东西的心思,向跟在身后的服务员赔了不是,追着纪红飞匆匆回家。
本来说好了的,纪红飞复查回来,两个人就可以去登记结婚了。方心宁自然又提这事。可纪红飞好像是听烦了,不理睬他,更不提订婚的事,被问急了,她突然大声吼道:“你整整还有别的事吗?”方心宁被她吼得怔住了。
老人们与年轻人有着不同的思想。就在纪红飞与方心宁闹崩了的时候,长辈们还是按既定的日子给他们订了亲。好在双方老人都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气,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方母非常重视儿子的订亲仪式,让女儿方心灵按照当地的风俗,为儿媳准备了“万里挑一”(9999元钱)和“三金一车”(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和摩托车)。
订亲那天,双方都请到了自己认为最为重要的女客,认认真真地把两个人“订”在了一块儿。可两个当事人照样去了学校,并没有出席隆重的仪式,好像那是老人自己的欢宴。(未完待续。。)
49
县直属学校的老师们工资套改完成,工资较以前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聘任老师们的工资没有增加分文不说,还月月都“难产”。已经被隐藏了好久的矛盾再一次突显出来。不少老师又开始向上级部门写信反映情况,什么工资套改、工资拖欠、职称评审、养老及医疗保险、住房公积金、人事档案等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题也再一次被一一牵了出来。
这一次,陈新老师最为积极。他年轻而有活力,一点儿也不惧怕任南德给他的白眼,不停地跑教育局、人事局、信访局。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过,聘任老师们承受着比其他老师更多的压力,这些压力是他们来泰前所没有预料到。而各种传言也纷至沓来:
“泰云撑不了几天了,明年绝对不准办了。”
“聘任的老师早走的早好,晚走的怕是连个地方也找不到了。干了半辈子的工作,扔了真可惜。”
“真是厚脸皮,还赖着不走了。”
聘任的老师们自然都是惶惶难以终日。
陈新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大声朗诵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里的一段话:“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他的言行,传达出了大多数老师的无奈。
牛真龄老师平时不大讲话,只是有时会突然一拍桌子,说句:“他娘的,什么世道。”
这天下午,学校突然召集大家开会,很长时间不过问泰云事情的孙校长亲自来主持会议。孙校长说:“我们泰云学校发展的势头良好,这要感谢老师们的努力。可是最近。有些人不断制造谣言,扰乱我们学校的教学秩序。正常反映问题,我们是支持的,我要说的是,有个别人不惜以身试法,用一些阴暗的手段来制造影响。我想提醒这些人,如果是触犯了刑律,那可是要法办的。今天,县信访办的几位同志来我校了解情况,我们在说话的时候。要有个尺度……”通过他这一席话,大家猜想可能有人做了过分的举动。
然后,孙校长和任南德点名找了五个代表去校长室。
陈新忽地站起身说:“为什么让他们代表我们?我也要去。他们有他们的情况,我有我的情况,我不去反映,人家怎么知道我的情况?”任南德耐心地解释说:“陈老师,这是正常的调查程序,不是凑热闹,你还是去上课吧。”陈新坚持说:“那可不行。我必须去反应我的问题。”许多老师马上起哄似的高声推荐他。
一旁的牛真龄老师发话了:“不让我去,都别想去成。”大家的眼光又都转身此时牛气十足的他。
孙校长也没了办法,只好答应把他们俩换上。然后,他又特别把方心宁叫到一边。问道:“小方,让你说说,泰云越办越强大好呢还是让泰云跨掉了好?”方心宁说:“我当然希望它强大。”孙校长说:“老师们所有的问题都会得到解决,但关键是眼下要稳定。学校还是希望你起到个带头作用。打破这个僵局。”方心宁为难的说:“谢谢校长对我的信任,只怕我没有这样大的威信,最多也就是尽我所能。”
方心宁刚要走。任南德又把他喊住说:“凭良心讲,你说我最近干得怎么样?我是真心想把泰云办好,可是谁知泰云又会遇到这么个坎。我就靠你了。”
任南德的变化,方心宁的确是看在了眼里,但别人越是把自己看得这么重,他就越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心里发虚。
方心宁来到校长室时,县信访办的两位同志已经与先到的几位老师了解了一些情况。一个年长一些被称作仇局长的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接下来,我们会找有关部门积极反映和协调解决老师们所关心的问题。我保证在两个月内把问题解决情况通报给大家,但大家也要保证不要再到县里省里去找。下面请各位老师签个名,一来,说明我们把这个事儿接下来了,二来,也是请各位给我们表明个态度,耐心等待。我们总还是要以大局为重。”陈新说:“怎么解决?把我们全撵回去也是解决。等两个月?拖延到学期结束还解决个球?这个名,我们不能签。你们既然不能解决,我们就要逐级上访,到省里,到中央。”
牛真龄坐在离仇局长最远的位子上,脸涨得红红的,似乎想说话。好久,他终于憋出俩字:“圈套。”
仇局长还是耐住性子说:“同志们,信访条例是有规定的,并不是我们故意要拖延,我们会尽快给大家答复。请大家签名吧。”
陈新和牛真龄却仍然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其他几个老师看他们这样,也不动声色。
房间里静下来。
很长时间过去了,见大家都没有反应,仇局长说:“我以我个人名义担保,我一定会把各位老师反映的事情落实好,请大家放心。”
他把目光转向进门就坐在屋角的方心宁。
方心宁此时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如果老师们反映的问题真能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就好了,到那时,这些老师们身上的“工作热能”就会得到惊人的释放,学校工作轻轻松松就能搞上去。但他也知道,如果真如老师们所担心的,大家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这个账该算到谁的身上呢?他不是不相信政府,但政府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他没有发言。
时间就这样耗着,谁也拿不出让双方都满意的解决办法。从仇局长的眼神中,方心宁能够看到期待,但他宁肯坐在那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签这个名字不费吹灰之力,但要下这个决心,却真的很难。
仇局长说:“如果大家就这样耗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这也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反而耽误了大家最关心的事。”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方心宁。
方心宁突然说:“如果领导真能从老师们的角度出发,真心地为老师们着想,为老师们负责,我……愿意签名。”陈新当即阻止他,说:“方校长,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老师也小声提醒:“签了名是要负责任的,如果大家再有上访,要拿你是问。”
老师们都不愿让他签名,是想为事情再加加法码。
方心宁对仇局长说:“说真的,根据我个人的经历和了解,信访部门,当然不一定说是县信访局,个别工作人员素质、品质让人怀疑,大家犹豫一些也是正常的。所以,我特别希望我们都以诚相待。”他想到了城关信访办那个刘姓工作人员。
仇局长说:“谢谢你的理解。”
于是,方心宁带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结果很圆满,信访局的人很快就走了。然而,在老师们中间却出现了很多关于方心宁的说法。有人提出了疑问,他方心宁能当自己的家,怎么可以当得了大家的家呢?他凭什么就能匆匆签了名呢?还有人说,方心宁肯定是从中得了好处,或是从领导那里得了什么许诺。
在老师们中间关于方心宁的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邪乎,有人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方愣怔”(辛县说“方”的东西为“方棱”的,故用谐音这样喊他),还有的说他是教师队伍里的“汉奸”。
第二天,陈新被调到阅览室里去工作,不再做化学老师,而通知竟然是实验中学下的,理由也很简单——化学老师用不了。可实验中学早就不管泰云学校的事了,当初为了纪红飞医药费的事,双方就明确地断绝了关系,现在却又突然插手人事安排。
不教课更轻松,只是会有舆论压力:好好教学的,谁会把你调整了?
陈新被调岗的罪过,也被某些人加到方心宁身上。
任南德把牛真龄叫到办公室里谈话,说:“老牛,可是我把你又留了下来的,你得支持我的工作啊。”可那牛老师就是牛,任他这个校长怎么说,人家一个字没吐,弄得任南德一个劲地挠头。
起初,因为方心宁的坦诚与实干,大家愿意把他当作朋友。可自从信访局里来人之后,大家与他的关系又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隔膜渐生。所有这些,方心宁感受到了,令他特别受不了的就是大家看他的异样眼神。(未完待续。。)
50
女儿订了亲,纪妈妈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可让她发愁事又来了——女儿的言行越来越乖戾了,好像她总有一股无名的火想发又发不出来。
一天,纪红飞又对着一把椅子发了一通脾气,嫌椅子碰到她了。之后,她对盯着她愣神的妈妈说:“妈,这几天我头晕得历害。”纪妈妈一激灵,说:“快吃药呀。”纪红飞说:“不是全吃完了吗?”纪妈妈说:“我的天呐,光顾了订婚,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先吃春光大药店拿的那几副,我这就给南阳药王打电话去。”
一会儿,方妈妈打通了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问明情况后说:“你好,这里是南阳药王诈骗案调查小组,请你尽快将详细的受骗经过书面递交我们……”方妈妈顿时不知所措,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纪红飞见妈妈的表情不对,安慰妈妈说:“妈,不用急,我打电话跟医院里联系一下,订个日子去复查。”
就在这时,孙校长亲自把方心宁叫到任南德的办公室里,对他说:“省里组织的合作教学交流会,让你去出示一节课示范课,明天一早走。”方心宁说:“我不能去,老师们心不安定,我不放心,再说我还得催纪红飞去医院复查。”任南德劝他说:“是省里打来电话点将,要不孙校长能亲自来向你下通知吗。纪红飞的事还有我们大家,你放心去吧。”
方心宁没有拒绝第二次。
晚上,方心宁到学生宿舍里查完了房,回宿舍休息。纪红飞已经在门口等他了,手里提着一个包——她已经知道方心宁要去省城了。
“这是明天路上吃的,还有几件衣服。”纪红飞把包递过来说。
好多天了,两个人就是这样板着脸,但总算是说话了。
进了宿舍。方心宁说:“又不是出去多么久,何必这么隆重。”纪红飞说:“你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支走?”方心宁说:“我想该不会有什么隐情。”纪红飞说:“不会就好,我担心你会落进人家的圈套。我些天,因为签名的事,大家对你很有意见,我担心你被人利用了,到最后,好心不得好报,两头不落好。”她轻轻侧身。靠到方心宁的怀里:“我跟妈说了,今晚我在宿舍里住。”方心宁说:“你怎么了?你还得回家吃药。”纪红飞回身面向方心灵,双臂勾住他的头,轻轻送上一个热吻,喃喃地说道:“今天,我跟你在一块儿多呆一会儿,就在这里睡了。”方心宁把她搂在怀里,也吻了她:“我当然愿意了,还怕你不愿意呢。”
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纪红飞自从省城回来后,人确实出脱得更加漂亮了,尤其是她黑黝黝的长睫毛,配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真是娇柔可人。方心宁禁不住又在她精心抹过口红的唇上嘬了一口。
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醉人享受,整个身体都在震颤。他使劲把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晃动着……
夜深了,纪红飞好像已经睡着了。方心宁仔细观察了她好久。这是一副多么漂亮的面孔呀,那小巧但挺拔的鼻子,那有着清晰边线的红唇。那闭着也生情的双眼,不能不让他有一种冲动,一种生理上的冲动。
他小心地把她唤醒,说:“明天还要上班,该休息了。”纪红飞口中含混地说:“你帮我把衣服……。”方心宁说:“你得到你的房间里去。”纪红飞说:“不嘛,我怕。”
方心宁没办法,只好帮她脱去外衣,慢慢将她放倒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注视良久,看她很安静了,他才熄了灯,到隔壁房间里去睡了。
方心宁躺在床上,总觉得纪红飞有些异常。尽管很多人已经知道他们两个订了婚,但是他不愿在他们正式结婚前就那样做,他是个负责任的人,他希望那种事情发生在结婚那天的晚上……可是,纪红飞也绝不是个随便的人,她今天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折腾得他一时难以入睡。
躺在隔壁的纪红飞并没有入睡,两行泪水在黑暗里无声滑落。不用猜,她知道方心宁肯定也睡不着,正在想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异常。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矛盾,连她自己也觉得今天是够出格的了。
方心宁很晚才入睡,结果是他起床的时候,学生已经出完了早操。他本打算在今天跟同学们一块出了早操再去省城的。他来到自己的宿舍,敲敲门,没有动静,便推门而入。他发现纪红飞已经走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屋子也已经收拾过。
返回学校,找到郭娟,方心宁嘱咐了很多话才启程。
他本该再去看看纪红飞,可是时间太紧了,只能打电话说了一声。
电话里,听着纪红飞的声音很平静,他才放下心来。其实,纪红飞从宿舍回家后感到特别疲乏,没跟妈妈打招呼就又上了床。纪妈妈忙着收拾东西,因为已经与医院订好后天去复查。
纪红飞就这样躺了一天。纪妈妈细心地服侍着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纪妈妈到集上去给女儿买新鲜的鱼吃。纪红飞从来不吃血豆腐,觉得不卫生,动物内脏也不太吃,只爱吃鱼。
到了集市,纪妈妈碰到了在一个商场工作过的老同事。同事问道:“听说孩子的病好了?”纪妈妈说:“托你的福,全好了。”同事问:“赶紧给寻个女婿吧,光你们娘儿俩不容易。”纪妈妈说:“孩子已经订婚了,等过些日子,就给他们办喜事。”同事说:“到时候,可别忘了让我们这些老姊妹去喝喜酒。”纪妈妈连声答应着,去了鱼市。
那老同事悄悄对身边的同伴说:“她的运气可真好,女儿得个病,上了报纸,听说拿了不少不捐款。现在病也好了,财也发了,高高兴兴办喜事。”两人啧啧着,称慕不已。
纪妈妈回到家,纪红飞还没有起床。纪妈妈轻轻地唤醒女儿,发现女儿喘得很困难,脸上居然还有汗珠。她大声呼唤女儿的名字。纪红飞好像有了些意识:“妈,我难受,我……”纪妈妈慌乱地拔打120,拔了三次才成功。打完电话,纪妈妈过来拥着纪红飞的头说:“孩子,你可别再吓唬妈妈了,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没几分钟的时间,救护车就过来了。医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就让抬到车上去。纪妈妈扑过去,抱着纪红飞一个劲地哭。护士把她拉开,她就又扑过去,好像就要永别了似的。从年前纪红飞回家到现在,纪红飞的身体一向很好,让当妈的高兴得忘记女儿是病人。现在女儿这个样子,她如何不后悔没有早些弄她去医院?
纪红飞拉住妈妈的衣襟说:“先别告诉方心宁,等他回来,把那个纸盒子给他。”纪妈妈一边哭一边答应。
纪红飞被抬出来时,把一楼两个服务员给吓得呆在那里不敢吱声。(未完待续。。)
51
且说方心宁仍然念念不忘要给纪红飞买件衣服,听说他的课安排在下午,便忙里偷闲,一个人上了街。他一直没有忘记,那种很时髦且有些性感的衣服,可以在家里穿穿的,纪红飞特别喜欢。
结婚是一个人一生中的大事,他一定得打发她高兴。
逛了很多店之后,他仍然坚信,在省城,总能找到,不管走多么远。
就在一个挺小的服装店里,卖衣服的小姑娘身上穿的一件紧身的小袄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一时竟看呆了。他在想像,这身衣服让纪红飞穿上,那会是个什么样子?一定非常好看。
小姑娘可受不了了,看他如呆似傻的样子,下意识地用手遮遮自己的胸口,料是遇到花痴,就悄悄打电话求助。那小伙子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飞过来的,一进门,冲着方心宁就问:“你要干什么?骨头痒了?”方心宁此刻正要从满屋子的衣服里找到同样的一件来,猛不丁来了这么一问,忙问:“这里不卖衣服吗?”小伙子气势汹汹地说:“这里只卖衣服,可不卖别的。”方心宁说:“我相中了她身上这一款。”小姑娘看他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笑着说:“对不起了大哥,我刚才把你当成坏人了。请问她做什么工作?”方心宁说:“是老师,身材跟你差不多。”小姑娘找出一件来说:“老师的话,穿这样的好一些。”方心宁说:“不不不,我还是要你身上这样的,她说在家里穿穿……”
小伙子看是一场误会,觉得白来一趟,很不高兴。看小姑娘找出了那件跟自己穿的一样的衣服,他就顺手把旁边一件衣服上“980元”的价格标签偷偷换下了这个“480元”的。小姑娘看到他的小动作了,不愿意。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小姑娘说:“大哥,甭说你肯定也是老师,给你打五折。”方心宁拿过来细看了,再三地谢过她,高兴地付了钱。
看着方心宁远去,小姑娘说:“你这样做太缺德了。”小伙子说:“你都把人家看成流氓了,不更缺德?就算是缺德,那不也是老师教的?真是的,你不打五折他也买,是怕钱烫手?就算他是老师。我就更瞧不起了。我以前在菜市场的时候就总结出来了,凡是那些穿得干干净净又斤斤计较的人,不管男女,一准是老师……”小姑娘显然不想跟他再吵下去,干脆不理他。小伙子那里站了会儿,觉得无趣了,便悻悻而去。
小伙子一走,小姑娘拿出刚才方心宁给的钱,追出门外。见方心宁已走远,只能一个人惴惴自叹。她真想还给那人100元,因为这件衣服别人讨价还价连300元都不肯给。虽是生意人,可见到老师。她还是那个两年前懵懂的初中女学生,为学生时的单纯,被这位顾客给唤醒了。
昏迷不醒的纪红飞很快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肖叶蒙得到消息急忙赶来医院,从监护室的大玻璃窗外。见到纪纪红身上到处插了管子。医生告诉肖叶蒙,纪红飞的情况非常不好,抢救效果不明显。
纪红飞的心跳愈来愈弱。
方心宁正在住处小心地叠衣服。他觉得纪红飞一定喜欢他费尽心思买来的这些衣服。
然后。他把手机关掉,安心地准备下午的课。那天下午,他讲得真用心。听课的都是全省的专家和各地市语文教研员及部分一线老师,他觉得要提升自己,就得多讲这种大场合的课,就得听点有水平的批评。这些年,他在讲课方面下了很多功夫,把九大语文教学流派研究了个透,搜集并学习了全国上百位语文名师的教学思想与课堂教学视频。
功夫没有白下的。专家对他的课给予了高度评价,这让他内心有些自喜。
肖叶蒙一直看着显示器上纪红飞心脏的波动。她屏住呼吸,唯恐干扰了仪器。纪妈妈已经累得有气无力了。她双手合十,不断地在心里为女儿祈祷。
肖叶蒙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妙,不顾纪妈妈的反对,赶紧打电话与方心宁联系。可方心宁的电话却总是处在关机状态。
亲友的虔诚,并不能延长纪红飞的生命。经过几个多小时的抢救,医生宣布,病人因败血症医治无效死亡!
医生撤走了,护士们已经开始收拾各种医疗器械。
方心宁从阶梯教室里出来,记得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一开机,徐敏华打来个电话,问:“方哥,马华总提纪老师,要我学她这学她那的,是不是他喜欢纪老师呀?我担心他……”方心宁说:“不可能,纪老师马上就要跟我结婚了。”徐敏华说:“真的啊?那真是太祝福你们了,我倒要看这小子还说什么。”
刚挂了这个电话,肖叶蒙的电话就来了。只一句话,他就呆了,忙收拾了东西,直接打出租车往辛县赶。
纪妈妈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呼天抢地,不久就因悲恸过度而晕厥过去。肖叶蒙忙扶住她,叫医生帮着把她蜷起身,掐了人中。
两个多小时后,方心宁赶到医院。纪妈妈早已昏死了好几回了,这时才稍微缓过神来,念叨着:“我的孩呀……”
肖叶蒙和很多老师都在一旁陪着流泪。
目睹眼前的情境,方心宁手中的新衣服陡然滑落在地上。他呆立在那里,竟然没有想到去安慰一下纪妈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纪红飞会这么快离开。这世上的事,有时真是荒诞,他们的分别,竟如有人恶意安排。谁能想到从昨日到今天,刚刚走到一起的人会阴阳两隔,就此永别呢?那盖在纪红飞身上的洁白的被单,就是地狱与人世的分界。
学校的领导、更多的老师接到纪红飞去世的消息后赶到医院,着手处理后事。
天已经很晚了,肖叶蒙把纪妈妈送回家。
纪妈妈已经欲哭无泪了。她打开女儿的房门,失神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好在两个服务员听说纪家出了事,一直在家等纪妈妈回来。肖叶蒙把纪妈妈托付给了她俩。
那纪妈妈坐了一会儿。忽然喊住正要下楼的肖叶蒙,把一个纸盒递给她,让她转交给方心宁。
方心宁还在医院里。他不想走,哪儿也不想去。他感觉纪红飞就在哪个房间里,马上就会走出来。他要等她一起回家,回他们收拾好了的宿舍。他爱她,他要把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爱给她。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对自己的好,那知心知意的好。
肖叶蒙回来了,找到方心宁,劝他回去休息。她把那沉甸甸的纸盒递给他。
方心宁机械地接过来。活像一个没有表情的木偶。
肖叶蒙帮他打开,拿出了那块石头,还有一本日记和一封信。就着走廊里的灯光,方心宁看到信中纪红飞这样写道:
宁:
原谅我这些天脾气不好,你也许有些生我的气了。这两天,我感觉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昨天晚上。
我希望我的预感是错的,我当然盼望自己能健健康康地嫁给你。与你一同教书,为你生个可爱的孩子,过相夫教子的好生活。
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我就下定决心。宁可完美地过三天,也绝不在医院里病歪歪地苟活一辈子。我更愿意与同事同学们在一起,因为大家能给我以信心和快乐。我有一个很大的遗憾,就是我没有做过一天班主任。其实我一直在向你学习,时刻准备那一天的到来。为此,我一直要求医生给我用最保守的治疗办法。后来有个叫白从起的人卖给一些中药。吃了后,身体反应强烈,但好歹是医生们检查时各项指标都渐趋正常。我说服了医生,坚决要求出院,一是想你,一是想学生。最近,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联系白从起,可发现他竟然是个骗子,专门骗取求医心切的病人钱财。我又认真看了你抄写的《再障不是障碍》,对照自己的病症,发现白从起的药只是暂时地掩盖了我的症状,不仅没有什么疗效,反而透支了我的健康。
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与你订婚,是我的不理智连累了你。你是我深爱着的人,我不愿你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可现在,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每一朵花都会凋零,这是自然的规律。我只是梦想在我凋零之前,有一次灿烂的绽放,哪怕就如昙花,只开一瞬间。
请不要嗤笑我昨天的举动,我真的不知怎样才能报答你对我的爱。
我相信,泰云学校的老师们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大家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你心地善良,自然会有好报。
心宁,如果你果然看到这封信了,也许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有三件事要劳烦你。第一件事,拜托你把我生病期间得到的捐款转捐给张量,让他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这同样也是你的心事,我相信妈妈会理解我的想法。第二件事,你要找个真心爱你的人快快结婚,让她像我一样地爱你,照顾你,如果你能听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第三件事是不得已向你开口:在方便的时候,照顾照顾我苦命的妈妈。
另,我不知我的感觉对否,马华好像对我有那种感情,我怕让他误会了,所以总对他总是很凶,有机会向他解释一下。
爱你的飞儿
纪红飞那谦虚、善良的笑容又浮现在方心宁眼前。他的眼睛饱含着热泪,以至于抽噎不止。肖叶蒙递给他一块纸巾,他拒绝了,一任泪水滴落到信纸上。
再翻看那日记,更是写满了对自己的爱与牵挂。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方心宁哪里还能自控呢!(未完待续。。)
52
再说方心才,到泰云送菜的时候听说了纪红飞去逝的消息,就忙不迭去告诉方心灵。
一进家门,方心才就喊:“姐,姐,纪老师没了,你知道了不?”
方心灵从屋里迎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方心才又嘟囔了半句,可声音已被心灵的手重重地挤住了。
方心灵回头看了看屋子,低声问道:“什么时间的事?”方心才也压低了声音,说:“就今天。”
方母在屋里问:“怎么了?在外面嘀咕什么?快到屋里来说。”方心灵说:“纪老师去复查回来,说病没了,全好了。”方母说:“那是我家宁宁命好呀。”
方心灵也不让方心才到屋里坐,只嘱咐他不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打发他快走。
泰云学校的老师们正准备再一次组织起来,到上级有关部门去反映问题。陈新已经拟了好几封反映泰云学校现状的信,要求大家停了课去讨说法。自从签字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家渐渐不再找方心宁商量事情了。
陈新把这次行动组织得严密,计划分三组,一组去县信访办询问事情进展,一组去市委大院,另外还有一组直接去省城。纪红飞病故的消息,让大家又多了一层担忧。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规律,无人能够违抗,但是他们眼前的境况——工资没保障,养老医疗保险及人事关系没得到妥善解决——让他们更觉得十分无助。谁敢说,纪红飞的今天,就不会是自己的明天呢?
牛真龄不知从哪儿喝了些酒,居然话多起来,站在院子里,两手卡在腰上,嚷嚷道:“他娘的,真是不让人活了。大家都去,只要是**的天下,就一定有说话的地方。上访的经费我拿不出太多,但我出人,我全程参与。他娘的……”
任南德听说了老师们停了课要去讨说法的事,情知方心宁的心情不好,但没别的办法,只能找他商量。正沉浸在失去纪红飞的痛苦之中,方心宁常常在办公室里呆坐。可一听说停课的事,他马上下楼来。听见牛真龄老师在那里骂。他跑过去,喊了声“牛老师”。牛真龄一眼看到方心宁,拔腿就走,方心宁怎么喊他也不应。牛老师心里感激方心宁帮他重回泰云,是不愿意给他惹麻烦。
方心宁就去找陈新,说:“陈老师,我相信政府不会不管我们的。此时此刻,我们更应该表现出我们老师应有的素质,就是明天学校就被取缔了。只要学生还在,我们今天仍然要坚持上课,上好最后一堂课。我们对学生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泰云跨了。我们就是罪人,耽误了学生,我的内心会一辈子受惩罚。请你放心,我会到有关部门去反映我们的问题。我们毕竟还有时间。不像纪红飞……”
说着说着,方心宁眼圈红起来。本打算据理力争的陈新居然被他说得火气渐消,反过来劝慰他。
是呀。有谁能比得上此时方心宁的心情更糟糕呢?停课真的没法坚持。
纪红飞去逝后的第三天,学校里为她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追悼会。任南德在宣读悼词时,哽咽难语。在场的人无不伤心流涕。她的学生也在场,一个个相拥而哭。
方心才的母亲,也就是方心宁的二婶,在一旁认真地烧香,磕头,求她心目中的神灵能在阴间里好好照应红红飞。她是在听心才说了之后,执意要来用她自己的方式送送这未过门的侄媳的。
方心宁宣读了纪红飞转捐的遗言。纪妈妈当即把一个包交给张量妈。张量妈接过钱,走到纪红飞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周围很多人被感动得哭了,有几个学生哭声渐大。
张量妈妈突然失控,一下跪倒在纪红飞的灵前,也号啕大哭起来——即便这样,她也不能报达这个从未谋面的好心人呀。
几名女老师忙把她扶下去。
有一位学生,一个人特地来献上一束鲜花。他就是那个因作弊而被纪红飞抓住过的学生。他举了完躬,说道:“纪老师,谢谢您改变了我。”
方心宁把头别到一边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的心绪无法安静下来。
纪妈妈已经不能再哭了,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只有喘息的气力。看着她那苍老的样子,方心宁哭了,对她说:“妈,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纪妈妈擦拭着红红的眼圈说:“孩子,只是耽误了你呀。”
和进裕在仪式上见到了老师程旭光。师徒二人都为纪红飞英年早逝感到惋惜。程老师将一本刚校样的书《文本天然》郑重地放在纪红飞的遗像前。这本书里浸透了她辛勤的汗水,虽然还没有正式出版,但今天不能不让她看一眼。
所有这些,让和进裕无法释怀,他感受到一位女老师最让人尊敬的一面。回省城后,他为此做了更深层的报道。这个报道,进一步引发了全社会对教师们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生存状况的关注。
灵棚外,一个老男人也一直在黑暗里抹泪,久久不离开,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有人说,那是纪红飞的爸爸纪连中来送女儿最后一程。但他似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站到女儿面前,所以只在外面肃立着。
追悼会之后,方心宁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宿舍。马华跟了进来,眼泡红红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曲。
方心宁没说话,默默进屋坐下。
马华也坐下,道:“哥呀,我姐没了,我的心里太难受了。我从来到泰云,一眼就觉得她跟我亲姐一样亲,我愿意跟她说话,愿意看她笑,一天不见她就难受。她病好了,我很高兴,天天祝福她,我多希望你们能结合在一起啊。可是……”
方心宁狠狠抓住他的手,希望给他力量和安慰:“我知道你也喜欢她。她自己也知道。既然她去了,就让我们把她忘了吧。以后对人家徐敏华好点儿。”
“是她对我不好的时候我才提起纪老师的啊。”马华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哭起来。
方心宁紧紧抓着他,泪水又止不住了。
就是这几天,方心灵在家里坐卧不宁,唯恐娘知道了纪红飞去逝的消息。那会让娘丧了命的。她顾不上弟弟此时正伤心,一遍遍地打电话,催方心宁回来。
捱到星期天,方心宁来到姐家。
方心才把二大娘接了过来。今天,他们要商量一件大事:如何应对纪红飞去逝的事。
方心灵说:“娘只剩下一口气了。要是知道了这事,非得把老命搭上不可。”方心宁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已经再三告诫刘墅,不要到丈母娘家乱说话。
二大娘说:“宁宁,二大娘跟你再介绍个对象,我看这姑娘与你最般配,行呢,我就给你牵牵线,不行呢。就算二大娘啥也没说。”方心灵问:“谁?”二大娘卖关子说:“咱们村的,人长得没的说,聪明又能干,还跟咱们宁宁同过学呢。”方心宁眼皮也没抬。说:“就是王静芝呗。”方心灵问:“这老姑娘,成心要把自己变古董呀。”二大娘说:“嗨,你别说,人家眼眶可高了。我给她介绍过多少个了,她连看都不去看,好像就是在等谁。这几年。她家可没少打听你啊。你不相信命也不行,这是老天爷给咱们宁宁留着的。你就是再转一大圈,回头也得跟她,你信不?”方心宁说:“纪老师刚去逝……不合适。”二大娘说:“纪老师要是真心爱你,肯定会让你快些找一个结婚。” 方心宁心里一惊,想:“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二大娘看他那表情,知道自己点中了对方的要害,就故意问:“难道我说错了?”方心才补充说:“不过,不是真心相爱的可不这样。”方心灵说:“就是,静芝是个不错的闺女,我同意。你呢?”方心才说:“我也同意。”二大娘说:“去你的,别添乱,同意也没你的份了。”
方心宁被姐姐一问,又一次回忆起自己小学的同桌王静芝。除了偶尔回远山村见她一面,确实只剩下一点儿零零碎碎的儿时记忆了。
见方心宁不语,方心灵说:“到底要怎样?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话呗。那你要是不吱声,那就算是同意了。”
当失去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的时候,人会忽然变得迟顿,好像是魂已经跟着一起走了一样。方心宁没有做出回答,仿佛没有听到姐姐的话。
方心灵忽然又有了疑虑:“那怎么跟娘说呢?正好好就换了人。”二大娘说:“傻闺女,不有你二大娘吗?”对呀,方心灵一时给忘了,做了一辈子媒婆的二大娘,嘴上功夫还用担心?
看方心宁没啥意见,二大娘起身来到方母的屋子里。
“他婶,”二大娘说,“我过来跟你说说话。”方母要下地,让二大娘给按住了。
方母说:“二嫂怎么有空?我也正想跟你说说话。”二大娘说:“他婶,宁宁那门亲事呀,我回去左想右想,总觉得不合适。从属相上看,虽说两个人也不相冲,可他们的月份上不合,对宁宁的前程不利。咱家宁宁吃公家饭可不容易呀。再说,你没看纪老师长着一对狐狸眼,一双厚嘴唇?能勾魂的,主男人短寿。”方母果然被她的话吓着了:“可有解法?”二大娘摇着头,好像在思索着,说:“解法嘛,只有一个,散亲。”方母说:“那可不行,咱都下了聘礼了,散了亲,宁宁怎么办?”二大娘说:“他婶,你怎么糊涂?宁宁的前程和寿限不更重要吗?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用担心他找不上媳妇。就前几天,咱们村王家又托我来给咱宁宁提。咱们宁宁是落不了单的。”方母说:“别介,宁宁不同意那门亲事,再说人家纪老师家也不能同意呀。”二大娘说:“他婶,要是没这个把握,我还真不张这个嘴呢。”
一会儿,方心灵姐弟三人进来。
方母就觉得奇怪,怎么齐刷刷都来了呢?二大娘说:“既然你们都同意了,事不宜迟,我马上给人家回信去。双方都熟,也不用相看。”方母催方心灵赶紧做饭。二大娘说:“那就下碗面吧,我得赶紧回去。”
简单吃了饭,大家送二大娘出门。方母只送到屋门口,自语道:“莫非小纪姑娘没了?你瞧我这老嘴,怎么这么咒人家。”她真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
二大娘回到远山村没半小时的空就打回电话来:事儿成了,等着订日子就行。(未完待续。。)
53
辛成,季梅婷家里,出了一件一家人都说不出口的事。
有一天,季梅婷突然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小心小三。”她打电话过去,对方就是不接。她找朋友查了下,对方姓曹。
难道是曹军?
她匆匆来到程伟的电脑公司,程伟不在。她问一位工作人员,那人说那曹军一周前与程伟闹了矛盾,被开除了。
不一会儿,又是一条短信:速到你家小区门口。
季梅婷想,那曹军如果真的被开除了,他的话也许可信。
她匆匆来到自家所在的小区门口,悄悄猫在一块景观石后面。
果然,不长时间,她就看到程伟带着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有说有笑地向她家走去。
季梅婷决定抓他个现行。她打电话通知了公公婆婆,也叫来了爸爸和妈妈。季梅婷并不说明怎么回事,只是说要他们马上到她家里来。亲家见了面,季梅婷也不许他们寒暄。
人员汇集完毕,她带领着大家,悄悄打开自家家门。五个人鱼贯而入。
卧室的门是半掩着的。季梅婷轻手轻脚地向卧室靠近,老天爷,两个奸夫淫妇正在床上,因太入情了,并没发现有人进家。
这场景,你就是在av大片里也看不这么真切呀。
季副市长和季妈妈也顺着女儿愣神的方向看。
“我的妈呀,这是怎么了。”季妈妈扑了过去。季副市长更是抢先一步,把半掩的门一脚踹开。
随着“轰”的一声门响,两个快活的家伙才恍然回过神来。女的一声尖叫,把被子死死地蒙到自己的身上。程伟,这个季家的乘龙快婿,顿时全祼地呈现在大家眼前,急得扯了个被子角去捂下体。
“你这个该杀的。你这个不要脸的,你怎么这么坑人呀……”季妈妈可受不了了,大骂起来。季副市长更是怒目而视。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什么样的诱惑都见过,自己还没出过轨呢,真没想到女婿倒会这样享受!
程伟的爸妈一直跟在后面,目睹眼前的一幕,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老两口呆在那里,张着大嘴,只是望着。
季梅婷先是哭。然后突然停住。她拿出事先起草好的离婚协议,让程伟签字。程伟一脸乞求的样子,希望对方饶过自己。
季梅婷说:“不想签?那好,衣服你们也别穿了,我马上叫记者来给你们拍拍写真。”
程伟向爸妈求助,老两口能有什么办法,只是摇头,很没底气地眼神瞟着儿媳。
实在是没半点办法了,程伟只好鉴了字。
季家人到客厅里坐了。让两个穿好衣服。
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扭扭捏捏地出来。那女的遮遮掩掩,但还是让季梅婷一下认了出来。
“李菲?你……”季梅婷指着那女的说。
这李菲是谁?竟然是季梅婷的同事魏忠的未婚妻。他们是怎么会勾搭到一块儿?听着奇,说出来就不足为奇了。原来。魏忠和李菲已经领了结婚证,天天盘算着举行结婚典礼。谈到对未来的憧憬,魏忠就经常提到程伟,说他如何如何有钱。自己开一辆奔驰不说,又给老婆订了辆保时捷,这在辛成怕没有第二家了。这李菲是两年前才分配到辛成教育局里去的。在财务室做会计,每天看到来来往往那么多钱,就好妄想。正巧程伟要找一个兼职的会计跑跑税务局报个表什么的,他们就通过朋友关系联系到了。
那程伟见李菲长得漂亮,嘴又甜,自然时时照顾着。他虽然结了婚,可跟季梅婷很长时间不在一块儿了,自己也有妄想。久而久之,一个拜金女,一个好色男,竟然不顾廉耻地粘糊到一块儿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男人小坏,女人更爱;男人太坏,女人大受其害。
季家人臭骂了一顿,丧气地回家了。程伟的爸爸一直不敢说话,但他妈瞅机会在儿子身上狠狠地扭了好一把,直让儿子的脸都变了形。
季家当然也安宁不了,尤其是季副市长,早就因工作的事憋得慌,现在又出了这样的稀奇事,只能朝着季妈妈没完没了地发火。这个家,如果不是妻子喜欢当家主事,怎会坏到这步田地?
那季妈妈自知理亏,只能沉默着。
季梅婷也无话,自个儿躲在自己房里,脑子里一团糟。
且说在辛县,方心宁正去看望纪妈妈。他刚走到精品店门口,却让正要去泰灵上学的何丽华给喊住了:“老师,这么巧?我就今天到外面来买东西,结果碰上了你。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方心宁回头说:“小心回去晚了挨老师的剋。”何丽华跑到他跟前,问:“这个精品店应该是纪老师家的吧?你怎么还来?”方心宁不耐烦地说:“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何丽华说:“我知道纪老师的事,我们刚到泰云上初三的时候,有同学背地里已经在喊她‘师母’了。”方心宁一惊,问:“为什么?”何丽华说:“她不教我们,可对我们班的同学别提多好了,就跟她的亲学生一样,有时还找我们女生谈心呢。我们都在猜她跟你的关系。”
方心宁越来越觉得,纪红飞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关心与帮助,真是无人能比。
何丽华看方心宁不说话了,忽地现出那种女孩特有的天真来,说:“方老师,这个周末我们加课,下周就可以休息了,到时候,我去泰云找你。”方心宁毫不客气地说:“把你的学习搞好吧,小姑娘家,整天想什么?”何丽华嘟着嘴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远。
精品店又停业了,门无精打采地开了一条细缝。
方心宁来到二楼,见纪红飞一胖一瘦两个舅妈在家里陪着纪妈妈。她们就如纪妈妈的守护神,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方心宁。
纪妈妈见了方心宁,眼圈又红了:“小方呀,就按红飞的意思,你还是尽快地找个姑娘吧,要不的话,她在那边也不安心。”方心宁说;“妈,我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的。”纪妈妈说:“给红飞买的东西一直没用,拿回去就是。”胖舅妈说:“那可不行,出了这种情况,又不是我们反悔,这聘礼哪有退回的道理?”瘦舅妈也说:“两家又没成亲,你叫的哪门子妈?”方心宁说:“两位舅妈,我不是来要东西的,我是想跟我妈说……等我们结了婚,接我妈过去住。”胖舅妈说:“谁是你妈?接去哪里住?你自己还没有房子呢,打什么主意?”瘦舅妈说:“就是,说不定是想都接过来住吧?”纪妈妈说:“你们两个别说了,小方不是那种人。”胖舅妈说:“反正有我们在,谁也别想糊弄了我老姐。”
看两个舅妈虎视眈眈的样子,方心宁只好先告辞了。
正郁闷的方心宁一路上心事重重,不经意一抬头,看见了那棵大合欢树。树的躯干粗壮,与横斜的枝桠共同托起巨大的树冠,活像一个巨人擎着一座小山。其时花儿盛开,一如丹青妙手在碧翠的山顶点缀上的粉红轻云。他忽然想到了黄锋老师,想到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个老前辈。自从方心宁知道黄花生就是父亲的同事黄锋老师后,他就想着要再见见他。可走近了一瞧,守摊的却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黄老师呢?方心宁打听个明白:“请问,黄老师没来吗?”男子说:“你是说我老舅吗?去北京了。小摊交给我了。”方心宁问:“去北京做什么?”男子说:“我表哥在北京工作,没法照顾他,多次劝他去,这次总算说服他了。”方心宁说:“哦。”男子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方心宁说:“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方心宁的老师吗?呵呵,我……看你挺像老师。”方心宁奇怪地看着他说:“我就是。”男子说:“刚才我听你喊黄老师,我就猜着你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这里有你一封信,是我老舅留的。”
方心宁打开信,只见上面很工整地写着下面的文字。
吾侄心宁:
看到你背后那颗痣时,已确认你是方老师之子,一直想不出该如何与你相认,怕太唐突,怕无言以对,但一直在关注你的进步。近闻泰云学校大不如前,因生挂念。人生如履山,有起就有伏,走在低谷之日,即是巅峰在望之时。
你的事我已转告我的一位学生,希望他能帮到你。
欣阳小区有房一套,不大,完婚可用,无须推辞。
伯父:黄锋
天!这漂亮的字不正是软抄笔所写吗?读古书对他的影响,从这几句话里就能看出来。这两年来,自己收到的软抄信果然是黄伯所写。这个可敬的老前辈,做了一辈子老师了,到老了还想到用这样奇特的办法去指引一个晚辈走好每一步。
男子把一串钥匙递给方心宁说:“我舅说房子本就是你的,让我一定想办法把钥匙还你。”方心宁说:“不,我不能要这房子。”男子说:“我表哥在北京有大公司,很有钱的,早就想让老舅去北京养老了。这回要不是因为还你房子,他兴许还不想走呢。人老了,恋家。”方心宁说:“不,房子还是留给老人家,什么时候想家了,他可以回来住住。我写张字条,等有机会麻烦你把钥匙一块儿还给他。”
方心宁不管男子同不同意,就写了几行字交给他。(未完待续。。)
54
刚回到宿舍,方心宁就接到赵亮打来电话,是一个好消息:张老板的事已经有结果了。现在有大量的证据证明,社会上广为传说的“张辣手”并非张老板,而是另有一个名叫张腊修的人。张腊修老谋深算,深居简出,一直在幕后操纵一些违法活动。张老板算是张腊修后来才笼到手下的一个小兄弟,只是一盘与政府和百姓为敌的大棋中一枚小小棋子儿。许多大案张老板并没有参与,倒是因为他平时喜欢出头露面,满身豪侠之气,在街面上风风光光,容易被不熟悉内幕的人误会。另外,还有二铁,原先不过是当地的小恶烂,因为跟了张腊修,作的坏事事更多更大,罪责不轻。
别人,方心宁倒不是太关心,但如果真是这样,张老板就可以被从轻处罚了。事实又一次验证了方心宁的直觉。他一直认为张老板心地并不坏,虽然有时太好冲动。
他忽然记起,张腊修莫非就是他在红霞吃饭时见过的那个文弱书生,大家都喊他“张哥”的?那人连张老板都敬他三分,虽其貌不扬,脸上确实有一种杀气。
方心宁在宿舍里一点儿也呆不住,便到校园里走走。
刘墅也在校园漫步。
方心宁问:“怎么了,自打结了婚,头一回见你愁眉苦脸。那甜蜜劲儿呢?”刘墅说:“呸呸呸,可别提了,跟那姓田的生气了。”方心宁问:“田三菊哪一点儿对不住你了?”刘墅说:“还不让股票给弄的,投进去的钱眼睁睁地给腰斩了。好几万呢,搁谁不心疼?”方心宁说:“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电视上天天这样说,你早该小心点儿。”刘墅说:“都是那姓田的,见人家挣钱,就鼓动我去炒,赔了又埋怨。除了叨叨,天天也没别的事儿了。这一段时间,我下的功夫还少吗?开盘我就盯着电脑看,晚上还得研究什么这行业那公司的,我这颈椎都毁在这上面了。”方心宁说:“股市有跌就有涨,别发愁了。你不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准让你挣笔大钱。”刘墅说:“还挣大钱?能解套我就谢天谢地。”
方心宁自语道:“我们当老师的真不能炒股,耽误时间又影响情绪,必须禁。”
刘墅吃惊地望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引出他这样的结论,难怪人家喊他“方愣怔”,明明就不通人情嘛。
“对了,”方心宁说,“你说黑社会头目长什么样?是不是都龇着牙咧着嘴凶神恶煞的?”刘墅说:“你想当大哥?其实社会上的大哥未必长得多么高大威猛,有的可能还很文弱,甚至猥猥琐琐,要是你当大哥,就有点儿太帅气。”方心宁说:“行了行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谁想当大哥了?”
刘墅先走了,陈新又找来,对方心宁说:“大家都在传。等这学期结束,就把我们这些人全解聘,哪来的哪去,泰云学校也要取缔。我觉得我们应该趁机再闹一闹。想让你帮着拿个主意。而且,作为聘任老师中的最高领导,你不能出卖我们。”
方心宁说:“这事儿不要急。影响了学校的正常工作就不好了。我马上就去局里了解情况。”
第二天一早,方心宁果真去了教育局。
齐局长正从办公室里出来,刚好看见他,马上就把他喊了进去。
齐局长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方心宁急问:“我们学校的问题给解决了?”齐局长说:“你们学校的问题正在研究,不过,你的问题我们能先解决。局里正要建个教科所,你先到教科所来吧。你有这个能力,在教改方面做得也很超前,很适合做教科研工作。”方心宁还是一个劲地问:“那我们反映的问题解决得如何了?”齐局长说:“如果你愿意在一线当老师,也可以把你调到泰灵去,你仍然可以搞你的教改。你知道,李长江在那边搞得很不错。”方心宁问:“泰云呢?难道泰云真的要被取缔?”齐局长说:“方老师,那些事会解决,但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得了的,你先考虑你自己的问题,好吧?”方心宁说:“这样的话,我还是留在泰云,泰云取缔了再说。我一个人走了,大家会怎么看?”齐局长说:“你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方心宁从教育局出来,感得前途一下渺茫了,有一股汗从后背凉凉地往下淌。他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心中的这种真实感觉告诉大家,还是继续欺骗下去,稳住大家搞好学校眼下的工作。是啊,如果陈新的话真的应验了怎么办?那样的话,自己可真要背一辈子骂名了。
烦心事一下子又全涌满他的心头,让他觉得憋得慌。
方心灵在这时又打来电话,说娘情绪突然变坏,正在家哭呢。这该不是娘的心灵感应吧?
方心宁的心里越堆越满,已经再挤不下任何事情了。他再一次被困在那里,看不到一孔光亮,觉得呼吸都难。
他骑上自行车,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他径直来到烈士陵园,走到与潘念刚来过的地方。
他在那个吴刚的墓前静静地躺下来,就如死了一样。他想象着挖开地穴,把自己的身体连同一切困扰着他的烦恼统统放进去,深深掩埋。然后,他死了,什么也没有了,包括自己。
一个影子,对,是纪红飞,飘飘而来。她微笑着,说,方心宁,你一定要好好地过,找个喜欢的人,成个家……照顾一下我的妈妈……
他要去抓住她,可她“呵呵”地笑着,很快淡去了,如同太阳出来把影子照亮。
他要把曾经的恋爱埋在最深最深的土层中。
静静地,又过了很久,他没了意识,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渐渐有了思想。
他开始复活。一个崭新的自己,一个与过去说过再见的自己,慢慢活转过来,如从一个崭新的卵中蠕动而出。
是的,活着,还好。
是呀,活着,就好。
不,活着,真好。
他毕竟还好好地活着,那就该把活着能做的事做好。
他想见见王静芝,就打电话给姐姐。
方心灵立即跟王家联系。
事情自然很顺利。
方心宁就骑上车,回了学校,在门口等。
说句心里话,当王静芝站在眼前的时候,方心宁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她手里提着一个臃肿的包,踏踏实实地站在那里,目光有些躲闪。人倒是还有她小学时的漂亮,但与纪红飞和季梅婷的漂亮有太多的不同。季梅婷是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常给人一种冷峻之感,这种气质很能震慑人征服人;与之相比,纪红飞更多了些朴实平易,但却是有思想有内涵的,眼中闪着一种睿智平和的光,混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你也可以一眼把她找到。而眼前这位,那份单纯柔顺与认真执著与她的年龄太不相符了。就是拿她跟田三菊比,也很不同。田三菊的那种见过些世面的大方随意甚至有些莽撞冒失的神情,在她的身上一点儿也找不到。
她红着脸看着方心宁,目光依旧躲闪着。
方心宁迎着她的目光,没有找到他所想看到的东西,却一下子想到些与她同桌时候的事。
“你还记得你那件面包服的事吗?”方心宁打破冷寂。
上小学时,同学们都只能穿大人们亲手做的布棉袄,只有王静芝,因为父亲王保林在外面挣钱,那时已经穿上了面包服。那是件红色的面包服,鲜艳漂亮,又轻又软又暖和,惹得那些只能穿灰布棉袄的同学忌妒又好奇。坐在她后面的二蛋想知道面包服里面到底是一种什么神奇的棉花,就用一小块碎玻璃偷偷在她背上割了道口子,里面白茸茸的东西就十分醒目地膨胀了出来。方心宁发现后,就告诉了王静芝。王静芝心疼地哭了一节课。王静芝的妈妈到学校里大闹一场,那架式,差点把教室给掀翻了,真多亏她身体不壮实。
二蛋挨了老师的训,在路上截着方心宁打架,是王静芝大喊“老师来了”吓跑了他。
再后来,王静芝从家里带来稀罕的糖果,从中周旋,总算让他们和好。
王静芝说:“小时候的事,一辈子也忘不了。”
方心宁说:“是啊,好像年龄越长,那些记忆就越清晰。”
天已晌午,方心宁就带着她去吃饭。到了快乐餐厅门口,王静芝站住说:“要不,去你宿舍吧?我们买点儿现成的菜,饭我带来了。”方心宁说:“回去不方便,就这儿吃了吧。”
王静芝不安但很听话地坐下来,任方心宁安排。(未完待续。。)
55
毕竟是小学同学,尽管多年不相见,但只要再会面,总还是有些共同语言,比如小学时的老师和同学。说到可笑处,两人毫无忌讳地放声大笑,连王静芝也没了刚见面的那份矜持。
“咱们的事,好像几年前二大娘就给你提起过吧?”方心宁问。
王静芝说:“不知道。我爸什么事也不跟我商量,特别是找对象的事。”
“那我还没问你,是否愿意咱们俩的事?”方心宁又问。对方微微点下头,只是坐在那里,脸上通红,现出些不好意思来。
方心宁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吃罢饭,他送王静芝回去。方心宁心里还有想说的话没说,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说下去。自己好赖也是大学毕业,可对方只有初中文化,如果以后真的生活在一起了,几乎是复制了程旭光老师的婚姻。自己会得到幸福吗?又能不能给她幸福?一系列的问题,他一时真找不到答案。
王静芝说:“我……走了。”
方心宁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有一件事还得跟你商量,我想,我们的事……”王静芝说:“你说……”除非方心宁说的是不同意他们来往,此外她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方心宁说:“咱俩的事,你要是同意了,能不能早一天办?”王静芝说:“哦?我,听你的。”方心宁说:“可二大娘,还有你爹他们不听怎么办?他们讲究太多了。”王静芝说:“我去说。”
王静芝的话不多,但让人听着觉得满心顺溜,舒服。她把包留给了方心宁。包里是些面点,有雪白的馒头,精致的花卷,还有小巧的包子。
把想说的话说了,方心宁一颗心放下了,但淡淡的失落感还在。他不敢说今天他做的这个选择会不会让他很快就后悔。
王家果然爽快地答应了方心宁提出的要求。王静芝的老爹王保林这几年让女儿的事愁坏了。早些年他看中了同村的小伙方心宁。也托人给女儿提过,只是明知成不了,成不成的提提罢了。王保林一方面给女儿寻着合适的人家,一方面也经常打听方心宁,心里有点恨这小子,没少咒他,咒他独身一辈子。后来找了一门亲事,但女儿对人家不冷不热,引得那小伙子很不满,终于在外出打工的时候。又寻了个在一起工作的姑娘。打那,王静芝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现在,弄得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现在方家答应了这门亲事,他这个当爹的自然觉得多少挽回了点面子。说做就做,他马上拿出多年的积蓄,在县城欣阳小区给女儿买了新房,家具电器也一应添全。
因为是同村、同学,知根知底。双方都很放心,家人很满意,两人年龄也不小了,婚事自然是办得越早些越好。尽管村里人特别讲究。结婚的日子必须找人查了老黄历才定,但王家还是答应按方心宁说的日子——那是当时给方心宁和纪红飞订下的。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两家统一不了意见,那就是在哪里结婚。王保林要求把新房安在欣阳小区他买的房子里,可方心宁坚决要安在教师公寓。因为他最怕别人会说他“做了女婿换来的”。方心宁死活不让步,气得王保林牙根痒痒,只差没有找到门上去骂。
这时。泰云学校的合作教学与素质教育改革也引起了省厅的注意。据说省教育厅一位副厅长经常到辛县微服私访,往往是他把下边执行素质教育改革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各个被访查过的学校还不知情。省厅这样坚决的行动,也给了泰云学校一个展示与发展的机会。以泰灵高中为代表的辛县教育,一直是省里挂了号的只重成绩而不重方法的典型。省厅终于发现了辛县有泰云这样一个教改先行者,建议辛县在泰云搞一个规模大点儿的教学改革交流推进会。
接到任务,泰云上上下下都忙碌开了。
陈新老师因为自己的做法得不到回应,加上个别领导对他施加压力,终于偃旗息鼓,暗中开始复习准备重新考研。对他来说,这也许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教育局领导又一次到泰云学校了解推进会的准备情况。
在接待室里,任南德说:“教育改革,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势在必行。泰云在教改方面确实出了一点儿成绩,但这些成绩的取得,与各级领导的正确领导是分不开的,另一方面,也得益于我校教职工上下一心,努力工作。在具体的操作中,我们主要从三个方面着手,一是强化制度管理,注重人文管理;二是重视教学科研,强调团队协作;三是德教为先,育人为本,贯穿养成教育。下面我就从这三个方面向大家做一下汇报……”
任南德有滋有味地讲了得有一个小时,终于满意地停下来。齐局长特别让方心宁说几句。
方心宁说:“我觉得任校长已经说得非常全面,尤其是第一点,‘关心爱护每一个教职工,让他们有一种归属感,自豪感’,我特别认同。别的我就不再多讲了,我还想说一说关于我们泰云学校的招聘老师。他们来泰云的时候,是抱着在要大干一场的良好愿望,可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让人难以预料的困难,直到现在……”
任南德推了推他,不让他说下去。齐局长已经看在了眼里,说:“实际上,方校长所说的,正是泰云学校发展的一个瓶颈,局里早已经开始研究了。至于怎么个解决法,目前确实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意见,但我还是说,只要老师们把工作做好,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
任南德带头鼓掌。
方心宁还有话想说,但是被掌声压制下去。
会议结束后,方心宁接到了潘念刚的电话。听说方心宁要结婚了,潘念刚和赵芳相约一块来看望他,因二人都不愿到学校去,所以打电话约方心宁到外面聊聊。
从谈话中方心宁知道,前几天果东镇一中在课改推进中,因为只应付检查,被局里领导狠狠地批评了,镇里不得已把潘念刚又从小学里调回去,专门负责教改这一块儿。赵芳则因为一直没被安排到教学岗上,没别的办法,正打算办理内退。女儿在北京上大学,赵芳在北京的同学都劝她去北京做家教,她拿不定主意。
两个人对纪红飞的去世唏嘘不已。赵芳更是眼泪汪汪。
潘念刚说:“你还不知道吧,袁由平出事了。”方心宁说:“袁局长?”潘念刚点着头说:“我也是刚听人说的,主要还是贪污**,他负责过教育系统的基建。当初还说要调查我,这下好,让人家把他给调查了,整来整去整自己,这不就是报应吗?这一下呀,怕是他老任也不好做了。”
几个人就到快乐餐厅里去吃饭,把程旭光和刘墅也约了来。张风正跟刘墅在一块儿,也跟了来。几个人见了面非常激动。
一说到任南德,赵芳就一个劲地痛骂,让在场的刘墅很不自在。潘念刚早看出来了,安慰刘墅说:“又不是说你,再说他也不是你亲姐夫呀。”刘墅不自然地说:“我懂我懂,你们说就是了。”潘念刚说:“说不定他早就感觉到他的后台要出事了。”
张风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向程旭光演说:“这袁局的底细,我可打听仔细了。他工作时间长达28年,一开始也是在乡镇,在一线进课堂的时间不足10个月,就找机会到镇教办里帮忙了,再后来,镇一中校长退休了,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他自告奋勇去了。他发现从上边往下来很容易,所以他起得早就把眼睛盯到局里去了……”
方心宁说:“行了,不要背后议论人家了。可凭心而论,任校长这段时间干得不错。”
程旭光接过话来说:“怕就怕他是意识到校长的位子得之不易才做个样子给人看,如果真的接受教训洗心革面了,那倒真不失为一件好事。”
潘念刚听后,好像也有了心事,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56
远在省城天桥国际学校的王青峰突然来到教师公寓里找方心宁。
一见面,王青峰就说了些客气话。他现在在天桥的工资,是在黑山镇中时的两倍,媳妇也在学校里安排了工作,刚去的时候在洗衣房,现在负责校内的一个服务部。所有这些,他都得感谢方心宁。
两人先交流了一下各自学校的近况。
王青峰忽然问:“你该结婚了吧?我最近才听说,她好像姓纪?”这一问,方心宁的脸上有些僵,很是不快:一是他终于明白对方大老远来不是来向自己表示祝贺的,二是对方又把自己极力要忘掉的东西又给牵了起来。无论他说的是“季”还是“纪”,自己都不愿再多解释。
见方心宁不作回答,王青峰急了,说:“那你难道跟何丽华她真的……”方心宁问:“我跟何丽华?”王青峰吞吞吐吐地说:“呵呵,如果咱俩成了连襟,倒也……真是不错。”方心宁猛地转过头,盯着他,正色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王青峰仍旧欲言又止,说:“你跟何丽华之间……?”方心宁说:“王青峰,你是不是认为我跟何丽华之间有什么事情呀?她可还是个孩子呀。”王青峰说:“年龄……倒也不算小。”方心宁说:“行了,你快把话给我说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王青峰此行确实另有他因。前天,他在省城突然接到岳父的电话,说何丽华在家闹情绪,也不去上学,问她有什么事也不说。何书记只好让大女儿女婿回来帮着开导开导。王青峰夫妇回来后,就马上找何丽华谈,可何丽华跟谁也不搭腔,看家里人多了。又赌气去上学了。她大姐不放心,就去她的卧室里仔细察看,发现了几张纸,上面写满了方心宁的名字。
王青峰自然怀疑事情跟方心宁有关。
方心宁听明白王青峰的来意,笑着说:“根据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能做得出有违职业伦理的事么?”方心宁就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和他眼中的何丽华跟王青峰细说了一遍。何丽华也许真是偷偷喜欢方心宁,但这种喜欢,只是一种小孩子对老师的尊崇,还不能把它看作男女之情。学生毕竟年龄小,涉世浅。产生一些朦胧的情感是难免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情感会逐渐改变的,她也会走向成熟的。作为一名老师,方心宁一直是很关注学生的情感变化的,如何会把自己陷进去呢?
方心宁在心里进行了自我批评。何丽华对自己一次次怪异的言行,他确实已经看出点儿端倪,但顾及孩子的面子,他没有点破。就是想留点儿时间和究竟给她。
方心宁说:“我是该结婚了,这个星期天我就要结束单身生活,你可要来喝我的喜酒。消息让何丽华知道了,她自然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在泰云的时候她就经常开导别人。有机会,我会跟她再交流的。”
听了这番话,王青峰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他开始怀疑,何丽华莫不是听说了方心宁要结婚的消息才在家里闹情绪的?
两个老同事好不容易凑在一块儿。怎么能匆忙地说再见?方心宁打电话把刘墅叫来。
三个人坐到了一块儿。方心宁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当初,就他们三个,是黑山镇中四五年间分配来的仅有的三个大学生。却全部飞出了黑山镇,虽说是这两年学校又分配了几个,但黑山能留得住他们吗?赵亮不是已经走了么?连老师都留不住,又如何谈什么提高教学水平呢?
一层担忧很自然就涌上他的心头:如果为了平衡师资力量,泰云的这伙老师恐怕“被遣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当然,他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回父亲工作过的远山村小,可很多老师已经在这里扎根立业,真难下回去的决心。
王青峰正跟刘墅说话,可刘墅的脸上仍然挂着一百个不高兴。
“怎么,你身体不舒服?”王青峰问。
“没什么。”刘墅说。
“你脸色真难看。”王青峰实话实说。
方心宁说:“股市又跌了?”
这一说不要紧,刘墅可来话了:“如果我当时不抛,那些钱也就涨回来了,要命的是我不仅抛了,还把钱拿给人家去理财了。”
经刘墅一解释,方心宁才第一次听说:辛成亿威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的老板程伟携款逃跑了,刘墅那些钱恰恰是投到这家公司了。这不难明白,亿威公司对外称是理财,其实是在做高利贷生意,现在,资金链断了,外逃是不得已的选择。
可是,季梅婷呢?她怎么办?这是方心宁首先想到的。
“也好,才不过几万块。”说完了这些,刘墅倒有些释然地长吁了一口气。
“你真是有钱人,几万块钱都不当回事。”王青峰说。
“这倒不是说我有钱了,我的意思是说,咱这是点儿小钱,人家几百万的都有,听说王利威就给了上百万,还有……你们可不兴在外面乱说,我表姐夫也给了几十万,这是他们想用来开药店用的。这下,全打水漂了,不,还不如打水漂,打水漂还能见个水花呢。”
“那程伟……”方心宁说。
“程伟?跑了,就这样跑了,反正也已经离婚了,没人管他。要使的是现在很多人还不知道他跑了呢,我是因为田三菊要用钱了,打电话去要,没人接,就让田三菊去了辛成一趟。一去才知道,那边的门已经关了,说是天天有在门口等着要钱的。唉,我宁可相信这不是真的……”
听到这里,方心宁稍稍放下心来。程伟欠下那么多钱跑了,如果牵扯不到季梅婷,也算积了大德。
一边的王青峰一句也听不懂,所以不乐意了,说:“别说这些了,这些事我越听越糊涂,还是喝酒。”
三个人推杯换盏,自不在话下。
饭桌上,方心宁突然回想起身边的一个个女人,季梅婷、纪红飞、田三菊、王静芝,就连何丽华也算上,在感情生活中,“爱我的我不爱”“我爱的不爱我”之类的悲剧真是不少。如果真有人能预知未来就好了,省得走那么多的弯路。
可也正是因为生活的不可预知性,才使那些美好的东西更值得人们去好好期望着呀。(未完待续。。)
57
星期天一大早,泰云学校教师公寓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方心宁和王静芝的新房终于还是布置在了这里。
平明时分,只听楼下鞭炮连声,音乐高奏。一辆披红挂彩的乳白色宝马轿车缓缓驶入,红色昭示着喜庆,白色寓意“白头偕老”。王利威格外穿了一件火红的上衣,寸头瓦亮,倒好像是他要结婚一样。他的车上,坐的是新娘和伴娘。
随后是刘墅驾驶的面包车,这是他取得驾照后第一次人模狗样地开车,所以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车里面坐着新郞和伴郎,他们分别拦着童男童女。这童男童女可得给你介绍一下,男孩是方心才的儿子方安廷,女孩是王利威的女儿王可心。蹒跚学步的小人儿,打扮起来更觉让人怜爱。
第三辆是方心才开的小货车,里面坐了王家的几位长辈,后面象征性地拉了几件披红挂彩的嫁妆,当然,还有那辆跟纪红飞订亲时买的摩托车。
其实,有很多人都想帮他弄个像样的车队,就说钱成万吧,今年退学跟着爸爸做生意,前几天把家里的一奔驰开了来,天天跟着方心宁,要他同意用这车辆做头车。导游徐敏华来说他们公司一辆城际包车刚好那天不出车,她跟司机说好来免费来帮忙运送客人。方心宁一一拒绝了。他反过来劝钱成万回去上学,劝徐敏华对人家马华温柔点儿。方心宁反对铺张浪费,索性就用说好的三辆车。再多一辆也不可以。
小车队一进院子,迎亲的人都围了上去。碎花、糖果、彩带,连同大伙儿的祝福。一起向新人撒来。
方心宁挽紧王静芝的手,缓缓踏到红地毯上。
现场背景是一面巨大的幛子,上面绣的是龙凤呈祥。
主持婚礼的是音乐老师李萁,总策划是肖叶蒙。
婚礼的开场与普通的婚礼并无二致,倒是有几个环节,让方心宁的婚礼多了些别样的精彩。
其一是学生献花。这是学生们自己找肖叶蒙来要求加的一个环节。献花的主要是方心宁从前和现在的学生。何丽华也来了,她跑上前。把大大的一束鲜花递给王静芝。方心宁看得清,在鲜花上挂着一个卡片,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心。心里是两个牵着手的年轻人。何丽华说:“老师,师母,祝福你们。”然后就笑,笑出了泪水。她用指尖轻轻拭去。方心宁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份纯真。也渐渐放下心来。
两位新人手里抱满了学生送上来的鲜花。
还有一位献花者并没有事先安排,连肖叶蒙也不知情。只见来者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走过来,把一束鲜花送到王静芝手里,转眼望着方心宁。方心宁看到后面跟着张力,知道这个戴口罩的是张量,忙用两手把住他的胳膊。好像是唯他站立不稳恐倒下了。后面,张量的妈妈也匆匆跟过来。说:“祝福你们。张量一定要过来感谢你,医生都拗不过他。他现在与哥哥配型成功了……”这样的场合是不能哭的,她努力地笑着,笑得人看了心里酸酸的。
方心宁说:“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先休息一下,别让张量太累了。”刘墅过来带他们去休息。
其二是李萁老师为婚礼安排的一个精彩的节目。这个小合唱是司文金、沈雪、何丽华共同写成的,李萁老师给谱了曲。
歌中唱道:
红烛啊红烛
耀动那盈盈红光
可我们年幼的双眸
没读懂你幸福的忧伤
星星啊星星
萦绕着微冷的霜
不管自己是否渺小
总要给人更多的希望
月亮啊月亮
团团圆圆几回望
在我们期望的枝头
你把自己皎洁地挂上
太阳啊太阳
曝干了所有忧伤
也许已把自己灼痛
表情却永远那样安祥
老师啊老师
该怎样把你歌唱
你一味把别人照亮
又有几回为自己着想
哦,老师
送您真挚的愿望
在这多彩的世界上
希望您永远光彩闪亮
这是学生们歌颂他们眼中的老师。
其三是李萁突然宣布有神秘嘉宾来贺。令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
方心宁在心里想了一遍,环视一圈,他要好的朋友、同事、老师,凡是能来的都在场,还会有哪一位这么神秘呢?正想之间,只见从院外匆匆忙忙来了一个人,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
方心宁忙迎上去。
来者拱手道:“祝贺祝贺。刘县长前几天去北京的时候,捎回黄锋老师为你写的一个条幅,县长有个紧急会议一时过不来,让我先送过来。”
原来他是刘县长的秘书。
条幅当场展开,上面写的是:
莫厌千卷潇洒人生传道授业探真知
不惧万难平凡世界教书育人铸师魂
李萁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
方母今天也穿上了崭新的衣服,打起精神,在大家的搀扶下,坐到一张椅子上。两位新人拜了高堂后,她拿出一个红包来,颤巍巍地交到王静芝手上。王静芝轻轻地叫了声“娘”,方母点着头答应,幸福的泪水也浸湿了眼眶。这一天,她盼了多少年,这一幕,就在今天上演。终于完成了今生最后一桩大事,所以方母难以抑制内心的那份喜悦。
宴席安排在附近的一家饭店里。来表示祝贺的人很多,有程旭光夫妇,邵云哲夫妇,王青峰夫妇,王利威夫妇。潘念刚夫妇,赵芳夫妇,马华带着徐敏华。还有赵亮等人。方心宁大学时的班主任邢江老师,正在辛县联系学生实习事务,自然也来凑热闹。泰云学校的老师们更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轻松愉快一下的机会。
一个胖胖的厨师进来找到方心宁,要求上一道特别的菜。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张老板从农村老家带出来的,一直在红霞做厨师,然而要求做这道菜的却不是他,而是也曾在红霞工作过的唯一女厨师何苗。听老厨师讲。这何苗自从来红霞后,深受老板器重,到省城参加了一年厨师培训。学成回来还没几天,红霞就被封了。
方心宁听了,还是很高兴的,为何苗能学成一门手艺。当时答应。马上上这道菜。
一会儿。何苗亲自端了一份“合家欢”上来,看到方心宁,说了声:“祝贺老师新婚大喜。”
“合家欢”这一上桌,大家都说口味好,连最知其底细的方母也觉得,换了个环境,换了个名字,这“合家欢”好像就不再是她那道烂菜了。方心宁知道。那其实是张老板改造了的“英雄拜盟”,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没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倒是“合家欢”的名头让他听着心里舒服。而这样一份看上去朴朴实实的菜,也已经不再是方母那种传统做法了,要用专门熬制的大骨汤,里面还不知放了多少种香料和食材。
王利威过来,说:“向你表示祝贺,我干掉,你随意。”
他说完,一饮而尽,接着又说:“方老师,什么叫幸福?从你的身上,我算是知道了答案。真的,我虽然只是个小贩子,但最近也喜欢学习了,呵呵,也多少懂了些。我听人讲座,说到‘世间享千金之产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产者,定是百金人物;应饿死者,定是饿死人物。’我就想,我该做个什么人物呢?对,就做一个跟你一样的人物!哈,刚才这杯酒,是祝福你的,来,第二杯,是感谢你的,你,是我的老师。喝!”他又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也不催方心宁喝,仿佛就是要找个借口多喝一点儿。他接着说:“我也曾少年轻狂,可时间把我的“犭”字旁……慢慢……慢慢磨了去了。” 肖叶蒙跟过来说:“你是把那‘王’字儿磨了吧?”王利威白她一眼,说:“不对,老婆,你老公就是把那‘犭’字儿磨去了,要……当王,当……行业之王,不当小贩子,呵呵。”已经喝得够多,他踉跄着要扶什么东西,肖叶蒙忙伸过手去。王利威抓来抓去抓住了她,又一把推开,坚持要喝下手中的这一杯。
方心宁看在心里,感觉在王利威身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一直以来傲气十足的商人,一旦谦虚地自称“小贩子”,那么,他就已经上了一个新的层次。
牛真龄一直不言语,白酒红酒猛喝一通,之后就老老实实地趴在桌沿。忽然,他嘴里蹦出一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无酒再去偷。”几位老师这才注意到他,知道他是在说醉话,忙搀他回去。
酒店里喝完了,很多人又跟方心宁回到教师公寓,继续着上午的热闹,直到深夜。一向不好热闹的方心宁耐着性子陪着大家,无论大家如何拿他跟王静芝取乐。
尽了性的客人们终于陆续离去,方心宁却毫无睡意了,而且诗兴大发,翻箱倒柜找纸笔。看着满屋子凌乱的东西,王静芝就去收拾。方心宁要放下手中的笔去帮忙,王静芝拦住他说:“家里的活,不用你动手,写去吧。”
方心宁也不客气,几首诗一挥而就。
梨花洁
翠玉白璧未有瑕,
丛林深处兆丰嘉。
莫贪枝上颜色好,
不知秋来乐哪家。
菊花艳
莫言郊野太荒凉,
何人无事布金黄?
爱吟陶令地自偏,
不羡他人后院藏。
梅花寒
冰映雪衬一枝开,
寂寞赏客独徘徊。
且看冬阳绽暧色,
岂因私念探手摘?
桃花飞
点点粉色点点春,
蹊上游人正**。
可叹哀红伴云飞,
春去春来谁入心?
沉思半天,他自嘲地嘟嚷道:“嘻,每个人都一朵花,我却不曾开过。”于是,便在纸上继续写道:
无花果
校墙围篱花木栽,
犄角独生未自哀。
红情绿意万千时,
却将甜果作已开。
王静芝好像从忙碌中突然发现了失神的方心宁,从他身后瞥了一眼那张纸,问道:“怎么就不见芝麻花?”方心宁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忙不迭把那纸折起来,说:“哪有芝麻花?”王静芝说:“怎么没有芝麻花呢?你难道没听说过‘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样说来,那麦子花,谷子花,高粱花,你就更不曾知道了。”方心宁这才醒悟,不好意思地说:“是呀,芝麻花好,芝麻开花节节高,好,当然好。”
王静芝倒也不深究,边收拾着屋子,边说:“其实,我听说那无花果也不是没有花,只是它的花瓣都长在心里”。
方心宁听了她的话,很受启发,觉得真是长了见识,就把《无花果》最后那句划了去,又写道:
却将艳丽心里开。
方心宁心思很快回到现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从此将与自己朝夕相处。她与他之间没经有过卿卿我我的恋爱,当然就谈不上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却在今天一块儿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是呀,或许自己还没真正弄懂爱情的含义,婚姻就像一张考卷展开在自己面前。说到这儿,不能不承认的是,自己一直在“忽视”她。细想想,她其实就是那朴实的芝麻花,虽不美艳,却蕴含着多么美好的寓意呀。现实的种种问题,致使自己惯于生活在想像中。是该与从前的自己说声“再见”的时候了,自己应该尽力把眼下的答卷做得漂亮些。
后来,我——“几点吉庆”——曾与他开玩笑,说你跟王静芝的闪电婚姻是不道德的,仅仅是为了了却家人的心愿。方心宁没有解释,只是浅笑了一下。其实,他们之间,要说完全没有爱情,那也不太准确,说起来还是两小无猜呢。小时候在一个桌子上念书的时候,或曾因铅笔头大的事闹过意见,谁会想到大了倒成了夫妻?
在婚姻门前,年纪越长,就越易受到早年记忆的影响,越来越容易回到起点——不知这是不是个普遍的道理,也不知方心宁的决定是否出于这样的原因。(未完待续。。)
58
方母终于同意到县城来住。现在方心宁可以暂时用两间宿舍,正好方母住一间,自己跟妻子住一间。
王保林两口子也搬到县城来了——他在欣阳小区买的房子不住就浪费了,何况挨得闺女家近点互相能有个照应。
因为家里有了王静芝,方心宁可以放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临时担任副校长之职以来,他始终不离教学一线,还担任着一个班的语文课。除了处理学校里的事,就是备课,批改作业,生活也有了节奏感。
这天,他讲到陶渊明的《饮酒(其五)》,问同学们道:“请大家想一想,我们还学过他的什么作品?”
同学们齐声答:“《桃花源记》《归园田居》《五柳先生传》。”
“统观这些作品,作者是有一种避世思想的存在的。那我请问,1假如我们也远离县城,到莲云山上找个僻静地方盖间茅草屋,过与世隔绝的日子,是不是一种很好的选择呢?”
一名男生说:“那应该先问问城管,他们不同意可是要强拆的呀?”
班里一阵哄笑。
方心宁对这猛不丁的一句又喜又气,喜的是他活跃了班里的气氛,气的是这样的回答会耽误一些上课时间,便说:“你倒懂很多,不过我们是在上课,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避世思想,是对生活对社会制度的一种态度,是作者厌恶世风的一种表现。但作者也曾‘猛志逸四海’。只是他所处的时代,门阀制度森严,官场政治**。致使仕途充满险恶,尽管他也多次出来为官,但他不习惯吹牛拍马察言观色的生活,最终辞官归隐,‘性本爱丘山’与其说是其退避的原因,不如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结果。今天的社会,早已没有作者当朝的那些落后观念与社会制度。那我请大家分组讨论一下,今天我们应当怎样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同学们你争我论。各抒己见。
除了上课,方心宁隔三差五就要到泰灵学校开会。一方面,这次全省性的素质教育改革是以高中为重心的,另一方面。受到省里的点名批评。让泰灵成了很多会议的最佳现场。
一天上午,方心宁又去泰灵学校开会回来,经过纪红飞家的精品店,老远看到店门前坐着个老太太,很像纪妈妈,忙过去看个究竟。老太太抬起头来,也看见他了,喊道:“小方快来。”
原来。纪妈妈的房子已经被纪红飞的两个舅妈做主给卖了,新房主正准备收拾房子开饭店。纪妈妈跟新房主吵了半天。但人家拿出买房协议来跟她理论,她怎么说得过人家?气得坐在那里不走。
方心宁这才知道,他所见过的那一胖一瘦两个舅妈都是纪妈妈的弟媳妇,特别是那个胖舅妈,一个劲劝纪妈妈卖掉房产去跟她们同住,说是方便照顾她。可寄住到她们家没几天,纪妈妈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人。胖弟媳家那个侄媳妇,总是刁难她,一会儿说她懒,一会儿嫌她脏,还指责她成天哭丧着个脸影响她的心情。
这次,她就是被侄媳妇数落了一顿跑出来的,到自家一看,家没了,让两个弟媳合伙给卖了。方心宁看见她时,她已经在外面呆了一天一夜,除了有人可怜她,给了两个包子和一瓶水之外,她没再吃到一点儿东西,就这么坐着。堂弟家没有人来找她,她也发恨死也不回去了。
可一个孤老婆子,又能去哪里?
方心宁听了纪妈妈的遭遇,忙扶她起来,顺手拦了辆“花蝴蝶”,把她带回教师公寓。这件事,他曾无限自豪的向我炫耀,说也就是娶了王静芝,他才敢这么大胆地做,要是季梅婷,他还真得掂量掂量哩。
王静芝和方母正在家中说话,见方心宁扶纪妈妈进来,都吃了一惊。听方心宁说明了情况,方母一个劲地咒骂那没天良的人。王静芝先给纪妈妈送上一杯水,又把方心宁拉到另一个屋里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是纪老师的妈妈呀,咱们都结婚了,你还念念不忘她?”方心宁说:“你别胡思乱想。”
王静芝用眼扫了一下窗台上那块带“宁”字的石头,也没多分辩,可眼眶里已经蓄起了委屈的泪水。她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农村老娘们儿,既然到了这个年龄才跟了方心宁,一些事她是想得开的。她自觉自己不如纪红飞优秀,所以特别在乎方心宁对自己的态度。凡有关于纪红飞的人、事、物,她都很在意——这是女人的敏感。
方心宁说:“你不会跟一个死人吃醋吧?她的事,我可一点也没瞒你。她妈妈这么可怜,你见了也会把她带回来。”王静芝不说话。方心宁扶着她的肩膀坐到床沿上,温存地说:“那好吧,我听你的,你出出主意,纪妈妈遇到这样的事,咱们碰上了,怎么做才好?”王静芝还是不说话。方心宁说:“那我还是把她送回大街。”王静芝说:“我并不是要你把她撵走,但我也不许你再想着她女儿。”方心宁忙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老婆。”王静芝站起身说:“我先陪她去洗洗澡去。”
等王静芝跟纪妈妈出去,方母说:“你还真让她在这里住?合适吗?她是纪红飞的妈呀!”方心宁说:“王静芝都同意了,你倒来反对,我们能让她去睡大街吧?”方母说:“我是怕媳妇心里不乐意,我不愿意多个人在一块儿说说话啦啦呱吗?”
但无论如何,方心宁觉得王静芝做到这一步确实不错。这在自己与她的这桩婚事上,该算是加分项。
他一个人来到小区旁的池塘边。把那块带“宁”字的石头使劲抛到了水里。逝者长已矣,生者须珍惜,他永远不会忘记纪红飞对自己的那份真情。但他也应当对得住王静芝,必须如此。
纪妈妈的事怎么办好呢?思考再三,方心宁想到应当通过法律帮她要回房子。想好了,他就到一家律师事务所里找律师。一位姓徐的律师接了案子。
自从方心宁结婚那天开始,任校长又像是变了个人,天天呆坐在办公室里,很少张嘴说话。方心宁猜想他大概是因为程伟携款跑了的事在烦恼。决心更努力些,把学校的工作更多地揽下来。他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合作教学还在搞,尽管推进会的事好像是没了影。老师讲课的时间少了。学校重新编制了时间表,还减少了学生的在校时间。对于这些变化,有的家长一时间接受不了,不断到学校来质询。任校长实在烦透了。就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了。
家长对教改的关心。引起了方心宁极大的兴趣,他为此写了一篇文章《我们家长是素质教育改革不可忽视的群体》:
素质教育之风甫一刮起,便呈现出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强劲地吹过全省每一寸阳光照耀的土地。然而,几乎所有面对素质教育这一课题的人都明白,教育改革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要破应试教育之坚冰并不像谈论它那样容易:鼓掌欢迎者有之,暗含隐忧甚至公然反对者也大有人在。教育部门为消除前进的阻力一直在努力:宣传发动。明察暗访,校长座谈。教师培训……我们也惊喜的发现,教育气候确实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
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素质教育绝非教育者单方面一厢情愿的事。关注教育的人都忘不了几年前某地的“高考之痛”,一些家长以轰轰烈烈的素质教育改革使二本上线人数大为减少为由大加诘难,让当地教育一时不堪重压。有的学校在受到家长的指责后甚至无奈地表示,“高考之痛”只能是使全社会公开追求升学率,重新把应试教育作为重中之重,面对这样的家长,我们不能不清醒地认识到,家长是素质教育不可忽视的群体,素质教育改革能否顺利进行到底,不只需要教育工作者的努力,还需要家长们对素质教育有所知,有所为。
首先,每一位家长都应该了解什么是素质教育。我们不妨先来看一下国家教委对此所作的阐释:“素质教育是以提高民族素质为宗旨的教育。它是依据《教育法》规定的国家教育方针,着眼于受教育者变化及社会长远发展的要求,以面向全体学生、全面提高学生的基本素质为根本宗旨,以注重培养受教育者的态度、能力、促进他们在德智体等方面生动、活泼、主动地发展为基本特征的教育。”这不正是我们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受到的教育吗?前些年,我们的应试教育曾一度受到过各方面的批评,所有的教育工作者也看到了应试教育的不足,为什么到了真正要跟应试教育说再见的时候,作为受惠的一个群体——我们家长们反而站到对立面了?如果是因为孩子的一两次成绩不理想,又怎能简单地归罪于素质教育改革呢?
要改革,就会有阵痛,就会有阻力,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因此而裹足不前。“素质教育”的具体内涵或许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有所调整,但教改的大方向却早已明确地摆在我们的前方了。
其次,孩子要“素质”了,家长更要提高自己的素质。想当年,孩子作业多了,家长有意见;现在,孩子作业少了,我们家长又担心。这些矛盾,透露出我们家长们这样的心态:既要孩子学习轻松快乐,又要孩子能在考试中取得理想的成绩。学习轻松快乐与取得理想成绩并不矛盾,矛盾的是面对素质教育,我们家长首先茫然失措了。孩子学业紧的时候,家长心里还有“谱”,只要孩子平时学习认真,成绩优异,自己倒也省心,管好孩子的吃穿用度就是一名好的家长。而现在,在校时间突然变短了,大量的课余时间让孩子干什么?我相信很多家长心里就真的没“谱”了。
我们家长要通过不断学习来提高自己的家教素质,多与老师们探讨,多看研究早就让孩子“素质”了的地方,看看那里的孩子课余时间在做什么。孩子是家长一生的事业,做“甩手掌柜”式的家长是负责任的。除此之外,我们家长还要提高自身做人的素质,用正直的品行,执着的追求,正当的爱好,积极的生活态度来营造家庭氛围,来影响孩子。
……
方心宁把文章印出来,让学生带给家长,又通过各种形式与家长们进行沟通,渐渐得到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与此同时,泰云学校的事得到了辛成市和辛县两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县里承诺要彻底实现工资统筹,让泰云学校的老师们从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本就习惯了认真工作的老师们,各自认真地做着自己的那份事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