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142、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初秋时节,刚刚雨歇的午后,空气里带上了一股潮湿的凉意。
燕子坞里,正屋西厢阁临窗下的一处地方,与院子里的其他角落不同,这里并没有栽种什么花树,反而只是一小片的枫树林。清风扫过,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窗纱上映出树枝斑斑驳驳的影子。
西厢阁,是黛玉秋日里最爱待着的地方。里面触目所及之处,俱是含苞或半开的鲜花,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屋子中央是一个莲花样式的白玉香炉,里面升起袅袅娜娜的轻烟,一股沁脾的莲花香气弥漫在整个西厢阁里,叫人好像整个人都置身在莲花里,舒服的只想睡。
此时,黛玉正阖着眼,歪在一张乌木浮雕山水贵妃榻上,腰上搭着一条薄毛毯,手里握着一本《九辩》。
一个脚步声轻轻响起,由远及近来到身边。
“姑娘,派去贾家和史家送帖子的嬷嬷们回来了。”雪雁在黛玉身边,轻声说道。
水眸缓缓睁开,黛玉好似半睡半醒,“姐妹们明日可有空?”
“嬷嬷们回话说,贾家的三位姑娘和史家的云姑娘都答应了,说是明儿个必到的。贾家老太太还说,明儿个倒是要劳累姑娘一天了,叫嬷嬷带回了好些东西,说是给姑娘玩的。”雪雁一边回着话,一边帮着黛玉整了整薄毯。说完,见黛玉要起身,雪雁忙上前扶了一把。“从史家回来的嬷嬷说。史大姑娘嚷嚷着明儿个定要喝姑娘酿的菊花酒来着。”
“姐妹们能来,我只有欢喜的。那菊花酒不过是我按着书上看来的方子。自己酿着玩的。难得云儿喜欢,我再没有不应的。”黛玉笑道。“走,咱们去娘亲那儿问问,家里大厨房那里可还有什么好的,咱们拿了来明儿个等姐妹们过来一起享用……”
第二日,湘云第一个到了林家。她先是去给贾敏请了安,然后才由林家的婆子领着,送去了燕子坞。
史家的马车到了的消息一送进燕子坞,黛玉就领着丫鬟们到垂花拱门那里等着了。
“林姐姐。”湘云远远的一见着黛玉就笑开了,蹬蹬蹬的自己就跑了过去。丫鬟翠缕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后护着,生怕她把自己摔着,又有两个史家的嬷嬷跟在后头直呼“大姑娘慢着点”之类的话。
“你可慢着些吧,”黛玉上前几步,险险扶住湘云,“昨儿个刚下过雨,院子里的地上还没全干呢,要是滑了摔了的,疼的还不是你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叫你身上留了疤。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嘻嘻。”湘云偷偷吐了吐小舌,“二姐姐她们来了吗?”
“还没呢,不过应该快了吧。”黛玉牵着湘云,两个人慢慢往九曲流觞亭走去。“那个菊花酒。难得你喜欢。我叫人多启出来两坛自,放到你家的马车上了,你带回去慢慢喝吧。”
黛玉感到湘云手上一紧。不免看向湘云,正好迎上湘云大大的笑脸。“谢谢林姐姐了。”
黛玉一笑,“不过两坛子我随便酿着玩儿的酒。”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便到了九曲流觞亭。亭子周围过着层层叠叠的霞影纱,风吹纱起,飘飘扬扬,倒是有种朦朦胧胧好似仙境般的感觉。
“云妹妹先尝尝这些点心吧。我听二姐姐说,上回我送过去的那些南边儿的点心你爱吃的很。这些是今儿早上我叫小厨房特意给你做的,还热着呢。”
铺着银红流苏镶边儿锦缎的石桌上,摆着八个小碟子。碟子里是各式各样花朵样式的糕点。
史湘云自幼失了双亲,在叔父家长大,叔叔婶婶虽然待她也不错,到底比不上亲生爹娘。她看惯了人情冷暖,在贾府里的时候,贾母等人对她算是好的,却也无人如此贴心,专为她准备过什么。湘云低头捏起一小块儿芙蓉花样式的糕饼,眼圈一红又隐了去,抬头笑道,“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定是好的。”
黛玉见状,只嘱她慢慢吃,又叫人给湘云上花果茶。“这糕点单吃也干的很,云妹妹就着这些茶吃着吧。”
“嗯。”湘云借着低头饮茶的功夫,偷偷摸去眼里没控制得住的湿意,再抬头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欢笑模样,“林姐姐是个雅致的人儿,连喝的茶也比我们这些人素日常用的不同。这花果茶是怎么做的,这样甜甜的,香香的,真是好喝。”
黛玉执壶给湘云蓄满了手里的琉璃杯,笑道:“这茶做起来其实并不难。不过是叫人把那些花儿收集起来,清干净,再晾晒干了收起来。等着以后想喝的时候,跟着切成丁状的水果一起煮了,再配上蜂蜜冰糖之类的调匀,就成了。”
湘云看了看手里的琉璃杯,又打量了一会儿那把流溢着七彩的琉璃壶,大呼道:“也就这样的琉璃壶,才配得上林姐姐喝的花果茶了。”
“什么琉璃壶?花果茶的?真是老远就听见云丫头的声音了。”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引得黛玉与湘云眉头一蹙,不免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相同的疑问——那人怎么跟来了?
霞影纱撩开,薛宝钗与脸色淡淡的迎春并肩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眉头微蹙的探春和一脸不忿的惜春。
黛玉湘云站了起来,与众女互相见礼,方又各自落座。
“云丫头刚刚在说什么琉璃壶啊,花果茶之类的?说出来,也叫我们听听呢。”薛宝钗亲昵的拉起湘云的手,笑道。
湘云心下不耐,手上一使劲儿便挣脱了开来,却是对着三春解释道:“我刚刚正说林姐姐喝的花果茶别致的很呢,还有这边琉璃壶。配上花果茶岂不是相得益彰的很吗?”说着,湘云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那把琉璃壶。
“这琉璃杯子倒是别致的很。我记得老祖宗屋里好像有个这样子的花瓶?”惜春把玩着一只琉璃杯子,抬眼看向迎春。问道。
那边迎春还没说话呢,薛宝钗却是笑道:“四丫头知道什么,瞧这琉璃杯子的成色和光泽,放到外头真是万两银子也买不来的。难得林丫头这里琉璃壶琉璃杯的竟是一套的,价格定是不菲。”又道:“云丫头也是少见多怪了。这林丫头喝的这种花果茶,想来是跟外邦那边学来的。”
“这位薛姑娘,”燕嬷嬷可是看不下去了,语带严厉的说道,“不知府上是哪个旗的?”
薛宝钗闻言一愣。脸色微微泛红,“我们姐妹说话,哪里有一个下人插嘴的余地。林丫头余下宽和,也不能叫一个婆子辖制住了,叫人瞧着像什么?”
黛玉冷眼睇了过去,“这位是宫里出来的燕嬷嬷,我的教养嬷嬷。”
薛宝钗一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不是已经被贾家借过去教养二姑娘迎春了吗?林家这里怎么还有一位?
燕嬷嬷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薛姑娘。请问府上可在旗?”
薛宝钗咬唇半晌,也没见有人出面说句话。她也不敢得罪这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道:“我们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都是包衣旗。”
“那么就请薛姑娘改改称呼吧。咱们林家再怎样也是镶黄旗的正经旗人。薛姑娘这一口一个林丫头的,也太没个规矩礼法了!”
“大家亲戚,没得叫这些规矩给弄得没了亲戚情分儿……”
“不知道薛姑娘这亲是从哪儿算的?”燕嬷嬷黑着一张脸问道。她实在是不喜欢眼前这个拿腔拿调的薛姑娘。
薛宝钗张口想说是王夫人,突然想起黛玉姓林呢。又不姓贾,更不姓王的。闭上嘴。薛宝钗低垂的眼中厉色一闪,“嬷嬷教训的是。我只是今儿个一看到林妹妹就心下欢喜,所以一时忘了形了,还请嬷嬷勿怪。”
燕嬷嬷拧着眉说道:“我是姑娘的教养嬷嬷,姑娘们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就应该提醒的。姑娘不要生气了,薛家的姑娘不知道规矩,想来是失言了。前头菊花开得不错,姑娘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黛玉这才开口,清冷的声音悦耳如清泉一般叮咚扬起,“姐妹们在我这院子里逛逛吧,虽然比不得外祖母家的园子宽广,却也有几处可看的地方。”
说着,倒是挽着湘云和惜春,亲亲热热的出去了。迎春淡淡一笑,携着探春跟在后头也走了。
独留下薛宝钗在那里,绞着帕子,恨得差点儿没咬碎一口银牙。
“薛姑娘怎么会跟着你们一道过来了?”黛玉见身边只有湘云和惜春,便开口跟惜春问道。
“林姐姐快别提了,想起来我就一肚子的气。”惜春气恼的说道,“今儿个临出门的时候,二太太突然带着那位宝姑娘过来了,说是宝姑娘老成稳重,要她跟着过来照看着我们呢。哼!”
“不是说这位薛家的姑娘是进京参选的吗?怎的不在家学规矩,倒是三天两头儿的往你们府里跑呢?”湘云偏头问道。
说着这个,惜春更气了。“你们是知道的,大舅母为了二姐姐后年参选的事儿,特意跟林姐姐借了一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来专门教导二姐姐宫里的规矩。大舅母跟那位教养嬷嬷说好了的,叫三姐姐跟我顺道也跟着二姐姐一起学一些,不过到底还是以二姐姐为主的。那位宝姑娘不知道打哪里知道了这事儿,如今人家可是见天儿的往我们住的院子跑,每日学规矩的时候,她也是厚着脸皮硬跟着咱们一道的,还动不动就要在嬷嬷跟前儿显掰一下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知礼守拙,时不时的就要张口规矩,闭口体统的教导我跟三姐姐,说我们什么整日里‘横针不动,竖针不拈’的,又说我们尽看些移了性情的书之类的。等着对着二姐姐的时候,她又是那样一股子亲热劲儿,一副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的样子。……哼哼哼。”后头的话,惜春也说不出口了。只觉得一阵子的恶心想吐,只好从鼻子哼出几声来。以表示自己的不屑和愤慨。
湘云听了冷笑一声:“那样的人,整天端着一副端庄道学的样子,看着谁都能挑出一大堆的毛病,。在那人眼里,怕是只她自己一个完人罢了。你们瞧着吧,以后定有她哭的时候呢。”
黛玉却是问道:“二姐姐参加的是大选,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的。大选时的宫规与小选宫女的规矩并不相同。”
“谁知道那位端庄的宝姑娘在想什么呢?”惜春冷声说道。
此时,薛宝钗已经追上了迎春和探春。
“林姐姐的这个院子不错,很有种清静幽雅的味道。叫人看着舒心的很。”探春指着燕子坞里的几处小景,对着迎春赞叹道。
“三丫头这话可是差了。林家如今也是二品官了,却把自家的院子修的跟自己好像一副要归隐田园的心思出来,叫人瞧着只觉得好笑。”薛宝钗嘲弄的笑道,“林家人要是真打算归隐田园,做什么还要来这名利场里鬼混呢……”
“薛姑娘!”迎春眼神冰冷的打断了薛宝钗的话音,“薛姑娘素日里也是标榜规矩体统的。如今薛姑娘在人家家里做客呢,说出这些话来,不觉着失礼吗?”
探春心里也恼恨的不行。二太太的这位内侄女儿整日里话里话外的挤兑自己跟惜春,实在是可恨!只是她纵是心里恼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薛宝钗呛声,自己的婚事还握在二太太的手里呢。
“走吧。”迎春拉着探春。继续往前走。
薛宝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深吸了几口气,才缓了脸上的神色。接着也抬脚跟上了迎春和探春二人。
薛大姑娘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咯。
虽然王夫人不肯出面帮忙。薛家还是自己想辙给薛宝钗报了小选。
薛宝钗自认除了出身不好,自己比旁人再不差什么的。小选也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她如今扒着迎春,无非是因为迎春参加的大选,有五成的可能是要进宫的。若是迎春日后进了宫,有今日姐妹相处的情分在,薛宝钗相信迎春定会与自己结成同盟,自己便可以借着迎春的提携出人头地……
至于家世更好的黛玉,薛宝钗是不去考虑的。一来,在这位薛大姑娘看来,林家的黛玉身子单薄,面相无寿,未必能养到成年选秀;二来,若是林家大姑娘真的侥幸撑到成年选秀了,她那样子的样貌也必定不得宫里娘娘们的喜欢,九成以上是会被撂牌子的;再来,若是林黛玉真的有幸被留了牌子,进宫做了贵人,她那个样子也是不需要有人帮着固宠什么的。不过薛宝钗再怎么看,都觉着黛玉这个样子,实在难活长久。美人相忌,宫里的人命,可是不值钱的很呢……
正是因为这些考量,所以林家的黛玉从一开始就不在薛大姑娘结盟人选的考虑之内。更何况,这里还有林家与自家的恩怨在那里摆着,薛宝钗也不在意去讨好林黛玉。
有薛宝钗在,这次的聚会算不得宾主尽欢。
临别时,湘云跟黛玉咬着耳朵说了半天的悄悄话。
薛宝钗忽然插进来,笑着说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也叫我们跟着一起听听呢。”
“没说什么。”湘云直接呛了一声。
迎春面儿上淡淡的,眼里却是隐隐的笑意。
探春低头在那里看着手帕上的刺绣,好像能看出一朵花儿来似的。
惜春咬着唇,憋笑憋得难受。
薛宝钗是坐着贾家的马车过来的,如今也只好跟着三春一起先回了贾家去。
等着回去之后,薛宝钗跟着三春一起先去慈晖院里跟贾母请安。
看着薛宝钗一身做客的大衣裳,贾敏方才知道,薛宝钗竟然跟着自家的孙女儿跑到林家做客去了。
“怎么宝丫头也跟着去了?林家的帖子上不是说了只有二丫头她们三个和云丫头吗?这下子可是叫人看笑话了。哪有客人不等着主人家来请,就自个儿上门的道理呢?!”贾母阴着脸色,对着张氏说道。
张氏低着头,欠着身,站在那里跟贾母认着错儿。
凤姐儿猜着这是王夫人的手笔,不免帮着张氏跟贾母求情,“听说姑妈家的园子修的极雅致,薛大妹妹怕是心向往之呢,所以才求着二妹妹她们跟着一起过去看看的。再说了,姑妈家里还能少了一个人的饭不成。林妹妹现在极少出来,见着姐妹们说话也好。”
王夫人坐在下首那里,捻着佛珠装傻充愣不说话。
“我记得大库房里还有一道十二扇的缂丝屏风吧,叫人取出来明儿个给玉儿送过去。还有我房里后头收着的一把翡翠点珠玉如意,鸳鸯记着一起拿给玉儿玩去。”贾母沉吟了一会儿方才一叠声的吩咐鸳鸯道,又转而对凤姐儿说道:“你年纪小,哪里知道林家的规矩。林家好歹也是满洲著姓大族,他们是按着以前的老礼儿行事的,虽然不会少了谁的东西,可是你们哪里能看见林家厨房和家下人的忙乱了?那些下人岂能没有抱怨的。他们家虽然在江南时间长了,可是还是按着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姑娘们聚会的规矩,什么人来都是事前就说好了的,那里是谁一时兴起说来就来的,倒显不出姑娘的尊贵呢。”
贾母这话说的重了,王夫人脸色难看却是装不下去了,开口辩解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媳妇想着宝丫头到底稳重些,叫宝丫头跟着一起看着她们姐妹们几个也好。省得她们几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外头做客失了规矩,要是冲撞了谁就不好了……”
王夫人原是打算着叫薛宝钗以宝玉未来媳妇的身份,看着几个小姑娘的,也有给薛宝钗抬身份的意思在里头。虽然薛家私下里去给薛宝钗报了小选的事儿,叫王夫人恼恨不已。只是那事儿,王夫人已经想到辙子解决了。如今她只一心想着怎么才能叫贾母松口,同意贾宝玉将薛宝钗给娶进门做媳妇儿呢。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脸色愈发的不好了。什么叫宝丫头看着三春啊?自己堂堂国公夫人教导出来的女孩儿,要叫一个商家女看着提点,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你也是念经念糊涂了!宝丫头就是再老成,她也还是个姑娘呢。自己还不周全呢,还要看着别人?”
贾母原先是盘算着把薛宝钗说给贾宝玉的,只是如今老太太却犹豫了。这位薛大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个能叫人省心的。万一给自己的乖孙娶了个跟王夫人一样的败家娘们儿进来,那可怎么好哦——
王夫人被贾母堵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三春坐在那里听着这话,都是只装着跟没听见一样。迎春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探春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惜春却是心中畅快之极,只见她眉尖儿微挑,唇角一勾,端的是一脸的嘲讽毫不掩饰的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自己就是个姑娘,贾母这话说出来可是不好听了,只是她自己还没法子开口为自己说句辩解的话。王夫人只坐在那里充木头不吭声,薛王氏也没在这里,在场的人中竟没有一个能站出来帮着自己辩白两句的。薛宝钗的面子有点难看,心下更是暗恨。不过这位薛大姑娘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心里早已恨极,面儿上却还是端庄得体的坐在那里,装着跟没事人一般,好像贾母说的不是她自己,竟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贾母扫了一眼薛宝钗,看见这情景,心下对着薛宝钗更是警惕了几分。薛家的这个女孩儿,如此心性,可见其城府不浅。宝玉虽然有些不好的地方,却单纯的很。将这位薛大姑娘配给宝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唉——(未完待续。。)
143-144、青云志破 相形见拙
那天晚上,薛宝钗一路强忍着悲意坐车回家去了,见着薛王氏之后,她抱着薛王氏狠狠哭了一场,直哭得薛王氏手忙脚乱,一叠声的问着:“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早上去姨妈家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是贾家那个清高做作的二丫头?还是那个说话素来刻薄的四丫头?我的儿,你这么哭,为娘的这颗心都要给你哭碎了……”
薛宝钗只在那里攥着薛王氏的衣襟,眼泪一行一行止不住的流。她打小金尊玉贵千娇万宠的长大,素来被人称赞端庄识礼。今儿个贾母说的那些话,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懂规矩不知礼数了。这叫薛宝钗的心里如何能受得了?
薛王氏看着自己女儿的这个样子,心里真是又心疼又焦急的,她指着莺儿厉声问道:“你今儿个是陪着大姑娘到贾家去的,你来说,这是谁给姑娘气受了?”
莺儿被薛王氏的一声厉喝给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低着头将今日去林家时发生的事情,还有回来后薛宝钗被贾母教训了一顿的事情都一一的说了出来。薛王氏坐在那里听完之后,气得脸色煞白,心口发闷,肋下生疼。她伸出巍颤颤的手,猛地一挥,将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的儿,可是委屈你了……”薛王氏握着女儿的手,一边跟着女儿一起拿帕子抹眼泪,一边说道。“你姨妈不是说了嘛,林家的那个丫头本就是个刻薄小性儿不容人的。她那个样子,早晚有人去收拾的。只没想到贾家的二丫头和四丫头也都不是个好的。亏得我儿还时常去指点她们规矩礼仪。还是史家那个云丫头,失怙失恃的,我儿可怜她,没想到那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不知感恩的东西!妄我儿那般诚心待她!”
薛宝钗发泄了一通,半天才收干了眼泪,只听她恨声说道:“她们这些人不过就是眼睛生在头顶上,惯瞧不起人的。妈妈且放心,待女儿日后出人头地了。定叫妈妈风风光光的,再不叫那起子小人看不起咱们!”
“嗯。”薛王氏满含期待,自信满满的应道。
可惜,没过两日呢,薛家接到了内务府的通知,说是薛宝钗参选的资格被取消了,原因是有人到内务府去揭发了薛蟠在金陵时打死人的事情。这等人命关天的事情,内务府自然是不敢有所怠慢,立刻就叫人快马下金陵去查证了。虽然薛蟠那事儿后来薛家舍出不少的银子叫苦主撤了状子。衙门里到底还是留下了案底的。所以内务府的人到了金陵一查,自然是一查一个准的。如此,薛宝钗的参选资格也就没了。
小选选的是宫女没错儿,但那也得是身世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才行。这等沾上人命官司的人家。是绝对不能入小选之列的。
八月十五那天,林家人应贾母之邀去了贾府过中秋。
给贾母见礼了之后,林如海带着林翰一起跟着贾赦去了外院吃茶;贾敏留下来。跟着张氏一起陪着贾母说话;黛玉由晴雯伺候着,去找三春和湘云一处玩笑了。
“这是我新得的东西。拿来给姐妹们一起玩儿吧。”黛玉说着话,命雪雁把带过来的一个大大的锦匣打开放到桌上。
匣子里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支拿纱堆成的花儿。百合、芙蓉、牡丹、玫瑰……十二种花卉,个个都不带重样儿的。
迎春看了一眼那个锦匣,道:“这像是宫里出来的?”
“这是昨儿个裕亲王福晋叫人送来给我家姑娘玩的。”回话的是今天跟黛玉出门的李嬷嬷。
黛玉接着笑道:“这些东西也就图个新鲜罢了。”
“这些花儿做的好精巧。”惜春笑道。
“真是多谢林妹妹想着我们了。”迎春道,探春也跟着一起直道谢谢。
“谢什么。我在家只一个哥哥,如今拿着你们当我亲姐妹一样,难道咱们还要学外头人的那些虚客气不成。”
“我可是不跟林姐姐客气的。”说着,湘云选了一支簪到头上。
惜春也是不落后的跟着也选了一支,“总是林姐姐的一片心意,咱们这样谢来谢去的,没得生分了呢。”
黛玉浅笑着抬手帮惜春把那花儿簪到鬓间,道:“这才是好妹妹呢。”又道:“这些花儿正好咱们姐妹们每人两朵,凤姐姐那儿也两朵。”
迎春叫人去唤凤姐儿来选花儿,湘云惜春和探春却是在那里商量要选什么样的花儿。
“林妹妹先选两支吧。”迎春回头想叫黛玉先选。
“这朵莲花最配林姐姐了。”黛玉还没说话呢,湘云先拿了支莲花样式的花儿给黛玉戴上了。
“真是呢,除了林姐姐,再没人能配得上这朵莲花了。”惜春嬉笑着跟在一旁拍手笑道。
黛玉跟着姐妹们说笑了几句,又道:“我这里还备了一套素银的头面首饰,二姐姐帮着转交给珠大嫂子吧。”
今儿个不巧的很,贾兰身子有些不好,所以李纨并没有过来。
迎春点头应了,“林妹妹想的周全。”那些花儿朵儿的,守寡的李纨是不好戴的。
说话间,一个瞧着眼生的小丫鬟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匣子,“见过几位姑娘。”
迎春叫起后,那个小丫鬟把小匣子打开,放到了桌上,跟黛玉拿来的那个大锦匣并排放着。
三春看了看,那小匣子里也是整齐的摆放着十二支绢花,不过比黛玉拿来的可是差得远了。
“你叫什么?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问话的是惜春,她瞅着那小丫鬟,心里只道面善。
“奴婢香菱。是在薛太太跟前儿伺候的。”香菱的声音软软的,“太太说了。这些绢花都是宫里的新鲜样法,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拿过来给几位姑娘戴着玩儿吧。太太说了,我家大姑娘素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这里的十二支宫花,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还有林姑娘和史大姑娘每人两朵,琏二奶奶也是两朵。”
湘云和惜春只就着那个小匣子扫了一眼,撇了撇嘴,便失了兴趣。
迎春问道:“你家太太和大姑娘可是来了?”
“是,我家大爷到前院给大老爷和二老爷请安去了,我们太太和大姑娘去跟老太太请安了。我家姑娘说了,过一会儿就来找几位姑娘说话。”香菱回道。
“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迎春笑道,又唤来司琪,道:“司琪,你领着她到外头跟其他小丫头一块儿玩儿去吧,再拿几个点心果子给她吃。”
香菱行了一礼,跟着司琪出去了。
“入画、彩屏,这两只花赏你们了。”惜春从那小匣子里随便拿了两支。递给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湘云皱皱鼻子,道:“我这儿有林姐姐送的就够了。”
“听说,薛姨妈家里拿到了皇商的执照。”探春说着,从薛家的小匣子里拿出一支花看了看。便又重新放了回去。“走的是舅舅家的路子。”
“嗯,说是因为薛姑娘参选的资格没了,王大人家里才出力给弄了个皇商的名头。”迎春淡淡的说道。“聊表安慰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黛玉问道,“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得很笃定的样子。说是薛大姑娘的小选定是没有问题的?”
“还能有什么,薛家大公子在金陵打死人的事儿。被内务府的人查出来了呗。”惜春冷笑着说道,“听说还是有人特意去揭发的。”
“还有这么一出?”湘云倚着黛玉坐着,手里拿着一支玉簪花样式的纱花儿在那里玩着。“薛家的大公子打死过人吗?”
惜春嗤笑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呢,就听见一个明媚的女声自外头传来,“呵呵,我来晚了。”
门帘撩起的地方出现了凤姐儿的身影。“我真是没白疼你们,今儿个是得了什么好东西,还记着叫上我呢。”
“凤姐姐。”
“二嫂子。”
黛玉、湘云和三春站起来,与凤姐儿互相见礼。
“什么好东西呢,你们只管先挑着就是了,剩下的给我就行了。”说着,凤姐儿看向桌上的锦匣,却发现有一大一小两个匣子。“这是……?”
“这个是林姐姐拿来的,你快挑两支去。”湘云快人快语的指着大锦匣子道。
凤姐儿将大小两个匣子都看了一眼,大锦匣子里的花儿明显要吧小匣子里的做工精致考究。凤姐儿指着小匣子问道:“这些好歹也是进上的,给小丫鬟们也太贵重了些。”
惜春和湘云两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迎春扶额叹道:“那小匣子是薛家姨妈叫人送来的,同样是叫我们每人选两支……”
凤姐儿愕然的从小匣子里拿起一支绢花,“便是没有林妹妹送来的花儿,这样的东西我也是没脸戴出去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戴着这个出门,真是要被人给笑话死了的。”
凤姐儿蹙眉道:“不是说薛家拿着皇商的牌子了吗?进贡的好像就是绢花脂粉之类的物件儿。瞧着绢花的样子,怕是供应的只是宫里那些宫女的份例吧……”
“好不好的,也算是薛家姨妈的一点子心意吧。咱们既然看不上眼,赏给身边的丫头也就是了。”迎春说着就从小匣子里拿出两支花递给绣橘,叫她留下一支,另一支回头交给司琪。
黛玉笑道:“二姐姐说的是。”又道:“这朵牡丹配二姐姐却是不错。”说着,黛玉自大锦匣里拿出一支牡丹样式的纱花,递给了迎春。
女孩子天生就爱头面首饰这些漂亮的东西,黛玉湘云等一边从大锦匣里挑选各自喜爱的花样,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
凤姐儿指着小匣子,对着平儿和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们说道:“这个匣子里的花儿。你们拿下去自己分了吧。”
平儿领着丫鬟们谢过了凤姐儿和三春黛玉湘云几人。
“平儿,叫人去我屋子取了那个银锡罐子来。”凤姐儿扭头又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儿。平儿又进来了。
“姐妹们也来尝尝,这是暹罗国进上来的茶。我娘家婶婶打发人给我送来的。”凤姐儿招呼着女孩儿们过来喝茶。
“凤姐姐这茶不错。”黛玉轻呷了一口,赞道。
“难得我这儿有林妹妹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凤姐儿笑,“平儿快点去把这茶叶给林姑娘装上一瓶子。”
黛玉抿着嘴儿浅浅一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凤姐儿笑得开心,只道如此才好呢。
这时候贾母屋里来人,说是请姑娘们到前头坐坐,跟着一起说说话去。
薛宝钗跟薛王氏,是王夫人请来的。贾母事先并不知道。
贾母心里不快,面儿上仍旧是笑呵呵的跟着薛王氏说了些客套话,最后还客气了一句,留薛家人一起用饭。
贾母这话只是单纯的一句客气话,没承想人家却当了真。老太太见状,心里一噎,差点儿没顺过气儿来。
无奈之下,贾母只好叫人去把三春等人全部请过来说话。她可不想叫薛宝钗跑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跟黛玉湘云胡说八道一气。
“老祖宗,你看云儿这花儿好看吗?”几个姑娘进来先是跟薛王氏和薛宝钗见了礼。然后湘云就几步来到贾母跟前儿去炫耀她头上攒的花儿。
“这花儿不错。”贾母火眼金睛,凤姐儿带着黛玉湘云和三春一进屋子,她就发现几个女孩子头上都攒着款式不同花样新鲜的绢花儿。贾母原以为这是薛家送给姑娘们,心里还在那里念叨:薛家能进上这样的绢花。怕是还有些底子。
薛王氏和薛宝钗眼里却是阴暗暗的,她们也看到几个姑娘头上簪着的花儿了,瞧那样式也知道不是自家送过去的东西。却是比自家送过去的绢花好太多了。
“是林姐姐送的。”湘云娇笑着说道。
紧接着,迎春就把黛玉将裕亲王福晋送给她的花儿拿出来分给姐妹们的事儿说了。
“你这孩子。心眼儿也太实诚了。”贾母宠爱万分的把黛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搂着说道。“这些东西瞧着不值什么,却也是难得的。就算是宫里面的人,等闲儿也是见不着这样的。裕亲王福晋肯送来给你,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留着给你自己戴着也好,给她们做什么呢。她们也没有什么用处,白带着糟践了。”
“外祖母说的这是哪里话。那些花儿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我也知道姐妹们何曾少了这些东西,不过是我见着姐妹们心里欢喜,高高兴兴的拿出来跟姐妹们一块玩儿的,权当是我的一点子心意。”黛玉软语娇音的撒娇道。
贾母听着黛玉的话,心里柔软的不行。“你这性子倒是跟你母亲一样,宽和大方,再没人不喜欢的了,呵呵……”
“既然玉儿大方,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能小气了。鸳鸯,去把我屋里收着的那个景泰蓝的盒子拿来。”鸳鸯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个富丽堂皇的盒子过来了。
贾母接过那个盒子,打开来递给黛玉,道:“这些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都是前朝的旧物了,都是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东西。当年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给我的。连着你母亲出门子的时候,我都没舍得给她。现在我一个老婆子了,这个还是给玉儿吧。我看着也就是玉儿配使唤这些东西了。”
黛玉从贾母手里接过盒子,笑着谢过贾母。这个景泰蓝的盒子真是漂亮,黛玉笑眼弯弯的想着。接着,她才打开盒子一件一件的看着里头的东西。盒子里头摆放着好几件玉镯、玉簪、玉坠子,款式古朴,成色却是极好的。其中有一支碧玉雕着缠枝花样式的簪子最得黛玉的喜欢,那绯色缠枝花的颜色好像是天生的一样。还有一只白玉指环,上面的糖玉部分被雕成了一只小小的蝉,黛玉直接就把那只指环戴到手上了。红色的糖玉。将黛玉的手指衬得跟葱段儿一样的白嫩。
见黛玉神色之间好不作伪的喜欢,贾母心里也是高兴的。
贾敏就着黛玉的手。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心里跟着惊了一下。
凤姐笑着对贾母和黛玉讲了一车子的奉承话。逗得贾母开怀大笑,指着凤姐儿笑骂了几句。一边的贾敏笑着对贾母说道:“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老太太还是留着给二丫头她们几个姑娘好了。”
谁知贾母在那里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你外祖母给我的,如今玉儿的外祖母给了玉儿也是应该的。再说了,给二丫头她们的东西还有给云儿的东西,我都备好了的。她们都是我的孙女儿,我断不会少了谁偏了谁的。”
张氏笑道:“这些东西,也就玉儿配使唤了。二丫头她们几个,平日里也得了老太太不少的好东西了。云丫头身上戴着的那个金麒麟,可不就是老太太给的嘛。姑太太尽管安心叫玉儿受着就是了。你们以前一直住在扬州。老太太总没见着玉儿。这么多年过来了,叫我说啊,今儿个老太太给玉儿的这些东西,那还不够呢。”
贾敏笑呵呵的点头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湘云和惜春两人就站在黛玉边儿上,纷纷嚷着黛玉戴这个好看,攒那个也不错……
迎春和探春坐在一旁,笑着附和着。
这时候一边的凤姐儿突然笑着说了一句:“莫不是姑妈因为自己当年出门子的时候,老太太没把东西拿出来给姑妈做嫁妆。姑妈这是在吃林妹妹的醋了?”
张氏等人听了这话,纷纷拿着帕子掩着嘴闷笑。
湘云最是夸张,直接就揉着肚子,笑趴在黛玉的肩上了。
黛玉自己也是一边拍着湘云的背。给她顺气,一边偏过头去,自己拿着帕子掩嘴在那里偷笑。
贾敏被凤姐儿这话儿给闹得是哭笑不得。她只好无奈的指着凤姐儿,叹道:“就你这张嘴。刁钻的再没人能比得上了,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
凤姐儿乐不可支的对着贾敏福身一礼。说道:“姑妈真是夸奖了”。
张氏忍着笑意,嗔怪道:“真是惯得你了不得了,姑太太你也敢拿来取笑的。”
“哎,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儿的。”贾母忙开口拦着张氏,“况且她也不是那等不知高低的孩子,横竖大褶子不错就是了。”
张氏本也无意责怪,只好笑道:“听老太太的。”
有凤姐儿在那里时不时的凑趣说句话,贾母屋里真是其乐融融的,众人都乐呵呵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着。
只有薛王氏和王夫人沉默的坐在边儿上,两人的眼神都有点黯然。而坐在薛王氏身边的薛宝钗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一个管事婆子过来找凤姐儿回话,说是席面儿已经准备好了。
贾母将人叫到跟前儿细细问了一番,得知前院已经开席了,便道:“既如此,咱们也入席吧。”
按着贾母的要求,席面儿是设在藕香榭的。
“那山坡下的两个桂花树如今开得正好,藕香榭那里的河水又碧青碧青的,咱们坐在河当中的亭子里岂不是敞亮,看着那河水眼也清亮不是。”贾母笑道。
“老祖宗的眼光,最是独到的。”凤姐儿笑着奉承道。
一行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一路行至藕香榭。
黛玉几个姑娘是单设的一桌,只是没一会儿凤姐儿也被贾母打发过来了。
“二嫂子来了就好,赶紧把上回喝的好酒再拿上几壶来,别藏着掖着的了。”湘云笑闹道。
凤姐儿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纤指点在湘云额头,“今儿个吃螃蟹呢,要喝也是喝的菊花酒。”
湘云不依的拉着凤姐儿的衣袖闹着。
凤姐儿给闹得无法,只好命人去取酒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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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146、美人带刺 薛蟠挨揍
薛蟠在贾家外院的一间客房里,如坐针毡的被贾政从头到脚教训了一通,为啥呢?
为了林翰。
薛呆子今日是跟着母亲妹妹来贾家过中秋的。见过贾母之后,薛呆子就被贾家的一个婆子领着往外院去了。
贾家如今不是国公府邸了,很多越了品阶的装饰都叫贾赦派人修去了。但是花园子什么的还是很精致的,至少薛呆子是没见识过这样的园子的。只见那黄花铺满地,白柳披斜坡。有又那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薛蟠一路跟着那婆子行来,边走边赏着花园子里的景致,时不时的还要赞叹两声。
转过一座假山,又见一潭碧水花池,里头铺满了绿油油的荷叶。花池上架着一座造型古拙的石拱桥,一个月白色的人影正伫立在上头。
薛蟠眯着双眼细细看去,眼神不禁发直,喉头那里不自觉的动了一动,咽下了嘴里生出的口水。
美人儿!
小美人儿!!
真真是一个纤弱娇柔的绝色美人儿啊!!!
林翰原是由贾琏领着,在这花园子里走走散散的。只是没逛多久呢,贾琏突然得了事儿要去办,不过显然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所以贾琏临走时便嘱咐林翰在这里稍等等,他去去就回。
林翰自然是笑道无妨。催着贾琏去忙他的事儿去了。
贾家的花园子修的不错,跟自家的园子各有千秋。林翰虽然没什么欣赏细胞。却也觉得在此处走走,很有几分心旷神怡的感觉。只不过他还没站多久呢,便察觉有道**辣的视线毫无顾忌的定在自己身上。清冷的凤眸缓缓抬起,林翰凭着感觉望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富贵满面红光五大三粗的男子,正神情呆滞痴痴望着自己。眉心一蹙,林翰心下暗恼,好无礼的人!
这里毕竟是舅舅家,林翰纵是生气。也并不想生事,只是打算走开了事。
没想到自己转身刚准备离开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恼人的疾呼,“美人儿慢走!”
凤眸一暗,戾气顿生,林翰脚下的步子不慢反紧。
薛蟠那头眼见着桥上的小美人要离开了,哪里肯愿意的。他也不顾贾家那婆子的阻拦,甩开婆子的手,几个大步追了上去。那婆子给唬得不行。嘴里嚷嚷着坏事儿了,脚下也不停的往外院放心跑去。
薛蟠心里原本一直心心念念着当日自己在一品楼前见过的那个美人儿,可惜怎么也打听不到半点儿消息,反而是被舅舅知道了之后。得来了一顿责骂。为这个,薛蟠心里又是气又是烦的。如今在贾家里又见到这么个小美人儿,他哪里还能放过?
“美人儿慢走。”薛蟠年纪比林翰大些。身材也比林翰看着壮实,两人之间虽有些距离。薛蟠紧走了几步,居然也追上了。
狼爪一伸。薛蟠就要去拽林翰的胳膊。
林家的男人都是长着一副翩翩公子的如玉样子,不过林翰看着纤弱,却也是练过武的,还被贾赦这种烽火战实打实历练过的人指点过几招。察觉到薛蟠的动作,林翰一个转身便避开了去,只是心里越发的恼怒了,盘算着是不是把这人直接踹飞得好。
林翰的动作落在薛蟠的眼里,那叫一个优雅动人,甚至还带着几分欲迎怀拒的味道。薛蟠心下更乐了,他知道贾家今儿个府里是安排了戏班子的,只以为眼前儿的这个小美人定是个扮旦角儿小生之类的戏子伶人,越发的心痒难耐了起来,嘴里嚷嚷着“美人儿别跑,叫哥哥好生疼你啊……”
林翰的衣角翻飞,眼见着就要不见了。
薛蟠心急之下,大吼一声直接扑将了上去,正好抱住了一个人。“嘿嘿,小美人儿,看你往哪里跑……”
咦?不对哎!
这身子怎么没有想象中的馨香柔软?
薛蟠心道奇怪,不禁上上下下的摸了又摸。
这手感摸起来怎么有些硌得慌?
个子好些也高了些?身子也壮了呢?
薛蟠狐疑的抬起眼,只见一张乌压压的包公脸正眼里喷火的怒视着自己。
“孽障!!!”一声怒斥,在薛蟠的耳畔炸响。
被薛蟠抱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得了婆子的传信儿而匆忙赶过来的贾政。
姨丈?!
薛蟠当下就傻了眼儿,连忙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站直身子,嘴里嚅嚅不知所云。
这时候,林翰也回转过来,对着贾政行了一礼,“二舅舅。”
薛蟠听了,扭头怔怔的盯着林翰半晌儿。原来这不是个小戏子啊?
贾琏这时候也赶过来了,他也是得了信的,知道薛蟠在园子里见着了林翰,意欲不轨。贾琏心里把薛蟠骂了个半死。二太太的亲戚都是些什么人啊?也忒不讲究了。一个薛大姑娘最爱端着架子拿大充数的教训人,便是对着凤姐儿,那姑娘也是一口一个“凤丫头”的叫着;还有一个薛大傻子,整日里拿着银钱开路,但凡见着漂亮的就要上去扑倒,也不论男女的。
贾琏赶到之后,先是把林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晌儿,在那里急问道:“可有伤着?”
林翰笑着反过来劝慰了贾琏一番,贾琏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贾政,忙又上前去作揖,“二叔也过来了。”
“嗯。琏二,你带着翰哥儿先回你父亲那里去吧。”贾政对着贾琏和林翰的时候,态度还算是和蔼的。等他转脸再看向依旧对着林翰发痴的薛蟠时,那脸顿时就臭了。他也顾不得眼前这人只是个亲戚家的孩子了。张口斥道:“你这个孽障!还不跟我过来!”
薛蟠依依不舍垂头搭脑的跟在贾政屁股后头走了,想着林翰的样子。他心里实在痒痒的很,一路跟着还不时回头张望一眼跟贾琏站在一起的林翰。
这个小美人居然是贾家的亲戚哦……
看那身衣着,也不像是啥富贵人家的孩子。
这种人只要给些银子,也是不难弄到人的……
那水灵灵的眼睛,那红艳艳的菱唇,那嫩生生的皮肤,还有那腰……真真是极品啊……
薛蟠心里顿时生出了好些叫人说不出口的花花心思。
“好了,二叔已经走远了。你也别跟我在这里藏着掖着的,叫我好生看看。那呆子到底伤着你没有?”贾琏见贾政和薛蟠都走远了,当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拉着林翰的手仔仔细细的又打量上了,“那个薛呆子很有几分蛮力在,又是个做事混不吝的,在金陵的时候还打死过人。真没伤着你吗?”
林翰由着贾琏里里外外的检查身上是不是带了伤,“真的没伤着,二表哥放心就是。”
好像真没伤着,贾琏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又问道:“可是吓着你了?”
林翰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那人就是薛家的大公子?”
“可不就是他嘛!”贾琏嗤笑了一声,语气极是不屑。他与林翰并肩往前院走去,边走边发起了牢骚。
“……这人最是个不讲规矩礼法的。只以为万事都可以用钱打发了事。”贾琏冷笑道,“他这次不过是第二次来咱们府里,见着我的时候。也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又道:“东府敬大伯父家里有几个孩子模样出挑儿的很,那薛呆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听到的。据说带着人去堵了几回,只是咱们这些大家子出门身边哪里能不跟着人的。所以才没叫那呆子得了手。只是为了这事儿,东府敬大伯父把二叔叫过去发了好大一通的火气,珍大哥哥也把我叫过去,冲着我抱怨了一顿。其实这事儿,我还委屈着呢……”
“……薛家进京还没几日呢,那个薛呆子倒是跟京都的几个出了名儿的纨绔子弟都混熟了,还结了契哥契弟的。……我父亲已经把话放那儿了,只说要是我敢跟那呆子混在一处,定是要打断我的腿的……”
林翰跟在一边听着,时不时的还要安抚一下贾琏那颗越说越悲愤的小心脏。“要应付这么一个亲戚,二表哥真是辛苦了。”
“他算我哪门子的亲戚!”贾琏怪叫一声,道:“不过是二太太娘家妹子的孩子,真论起来,跟偏院里关着的那位有些瓜葛才是呢……”
林翰好笑的看着贾琏,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二表嫂……”
贾琏这才算想起自家媳妇姓王呢,多少还是沾着亲的,顿时就垮下了双肩,整个人都跟着哀怨了起来。
林翰忍着笑轻咳了一声,拍了拍贾琏的肩膀,又说了好些宽心的话,这才把贾琏给哄得好转了回来。
花园子里的事儿,贾赦和林如海随后也都知道了。
“薛家啊……”林如海的声音温和的不同寻常,贾赦坐在旁边听了,心里止不住的打颤。林如海这是给惹火了啊……
“如海别恼,这事儿定不会叫外甥白受这委屈。”贾赦忙道。
林如海横了一眼过来,轻哼了一声,心下却是在那里算计着要如何去折腾薛大傻子。哼!我林家的人,可不是叫人当做戏子伶人一样狎玩的……
“薛家不是刚拿着皇商的牌子的,如今怕是正在兴头上,张狂的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呢。”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却是刚刚过来的贾珍。一想到薛家那个小子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儿子身上,贾珍生吃了薛大傻子的心都有了。贾珍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只是素来都是他去玩弄别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能轮到别人来玩弄自家的孩子的?若不是看着西府贾赦的面儿上,贾珍真能找人把薛大傻子给卖了。
贾珍的这番顾忌可是白搭了,贾赦要是知道了。一准儿会说“请随意处置”呢。薛家跟贾赦这一房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啊!侄子啊,你想太多了。
贾琏领着林翰回来之后。先是到贾赦和林如海跟前儿露了个面,然后才回到小辈们那一桌。
“林表弟!”
林翰抬眼一看。不禁眉角抽了抽,随即扬起了笑脸,“原来是宝玉表哥。”转过头,林翰满眼疑问的看向身边的贾琏,这个贾宝玉怎么会在这里?
贾琏微微偏首,在林翰耳边轻声说道:“中秋啊,老祖宗特意允了的。”
中秋啊,还真不能拦着不叫人团圆的。
贾宝玉一身百蝶穿花的新衣,兴冲冲的小跑过来。对着贾琏和林翰两个又是作揖又是问好的,“琏二哥哥好,林表弟好。”又问:“林妹妹可好?怎的没见她来?”
“宝玉表哥这话问的我可是不知道要怎么答了。我妹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跟着母亲一道在内院跟老祖宗一起说话了,怎么会到外院这里见外男呢。”林翰心里气得想揍人,面儿上却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样子。
贾宝玉也没听出来林翰话里隐隐的讽刺,他只知道林妹妹如今在老祖宗那里,便扭头就准备离开,“那我去老祖宗那里找林妹妹去。”
贾琏大惊。忙拉住贾宝玉,道:“二叔马上就要过来了,要是没见着你,又是一场官司呢。”
一提起贾政。贾宝玉立刻就蔫歪歪的了。
林翰冷笑,果然跟这块破石头讲规矩什么的,是绝对讲不通的。“二叔说要考校宝玉表哥的功课呢。”
贾宝玉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不一会儿连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见贾宝玉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贾琏不免凑近林翰小声抱怨了一句,“他就是个呆子。你何苦去吓他?”
“这样不是很好吗?”林翰一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淡淡的说道:“这样子他也就没啥心思偷溜去内院瞧我妹妹了。”
贾琏眨巴了下眼睛,想了一会儿便撩开手不管了,他对着贾宝玉可是没啥好感的。
酒戏开始了。
贾宝玉还一直处于失魂的状态。
贾政狠狠训斥了薛蟠一顿,到底还是领着人回来吃酒席了。
见着贾政回来了,贾宝玉缩头缩脑的躲在那里一声也不吭,生怕被自家老爹逮着考校功课什么的。只是酒席开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贾政有要找自己的意思,贾宝玉慢慢的也就松快了。
“这不是宝玉表弟吗?”
贾宝玉闻声回头一看,惊喜道:“薛大哥哥?薛大哥哥怎么来了?宝姐姐呢?可是也跟着薛大哥哥过来了吗?”
“我妹妹跟着母亲在内院说话呢。”薛蟠一屁股坐到贾宝玉身边,笑道。
想起薛宝钗,贾宝玉又是一阵子的心驰神往。
“对了,你们府上的规矩可真是古怪。宴客居然不是用大桌,而是这种小案,各人坐各人的,能有个什么趣儿呢?”薛蟠瞧着红木小案,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
“原也是用大桌的,只是这回许是二嫂子想出的新鲜法子。”贾宝玉笑道。
薛蟠换了个姿势,凑近贾宝玉,低声问道:“那边那个,坐在琏二身边的,是谁家的孩子?”说着,还冲着林翰的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贾宝玉转头看了过去,笑了一下,“那是林姑父家的,单名一个翰字。左思的《咏史》里说的‘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林表弟用的正是那诗里头的那个‘翰’字。”
什么左思?什么咏史?还有那么什么诗来着?这些薛大傻子是不知道的,他只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翰儿?翰儿,……不错,耳鬓厮磨之间,翰儿翰儿的唤着,哈哈……
“……只是可惜了,林表弟那样钟灵毓秀的精致人儿,竟是一心一意要往那国贼禄蠹的路子上走去了,实在是可惜啊。”贾宝玉不无遗憾的说道,看着薛蟠一脸神往的样子,贾宝玉拍手笑道:“薛大哥哥也是喜欢林表弟的吧?走,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又道,“要我说啊。林表弟的容貌秀美雅致,见过他的人。再没有不喜欢他的……”
薛蟠听说贾宝玉要去介绍林翰给自己认识,当下就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屁颠屁颠的跟着贾宝玉后头,兴致勃勃的往林翰那桌走过去了。
“林表弟,”贾宝玉走到林翰身旁,笑意吟吟的唤道。
林翰正听贾琏在那里评点台上的戏词唱曲,听见贾宝玉的话,林翰眉尖儿一挑,看向眼前这两个人。
贾宝玉笑道:“林表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薛姨妈家的薛大哥哥。你跟着我一起唤一声哥哥就是了。”
贾琏锁着眉。沉声道:“宝玉,带着薛蟠回你们的位子去,二叔可是在那里看着呢,闹出什么事儿来可是好看?”说着,贾琏不忘转头过去安抚身边的林翰,生怕他又恼起来。
贾宝玉愣住了,闹出什么事儿啊?他顶着满脑袋的问题,看向贾琏,“二表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我怎么就闹事儿了呢?”
贾宝玉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伤害了,自己只是想把好兄弟介绍给林表弟认识而已啊。
薛蟠忸忸怩怩的站在那里,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情意,对着林翰含情脉脉的说道:“林表弟。刚刚是哥哥莽撞了,冒犯了表弟,还请你别跟哥哥计较。”
贾宝玉一听这话也知道刚才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只是如今薛蟠已经认错儿道歉了,想来这事儿也可以揭过去了。
贾宝玉的视线在薛蟠和林翰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扫来扫去。笑呵呵的拍手道:“这下可好了,大家骨肉至亲的。合该一起好好相亲相亲才是。”
林翰嘲讽的看了一眼贾宝玉,再看向薛蟠时,发现薛大傻子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那模样就跟一个人饿了许久,突然看见了美味一样。林翰被薛蟠瞧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俊眉倏地皱起。
“不如咱们拼成一桌,大家一起吃酒听戏,也叫哥哥好好认识认识表弟……”薛蟠一脸色眯眯的靠近林翰,一只爪子伸过来,意欲搭上林翰的肩膀。
贾宝玉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那里拍手叫好,“薛大哥哥这话说的对极,咱们兄弟一起吃酒听戏岂不快哉。”
贾琏却是被吓得差点儿魂飞天外去,暗恼贾宝玉的同时,又在那里不住的担心着薛蟠,真怕他干出什么叫人难看的事儿来。贾琏心道薛大傻子不会是真的傻了吧。他这胆儿也太肥了,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朝廷大员的嫡子出手?!不行!自己得拦着这傻子,不能叫林表弟被薛大傻子冲撞了去,要不然林家非跟自家翻脸不可!
“表弟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跟哥哥说,哥哥定帮你买来,只要你能叫我一声好哥哥……”这话是越说越不像了,只是薛蟠此时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少年,一心只在那里肖想着将这少年压在身下品尝起来到底是个怎样的**滋味儿。
“噗通”一声惊天的响动,薛大傻子整个人趴在了远处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的,至于这人是怎么到了那里的,谁也不知道,也没人看清。只除了站在薛蟠身边儿的贾宝玉和贾琏二人。
此时,贾宝玉石化了一样,张着嘴,僵硬在那里。
贾琏原是想伸手拦住薛蟠,不叫他靠近林翰的。此时他一只手伸出在半空,整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趴在远处地上的那个人形的影子。这、这个、这个难道是……?!贾琏慢动作的缓缓扭过头去看林翰,那脸色跟见鬼了一样。
酒戏也被这动静给弄的全都停了下来,大家一起转头看了过来。
贾珍一个没崩住,直接拍着桌子笑喷了出来。
林如海只看了一眼,便仿若无事人一样,端着酒杯在那里浅抿了一口,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贾赦也只是看了一眼,吩咐人给林翰换了一张新的小案,也就罢了。
林翰收回脚,状似无辜的回看了众人一眼,细声细气的说道:“不好意思,刚刚脚滑了一下。”
众人静默了片刻,便有恢复了刚才的杯斛交错,再没人去关心薛蟠如何了,可见这些日子薛蟠已经把东西两府的老少爷们儿给得罪了个干净。
贾政深觉没脸,也只吩咐了自己的小厮,叫把薛蟠送回薛家了事。
薛蟠这时候已经整个人昏死过去了,贾家的小厮也是看人脸色的,知道家主人都看不上这人,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恭敬的心思,便跟拖死狗一样把薛蟠拖出府,丢上了薛家自家的马车上。(未完待续。。)
147-148、颠倒黑白 再生事端
外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被传进内院。
贾母由张氏和贾敏陪着,又有东府的女眷一起跟着凑趣儿,一顿戏酒吃得那叫一个乐呵。
黛玉湘云几个姑娘一桌,她们到底是性子柔善的女孩子,纵是不喜薛宝钗,若是这人没有出言招惹,她们自是也不会凑上去为难她。
凤姐儿扬着明媚无双的笑靥,在众人之间来来往往的支应着,她一会儿到太太们那一桌说些个笑话儿,哄得贾母在内的这些太太们,一个个的笑得眼泪直飙;一会儿她又去姑娘们那桌逗着湘云打趣几句,直惹得姑娘们声声娇嗔。一顿戏酒下来,凤姐儿倒是忙得不可开交,竟没一刻得闲儿的。
戏台上正演着新编出来的《西厢记》,凤姐儿借着更衣躲到一旁歇了一口气,又打发了平儿去拿些吃的过来,随便垫垫。
平儿得了吩咐去拿果子点心,凤姐儿坐在一张靠椅上,揉着肩膀上的肉。
“凤丫头。”
听这声音,凤姐儿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漂亮的丹凤眼里,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凤姐儿利落的转身,笑道:“宝丫头怎么过来了?这次请的可是京里有名的小戏班,这出《西厢记》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宝丫头不在外头好好看看,却是可惜了呢。”
薛宝钗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我有些话儿要跟你说,特意过来寻你的。”
凤姐儿眉尾一扬,“什么话?”
薛宝钗上前拉起凤姐儿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今儿个可是辛苦了,这样周到的戏酒安排。真真是叫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只是有一样,姨妈的月例银子为什么少了呢?我听说你婆母是二十两的月例银子。怎么姨妈只得了十五两?还有姨妈平日里的用度,我瞧着也比不得你婆母。你婆母如今叫你管着府务,原是看重你的才干。我也知你管家辛苦,家下人的欺你年轻不晓事也是有的。你原也没有主持过中馈,乍然接手府务,纵是有些个不周到的地方,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姨妈如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做事也太不像了,一个一个的偷奸耍滑,阴奉阳违的。竟然还能背着主子做出些克扣主子份例的事儿来,你难道就不知道管管的?好歹那也是你嫡亲的姑妈呢。”
“姨妈如今更是连厨房的人都使唤不动,想吃一碗鸡蛋羹也不能得的。每日饭菜不过两荤两素的,想吃一碗可心的,居然还要自己另外拿银子出来。还有姨妈住的那个院子,也太偏了些。总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俩,哥哥袭了爵继承了家业住在主院原也没什么,只是弟弟一家子只能窝在一个小小的偏院里,这……这还不叫人指着脊梁骨说你们刻薄寡恩?连亲兄弟都如此苛待。可见对着别人又是如何了?日后,琏二还怎么出去见人呢?凤丫头,你好歹也该为琏二着想着想……”
“论起来,你能得了这样好的亲事。难道不是托了姨妈的福分?只是如今你只一心一意的顺着你婆母,对着姨妈却是不闻不问的,叫人知道了要怎么想你呢?日后你若有了女儿。谁家还敢与你家姑娘结亲?”
薛宝钗拍了拍凤姐儿的手,“只看你平日里管家行事就知道你定是个有主意的。你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凤姐儿在那里气得浑身直哆嗦,只是想着外头太太奶奶们还有姑娘们难得这么聚在一起高兴乐呵。方才极力忍耐住自己的性子,没叫自己一巴掌打到薛宝钗的脸上。
“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给你知道了。你素来行事周全,这回想来不过只是一时没有照顾的过来罢了。”薛宝钗温婉的说道,“你自己琢磨着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薛宝钗摇摇曳曳的回席上去了。
“奶奶?”却是平儿看着凤姐儿的样子不对,忙过来扶着人。平儿刚才一直在屏风后头,薛宝钗说的那些话她全都听见了。“薛大姑娘说的那些话,奶奶千万别往心里去。谁不知道薛大姑娘惯会颠倒黑白的,横竖都是她的理,奶奶千万别当真了……”
“哼!”凤姐儿冷哼道:“这才是素来知礼端庄的宝姑娘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过是跟着二太太沾了那么点子亲,竟然管起咱们府里的家事来了。这手伸得,可是太长了!亏得她还有脸说自己是看着女四书长大的。端的是没羞没臊的!”
平儿正在那里替凤姐儿揉着心口顺气呢,听见凤姐儿这话,不免叹了一声,“我瞧着老太太的样子,像是有意要把薛大姑娘说给宝玉少爷的……”
“不可能!”凤姐儿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老太太原是有这么个心思的,如今却是未必了。哼!薛大姑娘心思深沉,面色忠厚心里藏奸,跟着二太太那真是一个样儿的。宝玉的性子软得跟棉花团子似的,对着女孩子素来都是做小伏低,温柔小意,没有半点儿违逆的,哪里能辖制的住薛大姑娘?再说宝玉房里那几个怕是都跟宝玉有了首尾,薛大姑娘的性子瞧着可不像是个能容人的?别到时候一个个的……”
后头的话,凤姐儿没说下去。平儿听了皱着眉想了想,不甚确定的说道:“不能够吧……有那么几回,我还瞧着薛大姑娘跟宝玉少爷房里的袭人秋纹有说有笑来着?听说薛大姑娘还送了袭人一套自己以前的旧衣,并一支金钗?”
“哼!那是人家会装!”凤姐儿没好气的说道,“她素来就爱装着一副好人的样子,一脸的老实忠厚,却是背后会给人一刀的。”
“奶奶这话是怎么说的?”平儿很是不解的问道。
凤姐儿横了一眼平儿,又看了看身旁,这才招手要平儿凑近过来。她歪着身子靠近平儿。低声说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
平儿听了,点点头。
凤姐儿继续道:“宝玉房里原有一个媚人。是跟着袭人一起伺候宝玉的。你道那人是怎么没了的?”
平儿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却是“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她忙拿帕子掩住自己的口瞪大了眼睛看向凤姐儿,声音打颤的说道:“奶奶的意思,媚人是叫薛大姑娘给……”
凤姐儿冷笑一声,“那人精着呢,哪里会亲自动手,不过是几句言语就能叫人自己绝了望投了井。这等架桥拨火借刀杀人的本事,岂是宝玉房里那几个能应付的了的?袭人、麝月、秋纹、茜雪这四个丫头,袭人的心机算是四个人里最重的一个了,却也未必能抵得上薛大姑娘的一个小手指甲盖儿的。”
“你且看着好了。老太太定不会同意让薛大姑娘进门嫁给宝玉的。依着老太太的心思,宝玉媳妇必要一个性子柔善的才行。”
凤姐儿跟平儿俩个这里正说着呢,突然之间就听见外头有东西摔到地上的脆响声儿,紧接着就传来了湘云的声音,听着还挺生气的样子。
凤姐儿蹙着眉,忙领着平儿到前头去照应。
原来,薛宝钗在后头跟着凤姐儿说教完了,便重新回到了席上。
这时候螃蟹已经蒸好,端给了众人。
丫鬟们上前剔好蟹肉蟹黄。又淋上香醋,再端给各自的主子。
湘云吃的欢快,只嚷着不够,使唤着翠缕再剥一个。
黛玉身子刚好一些。也是不敢多吃的,只分了半个蟹黄吃了,其余的都让给了湘云。又嘱咐湘云道:“这东西虽好吃,也不是什么好的。你别多吃,仔细肚子疼。”
湘云笑道一声“好姐姐”。便答应了。
吃着蟹,湘云又跟黛玉说起再过几日便是自己的生日,想着请黛玉和三春等人去史家玩儿的事情。薛宝钗听见了这么一耳朵,在那里软语笑道:“不如由我家出一百两银子,借这藕香榭的地方,摆上两桌儿席面儿,再叫凤丫头安排个戏班子唱两出拿手的戏文来,给云丫头做生日如何?”
黛玉湘云和三春听了,都一时安静了下来,看向薛宝钗的眼神儿可是都不大好了。
湘云虽然性子可比男儿那样子的豁达开朗,也经不得薛宝钗如此折辱,当下就摔了杯子,“我虽没了父母,家里也还有叔叔婶婶呢,老祖宗也在,何时轮到你来借银子给我做生日的?”
“你是主子小姐不假,我却不是奴才丫头!”湘云厉声道。
黛玉忙上去安抚湘云,又冷声对着薛宝钗说道:“薛姑娘想是吃多了酒,说话没了分寸。云妹妹家里的叔叔婶婶也是讲规矩的人,哪里会怠慢了云妹妹,倒是叫个外人家帮自己家的姑娘做生日的?薛姑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云妹妹打小就是跟着她叔叔婶婶长大的,她叔叔婶婶抚育教养云妹妹也是尽心尽力的。刚刚薛姑娘的那番话要是传了出去,史侯爷一家子可是不用做人了。就是云妹妹,也要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头。”
薛宝钗坐不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极不自然,半晌儿也没缓和过来,只是在那里讪讪道:“真不知道林丫头居然也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我不过是念着云丫头失怙失恃的,日子难免过得艰难了些,所以才好心想着多照应着她一些。没承想竟被你这样子的误解,还拿出来嚼舌头?可见是我多事了,真是好没意思的……”
惜春听得心头火起,斜睨着薛宝钗,瓮声瓮气的说道:“薛大姑娘可是又失礼了,上次嬷嬷不是已经指点过你关于这称呼的问题了吗,怎的就是不受教呢?”
“你……”薛宝钗纵是性子再能忍,此时听了惜春的话,也是端不住了。这简直就是指着她的鼻子在那里骂她不懂规矩,不识礼数了。自从没了小选的资格之后,薛宝钗尤其听不得这些。
凤姐儿听了一会儿,大概猜着了一些前因后果。只是想着今儿个东西两府的人都在呢,闹将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遂上前跟着黛玉一起宽慰起湘云,又安抚了薛宝钗几句。
迎春和探春自然也不能坐在那里干看着。两人心里便是再不耐,也只能好言好语的两边哄着。
戏台子上面,敲锣打鼓咿咿呀呀的热闹非常,所以姑娘们这桌虽然也是动静不小,贾母等人却是并不知道具体是出了什么事儿,只道是姑娘们之间的小口角。东府贾敬的媳妇黄氏是知道惜春的性子的,以为惜春为着什么事儿,跟别的姑娘恼了起来,便对着贾母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四丫头性子古怪的很。怕是又恼什么不如意的了。惊扰到了老太太,我这就叫那丫头过来给老太太赔不是。”
贾母听了却是摆了摆手,“四丫头的性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古怪了?再说了,她们小姑娘家家的,说笑气恼的不过一时也就能好了的。没的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就把孩子叫过来吓唬她的。”
黄氏笑了笑。
因薛家的人在,所以贾敏一直分神注意着黛玉那里。她虽然不知道姑娘们那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但见黛玉跟着湘云惜春一处站着,与薛宝钗隐隐有几分对立抗衡的意思在。也猜到这场吵闹不快定是跟薛家的丫头脱不了干系的。
薛王氏和王夫人二人也察觉到了女孩儿们那桌的动静。
王夫人撇了撇嘴,对着薛王氏道:“定是林家的那个丫头在那里闹出什么幺蛾子了。那个林丫头尖嘴猴腮的,没有半点儿的容人之量。”又道:“哪里及得上宝丫头半分。”
薛王氏笑了笑,“宝丫头打小就是个知礼孝顺的。御下也宽厚,家下人的没有一个不赞她服她的。只可惜,倒是我拖累了这孩子。若不是我嫁给了她父亲。宝丫头如今也不会叫人拿着商家女的身份说嘴了。”
“妹妹这话可是偏了。薛家怎么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呢,哪里是一般的商贾之家能比得的?”王夫人安抚薛王氏道:“要不然当年父亲也不会将你许给薛家了。”
“唉。反正我是不如姐姐的。”薛王氏叹道。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受用。便又笑着宽慰了薛王氏几句,话里话外的又提起要薛宝钗给自己做儿媳妇的事情来。
薛王氏心里记着薛宝钗的嘱咐,倒是没有明着应下什么,不过话里也没有什么拒绝的意思,只是在那里为难的说道:“你们老太太怕是看不中宝丫头……”
王夫人眼神跟着抑郁了起来,在那里咬牙恨道:“宝玉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的婚事怎么也不能叫老太婆一手把持了!”
薛王氏见状,装模作样的跟着叹息了一回。
凤姐儿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几位姑娘,这才又回到贾母这里伺候。
贾母见着凤姐儿,免不了言语里打听了一回。
凤姐儿心道,这事儿闹将出来薛宝钗固然没脸,湘云也会跟着得个不太好听的名声,所以便扯了个理由将事情给圆了过去。
凤姐儿不待见王夫人跟薛家的人,贾母心下明白的很。见凤姐儿有意替女孩儿们描补,便知道这事儿牵扯到的定是不止薛家女孩儿一个人。贾母有心不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想弄个心知肚明,便唤来了鸳鸯,吩咐道:“螃蟹这种大寒之物,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不好吃多了。你去把那个冰皮儿月饼送给她们去,那东西做的精致,味道也很好,叫姑娘们也尝尝。”
说着,贾母对着鸳鸯使了一个眼色。
鸳鸯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不一会儿,鸳鸯就回来了,神色并不见什么异常。只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戏台子上的时候,鸳鸯附在贾母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儿。
贾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老太太心里恼得不行,面儿上却仍旧乐呵呵的,仿若无事一般,跟着黄氏张氏一起指着台上的戏文时不时点评上几句。
此时戏台子上正演着崔莺莺去探访病中的张生一幕。
贾母指着戏台子,在那里说道:“这些戏文哪,其实都是一个套路的。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是没趣儿的。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了不成?”
黄氏和张氏笑着附和道:“还是老太太英明,我们却是没想到这处呢。”
薛王氏的面儿上可是不好看了。她是知道的,薛宝钗有好几次见着贾宝玉的时候,身边都没有跟着人,只一个莺儿还被留在了王夫人那里。这事儿虽然有王夫人的故意纵容,却也有薛宝钗自己欲迎怀拒的心思在里头。自从薛宝钗没了小选的资格,贾宝玉便被薛家当做说亲的备选之一。贾宝玉虽然长得不错,到底是个白身,身上没有功名的,所以薛宝钗对着贾宝玉虽有几分好感,却也并不是十分的满意。
如今贾老太太说出这番话来,简直就是在指桑骂槐呢!薛王氏坐不住了,只拿眼不停的瞅着王夫人,指着王夫人能说些话出来。
王夫人心里也不高兴呢,只是担心自己开口会惹恼了贾母,被贾母下令送回到小佛堂去。要是这样的话,那她可真是什么脸面都没了。
这时,戏台上锣鼓渐歇。
贾母突然转而对着薛王氏道:“我瞧着宝丫头身边只一个小丫头跟着,未免单薄了些。一个闺阁女孩儿的,就算是要守拙藏愚,宝丫头这样也过了呢。”又道:“我这儿正有个丫头呢,给了宝丫头使唤吧。”
此话一出,薛王氏脸上的颜色愈发的不好了,只能强作欢笑的说道:“老太太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一不爱那些花儿啊粉儿啊的,二不喜身边跟着太多的人。”
薛宝钗忙上前接着道:“真是多谢老太太的好意了。只是我常日在家里,能有个什么事儿呢?没得身边让那么多的人跟着围着,叫人瞧着不像呢。”说着,杏眼往黛玉等人的方向扫了一下。
“这话儿说的正是呢。”王夫人接过话茬儿,坐在那里笑道:“她们姑娘家的,正该如此,没的叫人觉得浮华了。”
贾母心里不满,说出来的话也听刮人面皮子的:“宝丫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知道呢,难道你二太太也不晓得吗?这但凡大家子出身的千金小姐,哪个人身边不是丫鬟婆子的簇拥着,一脚出八脚迈的?你道那是为了炫耀风光吗?那是为了护着女孩儿们的名声。有那么多人跟着伺候着,才不会叫人给冲撞了去。”
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贾母心里嗤笑道。
贾敏这时候也是笑得温和,“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就是这样的规矩。姑娘们也都是打小就被嬷嬷们按着这样的规矩耳提面命的教导着的。”
“我的这个玉儿虽然大小被我宠惯的不行,却也是个知道规矩礼数的。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也都是很好的,教导的规矩再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不字来。母亲膝下教养的女孩子那就更不用说了,我见着几回,真是爱得不行。云儿虽然失怙失恃,却也被教养的很好,当得起侯府千金的名头。”
“二嫂子也是王家出身的,难道王家的规矩不是这样的?”贾敏问着王夫人,“可是我瞧着凤儿的行事规矩跟咱们家的一样啊。”
王夫人恨得除了捻佛珠,却是再没蹦出半个字。
所谓的自讨没趣,也就是这样了。(未完待续。。)
149-150、怜香惜玉 美人仙子
红袖招,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胭脂金粉之地。里头雕花穿廊、撒金红帐、莺声燕语、琴音靡靡,又有细腰娇娇、玲珑少年,各个习得四艺、解语忘忧,美人性情,如火热情、如水温柔,端的是风情万种。如此金寓、如斯美人,红袖招里的花费自然不便宜,真真是一掷千金挥金如土了,所以能够出入这红袖招,得美人青眼,一亲芳泽春风一度的,都是那些出身显贵财力雄厚之人。
红袖招的后台很硬,有人传言是某位宗室亲贵、万岁爷跟前儿的红人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无人知晓,反正没人敢再怜香阁里闹事是真了。
距离红袖招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瞧着颇为素净的青楼,名为怜香阁。那些没有背景和财力进红袖招的纨绔二世祖们,多是来这里消遣。
此时,在怜香阁的一处算得上宽敞的包厢里,几个纨绔二世祖正围着薛蟠在那里起哄灌酒。薛蟠原是被贾家的下人扔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往家去的。只是没走多远呢,薛蟠便转醒了,甩了甩头,撩开车帘方才发现快到花街柳巷那里了。想起几个要好的兄弟原说好了今日要在怜香阁吃酒的,薛蟠直接就吩咐车夫驾车转道寻过去了。
“薛大少今儿个这是怎的了?平日里见到惜玉姑娘,你都是捧着含着,就怕委屈了她去。今儿个倒是奇了,惜玉姑娘都坐在你身边儿半天了,也没见你薛大少赏人家一个眼神儿?怎么?薛大少这是已经腻了惜玉姑娘?又瞧上别的新鲜美人儿了?”一个长相清秀的方姓少年一边说笑一边搂过神色哀怨的惜玉。嘴里还不忘软岩软语的安抚着美人,“薛大少如今怕是有了新人。就看不上你这个旧人了。不过没关系,还有爷在这儿疼你呢。小美人儿……”
惜玉是这怜香阁里的头牌,很有几分娇媚的姿色。她自出道以来一直是被人捧着宠着的,倒是被惯出了不小的脾气,看不上眼的客人她素来是不接的。若非薛大傻子一直金尊玉贵、千金万两的撒银子捧着她,就这么一个不通文墨,满口粗鄙的莽汉,惜玉定是不爱搭理的。
这个素日里一遇着自己就要上来搂腰拉手递好话,还舔着脸要尝尝自己嘴上胭脂的色胚,今儿个倒是奇了怪了。自己坐在那人身边半晌儿了,那人居然一眼也没有瞧过来,完全是在那里无视自己,这叫心高气傲的惜玉恼恨不已,不禁在心里暗啐了一口,难得姑娘我今日给你个好脸儿看看,竟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薛蟠听见方姓少年的话,只是神情漠然的扫了惜玉一眼。皱了皱眉便又转开脸去了。众人原本不过是跟薛蟠闹闹,如今看他这模样,心道方姓少年那话怕是有几分准的。众人哄笑着要薛蟠说说,这是又看上了谁家的窑姐儿了?
“窑姐儿什么的。能有个什么意思呢?”薛蟠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无论面儿上装的有多么的清高,为的也不过是想要爷们更多的赏银罢了。就像她这样的。”说着,薛蟠看向惜玉。“素日里端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爷拉一下小手还多不情愿的。好像大家子小姐似的。等着爷砸下去千两银子,她还不是得乖乖的顺着爷,叫她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薛蟠的眼神,叫惜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极是难看。
怜香阁里的其他姑娘听了,偷偷瞥向惜玉的眼里全是掩饰不了的幸灾乐祸。惜玉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是得罪了阁里其他的姑娘,如今便有人跟着落井下石,在那里小声嘀咕着“原来头牌姑娘跟咱们不过是一样的玩意儿啊?我只道是哪家的小姐走错儿了门跑咱们这怜香阁里来了呢……”
惜玉猛地站起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方姓少年在她身后唤了两声,见惜玉实在没有回转的意思,便也撒手不管了,不过一个窑姐儿罢了,还不值得少爷去低声下气的。
其余众人则是先怔了一下,而后又都拍着桌子笑道:“薛大少这话在理,窑姐儿就是窑姐儿,再怎么拿乔也改不了出来卖的事实。”
坐在这些少爷身边的姑娘们,娇声软语的不依道:“爷……”
众人哈哈一笑,各自搂着身边儿的美人在那里低头调笑了起来。
不过大家始终好奇薛蟠的心事儿,跟着姑娘们调笑了几句,便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薛大少到底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了?说出来,兄弟们也好帮你谋划谋划。薛大少年纪也不小了,很该娶一房如花美眷才是……”
薛大傻子幽幽怨怨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倒是真的生了一副俊秀绝伦的好样貌,只是我瞧着他年纪还小,怕是都没经过人事儿呢,不开窍的紧,我这心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叫他知道呢……”又道:“我也不求能长长久久的相伴在那人左右,只要能时不时的看上两眼,宽慰宽慰我的心便好……”
啥?
薛大少这是看上个男人?!
众人之中也有领略过菊花滋味的,自然是明了那小径与幽兰深谷相比更多了几分**蚀骨的美妙滋味。不过这原也没什么,本朝并不禁男风之事。只是能叫薛大少露出那等魂牵梦萦的神色,那个被他挂在嘴上的人到底是何等的容姿?
话说,在场诸位少爷公子,在这京城里也算是耳聪目明的了,谁家少年俊颜,谁家少年多才,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如今,他们还真想不出谁家藏了这么一个绝色少年,还叫薛大傻子好命的给遇着了。
有人好奇,不免凑过去问道:“薛大少这说的是谁家的孩子啊?说出来。也叫兄弟们品鉴品鉴。”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信薛蟠的话了。
薛大傻子自回忆中分出一缕思绪,“有一个是我刚回京那会儿。在一品楼前见过一回,姓名家宅什么的却是不知道的。只是那人的模样。只瞧了那么一眼,就叫人心里发痒,勾魂的紧。还有一个便是我今儿个见着的,虽比不得前一个模样**,却也当得起俊秀雅致这四个字了,那孩子也不是旁人了,是我姨丈家出嫁的姑奶奶家的孩子,也要叫我一声表哥来着的。”
众人在听到“一品楼”的时候,都异口同声的“嘶——”了一声。又听见“表哥表弟”之类的称呼,心里更是忍不住骂了出来:这薛大傻子倒是真不愧对大家称他一声“傻子”了。真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衣冠禽兽!
能出入一品楼的,那都是什么人啊!在场的这些二世祖公子哥儿的,没一个有资格进去一品楼的,便是家里的大人也都是没那个资格的。不过他们却知道,那样的一个地方,还有能干出入那里的人,都不是他们自己或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可以招惹的起的。
再说那第二个叫薛大傻子瞧上眼儿的人,明显跟薛大傻子沾着亲带着故。朝自己亲戚家的孩子下手。看样子人家孩子定是不愿意的,这简直就是犯忌讳的事儿。弄得不好,就是亲戚不成反成了仇啊。
薛大傻子这人是傻,但是他有钱啊。在场的这些公子哥跟着薛大傻子混在一处玩闹。本也不是真的就有什么兄弟情谊之类的感情在里头,图的只不过是薛大傻子是个拿钱不当回事儿的冤大头。不过哄他几句,捧他几句。就能叫薛大傻子屁颠屁颠的包下在场所有人吃喝玩乐所花费的银子。他们这些二世祖家里虽也有些银钱,但是他们自己能挪用的却是极少的。怜香阁这种地方虽然比不得红袖招那等顶尖儿的销金窟。也是很费银子的地方。就拿今儿个的这桌席面来说吧,再加上叫来陪酒的这些姑娘。还不算给惜玉那个头牌的打赏,没个几千两银子定是拿不下来的。
这么个好用的钱袋子,众人还想着能长长久久的继续用下去呢,所以虽然他们心里对着薛大傻子又是取笑又是不屑的,到底还是提点了那人两句。“能出入一品楼的人,我劝薛大少还是不要肖想了,那些可都是出身于极显贵的人家,别说你了,就是冯兄弟家里也是惹不起的。”
这人嘴里说的“冯兄弟”,指的是兵部侍郎的儿子冯紫英。在场众人里,就属他父亲的官职最高了。
“再说你家亲戚家的那个孩子,”这人又劝道,“好歹是亲戚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事儿图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你侬我侬的,用强的还能得了什么趣儿呢?薛大少也是游遍花丛的个中老手了,难道不知道那菊花小径原就比深谷幽径来得紧涩,若是两人之间不能情到深处配合得宜的话,那可是……”
在场众人之中有那得过趣儿的,自然是跟着点头附和了一番,也有那不曾尝试过的,听了这些话不免心下好奇,跟着那些说的头头是道的人私下打听了一番,见别人端着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在那里描述探幽访径的趣味,便免不了也心痒着想找人尝试一下。
薛大傻子可没领会众人的好意,“能出入一品楼怎么了?不过就是多使一些银子罢了,能有个什么?爷别的不多,银子却是不缺的。待改日,我请兄弟们去一品楼好好吃一桌去……”
有人想着再劝劝,还没开口呢,便听薛大傻子在那里继续说道:“再说林表弟,我瞧着他的衣着也不是什么华贵的样子,身上只一个荷包一个坠子,别的饰品全无,想来林家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他家大人如今不过做的从二品的吏部侍郎,每年的俸禄左不过就那么一点儿。我瞧林表弟的身量不足,又单薄瘦弱,怕是打小就没吃过什么好的。唉!一想到这些,真真是心疼死我了……”
众人傻了!
林家?还是如今的吏部侍郎?
这薛大傻子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如今谁不知道吏部侍郎林如海,那可是新鲜出炉的新贵啊,万岁爷跟前儿的红人儿。又是出身钮祜禄氏那样的世家大族。他家能没穷得叫自家的哥儿没饭吃?
众人看向薛大傻子的眼神全都变了,原先是鄙夷不屑。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如今全都跟看蛇蝎一般。各个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人真真是个傻的,不说天高地厚了,连着一点点的世情都不知道,能活到现在也是祖上积德庇佑了。只是眼瞅着薛大傻子一条道儿往死路上走,在场这些人也不想别的了,全想着要如何跟这个薛大傻子撇清关系了。他们虽是纨绔的二世祖,也是知道人情世故的。他们可以蛮横、可以霸道、可以仗势、可以欺人,但那也要看是对着什么人了。在这京城的地界儿,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得绕着走,他们心里都是门儿清的。能出入一品楼的人,那铁定是属于能叫他们这些人远远见着就得绕着走的主儿;林家的大人,那更不是他们敢去招惹的,这也是家中长辈早有教导的。他们这些人跟着薛蟠一起吃喝玩乐可以,但是也不能走了大褶子,他们背后可都连着各自的家族呢,若是薛大傻子真干出啥天怒人怨的事儿来,他们也怕来日被人攀扯出来。白受了牵连。
热热闹闹的席面儿转瞬就冷清了下来,众人扯着各种各样的幌子一一告辞离开了。
有那与怜香阁老鸨花妈妈有些交情的,临走时便过去提点了一回。
“论理儿,这话我原不该说。薛大少那样子的人。当初若不是我看着您和冯少两位爷的面儿上,定是不会叫他踏进我这个怜香阁半步的,更别提叫我家惜玉亲自出去作陪的了。我这怜香阁虽比不得红袖招那样只招待达官显贵的。在京里头那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相见惜玉的公子爷们,哪个不是文采斐然。一表人才的。哪里能像薛大少那样,啧啧啧……”花妈妈扭着水蛇腰。翘着兰花指,绮罗香帕一甩,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怨气,在那里娇嗔道,“如今瞧瞧,那薛大少粗鄙不堪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不知数儿的,瞧着胆儿肥的,两位爷这是招惹的什么人呀,居然敢对着贵戚们起那等要人命的腌渍心思,啧啧啧,真真是叫我花妈妈怎么说好呢,……”
来人被花妈妈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也不恼,只是陪笑着劝道:“那傻子在花妈妈这里也散了不少的银子了,您也别在这儿抱怨了,赶紧着想辙儿把跟那位的关系撇清了吧。”
“知道啦!”花妈妈斜斜的抛出一个媚眼儿,这才扭头转身去打发薛蟠去了,心里却还在那里抱怨着,真是会给老娘找麻烦。原以为这人不过是个又傻又有钱的主儿呢,不承想竟还是个傻得没眼色的祸头子!真是晦气!
一品楼的那间固定的包厢里,十阿哥胡吃海喝的吃着一品楼最新研制出的新菜色,一边吃还一边哼唧:“九哥,以后再有什么新菜出来,尽管叫我老十来帮你尝尝味道啊……真是好吃的紧……”
九阿哥扶额低叹,真是丢脸丢到外头来了。
何顺儿低垂着头,极力憋着笑意。
何顺儿身边还有个年岁小的少年,看穿着像是个小厮一类的,此时倒是直接咧着嘴笑。
“李卫,过来。”九阿哥再瞪了一眼十阿哥,这才转头去唤何顺儿身边的那个少年。
“主子爷。”李卫上前一步,打了个千儿问安道。
九阿哥打量了一眼李卫,见他如今行事规矩什么的,都做的很有模有样的,便赞赏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嗯,叫你收罗的那些雪貂皮子,可是都收罗好了的?”
“回主子爷的话,已经收罗了满满一车子的了,都是按着主子爷的吩咐,收罗的都是没有丝毫破损的新皮子,那毛色水光溜滑的,手感极好。皮子已经送到府里了,主子爷回头就能见着了。”李卫答道。
“你如今也跟着你师傅历练出来了,这事儿做的不错。”九阿哥笑道,“眼瞅着快要入冬了,那车皮子叫人直接送到平安街去就是了。”
李卫躬身应了声“是”。
何顺儿见自家爷伸手去端茶,知道这是事儿都交代的差不多了,便领着自己的徒弟李卫跟着九阿哥和十阿哥行礼告退了。
“九哥新收的这个小子不错,”十阿哥见包厢里没外人了,这才对着九阿哥说道:“那小子看着挺机灵的。我当初还疑惑着呢,那么多的小乞丐,九弟你怎么就瞧中了这个呢?原来是九哥目光如炬啊。”
九阿哥笑了笑,“是啊,那会儿我就觉着这小子不错了,你当时还拦着我来着。”
十阿哥嘿嘿傻乐了一会儿。
兄弟俩个又说了一会儿别的不提。
包厢外,何顺儿正眉开眼笑的看着李卫,在那里低声说道:“不错,今儿个你小子可是给师傅我长脸了。咱们爷是个心善的,当初见你那样艰难的情况还能顾着自己的妹子,这才动了收容你们兄妹二人的心思。如今虽然叫你入了旗下包衣,没了自由做了奴才,但是能跟着咱们主子爷,那也是很有福气的了。咱们爷别的不说,对待自己人那是绝不会亏了去的,只要你忠心做事儿就成……”
何顺儿嘚吧嘚吧的说了好大一通,李卫笑眯眯的连声应是。
包厢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九阿哥和十阿哥走了出来。
何顺儿知道这是自家主子要回府了,便领着李卫一起躬身打前头开路。
“我记得今年秋狩的时候,太子爷得了几张好皮子的。”十阿哥跟在九阿哥身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九阿哥眯着眼想了想,而后一个栗子弹到十阿哥的脑门子上,笑道:“好你个老十,你这是挑着我去打劫太子二哥的小库房啊。”
十阿哥疼的一缩脖子,刚想说“没有的事儿”的时候,就听九阿哥在那里碎碎念道:“嗯,这秋狩回来还没多少天呢,那些皮子应该还没叫太子二哥赏人了才是,回头明儿个先去太子二哥那儿转悠一趟去……”
十阿哥脚下一个踉跄,险没栽倒在地上,“九哥……”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递了一个幽幽怨怨的眼神过去。
九阿哥俊美一扬,轻笑了出来。
李卫年纪小,没崩住直接就笑了出来。
何顺儿本是想斥一句李卫“没规矩”的,只是他自己还忍笑忍得辛苦呢,生怕一张口就泄了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俗气富态的男子飞身扑向了九阿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美人”“仙子”之类的混话。十阿哥原就在那里赌气呢,可是又拿自家九哥没办法,见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登徒子之流,当下可是找到发泄口了,猛地一脚踹过去,直将那人踹出去老远的,方才滚到地上停下来。
听见这里的响动,一品楼里的护卫打手呼啦一下全部涌了过来,将九阿哥十阿哥团团护在身后,又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过去把十阿哥踹飞出去的那个人给架了回来。
那个人正是从怜香阁出来之后,一路鬼使神差溜达到一品楼这里的薛蟠,薛大傻子是也。
他远远的看到九阿哥,当下惊为天人。他原也喝了不少的酒,如今酒劲上头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甩了家下人飞身扑将了过来。
还没沾着人家的衣角呢,就听身后家下人的一声惊呼之后,肚子那里猛地一痛,自己便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薛蟠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朝着飞出来的方向走了过去。抬起眼,薛蟠倒是没看见刚刚的那个美人仙子,倒是一个横眉怒目的圆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占满了整个视野。(未完待续。。)
151-152、薛家舍财救霸王
十阿哥满身戾气的打量着这个被护卫给架回来的男子,见他脸上依旧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就提着那人的前襟给拎了起来,只是还没轮到十阿哥开口说话呢,那人却是先扯着嗓子叫嚣了起来。
“你好大的狗胆啊,竟敢对你爷爷动手了。你知道爷是谁吗?爷我可是四大家族里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大爷,当今的内阁大学士王子腾,那可是我嫡亲的舅舅,荣宁街上贾大将军的胞弟是我的姨丈,大贝勒爷是我的表姐夫……”
吧啦吧啦一连串的亲戚头衔砸下来,十阿哥倒真是给砸懵了小片刻。别的什么乱七八糟,十阿哥不知道,单最后那句“大贝勒爷是我的表姐夫”却是听得真真的。十阿哥不觉手上一松,狐疑的打量起那人来,心道:哟,大阿哥家的小舅子?这人莫不是跟伊尔根觉罗氏家里沾着亲的哪个不长进的东西不成?
九阿哥在一旁听见这莽汉的叫嚣声,桃花眼中精光闪了闪,伸手招来李卫,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一阵,然后就见李卫“哎”了一声,撒开脚丫子跑远了。
这时候,九阿哥又叫来何顺儿,吩咐人去通知顺天府尹过来拿人,名头就是藐视皇家。居然敢说是皇阿哥的爷爷?那岂不是自称是太宗皇帝?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啊!
“这人可能跟大福晋家里沾着亲呢……”何顺儿转头吩咐一个护卫去办事儿了,倒是一品楼如今的大掌柜凑到九阿哥的跟前儿,在那里疑疑惑惑的说了一句。
九阿哥冷笑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却是没带半点儿感情在里头,“你没听他前头说了自己是什么薛家的大爷吗?跟伊尔根觉罗氏一族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啊……”
薛家?
不知道啊?
众人眼神交汇了一下,你认识吗?
不认识啊!听都没听说过……
“对了。奴才刚刚恍惚听见他提到了什么‘四大家族’来着的……”一品楼的大掌柜轻飘飘的说道,“四大家族”啊,哪四家敢这么大着脸的称呼自个儿啊?本朝八大氏族里头,是马佳氏、索卓罗氏、佟佳氏和瓜尔佳氏啊?还是齐佳氏、富察氏、纳喇氏和钮祜禄氏啊?敢自称“四大家族”,不怕戳儿万岁爷和宗室爷们的眼哦?
“是太祖太宗那会儿,被摄政王封赏的四家包衣吧?”对于皇家的事情。十阿哥还是知道一些的。
懵晕的众人这才咂摸回味儿来,好嘛,搞了半天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啊。凭着祖上的那点子功勋,竟敢在这四九城里作威作福的,眼里没人了呢!众人心里啐道:八大氏族还没敢自称什么“大家”呢,你们几个包衣就敢这么大着脸的自说自话自封“四大家族”了?还有就是这家里不过是哪个女孩儿给大贝勒做了侍妾格格之类的,居然就敢这么大着脸充胖子的自认是大贝勒爷的小舅子了?
这人真是脸大的没边儿了嗳——
九阿哥说话那会儿,薛蟠的视线便跟着看过去了,心道这声音可真是好听啊。清清润润的,好想一只小手在心里挠啊挠啊的挠着痒痒肉。再看到九阿哥的人,薛蟠的眼神跟着就发直了,嘴里喃喃道:“美人啊!仙子啊!真是要了爷的老命了啊——!”
桃花眼冷冷的瞥了过来,只一眼就转开了去,那样子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堪的脏东西一样。
薛蟠眼中的痴迷之色愈发严重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许多的混话,什么“美人别走”。什么“心疼哥哥”之类的。或许是因为酒劲上头昏了脑子,亦或许是因为美色当前迷了神智。总之薛蟠此时眼里心里再没了旁人,只一个远远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妖孽得不像是真人的清冷美人儿。
十阿哥见着自己手里拎着的这个人嘟嘟囔囔的满嘴胡吣,说话的声音虽然含糊,十阿哥离得近还是能听见几个字的,想着这人话里话外竟是在那里对着自家的九哥色迷心窍想入非非的。十阿哥心火乍起,手上的动作比着脑子的反应还要快上几分,碗大的拳头直接就挥了过去。
“敢在爷们面前自称爷爷?!你小子胆儿肥你啊!……”
说着话,十阿哥直接就把人摁倒在地上抡拳揍起来了。他也不打别的地方,拳拳往薛蟠的脸上招呼。啥原因呢?实在是薛蟠看着九阿哥的眼神太猥琐了。叫十阿哥恼火得眼睛发红。个下三滥的玩意儿,也敢肖想九哥?真恨不得挖了这双叫人恶心的眼珠子去……
眼瞅着顺天府的差役远远的跑过来了,九阿哥方才慢悠悠的走上前,一手勾起十阿哥的后脖领,把人拉了过来,轻笑一声,道:“走啦。”
十阿哥被拽走之际,还不忘伸出脚来狠踹了薛蟠一下子,正好踹在了那处要命的地方,薛蟠当下就疼得整个人都卷成了个虾米的样子,五颜六色的脸上刷的就只剩下白色这一种了。
在场的其他护卫也跟着浑身一抖,不自觉的夹紧双腿,咦——!真疼啊!
大贝勒府里,大福晋没过多久便知道这事儿了,猛地抓去一个茶碗甩了出去,心里恨恨的想着:这是府里哪个狐媚子眼大心空的,居然纵着家里的子弟打着大贝勒爷的小舅子的幌子,在外头惹是生非了?一个字,查!一定要把那个狐媚子给揪出来不可!哼!一个个的,平日里看着都是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主子”“姐姐”的叫着,没承想私底下一个个的竟当自己是大贝勒爷正经的妻族了呢?便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不敢在外头这么明目张胆的拿着贝勒爷的名头做筏子的。
伊尔根觉罗氏咬牙切齿绞着帕子,命了大管家彻查府里有哪位侧福晋庶福晋格格侍妾的家里有姓薛的亲戚。这一查,就查到了贾元春。
伊尔根觉罗氏知道了之后新仇旧恨全叠加在了一起,她也不说什么了,直接叫人把这事儿捅到了大阿哥的跟前儿去了。叫大阿哥自个儿掂量着处置。被大福晋派去的人也是个精乖精乖的,她挑了大阿哥在贾元春屋子里头的时候跑过去说事儿了。
把话原原本本的这么一说,大阿哥看向贾元春的眼色可是不好了,阴森森的叫人心里发冷。
贾元春尖叫一声“这不可能”,然后便软倒在了地上。
“爷,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贾元春跪行到大阿哥的脚边,扯着大贝勒的衣角哭哭啼啼的说道:“这定是有人栽赃嫁祸给妾身的。妾身是有位姨妈嫁去了薛家,但那也是一户家风严整的好人家。薛家的表弟表妹也都是有学识知礼数的好孩子,断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定是有人见不得爷对妾身另眼相看,所以才使这么个法子,来污蔑妾身的。爷,您可要替妾身做主啊。这哪里是为了污蔑妾身啊,这根本就是要毁了爷的名声呐……”
贾元春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相了,这定是大福晋在借机使坏呢。哼!自己几次去请示大福晋。想请林家的姑妈过府来看望自己,结果都被大福晋给驳回了,还拿着自己侍妾的身份在那里说嘴,只叫贾元春恨得牙根儿痒痒,帕子都不知道撕坏了多少只了。嘁!那个老女人还不就是怕自己说动林姑妈,同意表妹进府伺候贝勒爷固宠嘛!贾元春今日本想跟大阿哥直接提这事儿的,她想着这种既得美人又能得到大臣支持的事儿,大阿哥定是不会反对的才是。只是她还没开口说正事儿呢。大福晋那里却打发了人过来,将自己打落到了深渊里。
打着大阿哥小舅子的幌子对着九阿哥十阿哥出言不敬?!
这样子的名头。后院的哪个女人也不敢担着的。
贾元春梨花带雨的哭了一通,大阿哥只是皱着眉在那里冷眼看了一会儿,抬头问着大福晋派过来的人,道:“是谁来府里报信儿的?”
“听说是九贝勒跟前儿的小厮,叫李卫的。”
既然是老九身边儿的人,那这事肯定是准了的。大阿哥心道。
贾元春听了这话,却是心里一凉,泪眼朦胧的看向大阿哥,怯怯的唤了一声:“爷……”她想说这是九阿哥设计出来往大阿哥身上泼脏水的,只是见着大阿哥的神色。却是没胆子真就这么说出口。
大阿哥冷冷的哼出一声,然后抬脚就走出了贾元春的屋子。
“爷……您就饶了妾身这一遭吧……”身后,是贾元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而后,大贝勒府里拿出了好些补品,大福晋甚至从自己的嫁妆里选了两样不错的古董,一并派人送去了九阿哥的府里头,说是给九阿哥压惊的。
九阿哥笑笑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何顺儿把礼物都收了。
至于九阿哥为什么要把这事儿捅给大阿哥和大福晋知道呢?自然是因为某九的小心眼儿发作了。谁叫大福晋没事儿盯上了自己的小玉儿了呢?也不想想大阿哥跟着小玉儿差了一轮不止呢……
再说薛蟠薛大傻子,九阿哥是知道薛家的那个宝姑娘几次三番的对着自己的小玉儿挑衅不敬的,又想起当年林家还在扬州的时候,薛家几次对着小玉儿下药算计的事情来,这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九阿哥一直对着薛家气儿不顺,只想着要怎么想法子教训教训这家人。只是他这边暂时还没想出辄子来呢,那边人倒是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九阿哥眯起桃花眼,冷笑着命李卫去给顺天府尹递了个话,“这个薛蟠,敢藐视皇族的尊严,这心绝对是坏滴!可是要好好教导教导规矩礼数什么的。”
李卫前脚儿刚走呢,后头大贝勒府的总管也递了条子过来,说是得了贝勒爷的话,叫顺天府尹对这个薛蟠要严加管教一番云云。
十阿哥是自己直接溜达着过去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叫顺天府大牢的牢头打开了牢门,他自己进去乒乒乓乓了好一阵子,然后神清气爽的踱着八字步出来了。
太子爷那里不知道怎的也得了消息。他自己倒是没来,只是叫了近侍过来看看,这什么人啊,居然敢打老九的主意了?当然也是带了话给顺天府尹的。
接着,五贝勒的门人、十三十四阿哥跟前儿的小太监,……最后连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的干儿子魏珠都过来了一回。那话里话外的,顺天府尹一个人精子哪里会听不出来呢。
如此,得了众位主子爷们话儿的顺天府尹当下便叫人把薛蟠从原来那间牢房里提溜出来,跟着京城里有名的几个凶狠的地痞流氓关在了一处,又吩咐手底下的差役叫他们每日三餐按顿收拾薛蟠一遭。
跟着薛蟠身后的薛家老仆,见自家大爷惹到了贵人,还被抓去关进了顺天府大牢,整个人唬得险没抽过去。薛家老仆踉踉跄跄的一路跑回贾家去,叫开门之后他也不敢跟贾家的大管家说出实情。贾家的人不待见自家大爷的事情,这位老仆看得真真的,所以他只说家里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给薛王氏知道。
藕香榭,贾母这里的酒戏还没有散呢,薛王氏听贾家的婆子说是家里有事儿,便顺势带着薛宝钗作辞告退了。贾母说笑了几句,也没挽留,便允了。
只是薛王氏和薛宝钗离开后没多久。又白着脸冒着汗,一脸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见着贾母。薛王氏和薛宝钗直接就跪到地上去了。
“老太太,还请您救命啊……”薛王氏当下就哭喊了出来。
贾母等人被这阵仗给弄得一怔,“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问话的是王夫人。
“蟠儿叫顺天府的人给抓去了……”薛王氏白着一张脸,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
“什么?!”自打贾宝玉进了一回顺天府大牢,得了二十板子回来之后。王夫人是一听到“顺天府”这三个字就会心肝发颤,头脑犯晕。
凤姐儿见这架势,觉着姑娘们在这里听这些不好,便领着黛玉湘云和三春出去了,“姐妹们也吃的差不多了。不如去我院子里坐坐,喝喝茶去去油腻,岂不是正好。”
众女笑着应了,跟在凤姐儿身后,手拉手的相偕离去了。
薛宝钗偷偷抬起眼,朝着黛玉湘云等人离去的方向投去一个隐晦的凌厉眼神。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姨妈家的哥儿怎么就犯到顺天府的手上了?”贾母皱着眉问道,心里却是在那里冷冷斥道:真真是一家子出来的俩姐妹,生养出来的孩子个顶个的能惹祸!
“家下人回来说,蟠儿是在那个什么一品楼那里,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人,那人也没伤没碰着的,却是得理不饶人,愣是叫自己身边的护卫把蟠儿送去顺天府关起来了……呜呜……老太太,还请救救蟠儿吧,那孩子虽不长进,可我就这么一个孽根孤种啊……”薛王氏也没敢完全说实话,眼神闪闪烁烁的,嘴里挑挑拣拣的把薛蟠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贾母等人见薛王氏的形色便知道她的话不真,便只一个个都坐在那里,闭口不言。
王夫人却是急了,“这可怎么好呢?凤丫头呢?快叫琏二去顺天府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王夫人说完却没听见有人出来应声,刚要发火呢,扭头看过去方才发现凤姐儿并着姑娘们都已经不在藕香榭里了。
贾母斜斜的睨了王夫人一眼,看得王夫人讪讪的住了嘴。
薛宝钗见状,心下恼恨,面儿上依旧端庄温和的说道:“也不敢平白麻烦府上的琏二爷,我家里出五千两银子,只求琏二爷能帮着打听打听我哥哥被抓进顺天府大牢,到底是犯了什么人?什么事儿?也叫妈妈跟我心里有数。”
薛宝钗直接甩出五千两银子的数儿出来,也有要镇一镇在场众人的心思在里头。自打进京以来,因着自家商户的出身,薛宝钗屡屡碰壁吃亏,她心里早就已经怒了。如今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也叫贾家的这些高高在上的太太奶奶们知道知道,她薛宝钗的身家并不比她们这些人差多少……
五千两银子!王夫人听到这笔数目的银两时,两眼顿时发亮。她原本心里还为着自己的外甥被抓进大牢的事情焦急呢,如今却是不急了,不仅不急,她还转着心思,这个薛蟠若是就此出不了顺天府,岂不是更好吗……
其实,这事儿吧,叫王子腾出面会更好一些,一来他是薛蟠嫡嫡亲的舅舅,二来他是内阁大学士,官职比较高。只是王子腾这人实在不好糊弄,至少在薛王氏和薛宝钗的心里,贾母等妇人肯定是不如王子腾精明的。
“要是我哥哥真的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来,我们家也不敢求府上给哥哥脱罪的。只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总要叫我们弄个明白才好……”薛宝钗这话可是有意思了,这是在说薛蟠被抓进顺天府是因为别人仗势欺人咯?
贾母沉吟了片刻,方缓缓的开口道:“这事儿我会叫琏二出去打听打听的,不过这银子就不用了。都是你们娘儿们的傍身银子,也不容易的。”
薛王氏又哭又笑的谢了贾母,薛宝钗却是说道:“总不好叫琏二爷自个儿出银子的。再说了,咱们家也不差这五千两。”
贾母笑笑,没再开口。其实贾母会同意叫贾琏出面打听事儿,主要还是想知道薛蟠到底是惹出了多大的事儿?会不会牵连到自家来?至于帮着薛蟠脱罪,真是不好意思,咱们府上也没个人能跟顺天府搭上关系的,您还是去找王子腾王大人吧。
出了这事儿,贾家的酒戏便没再继续下去。
黛玉回到燕子坞之后,还没歇口气呢,秦桑便过来了,“九爷来了,正在九曲流觞亭那里候着主子呢。”
等着黛玉接着信儿,带着秦桑绿枝来到九曲流觞亭的时候,就见九阿哥正坐在那里拈着块红豆馅儿的冰皮月饼往自个儿嘴里送。
“你怎么过来了?”黛玉关切的问道,“不是说今儿个你要跟几个兄弟吃酒的吗?我只道你今儿个不过来的呢。”
“知道我不过来,你还叫人给我准备这些点心?”九阿哥挑起眉尖儿,指着那些冰皮月饼笑道。
黛玉的粉脸上霎时变得娇艳了起来,扭过头只露出一只红红的耳尖,在那里轻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什么。
九阿哥见了黛玉的模样,笑得愈发欢实了,“好了,别恼了。我告诉你哦,我今儿个遇见了一桩事儿。”
黛玉转过头,波光流转的娇嗔着看了一眼过来,细声细气的问道:“什么事儿啊?”
“呵呵,今儿个我跟老十他们几个约在一品楼里吃酒。散了之后,我跟着老十一起刚出了一品楼,就遇见了一个满口胡话的醉汉。那人也是胆儿肥了,……”九阿哥将一品楼那里遇见薛蟠的事儿细细跟黛玉说了。
听完,黛玉心道:原来薛家去求老太太,为的竟是这事儿?
抬眼看向九阿哥,黛玉点了点头,心里很是赞同的想着:以前没觉着,如今细看下来,发现某人倒还真是个美人呢。怪道会如此呢……
等着九阿哥走了之后,黛玉也没心思歇下了,只叫人去主院那里看看林如海和贾敏睡了没。等着丫鬟回禀说主屋那里还亮着灯呢,黛玉便领着秦桑绿枝过去了,也把九阿哥说给自己知道的事情,又跟林如海和贾敏说了一遍。
“好了,时候也好晚的了,玉儿赶紧回去歇着吧。”贾敏嘱咐道,“这事儿娘亲会看着办的,你就别操心了。”
“嗯。”黛玉乖乖的应声,领着丫鬟回去歇息了。(未完待续。。)
153、袖手旁观
第二日,林翰也知道这事儿了。他转身就出门去找到了贾琏,如此这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外祖母不是答应了那家人,叫你去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吗?如今你也可以回去交差了。”又道:“说起来,在扬州的时候,我们家就跟薛家不对付了。他家的大姑娘又几次三番的针对我妹妹,我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这事儿我们家可是不会插手的啊……”
贾琏此时已经惊得合不拢嘴,心道:这也太巧了吧。先是一个贾宝玉,再来一个薛蟠,竟都是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九阿哥。
这事儿也太邪门儿了吧。
“好兄弟,你可算是帮了哥哥的大忙了。”贾琏拱了拱手,笑道:“这事儿你且放心就是,老太太原也没想着要去插手薛家的官司,帮着薛家那呆子脱罪来着。老太太不过是想知道,薛呆子这回到底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家罢了。”
林翰从鼻子里轻哼了两声,只道“最好如此”之类的。
贾琏只以为林翰还在为了昨日薛蟠的无礼冲撞在那里恼恨呢,便笑呵呵的安抚道:“薛家那样的人家,一没规矩二没礼数的,除了二太太,家里还有谁看得上他们?老太太原是有些个心思在里头的,如今怕也是转了主意了。”又道:“好了,你也别再恼了。薛呆子那里如今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了局呢?反正我跟你嫂子是不操心的。我要先回去把这事儿告诉给老太太知道,家里大人都在等着我的信儿呢。下回我叫你嫂子准备些你爱吃的小菜,咱们哥俩个再好好聚聚。”
林翰的脸色顿时放了晴天,笑道:“二表哥说的是,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外祖母也有千秋了。别叫老人家在那里操心不安的。至于吃酒的事儿,二表哥只管提前叫人给我个信儿,我一准儿到的。我可是听我妹妹说了的,二表哥家里藏着好酒呢,到时候可不兴藏着掖着的……”
贾琏笑斥了一句:“不过是几坛子酒罢了,倒叫你给惦记上了。到时候你只管来就是。再不没有不叫你满意的。”
两人说笑了几句便散了,林翰自然是赶回家去收拾行装,带着林平回书院去了。贾琏则是领着贴身小厮兴儿和几个护卫一起打马赶回了荣宁街。到了大门口那里,贾琏直接翻身跃下,将手里的马鞭扔给看门的小厮,问道“老爷太太何在”,得知都在慈晖院那里陪着贾母一起等着消息呢,贾琏这才大步往慈晖院的方向走去,一路紧走慢赶的。
慈晖院里。只有贾母、贾赦和张氏,贾政今日去了家学,王夫人则是被禁足在她如今住的院子里。
贾琏进了屋里,先是跟贾母等人行了礼,方才将从林翰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贾母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问道:“这事儿可是准的?薛蟠真的冲撞了九贝勒爷?”
“这事儿九成九是这样的。”回话的却是贾赦,他转着手里的茶盅盖。继续道:“林家跟着那位爷的关系不差。”
有些事儿纵是自己知道了,也不好说的太明白。贾赦只能这么简单的点一句。
贾母眼皮子一撩,看了一眼贾赦,便又重新敛眉阖目的坐在那里琢磨起心事来了。老太太心里从黛玉出生那年发生的事儿琢磨起,一直琢磨到现在。会是这样的吗?老太太狐疑的又睇了一眼贾赦。敏儿素来与老大一家子亲近,怕是交代过老大什么事儿也不一定呢。老太太想的这儿,心里微微酸了那么一下。
大人们都没有说话。贾琏便也闭紧嘴巴坐在下首那里慢慢喝着茶。
等着贾琏喝完了两回茶,贾母这才开口说话,道:“这事儿既然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找人去跟薛家那边儿说说吧。”
贾琏一听这话,只道这差事又得自己去跑。立马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原本长得还算不错的五官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贾母坐在上头瞧得清楚,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接着道:“这事儿也不用琏二去说的,她们家如今家里也没个男人在,琏二去不合适。就是大管家也不用出面的,叫二管家的媳妇带着人去薛家跟姨太太知会一声就是了。”
贾母这话一说,贾赦张氏就知道贾母这是要跟薛家撇清关系了。这个时代的人情往来讲究一个身份对等,主子出面对主子,奴才出面对奴才。贾母如今只打发个二管家的媳妇上门去应对薛王氏,可见是不打算拿这一家子当一门正经亲戚相处了。
贾琏坐在那里毫不掩饰的舒了一口气,眉眼都跟着飞扬起来了,显然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想着自己不用跟薛家那些人打交道了,贾琏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无一处不舒泰的。
“至于二太太嘛,”贾母沉声吩咐道,“叫人给她收拾一下,还让她住到小佛堂里去吧。”
贾母左思右想的,她原本不想再关着王夫人了,一是因为老二房里总要有个正经的女主人出面主持中馈,交际往来;再是因为老二家的几个孩子的婚事需要王夫人这个嫡母出面张罗,只是这些日子下来,贾母在一旁冷眼旁观王夫人的行事,觉得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晓事儿。贾母生怕把这女人放出去之后,以这败家娘们儿闯祸的本是,会作出什么要命的事儿来,拖累贾家整个宗族,便一狠心,继续叫王夫人住到小佛堂里去算了。
“薛家人在京里呢,这要是万一上门求见的……”张氏一边盘算着这种可能性,一边抬眼朝贾母讨主意。
贾母眼都没抬,“就说二太太病了,很严重,还会传染。如今只静养着,没法子见人了……”
“是,媳妇知道了。”张氏欠了欠身子,应道。这个理由张氏也想到了,只是王夫人到底是二房的正经太太,没有贾母开口把话放在那里,她也不好自作主张如此应对的。
林之孝家的奉了贾母的令,去了一趟薛家。见着薛王氏之后,林之孝家的将薛蟠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也不顾薛家上下跟翻了天一样的闹哄哄的,林之孝家的直接领着贾家跟过来的两个婆子告辞走人了。
薛王氏这会儿已经两眼一翻厥过去了,薛宝钗有心拦下贾家的婆子再问问能否帮着周旋周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贾家的婆子跟被老虎追着似的匆匆离开了。
薛宝钗恨得差点咬碎满嘴的小银牙,只是气恼归气恼,她还要分心照顾昏过去的薛王氏。薛宝钗扶着薛王氏在那里一叠声的吩咐请大夫,那水取药丸子之类的。
因着薛蟠的事儿,薛王氏厥过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薛宝钗照顾起来颇有些游刃有余的样子。这又是灌药又是掐人中的,只一刻功夫,薛王氏便“嘤咛”一声,极是不愿的转醒过来了。
薛王氏乍一转醒,便是一顿哭天抢地,“我的儿啊——!”
对于自己那个三天两头到处惹是生非的哥哥,薛宝钗心里也是渐渐生出了几分恼恨嫉妒的心思起来。那个人文不成武不就,既不会算账更不懂经营,不过是命好的托生成了一个男子,便叫妈妈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的捧着惯着,即便那个人惹出了天大的事儿来,在妈妈眼里那也是别人的错儿。
“妈妈且收收泪吧,哥哥还在牢里受苦呢。咱们倒是先想个法子把哥哥救出来才是正经的……”薛宝钗纵是心里再怎么怨恨薛蟠,此时为着自己的宽厚贤良的名声,她也得要想法子先把薛蟠从顺天府大牢里捞出来才成。再说了,正是因为有这么个爱招惹是非的哥哥在,才更能衬出她薛宝钗的端庄知礼不是?
薛王氏听见耳边的淳淳劝导,方醒过神儿来,她忙扯住薛宝钗的手腕,在那里急声问道:“贾家的婆子呢?”
说着,薛王氏左右打量了一下,想找出贾家的那几个婆子。
“她们已经走了。”薛宝钗蹙着眉说道,低垂的眼眸中嫉恨之色一现而逝,丰润的唇畔被银牙咬出了一个细细的血痕,手腕那里传来一阵阵的疼,怕是已经青了呢。
“怎么就走了呢?”薛王氏厉声喝道,又问:“你姨妈可有叫人带话过来?”
薛宝钗摇了摇头,被薛王氏扯住的手腕在暗自使劲儿,想挣脱出来。
“不行!我要去找你姨妈,请你姨妈家想辄子把你哥哥救出来……”薛王氏一拍桌子,嘶声说道。说着,薛王氏便唤人去拿大衣裳,又命人去套车。
“妈妈且别急,”薛宝钗抚着自己的手腕,劝慰道:“哥哥自是要救的。只是女儿冷眼看着,姨妈家怕是不会出这个力的……”
薛王氏虎着一张脸,道:“怎么可能?你姨妈跟着我最是要好的,不会……”
“贾家这次只派了个婆子来,妈妈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薛宝钗依旧温声细语的说道。(未完待续。。)
154、严兄厉声训愚妹
“贾家这次只派了个婆子过来,妈妈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薛宝钗依旧温声细语的说道,“论理儿,这事儿该是叫琏二跟凤丫头过来跟咱们说一声的才是。如今,却只派来个婆子,虽然那婆子看着体面,也不过就是个在主子跟前儿稍有些脸面的奴才罢了。妈妈怎么就不想想,贾家只是派个奴才来跟咱们娘们说这么重要的事儿,是个什么意思呢?”
薛宝钗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接着道:“贾家那边儿若是真想帮咱们,昨儿个晚上就应该先把哥哥捞出来,再把人给咱们送回来才是。他家以前好歹也是国公府呢,女儿就不信了,他家在顺天府尹跟前儿就说不上话了?”
薛宝钗说着,冷哼了一声,“不过是端着她们高门显第的架子,瞧不上咱们商户的出身,不肯出这份力罢了。”
薛王氏本就是没什么主见的,又素来听惯了薛宝钗的话。如今听薛宝钗这么一分析,薛王氏也深觉认同,只是想到王夫人,她不免又犹豫了,“可是你姨妈……”
“那里怎的就轮到姨妈说话了呢?”薛宝钗的眉心已经快要拧成疙瘩了,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王氏,道:“贾家如今是一等将军府,当家的是贾家大房,凤丫头虽然管着家,我瞧着却是并不亲近姨妈的。”
“凤丫头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儿,亏得你姨妈当年给她说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哼!”薛王氏愤愤的说道。
“这个时候妈妈还是先别急着跟凤丫头计较什么的了,倒是该想想怎么才能把哥哥救出来吧……”
母女俩无言的对坐了一会儿。
“要不然,咱们去求你舅舅去……”薛王氏不甚肯定的说道,对于大哥王子腾。薛王氏心里其实挺发怵的。
薛宝钗想了想,点头道:“舅舅官拜内阁大学士,若是舅舅能说句话,顺天府那里该是会给几分面子的才是。就算不能直接把哥放出来,至少能叫他们看在舅舅的面儿上,让哥哥在里头过得舒服一些。少吃些苦头。”
……
薛王氏坐着车轿,一路哭着往王家去了。
到了王家的时候,王子腾还没下朝回来。史氏陪着薛王氏一处,又是劝着又是哄着的,车轱辘话说了一轮,好不容易才叫薛王氏稍稍止住了泪。
等见着王子腾了,薛王氏又开始抹眼泪珠子了。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也不问是什么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今儿个早朝的时候。有狂徒当街藐视皇族的事儿就已经传开了。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些内情的,互相递个眼色,再不时拿眼去瞄一下王子腾。王子腾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一个早朝站下来也差点儿没端得住,变了脸色。
王子腾一路阴着脸回了府,见到自己的亲妹妹哭成这个样子。那满肚子的怨气全都只化作了一声浓浓的叹息。
“还请大哥救救蟠儿吧,妹妹就这么一个孽根孤种。那是我的命根子啊……”薛王氏已经哭得一抽一抽的了。
王子腾除了叹气,也只能叹气了。
只是王子腾不说话,薛王氏却是急了,只道自己的亲大哥也不愿意帮忙,“大哥啊,你只当是救救妹子吧。没了蟠儿,我也不活了啊……”
“这事儿,今儿个早朝的时候已经议过了,万岁爷那里已经发了话了,叫顺天府论罪量刑呢。”王子腾抬手揉着眉心,极是疲累的说道:“你也别急着寻死觅活的,这事儿也要不了蟠儿的性命。一不是谋反、二没有杀人,他干的那事儿又是有先例的,最多挨几下板子罢了。”
薛王氏一听自己儿子没有性命之忧,当下把一直悬在空中的那颗心放回肚子里去了。拿起帕子擦干眼泪,薛王氏笑着奉承了一句,“到底是大哥有见识。不像我,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
“蟠儿回去之后,你当严加管教与他!在这京都生活,定要记着谨言慎行才是!”
薛王氏垂着头,咕哝了一句,“蟠儿年纪还小呢,又素来顽劣,大哥又不是不知道,……”
王子腾听见这话,眉毛都竖起来了,“那你还是回去赶紧给你儿子准备好后事吧!今儿个他能惹着皇子,明儿个怕是要反了天呢!”
“这救人能救个一次两次,却是救不了命的!”王子腾气得指着薛王氏的鼻子在那里训斥道,“你当自己还在金陵城吗?这里是京都,是天子脚下!你再这么由着蟠儿莽莽撞撞,不知天高地厚的闹下去,总有一天能叫他玩丢了自己的小命儿!”
薛王氏被王子腾这么横眉冷眼的训斥了一顿,心里的委屈顿时全都涌了出来,“妹妹当然知道这里不是金陵了。要是妹妹还在金陵的话,能叫人这么作践吗?一个个的全都没了王法了,敢指着我的脊梁骨说什么商贾低贱之类的话……呜呜……妹妹我好歹也是王家女呢,薛家就算是商贾之家,也是个皇商呢。王家薛家都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跟着贾家是一样的。她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啊……呜呜……哥哥就只知道骂我……呜呜……哥哥也不想想,妹妹自打来到京都之后,受了多少委屈了……呜呜呜呜……还有那个林丫头,尖酸刻薄的,哪里有半点儿大家子小姐的气度,倒是委屈了我的宝丫头……呜呜呜呜……妹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呜呜呜呜……”
王子腾被这哭声给弄得脑仁儿一阵一阵抽抽的疼,见薛王氏一副死不悔改毫不知错的样子,当下心也冷了,“我乏了,你回去吧。我知你不喜我严厉,日后没事儿,咱们就少来往吧。也省得咱们俩个两看两相厌的……”
薛王氏呆愣在那里,突然厉声尖叫了出来,“大哥这是打算再也不管我们孤儿寡母了吗?咱们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行了,我的话摆在那里,你自己想想清楚吧。蟠儿若是还那个样子,你们一家子倒不如在金陵过日子呢。”说完,王子腾实在没耐心待下去了,使人唤来史氏作陪,自己却是回去房里休息去了。
史氏出来好声好气的劝了薛王氏几句,不过就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罢了。等哄得薛王氏收了泪之后,方使婆子将人送走,史氏轻吁了一口气,又赶紧回屋里去伺候王子腾歇息。
薛蟠的判决下来了。王子腾判断的不差,依着薛蟠的那些言行,又有前几年贾宝玉的例子在那里摆着,要定了薛呆子死罪那倒是真不至于。只是贾宝玉犯事儿那会儿,九阿哥瞧着还不被万岁爷看中的样子,所以贾宝玉因着冲撞了九阿哥只被打了二十板子;如今九阿哥眼瞅着得了万岁爷的青眼,又是太子爷跟前儿的红人儿,身后十阿哥到十七阿哥站了一堆的龙子凤孙。薛呆子这时候冲撞了九阿哥,那可就不是二十板子能了事的。再说了贾宝玉背后好歹还有个贾母在呢,康熙看着老乳母的份儿上,方才判得轻了些,如今这个薛呆子却是没这么好命的了。顺天府尹跟着自己的幕僚琢磨三天,才把薛蟠的量刑定下来,报给康熙知道。
“羁押三日,杖责四十。”康熙低声念叨着顺天府尹呈上来的量刑折子,执起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个“准”字。
内务府里,凌普正跟九阿哥商量着呢,“那个高成是个不晓事儿的,也没细查薛家的底细,就贸贸然批给了薛家皇商的牌子。九爷且恕了他这一回吧。”又道,“奴才仔细瞧了薛家进上来的珠花,那质量实在是不行。奴才已经叫人摘了他家的牌子,也跟底下的管事们说了,再不许跟薛家的商铺采买东西……”
“薛家敢拿着次品供给皇家,这心真是坏掉了!此风气当严打下去,以儆效尤。”凌普义正言辞的说道,“嗯,不但要摘了薛家的牌子,还要罚他家的银子……就罚五十万两好了……”
九阿哥笑眯眯的听着,“大总管真是明察秋毫,处事最是公正严明了。二哥身边有大总管这样的人,真是好福气……”
两个人坐在那里,心领神会的笑了。
薛蟠被抬回家的时候,整个人蓬头垢面的,身上还散发出叫人作呕的酸臭味儿。
瞧着儿子瘦的脱了形的脸儿,还有被打烂的屁股,再有那被人一箱一箱往外抬的银子,薛王氏尖利的嗓子扑倒在薛蟠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啊……”
儿子!银子!呜呜……
薛蟠底子厚,身子还算强壮,只是这四十板子打下来,也叫他出的气儿比进的气儿多了。又有薛王氏富态的身子往他伤口那么一压,薛蟠当时就疼得直抽气,吱吱呜呜了半天,到底没忍住,两眼一翻抽过去了。
薛王氏哭天抢地的抱着薛蟠,又是叫人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看,又是在那里指桑骂槐的赌咒骂人,竟是没有丝毫悔意的。(未完待续。。)
155、雀金裘
自家费了好些银子欠了不少人情才能到的皇商牌子,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被内务府给摘了去。内务府不但摘去了自家皇商的牌子,还指着自家铺子进上的珠花说质量不好,以次充数,又罚了五十万两的银子。
这几日下来,薛王氏就病了,躺在床上捂着心口在那里直哼哼。薛宝钗每日看望过薛蟠之后,便会过来陪着薛王氏。两人一起在那里心疼被内务府抬走的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薛蟠大鱼大肉的将养了几日,倒是被养回来了不少的肉。薛王氏心疼儿子遭了一回牢狱之灾,便做主把香菱放进了薛蟠的房里,允诺等着薛蟠身子养好了,就可以把香菱收房。自香菱长开之后,薛蟠已经眼馋香许久了,只是薛王氏怕自己儿子把持不住,没得弄坏了身子,所以一直没同意,只拿香菱年纪还小做借口。此时,薛蟠见自家老娘终于松口答应把香菱给自己,心里大喜,连带着身子也恢复的愈发的好了。
家里妈妈病了,哥哥伤了,只余下薛宝钗一个还能主事的人在。这又是理家,又要看账本的,诸多繁琐冗杂的事情叫薛宝钗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能再多生出一双手一双眼来才好呢。忙忙碌碌之间,薛宝钗倒是没工夫再去想中秋节那天在贾家发生的那些叫她堵心的事儿了。
不提薛家那边的纷纷扰扰,林家这里的日子却是岁月静好。
燕子坞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三足鎏金熏笼里燃着黛玉使人自制的混着冰片跟沉水香的香料。
黛玉倚在窗前,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柳絮一样的雪片悠悠然然的自天上飘荡下来,又如轻烟一般随风打着旋儿回转却怎么也不肯就这么落到地上。燕子坞里的树木的全都变成了琼枝玉珂,晶莹剔透。
“这可是今年的头一场雪。奴婢瞧着今儿个怕是不会停了的。”雪雁打量了一下窗外纷纷扬扬飞舞着的雪花,在黛玉上身旁说道,“姑娘看景儿也别叫自己冻着才好,这西厢阁有些凉了呢,不如正屋暖和。”
说着,雪雁将黛玉惯用的一个缠枝花样式的银制手炉递了过去。黛玉笑着接了过来,叹道:“转眼就又是一个冬天了。”又问:“前几日叫针线房缝制的冬衣可是得了?”
“雪鹭去问过了,说是才得了大部分,针线房的顾嬷嬷说了,还要再几日时间才够呢。”雪雁回道。
黛玉秀眉微蹙,“叫顾嬷嬷安排针线房的人赶赶工吧。这雪就像你说的,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的了。叫针线房那边辛苦一下,着紧着把家里下人的冬衣都缝制出来,总不好叫大家受冻才是。也派个人过去跟大管家说一声。给针线房的人每人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得了冬衣之后再给她们每人两天的假,叫她们排好班儿,轮着休息去。”
“哪里能像姑娘说的那样,咱们还能没一件衣裳穿了?每年家里都有按季发放四套衣裳的。”说归说,雪雁还是按着黛玉的吩咐,出去找人给针线房的顾嬷嬷和大管家传话去了。
贾敏有意锻炼黛玉独自管家理事,便将针线房的事情全部交给黛玉管着。林家的下人每季都有四套新衣。按例都是换季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的。今年黛玉也是按照往年缝制冬衣的时间,叫针线房开始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今年的冬天来得早,还早早的就是一场大雪。
黛玉的视线重新落在窗外,看着那铺了一地的雪,渐渐有些出神。
“姑娘,太太身边的云妙姐姐来了,奴婢请她在正屋那里候着了。”雪雁返身回来。在黛玉身后说道。
原先在贾敏身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全都嫁了人,竹染嫁的是林家的一个小管事,如今做了管事嬷嬷,仍旧在贾敏身边伺候。其余梅香等人都嫁去了府外。今儿个过来的这个云妙是贾敏身边新升上来的大丫鬟之一,接手的正是原先梅香负责的差事。
黛玉点了点头。“咱们过去吧。”
“给姑娘请安。”正屋里,云妙一见着黛玉便笑着福了一礼,两个小小的梨涡点在颊上,看着可爱的很。
“母亲那里可是有什么事儿?”黛玉一边摆了摆手,一边在美人榻那里坐下,问道。
云妙笑了一下,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太太瞅着这雪太大,怕姑娘一路走过去不安全,所以叫奴婢来给姑娘传个话,今儿个的晚饭和明天早上的请安,姑娘就不用过去了。太太说了,晨昏定省什么的,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姑娘只要好好的别受了寒,就是对太太和老爷的孝心了。”
黛玉听了云妙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云妙又道:“太太说这几日各处庄子就要送年货上来了。太太想问问姑娘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想吃的,也好通知庄子上给预备下。”
黛玉想了想,才道:“新鲜的鱼虾就好,那些鱼丸虾丸之类的也备些上来。再有一样就是新鲜的叶子菜。我记得原来在江南的时候,庄子上都是盖了暖房的,不知道京都这边的庄子是不是也这样比照着做的?”
云妙笑道:“奴婢听太太说起过在庄子上盖暖房的事儿,想来是有的。”
黛玉又问了贾敏的身体可安好,昨日可有休息好之类的话,云妙都一一答了。黛玉一时无话,云妙见状便准备告辞回去了。
“等等,你可知道娘亲有没有派人去给哥哥送衣裳?”黛玉又问道。林翰上一次回家还是十天之前的事儿,等着下一次回家还有十几天呢。黛玉记得林翰上一次回来,天还不算很冷,所以林翰走的时候就没有带什么大毛衣裳。原以为还要再过段时间才会下雪的……
“已经派了人过去,林安也一道跟着过去的。”云妙笑道,“姑娘放心。”
云妙走了之后没多久,小厨房的人便过来请示晚上的菜色。雪雁看了看窗外,对着黛玉提议道:“这样的天,吃锅子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我一个人,未免无趣了些。”黛玉轻声说道。
这时候,秦桑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鼓鼓的包袱,“姑娘,这是刚刚太太使人送来的,说是太太年轻时穿过的。”
“是什么?”黛玉边问边接过秦桑手里的包袱打开,里面只一件斗篷,不过瞧着金翠辉煌、碧彩闪灼的,丝毫不像是陈年旧物。
黛玉示意雪雁帮着将斗篷一起展开来细瞧。那是一个连着风帽的斗篷,里面衬着烟罗紫的绣了花天锦地样式的锦缎。黛玉伸出手轻拂过去,疑道:“这是什么毛?”整个斗篷展开之后,竟是一副完整的雀尾屏?
此时屋里并没有燕嬷嬷等几位积了年的嬷嬷在,雪雁并不识得,只道:“瞧着不像姑娘素日穿的狐狸毛和雪貂毛之类的……”
“奴婢瞧着像是孔雀毛。”说这话的是秦桑,只听她接着说道:“这样子的大氅,奴婢以前在宫里见过,好像是翊坤宫娘娘那里有这样子一件用孔雀毛织成的大氅,模样看上去跟太太派人送过来的相仿。奴婢恍惚记得是叫什么‘雀金裘’的……”
“雀金裘?”黛玉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素手在那斗篷的毛面儿上又来来回回的轻抚了几回。
“是的。据说这种‘雀金裘’是用孔雀初生的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间又杂以极细的赤金丝。所以在光亮的地方,以不同的位置看,这‘雀金裘’会展示出不同的颜色。”秦桑慢慢解释道,“翊坤宫娘娘的那件,据说还是俄罗斯进上的,后来被万岁爷赏给了娘娘的。”
“乖乖,难怪这大氅瞧着跟真的孔雀羽毛差不多了,奴婢原道是用什么别的毛织成的这样子的呢……”雪雁两眼满是不置信的瞅了那斗篷好几眼,惊呼道,而后又雀跃的对着黛玉说道:“姑娘快穿上试试,试试……”
黛玉对着这件雀金裘也很是喜爱,便顺着雪雁,由雪雁把那件斗篷给她披到身上。
西洋机括的水银镜前,黛玉小脸粉红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姑娘穿这件斗篷可真好看!”雪雁也是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说道。
秦桑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黛玉转了转身子,突然蹙起眉,“可惜这斗篷大了些,怕是要再两年才能穿呢。”
“叫针线房的人帮着改改呢……”雪雁不假思索的说道。
秦桑微微皱起眉,心道真要是这样做的话,却是可惜了呢。
“不好,”黛玉摇了摇头,“可惜了呢。我如今正长身体呢,真要是像你说的,叫人按着我现在的身量改短了,穿不了两日定会小了的。”
说着,黛玉示意秦桑帮着把雀金裘脱下来,“倒不如先收好,等着日后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穿,岂不好?”
雪雁挠了挠头,笑道:“是奴婢想岔了,还是姑娘说的对,我这就叫雪鸳来把这件斗篷收起来。”(未完待续。。)
156、千金阁
雪雁说这话,便转身自秦桑手里接过雀金裘,正准备出去找雪鸳呢,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身对着黛玉说道:“说起来,姑娘如今还真缺一件合适的大氅呢。去年做的那件银狐皮子的大氅姑娘昨儿个不是试了,说是短了一截儿,不好穿了吗?姑娘还说可惜了那么好的皮子来着……”
黛玉想了想,不甚在意的说道:“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库里应该还有些皮子的,赶明儿叫针线房重新做一件就是了……”
秦桑这时候却道:“姑娘忘了,中秋节那会儿隔壁送来了好些雪貂皮子的,还有几张上上等的蓝狐皮子……”秦桑说的隔壁,其实就是指的九阿哥。如今九阿哥送给黛玉的东西,都是直接叫人送到林家隔壁的那处空置的宅子里,再经由那道连着燕子坞的小门,由燕嬷嬷等四人去拿过来。当然,秦桑绿枝两个人也是知道这个的,有时候也会帮着燕嬷嬷等人过去那东西。
雪雁常天白日的跟着黛玉一处,对于隔壁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四个大丫鬟里头,这丫头算不得是最机灵的一个,但胜在知趣儿。这什么事该问,什么事儿不该问的,她心里是极明白的。
“太太当时就说了,要用那些皮子给姑娘缝制新的冬衣大氅来着。”秦桑说道,“姑娘仔细想想……”
水眸扑簌扑簌的眨巴了两下,黛玉腼腆一笑,“我一时倒是忘记这个了……”
说着,黛玉对着秦桑笑了一下,转而又对雪雁说道:“这下子你可是不用再担心什么了,说不准明儿个就有新的大氅送过来了呢。”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了。”雪雁笑道,“奴婢瞧着姑娘很喜欢外头雪景似的,若是能出去走走,在这雪景里转转,姑娘定是愿意的。可是若没了那御寒的大氅,姑娘您啊。就只能守在屋子里,扒在窗子那儿干看着罢了。”
黛玉佯装恼怒的嗔怪了雪雁一眼,“你丫头偏偏今儿个话多起来了,居然在这里等着打趣我了呢……”
说着,黛玉自己先笑了。
雪雁更是笑得弯了腰。
秦桑因黛玉刚才的笑靥而一时失了神。黛玉与雪雁的笑声响起,方才叫她猛然回过神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贾敏真的使人领着千金阁的人给黛玉送来了新制的裘衣和大氅。
千金阁,是京都最好的一家制衣坊。他家即接那种客户提供料子的纯缝制活计,自家也是有衣料可以提供的。且他家用的衣料都是绝好的,做工也精细,当然价钱也是贵的离谱的。不过就算价格贵的能叫人惊掉下巴,也有好些有钱的人家专门找千金阁做四季衣裳。这些人不仅是因为千金阁提供的衣裳料子确实是的一等一的好,穿出去很是体面。更叫这些太太奶奶小姐们看重的是,穿着千金阁出品的衣裳见客聚会什么的,那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另外,千金阁打造的首饰。因着花样时新别致,在京都也是极富盛名的。多的是太太小姐们找千金阁一掷千金的定制时新的首饰。若是在千金阁定制衣裳的话。千金阁也会主动给客人推荐合适的首饰搭配。如此一来,千金阁赚的也就更多了。
这次,千金阁得了林家的委托,知道是给林家的格格做衣裳的,可是卯足了劲儿的。自从这铺子的掌柜得了背后主子的吩咐,知道林家格格是自家未来的主母之后。但凡是林家的单子,特别是给林家格格备置衣裳首饰的时候,千金阁向来都是将其放在最优先的位置,由阁里最老道的师傅亲自来操作的。
临近年关的时候,贾敏也是事情极多的。千金阁又不是头一次给黛玉做衣裳了。所以这次千金阁送衣裳来的时候,贾敏便派了云初领着千金阁的女掌柜和女师傅一道,把衣裳直接送去了燕子坞给黛玉,又叫云初带了话儿过去,只道黛玉若有什么不满意不喜欢的,尽管叫千金阁的人改了就是等等。
林家这回提供的雪貂皮子被千金阁制成了两套旗装,一件是外面衬着湖蓝色绣粉蝶穿花样式的锦缎,另一件再是在外面衬着芙蓉色绣着缠枝海棠花样的织锦。余下的雪貂皮子又制成了两件背心并两顶雪帽;蓝狐皮子则是做成了一件大氅,里面加了烟霞色四喜如意云纹样式的绣缎。除此之外,还有用千金阁自己的料子缝制的四套居家服和四双反衬着鹿皮的一寸来高的高底鞋子。
千金阁的女掌柜姓郝,大家都唤她一声郝大娘,是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美妇。她给黛玉见过礼以后,那张涂着嫣红口脂的大嘴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只是,与应对别的客人不同,郝大娘在黛玉面前并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在黛玉试衣裳鞋子的时候,依着黛玉的脸色说着一些不那么张扬的恭维话。只是即便如此,黛玉还是觉得隐隐有些头疼,这位郝大娘实在是太太太太呱噪了……
“像格格这样天仙儿一样的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郝大娘一张嘴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又道:“格格再试试这件鹤氅,这可是用野鸭子头上的细绒毛混着鹤毛一块儿织成的,遇雨不濡的,所以又有个名字叫作‘凫靥裘’……”
郝大娘在那里甩着香帕,不停的说着这凫靥裘是如何如何的艳丽无双,如何如何的光彩照人,如何如何的匹配黛玉,如何如何的……没完没了……
雪雁一边伺候着黛玉穿起鹤氅试了试,一边暗自吐了吐小舌,对着黛玉轻声吐槽道:“这位郝大娘可真是能说啊,这都多少时候了,奴婢就没见她歇息过一刻。她都不累不渴的吗?”
黛玉亦是在那里对着镜子,自己跟自己苦笑了一下,小声道:“这人真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这凫靥裘我瞧着也就只是颜色艳丽些罢了,穿在身上却并不觉着有多暖和,倒是比不得昨儿个的那件雀金裘呢……”
“怕是在欺姑娘年轻呢……”雪雁阴下脸,皱着眉说道,瞄向郝大娘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善。
“姑娘不喜欢,不要便是了。奴婢记着咱家并没有给过这样的料子要她们做的,想来是千金阁自己的料子……”一边的秦桑听见了黛玉与雪雁之间的对话,开口说道。千金阁的背景,秦桑一点也不陌生。这个凫靥裘确实是千金阁压箱底儿的招牌不假,只是这料子的缺点也正如黛玉刚刚说的,纯粹就是外表光鲜罢了,却是没什么用的,也不保暖,真真是不如那件贾敏给的雀金裘。也不知道素来精明的郝大娘这回是怎么了,竟然把这料子拿出来给黛玉做了件大氅。秦桑暗道:这回,郝大娘这马屁怕是拍到马腿上了……
等着黛玉一件一件试完了衣裳,除了那件被郝大娘吹捧的天花乱坠的凫靥裘,其余的都被黛玉留下了,只道做的很好,不用修改了云云。
见黛玉并不喜欢凫靥裘,郝大娘的神色略微尴尬了那么一下下,不过转瞬间脸色便恢复了正常。郝大娘又招呼自己铺子里跟来的婆子捧着一个漆雕匣子过来,打开之后放在黛玉跟前儿。匣子里摆放了好几样首饰,都是时下最新鲜的花样。因着黛玉还没有到戴钗插簪的年纪,所以千金阁带来的首饰里并没有这些,而是一些项圈、项链、耳坠、手镯、戒指之类的,像是嵌着红宝石的赤金盘螭璎珞圈、嵌着合浦南珠的金项链、金镶红宝石的耳坠、赤金缠珍珠的坠子、景泰蓝红珊瑚耳环、金镶九龙戏珠的手镯、嵌宝石的绞丝金镯等等,还有几个或雕花或嵌宝的戒指指环什么的。
黛玉一一看过,见着喜欢的便拿出来交给身边的雪雁收起来。她倒是没看中什么大件儿的项圈项链,只留下了几副耳坠并戒指之类的,手镯也只选了一样嵌宝石的绞丝金镯。
郝大娘依旧是夸了这个又赞了那个,总之就是黛玉戴什么都是好看的不得了。听得黛玉自己都快不好意思起来了,一张小脸泛起了淡淡的胭脂色。
好不容易,郝大娘跟着云初走了。燕子坞里的众人这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心道:可算是安静了!
“何谓三寸不烂之舌,今儿个我可算是见识到了。”黛玉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叹道:“真真是跟书里说的一样的。只是能不能‘敌百万之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万万敌不过这位郝大娘的念功的。”
秦桑听见黛玉的抱怨,低头在那里笑了笑。
雪雁正和雪鹭一起收拾着衣裳首饰,听见黛玉的话,忙点头附和道:“这位郝大娘真真是能说会道的,奴婢也是再没见过这样子的。如今奴婢的脑仁儿正一跳一跳抽抽的疼呢,耳朵里也是嗡嗡的直响……”
“要跟娘亲说说,下回我可是再不要见这位郝大娘了……”黛玉道,没得闹出头疼病来……(未完待续。。)
157、踏雪
大雪纷纷扬扬的足足下了有三日,方才渐渐止住。
这一天清晨,黛玉起了个大早。
在外屋守夜的雪雁听见响动,忙进来伺候黛玉穿衣,口中不忘说道:“姑娘今儿个起的好早。”
“外头可是放晴了?我瞧着外头天光大亮的。”黛玉偏头打量了一眼窗纱外的光亮,问道。
“后半夜的时候,这雪就停了。”雪雁回道,同时手脚麻利的替黛玉扣好最后一个盘扣,又蹲下身子去伺候黛玉穿鞋。“这雪都下了三天了,也该停了。幸好咱们这里地势高些,姑娘不知道,咱们院子里有几处低矮的地方,那雪都能没过脚脖子去了……”雪雁絮絮叨叨的念着。
“你怎么知道那雪都没过脚脖子了?你去过了?”黛玉穿好鞋,被雪雁扶着坐到了梳妆台那里。她一边打开妆奁,一边看着镜子里的雪雁,笑问道。
“奴婢是没去过,不过几个小丫头跑出去玩雪的时候发现的。”雪雁拿出一把白玉梳子给黛玉细细梳理着头发,“白芷那丫头前儿个不是得了姑娘赏得一只金戒指嘛,昨儿个叫她玩雪的时候给弄丢了,寻了半日也没寻见,那丫头哭得眼睛都肿了。”又道:“白芷那丫头今儿个当值呢,姑娘一会儿见着了就知道奴婢说的真不真了……”
“梳个简单的辫子吧。”黛玉突然说道,“趁着婆子们还没去扫雪,咱们先去院子里转转。等着回来之后,再重新梳头好了。”
“这大清早的,姑娘万一冻着了摔着了可怎么好?太太知道了,非揭了我的皮不可……”雪雁皱着眉,不甚情愿的说道。只是话虽是这么说的。雪雁还是依着黛玉的话,给绑了个简单的麻花辫。
黛玉只道不碍事儿。
最后,在雪雁的坚持下,黛玉又是大氅又是雪帽,还拿了一个手炉捧着,又唤来秦桑绿枝两个护卫着。这才得以出门踩雪去。
一出屋子,冷冽的空气瞬间笼住了全身,顿时叫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黛玉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呼出了体内的浊气。这种从里到外都满是清爽的感觉,叫黛玉抑制不住的扬起了唇角。
来到廊檐下,看到这白茫茫犹如白玉一样的大地,没有一丝尘垢,黛玉抬起的脚犹犹豫豫了半晌儿。方才狠下心似的落到地上,“咯吱”一声踩进雪里。
这还是黛玉头一回踩在这么厚实的雪地上,那落到耳里“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踩在脚下若有似无的感觉,都叫黛玉觉得新鲜。雪雁亦步亦趋的跟随在黛玉左右,提心吊胆的看着黛玉左一下右一下,专挑没被人踩过的地方下脚,嘴里不停的说着“姑娘小心些”“姑娘慢着点儿”之类的话。
银铃般的轻笑声在天地间响起。黛玉笑靥如花的在雪地上踩来踩去,偶尔回眸一瞥。眼角眉梢间绽出的风情叫秦桑绿枝这两个在后/宫里见惯了各色美人的暗卫都不自觉的跟着闪了神失了魂。
终于,玩的尽兴了,黛玉这才停了下来,乖乖的叫雪雁搀扶着进了不远处的九曲流觞亭歇息。
黛玉的小脸粉扑扑的,透着一股子兴奋和激动;雪雁也是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却是一路提心吊胆给憋出来的急色。秦桑绿枝二人秀气的脸上也是飘起了红云。只是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
“姑娘,咱们歇歇就赶紧回屋吧。您刚才那么跑跑跳跳的,都出汗了。等会儿着了风,仔细吹出病来……”雪雁哀哀怨怨的念叨着。大有黛玉若是不答应她就不住嘴的架势。
黛玉一笑,顺着雪雁的心思就答应了下来,“听你的就是。”
说着,黛玉扶着亭子的一处雕花栏杆放眼向远处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银装世界。
“真真是应了那句‘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黛玉赞叹道。
又站了一小会儿,雪雁已经三催四催了,黛玉这才极其不舍的轻叹一声,转身抬脚回屋去了。
“好些天没去给爹爹娘亲请安了,正好今儿个放晴了,一会儿咱们就去主院那儿吧。”回屋的路上,黛玉扬眉笑道。
“姑娘多少先垫些东西才是,仔细头晕呢。”雪雁一边扶着黛玉往回走,一边说道,“姑娘仔细脚下。”
回到屋内,雪雁忙唤人打来热水,自己伺候着黛玉又是换衣又是梳洗的,很是忙乱了一通。
换过一身衣裳的黛玉,又重新梳了头,再被雪雁劝着吃了一小碗新炖好的冰糖燕窝粥和一块奶油松瓤卷酥,然后才带着人往主屋给贾敏请安去了。
主屋那里,今儿个特别的忙碌。
贾敏一早起来,茶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外头管事儿的婆子却是已经来了好些个。
黛玉到的时候,贾敏正在安排庄子上的事情,“这雪下得怪大的,又持续了好些日子,庄子上怕是要闹灾的。林清家的,你回头跟大管家说一声,派几个老成的人分别到京郊附近的几处庄子上去查看查看,若有什么损失,尽快合计合计报上来。”又道:“今年入冬早,又得了这么一场大雪,庄子上的冬事也不知办好了没有?总不能叫庄子上的人连这个年都跟着过不好……”
黛玉没有过去打扰贾敏,只是坐到回事厅旁的碧纱橱里去静静候着,又问云妙道:“娘亲这么早就开始理事了?是只今儿个如此?还是这几天都是这样?”
“今儿个大雪刚停,姑娘就过来了?”云妙叫人给黛玉上热腾腾的红枣桂圆茶,又亲自奉给黛玉,嘴里回道:“还不是这场大雪给闹得吗?前儿个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咱们府上主子虽不多,但是上上下下也有百十号人丁的。虽说平日里的事情不多,也有那么一二十件的。如今又是冬祭又是过年的,再来这场大雪更是多了好些事儿出来,真真是乱麻一般,叫人理不出个头绪来。”
黛玉一边捧着红枣桂圆茶细细的喝着,一边又侧耳去听起隔壁议事厅里贾敏与管事婆子们说事儿。听了一会儿,黛玉拿出怀表来看了下时辰,转头又问云妙:“都这个时间了,娘亲都不用早饭的?这几日可是都是如此?”
云妙摇头叹道:“那里能得了空呢?太太这几日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曾得了。晌午时候,不过是窥得个空闲儿,随便动上几筷子糊弄糊弄罢了。”
黛玉这边正跟云妙说话的时候,贾敏那边却是管炭火的婆子请示完了之后,又换了管园子的婆子回事儿。
贾敏早知道黛玉过来了,只是外头还有七八个婆子在候着,她只好叫跟在身边的云初出去吩咐厨房那边把早饭给黛玉先送过去。
“姑娘先吃着吧,大早上的过来,定是还没用过早饭呢。”云妙一边给黛玉摆饭一边说道,“这是太太的意思,叫姑娘自己先用着。”
黛玉本想说等着贾敏过来一道用的,听见云妙这话,也知道自己若是执意等下去,贾敏那边怕是不会安心理事。
“你先过去看看娘亲那边,外头到底还有多少人等着回事儿,若是没有要紧的,且叫嬷嬷们等等罢。”黛玉蹙着眉,对云妙说道。
云妙依言出去打探情况了。
不一会儿,贾敏便过来了,“外头的雪还没清扫干净呢,你这丫头就这么过来了?快叫娘亲看看,路上可有磕着碰着?外头冷不冷?”
黛玉先给贾敏请了安,方才回了贾敏刚才的那些问题,之后又嗔怪道:“娘亲也别只顾着数落我了。倒是这几日,女儿听说娘亲都没有好好吃饭呢。便是事情再多,也得要好好吃饭吧。娘亲这样子糟践身体,累得病了可怎么好?爹爹呢?也没管管您吗?”
贾敏搂着黛玉,笑道:“我儿的心意,娘亲受着了。朝廷这几日也是事儿多的很,你爹也是好晚才能回来的。”
黛玉依旧满脸的郁色,不满的看着贾敏,直到贾敏答应以后定会好好吃饭休息,方才慢慢有了几分好看的颜色。
母女俩坐在一处吃了早饭,这边又有婆子来报说是贾家的人来请贾敏和黛玉过府赏雪。
“我手上事儿多走不开,今儿个就不过去了。玉儿带着人过去散散吧,别整日呆在家里,没得闷坏了呢。”贾敏笑着伸手理了理黛玉的头发,说道,“你外祖母家里姐妹多,你过去跟她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说着,贾敏便吩咐人去准备车子,又嘱咐黛玉身边的人小心伺候着。
“娘亲都这样忙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帮帮娘亲吧……”黛玉虽然想着去找三春玩耍,但是眼见着贾敏如今忙得连饭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心思出去呢。
贾敏却是笑了,“这些事情哪年不都是这样子的?就值得你愁得眉头不展的?等着年礼冬祭什么的都备好了,自然也就清闲了。你以后嫁人了,也是要过这样的日子的。如今你还是姑娘呢,抓紧时间松快松快吧。你也就现在还有这些轻松的日子可以过了……”
贾敏笑着劝慰了一回,黛玉见她虽然忙碌,眉眼间却还算轻松,便也就点头应了。
黛玉回燕子坞里换了一身出门做客的衣裳,便带着秦桑绿枝和李嬷嬷去贾家了。(未完待续。。)
158、刘姥姥 秦可卿
林家离着贾家算不得远,不过就是从平安街出来之后,转到清平巷,再过七八个街口便也就是了。
虽然这路程不远,但是因着路上积雪,所以车轿行走的缓慢,甚至有几回不得不绕道而行。后来,等着黛玉到贾家的时候,湘云和三春已经都在贾母屋里了。
“我的玉儿快过来,”贾母一见到黛玉,也不叫她行礼的,直接就将人叫到自己身边坐下了,“叫外祖母好生看看,这有些日子没见着了,玉儿倒是出落得愈发的好了……”说完贾母又问黛玉吃过早饭没?最近身体可还好之类的。
黛玉笑着一一答了。
“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玉儿尽管说出来,叫你二嫂子去给你张罗安排。”贾母又嘱咐道,“千万别叫自己委屈着了。”
“果然呢,林姐姐一来,老祖宗的眼里就再没有云儿了。”湘云半真半假的娇嗔道。
“你个猴儿,又来打趣老祖宗。”贾母笑呵呵的作势要去捶湘云,“你哪回过来,老祖宗不是叫人把你喜欢的都给准备齐全了的?你这猴儿,这回反倒来吃你林姐姐的醋了。”
黛玉和三春都是拿着帕子掩嘴笑起来。
“我说我怎么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酸酸的味道了呢,敢情这里是有人打翻醋坛子了呀……”话音刚落,凤姐儿的身影便出现了。她朗声笑道:“给老祖宗请安了。”
黛玉和三春起身与凤姐儿见礼,湘云不依道:“爱嫂子一来就欺负人。”
凤姐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指着湘云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啊?我这儿肠子都快要被你闹得转筋打结儿了呢……”
屋里众人都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黛玉也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肩膀一耸一耸的。湘云气鼓着腮帮子,却是半天也没再开口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又是“爱嫂子爱嫂子”的,倒是平白叫凤姐儿笑话了去。
贾母跟着一起呵呵的乐了一阵子,又搂着湘云安抚了一回,方才问凤姐儿道:“外头的事儿你可是办好了?”
凤姐儿正色道:“正要回老太太呢,那位刘姥姥用了饭已经回去了。孙媳也已经打发人回娘家那边查问过了,那位刘姥姥家里跟我娘家那里原不是一家子。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是一个姓儿,两家太爷那辈儿又一处做的官儿,偶然便连了宗认了亲的。这事儿知道的人原就不多,如今也只我娘家伯父还记得罢了。便是如此,孙媳使人去问的时候,据说伯父也是回想了半晌儿方才记起有这么一门连宗之族的。”
“这样的一家子,怪道连你也不知道呢。”贾母又问,“那位刘姥姥这回找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黛玉湘云和三春几个女孩子坐在一处,听见贾母的问话。便一起转头朝凤姐儿看去了。
凤姐儿先是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声:“那位刘姥姥虽不是什么大家子出身,难得也是个知礼识份的人。她又是那样子的年纪了,这回过来我揣度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怕是想求咱家接济接济的。”
“哦?”
“那位刘姥姥说了,今年她家里收成不好,这些日子又是接连几日的大雪,家里便断了粮。没得一口吃的,更别提冬祭冬事什么的了。这次求到咱们府上。也是姥姥舍了老脸,权当一试罢了。”凤姐儿轻抚着腕子上的缫丝金镯继续道:“孙媳想着这人大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回管咱们张口,总不好叫人空回去的。所以孙媳便自作主张,支了二十两银子给姥姥带回去了,总要先过了眼前儿的这个坎才成。”
“孙媳想着。虽然他们与咱家已经好些年都不走动了,但是如今这人既然过来瞧瞧咱们了,也是她们的好意,不好简慢了她们去。如若不然,还不叫那起子小人说咱们眼里没人似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我如今年纪大了,也不中用了,记性也没了,这些老亲戚都记不得了。只是,谁家还能一辈子没个灾啊坎儿的?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着上门来就该照应着才是。只是这家子原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亲戚家,你又年轻不知古事的,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倒也怨不得你。只是如今人家既然已经求上门了,咱们能帮的上忙的,就帮他们一把。与他们来说,可能是要紧的大事儿了,与咱们,不过是顺道儿搭把手的小事情罢了。”
凤姐儿听了这话,笑着奉承了贾母几句惜老怜贫宅心仁厚之类的话,逗得贾母又开怀笑了一回。
这时候,外头有婆子隔着猩红毡帘请示道:“东府那头的大奶奶又打发人过来了,说是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单等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们过去了。”
“哦,既如此咱们也都过去吧。”贾母说着便扶着鸳鸯的手站了起来,抬脚往屋外去了,三春等人见状也站起身跟在贾母身后出去了。
黛玉是跟着湘云和惜春一起走的,路上不免问道:“怎的想着要去东府了?”
“原是我嫂子大早上的亲自过来了一遭,说是府里梅花开得正好,便治了酒席,请老太太,婶娘、琏二嫂子还有咱们几个小姐妹们一道过去赏花吃酒来着。”惜春挽着黛玉一路行着一路说着。
湘云摇头晃脑的念着:“这样子的天气,倒是烤些鹿肉来吃,方才好呢。也不用去别的地方,就在芦雪庵那里就好。那里地势高,能看着整个园子的景儿。咱们正好就着这满园子的梅花雪景儿,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赏雪吟诗,岂不是好?”
“今年这鹿肉,你怕是吃不上了。”惜春小小的叹了一口气,迎着黛玉与湘云两人透过来的疑惑视线,接着说道:“我前儿个陪着二姐姐一起,跟着琏二嫂子学管家的时候,听说这回大雪,府里几处庄子上都受了不小的损失,今年各个庄子送过来的年节贡品怕是要消减不少了。”
黛玉跟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秀眉也渐渐的蹙了起来,心里倒是惦记起贾敏来了:也不知自家的庄子可是也遭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又挂念贾敏,生怕她为这些事情操心太过,累的旧病复发等等。
到了东府,有贾珍之妻尤氏领着一个模样极年轻,却长得神仙妃子一样的媳妇子在会芳园门口那里亲自候着。见着贾母一行人,尤氏忙上前给贾母和张氏见礼问好,又替下鸳鸯亲自去搀扶贾母进了园子。
跟在尤氏身后的那个媳妇子,显然辈分极小,一副袅袅娜娜的样子跟着所有人见了礼。
凤姐儿笑着上前扶起那人,极亲热的挽着她一路跟在贾母身后,有说有笑的。“你身子可好些了?我瞧着怎么瘦了许多的样子?这样子的天气,你可是要千万好生保养着些。我前儿个叫人送来的枣泥馅儿的山药糕你可是吃了?我听人说,你这样子的毛病吃那个最是好克化的。”
“多谢婶子挂念了,那些山药糕都是极好的。”那个美人媳妇子妩媚一笑,轻声细语的说道。“婶子送来的山药糕我吃着觉得不错,公公婆婆知道了,便吩咐厨房那里,要他们日日都做给我吃。可是,任它是龙肝凤胆的,这么着见天的吃也会腻歪的……”
凤姐儿听了这话,倒是乐了半天儿,也不知道她低声跟那人说了什么,两人一起笑闹成了一团。
“这人是谁?”黛玉靠近惜春,问道,“怎的从没见过的样子?”
“她啊,是蓉哥儿的媳妇,姓秦,乳名可卿的。蓉哥儿是我大哥的嫡子。”惜春笑道,“林姐姐别看她一副弱不禁风,娇娇怯怯的样子,行事最是妥当的了,又素来温柔平和,老祖宗曾说过,她当是咱们两府重孙媳中的第一人呢。”又道:“中秋节那会儿不巧的很,秦氏身上突然不得劲儿,连床都下不了了,也没来西府赴宴。她那样子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是支持不住了,再也不肯不挣扎着过来的。所以,林姐姐才一直没见着她。秦氏这样的人物,配给蓉儿,倒是可惜了呢。”说完,惜春倒是叹了一声,极惋惜的样子。见惜春小小年纪,却偏偏做出这副老成的样子,黛玉心里不免好笑,嘴角也跟着上扬了几分。
“这个秦氏听说是从善堂被抱回去养着的。琏爱嫂子与她的关系最好了,据说两人未出阁之前便是手帕之交。”湘云听见黛玉在问惜春有关秦可卿的事情,便插了一句,白皙的素手自盛开的红梅上轻轻拂过,带起一缕花香袭人。“秦氏这样子的风采,便是我身为女子见着她也是爱得不行。”
黛玉听见这些,再抬首去看向被凤姐儿挽着并肩走在一起的秦可卿时,眼里却总有一抹化不开的思绪。这个秦氏,让自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行诸人于会芳园里游玩,先茶后酒的,倒是与平日里两府女眷小聚并无多少差别。(未完待续。。)
159、九爷要打劫
琉璃厂位于四九城的南城一带,于正阳门外之西。厂制东三门,西一门,街长里许,中有石桥,是四九城里一处繁华之地。琉璃厂里,地基弘敞,树林茂密,浓阴万态,烟水一泓。街道两旁林立着书店、画坊、湖笔作坊、文房四宝堂、古玩店、以及别的一些各式作坊,又有临街的饭庄酒楼,胡同枝蔓。所有的建筑都扬着一股子远久清幽的儒雅味道。
韵古斋,是这琉璃厂里的一家经营古玩玉器的中等铺子。铺子并不大,只不过四间屋而已,但是铺子门头飞檐走壁的,铺面里面也是装饰的雕梁画栋的。韵古斋里出售的古玩玉器高端大气,这在整个琉璃厂里也是有些名气的,像那什么顾恺之画的《洛神赋图》、王羲之写的《兰亭集序》、鉴真和尚东渡时的手稿、则天女皇用过的宝镜、杨贵妃吹过的玉箫、赵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又有寿昌公主睡过的美人榻、同昌公主抱过的鹤鹊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不过,最叫人津津乐道的是,韵古斋里出售的纯净度极高的玻璃制品和琉璃制品,更有平常人难得一见的来自番邦的商品,像是罗马的金银器、波斯的挂毯、琉球的玳瑁、苏门答腊的犀角象牙等等等等。这些东西的价值未必及得上那些古玩玉器,却胜在其稀罕。
这韵古斋的掌柜,叫作万富,是一个名字富态,脸盘儿富态,身材也很富态的中年人,成日里总是一副乐呵呵的笑模样,仿佛万事不愁的样子。韵古斋里的几个小伙计,各个都是眉清目秀。见人三分笑,不管进店的客人买不买东西,都是伺候的极是周到殷勤。韵古斋里,上自掌柜,下至伙计,都是念过书的。肚子里很有些墨水,又是个顶个的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的。但凡进到韵古斋里的客人,在这掌柜伙计的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下来,从来没有一个会空手而回的,或多或少的,总会心甘情愿的带回几样东西家去。
韵古斋的掌柜,万富是个精明的人,也有几分狡诈的底牌手段。韵古斋的主人于他有活命之恩,所以这人纵是有千般手段万般心机,也从没想过要背着韵古斋的主子私下里弄些什么猫腻出来中饱私囊。不仅是万富,韵古斋里的那些伙计曾经也都或多或少的得到过韵古斋主人的恩惠。再加上韵古斋的主人待手下人还算是大方,给万富和伙计们的提成不少,所以这韵古斋自开张以来,还从没发生过什么背主的事儿来。万富更是一心一意的想着怎么打点好这个韵古斋,又按着韵古斋主人的吩咐。借着生意往来上的便利替背后主子收罗了不少的消息。
“掌柜的,掌柜的。”韵古斋的伙计小三儿“蹬蹬蹬”的跑进了后堂,冲着万富直叫唤,“小卫哥来了,您快出来啊……”
万富本要训斥几句的,一听“小卫哥”,立刻便哑了声。反倒是连忙抬脚跟着小三儿快步走了出去,路上还不停的问着“他是一个人来的?可说了是什么事儿吗?”之类的。
小三儿憨憨一笑,“小的一见小卫哥来了,就忙进来找您老了。前头那儿,丁老大正招呼着小卫哥呢……”
万富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没再说话,只一心加快脚步往铺子里走去。这位“小卫哥”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可是主子爷跟前儿何顺儿何总管之下的第一人。在万富看来,这位“小卫哥”也是个有几分运道的,想他本是一个自外地逃难进京的小乞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福德,竟入了主子爷的青眼,只不到一年的功夫,俨然已经被主子纳为心腹之人。别看这位“小卫哥”年纪不大,却是个很有脑子的。又被何总管亲自领着调教,据说主子爷也经常提点他做事,如今这位“小卫哥”端的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了几分大家子出来的规矩仪态,倒是再也看不出他曾是个乞儿出身的。
进到铺子里,万富正好见到小三儿口中的“丁老大”从偏堂的天字一号隔间里出来。偏堂里有好几个小隔间,专门是用来招待贵客、鉴赏宝物、商谈生意之用的。
“在里头?”万富冲着天字一号房努了努嘴,低声问道。
丁老大,本名叫丁立,因他在几个伙计里年纪居长,且是最早进韵古斋的,所以几个伙计尊他一声“老大”。只见丁立点了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的打听了一下,小卫哥这次过来是得了主子的吩咐,”丁立顿了一下,接着道:“好像跟东瀛那边儿有关的事儿……”
万富神色一紧,他也不再跟丁立说什么,只示意丁立跟着进屋伺候,然后便整了整衣裳,又正了正神色,方才推门进到天字一号房里去。
“哟,今儿个这是吹得什么风啊?把小李兄弟吹到我这儿来了?”万富一进屋子,便朗声笑道,“正好,前儿个得了九爷赏下来的茶叶,小李兄弟一起尝尝吧。”
说着,万富转头吩咐丁立去泡茶。
天字一号房里,李卫先是对着万富抱了抱拳,称呼了一声“万老哥”,接着又痞痞的笑道:“那我可是有口福了,可见我这狗鼻子是不差的。”
万富忙道:“哪里哪里,是小李兄弟赏脸才是。”
两人又笑着说了一回客套话,等着茶过一盏之后,李卫方才说起正事儿来。
“戴先生回来了。”李卫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说的戴先生,指的就是戴铎。当日戴铎病重被客栈小二赶到大街上,又气又病又饿又冻之下,真真是命悬一线。若不是九阿哥命何顺儿及时将他送去医馆救治,后来又把人接回府里用好药培着养着,这人怕是早就没了。那戴铎的性情确实不出九阿哥所料,跟前世一样是个感恩戴德的。九阿哥依着前世对这人的了解,一番礼贤下士的谈话之后,更是被那戴铎引为知己,再加上之前九阿哥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摆在那里,戴铎几次推拒了九阿哥要将他引给太子爷,并借机出仕的提议,只一直尽心尽力的做着九阿哥府里的幕僚。只是,戴铎为人低调,九阿哥府里知道他的不多,只何顺儿李卫和伺候戴铎起居的几个小厮罢了。府外头,帮着九阿哥做事的几个管事也只大略知道有戴铎这么一个人,具体这人如何却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自家主子爷很看重这人罢了。
“戴先生回来了?”万富也是吃了一惊,反问道:“戴先生这回出去,可是用了不少的时间了……”
“嗯,差不多有四五个月了。”李卫轻啜了一口茶,补充道。
“话说,戴先生怎么会对东瀛那块地儿起了心呢?”万富不无打探的问道,“那地方据说只弹丸大小,还没咱们云贵那地儿大呢。那里能有些什么呢?咱们铺子里也进了一些东瀛那块儿的特产,什么团扇啊、刺绣啊、还有那什么木屐之类的,若论做工还真不如本朝的东西呢。还有那什么刀,连竹子都砍不断,就是个样子货,真不知道……怎么就对东瀛那块儿起了心呢?”万富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轻很轻了。若说万富自接手经营韵古斋以来,做的最亏本的买卖,莫过于这些产自东瀛的物件儿了。
李卫听了这话,眼皮子一撩,嬉笑道:“看万老哥这样子,那些大半年前进来的东瀛货是不好卖了?”
“何止是不好卖啊!”万富一听李卫的话,顿时就抱怨起来了,“根本就没人问好吧!那些个东西放在那里,根本就比不得进上的那些东西来得精致,连内务府里淘汰下来的陈年旧货都比不上啊……亏!真是亏大发了啊!”
万富心里只想说进这货的人,那眼睛十足十是长瘸的没了边儿的。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说,嘴上却是不敢露出只字片语的,谁知道同意进这些货的是不是自家主子爷啊……
李卫看着万富那胖胖的脸上满是纠结纠结再纠结的为难神色,肚子里笑得直转筋儿,他凑近到万富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倒是把万富惊得差点儿没跌下椅子坐到地上去,“什么?!你说什么?!主子爷要……”
万富一声惊呼,话还没说完呢,就叫李卫扑上去堵了嘴,“我的万老哥哎,您老悠着点儿啊,这事儿还只是主子爷的想头呢。”
万富瞪着一双本就圆的大眼,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李卫。半晌儿之后,他方才拉下李卫的手,困难的咽下嘴里的口水,小声的说道:“这,这,……主子爷,真的是这么说的……”
“真的!”李卫很坚定的点了点头,“真金白银一样的真。主子爷说了,他要去打劫!”(未完待续。。)
160、毓庆宫里谈东瀛
毓庆宫里,九阿哥正翘着腿,坐在墨云阁二楼里的一张紫檀雕山水的罗汉榻上,悠哉悠哉的糟蹋着太子爷珍藏的好茶。
这墨云阁取代的是原来毓庆宫花园边的那个书阁。至于原来的那处书阁,自从出了完颜若兰那档子事儿之后,太子爷每每对着那处书阁,心里总是会发酵出各式各样的膈应腻歪,恨不能就此抹了这处的存在。如此想着,太子爷便叫人把那处书阁推到了,填平了,种上花,又栽了树,又在花园的另一头重新选了如今的这处墨云阁做了自己的书房。同时,毓庆宫里整体的防卫措施也全部跟着提升了上去,后院的那些侧妃侍妾们,还有各家的亲戚女眷们,不得太子爷的召唤,不准踏进前院半步,违令者可不是被罚俸禁足那么简单的,而是被直接关进夕院里去反省,至于要被关多久,那就要看太子爷的心情了……
九阿哥糟蹋完了一壶茶,也不客气,直接使唤起太子爷身边儿的小太监吉祥,叫人再上一壶好茶来。
吉祥瞅了一眼坐在书案那边的太子爷,见自家主子爷只一心看着九阿哥拿来的折子出神,听见九阿哥的话也没给半点反应,吉祥那张原本清秀的小脸顿时纠结成包子状,心道:主子爷啊,您的好茶可是要被九爷给糟践光了呀。只是吉祥的心里再怎么怨念,太子那里也没抬头给出半点表示。吉祥又不死心瞅了两眼,见自家主子爷还是没啥反应,他这才悻悻作罢,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头时却正对上九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吉祥被九阿哥桃花眼里闪烁的亮光给惊得心里一跳,连忙慌慌张张的低下头。乖顺的抱着茶壶扭身跑出去了。
这时候,太子的视线终于从手里的折子里拔了出来。一抬头,却见自己身边的吉祥不见了踪影,便问九阿哥道:“吉祥呢?”
九阿哥桃花眼一弯,笑道:“我使他去泡茶了。”
“……”太子愣了片刻,气结道:“原不是泡好了一壶茶的吗?你……你又来糟蹋孤这里的好茶……”
修长的手指巍巍颤颤的指着九阿哥。太子瞪着眼睛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这茶孤这儿也统共不过只有七八两的样子……”
九阿哥无奈的撇了撇嘴,道:“这茶不就是叫人喝的嘛,小口小口的喝,和大口大口的喝,不都是喝嘛……”
“好茶是要品的!!”太子爷不顾形象的吼了一嗓子。
九阿哥缩了缩肩,耷拉着眉眼嘀咕了一句“麻烦”。
太子爷只恨自己耳朵为啥这么尖呢,差点儿没叫这臭小子给气得厥过去。
吉祥回来得很快。
嗅着吉祥新泡来的茶香,原本还在抑郁的太子爷眼睛一亮。看向吉祥的时候,眼里便带上了几分赞赏。
九阿哥捧着茶杯,不同于之前的茶香叫他眉尖儿挑了一挑,“弟弟头一回发现,二哥身边的这个小吉祥还挺机灵的。”九阿哥笑谑了一句。
吉祥听了这话,却是脸梢儿一白。
太子凉凉的睨了九阿哥一眼,“那是,他要是不机灵着些。能在孤身边伺候。”
九阿哥也不恼,只是笑了笑便撂开手去了。他看了一眼被太子放在书案上的折子。问道:“二哥看了,觉着如何?”
太子不答反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今儿个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吧。”
九阿哥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太子见状,吩咐吉祥道:“吉祥,你去跟太子妃说一声。叫她准备一些九爷爱吃的菜。”
“嗻。”吉祥躬身应道。
“还有,叫人去取一瓶子凝香露出来。”太子说完,转而对九阿哥说道:“我听说你这几日有些个内热,用这凝香露是最对症的了。”
九阿哥笑着道了声“多谢二哥记挂着”之类的。
吉祥见太子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退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在九阿哥灌下去两杯茶水之后,太子爷方才拧着眉说道:“九弟的折子孤看了,只是这事儿,可是准的?那块小小的弹丸之地,当真藏着这许多的金银?”
九阿哥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这事儿弟弟不敢妄论,弟弟使人特意去东瀛那里勘探过。只是因为时日较紧,尚未勘探出全部的矿藏。如今也只是在甲州、伊豆和左渡这三处发现了不少的金矿和银矿,据勘测这几处的金银矿矿藏颇丰。”
太子沉默不语,只是站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九阿哥也不去催促,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太子转悠了几圈,突然站定问道:“九弟打算请奏皇阿玛吗?”
九阿哥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眉尾,慢条斯理的说道:“那倒是不急。这事儿要是大张旗鼓的拿到朝堂上去,非得一议再议不可。弄不好,一年半载的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皇阿玛不是在二十二年的时候,就已经颁旨开了海禁了吗?弟弟想着,咱们不妨先以私人的名义,借着生意之便利,用些丝绸茶叶之类的,去东瀛那里交换些金银回来。顺道儿,咱们还能再撒些探子出去,好好摸一摸东瀛那块儿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面。总要先知己知彼,方才好说后话的。”
“西北那块儿一直不太安定。一是葛尔丹,二是俄罗斯。漠北那里,几个旗主也是属墙头草的,总是要时不时敲打他们几下方才乖顺。”九阿哥慢慢的说着,“皇阿玛自御极以来,又是平三藩,又是西征的,还有几次天灾水患,国库又是军饷又是赈灾的,如今怕是空得很。我大清的土地上,金银矿藏稀缺。而隔着不远的东瀛诸岛上却盛产咱们稀缺的金银……”
后头的话,九阿哥没再继续说。不过,太子却知道九阿哥未尽之语的话中之意。
“你可想好怎么做了?”太子问道。
“嗯,第一步,先要派人出去收集情报,了解东瀛如今的情势,坐到知己知彼;至于后头的第二步第三步,还要等咱们收集到足够分析的情报之后,才能定下来。目前,我这儿也只是大略知道,东瀛除了天皇之外,下头还有各个诸侯大名,还有将军之类的。具体却是不清楚的,还需要多多派出人手去打探。”九阿哥回的仔细。
又考虑了片刻,太子方才缓缓点了头,“九弟先依着自己的法子办吧。但有什么需要孤出面的,尽管说就是。人手方面,但有需要,你只管开口。这事儿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清,皇阿玛该不会反对的才是……”
墨云阁里明面儿上只有太子和九阿哥,私底下怕是也有好几个暗卫在看着的。今儿个两人说的这件事儿,必是瞒不过康熙的。不过,太子和九阿哥也不担心,毕竟这事儿完全是为着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考量的,纵是有什么不当之处,康熙也不会真就计价的。这也是九阿哥为什么不想现在就拿到朝堂上叫大臣们明着去议的原因,好些事情他自己还没完全弄清楚呢,也没个具体的条程细节,纯粹是他自己的一个想头罢了。这事儿私下里去做,便是真的闹出什么事儿来,最多也就是被康熙斥一句“老九胡闹”也就结了。
九阿哥用了饭,也没歇晌,便辞了太子,上了自家的马车后,往琉璃厂的方向去了。
韵古斋里,今日的客人并不多,只一个带着丫鬟在身边伺候的女客在。那女客带着帷帽,虽然瞧不见真容,但看她露在外头的一双素手白如玉软如脂的,葱管儿一般的指尖上还染着艳红的蔻朱,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这姑娘身段儿也不差,丰姿洇润,可见定是个美人儿。
因是女客,所以负责接待的小三儿并没有将因引去小隔间里,只是在大堂柜台那里伺候着。
此时,小三儿正拿出两个托盘的玉器饰品给那位女客挑选。
那位女客看看镯子,又看看了坠子,却只是看看便放下了。
跟在那位女客身边的小丫鬟却道:“那个镶着猫眼儿石缠着金丝的白玉坠子不错,配姑娘的那件蜜合色的衣裳真是再好不过的。”又道:“还有刚才那串红玛瑙的手串,多配姑娘的肤色啊……”
小丫鬟絮絮叨叨的念叨着,那位女客也不恼,只好脾气的听着,末了才说了一句“偏你话多”,那声音圆润悠扬,却是好听。
小三儿一直笑眯眯的伺候着,也不去催那女客。突然门口铃铛“叮当”一响,一个背着日光的身影出现的门口,小三儿习惯性的抬头笑脸迎上,却在看清来人容貌的时候,惊得呆怔了片刻。
“万富呢?”清冷如山泉的声音响起,唤回了小三儿的神智,也引得柜台前的女客和丫鬟回眸望来。
小三儿还没说话呢,旁边偏堂里丁立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又是打千儿又是问安的,“九爷怎么亲自过来了?掌柜的在后头呢。九爷是去天字一号房那儿?还是去后头?”(未完待续。。)
161、韵古斋里芳心动
九阿哥转头扫了一眼柜台那里,小三儿忙弯了弯腰,道了声“九爷安”。那女客带着帷帽,脸上什么神情却是不知道的,不过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丫鬟却是个不像样的,双眼圆瞪,眼神痴迷,小嘴大张,嘴角那处竟隐隐有一道透明的水光痕迹。
九阿哥眉头一蹙,转过脸时低垂的眼眸中一缕厌弃之色瞬间闪过,他低声对身旁的丁立说道:“到后头去吧,你也一起过来。”
听见这话,丁立忙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走在前头,将九阿哥往后堂方向引过去。
经过小三儿身前的时候,九阿哥对着小三儿吩咐道:“一会儿李卫会带个人过来,你叫他直接带着人到后堂去就行了。”
“知道了,九爷。”小三儿连忙点点头,应道。
“小心看着点儿。”丁立也嘱咐了一句,眼神隐晦的朝小三儿身旁的那对主仆扫了一眼,小三儿会意的点了点头,“老大放心吧,小三儿知道的。”
目送丁立两人离开之后,小三儿方又回过头来,端起笑脸,招呼起那位女客。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呢,那位女客身边的丫鬟却是先跳了起来。
“姑娘姑娘,你刚刚看见了没?”那个小丫鬟咋咋呼呼的说道,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不稳,不过幸好她还知道要压低一些声音,饶是如此,还是叫人听着觉得炸耳朵。
“怎么会有男人可以长成那个样子?那位真不是什么姑娘女扮男装假扮的吗?那样子精致的容貌,跟那画儿上的人也差不离了……”
小丫鬟还没说完,就被她的主子抬手给止住了,悠悠扬扬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意低声斥道:“你如今被我纵得真是愈发的没了规矩了,这是在什么地方?由得你这么大呼小叫的……”
小丫鬟忙垂下头,扁着嘴在那里道不是。
“家里头的规矩你怕是早忘光了。晚上回去找嬷嬷把家里的规矩再重头学学。你若是总这个样子,以后出门我可是不敢再带着你了,没得失了身份体统…………&*%¥#……”
小丫鬟一边讨饶一边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主子,虽然隔着帷帽,但是那小丫鬟还是眼尖的发现自家主子微微泛红的耳垂,不由的在心里闷笑了一下。面儿上却是乖巧的认着错儿。
小三儿默默地杵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对主仆在那里旁若无人的演着一出训仆记,嘴角不免抽搐了几下,心里腹诽着:只要九爷来铺子里,而铺子里又有客人在的话,是人见着了九爷的真容就一准儿会发生这种诸如惊艳激动等等的事情来。以前也有人将九爷认作女子的,甚至还发生过要强抢九爷回去的事儿,幸好九爷看着文弱,功夫却是了得。再加上自家铺子里一直都有护卫在,所以那些蛮横无礼的人才没有得逞。也有人没讨着好,又不知道九爷身份的,叫嚣着要让掌柜的和九爷好看的,或是威胁掌柜的和九爷若是不从便叫这铺子再也开不下去云云的,不过后来那些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就是了,铺子也一直都好好的开着,没啥人真的敢过来捣乱。只是如此这般闹了几回之后。九爷便再也不怎么到铺子里来了。往日里到了要查账的时候,多是由何管事过来拿账本子。后来小卫哥来了之后。拿账本什么的,就成了小卫哥的差事。九爷那里要是有什么吩咐,也多半是小卫哥跑一趟过来给掌柜的传个话了事。
九爷真是有好些时候没亲自来过铺子里了……
“……%&*%¥#……”那边训仆记还在继续,小三儿脸上挂着的笑容却隐隐有些僵硬,他心里不无哀怨的想着:这位小姐,您能回家去调教您的奴才不?您在咱们这铺子里。这么着絮絮叨叨的教训着规矩体统的,叫咱们怎么做生意呢?您没见着门外头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因为见着您在这儿训诫奴才,都调头走掉了吗?咱们铺子的损失,您是赔啊?还是赔啊?还是赔啊?
看了一眼那对主仆。又瞅了一眼柜台上的托盘,小三儿心里犯起嘀咕了,这些个东西我是收起来呢?还是就这么继续放在这儿呢?再扫一眼那对主仆,小三儿愈加愁了,您这到底还买不买啊?……
“哟,今儿个这是在唱的哪出啊?”门口处传来一声笑谑,随后两个同样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铺子里。
闻声,那出训仆记戛然而止。那对主仆顺着声音看了过来,那丫鬟的眼里带着明显的不快,像是在控诉说这话的人很无礼似的。
原本幽怨的小三儿听见这声音,却是笑了,这回笑得是真心实意,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一叠声的问候道:“小卫哥,您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李卫脸上挂着痞痞的笑,说话间将自己手里拎着的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了小三儿,“这是你昨儿个说起的饴糖。”
小三儿手忙脚乱的接过李卫递过来的小油纸包,受宠若惊的说道:“这、这、这真是……又让您破费了……”
不等小三儿感念完,李卫忙摆了摆手,道:“几块饴糖能破费什么?再说了,这些又不是给你吃的。你娘不是喜欢这个吗?她老人家身子可好些了?那些药苦的很,这个饴糖你拿回去,等你娘喝完药之后给她老人家甜甜嘴儿也好。”
“多谢小卫哥,多谢小卫哥……”小三儿喜笑颜开的直弯腰道着谢。
“别介啊别介啊,”李卫一把拽住小三儿,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人在跟前儿点头哈腰不住的道谢,便道:“你要真想谢我,等你娘身子好些了,得个空儿,帮我腌一小坛子酸豇豆就行了,我妹妹好那一口。”
“哎!”小三儿使劲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行了,瞧你,又哭又笑的。”李卫调侃了小三儿一句,又问道:“主子爷到了吗?”
“一刻钟前九爷就已经到了,带着丁老大到后堂找掌柜的去了。九爷说了,等着您带人过来的时候,直接去后堂找他就成了。”小三儿抬手擦了一把眼角,稳了稳神,方才回话道。
李卫点了点头,对着他身旁的另一个少年人说道:“林大爷,那咱们就过去吧,别叫主子爷等咱们了。”
“好。”清清亮亮的声音,只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么一个字。
小三儿循声看过去,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心里惊叹道:哎哟喂!好俊秀的少年!原道自家主子爷已经是个难得精致的人物了,如今这竟又来了一位!合着自家主子爷身边结交的人,都是这样子眉眼如画玉树临风的不成?
李卫带着那个被他称作“林大爷”的少年一起往后堂去了,那位“林大爷”临走时还冲着小三儿含笑点了点头,小三儿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名叫“幸福”的感觉,整个人都要飘飘然起来了。
韵古斋里,一时之间安静的能叫人听到各自“咚咚咚”的心跳声。
“天呐天呐!”半晌儿之后,一声咋呼声突然响起,小三儿难得的蹙起眉头,斜睨了一眼过去,又是那个小丫鬟!这到底是谁家的下人啊?这么的没规矩!
“姑娘姑娘……”小丫鬟急急唤道,“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闭嘴!”一声轻斥喝出,叫小丫鬟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只是眼里激动的神色不减反增,一味的瞅着自家主子小姐不放。
一声轻叹溢出,戴着帷帽的那位小姐低头静默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一般的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
小丫鬟开心的低呼了一声,冲到小三儿跟前儿去了。
小三儿被这小丫鬟的热情给吓得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险没摔倒到地上去。此时,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那位戴着帷帽的小姐,在那被遮掩住叫人瞧不清神色的如银盘的粉脸上,眉心处因不满而微微蹙起,心里对着小三儿的举动鄙夷了起来,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我刚听你说,你叫小三儿,是吧?”那个小丫鬟娇俏的笑着,“我叫莺儿。”
“莺儿、莺儿姑娘……”小三儿向后倾着身子,带着几分防备,结结巴巴的说道。
莺儿一笑,继续道:“我问你,刚刚那位九爷,府上是哪里?”
小三儿一默,先扫了一眼那位戴着帷帽的小姐,再看向莺儿的时候,眼神中的鄙薄已经是毫不掩饰了。他又后退几步,站定了身子,拉开了与那个叫“莺儿”的丫鬟之间的距离,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又重新挂起客套的笑容,“客人对刚才那些玉器首饰不满意吗?我们铺子里还有些别的首饰,不知道客人是要什么样式的?要不然,还有一些积年的古董饰品,不知道客人有没有兴趣……”
莺儿摆了摆手,带着几分不满的打断了小三儿的话,娇嗔道:“我刚问你话呢?你家主子是哪家的公子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