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姑娘请自重!
“客人对古玩也没有兴趣吗?那么番邦的商品呢?咱们铺子里还有些东瀛过来的插钗花簪……”
“你这人听不懂别人说话的吗?我问你话呢……”莺儿恼了,直接斥责了过去。只是这气还没撒出去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莺儿神色一凛,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小三儿,我们没什么恶意的。我们是皇商薛家的人,家里也是经营珠花饰品的。你们主子家里跟我们薛家祖上怕还有些渊源也说不定呢,毕竟咱们两家的生意瞧着也差不多……”
莺儿努力的跟小三儿攀扯着关系,一心想打听打听那位小三儿口中的“九爷”到底是何方人士。
薛宝钗如今也到了可以相看人家的年纪了。当下这个时候,有女孩儿的人家都是十一二便开始相看人家,定下人选之后还要有各种各样的考察打听,看看这家家风如何,选定的良人人品可好等等,一切都打听妥当了,然后请媒人说媒定亲,等着及笄以后便可以成婚了。
不过薛家如今,薛宝钗上头还有一个薛蟠在呢。薛王氏心疼儿子,怕他早早的沉迷女色会弄坏了身子,所以一直拖着没给薛蟠说亲。也就年前的时候,才松口把薛蟠眼馋了许久的香菱给放到薛蟠的屋子里,做了薛蟠的屋里人。如今薛蟠的年纪也已经大了,很该娶一房妻室回来了。所以,薛王氏现在只一心想帮儿子娶一房贤德淑良的闺秀回来做正妻,暂时还考虑不到薛宝钗的终身。薛宝钗恨得牙根儿犯痒,却也无法,唯有忍了。
薛王氏请了媒婆寻了几门闺秀,有落魄旗人家的正经小姐。也有书香世家的女儿,个顶个的贤良宽厚,模样也秀丽,薛王氏见了画像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等着薛王氏把这些姑娘说给薛蟠知道之后,薛蟠起先倒是没说什么。不过背过薛王氏,他便撒出了大笔的银钱。买通了这些人家府里的小厮仆妇之类的,挨个儿的将这些姑娘的真容给瞧了个遍。等着瞧过了之后,薛蟠的大脑袋便摇得跟个大号的拨浪鼓似的,嘴里只嚷嚷着“长成这个样子,我还不如剃了头做和尚去得了”,唬得薛王氏连忙顺着薛呆子的话安抚道:“我儿千万别想不开啊,你是娘的命根子啊!这些个姑娘你既然不喜欢,那便罢了。娘再找媒婆,重新给你选些好的来。只是。蟠儿啊,你给娘一个话,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啊?”
薛蟠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一下,脑海里不经意间一先一后冒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你道是谁?正是中秋节那天,这薛呆子见到的林翰和九阿哥。想起这两个人,薛蟠神色间便起了向往之色。
薛王氏是过来人。一见儿子脸上的颜色,便知道这小子心里有人。于是。她笑着去套薛蟠的话,想知道儿子心里装着的妖精是谁家养的狐媚子。哼!这还没进门呢,就要自己儿子如此惦念了起来。等着以后进门了,还有老娘的容身之地吗?这样子的狐媚子,绝对不能叫她进门!薛王氏心里恨恨的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和善了。“蟠儿,你告诉娘,你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你说出来,娘就是亲自上门去求,也要给你求来……”
薛蟠胖脸儿一红。搓了搓手,扭扭捏捏的蹭到薛王氏的跟前儿,吭吭唧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了完整的话来。他这副模样看在薛王氏眼里,心下却是更恨那个被儿子放进心里的人儿,和善的笑容下面藏着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的狠戾。
“瞧你这样儿,跟娘还有什么好含羞的。”薛王氏咬牙切齿的笑道,“来,告诉娘,你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不是谁家的姑娘……”薛蟠吭哧吭哧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薛王氏眼睛一瞪,声音顿时扬了八度不止,“怎么?难道你看上哪家楼里的姑娘了不成?”
薛蟠刚想说不是,薛王氏却不待他开口,便厉声斥道:“你这个孽障!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那种腌臜地方出来的女人,绝对不准进咱们家的门儿!!!”
接着,薛王氏开始捶胸顿足的哭死去的丈夫。那一声声的“天啊”“地呐”,还有一句句的“带了我一起去吧”,把个薛蟠哭得胖脸儿愈发的红了,最后竟有紫胀的趋势。
薛蟠被薛王氏哭得头昏脑涨,他本就有几分蛮霸的性子,见状直接便吼出来了,“儿子根本就不稀罕那些花娘!儿子想说,儿子只想找个跟林表弟或是九贝勒那样儿的人!!!”
薛王氏被薛蟠这猛地一嗓子嚎,倒是止住了哭。不过,片刻之后,待薛王氏反应过来自家这个呆儿子到底说的是啥之后,整个人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在晕过去之前,薛王氏心里极度哀怨的叹道:这个不省心的孽障哟!居然心心念念的是两个男人?!这还真不如叫他看上个花娘来得好啊!真是要了我的命咯……
自从知道了薛蟠的心思之后,薛王氏就开始愁啊愁啊愁,只愁得她两鬓泛白,原本保养得宜的容色也渐渐有了老态,整日里唉声叹气的,每日早晚还要把林翰和九阿哥诅咒一遭方才罢休。
如此烦心的薛王氏愈发顾不上给薛宝钗相看人家了,她如今只想着要如何才能打消儿子心里的荒唐念想才好呢……
所以,薛宝钗在暗恨之余,不免也要操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了。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又能认得什么人呢?满打满算,她也只见过贾宝玉一个外男而已。贾家的门第是不错啦,贾宝玉也是嫡子,不过是嫡次子的嫡次子。而且,这人身上如今是一没功名二没爵位的,除了长得俊俏,性情温和,有些诗才以外,再也没有别的长处了。所以,薛宝钗每每想起贾宝玉这么个选择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分不甘心,想着自己年纪还不算大,总还能有些别的选择,可恨的是,自己的母亲如今只一门心思的想着哥哥的婚事,全然没有放半点心思在自己身上。难道母亲要等着自己及笄之后,再去考虑自己的婚事吗?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可都是老姑娘了,哪里还有挑选婚事的余地呢?
薛宝钗心烦意乱的,便在莺儿的鼓动下,跑到琉璃厂这里来逛逛,散散心。进了这韵古斋,薛宝钗也只是随意看看,并没有打算买什么东西。原本她已经打算要离开了,不承想却在这时候一先一后见到了两个叫她忍不住怦然心动的良人。
这两人年纪差不了太多,长相却都是那种叫人一见难忘的俊美,不过先头那位“九爷”长得雌雄莫辩的,纵是薛宝钗自认容貌不差,在面对那位“九爷”的时候,也要不自觉的生出几分自卑感来;后头那位“林大爷”,虽然看着没有那位“九爷”贵气,但是凭着薛宝钗打理家里生意多年的眼光来看,那位“林大爷”出身可是不差的,单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就是价值万两不值的古董,瞧那雕刻的手法,怕是出自西汉时候的东西。
薛宝钗的心里开始纠结了,要选那位公子做自己的良人好呢……
那边莺儿还在继续套话,可惜无论她是威胁还是利诱,小三儿始终是鸡同鸭讲一般答非所问,把莺儿的一张俏脸给气得生生走了样儿。
莺儿猛地一拍柜面,指着小三儿的鼻子就要教训起来了,却在这时候,薛宝钗终是忍不住说话了,“莺儿,够了!莫要胡闹了。”
薛宝钗款款走了过来,对着小三儿温声说道:“这位小哥,请见谅。我这丫鬟性子有些耿直,说话也不会绕弯子。刚刚若有得罪,还请小哥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薛宝钗转头对着莺儿轻叱道:“还不过来,给这位小哥道声不是。你这性子,如我这般知道,晓得你率真,自然不会跟你计较。可是那些不知道的,还不当你骄纵蛮横不讲理?”
莺儿闻声,忙上前对着小三儿福了一礼,又道了声“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小哥莫跟我计较。”
薛宝钗笑道:“我这丫鬟已经赔了礼了,小哥也就大人有大量,莫再逗弄她了。她不过是好奇的问了几句,也值得小哥这么蝎蝎螫螫的?难道你主子家里是那种见不得人的?”
这番话一应一合的,叫小三儿听了一口气直接哽在嗓子眼儿里,憋得胸口生疼。真是会颠倒是非黑白了,合着这一时半会儿的,竟是自己的错儿了?!还有,什么叫主子爷家里见不得人啊?哦,这但凡不告诉你的事儿,都是见不得人的不成?!你谁啊你!爷我认得你吗?真没见过这么拿自己当回事儿的人!什么玩意儿啊!!小三儿心里已经怒得翻江倒海的了。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未完待续。。)
163、芳心为难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
小三儿说这话的时候,清秀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适才的笑容,“咱们满人虽然不像汉人那样讲究男女大防,但是规矩礼节还是要的。您一个姑娘家,便是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能这样子巴巴的的揪着一个男人问东问西的打听事儿,这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干出来的……”说着,小三儿双眼疑疑惑惑的带上了几分颜色,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薛宝钗。若不是记得刚才那个叫莺儿的小丫鬟说她们是什么皇商薛家的,自己还以为这是哪个花楼里出来的姑娘呢?这胆儿大皮厚的,怕是那些花娘也比不上的吧……
小三儿的眼神中的意思太过**裸,臊的薛宝钗一张粉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颜色变了几遭。她攥紧手里的帕子,心里暗恼这伙计不识抬举。
“我不过白说一句,小哥倒是愈发的兴起了。我家丫鬟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倒是叫小哥拿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此道理,难道是你家主子教你的?哼!你家主子好好的名声,就是叫你这样子的奴才给平白的带累坏了的。”
小三儿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瞪着眼睛差点儿没跳起来。
薛宝钗也有些后怕呢,一番强词夺理之后,便带着莺儿故作潇洒的走了。
独留下小三儿,站在那里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铺子里发生的事儿,后堂却是不清楚的。
此时,九阿哥真跟林翰、万富和丁立商量着怎么从东瀛弄些金银回来的事情。
等着正事谈得差不多了,万富跟丁立两个便忙着出去按着商量好的条程安排人手去了。九阿哥和林翰两个则是留在原处,喝喝茶,吃吃点心。顺带着再聊聊八卦。
“真不知道,东瀛那边儿的人是怎么着你了,惹得你看他们这么的不顺眼?”九阿哥歪着头,带着几分好奇几分调侃的说道,“莫不是你跟东瀛那块儿有隔世仇不成?”
林翰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毫不客气的翻了过去,好在他长得一副好皮相。这个白眼儿不但没毁了他如玉少年的形象,反给他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
“我哪有看他们不顺眼啊,不是你一直在那里叫着国库没银子了,我这才想起曾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说是东瀛那块儿有好些的金矿银矿来着……”林翰没好气的说道,他跟九阿哥之间素来是“你”啊“我”啊的,直来直去的。林翰胡诌了一句理由,至于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还真没法子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口。要怎么说呢?说他是从清朝以后的天朝穿来了?说他知道清朝以后会发生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等等惨痛的叫人不忍目睹不愿回忆的事情?其实。但凡是个穿越人士,只要有那个机会,都会想着把日本那个小矮子民族给掐死在萌芽状态中。尤其林翰穿过来的这个时候还算不错,他依稀记得日本此时正是江户时代,德川幕府统治时期,奉行的是锁国政策。其他的,林翰知道的并不详细,所以虽然他提议从东瀛那里夺取金银。却无法提出更多的意见。 “那个地方人口不多,地方也不大。不过金银矿藏却是不少的。”
“东瀛啊……”九阿哥一边转着扳指一边低声念叨着,“我恍惚记得皇阿玛曾经提到过那个地方的人,说是‘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说着,九阿哥嘲弄的嗤笑了一声,总结道:“这样子的人,俗称一个字。那就是‘贱’!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林翰呵呵一笑,很是赞同的接着道:“真是如此,他们呀就是你给他点颜色看看,把他们打残了,他就把你当祖宗供着敬着,顺道儿还恳请你没事儿抽他们几鞭子;可是,你要给他点好脸儿,把他当个人儿,他立马就能蹬鼻子上脸,数典忘祖,冲你舞刀子。他们那样子的人,两个字,‘犯贱’!没事儿总爱找抽呢……”
九阿哥的桃花眼眨巴了几下,“爷觉着,你跟东瀛那块儿怕是真有几辈子的仇啊。”瞧这小表情,心里得有多恨呐,才能一说起东瀛,就两眼直冒火的,真是恨不能自个儿扑上去咬两口了。
林翰从鼻子里“哼哼”了两下,瓮声瓮气的说道:“赶紧着,把探子撒出去。那个东瀛倭子国,若是个弱不禁风的,咱们直接灭了丫的得了。”当然啦,叫林翰自个儿来说,若是能够趁机灭了那个小矮子民族,他一定举双手双脚的赞成。倒不是林翰本性嗜杀,实在是日军侵华的那段历史太过惨烈,是个人都能被激的恨不能亲自化身地狱修罗,也弄个东京大屠杀出来。
九阿哥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要灭掉一个国家,谈何容易。“你待会儿直接回书院吗?”九阿哥换了个话题,问道。
“嗯。本来就要回书院了的,若不是你叫李卫过来找我,这时候都快到了呢。”林翰有点没精打采的。没办法,想到了日后的侵华日军,林翰得死命压着心里的火气,才没叫自己当场嚷嚷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九阿哥不知道林翰心里的想头,只当他小孩子不爱去书院,便宽慰了他一句:“林大人不是允了你参加下一届的恩科了吗?等着你中了,自然就可以留在京都了。”
啥?林翰有点茫然的看着九阿哥,桃花九刚刚在说啥?
林翰素来端着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样子,难得露出现在这种呆萌萌的表情,九阿哥看了心里笑得发癫,伸手去摸了摸林翰的头,“行了,赶紧着回书院去吧。仔细回去完了,被先生罚。”
九阿哥唤来李卫,将浑浑噩噩的林翰给送出去了。
李卫送走了林翰,便折回去伺候九阿哥了。
“刚刚铺子里的那对主仆,可是走了?”九阿哥淡淡的问道。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刚刚送林大爷出去的时候,铺子里除了小三儿,再没旁的人在了。”李卫回道。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显得极厌恶的样子。
李卫察言观色之下,知道自家主子爷这是嫌那对主仆碍眼了。他心想着,逮着机会要好好问问小三儿,自己不在主子爷身边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惹恼了主子爷……
“爷,咱们回府吗?”李卫揣着小心,问道。
九阿哥顿了一下,冲李卫招了招手,李卫上前两步,凑到九阿哥跟前儿。
“等会儿,咱们先去平安街一趟。路上,去稻香村那里买些上好的饴糖,蜜饯之类的。那里你熟,记着买些味道好的来。爷有用。”九阿哥挑着眉尖儿笑道。
李卫低头“嘿嘿”笑了两声,“爷放心就是,奴才定给爷买些好的来。”
“走吧。”
李卫忙跟着九阿哥身后出去了。
韵古斋的对面是一家酒楼。
这个时候并不是饭点儿,所以酒楼里的客人不多。在这家酒楼的二楼包间的临窗处,薛宝钗正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她坐的那处位置,往下看正好可以看清韵古斋的门前那块地儿。若是那位“九爷”或是“林大爷”出来,定是不会漏看的。
莺儿站在薛宝钗身旁伺候着,她不时拿眼瞅着楼下韵古斋的门口,再不无失望的收回眼神,端茶递水的去伺候薛宝钗。
“林大爷,您路上慢走。”
听见这声音,薛宝钗忙转头看过去,果然见着一辆乌木马车,那个被韵古斋伙计称作“小卫哥”的男子正立在那马车的一侧。
“姑娘、姑娘,那位林大爷出来了……”莺儿忙不迭的说道,眼中的神色有着明显的急不可耐。“姑娘,咱们是追着这位林大爷?还是等等那位九爷?”
叫莺儿来说,还是那位九爷更叫人心动一些,那样子的容貌,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想起那位美得不似真人的九爷,莺儿的脸上不免开始发烧起来。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觉得两颊都热热的烫手。
薛宝钗却很是犹豫,她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叫上咱们家的马车,跟上林大爷的车子。”
“哦。”莺儿有点小小的失望,咬了咬唇,低声应道。
薛宝钗此时却是顾不得身边丫鬟的心事了,她在心里再三的权衡着那位九爷和林大爷两人之间的优劣。几番比较下来,她发现这两人之间真是各有千秋,各有优劣,很难分个高下。
“唉——”薛宝钗轻叹一声,只能就此作罢。
林家的马车瞧着普通,跑的却是不慢。薛家的马车紧赶慢赶的,也没追得上。眼瞅着林家的马车出了城,薛宝钗只好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望着前头绝尘而去的林家马车,徒叹一声“可惜”。
薛宝钗挥了挥帕子,悻悻然的吩咐自家车夫调头回去。(未完待续。。)
164、主仆相争
薛家的马车并没有跑出去几步,就听见从车厢里传出壁板被叩响的声音,那是薛宝钗在叫停。马车停下之后,莺儿探头出来跟着车夫嘀咕了几句,车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接着他便将马车找了个地方停稳了之后,自己下车跑到城门那里打听去了。
没一会儿,车夫咧着嘴笑嘻嘻的跑回来了,“莺儿姑娘,莺儿姑娘,小的打听到了。”
“真的?”莺儿兴奋的撩起车帘子,眼光灼灼的盯着车夫。“到底是哪个林家?”
“小的打听到了,那位林大爷是吏部左侍郎林大人家的公子,刚刚是赶着出城回云德书院去的。”车夫笑道。
“吏部左侍郎?”莺儿并不太了解这些做官的人家,所以她一边轻声的反问着,一边回头满脸茫然的看向自家姑娘。
薛宝钗在听到“吏部左侍郎林大人”的时候,就开始泛起了愁容。这户人家她是知道的,林丫头的父亲如今可不就是做着吏部左侍郎嘛!真是冤家啊,这位林大爷怎么就跟那家扯上了关系了呢……
薛宝钗抬头扫了一眼身边明显有话要说的莺儿,沉声吩咐车夫道:“回韵古斋那里去,在那附近找个地方停下。”
莺儿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叫薛宝钗横过来的一个冷眼,给生生憋了回去。
薛宝钗面沉如水的坐在自家车里,低垂着眼在那里想着心事,手指无意识的绞着帕子。
怎么能就是那个林家呢?!
那样子俊雅无双的人,怎么就能是林家的人呢?!
瞧着那人的年岁,怕就是林丫头的兄长了吧。再细细一想,那位林大爷跟林丫头的排面儿还真有几分相像之处。
这边一想起林黛玉,薛宝钗的心里难免又生出了几分类似于“既生瑜何生亮”的恼人情结。最叫薛宝钗不平的就是。林丫头比自己瘦!自己的模样并不逊于林丫头,只是自己的身材圆润了一些,而本朝又不似李唐时期,并不崇尚以胖为美。为了这个,每每见到林黛玉,薛宝钗心里都隐隐泛着些许的羡慕嫉妒恨。
撇开这种美人相忌的个人情绪不谈。自大面儿上论,林薛两家的关系也不见得就有多融洽的。其实,也别说啥两家人相见甚欢的话了,在薛宝钗看来两家的关系纵是平淡点都无妨,只要日后好好的经营往来,两家人总能慢慢亲近起来的。只是,薛宝钗并不是薛蟠,她可不傻。不但不傻,薛宝钗也算得上有几分聪明和心机。她还知道些世故,懂些个人情,不会真的就去做那无谓的白日梦,认为林薛两家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她知道自家的一些要命的私密事儿,她母亲曾经暗地里几次三番的算计过林家后宅,林家那里也未必就不知道的。薛宝钗虽不清楚这其中的缘故,却也明白两家如今的关系说一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是不为过的。由此可见,两家的关系有多糟糕了。
话说回来。薛宝钗自认,与林黛玉相识以来。自己还真没给过林丫头啥好脸色看。若是将来自己真的跟林家大爷成就了好事儿,等着给姑嫂敬茶的时候,自己要如何忍下一口气去低声下气的给林丫头卑躬屈膝端水敬茶呢?林丫头那个性子,动不动就爱恼人的,最是刻薄小性儿了。薛宝钗轻声嗤笑了出来,腹诽道:依着林丫头的性子。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了局呢?那样不容人的性子,日后的公婆可能惯着她如此?纵是颜色再好,也有容颜老去的一天,更遑论世上的男儿多是贪花好色的,哪里就有人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了?等着林丫头的夫君纳了二色的时候。有那个刻薄丫头哭得日子呢!
马车载着思绪万千的薛宝钗摇摇晃晃的回到了琉璃厂,在离着韵古斋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薛宝钗也不下车了,只是坐在车里候着。莺儿不时的撩起车窗那里的帘子,探头探脑的往外张望。
看来林大爷那里,自己只好放弃了。薛宝钗暗自叹了一声“可惜”,那可是正经的官宦人家,那位林大爷又是在云德书院念书的。云德书院那个地方,薛蟠也许不清楚,薛宝钗却是一定知道的。林如海就是科举入仕的,林大爷日后怕也是要走这条路的。而能进云德书院念书的,日后下场十有**也是能够中的。薛宝钗感慨道:若是可以嫁进林家,自己便可以摆脱商家女的身份,从此做一个官家太太了。真是可惜啊……
如今,只好选择那位九爷了。薛宝钗退而求其次的想着,那位九爷的一身气派,瞧着也是个家里殷实的。不过,九爷看着比林大爷年长了一些,又是长得那样子的容貌,后宅的女人怕是不少,家里已有了正妻也不一定……薛宝钗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眼眸一暗,心道:自己若是跟着这位九爷,怕是捞不着正室的位子做了……
莺儿等得不耐烦了,回头瞄了一眼,发现自家姑娘正闭着双眼坐在那里,许是盘算心事,许是假寐休憩,总之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莺儿瞧着心里却是着急,想着自家姑娘如今的心思也不在这里,便暗地里打发车夫出去打听打听韵古斋的事情去了。
莺儿吩咐完车夫,便回到车里重新坐好。她掩好车帘,再抬头时却正对上薛宝钗深沉的双眸。原来,莺儿自以为是的一番动作,早就已经落到了薛宝钗的眼里。莺儿一惊,嚅嚅道:“姑娘……”
薛宝钗静默的看了莺儿一会儿,突然绽开一笑,如三月春风一般舒缓了莺儿心里的戒惧。
“我知你的心思,只要你忠心做事儿,来日我必如你的意就是。”薛宝钗温温柔柔的笑道。
莺儿一喜,忙不迭的表着忠心,“奴婢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姑娘。”
薛宝钗柔柔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合上眼,靠着车厢板壁在那里坐着。
莺儿心里又喜又羞,俏脸儿上染着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她一会儿偷偷瞄一眼静坐在那里的薛宝钗,一会儿又心焦的朝着韵古斋那里张望两眼。
莺儿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薛宝钗的眼睛,
薛宝钗心里冷冷一哼,暗忖道:这奴才真是心大了,居然已经算计到自己未来的夫君身上了。她知道自己这个丫鬟盘算的是什么心思,定是想着日后作为自己的陪嫁丫鬟,定能捞个姨娘做做的。九爷那样子的容貌,自己尚且忍不住心动了呢,何况这眼皮子浅的死丫头,定是也动了春心了的。本小姐的夫君,也是你这种奴才可以肖想的?!
若不是想着如今还有用到莺儿的时候,薛宝钗定是一家去就处理掉这个背主的奴才了。
便再容你几日罢了。薛宝钗轻轻扯动嘴角,冷笑一声,心里如是想着。
天色渐暗,韵古斋也合上了门板打烊了。
薛宝钗叹了一声,吩咐道:“家去吧。”
“九爷定是在咱们去追林大爷的那会儿离开了……”莺儿不无懊恼的抱怨道。
“急个什么?”薛宝钗轻声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九爷是这韵古斋的主子,咱们回去找人好生打听打听就是了。再不行,咱们多来几次,总能遇着人的。”
“是,姑娘。”莺儿垂头搭脑的闷声应道,整个人都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
薛宝钗见状,眸光不禁泛冷,心里嗤笑了一下,却是没再说什么。
一回到家,薛宝钗还没换下出门的衣裳呢,就听外头有婆子过来传话,说是薛王氏那里正在找。薛宝钗又是一叹,也顾不得重新换衣梳妆了,直接便领着莺儿过去薛王氏那里了。
薛王氏见着女儿,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女儿穿着一身出门的大衣裳,只是抱着女儿在那里哭天喊地的抹眼泪珠子,“你哥哥的那个孽障啊!真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啊!他怎么就看上了两个男人了呢!……你父亲怎的就一个人去了呢……他留下我一个人,真真是要被你哥哥给气死了……我就是到了地下,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父亲啊……”
这一番“咿咿呀呀”的哭诉,端的是抑扬顿挫、唱作俱佳的,跟那台上唱戏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薛宝钗本是对自己妈妈一心扑在哥哥身上的事儿暗恨,如今听了薛王氏这番哭诉,她心里倒是起了一个主意。
薛宝钗扶着薛王氏坐下,又命人打来温水,她亲自伺候着薛王氏梳洗了一番。待一切妥当之后,薛宝钗方才说道:“妈妈的心事,女儿也清楚一二。女儿心下有个主意,妈妈且听听如何?”
听了这话,薛王氏倒是真的止住了泪珠子,点了点头,急声道:“我儿有什么好主意,快快告诉妈妈。”
薛宝钗笑了,“照女儿的意思,这嫂子的门第倒在其次,关键是能要能帮衬着哥哥才好呢。至于模样,只要咱们拿出银子,总能找着哥哥喜欢的。男人便是长得再好,还能越过女人去?又不是小倌儿戏子的……”(未完待续。。)
165、芳辰邀约
丫鬟端来了热茶,薛宝钗接过来之后,亲自奉给薛王氏,接着道:“父亲在的时候,咱们家也是皇商呢。如今因着族里人的忘恩负义和这京都权贵的仗势欺人而丢了祖上的买办,虽说这责任不在咱们身上,妈妈日后到底难跟父亲交代的。女儿想着,妈妈倒是不如给哥哥找一门同是皇商的岳家才好呢,日后也能多多提携提携哥哥,叫哥哥跟着长进长进才是……”
薛宝钗轻手轻脚的帮着薛王氏理了理衣摆,又道:“再说了,既然出身皇商之家,这女孩儿的嫁妆必是不会简薄了的。若是这户人家只一个女孩儿,那么日后……”
未尽之语,隐含着无尽的诱惑。
薛王氏听到这里,就跟看到了金山银海似的,那双眼睛顿时就闪闪发亮起来了。她欣慰的抱着薛宝钗,疼爱的摩挲着,嘴里说着止不住的感慨:“到底是我儿有见识。唉,你若是个儿子,那该有多好啊……”
薛宝钗乖巧的依偎在薛王氏的怀里,她垂下眼帘,嘴角那里挂起一抹浅浅的温柔笑意,只是那笑中多少泛着些微微的苦味儿。她纵是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在自己妈妈的心里,银子和哥哥永远要比自己来得重要。即便哥哥不学无术,整日里惹是生非,只因是个儿子,便叫妈妈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的疼到骨子里。自己无论是念书还是管家,是德容还是言功,哪样不出挑儿,哪样不拔尖儿,却只因是个女孩儿,妈妈嘴里说着自己千好万好,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自己再怎么好也是只能排到哥哥后头去的。
不过没关系,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能谋划来的。若论心机城府,这个家里再没人能比得过自己了……薛宝钗眼眸中的温柔渐渐褪去,只余下一片清冷无情。
平安街林家
九曲流觞亭里,九阿哥斜倚着雕花亭柱坐在石凳上。手上动作不停的帮黛玉剥着糖炒栗子,嘴里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黛玉说着话。
“这东西不好克化,你脾胃娇弱,可别吃多了。要不然,回头若是你闹起胃疼来,你娘亲还不跳脚着要抽爷啊?”九阿哥说着话,将手里剥去壳儿的栗子递到黛玉的手里,“再吃这几个,也就行了啊。”
黛玉笑眯眯的接过九阿哥递来的栗子。皱了皱小鼻子,嗔道:“我哪里有爷说的那么娇气了,几个栗子而已,我还吃不得了吗?”
说着,几个栗子转眼就叫黛玉下肚了。
九阿哥宠溺的一笑,倒了一杯花茶端给黛玉,“爷不过是白说你一句罢了。只是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到底容易滞气隔食。自打来到京都。也不知是不是水土的问题,你这身子便一直不是太好。听你哥哥说。你如今脾胃不是很好的样子,动不动就要闹胃疼的。你还是听话,少吃点罢。”
黛玉心里甜丝丝的啜着花茶,面儿上却带着几分傲娇的点了点,显得很勉为其难的样子。
九阿哥见黛玉答应了,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深了。伸手将装着山楂糕的白玉小碟推到黛玉跟前儿,“稻香村做的山楂糕是出了名儿了,又好吃又消食。你尝尝。”
九阿哥照顾着黛玉吃了点心果子,又喝了茶,说话时无意之间便提起了林翰和东瀛。
“你们家里或是祖上。可有跟东瀛那块儿的人打过交道?”九阿哥随意的问了一句。
“东瀛?是指隔海的那个小岛国家吗?”黛玉咬着一颗蜜饯果子,偏着臻首挑眉问道。
“你知道东瀛?”九阿哥心下倒是真有了几分好奇,林家还真的跟那个小矮子国有过纠结不成,要非如此,那个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如何连养在深闺的小玉儿都能知道呢?如此想着,他不免追问道:“玉儿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黛玉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九阿哥怎么说起这个东瀛就如此的激动呢?“我听哥哥说起的。”
“林翰?!林翰说给你听的?”九阿哥惊讶的说道,难道不是林如海或是贾敏告诉玉儿的吗?如果是家族之事,不应该是由林翰来说的,“不是你父亲或是你娘亲告诉你知道的?你哥哥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黛玉一边细细回想一边慢慢说道:“想来哥哥是从书上看来的吧。你也知道的,他素来看得闲书就多,杂学旁收的,爹爹知道这些,却是不反对的。爹爹说了只要哥哥看那些闲书不会移了性情便好,其他的随意就是云云。”
“至于东瀛嘛,我恍惚记得还是在扬州的时候,有一回说起了唐朝的陌刀,哥哥顺嘴就提到了东瀛。嗯……好像是说东瀛人最是反复无常、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嗯,还有好些词儿,总之就是说那里的人不好就是了。”黛玉蹙着眉说道。她记得那时候说起东瀛的时候,林翰的样子很是激动,带着气愤,甚至是恼怒的情绪在里头,还有些叫人感觉沉甸甸的悲伤。他说了好些话,叫黛玉误以为自家的祖宗是不是曾经被东瀛人怎么着了呢。为了这个,她甚至偷偷去找贾敏套话,想知道自家是不是跟东瀛那边儿的什么人,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世仇啥啥啥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的,贾敏甚至根本就不是很清楚东瀛那个地方,她还反问黛玉是如何知道东瀛的,倒是叫黛玉随意扯了一个理由给糊弄过去了。
“我是不清楚东瀛那里啦,不过是听哥哥说的。哥哥说那里的人挺、挺、挺那个啥来着……”黛玉想了想,方才恍然道:“对了,哥哥是说他们挺变态的。”
“变态?”九阿哥很是不解的问道,“何谓变态?”
黛玉拧着眉,手指无意识的绕着帕子,回想着当时林翰对于“变态”这个词的解释,“我记着那时候我也问过哥哥这词儿是什么意思的。哥哥说,变态就是那些脑子有问题,心也很不好的人……那时候,好像是这么说来着的……”
九阿哥敛眉沉思了片刻,心里只疑道:这个林翰,莫不是有什么来历不成?
九阿哥又问黛玉一些关于林翰和东瀛的事情,黛玉只是摇头,说自己不清楚。见状,九阿哥便没再继续问,只是转了话题陪着黛玉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对了,太子二哥说了,下个月的十六是太子妃的芳辰。太子妃那里想着下帖子给你,邀你去毓庆宫里参加她的寿宴呢。”九阿哥转着手里的琉璃杯,说道。
自完颜若兰那档子糟心事儿之后,如今的太子妃对着黛玉是愈发的好了。黛玉能感觉出太子妃的真心实意,便也投进了心意与太子妃交往,如此两人之间倒是真处出了几分姐妹之情来。
“哦,”黛玉点了点头,又问道:“可知道那天都有谁过去?”
九阿哥想了想,“兄弟几个应该都会带着福晋过去的,太子妃的娘家人怕也是要请的,几位宗室老王爷家的女孩儿估摸着也会过去……差不多就这些人罢。”
“这样啊……”黛玉轻声说道,抬起盈盈水眸,瞅了一眼九阿哥。
九阿哥一笑,“那天你只管去就是了,带上秦桑绿枝两个人。还有燕嬷嬷她们,你至少要带一个在身边儿,她们有些眼力和见识,多少能帮衬着你一些。”
黛玉默默的点了点头。
九阿哥又道:“至于爷的那些嫂子们,等着真的见到你本人了之后,她们的那些个心思怕是都要熄了的。”
直到如今,三福晋和四福晋也没放弃盘算小玉儿的心思,这叫九阿哥心里的火气愈烧愈旺。这次他会同意太子的提议,答应叫小玉儿出席太子妃的寿宴,多少有些想借机去打击那几位嫂子的心思在里头。因为九阿哥很清楚,在对着小玉儿的时候,同辈人之中,鲜少能有女人不生出些诸如嫉妒忌恨等等此类情绪的,便是那些沾着血缘亲情的,也免不了要生出一些羡慕和戒备之心来。
黛玉打量着九阿哥嘴角处的笑意,突然说了一句:“你的笑好奸诈,瞧着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儿的样子……你,是不是在算计着什么……”
九阿哥被这话一噎,桃花眼没好气的睇了一眼黛玉,“爷这么风光霁月的,会算计谁?倒是你,小心着些才是,别叫人给算计了去。不然,爷找谁哭去……”
黛玉撇了撇嘴,无奈的瞪了一眼九阿哥,心里腹诽道:这话说的……太没羞没臊的了也……
九阿哥嘴里喋喋不休的嘱咐着黛玉出门要如何如何的小心,要如何如何的注意等等等等,“千万千万要小心着些哦,爷可还等着娶你过门儿呢……”
黛玉小脸儿一红,对着九阿哥轻轻“呸”了一声,一双水眸瞪了过去,端的是娇羞无比,“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
“你再这样说话没羞没臊的,我可是回去了。”黛玉说着,便起身要离开。
九阿哥见状,自是忙上前去哄着。
两人之间,倒是愈加的情意绵绵。(未完待续。。)
166、晴雯被撵
乾清宫里,黄敬在递上了折子之后,便一直静静的等候在那里。
康熙看完了折子之后,将其合上放在御案上,自己走下了御座,在黄敬跟前儿慢慢踱着步子绕圈儿。
“东瀛那里真的有那么多的金银矿吗?”康熙转了几圈儿之后,问着黄敬道。
黄敬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这事儿是地部十九汇报上来的。他跟着九爷派出去的人坐船去了一趟东瀛,一路跟着那些人看着他们勘探,听着他们说话。地部十九说,这事儿八成是准的。”
“奴才也亲自盯着手下人去翻查前朝,乃至之前的史料,唐朝时的书中确实有过这一类的记载,据说东瀛金银矿藏极是丰盛,有“黄金之国”之称。那时候,东瀛的遣唐使入唐,都携带有着大量的砂金。至宋朝,甚至用铜币、丝绸、陶瓷器等从东瀛换来大量的砂金。《东方见闻录》中甚至记载了,元朝时的忽必烈大汗为了黄金还曾经一度远征过日本的事情等等。”
康熙静静的听着,脸上的神情沉稳中又带着些许激动。
又磨了几圈儿之后,老康低声吩咐黄敬,在九阿哥的身边加派人手,极是监视也是帮衬,这样大的事情,放老九这孩子一个人在那里瞎折腾,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黄敬退出去之后,康熙的脸上稍稍流露出了些许的喜色,心道:老九这孩子还真是不错,一心想着朝廷,是个有心的。还有林家的那个孩子,也是个有见识的。
想着林翰,老康不免琢磨了起来。对于林如海的这个儿子。老康还是很有印象的。当年南巡到扬州,见着林翰的第一面儿,老康就觉着这孩子极是聪慧,脑子好使,念书也极好。只是如今,林家这孩子的年岁还小。听着林如海的意思。是等着来年那孩子及冠了,再叫他下场参加科举来着。林如海是个老成的,老康心里赞了一声,林翰若是小小年纪便下场,即使中了,自己也不会用他。年轻人嘛,有冲劲,但是没经验啊。那些个大事儿,哪里能放手叫他们这些小辈儿的去折腾呢。倒是林如海的盘算好。叫林翰那孩子去云德书院多念几年书,一个人在书院生活也锻炼锻炼。等着那孩子年岁大一些再科举入官场,自己再看着那孩子历练几年,便可以放手叫那孩子做事了。
若是没有这回老九跟林家那孩子谋算着去夺取东瀛的金银矿,老康真觉着林如海的盘算最是稳妥不过的了。不过眼下看来,林家那孩子不仅仅是聪慧了,那孩子的性子看着也着实稳得很,不是个毛躁的。跟林如海倒是一模一样,晓得做事前要谋划仔细的。
康熙对于林翰倒是越来越满意了。他扬声唤那来梁九功。吩咐人去请太子过来。
这个林翰原是自己预备着留给太子将来用的,如今看着倒是可以叫那孩子下场之后,提前为太子所用了。搓了搓手,康熙紧走了几步坐到御座那里。林家是个好的,林如海本身就有才干,又忠于王事。他膝下一儿一女。也俱是出挑儿的很。听宜妃说,林家的小玉儿不但模样好,性情好,规矩好,连着管家理事什么的也是极能拿得出手的。只是可惜了。小玉儿年纪小,等着选秀还有几年的。老康在心里叹了一声,唉!老九那里还得再等一等呢。
林家那里还不知道,林翰这头还没下场考试呢,前程什么的就已经被乾清宫里高高在上的那位给安排好了。
燕子坞正屋的西厢房里,如今叫黛玉命人摆放起了绣架,没事儿的时候,她便会在绣架上动两针。
“姑娘,你这莫不是打算亲自绣屏风不成?”雪雁看着那绣架惊叹道,这样大的一个绣架,等着绣完了得是什么时候了?“姑娘怎么突然想着自己动手绣这样大的物件儿?累着了自己可怎么好?”
“哪里就能累着了,”黛玉云淡风轻的笑道,“我不过没事儿的时候,玩儿似的动上两针罢了。”
雪雁一脸不信的样子,只是看着黛玉的神色,她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自己伺候的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这要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那真是再没人能劝得动的了。雪雁想着,日后自己定要好好看着姑娘,不能叫姑娘真为了做这玩意儿,累坏了身子。又想着,是不是该想个什么法子,叫自家姑娘转了别的兴趣才好呢。绣屏风,这得有多累多伤眼睛啊……
没一会儿,屋外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贾家来人了,贾敏请黛玉到主院那儿见人去呢。
贾家这回过来的人,是凤姐儿。那些陪着凤姐儿一起过来的丫鬟仆妇都在外头候着,只一个人留在屋里伺候。这人也不是旁人,却是晴雯。
黛玉过来的时候,一眼便见着了站在凤姐儿身后的晴雯。
晴雯的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眉眼间隐隐藏着气恼和委屈,眼圈儿也微微泛着红色,双唇抿得死紧,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黛玉心里虽说有些好奇,却也只是看了晴雯一眼便作罢了。
“见过娘亲,见过凤姐姐。”黛玉给贾敏和凤姐儿见礼。
“你这孩子,好好的二嫂子不叫,偏偏要管凤儿叫姐姐。”贾敏嗔怪的点了点黛玉的额头。
凤姐儿却是不恼的,只听她呵呵笑道:“姑妈快别这么说表妹了,我呀,听着表妹这么叫,心里只有欢喜的。”
贾敏道:“规矩还是要的。”
凤姐儿一笑,却是说起了别的,“……这回过来,一是来瞧瞧姑妈和表妹可是还好,二来也是有一桩事儿要求到姑妈这里。”
“什么事儿啊,还要你用一个“求”字的?”贾敏笑道,只是她下意识的去扫了一眼晴雯。
黛玉也带着些疑惑的看向凤姐儿,眼角不经意间扫到晴雯,发现她脸色又红又白的。黛玉见了,心下更疑惑了,猜着凤姐儿今儿个过来,可是跟晴雯有关呢?
果然,紧接着黛玉就听见凤姐儿在那里很有几分无奈的说道:“这是晴雯,原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听说她以前也来给姑妈请过安的,姑妈看看,可还记得她?”
说着,凤姐儿将晴雯拉到贾敏跟前儿,指给贾敏看。
贾敏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样子标致的女孩儿,我自然是记得的。”
凤姐儿叹道:“这事儿说来,真是跟晴雯有关的。”
晴雯低垂下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努力忍着眼中的湿意。
凤姐儿见状,又是一叹,这才接着说道:“真要说起来,晴雯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事儿,其实是宝玉和他身边儿的那个袭人闹出来的,只是平白带累了晴雯。老太太也是无法,不好再留晴雯在府里。只是这晴雯原是赖嬷嬷买来孝敬给老太太的,她也不记得自己老子娘是谁了。真要叫她出府,她也没个去处。还是我跟老太太说的,姑妈最是慈善不过的。这晴雯真要是顶着那样子的名头给打发出府去,怕也没什么活路了。与其叫她沦落到那些下贱肮脏的地方,倒是不如请姑妈收留了她,便是叫她做个粗使丫头也是好的。”
贾敏眉心一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凤姐儿也不隐瞒,她安抚的拍了拍晴雯的手,接着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贾敏和黛玉知道。只是顾及黛玉一个姑娘家,措辞什么的都说得委婉了一些。
原来这事儿还是发生在黛玉去东府赏梅那一日。
那一天,贾母领着府里的主子小姐们全都去了东府。那天的席面儿上,有一道甜点,叫糖蒸酥酪。贾母见着这道甜点,便想着那个被关起来养着的孙子贾宝玉是极爱吃这个。所以,她便使了晴雯将那酥酪用食盒装好,给送到贾宝玉的院儿里去。
晴雯领命提着食盒回西府往贾宝玉的院儿里去了。之后,贾母也没去在意晴雯有没有回来。黛玉那天是直接从东府坐车回家的,所以她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儿。
那天,自东府回去了之后,贾母等人刚进到府里,便有婆子急急忙忙跑过来传话,说是贾宝玉的院儿里闹起来了。
“谁闹事儿了?”贾母阴着脸问道。
“是宝玉少爷,还有宝玉少爷屋里的袭人茜雪和、和、”那婆子拿眼偷偷瞄了一眼贾母,然后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和老太太屋里的晴雯。”
“什么?晴雯?”
贾母这时候才发现,被自己派去贾宝玉院儿里送酥酪的晴雯,竟是一直都没有回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太太大怒,厉声喝问道,“你们都是怎么守着那个院子的!”
那婆子见贾母发怒了,心慌意乱之下,也顾不得在场的还有三春这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了,把那有脸没脸的事儿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未完待续。。)
167-168、初试云雨 撞破好事
贾家的西北角落里有一处院落,原是叫作的。这院名听着雅致,实际上却是一处冷宫一样的地方,是贾家用来关禁那些犯了错的侍妾姨娘用的。只是如今,这里变成了圈养贾宝玉的地方。
这院子原有些破败荒废,只是因为贾母要把贾宝玉挪进去养着,张氏为了家里的名声计,便做主将这院子给重新整修了一番。她命人将院子里的几间正屋重新收拾出来,做出了几个间隔,又找来匠人重新打制了一些能看得过眼的家具,还特意叫人在屋子里放置了贮书的书架,设了香鼎,置了笔墨纸砚,还供花设瓶,安置了几处盆景。另外,张氏又叫人在院子里挖了池塘,引来活水,移了几块山石堆叠出一座假山,还命人在院子各处重新栽种上了好些的花草植物。整修之后的,郁郁葱葱一片,叫人看了耳目一新,倒是全看不出原先的颓败荒凉。
贾母在这整修之后看过一回,心下甚是满意。虽说老太太自己不甚待见这个孙子了,到底这还是自己的骨血后辈,容不得他人轻贱了去。张氏能够如此费心张罗,可见其家教品性确实是极好的。
里的那些古玩摆设都是贾母私库里的东西。为了不叫老大一家子以为自己私下里偏心宝玉太多,从而生出什么芥蒂来;也为了回报张氏的宽厚大度,老太太在叫人开自己的小库房给贾宝玉屋里添置东西的时候,顺道儿也给贾瑚贾琏,还有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女孩子并几个重孙子添置了一些物件儿。依着老太太的说法,权当是提前将给孩子们的东西分了。便是林翰、黛玉和湘云三人,也是得了贾母不少的好东西。
贾宝玉被挪到住去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没有半点儿的不情愿。这位仁兄半点儿没觉着自己就这么的被人当作女孩儿似的给养在深闺內帷里是啥天塌地陷了不得的坏事儿。在这院子里,高床暖枕的住着,花红柳绿的围着,胭脂女儿香的熏着,诗词歌赋的做着,还没有贾政再旁边吹胡子瞪眼的盯着。也没人再来跟自己说那些“要留意经济仕途”之类的混账话了。对此,贾宝玉心里倍觉舒泰。只是,他不喜这院名中的“”三个字,又见这院子里种植着数本芭蕉和一株大大的西府海棠,里头暗蓄了“红”“绿”二字,便更觉这“”三个字里只说了棠,蕉却无着落,甚是不妥。为了顾及蕉棠二植,两全其意。顽石兄便自顾自的改了这处的院名,叫做“红香绿玉”,更做了章句以题咏——“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绿腊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红袖添香之下,挥毫泼墨之后。贾宝玉心中愈加的得意了。
贾宝玉如今被圈养着,至于晨昏定省什么的。也被贾母一句“宝玉生的娇弱”而就此给免了。贾宝玉现在每日里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便是天光大亮的时候睡得昏天暗地,也是没人管的。哪天若是他想起来了,便到贾母住的慈晖院去给贾母请个安问声好就是了。贾宝玉真心觉着自己如今这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快活。
如此叫贾宝玉舒心快活的日子,也是有几处不如意的地方的。其一便是。如今他身边虽然有二十几个各式各样美貌的丫鬟围绕伺候着,但是那位叫他心心念念似曾相识的林妹妹却是怎么也见不着的。还有三春姐妹和湘云,如今也是见着的越发的少了。还有一位宝姐姐,前一阵子倒是常能见着的,现下里也是没了踪影。
为了这些姐姐妹妹的。贾宝玉一个忧思之下便少吃了两顿饭,惹得身边伺候的袭人秋纹等人也是跟着愁了两回。为了叫贾宝玉转移注意力,袭人等想着法子的哄着他玩,什么九连环啦,鲁班锁啦,甚至连牌都摸了几把。只是大家都是女孩儿,又都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哪里就真能明白贾宝玉的心事了。如此一来,这人便更觉得心里不自在了,屋子里呆着院子里逛着,无论怎样都只是闷闷的,时不时的还会看着一处虚无发起痴来。
这事儿后来叫茗烟知道了,他打小就是陪着贾宝玉玩乐的,见贾宝玉这些时日总是不得开心,便只道这位小爷是玩烦了那些游戏玩意儿。茗烟左思右想的,终是想出了一样贾宝玉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茗烟去到书坊,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等四大美人的外传,还有那传奇话本买了许多回来。回到府里,茗烟又求着把守院门的婆子将这些话本子转交给贾宝玉,只说是诗词歌赋一类的书。那些婆子又识不得几个大字,哪里能分辨得出茗烟说的是真是假。她们只知道这些都是书就是了,便依言将这些话本子送进了院子里去。
只是她们也是见不到贾宝玉的真面儿的。这些婆子在贾宝玉的眼里,就是那惹是生非的死鱼眼珠子,贾宝玉懒惫着去见这些人。
如今在贾宝玉的院子里,就属袭人最为年长。她又素来是一副掏心挖肺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惯会拿话哄着贾宝玉的。自从媚人去了之后,这位袭人姑娘更是再没了人能辖制住一二了,如今竟隐隐成了整个“红香绿玉”里,贾宝玉之下的第一人。所以,那些婆子就将这些话本子交到了袭人的手上。
袭人也是不识字的,她只道这些真的是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书,心道贾宝玉素来喜欢填词作赋,等着这位爷看到这些书之后,也许心情能好些也不一定……
贾宝玉从不曾看过这一类的书,如今乍一看到便觉得如同得到了珍宝一样,越看越爱看,后来竟是连饭也不想吃了。
袭人见状,真是又喜又忧的。喜的是,这位牛心左性的爷不但重新有了笑脸儿。这往日不拿书的人,如今居然还能静得下心来坐在那里看书了;忧的却是,贾宝玉如此废寝忘食点灯熬油的看书,要是累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种种思绪袭上心头,倒是叫袭人比着之前更加的烦扰忧心了。
却说贾宝玉。对着这些话本子真真是爱不释手。单一本十六出的《会真记》就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遭。又有那些描写的过于粗俗外露,叫人一看就会面红耳赤的,都叫他藏在自己的床顶上,等着身旁无人的时候,自己拿出来悄悄的看。
这一日午间,贾宝玉正拿着一本《合德传》来看。看着看着,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的合上双眼囫囵睡过去了。朦胧之间,贾宝玉恍惚来到了一处从未到过的地方。那地方烟云缭绕不染尘埃,又有雕栏玉砌。娇花绿水,清溪白石,只不见一点人烟。贾宝玉心道:这样子清幽雅致的地方,纵是叫自己舍了家住在这里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如此想着,贾宝玉忽然听见一阵叫人听着便心痒难耐的欢歌笑语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他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群衣着各异不似本朝的美艳娇美的女子或歌或舞的行来。
及至贾宝玉的跟前儿,美人儿们顿时将他纷纷围绕了起来。一双玉臂好似那蔓藤一般妖妖娆娆,缠缠绕绕。美人儿们媚眼如丝,嗲音娇嗔,有软语撩拨的,有拉手勾缠的,有轻揉爱抚的。有对嘴缠绵的……而后更有巫山之会,**之欢,所行之事竟与贾宝玉自那些话本中看来的事情无二。更叫贾宝玉称奇欣喜的是,那些女子虽模样各异,却又有着某些共处。叫他看着面善。她们鲜艳妩媚似乎宝钗,窈窕婀娜好像黛玉,笑靥如花犹如湘云。贾宝玉又惊又喜之下,对着这些美人儿更是柔情缱绻,软语温存,难舍难分。
几番儿女之事后,美人儿们一个接着一个缓缓消失,渐渐便全没了踪影。贾宝玉心慌之余,不免出声唤道“别走”“等我”之类云云。
袭人原是见着贾宝玉看书看的睡着了,替他盖好被子收好书之后,便一直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守着看着。
突然,袭人听见贾宝玉在梦里一会儿哼哼一会儿嘤嘤的,又见他红着脸儿,手舞足蹈似是很着急的样子,便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来到贾宝玉的床头,搂着他哄道:“宝玉,宝玉,……宝玉醒醒,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贾宝玉迷迷糊糊的醒来,心里好一阵子的怅然若失。
袭人只道他是睡迷糊了,或是被梦魇着了,便端来热茶给他喝,又笑着安慰了他几句。
贾宝玉接过茶来呷了两口,便放下了。
袭人扶着贾宝玉起身,又去给他整理衣裳,不承想却见到裤子上濡湿了一片。袭人到底年纪大了,已经知晓了一些人事,见此情况当下便红了一张脸,对着贾宝玉轻啐了一口。贾宝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里,袭人的姿色只能算作中等,只是刚刚她那抬眼扭头间无意露出的风情,端的是娇羞无比,倒是叫贾宝玉心下一动,鬼使神差的便拉住了袭人的手,一个使劲儿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抱住。
袭人被唬了一跳,欲使力挣扎,却发现身子瘫软如泥,只好含羞带怯的娇弱无力的轻叱了一句:“你还不放开我……”
贾宝玉头一回真真正正的怀抱着女儿家温香软玉一般的身子,竟是一下子给迷住了,任袭人再怎么挣扎也是不放手的。他原在梦里经了**之事,如今的心思也正沉溺其中,袭人一番挣扎虽说无力,到底还是扭动了几下,如此反倒更是勾的贾宝玉身热情动的。
贾宝玉在袭人耳边“好姐姐好姐姐”的唤着,又顺嘴将那些话本子里看来的混话说了几句出来,惹得袭人脸热心跳的,只在那里问道:“你刚刚在梦里见到什么了?”
贾宝玉嬉笑着在袭人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梦,羞得袭人只拿帕子去掩面,心里却又隐隐有些蠢蠢欲动。贾宝玉见状越发觉着今儿个的袭人与往日的不同,真是柔媚娇俏,便拉着袭人,强要与她一起去试那梦里的**之事。袭人也有心给自己挣个前程。如此便顺势半推半就的从了。
袭人原是家里没钱了,方才被她老娘给卖进贾家做丫鬟的。只是她娘和她哥哥到底还是疼爱她的,不忍自家女孩儿一辈子给人做奴才丫头,原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存钱把女儿赎出来,所以便没签死契。只是袭人待在贾家的日子久了,吃的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到底比原先在家里时吃萝卜腌菜的要强多了;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是上好的细棉布;用的东西虽不是金银玉器,那也是上上等的薄胎瓷器。又想着,死对头媚人又被自己给挤兑的投了井,虽然这院子里还有个茜雪,仗着自己的姿色好,屡屡与自己不对付,到底宝玉还是被自己给拢住了。如今的袭人俨然已经是贾宝玉身边的第一人了,插金戴银千呼百应的。过得真是副小姐一样的日子。
如此富贵的日子过久了,袭人哪里还会愿意离了贾家,嫁与寻常人家做个普通的妇人,过着每日里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她心里只期盼着自己能够长长久久的留在贾家,留在贾宝玉的身边才好呢。只是袭人也知道,依着自己的身份,贾宝玉的正室嫡妻自己是不要想的了,她最多也就是给贾宝玉做个姨娘之类的。不过袭人并不气馁。她很有几分城府,盘算的也好。她知道只要自己做了贾宝玉的第一个女人。又有自己在贾宝玉身边陪伴多年的情分在,日后便是宝二奶奶进了门儿,那人在贾宝玉的心里也是越不过自己去的。而且,依着如今这情势来看,老太太不大可能给宝玉求娶什么名门贵女之类的,宝玉一没爵位二没功名。又不是长房嫡子之类的,那些人家怕是看不上宝玉的。如此,老太太怕是要为宝玉说一位小家碧玉的可能性大些了,就像那位宝姑娘……
袭人觉着,若是未来的宝二奶奶只是像薛宝钗那样儿的。自己定是可以笼络住的,却是不用怕了。即便真如外头一度风传的,说是老太太要做主将云姑娘许给宝玉,袭人觉着也是不用担心的。史湘云的性子最是好哄好拿捏,自己的心机城府对上史湘云那样的姑娘,真是绰绰有余的。
唯一叫袭人担心,便是那位林姑娘了。贾宝玉见过那位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却是念念不忘的。袭人虽然觉着林家的姑娘九成九是不会嫁给贾宝玉的,但是架不住贾宝玉经常有事没事的喜欢把人挂在嘴上,翻来覆去的念叨个几回。所以,袭人只要一想起林黛玉,就是一顿抓心挠肺的难受。便是明白这两人之间没那个可能,她也是忍不住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
贾宝玉跟袭人两个偷偷摸摸的尝试了一回,又是紧张又是担心的,倒是叫两人得了一番别样的趣味儿。自那日之后,贾宝玉便更视袭人与别人不同,连带着对宝钗黛玉湘云的心思都淡了几分。而袭人待贾宝玉也更尽心尽力了,只是她对着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的时候,行事说话之间多少带上了一些主子的款儿,倒是叫麝月秋纹和茜雪起了几分疑心。茜雪受不得袭人对着自己拿腔拿调的样子,她最是掐尖儿要强的,几次跟袭人闹将起来,贾宝玉却是一反常态没有帮衬着茜雪,反倒是维护起了袭人,叫茜雪又气又呕又失望神伤的。麝月秋纹两人冷眼旁观这一切,心里对着袭人便隐隐有了几分退让,再面对袭人的时候更是多了几分尊崇。袭人对着麝月秋纹二人放心了不少,同时又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彻底解决掉茜雪才好。
贾母带着西府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往东府赏梅这日,正好贾宝玉又拉扯着袭人在屋里撒下红帐翻云覆雨呢。
晴雯得了贾母的话,提着食盒送到那原叫“”的小院儿去。
这个时候真是午后。
负责守门的婆子懒洋洋的,瞧着毫无精神的样子。整个人泛着困乏,要睡没睡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也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偷懒了。晴雯一路行来,竟是没见着一个人影的,提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心下的不满愈发的重了,一双蛾眉险些没倒蹙了起来。
来到正屋门口,晴雯为难了一下,怎的这里连个通报打帘子的丫头都没有呢?自己难道就这么不经通报直接进去吗?好歹也是个爷们儿的屋子呢。虽说这位小爷打小就在內帷厮混惯了的,晴雯自己也看不上这位爷,只是这人到底是主子,自己不好越矩无礼的。再说了,自己要是就这么直接进去了,万一冲撞了那位小爷,自己真是百口莫辩说不清楚了。
晴雯在门口那里纠结徘徊了许久。她几次伸手要去撩起门口那张猩红色绣着流云百蝠样式的门帘,却又咬着唇悻悻的收回了手,心里只埋怨着这院子的下人太过没规矩,竟偷懒耍滑至此。
晴雯却是不知道,这院子里之所以这个时候没有人在外伺候,正是袭人的吩咐。袭人很有几分收买人心的能耐,如今麝月秋纹已经乖顺,凡事都以袭人马首是瞻。茜雪心有不甘,不想去看袭人的脸色,便报了病躺在自己屋里,不到贾宝玉跟前儿伺候。
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袭人跟贾宝玉的那些事儿,麝月秋纹两个多少猜到了一些。袭人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吃独食的,且贾宝玉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她便允了麝月秋纹的心思。如此一来,倒是叫贾宝玉愈发难舍袭人了。他念着袭人宽厚,便也叫袭人陪伴自己多些。袭人见麝月秋纹老实听话,倒也常劝着贾宝玉多找这两人相伴。
晴雯过来的这个时候,因着贾宝玉拉着袭人进屋,袭人一个眼色过来,麝月秋纹二人意会之下便各自找理由打发了小丫鬟们,令她们回屋的回屋,离开的离开。一来是为了以防有人打扰到宝玉和袭人,二来这事儿到底是没有过了明路的。她们这些人被贾母放到宝玉身边,虽然也有将她们给了宝玉的意思,到底没有红齿白牙的说出来。所以一旦这事儿叫人知道了,也是一挑,怕是几个**福难料。为了以防万一,袭人麝月秋纹私下里达成了协议,觉着还是应该互相打着掩护,有个防头的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晴雯才会如此纠结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就在晴雯转着眼珠儿想法子的时候,屋里传来了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间或伴随着男子的喘息声。晴雯听着一惊,只道是不是屋里出了什么事儿。心急之下,晴雯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了,撩起门帘一脚便跨了进去,又循着声儿,冲到了里间。
进到里间,晴雯却是被眼前这场景给惊得呆住了。
那散落了一地的衣裳,外衫、中衣、小衣,男人的,女人的,一件一件互相交叠在了一处,更有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巍颤颤的挂在床沿儿边上。
一张紫檀雕花大床上,垂撒着银红色的纱帐。纱帐如水波一般晃荡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带动着两个鎏金抓钩跟着一起摇晃摆动,撞击到床柱上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透过纱帐,能隐约见着那张大床上一躺一跪两个白花花的人影。晴雯听到的呻吟声和喘息声都是自纱帐里传出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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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撵茜雪 要晴雯
一声声“宝玉”被那纱帐里的女子忘情的喊了出来。
又有一声声“好姐姐”紧跟在后头,那声音听着竟是贾宝玉?!
晴雯一个姑娘家家的,被这事儿猛地一个冲击,竟一时心神失守。怔忪之下,她手上提着的食盒“啪嗒”一下便掉落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食盒里装着糖蒸酥酪的小碗,自食盒中滴溜溜的滚了出来,那酥酪也跟着铺撒了一地。
纱帐里的两个人影听见这响动,倏地停止了动作,接着便是慢镜头一般,那两个人齐齐看向了晴雯。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
麝月和秋纹两人原是带着小丫鬟们躲得远了些的,这会子却是没怎么听见这里的动静。论理儿,这两人应该有一人守在屋外头望风的。她们最初一开始跟着贾宝玉混闹的时候,也确实是如此做的。只是如今时日久了,又一直太平无事的,人便松懈了。每到贾宝玉拉着人进屋子的时候,另外两个总是远远的避着躲着,生怕自己被那响动给连带着闹得春心荡漾的,倒是白叫人瞧了笑话去。
茜雪因为就在自己的屋里,离着正屋近些,反倒是被这一声尖叫给惊得自床上坐了起来。她也是在这院子里伺候的老人儿了,但凡在这院子里当差的,她只听着声音便知道是谁的。
这声音听着陌生的紧,倒是不像是在这院儿里当差的。茜雪皱着眉想着,又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竟是从宝玉屋子里传出来的。
茜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想起宝玉,她的心里就抽抽的疼。袭人这会儿应该在那里守着那人吧……茜雪想着,再不济也有麝月和秋纹两个人在呢。那两个人如今就是那跟在袭人身后的哈巴点子。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瞧着就叫人作呕。茜雪想起那两个素来跟着自己称姐道妹的人,心里忿忿道。又想着,在这院儿里,那人能有个什么事儿呢?
只是想归想,茜雪到底还是不放心。那声尖叫。听的人胆战心惊的,心肝儿肺都跟着一起打着颤儿了。穿好鞋,茜雪快步往宝玉屋里紧走了过去。
屋里,晴雯一声尖叫之后,就是蒙着眼,敷着面,跺着脚,扭过身,紧接着就准备跑出去的。
袭人见状。急道:“宝玉快拦住她。”
贾宝玉听见这话,下意识就跳下床去拽住了晴雯。
袭人急急忙忙在那里穿衣系带,又拿了贾宝玉的衣裳过来要伺候他穿。却发现贾宝玉一动不动的,只静静拽着晴雯的臂弯。袭人抬眼看向贾宝玉,发现他正双眼迷离,神情痴痴的看着晴雯。袭人心下不禁一痛,想着这人刚刚还跟自己一起温柔缠绵,转眼便对着旁人露出这样的神色。这叫自己情何以堪。袭人狠狠的瞪向晴雯,却又是一惊。
这人眉眼间的韵致。竟与林姑娘有七成的相似?!袭人恍悟的叹道:怪道宝玉会露出如此神色呢……
晴雯这时候是又羞又恼,想走还又被人给拽住了,回眸想瞪一眼贾宝玉,缺发现这人一丝不挂的杵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旁边一个大丫鬟打扮的人,正拿着衣裳哀怨的看着宝玉。
“赶紧给他把衣裳穿起来啊!!”晴雯羞愤的吼道。
袭人定了定神色。忙哄着宝玉穿衣。
贾宝玉一脸痴迷的看着晴雯,瞧着她一张桃腮雪白中透着粉嫩,珍珠小牙咬在点着胭脂的下唇上,一双杏眸盈盈泛着水光,弯弯的罥烟眉隐隐有倒竖的架势。眉眼间的风流竟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林妹妹。
“林妹妹……”贾宝玉痴痴的唤道。
袭人动作一顿,便又神色如常的帮着贾宝玉穿衣。
晴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再不肯看贾宝玉跟袭人一眼。
袭人面儿上瞧着镇定的很,心里却是紧张到不行。她一边给贾宝玉穿衣,一边寻思着要如何堵住晴雯的嘴,好叫她对今儿个见到的事儿闭口不言。袭人知道,晴雯如今也算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小红人,鸳鸯之下便是她了。如果晴雯将今儿个见到的事情跟老太太一说,袭人不敢想自己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撩起眼皮,偷偷睇了一眼晴雯,袭人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心里忖道:总要想个法子,叫这个晴雯不能提起这件事儿的……
贾宝玉却是不知道袭人心里的担忧和盘算,他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晴雯。他此时也回过神来了,知道眼前这人并不是林妹妹,只是跟林妹妹长得极相似罢了。
这人竟然长得跟林妹妹如此的想象,自己如今既然见不着林妹妹,能有这么一个人守在自己身边,叫自己时不时的看上几眼,也能稍稍宽慰宽慰自己的心,不叫自己觉着那么煎熬不是……贾宝玉心里想着,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晴雯心里不耐烦的紧,听见贾宝玉在那里问话,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依着礼数回话道:“奴婢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叫晴雯。”
贾宝玉又问是哪两个字。
晴雯神色难掩无奈的一一回了。
“这名字倒是有意思的紧。”贾宝玉击掌笑道,“晴字无云,雯字有云。你这名字,又是有云又是无云的……谁给你取的这名儿?定不是老祖宗。老祖宗身边儿的不是珠宝就是鸟雀……”
晴雯不说话了,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儿过去,心里暗啐了一句:管你什么事儿啊!
贾宝玉见状也不恼,反觉着这人如此性情,更加的像林黛玉了,如今只叫人越难放手了。
袭人低着头给贾宝玉系着汗巾子,嘴里却是在那里教训晴雯道:“主子问话该怎么回,没人教过你吗?瞧你这一身的轻狂样儿,像个什么?……”
晴雯杏眼圆瞪,心里一直压着的火气噌的一下就窜起来了。只是她还没说话呢,贾宝玉却是先护着晴雯说道:“她年纪小,活泼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以后大家还要在一个院儿里处着,你也别拘着她了,我就爱她这个样子……”
晴雯两眼瞪得更圆,心里的火气也烧得更旺了。什么叫做“以后大家还要在一个院儿里处着”?
袭人听了却是红了眼圈儿,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吭声了,心里泛起的苦涩险些没叫她自个儿末了顶。
贾宝玉回过头正待再说什么呢,茜雪这时候却是撩起帘子进来了。
贾宝玉一个分神,手劲一松,晴雯借机就要溜走。路过茜雪身边的时候,茜雪下意识的偏过身子让了一让,叫晴雯顺利的出了门。
贾宝玉忙追到门口,扯着嗓子嚷嚷道:“快拦住她,拦住她!”
那些原本不见了的小丫鬟,还有麝月秋纹都出现了。一番围追堵截,倒是真拦下了晴雯。见晴雯没能跑掉,贾宝玉倒是送了一口气,忙放软了声音吩咐道:“你们轻些个,别弄疼了她……”
回过头,贾宝玉却是抓起一个茶盏直接扔到了茜雪的脚边,“哐啷”一声,那茶盏被砸了个粉碎。他心里只道:这个茜雪如今正是愈发的不会做事了。这里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跟林妹妹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自己原还打算着直接将人留下来,回头再找老祖宗开口要了来呢。没承想,茜雪拦也不拦一下,直接就把人给放走了。这要不是有麝月和秋纹在外头守着,这人指不定就跑掉了呢!
“你如今是越发的拿大了,该你做的事儿也不做,整日里只闲着到处惹事,看这个不顺眼,瞧那个气不顺的!”贾宝玉指着茜雪,怒道:“逞的你跟个祖宗似的了。倒不如等我回了老祖宗,撵了你去,大家倒也干净。”
茜雪愕然的愣在那里,她到如今也还不知道刚刚这屋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刚刚那人瞧着也是哪位主子身边得脸儿的,自己哪里会想到贾宝玉要把人拦下来呢?她心里幽幽怨怨的想着。
贾宝玉突然这么狠狠的发作了自己一顿,又是当着素来就跟自己不对付的袭人的面儿,外头还有麝月秋纹并着一些小丫头定也是听见了的,茜雪觉着自己如今真是什么脸面也没有了。没想到,自己倾心的宝二爷竟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万念俱灰之下,茜雪竟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转身回自己屋里收拾包袱等着被送出府去了。
袭人心里原还在气恼贾宝玉见着晴雯就发痴症了,如今听见贾宝玉要撵了茜雪去,那原本的气恼倒是淡了,反添了几许的快意。再看一眼那个被麝月和秋纹拽着胳膊硬给带进屋的晴雯,袭人嘴角微微勾起,也罢,这个晴雯看着倒是个不难收拾的……
如此想着,袭人便扬起温和宽厚的笑,帮着贾宝玉一起去劝哄起了晴雯,允了她诸多的好处,只叫她愿意留在“红香绿玉”里伺候贾宝玉。
晴雯自打到了贾母身边,就一直是由鸳鸯领着教着的。她又伺候过黛玉,被黛玉身边的嬷嬷调教过,所以心气儿极高。她只一心想着日后能嫁作人妻,纵是小门小户也不要紧。对于高门大户的姨娘侍妾什么的,晴雯是看不上的。(未完待续。。)
170-171、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打定了主意之后,袭人不免一叠声的唤着“妹妹”,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诫起晴雯,“妹妹没在二爷身边伺候过,怕是不知道的,咱们二爷素来就有些个呆根子,最喜身边有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们围着了。二爷刚刚拦着你不叫你走,也不是要打你罚你什么的。不过是你合了二爷的眼缘儿,二爷心里想着留你下来,也好长长久久的跟着咱们姐妹一处作伴呢。你快别恼了,总是自家人呢,这样子的闹将起来,谁脸上好看呢……”说着,袭人亲自去倒热茶,又端给晴雯叫她喝了顺气儿,嘴里又道:“二爷如今这样子的看重你,也是你上辈子积德才修来的福分。他最是个爱护女孩儿的,总说自己是这天下第一惜花之人。”
袭人顿了一下,又笑着继续道:“这些事儿,等着以后,你慢慢的也就明白了。对于咱们来说,能进到这院子里伺候二爷这样的主子,那也算是得了天大的造化了……”
晴雯竖起蛾眉,吊起眼睛,冷冷一笑,道:“这样子的造化,我可是没那个福气消受的呢。”没得将自己给折了进去才是真的呢……
“我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丫头,又不是那些正牌的主子小姐,也值得你的二爷看重的?又哪里好叫你的二爷来爱护?”晴雯嗤笑了一声,嘲讽的说道。“你的二爷”这四个字,被她狠狠的从齿缝中挤了出去,咬得格外的重。
刚才在内室里撞见到的那一幕,纵是晴雯再懵懂无知,也能猜出一二来。她素来就秉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心思,一心想着自己以后可以求得个恩典,得以出府嫁人。也好与人做个正经的妻室。到那时,便是没有了如今的这些锦衣玉食,晴雯也是觉着无妨的,毕竟自己总算是能在自己家里做回主人的不是?总好过给那些老爷少爷的做个什么妾室姨娘的,虽说不会缺衣少食的,却要与人争宠斗心眼子。把自己弄得跟只乌眼鸡似的,有意思吗?既有如此想头,晴雯便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像袭人这样子的丫鬟,为着那一点子的荣华富贵就去爬男主子的床。纵是日后好运的得了个名分,做了姨娘,也左不过是个在主子跟前儿稍稍有点身份的奴才。若是有那命不好,来了个遇人不淑,怕是连通房大丫头的名分都没有呢。这样子失了清白的,便是日后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怕是佛祖也要嫌弃的。
晴雯性子烈,她本就因着刚刚见着的那档子事儿对着这个袭人是百般千般的不待见,耳边又听到这人不但一口一个“二爷”的唤着,还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咱们”,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套着近乎,晴雯心下对着这人真是鄙夷的骨子里去了,嘴上也是不客气的直接堵了一句回去,“您这一声“妹妹”叫的是谁?反正我是不认识的。更是不敢当您这一声‘妹妹’的。我是哪个名牌儿的上的人啊?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哪里敢跟姑娘您称姐道妹的。叫人听了只道我不尊重您呢。”说着,杏眼凉凉的朝着袭人的方向斜睨了过去。那双眸中带着三分的鄙夷,三分的讥讽,余下的则是清清冷冷的寒意,叫人看着只觉着遍体冰凉。
“这做人呢,总要识得自己的身份才好。别只想着一步登天。只怕踩了个空,反叫自己摔倒在了烂泥里,没得惹来一身的腥臭,不但污了自己,还熏带坏了旁人!”
说着。晴雯心里冷冷一哼,在那里腹诽道:这位倒真是个没羞没臊的贤惠人儿呢!当自己如今已经是明堂正道的正经主子奶奶了吗?哼!真是有脸在那里摆着主子的款儿说出那些话儿来了呢!也不想想,便是他日真的被那位宝玉少爷给收了房,这人顶天儿了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正经还算不得主子呢。更何况现下这个时候,这人怕是连通房大丫鬟的名分还没过了明路呢,要不然如何要死命拦着不叫自己离开呢?还不是怕这事儿叫自己说出去,闹给别人知道了?真真是不知道死活了呢。
晴雯在贾母身边伺候也很有些时候了,知道这满府的主子对着这个院儿里的这位小爷是个什么打算。可叹这个袭人,还当这位小爷是个凤凰蛋似的捧着宝贝着,却不想,这位小爷其实压根儿不是啥宝贝,按着府里主子们的话来说,这位小爷就是块脑子不开窍,没有半点心眼儿的破石头。不过,即便这位小爷如今是被老太太下令圈起来养着,瞧着在老太太跟前儿也不得待见,到底这位爷也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孙子呢。哪里真就不管不顾的了?今儿个这事,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怕是不能够善了的……
晴雯觉着这个袭人真是可怜又可悲。还没明公正道的挣个姑娘名分呢,这时候,却已经拿捏着架子,当自己是个主子了,在这里充贤惠的帮着爷们安排房里人……还舔着脸跟人称“姐姐”道“妹妹”的?真拿自己当那名牌儿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呢!
还有,也不知道这人口中的“二爷”是从哪里顺的排序?说出去,有那不清楚的,还不得以为这人说的是琏二爷呢。显见着这人不但没羞没臊,还没规矩的紧。
袭人那里被晴雯毫不留情面的直言不讳给呛得脸色先是一白,跟着又是一红。晴雯的话说得忒直白了,叫这位贤惠的袭人姑娘想装聋作哑装作听不懂都不行。
这个晴雯,看不起自己!
想到这个,袭人心里真真又是羞又是臊,又是恨又是恼的,脸面儿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烧得疼,就像是被人给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可是心里头又跟泛起了黄连水儿似的,万般苦味儿全涌了上来,叫她嘴里也跟着苦了起来,连眉头都皱的抹都抹不平了。
一时之间,袭人被自己心里头的那些烦扰情绪给闹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好讪讪的笑了两声,又抬眼朝贾宝玉睇了过去。指望着贾宝玉能帮着自己说两句话才好呢。
不过,贾宝玉这时候却是没有心情去在意袭人从旁睇过来的眼色的。眼前儿的这个俏颜娇娃,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思。
这个叫做晴雯的丫头,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竟是神似林妹妹。不仅如此,便是她说话时的伶牙俐齿,和那噎死人不偿命的小性子,也是同林妹妹极为相似的。贾宝玉心里念叨着,他越瞧这个晴雯,心里越是爱的不行。不知不觉的,晴雯的模样同贾宝玉记忆中黛玉的影子开始慢慢重叠在一起,最后他记忆里的黛玉竟都成了如今晴雯的样子。
袭人见贾宝玉满眼情意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晴雯傻笑,心里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发苦泛酸。只是又想着自己在这院子里,本就不是容色最出挑儿的那一个。自己能一直拢着宝玉叫他一心想着自己,除了因为两人如今关系不一般,再有就是凭着自己给宝玉的印象,素来便是宽厚贤惠的一个人罢了。宝玉身边的丫鬟来来去去的,都是颜色姣好。心思灵巧的,如投井的媚人、悬梁的可人、今儿个被撵了去的茜雪等等。只有自己仍旧在宝玉身边。稳稳的守着。如今的这个晴雯,颜色算是宝玉身边所有丫鬟中,最出挑儿的一个了,也最是牙尖嘴利的一个。只是她这性子太烈,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袭人暗忖这个晴雯不会比前头的媚人可人茜雪等人来的难对付。更遑论这个时候宝玉对着晴雯正是新鲜兴起的时候。自己倒不如顺着宝玉的心思,叫他如了意得好。如此一来,也好堵住这晴雯的嘴,不叫她到处去说些不该说的话……
思及此,袭人狠狠的咽下心里的不甘和苦涩。放软了声音在那里咬牙继续劝着晴雯道:“你这样子的性子真真是爆炭一样的,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瞧着你也不像是个能吃得了苦的。二爷这里,你也见到了,茜雪刚刚被撵走了,如今这屋里正缺一个大丫鬟呢。你来了,不说月例银子能拿的多些,每日里不过只是陪着二爷说笑两句便罢了,旁的事情再不用你操半点的心的。哪里还能叫你像现在这样子人前人后的跑来跑去?你看起来也是娇娇弱弱的,没得为了那些活计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再说了,二爷这里,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是紧着咱们几个先用的。你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也尽管告诉二爷,二爷自会想法子给你弄来的。这样子清闲富贵的日子,不比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强上百倍?老太太那里,我也是知道的,素来都是鸳鸯万事打头的,后头又有琥珀玻璃玛瑙三个人跟着,你在老太太那里,何时才有出头的日子呢?我瞧着老太太一心指着鸳鸯,未必会早早把她配出去嫁人的。”袭人又道:“若是不能做了老太太跟前儿的第一人,日后便只能被人随便给拉出去配个小子。真要如此,倒是白瞎了你这样子的品貌。外头那样子苦熬的日子,你这样身娇肉贵的,可要怎么活?”
“倒是不劳您替我操这个心了。”晴雯横了一眼袭人,眼眸中波光流转,叫旁边一直看着她的贾宝玉,更加的痴迷了。
晴雯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本就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原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如今得了老太太的恩典,不过是做些针线上的活计便能吃饱穿暖了的。我知足的很,也没那份雄心壮志的,想着去拿着自己挣个什么富贵前程,不过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罢了。”
“鸳鸯姐姐素来仔细,又懂老太太的心思,在老太太跟前儿得了脸面儿,原也是应当应份的事儿。我最是个笨嘴拙舌的,心思也不够灵巧,除了针线活还能叫人看得入眼,便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自是没那等本事儿去争着抢着做什么老太太跟前儿的第一人的。不过,我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会去痴心妄想,眼红心热那些不该是我的东西。没得费那个心思,讨那份闲气呢……”
贾宝玉呵呵笑道:“你倒是个明白的。要我说,你们女孩儿家家的。何苦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在这府里,横竖少不了你什么的。”
晴雯听见贾宝玉在那里附和自己的话,也不接话,只是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角,再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
袭人虽然不高兴贾宝玉对着晴雯伏低做小的递着好话。但她却更恼晴雯对着贾宝玉毫无敬意一副嫌弃的样子。她沉下脸,说道:“你倒是个气性大的。二爷好歹是个主子,他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就这样子甩脸子给他看?这是谁家的规矩,我却是不知道了。”
“你刚刚不是还在那里口口声声的说什么,知道分寸,识得身份之类的话吗?难道说,你就是这样子知道分寸,识得身份的?那我可真是见识到了……”
听了袭人这番话。晴雯的火气一下子就窜出来了,她冷笑道:“是啊,我的分寸素来就是如此,姑娘您若是觉着我的规矩不好,那你也教教我,如何当个好奴才?”
接着,也不待袭人开口,晴雯的声音突然就尖利了起来。“要是跟姑娘您一样,守规矩守到主子床上去了。那还是免了吧,我还真就守不得这规矩了呢!”
“你浑说些什么呢!”袭人听这话头不好,赶忙上前急道。
“我说什么?”晴雯冷笑一声,道:“你觉着我在说什么?真打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晴雯的那双眼好像可以看到自己的内心深处,袭人见状不免急白了脸,身段儿也跟着软了下来。放低了声音在那里喃喃道:“瞧妹妹这话说的,我能想个什么呢?我不过是看着你跟二爷闹,怕你闹将的过了头,所以才过来替你们说和两句,也想着给你指条带着福气的明路走。没承想却叫你寻上我的晦气来了。”
说着说着,袭人也渐渐理直气壮起来了,“妹妹这样子说话夹枪带棒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你若恼我嫌我了,我只出去就是了。”
晴雯见袭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心里直呕。她嘴角一勾,冷笑道:“哼!可别叫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这青天白日的,你们躲在床上鬼鬼祟祟的,打量着没人知道呢?”如今,晴雯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位宝玉少爷跟着这个袭人之间的事儿,院儿里的人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都躲了起来。
“我称你一声‘姑娘’,你真敢接着吗?老太太那儿还没过了明路呢!叫你一声‘姑娘’也只是抬举你罢了,还没有明堂正道的过了礼,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一个奴才罢了。”
袭人羞得一张脸都紫胀了起来。
贾宝玉也不知是真的没听懂晴雯的话,还是他原就不在意袭人,反正他听完晴雯的话,不气反笑,对着晴雯只一味的笑道:“你若是气不忿,赶明儿个,我也抬举你。”
“咣叽”一声,却是晴雯将手边儿上的白瓷茶盏给砸到了地上,只听她尖声叫道:“谁稀罕你抬举了!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受这抬举!!”
见晴雯恼了,贾宝玉忙上前打躬作揖伏低做小的哄着,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求着晴雯别忘心里去。
袭人不愿贾宝玉对着别人这样子低声下气的,更是不舍他这么着不计身份的哄着晴雯,便上前劝起了宝玉。又想着这些都是那个晴雯给闹出来的,有心说两句刺她一下,又怕惹急了那个爆炭一样的人,反叫她说出那件事儿倒叫自己没了脸面。
再说,晴雯多少也是顾忌着贾宝玉的身份的。所以,即便心里有气,她也没太敢拿捏着使性子。见贾宝玉急头白脸的在那里不停的认错道了不是,又听袭人在旁边不停的说着软话,晴雯便缓了缓脸色的厉色,想着如此作罢也就算了。却没想到贾宝玉紧跟着又道:“要叫我怎么样才好呢?我这一颗心,真是为你使碎了,也没有人知道的。”
这种话,袭人本就听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哄着宝玉,拣着他爱听的话说了一箩筐。
晴雯却是直接就黑了一张俏脸,双眸泛着阴测测的光,只在那里看着贾宝玉和袭人两个,冷笑着不说话了。
屋子里头乒乒乓乓的,又是摔碗声,又是吵闹声。
屋外头,麝月跟秋纹打发了小丫鬟们散了。只是听着屋子里的响动,她们也不敢进去,只是默默无语的守在门口那里听消息。
袭人的话,这两人自是听见了的。想着那里茜雪还没走呢,这里又要来一个晴雯。听着宝玉几次开口,话里话外的意思,猜度着这个晴雯定是极得宝玉心意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苦涩酸意,只好一起无奈的笑了笑。
听着屋子里,晴雯在那里尖着嗓子嚷嚷着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时候,麝月生怕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不好收场,便忙嘱咐秋纹去通知守院子的婆子。她自己却是绷紧了神经,一丝不错的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之后,便有了前头那一幕。
却说那婆子,其实也是个眼明心活的。袭人几个自以为跟贾宝玉一块儿的事儿做的隐秘,却不想这事儿并不一定要被人亲眼见着才能露出痕迹的。那婆子是过来人,她几次见着袭人麝月秋纹走路的姿势不对,当下便起了疑心。又想着院子里小丫鬟们几次被打发出去,便对着景儿猜到了事实。只是这婆子并不是那等好管闲事爱传是非的人,她虽然心里知道里的公子丫鬟之间定是有些事儿发生,转念一想又觉着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里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如此,那婆子便只将事情记在心里,却没跟张氏或是贾母提起什么。
如今见贾母发怒问起来了,那婆子也不隐瞒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三春等人听到一半的时候,便羞得满面通红。凤姐儿反应过来,忙带着几个姑娘回她们住的院子里去了。
等着凤姐儿再赶回来的时候,那婆子已经竹筒倒豆子的把事儿都说完了。
贾母静静的坐在上首,脸上的神情倒是还好,并不若开头那样的气恼。
张氏蹙着眉,坐在贾母下方左手第一张椅子上。
“凤丫头,你去一趟,把晴雯那丫头给带出来。”贾母说道。
凤姐儿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之后,便领着丫鬟仆妇急急往方向去了。
凤姐儿既然亲自过来领人了,贾宝玉也是不敢再继续拦着的,只是他哭着闹着要一道跟过来。
晴雯一路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凤姐儿身后回到了慈晖院。
到了慈晖院的正屋里,贾宝玉对着贾母和张氏行了礼问了安,之后便滚到了贾母的怀里歪缠去了。
晴雯给贾母和张氏行了礼之后,便静默无声的站在一旁。
贾宝玉这里跟着贾母说话的时候几次提到了晴雯,晴雯那边儿却是半点眼神也没施舍一个给贾宝玉,敛眉垂眼的跟着泥人儿似的,没有了半点儿的烟火气儿。
贾宝玉腻歪在贾母怀里一顿撒娇卖痴之后,终于说出了来意,“老祖宗,孙儿屋里的那个茜雪如今年纪大了,整日里黑天白日的闹着,老祖宗把她打发去了吧。”又道:“孙儿瞧着晴雯,很是喜欢。老祖宗就把晴雯给了孙儿吧……正好如今茜雪走了,晴雯过来正好可以顶了茜雪空下的缺儿……”(未完待续。。)
172、晴雯归林
“老祖宗,您就依了孙儿这一回,把晴雯给了孙儿吧,老祖宗……”贾宝玉滚着腻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小儿女态来。
贾母其实无所谓身边这一个两个的丫头,只要贾宝玉不是跟她要了鸳鸯,其他的人怎样都成。又想着贾宝玉如今被自己圈养了起来,也没了前程什么的,总之是委屈了这个孙子,贾母如此想来,便觉着别的事情总要叫贾宝玉如意了方才能稍稍补偿一二呢。
所以,听着贾宝玉在那里闹着又是要撵了茜雪出府,又是要求了晴雯到身边伺候,贾母这里一个磕巴也没打,便直接就点头允了。
贾宝玉大喜,跳起来冲着贾母又是一番打躬作揖的卖乖,倒也哄得贾母乐呵呵的。
晴雯却是只觉着心下悲凉。她双手不自觉的攥紧,竟生生弄断了手上染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白嫩嫩的掌心处也沁出了血色。
“老太太。”晴雯神色平静的跪到贾母跟前儿,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不愿意去伺候宝玉少爷。奴婢宁可一头碰死了,也绝不踏进一步!”
贾母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下头的晴雯,心下微恼。
贾宝玉急了,“你只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的就是。只要是我的,便也就是你的……”
贾母原也没当这是啥要紧的事儿来看,只道是贾宝玉腻了那些旧时伺候的老人,想要一些新鲜的。晴雯模样出挑儿,体态风流婀娜,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倒也难怪叫贾宝玉看上了。晴雯刚才说出推拒的话,贾母好有些不高兴来着。只道这丫头不识抬举。没承想听到贾宝玉说出那等“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话来,老太太当下就皱起来眉头。
“这个晴雯既然不愿意过去,老祖宗这里还有几个不错的丫头,换她们去伺候你可好?”贾母问道。
贾宝玉却是直摇头,“孙儿只要晴雯一个。”
贾母奇道:“这是为何?这晴雯虽然模样标致。但是老祖宗这里,长得比她好的也有好些个。你见了便会喜欢的……”
“孙儿只要她一个!”贾宝玉不待贾母说完,便开口反对道。
“宝玉别闹了,这个丫头心里不愿意,你纵是强要把她要去,她也不会尽心尽力的伺候你的……”贾母好言好语的劝道。
“孙儿就是只要她!孙儿只要林妹妹一个!!”
说话间,贾宝玉的神色已有了几分疯狂和痴迷。
贾母等人大惊,不是在说晴雯的事儿吗?怎么又会扯到黛玉的身上了?
凤姐儿眼珠子一转,扭过头去打量起了晴雯。忽然。凤姐儿掩住口,惊呼了一声出来。
贾母和张氏一起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指着晴雯,对着贾母说道:“这个丫头的模样,活脱脱像一个人,老祖宗再没看出来的?”
贾母唤鸳鸯拿来眼镜,又将晴雯叫到自个儿跟前儿细细看了一会儿。
张氏打量了一会儿晴雯,却是突然说道:“这丫头瞧着,竟有几分玉儿的品格儿……”
贾母这时候方才恍悟。心想怪道自己一直觉着这丫头瞧着合眼,原来竟是因为长得像黛玉的缘故。
“孙儿要晴雯。孙儿要林妹妹……”贾宝玉犯起了痴症,拉着贾母的手,神神叨叨的念着。
贾母叹息了一声,唤来鸳鸯,叫她找几个婆子来,将贾宝玉送回他自己的院子里。
贾宝玉不愿意。又哭又叫的恼了一回,最后到底拧不过这些孔武有力的婆子,还是被带回到去了。
“你……唉——”贾母对着晴雯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晴雯不能再留在咱们府里了。”张氏缓缓的说道,“今儿个这事儿闹的阖府皆知。东府那里怕是都已经知道了。外头的人纵是不清楚一二,里的那些丫头却是知道的。回头她们家去一说,她们老子娘便也知道了。再有,晴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也有些时日了。老太太出门也都带着她,那么多双眼睛都见过她,知道她的样子。若是其中有人见到了玉儿,再联想着今儿个的事儿,多少总能才出来一些的。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的,最后这话能给传成什么样儿啊?反正媳妇是不敢想下去了。”
贾母哪里能想不到这些,她刚才之所以对着晴雯会说不出话来,就是因为想到了此处。又念着这丫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的,如今竟要撵了去,贾母心下多少觉着有些愧疚。
“这事儿正是你想的那样。”说着,贾母又对晴雯说道,“今儿个这事儿原也怪不到你身上,全是宝玉那孩子的不是。只是如今,我也不好继续留你在府里伺候了。原因是什么,以你的聪慧,定是知道的。”
晴雯点了点头。
“唉,你家里可还有人在吗?我使人去叫他们来接你就是了,赎身银子什么的也不用你出了。你自己的东西,尽可都带出去。”贾母说道,“我再额外给你一百两银子,算是贴补给你的罢了。”
晴雯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家里早就没人了,只一个远方的表哥还在。只是,奴婢原就是表哥因着家里没钱,才把奴婢卖给赖嬷嬷的。如今便是家去了,少不得又被表哥卖一遭……”
如此倒是不好办了哪。贾母等人心里想道,这丫头原就是无辜的。放她回家,也是想着叫她有个去处。今儿个这事儿闹的,贾宝玉虽然有错,到底他是个男子,别人不过说他一句“年少风流”罢了。对着晴雯可是不一样了,她虽然并无错处,到底因着是一个女子,那些个诸如“烟视媚行”“狐惑勾引”之类的脏水怕是都要泼到她的身上去了。以后她便是真的被家里表兄卖了,也不能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了。得了这些狐媚子的名头,哪户正经人家敢用她?最后,怕是只有被卖进那等腌臜污秽之地去了……
晴雯跪在那里,面有戚戚,眼圈儿也全红了。
张氏和凤姐儿俱是一脸忧色的看着晴雯,这对婆媳对着晴雯多少有些好感。想着她今后的出路,不免就有些担忧了起来。
“我倒是有个主意,老祖宗和母亲且听听,如何?”凤姐儿突然说道。
“你说。”贾母道。
“何不把这丫头送到林家去?”凤姐儿说道,“林妹妹前头来府里做客,也是这丫头伺候着的。想来,林妹妹也是知道这丫头的模样如何。若是真有芥蒂,依着孙媳对林妹妹的了解,怕是早就提出来了。林妹妹既然没有表示,该是不介意这个丫头的。”
“再说了,姑妈和林妹妹最是慈悲不过的。这丫头本性不错,如今明明没有错儿,却偏偏还要顶着一身的臭名出府去,孙媳真是为这丫头叫屈。姑妈和林妹妹知道,只怕也是如此做想的。”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贾母问晴雯道:“你琏二奶奶这话说的没错。她这主意也确确实实是在为你着想了。如今,我只问你,要是送你去林家,你可愿意?”
“你且放心,林家的家风很好,家里的丫鬟再没有被主子爷们收房的先例。这事儿你若不信,只管去问林妹妹就是了。”凤姐儿在一旁补充道。
晴雯给贾母磕了一个头,道:“都是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慈善,才会这样子为奴婢费心想着。能去林家,奴婢再没有不愿意的。”
“这事儿,就凤丫头亲自去一趟林家,跟你姑妈和你林妹妹好生说说。她们虽然性子好,到底也不能欺瞒着,不叫她们知道事情。与其日后叫她们从旁人那里听到些风言风语的,还不如咱们直接照实说给她们知道,没得闹出生分来。”贾母说道,“还有宝玉今儿个嚷嚷的那些话,府里的人全都叫禁口。若是有人敢将那些话传出去一星半点儿的,全家都绑起来,药哑了,卖到黑煤窑子里去!”
张氏和凤姐儿忙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是”。
凤姐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直说的口干舌燥。说完之后,忙不迭的去拿茶来喝。
黛玉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晴雯倒是受了无妄之灾才是。”那个贾宝玉真真是害人不浅!黛玉心里啐道。
“真真是如此呢。”凤姐儿附和道。
凤姐儿刚才说话的时候,贾敏一直在观察晴雯,瞧着她神色不像作伪的样子,方才心下稍定,对着凤姐儿笑道:“这丫头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必是不差的。我这里也当不得你用一个‘求’字。玉儿身边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都是满的,晴雯来了,怕是只能从三等丫鬟做起了。”说着,贾敏又去看晴雯,“只怕你委屈了。”
“合该如此的,奴婢不觉着委屈。”晴雯笑着回道。
凤姐儿见大势底定,便拿出晴雯的卖身契,转手交给了贾敏。又说了一回话,凤姐儿便跟贾母和黛玉作辞回家去了。
等着凤姐儿走了,贾敏又对晴雯说道:“我们府里比不得贾家,没有那么多的主子。不过我们家的规矩多,你去燕子坞之前,先跟着管事嬷嬷学学府里的规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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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林家规矩
掐尖儿要强的茜雪去了,尖牙利嘴的晴雯也去了。
得知这些消息之后,袭人心里真是好一阵子的欢喜。便是看到贾宝玉为着晴雯的事儿,一天到晚的在那里黯自神伤,一会儿哭一会儿痴,又是诗又是赋的,做了一首又一首,袭人也觉着自己心里再没那么膈应了。这人既然已经出了贾家,便再也没可能来跟自己争宝玉了。宝玉虽然一直念着那人,只是如今到底在宝玉跟前儿守着的人是自己,总有一天,宝玉会彻底忘掉那个人的。总有一天……
又想着那天麝月出昏招,找来守院子的婆子,结果却将这事儿给闹将了出去。袭人想着晴雯会不会把自己跟宝玉在一起的事情说给老太太知道呢?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了自己呢?……想着想着,袭人便又提心吊胆了起来,同时又去怨麝月多事儿云云。
结果,这档子在袭人看来真是天塌地陷了不得的大事儿,到了贾母那里却不过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了。
在贾母看来,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跟馋嘴猫似的,最是贪花好色的了。袭人麝月秋纹原瞧着不错,现下看来也不是啥好肉就是了。贾母是知道自家孙子是个什么性子,贾宝玉在对着女孩儿的时候,那绝对是跟一团棉花似的软绵到不行,绝对干不出啥强将人给推倒的事情。多半是那几个丫头有意勾着宝玉,引着他做出那些事儿来。
当年那些爬上贾代善床榻上的丫头,贾母可是毫不手软的都给收拾了。可是如今,这些丫头爬的是自己孙子的床,贾母心里却是平静的半点儿波澜没起。她只是在打发了茜雪,又送走了晴雯之后。召来了几个婆子,叫她们往里去,先查看查看,到底有多少丫头跟着宝玉有了首尾。再者,又吩咐厨房熬了烈性的避子汤,然后送到里去。但凡跟贾宝玉有了关系的丫头。每人一碗避子汤以绝后患。
一来,贾母打心眼儿里就看不上那些丫头生出来的庶子;二来,贾宝玉将来还要正经娶妻呢。这还未婚呢便闹出了个庶长子,在说亲时就是一挑,贾母可是不会容忍这种事儿的发生。如今给贾宝玉说亲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儿了,因着当年的得罪九阿哥的事儿,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里,再没人愿意结这门亲的。这时候,若是贾宝玉屋里再冒个庶长子出来。怕是连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不愿意跟这个孙子做亲了。难道说,要让自己的孙子以婢为妻不成?真要是出了这样不讲究的事儿,贾氏宗族几辈子的体面也就没了,便是贾母自己,也再没脸出去见人应酬了。
里,婆子们查出跟着贾宝玉有私的只不过袭人麝月秋纹三人。
倒也不是贾宝玉看不上别的丫头,主要是袭人看的紧守得严。除了麝月秋纹是得了她点头的,其他的丫头等闲儿都没机会在贾宝玉眼前出现。
见到厨房里送来的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袭人心下一凉,便问这是什么药。负责盯着这三个喝药的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告诉袭人。这是避子汤。不仅如此,那婆子还明确的告诉袭人,这是烈性的避子汤,就跟那绝子汤的效用差不多。
麝月秋纹听见那婆子的话,直接便软倒在了地上。
袭人也是呆呆的杵在那里,绝望的看着那碗汤药。绝子汤啊。喝下去之后,自己便再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母以子贵啊!没有了孩子,自己要如何在宝二奶奶进门后站稳脚跟?
三个人哭作一团,对着那婆子又是跪又是求的,又说要去跟老太太求情之类的话。总之就是不肯去喝那碗能绝了她们心中希望的避子汤。
那婆子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见袭人三个不但不肯乖乖的就范,还话里话外的暗示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背着老太太要害她们云云。那婆子也不跟袭人三个费口舌,她直接伸手招呼跟着她一道过来的七八个婆子上前。三个婆子负责一个丫头,其中两个婆子负责死命的摁住人,剩下一个端着汤药,对嘴给硬灌下去。
其实,袭人三个还真说对了。那婆子确实是想借着机会整治整治袭人的,为的正是先头投井自绝的媚人。媚人,正是那婆子的亲侄女儿。媚人的老子娘去的早,是跟着这个姑姑长大的。媚人也孝顺,一直说着日后要给这位姑姑养老来着。结果,那婆子还没等着自己侄女儿给自己养老送终呢,自己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婆子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在这府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又是银钱又是人情的,总算是查出媚人会投井,是因为袭人的缘故。如此,那婆子便日思夜想的盘算着要给自己枉死的侄女报仇。
今儿个可不是个大好的机会吗?
说来,贾母原想着是每次事后给这几个丫头喝避子汤的。等着以后宝玉有了嫡子,再看宝玉媳妇自己的意思是不是给这几个丫头停了避子汤。是那婆子,也就是媚人的姑姑,跟着老太太说,“这避子汤到底不是一定有效的。那几位姑娘若是有个心思,当面儿是乖乖的喝了,回头却又给抠出来,也是没有用的。”又道:“她们怂恿着哥儿做出这等事儿来,岂会没有借着孩子抬举身份的心思在呢?若是真有那个心机城府,避子汤却是不管用的……”
贾母听完这番话,也觉得有道理,如此便吩咐将避子汤换成了绝子汤。老太太心道:不过几个丫头罢了,绝子便绝子吧,自己也不稀罕这些下人生出的庶子。 以后若是宝玉子嗣不丰,自己再给他找些颜色好,能生养的丫头来,也就是了。
那婆子如愿以偿的说动了老太太改了心思,便又讨了这份盯着袭人几个喝药的差事。她想着,自己定要亲眼见着当初那个害了自己侄女儿的袭人,如今落得个绝望心死的下场,回头自己也好告慰自己侄女儿的在天之灵。
贾宝玉的伤心和袭人三个的绝望,却与晴雯无关,她如今正忙着跟林泰家的,也就是原在贾敏身边当差的竹染,学习林家的规矩。
“咱们府里头,用心做事,对着主子忠心,那是必须的。”
“切记,咱们府上绝不许乱传什么口舌是非。尤其不准妄议主子们的事情,外头的事情你们私下里说说,咱们听不到也就罢了,但是绝不准把那些腌臜事传给姑娘知道。”
“咱们老爷的官位在那里摆着,总有些达官贵人来府里做客的。什么人来咱们府里做客,主子们之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些都是不准出去说与人知道的。”
“我知你是个要强的。不过,凡事总有个度。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便是有些争强好胜的心思,也莫要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架桥拨火、挑拨是非什么的,在咱们府里是绝对要不得的。”
“咱们府上的规矩是丫鬟到了年纪的,都会有管事嬷嬷安排嫁人;或是有人来求娶的,或是你自己有中意的,只要两厢情愿的,太太和姑娘那里也都是成全的。至于老爷和大爷那里,咱们府里素来没有抬举丫鬟的先例。……”
“……咱们府上的主子不多,就我知道的,规矩什么的远没有你原来当差的贾府来的繁杂。不过咱们府上的这些规矩都是要紧守着的,没了规矩,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多的人,要怎么管呢?咱们太太是个慈悲的人,姑娘也是个好性儿易相处的,绝不像旁人说的那样刻薄不容人,不会随随便便就处罚打骂人,拿着下人撒火出气。”教完了晴雯林家的规矩之后,林泰家的不免又叮嘱了几句:“只是,你若是真犯了家里的规矩,也别指着自己跟太太姑娘哭求两句,就能饶过去的。你如今是林家的下人,咱们也都当你是自己人,所以到了那时候,你也别存着什么自己是贾家老太太送过来的人,便可以不守林家规矩的心思。”
最后,林泰家的又说道:“我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却也是一片肺腑之言,你别觉着刺耳。在咱们府里,只要你好好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儿,总不会叫你没了下场的。”
晴雯是因着什么事儿到了林家,林泰家的,也就是竹染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原就是贾敏身边儿的心腹大丫鬟,即便她如今嫁了人,不能近身伺候贾敏了,贾敏也是一直不拿她当外人的。如今,林泰家的取代了福嬷嬷,做了贾敏身边第一的管事嬷嬷,林家的内管家。而福嬷嬷则是年纪大了,贾敏在京里置了一处三进的小宅子,送给她荣养着。那宅子离着林家不远,方便贾敏这边照顾福嬷嬷,也方便福嬷嬷有事没事的时候,回林家看看贾敏和黛玉。(未完待续。。)
174、黛玉笑谈母担忧
虽说那天当着凤姐儿的面儿,贾敏收下了晴雯,却也是多少看着娘家母亲的面子才应下来的。但是依着贾敏自己的心思,她却是不想把晴雯放到黛玉身边伺候的,别说是给黛玉做一等大丫鬟了,便是叫晴雯去做燕子坞里的三等小丫鬟,贾敏也是不太愿意的。这其中的原委,一来是因为晴雯的模样,有着黛玉的几分影子,这叫贾敏心里存着些许的膈应;二来也因为晴雯的性子,太过掐尖儿要强,不为贾敏所喜。贾敏以前回娘家看望贾母的时候,是碰见过几回晴雯的,那时候晴雯不是在教训小丫鬟就是在数落那些婆子。贾敏事后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虽觉着这个晴雯说话占了理,到底言辞刻薄了一些,性子也泼辣,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样掐尖儿要强的性子,对上自家的玉儿,贾敏总是担心会不会哪天反叫自家姑娘受了晴雯的委屈去?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因为这回贾宝玉因晴雯而闹出来的事情。晴雯虽说本身没有什么错处,又对着贾宝玉严词拒绝,怎么看她都是个清静自守的。只是贾敏想着,这个晴雯不愿跟着贾宝玉是不是因为她面对的是贾宝玉那个不成器的呢?这要是贾瑚贾琏两兄弟中的一个开口要将她收房,她可还会推拒?再想着自家的夫君和儿子,一个儒雅一个俊秀的,又都是看得见的朝廷大员和少年才俊,这个晴雯可还能把持得住?自家夫君和儿子是个什么性子,贾敏还是摸得清的,也放心的很。可是这种事情架不住有人上杆子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啊?做不准这个晴雯会仗着自己与黛玉模样上有几分相似就在自家府里作妖作怪的呢?
如此想来,贾敏在对着晴雯的时候,便是怎么也不能够完全放下心来了。
其实真要论起来。也算不得是贾敏多想了。这世上做妻子和做母亲的,大抵都会如贾敏这样操心的。
“娘亲真是太多虑了,女儿哪里是那样好欺负的?”黛玉就着点心碟子选着自己喜欢的面果子,坐在贾敏身边软语笑道:“那个晴雯,女儿瞧着却是极好的。娘亲是知道女儿的,最是懒惫不过的了。遇着那不喜欢的人只不理睬就是了,除非那人非要来招惹女儿,女儿才会开口与人理论理论。”
“女儿身边的雪雁,虽说做事仔细,到底年纪跟着女儿差不多,还是小孩儿性子,又是个笨嘴拙舌的,跟人理论几句便要脸红的。秦桑和绿枝两个,功夫是不错的。却也不是那等嘴皮子利索的人。这两人素日里便跟那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难得听到她们说话。遇着事儿的时候,看她们动手,怕是比听见她们开口还要来得快呢。”
“那个晴雯,女儿听着娘亲的意思,是个泼辣爽利,嘴里能说出话来的。有这么个人跟着女儿,遇到事儿的时候。只她一人就够了,女儿连着开口跟那起子人理论的力气都可以省了呢。至于娘亲说她得理不饶人。说话刻薄之类的,女儿也听娘亲说了那些事儿的原委,那个晴雯会教训数落人,也不是为了她自己的。那些事儿哪一桩不是为着外祖母呢?”
“外祖母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食上本就该注意着些。厨房上的那些人,偏偏自己疏忽了,送了些不好嚼烂的吃食来,晴雯为着外祖母着想,数落数落厨房的人也是不逾矩的。外祖母身边儿的人。女儿瞧了几个,都是极好说话的。偏偏这些小事儿,要是真没人去计较当真,怕是有一就有二,日后少不了的。”
“那几个小丫鬟不当差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在一起玩耍本也没什么,只是她们不该把那些小珠子之类的撒的一地都是。那条路也不是什么偏僻难走人的,万一外祖母心血来潮,想在那条路上走走,万一踩在那些小珠子上,脚下一滑什么,岂不是糟糕?晴雯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才教训那些小丫鬟的,不是吗?”
“娘亲也知道,那些事儿说大不大,都是些日常里鸡毛琐碎的小事儿,只要有外祖母身边的人出面敲打敲打那些人便也就罢了。难道这些事儿还要一一回给大舅母知道,叫大舅母费心去处理吗?不说大舅母管着那么一大家子的庶务,本就是又忙又累的。单就把那些小事儿真当回事儿的闹将出来,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不以为是外祖母恶了大舅舅一家,派人来指摘大舅舅和大舅母不孝顺呢。”
“晴雯在外祖母身边伺候,能这样一心为着外祖母着想,还能顾念着外祖母跟大舅舅一家的相处,女儿只觉着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了。晴雯说话措辞什么的,也许娘亲听着觉得过了。女儿却想着,她那样子的长相,不厉害些怕是难好好守住自己的……”
“至于娘亲操心的那最后一件事儿,女儿觉着娘亲真真是杞人忧天了。晴雯曾经发过愿,盼着来日可以给人做个平头正脸的嫡妻呢。娘亲不信的话,只管去问燕嬷嬷。女儿以前去外祖母家的时候,燕嬷嬷曾经试过晴雯的。……”
贾敏斜睨了黛玉一眼,笑谑道:“这就是我儿所说的‘懒惫的说话’吗?我瞧着你这嘴皮子怕是比那晴雯还要利索上几分呢。真真是能应了那句话呢,叫‘死人都能给说活了的’。便是我,听了你说的这么一番话,也觉着那个晴雯真真是天上有地上无,世上再难寻到第二个的史上第一忠心大丫鬟了。”
只是说完,贾敏又蹙起了柳眉,道:“晴雯的性子便是真如我儿说的那样千好万好,可她的模样在那里摆着……”
说着,贾敏不免又抬眼去看黛玉,轻轻一叹之后,她伸手摩挲着黛玉的脸道:“晴雯长得跟我儿太像,我怕这对我儿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啊……”
黛玉垂下眼帘,手指拈着面果子转了几下,问道:“娘亲可是在担心九爷那里吗?”
贾敏没吭声,只是那双凤眼里的神采分明就是黛玉说的那个意思。
黛玉轻笑一声,看向贾敏说道:“女儿不知要如何说,才能叫娘亲放心。女儿只能说,依着这些年来的了解,九爷他不是那种人。虽说他有时候说话做事什么的,不太着调,却也万万不会做出娘亲心里担忧的那种事儿来。”
黛玉噙着浅笑,在心里补充道:若是那人真的能把晴雯当做是自己,那也只能说是自己瞎了这双眼,这千万年以来白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贾敏看了黛玉好一会儿,只见黛玉一脸的坚持镇定,心里止不住的叹息。闺女长大了,胳膊肘子开始往外拐了。这还没嫁过门呢,就开始张口闭口的为那人说好话了。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飘起淡淡的惆怅,贾敏拿出帕子,装模作样的拭了拭眼角,叹息一声道:“唉,这老话说的好,女生外向,我今儿个可算是见识到了。”
黛玉听了贾敏这番似真似假的抱怨,可是坐不住了。她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白玉小脸儿上泛着粉红,水眸带着不满横了一眼自家娘亲,跺了跺脚,不依的娇声嗔道:“娘亲——”
贾敏继续坐在那里,背对着黛玉,期期艾艾的叹着气。
黛玉瞪起一双水眸,极其无奈的看着自家娘亲拿着帕子在那里擦拭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影子的眼泪珠子。什么嘛!娘亲又在那里捉弄人了!!黛玉气鼓鼓的在心里腹诽道。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一提起九阿哥,娘亲就会这样那样的哀怨、幽怨、郁怨,各种怨齐出,就好像九阿哥抢了她心爱的玩具一样。
撇了撇小嘴,黛玉见自家娘亲在那里叹气叹得愈加的不可收拾起来。心底重重的一叹,黛玉心道:得赶紧着把娘亲哄回来才行。要不然一会儿爹爹回来了,见到娘亲这个样子,两个人说不到两句,就一定又会像之前那样,好像怕自己会消失似的,拿着那种万般不舍的眼神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看。
嘶——!
黛玉只要一想起自家爹爹和娘亲的那种叫人觉得心里毛毛的眼神,浑身上下就会忍不住直起鸡皮疙瘩。
“娘亲……”黛玉走到贾敏身后,伸手轻轻推了推,又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
“嗯。”贾敏应了一声,只是那声音叫黛玉听来,怎么听都觉着是带着泣音来着,把黛玉吓了一大跳,心道:难不成娘亲真的哭了?这回不是闹着玩儿的?……
贾敏原本真的只是跟着黛玉开开玩笑的。只是她一想起自家女儿渐渐长大,眼瞅着再没几年就要嫁人了,心下不免大恸起来,眼泪便止不住的就流出了两行,不一会儿就把手里的帕子给洇湿了。
“娘亲?”黛玉急忙转到贾敏身前,“娘亲,你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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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薛家请柬
贾敏一下子将黛玉抱在怀里,一边摩挲着一边强忍着哭意说道:“你是娘亲千疼万宠养大的宝贝,呜呜……居然要便宜给那个臭小子,呜呜……娘亲真是不甘心啊,这要是那个臭小子以后欺负你了,可怎么办呢?……”
呃?!
黛玉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阵子雷动般的轰鸣,心里不禁哀嚎了一声,娘亲真是的,这种话也是能说出来了!黛玉自贾敏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见云妙云初两个大丫鬟,一个肩膀一耸一耸的,只拿着帕子在那里给博古架上的宋朝花瓶掸灰,另一个则是捧着绣花绷子在窗根儿底下哆哆嗦嗦的穿针引线。
真是,羞死人了!!!
黛玉被贾敏这话闹得一张小脸通红,有心想着避开人去躲躲羞,又担心要是自己就这么放任自家娘亲哭下去的话,等着爹爹回来了,自己怕是要面对爹爹娘亲两个泪人儿了。
唉!黛玉又是一叹,抢忍住心底下满满快要溢出来的羞意,开始软言细语的宽慰起自家娘亲起来了。黛玉说了好大一通暖心贴心的话之后,才总算是把自家娘亲给哄回来。
呼——
黛玉见自家娘亲终于有了笑脸,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晴雯到底还是进了燕子坞,不过因为一等雪字辈和二等白字辈的全都满额了,且她们原就做得好好的,黛玉便也没想着将给降了等,好给晴雯挪位子之类的。所以,晴雯虽然进了燕子坞,却只是做了黛玉身边的一个三等小丫鬟。便是如此,晴雯也是欢喜的。
论理儿。晴雯因为是三等丫鬟,所以是进不了黛玉的屋子的,只能在院子里伺候。不过因着她针线做的特别的好,黛玉又素来喜欢她直率的性子,如此便叫她帮着雪鸳一起管着自己的针线。这样一来,晴雯在三等丫鬟里。便也是头一份儿的。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
一日,林翰归家,带着一堆淘换来的小玩意,兴匆匆的去给自家妹妹献宝。燕子坞的垂花拱门那里,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翩翩而行。
林翰忙唤道:“你怎么也不带着人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说着,林翰疾走了几步,追了上去。
“请大爷安。”那女子见状,忙避让开来,福身行礼道。
林翰一怔。这才注意到女子一身丫鬟的装扮。那女子低垂着头,林翰自己因着认错人而有些尴尬,一时倒也没去在意她的长相,只是在那里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是在这院子里当差的?可知道大姑娘这会儿在不在里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林翰便忙走开了。黛玉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林翰只认得雪字辈的四个和宫里送来的秦桑绿枝,别的便是白字辈的四个。他也是认不全的。
林翰见到黛玉之后,把自己刚才认错人的事儿。当笑话一样说给黛玉知道。
黛玉偏着臻首看向林翰,在那里笑道:“哥哥见着的,怕是晴雯了。”
晴雯?
那个喜欢撕扇子的晴雯?!
林翰惊了一下,贾宝玉身边儿的晴雯怎么跑到林妹妹身边儿来了?
心里疑惑,只是林翰却不好开口去问这话。到底是自己妹妹身边的人,自己要是贸贸然开口问了。还不叫人以为自己不讲究的,看上了妹妹房里的人?
林翰借着喝茶,掩下了自己的心思。
倒是黛玉自己跟着林翰解释道:“晴雯原是外祖母身边儿的人,因着某些缘故才来了咱们家里。如今被我要了过来,帮着做些针线上的事情。”
林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想了想,林翰又道:“她既然是外祖母身边的人,想来也是不差的。不过既然到了咱们家,到底还是要学学咱家的规矩的。别到时候犯了错儿,你这儿看着外祖母的面子,是罚她啊?还是不罚呢?”
“这种事儿哪里还需要等着哥哥来说的,早有管事嬷嬷教导过她规矩什么的了。”黛玉说道,“要不然娘亲那里怎么会放心叫她进我这个燕子坞里来?”
林翰笑了笑,“我只白说一句,到底还是娘亲想的周全。”
兄妹俩放下晴雯之事,又说了些别的不提。
薛家的日子如今过得也算是热闹且繁忙的,一番纳彩问名纳吉之后,薛蟠薛呆子终于定亲了,定得还是皇商夏家的姑娘。
这个夏家可是薛王氏同薛宝钗两人,千挑万选方才选定的,在这娘儿俩个看来真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一则,自然是因为这家子是老牌子皇商了,家里几代人都是给皇家供应桂花的。根据家下人打听回来的消息,夏家的家产还是很有些看头的,虽说比不得薛家豪富,却也是差不了太多的。再则,这夏家如今也算是闭门绝户了,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而已。薛王氏盘算着,这样子的人家,这女孩儿的嫁妆还不得陪上一半的家产?再等着日后这媳妇家的老子娘都去了,这整个夏家还不都是自己家的?
能给儿子定下这样好的一门亲事,薛王氏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对着哥哥的这门亲事,薛宝钗只是垂眸扬起淡淡一笑,只是所有的心思全被低垂的眼眸敛了去,再没人能知道的。
而作为这门亲事主角的薛蟠,对着自己的亲事却是完全的放任自流,由着自家老娘跟着妹妹俩个去瞎折腾。既然得不到心中所思所想的那一个人,那么娶的是谁便也都无所谓了。薛呆子生平难得感性了这么一回,只是随后,他便重新抖擞起精神领着往日的狗腿子们出门溜达去了。
薛王氏知道了之后,也只是叹了一句“孽障”,便也就随着薛蟠去了,自己只拉着女儿一起商量着送给夏家做彩礼的单子。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转眼请期也定下来,薛王氏又跟着女儿一起商量宴客的名单。王家是自己的娘家,是一定要请的;贾家以前好歹也是个国公府邸,请来的话,说出去自家也有面子,也是要请的;自家铺子里有生意往来的人家,更是不能缺的;还有各个铺子的掌柜什么,也都是要来看看的……至于薛家宗族的人,薛王氏直接就给往脑袋后头去了。
薛宝钗独坐在自己闺房里,手里拈着两张帖子,在那里犹豫。
那两张帖子都是请人来参加薛蟠婚宴的帖子,只是薛宝钗手里这两张却是她背着薛王氏另写的两张。一张是给林家大爷的,另一张则是给韵古斋的九爷的。
韵古斋那里,薛宝钗后来又去了许多趟。她每每都在那里枯坐半日,只是这许多次下来,却是再也没遇见过九爷去铺子里。薛宝钗叹息好事多磨之余,又很是恼恨韵古斋里的掌柜和伙计。她心里忿忿的想道:这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定是都受了那个叫小三儿的伙计挑拨的,见着自己的时候,一个个的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哪里是对着客人的样子?这要是搁在自家铺子里,定是要撵了去的。更叫薛宝钗恨得牙痒痒的是,没当她问些事情,只要是牵扯到九爷的,那些人却是绝口不言,或是用些别的话给岔开去。
薛宝钗又思忖了片刻,方才唤来莺儿,吩咐道:“你亲自坐车去一趟韵古斋,把这张帖子送去。若是你有那个造化,可以见着九爷,便亲自将帖子交到九爷的手上。请九爷到了那一日,务必赏脸过来一遭。若是不能遇着九爷,”薛宝钗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若是你遇不着九爷,便好言好语的请掌柜的帮着转交吧。等下,你临走的时候,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以作打点之用。”
“至于这张帖子,”薛宝钗伸手抚了抚另外一张预备给林翰的帖子,犹豫了半晌儿方又摁下去了。“这张帖子暂时不用送出去,等过两日再说吧。”
“知道了,姑娘。”莺儿应道。
看着莺儿出去了,薛宝钗这才又拿起给林家的帖子,坐在绣凳上叹了又叹。
林家啊,官宦之家啊,是自己可以摆脱这商家女最好的选择了。只可惜,为什么偏偏是林黛玉的那个林家呢!!想起林黛玉,薛宝钗忍不住恼得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摆脱商家女的身份,如今俨然已经成了薛宝钗的一桩心事。若非如此,在知道了林翰的家世之后,她不会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念念不忘至今……
真真是可惜了呀……
莺儿那里自然是见不着叫这对主仆心心念念的九爷的。
因着今儿个又有一艘船要开去东瀛,所以掌柜万富和丁立都不在,全到码头那里去了。如今铺子里,只许二和小三儿俩个守着。
莺儿因着薛宝钗的吩咐,又想着给九爷家的下人留个温婉可人的好印象,着实是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好言好语的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奉上了千两纹银,这才勉强叫那个唤作许二的伙计点头,答应帮着将帖子转交给九爷。(未完待续。。)
176、薛家下帖林家疑
小三儿自打那个叫莺儿的小丫鬟踏进铺子里那一刻起,就一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副好似被人欠了好几百钱的样子。就连莺儿找他说话,他也只当没听见,拿着抹布东抹抹西抹抹的,就是不拿正眼去瞧莺儿。
听到许二答应帮着莺儿转交帖子给九爷的时候,小三儿一双眼珠子险没从眼眶里瞪出来。只是念着莺儿还在,自家窝里斗起来,叫人瞧了笑话去。小三儿忍着气,直忍得心肝儿肺都搅在了一处,抽抽的疼。
等着莺儿扭着腰一步三摇的摇出铺子之后,小三儿立马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向许二的鼻子,瞪着眼睛在那里跟老牛喘气似的直呼哧,“你、你、你、你……”一连道出了几个“你”字之后,小三儿方才顺过气来,龇着牙嚷嚷道:“好你个许二啊,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啊?你就敢这么应下了?亏得老大说,你是咱们这些人里头最最精明的一个,没想到你眼皮子那么浅,不过一千两银子就叫你把主子爷给卖了啊……”
小三儿的话还没说完呢,许二已经握住小三儿的手,然后从自己鼻子那里拿了开来了。许二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此时那双凤眼斜斜睨了过来,半是无辜半是戏谑的说道:“你这性子,就是太急躁了。我哪句话把主子爷给卖了啊?”
“你答应那个莺儿,说是会把她家的帖子转交给九爷的!!”小三儿梗着脖子呲了回去。
许二笑了两声,道:“我哪句话是这么说的?”
小三儿张口想说话呢,却叫许二给截了去,只听他接着道:“我不过是说若是日后我能见着九爷的话,一定亲手把帖子交给九爷。”
小三儿不解这厮为啥能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理直气壮的。只是想着刚刚这厮确实就是这么说的,所以便恨恨的点了点头,顺道儿又瞪了许二两眼。
“嘁!”许二一声嗤笑,叫小三儿直接变了脸,这厮居然还敢笑?!
“我明儿个大早上的就要启程往盛京去了,俄罗斯那边的货眼瞅着到了要交货的时候。这回可是一宗大买卖,主子爷那边可是叫人传话来说,这回一定不能出半点儿岔子的……”
许二那边说着话,小三儿却在这里转起了自己的心思。对哦,许二管着铺子里所有进货的事项呢,像是北面的俄罗斯,南面的缅甸、暹罗、南掌等,还有广州那里跟着一些漂洋过海来的洋人淘换些稀奇的物件儿,这些可都是许二的事儿。也正是因为这个。许二常年在外,倒是极少来铺子里的,今儿个却是凑了巧了。只是,这厮这会儿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呢?
“你少在这里显掰你有多重要了。你不就是帮着铺子里天南地北的收货吗?你道主子爷会看在这些事儿的份上,就能饶了你……”小三儿跳着脚在那里叫道。
许二俊眉一皱,叹道:“我原看你还有些机灵劲儿,不承想竟是个榆木脑袋。”
“我……你……”小三儿被气得满面通红。话都说不顺溜了。
“我明儿个都要走了,上哪儿见着主子爷去啊?”许二说道。“这一回出去没有个把月我可是回不来的。这回俄罗斯过来的东西不少,又都是精贵的物件儿,这一路上还不得挑好路慢慢的走啊……再说了,我前儿个得了信儿,说是盛京那里前一阵子来了一些眼生的洋人,瞧他们的样子好像不是从俄罗斯那地儿过来的。这事儿我也得查查。回来好跟主子爷说才行,这一来一去打听消息什么的可不又得十天半个月的?我琢磨着,等着我这趟差事回来,得是三个月之后的事儿了吧……”
哎?!小三儿呆呆的站在那里。
“再说了,我也答应人家小姑娘。要亲自将帖子交给主子爷的。所以,这帖子我还是随身带着亲自保管的好。放在铺子里,这要是万一给你弄丢了,可要怎么跟人家小姑娘交代呢?唉——”说这话,许二好不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谁叫我这人就是心软呢,最是见不得人姑娘家为难的了……”
小三儿听得面如菜色,他觉着自己快被许二这厮给恶心的要吐出来了,还是连着昨晚儿上吃的饭菜一起。
小三儿横了一眼在那里兀自滔滔不绝自说自话的许二,心里腹诽道:许二这厮真是太不要脸了,再没见过有人这么没脸没皮的夸自个儿的了。
“我算是知道了,你这哪里是精明啊,分明就是奸诈来着。”小三儿忍着胃里泛起的酸水儿,指着许二瓮声瓮气的说道,“不带这么跟人玩字眼儿的啊。”
小三儿想起以前跟着哥儿几个一起打赌斗牌的时候,只要有许二这厮在场,自己定是输的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如此想来,那时候许二就是这样子玩字眼儿挖坑,然后还指着那坑叫自己心甘情愿的跳下去的。
“你、你、你真是太奸诈了!呜呜……”小三儿想着输给许二的那些银钱,欲哭无泪的抱怨道。
许二笑眯眯的摸了摸小三儿的头,安慰道:“没事儿,你多吃几回亏,说不定也就跟着变聪明了呢……”
小三儿给许二这话噎得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拿着一双兔子眼死命的等着在那里笑得没心没肺的许二。
林家到底还是收到了薛家递过来的帖子。
那一日,黛玉正在主屋那里陪着贾敏一处说话。想着毓庆宫送来的帖子,贾敏便关心了一句。
“再过几日就是太子妃的芳辰了,贺礼什么的,玉儿可是预备下了?”
黛玉点了点头,说道:“女儿这里正要跟母亲讨个主意呢。”
说着,黛玉冲着雪雁示意了一下。雪雁忙上前,拿出黛玉事先预备好的礼单,呈给贾敏过目。
黛玉接着道:“这是女儿拟好的礼单,母亲帮着看看。”
黛玉又道:“女儿想着避讳些,吃食补药什么的还是不要送了。这里不过是选了两套千金阁里最时兴的头面首饰,还有几个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罢了。”
贾敏觉着黛玉的礼单还算是中规中矩,便点了点头,“玉儿想的对。那天去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的,又有太子妃的娘家人在,咱家这礼不好太出挑儿的,没的落进别人的眼里,倒是生出事儿来。”
“你自己做的那些小玩意,回头也找燕嬷嬷她们几位帮着掌掌眼,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贾敏又叮嘱了一句。这自然不是真的就说那些东西不好,不过是贾敏担心那些东西里头有什么能叫人动了手脚,最后栽赃嫁祸到黛玉的头上。
黛玉笑着应了。
这时候,云妙打外头进来,一脸古怪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张大红色的帖子。
“太太,刚刚有人上咱家递帖子来了。”云妙说着,将手里的帖子呈给了贾敏。
贾敏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道:“谁家送来的帖子?”
云妙回道:“是薛家。”
云妙的话音刚落,贾敏这里也已经打开了帖子,一目十行的看了下了。贾敏冷笑了一声,又问:“这帖子是薛家哪位管事的送来的?”
这时候,云妙的脸色可是更加古怪了,“听门子上的人说,来送帖子的,并不是什么管事的,而是一个小丫鬟,好像是叫莺儿的。”
贾敏蹙起了眉,心里想着薛家怎么会叫一个小丫鬟出来给人送帖子。
黛玉扫了一眼那张大红帖子,罥烟眉忍不住也蹙了起来。原来那帖子说起来并不算是下给家里的,因为那帖子上请的人,既不是林如海,也不是贾敏,更不是黛玉。薛家下帖子请的,竟是林翰。
“那个莺儿,若是女儿没有记错的话,是薛家大姑娘身边儿伺候的人。”黛玉缓缓说道,“只是这帖子,到底是薛家下给哥哥的?还是薛家大姑娘……”
“薛家大姑娘身边儿的人?”贾敏脸顿时就黑了,心里阴暗暗的想道:这到底是薛家大姑娘的意思呢?还是薛蟠那个小王八蛋在捣鬼呢?先头薛蟠对着林翰的所作所为,贾敏事后可是都听说了。薛家那个小王八蛋竟然敢对着自己的儿子生出那等龌龊,贾敏真是生吃了薛蟠的心都有。
贾敏压根儿没想到,这回其实是薛宝钗看上了林翰,在打林翰的主意呢。
倒是黛玉心里头在嘀咕着,薛家大姑娘这回又是想闹哪样儿呢?薛蟠跟林翰之间的事儿,林如海和贾敏怕脏了自家女儿的耳朵,便没告诉给黛玉知道。林翰那里更是一想起薛蟠那衰人就腻味,更是不会在对着自家妹子的时候,把个外男的事情成天挂在嘴上说的道理。
如此一来,黛玉便直接就疑上了正主儿薛宝钗,“难道说,在咱们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薛家那位大姑娘遇到过哥哥?”
问完这句,黛玉不禁抿了抿嘴角,咽下了后头的话。这事儿要是真的,传扬了出去,倒是会带累了哥哥的名声。(未完待续。。)
177、玻璃炕屏
“不会的吧……”贾敏被黛玉的话弄得心里一跳,“薛家那位大姑娘不是素来就爱端着架子,张口‘规矩’,闭口‘体统’的。便是真的无意间跟你哥哥撞见了,这事儿瞒还瞒不过来,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恨不得闹出来叫所有人都知道的样子……”
“若不是薛家大姑娘,谁能使唤的了那个莺儿来咱们家给哥哥送帖子?”黛玉反问道,她自己其实也是将信将疑的,就像自家娘亲说的,即便这两人真的遇见了,依着哥哥的性子,也不会上赶着通报姓名的。薛家大姑娘这是打哪儿知道哥哥的名讳的?好歹也是个外男呢。黛玉又想到薛家大姑娘似乎也有个哥哥,莫不是这兄妹之间说话时提到了一言半语?……再者说了,这事儿要不是薛宝钗的意思,薛家平白无故的做什么给自家下帖子?这逢年过节的,也从没见过两家有什么来往啊?
贾敏瞪着眼睛,倒是一时无话,她总不好把中秋节那天薛蟠闹出来的龌龊事说给黛玉知道啊,没的污了自家女儿的耳朵……
“行了,这事儿啊,咱们也别管是不是薛家大姑娘闹出来的了。你哥哥如今正在书院里念书呢,来年就要下场一试了。这会子哪里来的时间跟着这些不相干的人作耗呢?”贾敏一锤子定音的说道,又去吩咐云妙,道:“你找个婆子去门子那儿把这事儿给回了。”
云妙领命出去了。
贾敏这边将薛家的帖子拿了过来,又看了两眼,冷笑道:“这薛家做事也太不讲究了,亏得她们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四大家族’之类的要命话。”
“从没听说过有哪户人家,打发一个小丫鬟给人家下帖子的。”贾敏将手里的帖子往桌子上一掷,冷笑道:“这要是姑娘家之间聚会的帖子倒也罢了。偏偏是叫一个小丫鬟送帖子给你哥哥?也不怕人说她家的大姑娘跟人私相授受……”
说到这里,贾敏突然话音一顿,忙唤来云初,道:“你赶紧去追上云妙,等会儿叫婆子出去回话的时候,一个字也别提到大爷!快去!”
云初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黛玉心思一转。为着自己心中所想的可能一惊,不免压低了声音,问贾敏道:“薛家大姑娘不会真盘算着这个心思吧……”
贾敏冷冷一哼,黑着一张脸,没好声气的说道:“谁知道那一家子是怎么想的呢?总要防着一些的好。”
这个薛家真是太奇怪了!撇开两家的仇怨不谈,这薛家的一个哥儿一个姐儿的,全盯着自己的儿子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贾敏心里一个劲儿的泛着膈应,虽说如今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可是自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林翰又是家里的嫡子长子,岂会去找个商家女做媳妇?这个薛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呢,尽在那里痴心妄想做白日梦呢!
“好了好了,这事儿娘亲回头打发人去问问你哥哥,看他自己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吧。”贾敏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儿个原本心情好好的。如今全被这个做事不讲究的薛家给闹得心里直发堵。
黛玉心里虽然犯疑,但是自家娘亲都发话了。她便也没继续纠缠这件事儿。
母女俩倒是又转回去讨论起给太子妃的寿礼了。
莺儿回来后,把林家那边的回复一说,薛宝钗不免黯然一叹。
“都是奴婢没用……”莺儿低着头,懦懦的说道。
薛宝钗蹙着秀眉,叹道:“罢了,不过是咱们勉力一试。林家那里。原就希望不大的。”
“姑娘说的是。”莺儿连忙附和道。
其实叫莺儿自己说,还是韵古斋的九爷好。这能在琉璃厂那里置办铺子的,家底子总是不薄的。九爷又是那样子的好样貌,莺儿真是觉得这一位才是自家姑娘的良配呢。
莺儿倒不是瞧不上林翰,毕竟林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呢。九爷说到底还是商家。家里便是有金山银山堆着,论到地位也是比不得林家的。只是莺儿心里清楚,林家是官宦人家,又是正经的旗人,林翰是家里的嫡长子,说亲必是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再说了,听说林家有条祖训,说是“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自家姑娘若是真的进了林家,自己可要怎么处?难道要一边祈祷自家姑娘一直没有所出,一边自己还要苦熬到林家大爷而立之年。真到那会儿,自己也是老姑娘了,哪里还能入了林家大爷的眼里?
“对了,九爷那里你可是确定准了的?”薛宝钗也只是略略失望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又问起莺儿。
自从给九爷的那张帖子送出去之后,这个问题,薛宝钗每天都要问上几遍,看到莺儿每次都是点头说是之后,她方才能稍稍舒展蛾眉。
莺儿也不嫌烦的,她上前扶着薛宝钗坐下,然后把以前说的那些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姑娘放心。韵古斋里有个叫许二的小哥儿瞧着是个心善的,他允了奴婢定会亲手把咱家的帖子交到九爷手上的。”
果然,薛宝钗原本蹙着的眉头,在听了这话之后,便舒展开了几分。她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我这些日子总是放不下心来,只觉着不真实。”
想起九爷,薛宝钗禁不住双眼盈波,面带桃花,心里想着:自家如今虽然不显,到底家底子还是相当丰厚的。纵是自己的哥哥糟践了不少的银子,百万两的家产还是有的。再有夏家那一头,等着嫂子嫁进门来,再待夏家两老故去之后,夏家的铺子、夏家的房产、夏家的家财……等等,这些将来也是要并进来的。这样算下来,自家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行了,你这才刚回来,先歇着吧。我自己去妈妈那里看看,听说妈妈要把库里的那架玻璃炕屏放到新房里去。”薛宝钗含笑拉过莺儿的手,轻拍了两下,说道:“那个东西最是娇贵不过的了,哥哥是个鲁莽的,嫂嫂家里有限,怕是根本就不曾见过这样子的好东西。这两人平日玩笑间,若是有谁一个不在意,磕了碰了一星半点儿的,到时候好看呢?咱们这些日子再在琉璃厂里也逛了几遭,何曾见过有那样通透的玻璃物件儿拿出来卖的。”
末了,薛宝钗又叹道:“也不知道妈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是但有什么好东西,妈妈都要留给哥哥!也不怕被人给糟蹋了!薛宝钗心里忿忿道:依着哥哥的那个坏脾气,这玻璃炕屏保不准没两日便要给砸了的。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岂不可惜?
家里有架玻璃炕屏,莺儿也是知道的。据说那是薛王氏当年从王家带过来的嫁妆,薛宝钗一直很喜爱。只不过,薛宝钗自持藏愚守拙,所以并没真的开口跟薛王氏把那架玻璃炕屏讨过来,放在自己屋子里摆着。不过是她偶尔进库房的时候,趁机看两眼,私下里把玩两下便也罢了。莺儿还知道,薛宝钗有意跟薛王氏讨了那架玻璃炕屏给自己做嫁妆的。这会子听说薛王氏要把那架玻璃炕屏给了薛蟠,薛宝钗又哪里能不急的?
“姑娘说的在理,那样子的玻璃炕屏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消受的?”莺儿说道,“还是奴婢陪着姑娘过去看看吧。奴婢这趟出门,一路都是坐在车里,能累个什么呢?姑娘心善,怕奴婢累着,所以才叫奴婢歇着。只是姑娘一个人,身边也没个人伺候,奴婢又哪里能安心的?”
薛宝钗笑道:“我是说不过你的,便依了你就是。”
“姑娘笑话奴婢呢。姑娘哪里是说不过奴婢,不过是因为姑娘性子宽厚又随和,所以才不跟奴婢计较罢了。不像有些人家的姑娘刁蛮又尖酸,话里话外的,最是刻薄小性儿不容人的了。”莺儿忙不迭儿的说道。
薛宝钗随即笑了出来,心情极好的扶着莺儿的手往上房找薛王氏去了。
那架玻璃炕屏最后也没能进了薛蟠的新房。薛宝钗心里觉着这样子金贵的好东西给了薛蟠,那绝对是糟践了的。不过,她不会真的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薛宝钗只是拿着“库房里收着的家什太多,那架玻璃炕屏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之类的言辞做幌子。
“妈妈也是知道的,那架玻璃炕屏最是娇气了。婆子们粗手粗脚的,这万一要是碰着了一点儿皮,岂不是糟糕?”薛宝钗温声说道,“咱们库房里收着了多少好东西?妈妈何必单单要挑那架玻璃炕屏呢?我倒是记着有一家百子图的缂丝炕屏不错,又应景儿,不如先拿那个摆到哥哥房里就是了。至于那架玻璃炕屏,日后待有时间,慢慢将库房收拾出来,再拿到哥哥房里就是了……”
薛王氏犹豫了半晌儿,方才不甚情愿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178、关心则乱
薛王氏在那里叹道:“我的儿,你是不知道。那架玻璃炕屏原是我进门时,从王家带进来的嫁妆,本想着给哥哥娶媳妇的时候拿出来略摆一摆,咱家面子也好看不是。那东西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原本一共有四个。我跟你舅舅、姨妈每人得了一件,剩下那一件,我琢磨着许是在凤姐儿手上也不一定……”
薛宝钗听到薛王氏说,那架玻璃炕屏原就打算拿给哥哥用的,眼神不免闪烁了一下,不过她没吭声,脸上依旧端着宽厚温和的笑容,听薛王氏在那里继续道:“不过你说的也对,玻璃炕屏那样娇气的东西,也确实是要仔细着些。若是因为心急,碰着磕着了,反而不美。如此倒是依了我儿,先取了那件百子图的缂丝炕屏出来摆着,等日后得了空儿,再慢慢把那架玻璃炕屏给收拾出来,换上去摆着也就是了。”
薛宝钗自是笑着应下了,又劝慰了薛王氏一番,然后便跟着薛王氏一道说起了夏家的嫁妆不提。
到了薛蟠娶亲的正日子,薛家门前宾客如云,热闹至极。
薛王氏到底是个寡妇,出去待客,一来于礼不和;二来,她到底是王家出来的,自持身份,也不愿去见那些商铺掌柜之类的。所以薛家外院那头,是大管家在招待宾客。
薛宝钗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是不好在前头待客的,便只在自己的屋子里歇着。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蜜合色棉袄和一袭葱黄色的绫棉裙,坐在炕上拿着绣绷执着针线,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动作,只是坐在那里愣愣的出着神。
银红色的门帘子被挑起,却是莺儿打外头跑了进来。还不待她福身行礼呢,薛宝钗却是难掩急色的问道:“人可是来了?”
莺儿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说道:“门子那里说,没有持着九爷帖子的人来……”
这已经是莺儿第五回去门子那里问话了,结果外院里头已经宴过一半了,门子那里却还是没有九爷登门的消息传过来。莺儿一想到自己拿着家里一千两的银子却打了水漂,又想着这么些日子以来。自家姑娘每每问起九爷会不会来的时候,自己总是信誓旦旦的跟着自家姑娘拍着胸脯保证九爷今儿个必到云云……莺儿心里真是一阵一阵的心惊胆寒,着实有些害怕了起来。
薛宝钗看向莺儿的眼神渐渐冰冷了起来,这个死丫头连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
莺儿因着九爷一直没有过来,所以心里惴惴不安。她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脸,便没有发现自家这位自诩宽厚大方的宝姑娘眼里的厉色。莺儿不甚确定的在那里小声说道:“许是家里或是铺子里有事儿耽搁了也不一定呢?那个许二可是收了咱们一千两的银子,拍着胸脯担保说他一定会亲手把咱家的帖子交到九爷手里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薛宝钗忍着怒气,咬牙说道。这么些年来。她一直维持着端庄宽厚,安分随时的样子,只是这会儿却隐隐有些维持不下去了。若不是,薛宝钗心里恨道,若不是这个死丫头还有用到的时候,自己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深吸了一口气,薛宝钗又缓缓的吐了出来,片刻之后。方又说道:“也许正如你说的,九爷是有事儿给耽搁了。如今咱们除了等。也没别的法子了。”又道:“你等下再去门子那儿问问罢。”
莺儿不敢有违,忙点头应是。
其实,叫薛宝钗这对主仆心心念念的九爷,这会儿正在燕子坞里陪着黛玉说话呢。
薛家的那张帖子正如许二说的那样,还真就被那厮给随身带到盛京去了。不过薛家过来送帖子这事儿,还是叫九阿哥知道了。这事儿也不是别人说给九阿哥知道的。而是许二自己说的。
许二这人,其实本不叫许二。他也并不是韵古斋里一个普通的伙计。许二原名许伯卿,他原是在南怀仁身边伺候的小童,所以懂些洋文。南怀仁制出的那些精巧仪器,他也是懂得的。最难得的是。他还知道南怀仁的火炮铸造之法。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偷偷学来的,却没有叫别人知道,所以一直以来也就没人注意到他。二十七年那会儿,南怀仁因着旧年堕马受的伤复发,不治而亡。许伯卿没了南怀仁的庇护,他的模样又清秀,着实叫一些人对他打起了不好的主意。就在许伯卿孤苦无依,前有狼后有虎之时,九阿哥却叫何顺儿出面收留了他回府。
及至后来,许二会成为韵古斋的伙计,却不过是想图个身份上的遮掩。他舍了原来的名字,只跟着铺子里的伙计们一起,以年纪排辈儿,如此便成了许二。整个韵古斋里,也只有万富一个人知道,这个许二真要算起来,该是九爷的心腹之类的。所以,素日里万富人前人后的,也不大会去干啥落许二面子的事情来。
许二临去盛京之前,自是要跟九阿哥碰面的,俩人一起也好计划计划此行要做的事情。待到正事儿说完了,许二当玩笑似的,把薛家来送帖子的事情跟九阿哥说了。
“九爷,您以后出门还是遮着些您这张脸吧,也太招人了您。”许二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照这么着下去,这四九城里的姑娘们怕是都要为着您茶不思饭不想,衣带渐宽终不悔了。这叫咱们这些身边儿空空还没着落的,可怎么活呢?”
这厮越说越贫,接着调侃道:“瞧您不仅迷了人家小姐,还顺道儿惑了小姐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您这一人就都给包圆儿了,好歹也给奴才们留着些啊……”
桃花眼凉凉的睨了过来,九阿哥端起茶盏,笑斥了一句:“事儿说完了赶紧走人呢,没的竟在这里贫嘴的。”
“瞧您这话儿说的,奴才这不是担心,自个儿出趟门时间太久了,会怀念您吗?所以才想着多跟您说说话来着……”许二继续没心没肺的笑道。
九阿哥被这厮给气乐了,“赶紧滚走做你的事儿去,没的叫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九阿哥到燕子坞跟着黛玉说话,自然不会去说薛家咋的咋的,没的叫黛玉心里添堵。两人说的,不过是明日里太子妃芳辰的事情。
“……爷叫人给你送来的衣裳,你可看了?记着明日就穿那套衣裳。”九阿哥隐隐嘱咐道,“再配上那套南珠首饰,最是得宜不过的了。”
黛玉笑道:“真是再没见过你这样儿的了。女儿家如何穿衣打扮,你也知道的?我却是不知道了,难道上书房里还教这个?”
九阿哥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明儿个这事儿顶重要的吗?不过,爷的玉儿穿什么都好看的……”
黛玉眼波一横,娇声娇气的轻哼了一声出来。
“不过,明儿个这事儿,你可得听爷的。”九阿哥说道,“爷的那几个嫂子明儿个可都要去的,五嫂是自己人,慧绣那丫头原是爷的表妹,不过后来被皇阿玛指给了八哥,如今见着面了,你得管她叫八嫂了。八哥虽是跟在老四后头的,不过慧绣那丫头到底没有跟我生分,总归不会叫你难过就是了。至于老十家的还有十二十三十四他们几个家里的,你只管放心就是,她们都不会为难你的。你只注意大嫂、三嫂和四嫂就好。”
“明儿个,你身边儿千万别离了人。我跟太子二哥和太子妃嫂嫂说过了,太子妃嫂嫂那里也会帮着爷留意些你的。不过明儿个到底她是正主儿呢,爷只担心她会照顾不过来你……”
“秦桑绿枝两个,还有你身边儿的那个雪雁,你也都带着。毓庆宫那里,也会再拨两个小太监跟着你。”
“四位教养嬷嬷,你可想好带着谁了?”九阿哥又问。
黛玉回道:“徐嬷嬷借给了二表姐,如今不在咱们府上。所以,我带着燕嬷嬷和金嬷嬷一块去。”
九阿哥想了想,道:“燕嬷嬷懂药理,毓庆宫虽是太子二哥的地方,到底架不住有心之人的特意为之。那些个吃食什么的,都叫燕嬷嬷给你掌掌眼为好。金嬷嬷曾是太后宫里伺候的,我那几位嫂子怕是都见过。有这么个人在你身边儿帮着镇镇场子,也好叫她们省省那些个花花心思。”
黛玉抿着小嘴儿,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明儿个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赴的还是鸿门宴呢。”
九阿哥叹道:“也差不多吧……”
瞧着九阿哥俊美微蹙,黛玉心里不免也跟着有些发紧,那双含情的水眸里漾起的点点温柔涟漪能叫人溺毙在其中而无法自拔,“你,且放心就是。我身边儿有那么多的人看着呢。再者,我就那么笨了,真就能被人给算计了去不成?”
“我,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九阿哥笑道,一双桃花眼眸里,只除了对面静坐在那里噙着清浅笑容的玉人儿,便再也没有了旁的人或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