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弥补裂痕
冯氏舍不得吃,这几天他却一直在吃。
上午在杜鹃那里吐了血,回来后方火凤立即用灵芝和三七熬了汤给他服用,这会子又是食补。
只是他吃着灵芝,总会想起杜鹃。
黄雀儿看着弟弟那模样,又心疼又难受,禁不住说话口气就带着哄,满是疼宠:“小弟,别想杜鹃了!”
她一眼看出症结所在,也劝在关键处。
说实话,她着实有些埋怨方火凤搅乱了黄家生活。
因为她看出弟弟是真喜欢杜鹃的。
可她也不好说方火凤不是,因为弟弟也护着她,更因为她放弃了那样的富贵名利来这,为此还吃了许多苦。
黄元抬头看向大姐,昔日少女已经改作小媳妇装扮,脸上还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和喜气,不变的是满脸的温柔和对他这个弟弟的怜惜,一如他刚回来那天,把他当孩子一样呵护。
他忽然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大姐!”
在爹娘面前,在爷奶面前,他都努力做出担当样子;可是面对温柔的大姐,他却忽然委屈起来,好想扑在她怀里哭一场。
虽然他没有这么做,却流下了眼泪。
黄雀儿从袖里掏出帕子,细心帮他擦泪。
一边擦一边柔声道:“小弟,别怪杜鹃。”
过一会又道:“杜鹃心里也不好受。”
这点黄元当然知道,要不然她也不能哭成那样。
还有自杀,就算是演戏。也演得惊心动魄。
不是心丧若死,做不出来那情态。
杜鹃。是真的杀死她自己了,杀死那个爱他的杜鹃!
想到这。他止不住又一阵心痛!
黄雀儿又低声道:“小弟,你就别去找杜鹃了,她是不会回来的。你别怪大姐说:要是你姐夫也弄个女人回来,大姐怕要活活怄死。”
黄元看着大姐顿时呆住。
正要开口,就听外面有人叫“黄兄弟?”
黄雀儿扬声道:“是春儿?进来!”
林春走进来,没怎么看黄雀儿,却盯着黄元看。
看他的失意和伤痛残留在脸上,洗不净,抹不去。
这是为杜鹃吗?
为了杜鹃怎还对昝水烟那样情深?
他无法体会他的心境!
黄元也看着他不语。
跟九月那次对峙比。两人间更多了些不明意味。
黄雀儿站起身招呼林春:“春儿坐。你不是去杜鹃那了么,自来水弄好了?杜鹃有什么话叫你说?”
林春这才转过脸,对她道:“还没弄好。杜鹃叫婶子和你们明天去吃饭。”
黄雀儿忙答应了,一面忙着喂汤给黄元喝。
黄元且不喝汤,只盯着林春看——
杜鹃叫吃饭,这个“你们”都包括谁?
林春看向他,嘴里对黄雀儿道:“雀儿姐姐,你跟黄鹂和老实叔婶子说一声,我就不去说了。”
黄雀儿忙又答应了。
没有黄元。没有方火凤,更没有黄老爹黄大娘。
黄元没意外,沉声问林春“你找我有事?”
林春点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黄元便接过大姐手中的汤碗,一气把汤都喝了。又三两口把鸡肉和灵芝吃了,然后把碗还给她,道:“大姐拿走吧。我跟林兄弟说话。”
黄雀儿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林春道:“春儿……”
林春失笑道:“雀儿姐姐,你还怕我打他?”
黄雀儿讪讪地笑了。说“那我走了。你们说。”
说着真个就转身出了房门。
黄元便看着林春道:“坐吧。”
林春摇头道:“不用。我还有事,说了就走。”
因对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陈青黛。她被陈家一个远房族人找回来了。那人霸占了陈家家产,还要将她送给媳妇娘家弟弟做填房。陈姑娘被逼得上吊,没死成,给关起来了。”
黄元听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他才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林春道:“十一月初的事。”
黄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昝兄怎么没提过?”
昝虚极一直跟他有书信来往。
林春揶揄道:“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了。”
黄元一震,然后猛盯着他不出声。
林春坦然看着他,道:“我想你一直托人找陈姑娘,就要把这消息告诉你。可这次回来事一桩接一桩,我就忘了。今儿才想起来,就过来告诉你了。”
黄元听了心中发堵发闷——
一直忘了,偏偏今天想起来了!
为什么今天想起来了?
因为他和方火凤去找杜鹃,想接她回家。
他这时候想起此事,是要看他如何处置陈青黛!
或者说,是要看方火凤如何对陈青黛!
林春说完了,便不再理会黄元,转身就走了。
走出卧房,却发现方火凤站在外面书房里。她显然听见他刚才的话了,见他出来,凝神注视他。
他也深深地看着她。
对她,他原本是尊敬的,如今却很不喜。
这感觉很复杂难明,因为若不是她的私奔,杜鹃或许就嫁给黄元了,他就一点机会没有了;可又因为她的私奔,给杜鹃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他又很不耻她。
是的,他很不耻!
他觉得她私奔前,至少该告诉黄元一声。
若有一个女子不经他心许就私奔来找他,他是不会高兴的,他会觉得她跟槐花之流相类,所以他想不通黄元。也许,黄元早就喜欢她吧,所以她才有把握私奔。他因此更为杜鹃不值。觉得黄元不可能是李墩。
他和方火凤对视了一刹那,也不招呼。就大步走了。
方火凤待他走后,进了卧房。来到床边坐下,柔声问黄元:“可好些了?刚才大姐端的汤都喝了吗?”
黄元看着她点点头,却没出声。
方火凤替他掖了掖被角,又道:“你先躺会。我还熬了粥,等晚些时候你再吃一点。”
黄元便道:“那我靠一会。下午已经睡了。”
方火凤微笑点头,又拿了个靠枕垫在他身后。
伺候他靠稳了,她才又坐下,静静陪他。
黄元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出话。
打从杜鹃那回来,他们就失去了往日的相知默契。
两人都竭力当作无事一样,一个竭尽温柔照顾,一个曲尽心力回应。然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刻意,少了份自在,似乎是为了弥补什么,又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总不如先前灵犀相通。
这令他们很沮丧和颓然。
两人都明白症结所在。却都一致回避。
方火凤不敢提杜鹃,提了就会想起他当时对死去的杜鹃说的“今生今世都会陪伴着你”,然后心便揪作一团。
黄元更不愿提,提了就会听见一声孤雁哀鸣。
然后又看见那孤寂的眼神。他的心就会抽疼。
再想起杜鹃的决绝,更是心如油煎般难受。
可他又忍不住回忆起跟她的种种过往,不论是在黑山镇后山上天真无邪的玩乐。还是今年夏天在府城度过的岁月,越两小无猜。越诗情画意,就越让他痛苦。
其中尤以在府城渔家巷古街的经历深刻:绿色穹窿下。那个撑着粉色油纸伞的豆蔻少女转身对他浅笑,眸光流转,使夏日喧嚷的古街看去清凉舒爽,那情景就好像一幅古画。
后来,他就以当时情景为她作了一幅画。
那画,已经被杜鹃拿走了。
方火凤见黄元先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接着面现痛苦,然后神色转为沉湎和向往,她便知他又在想杜鹃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想。
于是她轻声道:“陈姑娘那,你去信问问哥哥吧。真要不得已,就接她过来也好。”
黄元听了一震,看向她。
看了好一会,才沉声道:“这件事我会想法子的。”
见方火凤似不解,遂叹气道:“我知姑娘因为杜鹃的话心里顾忌。但是,我是不会随意纳妾的,更不会纳陈表妹。她本是我定了亲的妻室,因为变故退了亲,若再将她纳做妾,我成了什么人了?你和杜鹃这情形,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我所愿。”
一句“不得已而为之”,方火凤眼圈就红了。
她望着他轻声问道:“你怪我吗?”
不等他答,自己接道:“你就算不怪我,我也后悔了。不是后悔私奔,是后悔令你这样伤心。我看着你这样伤心,我心里也万分难受。可是,若你问我,我还是要说:我不后悔来找你!既走出这一步,不论多苦,哪怕遭万人唾骂,我也不悔!一辈子都会跟在你身边!”
这话黄元听过一次,再次听来依然震动。
可是她没像上次那样说“除非你嫌弃我、不要我”如何。
因为他已经嫌弃过她、不要过她了,就在杜鹃死后!
但是,他却不内疚!
他坦然注视着她道:“我说过此生不负你,便一定不会负你!然那是我活着的时候。若是杜鹃今日真死了,我绝不会独活的。我便管不了你了……”
话未说完,方火凤就滚下了泪。
她哽咽阻止他道:“你无需再说!我知你心思!今日在她那,我也曾伤心欲绝,生过一死了之的念头,想看看你待如何。可是我很快就弃了这糊涂念头。因为我知道你必定也是一样痛心,定会以为看错了我。”
黄元深深注视她,没有说话。
他会不会跟着她死不知道,但他没有在杜鹃醒来后放弃方火凤,就是考虑这个可能:逼死方火凤,他和杜鹃一样无法幸福地生活。
这是一个死局!
杜鹃看得很清楚,他也很清楚。
所以,杜鹃冲出局外了。
剩下他和方火凤,还在局中左冲右突——
因为杜鹃埋了一颗棋子在他心里!(未完待续。。)
第364章 直面相对(二更)
方火凤含泪道:“你放心,我不后悔!”
她停下来吞了一声,又道:“今生今世我都会一心一意陪你,与你生死相依!只是你虽然心里难过,也要想开些。你连日忧伤,今日又急痛攻心吐了血,此后若不能平心静气调养,恐会落下病根。”
黄元点头道:“姑娘请放心,我已经想开了。原是我无德无能,不配享受你们两个。这样也好。陈表妹的事你也无需担心,更不必为了证明自己做出些什么。我会想法子的,总要安顿好她。”
他努力挣扎的同时,也运起生平毅力勇度情劫。
之前他反复思量此事,大姐刚才的话更是让他警醒:这山里长大的女子,是不适合妻妾共处的,他该放下了。
只是这回有些难,他每每想起杜鹃都心疼难舍。
方火凤听了他的话,忙道:“我也不是为了贤良要你纳她。我原是指的万不得已时,你不用顾忌我,我定会同意你的。我知道你性子,若不是不得已,不会随意沾惹这些的。”
黄元点头道:“就是这话!”
两人一番对话后,均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虽然彼此还有些精力和心力不足,却比先前好多了,不再像之前,为了维持坍塌的坚持和崩溃的信念而刻意努力。
方火凤见他神色有些倦,便扶他躺下。
“你闭上眼睛眯一会。我回房弹一曲,远远地你听着,心就静了;若是搬来这儿弹。恐怕吵了你。”
黄元顺从地躺倒,对她道:“难为姑娘了。晚上不用再过来。早些安歇吧。让黄鹂来就成了。”
方火凤点头,说她一定早睡。
说完四处看了看。觉得妥了才离开。
黄元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
才一会,外面就传来缓缓的琴音。
他静静地凝听着,止不住又想起杜鹃……
迷迷糊糊的,他进入梦中,就想起杜鹃送他的画,那两个人坠崖的画,他就觉得身体急速下沉,往一个漆黑的深渊坠落……
“杜鹃。杜鹃!”
他惊恐地叫,心碎神伤又不顾一切。
“哥,哥……”
惶然悲怆中,有稚嫩的叫唤声在耳边不停喊。
他努力挣扎,终于挣醒过来,大口喘息。
那感觉,就好像刚从水底钻上来,憋闷不及要吐气;又好像从地狱间左冲右突闯出,终于得见天日。
黄鹂伏在床边。用块帕子不停帮他擦汗。
“哥,你做梦了?”
其实不用问,哥哥梦里叫二姐姐了。
她禁不住掉泪——
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在一块?
黄元喘了两口。才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黄鹂道:“也没一会。我们把大姐送走,才洗了碗我就过来了。爷爷奶奶刚才也来了,见你睡着的。就走了。哥,你怎么样?心里可难受。可想吃东西?灶里煨的有粥呢。”
黄元闭了下眼睛,道:“吃!”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黄鹂便一手托住他后背。一手扯过旁边的靠枕塞在后面,小心扶他起来,靠在床栏上,再将被子往他胸前扯了扯,将胸腹都护住,掖好被角。
“你坐着,我去盛粥来。”
说完转身小跑出去了。
屋里静下来,黄元望着那一豆灯火出神。
接下来,黄鹂盛了粥来,黄元吃了一碗,才又接着睡。
这次,他没有想杜鹃,而是有意识地默诵《大学》: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万籁俱寂中,他再次陷入沉睡。
再说黄雀儿和夏生饭后告辞回家,等出了黄家院子,夏生就拉着新媳妇小手,问:“春儿刚才找黄元什么事?”
雀儿道:“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没听。”
夏生又问:“他呢?”
雀儿道:“说过就走了。”
小两口手牵手亲密地回去,把回门礼给林大头夫妻看了,又问起林春。
林大头说春儿在他房里读书呢。
自从杜鹃走后,林春晚上不再吹箫。似乎少了她,他便没了兴致,不知吹给何人听了,因此只在屋里用心攻读学习。
黄雀儿便说他们明天和娘家人一块去杜鹃那里。
林大头听了心里馋,也想去。
夏生就道:“爹,等两天你再跟娘单独去吧。明儿杜鹃叫了岳父岳母和我们,还有小姨和大舅母他们,好些人呢,杜鹃那都挤不动了。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林大头听了生气,说“不去就不去!”
他媳妇见他不乐,忙道:“回头找一天我们自己去。再不叫杜鹃过来。哎呀,等过年我们喊杜鹃来这过年可好?”
林大头听了欢喜,瞪眼道:“怎么不好?就这样!”
他媳妇笑道:“等过两天我去跟她说。”
黄雀儿听了担忧不已,心想杜鹃真要来林家过年,娘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知道了就更难过了。
夏生见她皱眉,忙拉她往外走,一面对爹娘道:“爹,娘,我们睡去了。闹了一天,头都轰轰响。”
林大头鄙视地看着儿子,嘴里却道:“睡去睡去。”
再说杜鹃,晚上迎来了翠儿和两个小表妹,还有远清,听说小姨和大舅母明天都来,十分高兴。因为她趁着有新鲜牛肉和牛杂,煮了一大锅牛杂牛腩,就是准备喊他们来吃饭的。这样一来明天就省事了。不用另外准备多少菜。
当晚,姊妹们说笑玩闹。笑声远远传出去,给山边增添了许多人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住了好些人呢。
第二天早饭后,林春首先来了。
才说了几句话,他就和李大哥、癞子去弄水。
家里,杜鹃正和翠儿在廊下择菜,就听见坡下传来说笑声。远清从院门口飞跑过来,嫩声喊道:“杜鹃姐姐,大舅母来了。娘姐姐也来了。去春生哥哥那了。是哥哥。”
杜鹃听她说得糊涂,不禁笑了。
她站起来拍拍手。牵起她小手道:“走,接她们去。”
姐俩便出了院子,顺着石阶往坡下走去。
半路上,就接住冯氏和冯明英等人。
冯明英朝杜鹃眨眨眼,道:“你娘说身上不舒坦,不想来,是我硬拉她来的。这一路上都走不动呢,心里难受。”
杜鹃笑道:“我晓得娘哪不舒服,我一治就好了。”
说完上前挽住冯氏胳膊。笑嘻嘻叫“娘!”
冯氏板着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很别扭。
冯明英、杜氏和黄雀儿见了都抿嘴笑。
杜鹃扯着冯氏往上走。一面招呼众人跟上。
等进了院子,翠儿几个便张罗端茶端果,好像主人一样。
因为今儿天气好。有些花花太阳,大家就都坐在厅堂门口。或者廊檐下,大舅母和冯氏坐在火桶里面。大家说话。
杜鹃拿了一个苹果递给冯氏,然后在她身边凳子上坐了,笑道:“娘身子好的很。就是因为生我气了,所以心里不痛快。娘你生气就骂我一顿出气好了。”
冯氏哼了一声道:“我敢骂你?”
杜鹃无所谓地一笑,用手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表功道:“娘,叫我说中了吧?我说我会有个小弟弟的,瞧娘不就怀上了。”
冯氏道:“你能耐!还没生呢你就晓得是弟弟?”
杜鹃笑道:“就算不生弟弟也没什么。反正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不如帮爹讨个小妾,专门帮着生弟弟,娘只要享福就好了。”
“噗!”
冯明英刚喝的茶就喷了出来,喷了黄雀儿一身水。
杜氏也愕然看着杜鹃,黄雀儿和黄鹂也傻眼。
冯氏气得差点把手里苹果砸向杜鹃。
她咬牙道:“你这是专门接我来出气的?”
杜鹃笑道:“出什么气?娘不想帮爹纳妾,那就不纳。好像我,不想嫁黄元,我就不嫁,我就出来了。娘自己不乐意的事,干什么怪我?”
冯氏高声质问道:“我怪你了?不是你自己走的!不是你要嫁元儿的?那么多年你都不嫁春生,你就答应嫁元儿,这么喜欢他走干什么?”
杜鹃也高声道:“我不走心里头难受!”
跟着又喊:“我嫁他是先前。方火凤来了我就不嫁了!”
冯氏骂道:“没出息!你不是能耐的很吗?”
杜鹃回道:“娘有出息!要是娘碰见这情况,怕要气死了,再不跑得比我还快。”
冯氏被她激得火冒八丈高,怒道:“走就走!连你姐回门你都不回去,你还叫我娘?你还认这个姐?你不是有干娘奶娘么!我们都不算数了。”
杜鹃很干脆道:“我不想回去!我看见黄元心里堵!我看见方火凤心里闷!爷爷奶奶总说我,我心里难受!”
冯氏不料她就这样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倒怔住了。
娘俩见面就大吵,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想劝,又插不上话,也不知如何劝。
冯氏看着养了十几年的养女,听她红着眼睛嚷“看见黄元心里堵”,忽然心里一软,道:“就你会说嘴!浑身都是理!打小家里就听你一个说,横说竖说都是对的,旁人都是错的。”
杜鹃道:“那我从小就让娘生气了?娘这些年是越过越好了,还是越过越气得人都瘦了?我也没怎么地,就是出来住。要我说娘就是想不开,就当把我嫁了怎么了?还多个闺女走亲戚。大姐不是嫁了么?往后娘要是再跟奶奶吵架,三个闺女随便你去住,多好!我跟林春的亲事,还是爹和娘从小帮我定的呢,又不是我自己定的——我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呢,娘现在倒怪我起来。”
冯氏哪里说得过她,听了这一大篇话,气得很,对杜氏等人数落道:“你们听听她这嘴——我是帮你定了春儿,后来不是你自己答应嫁元儿的么……”
口气已经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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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收伏
杜鹃却忽然惊叫道:“哎哟,动了动了!”
她感觉手下胎动,满脸惊奇地叫了起来。
冯氏见她趴在自己肚子上,一手伸进袄襟内轻轻抚摸,仔细专注地感受胎动,板脸道:“这么大了,当然会动了。你就少见多怪!”
她先被杜鹃一激一气;再听她当人面说出心里委屈;又提起旧事,想起她小时候可爱的小模样;最后被她变相劝慰,一颗心被揉得像面团,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来之前的火气却消了,只是还有些别扭。
她别扭,杜鹃却跟没事人一样。
众人更觉怪异,仿佛母女俩刚才根本不是吵架。
杜鹃撅嘴道:“还不是娘你生少了,倒说我少见!”
冯明英再次咳嗽起来。
冯氏无可奈何地看着杜鹃,心里却好过多了。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杜鹃!
杜鹃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冯明英见她们母女停止了“战争”,这才笑道:“杜鹃,我带了些糖炒栗子和瓜子给你,还有糯米粉和粉丝,过年你都不用弄了。”
杜鹃忙道:“带这些做什么,我自己炒就是了。昨天二妮还给了我沙了呢,我准备下午就炒栗子。”
冯氏教训道:“用沙炒那些东西最伤锅了。你一个人能吃多少,还炒什么,从家里拿来不是一样!”
杜鹃笑道:“那我就不炒了。”
黄鹂急忙就道:“二姐姐,我也带了。还有南瓜,给你做南瓜饼。米糖你也不用做。咱家今年芝麻糖和花生糖都做,等做好了我送来给你;豆腐你也不用打。做好了送来;腊月二十五杀猪,你喜欢吃猪肝……”
她逐一点数。说得十分起劲。
不料冯氏道:“都送什么!她过年也不回?”
说着把目光对准杜鹃,威胁道:“你敢不回去过年!”
杜鹃不说话,看着她无辜眨巴眼睛,还瘪了瘪嘴。
冯氏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泄气了。
她颓然道:“不回就不回!我不管你死活!”
黄雀儿瞄了杜鹃一眼,忙凑近冯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冯氏面色复杂地嘟囔道:“我不管她!我也管不了她!”
一面愤愤地对杜氏道:“我跟婆婆吵了这么些年,也没服软;我就对她服软。她就是专门来磨我的!鱼娘娘专门送她来磨我!”
杜氏瞅着她笑道:“姑奶奶你就显摆吧!”
冯明英也笑了,说她姐说话要反着听。
杜鹃急忙打岔,拉着冯氏问她最近睡眠饮食等起居情况。还有生产准备等事项。黄鹂帮着回答,拉拉杂杂扯得十分热闹,刚才的事不是导火索,倒成了润滑剂。
这是杜鹃昨晚想好的:
黄元被昝水烟抢去也就罢了,如果她再跟相处十几年的黄家人弄成仇人,她可真是败到家了。之前因为感情受伤,她整个人都昏乱了,丧失了常态,既敏感又别扭。就好像浑身是刺的刺猬。如今既然决定放手,就不该还那样,就该还回原来的杜鹃。
冯氏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所以今天安心收伏她。
看起来母女吵得虽然凶。但她始终拿捏着这个养母的心态,时软时硬,又讽刺又装可怜。总算化解了她的心结。
大舅母杜氏见气氛和谐了,便对杜鹃道:“舅母还没看过你屋子呢。听说好的很。带我上楼去瞧瞧。”
杜鹃忙起身,又搀起冯氏。道:“娘也出来走走。”
冯氏就叫黄鹂,说“去帮你二姐做饭。都只顾玩,回头这么多人都喝凉水呀!”
杜鹃忙道:“不用,一大锅牛杂呢,都焖好的。焖了一天一夜了,都入味了,香得很。还有煨的高汤。回头就用这几样烧锅子,所有的青菜都放汤里煮;菜也都洗好了,翠儿姐姐帮的忙。你们全不用操心。”
杜氏笑道:“还是杜鹃会安排。”
黄鹂欢喜道:“那我玩去了二姐姐。我看看水来了没有。”
说完就和两个表妹往院外飞奔,看林春等人引自来水。
杜鹃便带着众人前院后院各处观看。
大家见她把菜地伺候得井井有条,都夸。
冯明英惊道:“这白菜这么大!杜鹃,你不是说这新开的地不肥么?怎么你园子里菜都长这么好?瞧这黄心菜,还有这青蒜,这芫荽,这菠菜……哎呀看了就想吃,又肥又嫩。杜鹃,都扯些,晌午就用这个烫火锅!”
杜鹃笑道:“都扯了的。都有。”
声音不免有些小得意。
冯氏见她这样,悻悻道:“翅膀硬了!”
黄雀儿笑道:“都是那沟里的泥好,肥!”
一时看完了后园子,又转去到阁楼上。
大舅母被阁楼的精致给震住了,赞不绝口。
众人在西边平台坐了,四处看远景。
大舅母、冯氏和冯明英三人看了一会,走到前廊,朝河对岸的泉水村指指点点,说那是谁家屋顶,又说这边是谁家的后院等等。
感叹一番后,杜氏就低声对冯氏劝道:“他大姑,你别跟杜鹃置气了,瞧她这多好!都是林春弄的,好本事。你多这么一个能干女婿,说句不好听的话,真是赚了呢。”
冯明英也道:“就是。大姐,总不能好闺女都嫁给你儿子。元儿有了火凤,杜鹃不乐意就算了。”
冯氏听了生气道:“我逼她了?她不是喜欢元儿么。那天哭的那样,你们也都瞧见了,不是我逼的吧?我就嫌她太犟,还没出息,喜欢元儿怎么还走了呢?”
杜氏和冯明英听了都哑然。
杜鹃的想法和做法,不是她们能理解的。
她们并非被杜鹃刚才的话说服了。不过是心疼她而已。
纳妾,也要看什么人纳。黄老实跟黄元是不能比的。自来有身份地位和才能的人拥有女人多,仿佛天经地义。小门小户的闺女若能许给大家公子做妾。少有不乐意的;若是豪门贵族就更不用说了——想进那样的门,人家还不要呢;至于皇宫,就更加仰望了,只要能进去,谁会在意不是正宫皇后?
黄元十三岁即中秀才,是荆州年轻士子中的翘楚,连方火凤也倾心下嫁,杜鹃不肯嫁他为妻,实在让这些长辈无法想通。
杜氏就道:“那你也别怄气了。你就看见元儿难过心疼。杜鹃不也难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虽不是你亲生的,也养了十几年,她又贴心,跟亲生也不差了。”
冯氏伤心道:“我待她见外了?说得我多狠心一样。我有她狠心?说走就走,这么多天都不回家,连她大姐回门也不回去。瞧这模样,过年肯定也是不回的……”
冯明英小声道:“你要她回去干什么?”
杜氏道:“她刚才都说了,看见元儿心里堵。”
冯氏就不出声了。
杜氏又指着正在院外忙碌的林春道:“这娃真不错!夏生也好。你呀,知足吧!”
冯氏看看那边正说笑的雀儿姐妹。微微叹了口气。
这时林春和夏生等人将毛竹一截一截牵到院子里来了,直通右手边的蓄水池,众人急忙都下去观看。
蓄水池昨晚就砌好的,没安在厨房里。
原来。杜鹃家地势太高了。不光院子地势高,正房比院子又高两尺。厨房是在西屋里,所以要引水进去很困难。
杜鹃就说。在院子里砌个蓄水池就好了。
林春还不肯甘休,还要想法子。
杜鹃便对他道:“你不懂。我前世用的都是自来水,早腻了。才不稀奇呢。我就喜欢看河水、瀑布山泉;像那沟里的水,只要清澈,我都喜欢,因为它们是活水。你别费心了。在院里弄个水池子,我下雨不用跑远,就够了。平常时候,我还愿意去河沟里洗东西呢,那才畅快。”
林春听了这才罢了。
于是,他就用石块砌了个大水池子。
池子很大,长宽各五尺,三尺深;池子里面用青石板铺就,水一灌进来,清可见底;又弄了大小几尾鱼在里面,游得十分惬意。
“做什么养鱼?”
“太小了,逮大鱼来。”
林春对着七嘴八舌的众人,解释道:“养鱼是为了试水。要是水不好了,鱼也不能活,人一眼就看见了。当然,回头捉些好看的鱼放里面,瞧了也好玩。”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杜鹃见林春朝她看来,回之一笑。
她的眼神是很感激的,还有嘉许和鼓励。
这自来水来的可不简单,不仅需要心思巧,手更要巧,他竟然弄成了。他最近心思大开,每每出人意料,都是为了她,这让她十分感动。
她告诉他说,不用处处仿照她前世,这水放院子里就很好,若论环境生态方面,她更喜欢今生的东西。
为了强调这点,她也举出了许多前世不好的方面。
林春听了喜悦不已,心下也更有数了。
原来杜鹃前世里也不是样样都好的,他便可取长补短,使自然和人文结合,为她创造最好的生活。
大舅母用长辈的眼光打量林春,然后小声对冯氏道:“这娃儿好。闷声不吭的,只干活。”
冯明英道:“他也会说的。就是不大多话。”
大舅母看去,果然林春不大言语,倒是夏生呱啦呱啦说个不停,向众人解释水怎么来、怎么去,毛竹怎么弄等等,好像是他弄的一样,她便又对冯氏嘀咕。
冯氏还能说什么?
翠儿不住打量林春,两眼闪亮亮的。
待他和夏生又出去忙收尾活计,杜鹃也去厨房准备晌午饭,她便跟了去了。黄鹂也跟进去帮忙。翠儿就赶她走,说她年纪小,就让她沾光,不用干活,等着吃就成了。于是厨房就剩她和杜鹃两个。
杜鹃瞅着她笑道:“弄什么鬼?有话就说!”
翠儿瞪大眼睛道:“你怎晓得我有话?”
杜鹃差点学村人说“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好险忍住了,笑道:“我还不晓得你!”
翠儿嘻嘻笑起来,凑近她小声问“你喜欢林春吗?”
杜鹃听了不知如何回答。
“你问这个做什么?”
翠儿撇撇嘴道:“我就觉得他这么好,你们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怎么就喜欢黄元不喜欢他呢?我要是你,我就选林春。杜鹃,你甭伤心了!”
杜鹃这才明白,她这是变相劝自己呢。
她就笑了,点头道:“听你的!”(未完待续。。)
第365章 持久战(一)
抱歉,前面有四章章节顺序弄错了,漏了第361章,所以这章才是第365章。二更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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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大喜,不敢相信杜鹃这么容易劝。
之前情形可是很不好的,黄雀儿和黄鹂都没法子呢。
这是好事,她就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问些林家的事,并对林家老大秋生的遭遇表示十分同情,还问他被放哪去了,过得好不好等等。
杜鹃看着刻意安慰自己的表姐忍不住笑了。
关于秋生的放逐之地,她没有详说,只说很远。但是关于他的人品,她却说了不少,从小时候说起。因为她听翠儿的口气,同情成分多,担心她误会秋生人品不好,才对槐花做出那样的事,所以解释了一些。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对翠儿解释这个。
翠儿听说了秋生的过往,很是惊异,似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不由得低声问:“她……她那样子,秋生还非要娶她?她还不乐意?”
她指的是槐花。
杜鹃叹气,心想槐花白长了一副聪明脑子。
翠儿便替秋生惋惜,觉得他救人救出一身臭,真倒霉;又想不通槐花的行径,只管问个不停。
杜鹃却不想说了,正好黄雀儿进来了,才止住。
眼看就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杜鹃恢复以往形状,把黄鹂指使得团团转;黄鹂反而欢喜,于是就跟在自家一样。安排张罗起来,又呼兄唤姐。叫大伙吃饭。
因人多,分别在厅堂和厨房摆了一桌。都是三个火锅:一个香喷喷的焖牛杂,就这么吃,不烫菜的;另一个辣牛杂牛腩火锅,有浓浓的汤汁,专门用来烫各种青菜;还有一个则是用牛骨汤和鸡肉、菌子、笋等调制的清汤锅。
大家吃得热火朝天、额头冒汗,都喊有劲。
女娃们在厨房围着小桌子吃。
任远清见那牛肉和牛杂锅内红艳艳的,姐姐们边吃边烫菜,就这样杜鹃和黄鹂还不不停往里添,一副不够吃的样子。很是羡慕。她低头看看自己小碗里的清汤面,对杜鹃道:“姐姐,我也要那个!”
杜鹃顺着她目光看向烧得冒泡的辣火锅,吓一跳,忙哄道:“远清,咱是漂亮的小女娃,不吃那个,吃那个长一脸疙瘩,难看死了。你这个汤才好呢。是姐姐熬了一天一夜才熬出来的,吃了美容的。将来你长大了,比这屋里所有的姐姐加起来都要好看。”
远清对杜鹃描述的未来很向往,犹豫着就没要了。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又辣,眼泪都下来了。
杜鹃又瞅着黄鹂道:“你也少吃些。”
黄鹂急忙点头,不敢再吃了。
杜鹃吃了一会。和黄鹂一块出去招呼长辈们。
厅堂里更热闹,夏生、春生和冯志才冯志明几个陪着黄老实喝了些米酒。一个个面色红润,浑身暖烘烘的。遂连外衣都脱去一层。
杜鹃嘱咐黄老实道:“爹你少喝些,别跟他们拼。”
黄老实忙点头,接过杜鹃递来的面条,舀了些牛杂和汤拌起来。一边拌,一边对杜鹃呵呵笑道:“杜鹃,爹还是最喜欢吃你煮的菜。”
才说完就见黄鹂瞅自己,急忙道:“黄鹂煮的也好。”
说完见冯明英等人面色各异,又道:“火凤煮的也好。”
杜鹃看着老实爹东扑西堵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众人本来想笑又不敢笑的,见她笑了,也都哄笑起来。
黄老实也呵呵地笑了。
饭后,众人在外面廊下坐着说话,杜鹃沏了茶端给大家喝。黄鹂则和翠儿收了碗去水池边清洗。因感觉十分便利,边洗边叽叽喳喳说笑。黄鹂直嚷嚷家里也要挖一口井。
黄老实立即应和小闺女的要求,说明年开春就挖。
林春和杜鹃站在院墙边说话。
林春小声道:“后天再去回雁谷。明天大舅母他们走,二哥说送他们过黄蜂岭,我也去送一送。”
杜鹃点头,又问他自来水工程下午可能做完。
林春说,已经做好了,就剩李家还有些尾子。
“这些让他们自己做,我待会要和二哥去老宅。大伯先前来看了这个,也说要装呢。我想老宅门口河里水大,水车要是安好了,那可真是‘自来水’了。”
杜鹃道:“去吧。别整天待我这。这回回来,老太太都没看见你几次呢。过一天又要去回雁谷。”
林春看了她一会,又扫一眼廊下说笑的众人,点点头。
他觉得杜鹃今天气色好多了,因此放心不少。
闲话一会,林春便和夏生又出去了。
冯氏见黄老实还坐在那喝茶嗑瓜子,瞪眼道:“去帮杜鹃把后面的柴劈了。吃饭你一个顶几个,吃完也不晓得找些活干。”
黄老实听了急忙站起身,说“我不晓得呀!就去。”
于是颠颠地找杜鹃要斧子,去后院劈柴。
杜鹃也没客气,跟以前一样交代他做事。
这里,冯氏嗑了会瓜子,想起什么,说杜鹃一个人煮饭不方便,不如趁着今天人多,炒些芝麻、豆子和炒米,然后磨成粉,这样她干活累了懒得动的时候,用开水冲一碗喝,也省得点火了。
一言提醒了杜鹃,忙喊黄鹂翠儿忙活起来。
当下杜鹃几个在厨房炒,黄雀儿在廊下磨。
她用的是小石磨,直径一尺,就放在身前,独自用手就能推动,无需另外上架子推拉。
一时间满院子飘香,小娃们跑来跑去,莫名欢乐。
杜鹃在厨房忙了一会。出来对黄雀儿道:“大姐磨累了吧?让我来。她们几个炒就够了。”
黄雀儿脸上红扑扑的,抿嘴笑道:“还真累。胳膊酸。”
大舅母杜氏道:“瞧这磨子小。没一把劲甭想转动它。”
杜鹃等黄雀儿起身,就在她坐的凳子上坐了。磨炒黄豆。她劲儿要大不少,一边磨,还一边跟冯氏等人说笑。
冯氏看着她久违的灿烂笑容觉得恍然如梦。
任远明玩腻了,飞奔到杜鹃跟前问:“姐姐如风呢?”
杜鹃道:“如风?去山上了吧。”
远明听了很不乐,要杜鹃喊它回来。
杜鹃对小娃儿道:“我又不知道它去哪了,上哪喊去?家里这么多人,它哪呆得住,不走给你们当猴耍?它也是有脾气的,不喜欢别人逗。人家可是百兽之王!”
远明听了无奈。只得罢了。
冯氏等人在杜鹃那吃了晚饭才回去。
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东厢看望儿子,黄雀儿也去了。
因和杜鹃和好了,冯氏心头舒畅不少,进家的时候脸上还带笑的。可等进了院子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黄大娘来了,正在东厢屋里看黄元呢,见了她没好声气。
黄大娘上午也来了一趟,得知杜鹃叫众人去吃饭,居然没叫她这个奶奶。也没叫孙子,气得要命。
下午她特地瞅这个时辰又来了,见冯氏等人还没回来,只有方火凤照料黄元。满肚子火气没处发,就等着大儿媳回来发作。
这时看见冯氏母女满面笑容地进来,就管不住嘴了。
她哼了一声说道:“这真是怪事。把亲生的甩家里不管,倒往捡来的那边凑。人家又不给脸。还分新旧呢,喊一个不喊一个。这是成心要元儿不好过。成心叫黄家人不和!”
冯氏听得气闷,又不知如何回嘴。
她就想起杜鹃说的“爷爷奶奶总说我,我心里难受。”还真是难受,难怪她不愿回来。可惜她没地方去,要不然也走,让这老不死的自个唠叨去!
黄鹂就道:“奶奶,我哥哥生病了,不能吃油荤。奶奶是怪二姐姐没叫你和爷爷吧?你不是不喜欢二姐么,叫你也不会去的。”
黄大娘就干瞪眼了。
难道她要说杜鹃请她她肯定去?
或者说其实她很喜欢杜鹃?
那就是现场打嘴。
她便怒道:“你好的不学,净跟那个野丫头学,一张嘴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讲。你怎不跟你凤儿姐姐多学学?人家那才叫有礼。”
黄鹂道:“我说什么了?奶奶扯这一大堆?”
一面赌气坐到哥哥床前,问他可好。
自冯氏等人进来,黄元一直打量她们,根据她们脸色推测今日的相聚情形,这时温声对黄大娘道:“奶奶,别说‘捡来的’‘野丫头’,要是家里多捡几个这样的野丫头,黄家才真是有福气呢。”
他一说,黄大娘就不敢再说了。
这时方火凤和红灵端上茶来,一一奉给众人。
方火凤先问了冯氏身子还好,然后微笑道:“从我来了这,虽没见过多少人,可是人人都说杜鹃好能干,又和气待人,家里外面的活计都能做,待爷爷奶奶也是孝顺没话说的。黄奶奶嘴上说的狠,其实是念着她的。一家人不都这样,只有对外人才客客气气的。”
这是说杜鹃是黄家人,她才是外人,新来乍到的。
冯氏听了心里好过不少。
就是黄大娘也不好反驳,因此拿腔作势道:“她就是脾气犟,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说话也气死人不偿命,她自个还跟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要说做事,也还说得过去,针线活、茶饭手艺也还好,就是比人会打猎,还会捞鱼……”
方火凤抿嘴笑道:“黄奶奶,别数了。光这些,就不是一般女孩儿能做到的了,再数谁比得上?像知书识礼,我在家还没她学的多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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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持久战(二)
黄鹂和黄雀儿看着奶奶那尴尬的神色,也都笑了。
冯氏很满意地看着方火凤,问她可吃了晚饭了。
方火凤便道,已经先给黄元吃过了,她们还没吃,怕的是黄伯伯和婶子回来吃饭,就等等看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手下不停,将黄元枕边的书收起来,柔声对他道:“晚上不能再看了。”说着将书放到床头矮柜上。
黄元看着她,微微点头。
黄雀儿就道:“火凤你们吃饭去吧。”
方火凤忙答应了,又问黄元“可要再吃点?还是等会?”
黄元想了想道:“等会吧。我跟大姐说说话。等会让黄鹂弄给我吃。你别操心了,吃了就回去歇着,累了一天呢。”
方火凤微红了脸,道:“哪有累?又没做什么。”
说完就和红灵准备走了。
冯氏因不想和婆婆坐一屋,也起身道:“我去把那鞋底子粘出来。多粘几双,年底空闲多,多纳几双,省得到春上忙,没空弄。”
方火凤忙上前扶着她,道:“我下午粘了四双呢。我看那个草编的垫子很好,多垫一层,锁边紧些,纳了鞋底做成鞋子耐穿。这山里路好容易磨鞋。婶子来看看……”
两人边说边出去了,红灵跟在身后。
黄大娘看着她们背影,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嫉妒。
她嫉妒大儿媳这么好命,捡了个闺女能干不说,找回儿子来。又得了个能干的儿媳妇,真不知她上辈子怎么修来得。
黄元看着方火凤的背影。默然无语。
杜鹃努力调整自己,方火凤和黄元也是一样。
方火凤自来到黄家。从云端跌落尘埃,又有种种不适应,一直努力挣扎坚持。昨天在杜鹃那里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方寸大乱,回来更是满心煎熬。
然她终究是非常女子,等晚上静心为黄元弹曲时,自己也渐渐定下心来;入夜,她又仔细思索和黄元杜鹃之间种种,反复思量。终于拟出头绪。
杜鹃决意离开黄元,她无需跟她比拼,越存了比拼的心思,越要弄比拼的手段,越落于下乘;杜鹃人虽走了,然她的影子却永远留在了黄元心里,他随时会不自觉地拿她和她相比,若她稍有差池,他就会后悔看错了她。
她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按原来的初衷过日子就成。
她放弃一切来私奔他,不就是想与他长相厮守吗?
如今守在他身边,她根本不必被外物困扰,只需一心做好自己的本分。用一生来演示“不离不弃”!
她只要过好每一天,谁输谁赢,又怎能说得清呢?!
等她与黄元相守到白头。谁输谁赢,又怎能说得定呢?!
也唯有这样。才是对昨日杜鹃所言所行最好的还击,也澄清了她自己。证明了她对黄元的情义,更证明黄元没有看错她。
她和杜鹃的比拼是无形无质的,且要延续一生!
想清楚这些后,今早上起来她整个人便不一样了。
她又恢复了昝家四小姐的柔美和执着,成为在豪门贵女中鹤立鸡群的昝水烟!
就算荆钗布裙,就算改名方火凤,骨子里永远是昝水烟!
她没有被逆境压得堕落,而是变得更含蓄和高华。
她带着红灵忙碌家务,勤谨而又淡然。
她的变化,黄元立即感受到了,暗自点头。
他经过一夜思索,也有所蜕变。
昝水烟已经私奔,他也已经爱上她,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再不舍杜鹃,杜鹃也离开他了!
自苦失落非男儿所为,颓丧不能自拔更不是大丈夫行径。而且,他此次回来山中,本是要潜心攻读,并体验山水自然的,如今却被儿女私情缠绕,百般挣扎不起,实在不是长策。
想罢,他便丢开一切,于病中捡起书来细细揣摩。
因冯氏等人都走了,这一日,黄家十分宁静。
只是红尘炼心,少年男女注定要经受更多挫折和磨难,有些事,绝不是想丢就能丢得开的。这不,自午后开始,黄元就不自觉盼着爹娘姐妹回来。
为何这样?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等黄鹂她们一回来,他就明白了。
方火凤和冯氏黄老实走后,他便望着黄鹂,“吃什么了?”
问小妹子话,最好从吃的方面切入。
黄鹂立即眉开眼笑地说起来。
于是,他就看见了一场和睦温馨的亲人相聚场面,还有开怀大吃的情景,唯有不谐的一点是:林春弄的什么自来水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他也不自觉被吸引了心神,仔细询问那水是如何被引往高处,又如何通往各家,再怎样出水。
黄鹂和黄雀儿一齐开口,总算让他听明白了。
听完后,他静静出神。
众人都走了,两个孙女又只顾跟黄元说话,没人理会黄大娘,她觉得很没意思。虽插了几句嘴,说“这有什么稀奇”等语,但三个孙儿女都不理她,她便赌气走了。
等她一走,黄元就看着黄雀儿,问“杜鹃还好?”
大姐和小妹都是他知心的,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话一问出,这才发现,他等了半天就为了这句。
黄鹂听了,不知如何答。
想要说二姐姐很好,又怕哥哥听了难过,心想他为了她病成这样,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开心;若要说二姐姐不好,又怕哥哥听了担心,好与不好之间,实在难以措辞,于是她便看向大姐。
“好的很!”
黄雀儿却毫不费力地说了出来。
见黄元静静地听着,又道:“杜鹃比我们都会哄人。也不是哄人,她人开朗。说话行事就让人喜欢。她从小就是这样的,爹和娘都听她话。就是爷爷奶奶也拿她没法子。骂她她也不生气,整天笑眯眯的。娘和她见了面就吵。吵着吵着就好了……”
黄元听了,觉得昔日的杜鹃又回来了,心下安定。
正出神,就见黄雀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苹果递给他,“给你吃。是杜鹃从山里摘来的。”
黄鹂见了眼睛一亮,也不知从哪摸出一个苹果来,兴冲冲地塞到哥哥手上,压低声音笑道:“我也带了一个回来。刚才奶奶在这,我没敢拿出来。”
黄元听了哭笑不得。
黄雀儿看着妹妹噗嗤一声笑了。
黄鹂见哥哥那样神情。撇嘴道:“奶奶那个人不好伺候。我要拿出来了,给她吃了还不落好。她肯定要骂二姐姐气性大、不孝顺,有好东西不送她。往年都是这样的。”
黄元摩挲着那果子,轻声问:“这季节怎会有这个?”
黄鹂道:“在山里弄来的。大山里面好东西多着呢。”
黄元心里似喜似悲,又苦涩。
他不自觉低声道:“她又没让你们拿。何必带回来。”
声音里满满都是失落。
说完惊觉:自己怎么像个满腹幽怨的女子似的?
是怨怪杜鹃没有主动让大姐小妹带果子给自己?
黄雀儿柔声道:“我跟杜鹃说了。杜鹃叫我带,可是没有了。我不晓得小妹藏了一个。”
黄鹂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吞吞吐吐地说她吃了好几个,又藏了一个。见大姐好笑地看着自己,她忙说不是她一个人吃的。翠儿姐姐也吃了几个。
黄元和黄雀儿都笑起来。
黄元听了觉得心里似乎亮堂了些。
他姊妹几个又说了几句,方火凤便托着一碗粥进来了。
黄元忙将果子放下,伸手来接碗,说道:“我自己吃。明天就该起来了。也没什么大病。总躺着不成,私塾里还有些事要交代。”
方火凤将碗递给他,又小心从床栏上拿了一条手巾铺在他面前的被褥上。才要说话,就看见枕边那两个红色的果子。
黄元觉得她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
他便道:“大姐和小妹从杜鹃那拿来的。”
他虽说得坦然。她却察觉出他安静外表下的波动。
她心中一酸,笑道:“这颜色倒好,哪摘来的?”
黄鹂忙道:“山里摘来的。方姐姐你吃一个。”
方火凤眼波微动,就拿起一个来,对黄元轻笑道:“本来要省给你吃的,可是瞧它红红的怪喜人,我就想尝尝。不如分我吃一半,如何?”
黄元失笑道:“说得这样,就分你一半。”
黄鹂见了,忙说“我去拿刀来切。”一面飞快出去。
一时刀拿来了,将苹果切成两半,方火凤拿了一半吃着,黄元也吃完了粥,也拿起另一半吃着。
方火凤对他盈盈一笑,道:“好甜!还有点酸。”
这情形她很喜欢,深觉刚才吃果子的决定正确。
黄元喜欢杜鹃,这是她知道的;她也曾要求和杜鹃共事一夫,若是嫉妒杜鹃就是自讨苦吃,还验证了杜鹃所说的她终究会“醋海翻波”。所以,尽量以平常心态对待黄元惦记杜鹃这件事,才是最明智的。反正她人已经走了,是绝不会再嫁他了,也绝不会与他藕断丝连——杜鹃若是这样就等于打她自己的嘴,所以她绝对放心他们——她何必吃这无谓的醋?
若为此事偷偷自苦,她就输定了;
每天都与他情丝牵系,直至白首,才是她要的。
果然黄元见她这样,也微笑点头道:“味道甚好。”
又说笑一会,黄雀儿听见外面传来夏生说话声,是来接她了,她就起身告辞出去。这里他兄妹也收拾了歇息不提。(未完待续。。)
第367章 货郎(二更)
第二日是个阴寒天气,虽不像山外那么刺骨地冷,却也不好受,但古村人脸上却笑容不断。年关近了,大家忙些家里屋外的琐碎事,都与吃穿有关,心情十分好。
这时村里来了个货郎,四十多岁的瘦汉子。
他赶了一头驴,驮了两个篓子,自己背上也背了一个篓子,弄了些山里没有的各色杂货,与媳妇婆子们换山货。
他把摊子停在老秤砣家门前做生意。
黄鹂正和方火凤红灵将一扇糊了硬布壳的门板抬到院子里吹晾,干了好裁剪鞋底子的,听见外面人来人往地嚷嚷,也想去瞧瞧。
她对方火凤道:“也不知都卖些什么。我去看看有什么稀罕东西,咱们也换些。家里还有不少药材和皮子呢。”
方火凤便对红灵道:“你陪三姑娘去瞧瞧。”
红灵就和黄鹂手拉手出去了。
来到摊子前,只见围了一圈媳妇婆子,也有女娃儿,询问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生意十分兴隆。
好容易挤进去,红灵一看,不过几个篓子而已,那些布匹和针线头花簪饰等物都摊开摆在地上,供人观看挑选。小女娃和媳妇们最中意那些头饰耳环等物,一一拿起来问货郎如何兑换。
红灵是从豪门深宅出来的,眼光自然不同。
在她眼中,别说那些头花了,就是那银簪也比不上黄家姐妹戴的木簪有价值,那都是林春用上好的楠木雕琢出来的,光精雕细琢的手艺就绝非那些俗物可比。
于是。她拉住黄鹂,不让她买那些。只挑选针线。
挑了不少,跟货郎讲定用药材来交换。然后红灵便守在这,黄鹂回家取药材。
红灵就冷眼看着人们交换货物。
跟小媳妇大闺女不一样,婆子们是舍不得买那些饰物的,她们更讲究过日子,因问货郎“怎不弄些盐来卖呢?我想换些盐家去。”
货郎赔笑道:“哎哟,这位大婶说得倒容易!我还不知道这山里缺盐?钱再好赚,也要有能耐弄进来才成。那东西死沉,怎比得上我这些东西轻巧!再说,我来之前也打听过了。你们村里林家不是卖盐么,我就没贩那个货了,弄这些针头线脑的,换点山货出去卖了,赚些个零碎铜板过日子。要发大财,我们这样的可不成!”
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一时黄鹂拿了些药材来,换了东西就和红灵走了。
货郎看着她们背影,问一个媳妇:“刚才这姑娘是谁?看着不像山里人。”
那媳妇道:“她本来就不是。人家可是大家出来的。”
货郎“哦”了一声,满脸兴趣地问“是千金小姐?”
那媳妇嗤笑道:“她?她才是千金小姐的丫鬟!”
货郎听了更惊。急忙问怎么回事。
于是,人们一边换东西,一边把黄家的事说给货郎听。
说着说着,货郎没怎么样。她们自己却争论起来。有的说方姑娘好些,有的说杜鹃好;有人说黄大娘喜欢方火凤,有人说冯氏喜欢杜鹃;更有人说黄元是喜欢方火凤的。可是杜鹃有鱼娘娘撑腰,黄家人不敢得罪她。才闹得这样,众说纷纭。
货郎瘦脸上含笑。兴趣盎然地听着。
他有时也插一句,比如“老祖母喜欢,肯定听老祖母的。”
别人就解释道:“他们家分开了,大儿子不跟爹娘过。”
货郎就恍然大悟道“不跟祖父祖母住一块呀。”
村人道:“黄大娘他们住村子里面。”
人们虽然议论此事,出于对黄元的尊重,却没乱说。
因此闲话一会也就算了,换了别的话题。
等这一波人走后,货郎就将剩下的东西拢了起来,放在驴背上,往村里走去。
边走边叫,好巧不巧的,来到黄家老宅门前。
这里,他又被人围住了。
黄大娘也拿了些山货来换针线和棉布。
争吵还价声中,货郎对她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有福气的大娘,捡了两个孙媳妇的。哎哟你老这么大福气,还有个能干孙子,还跟我算这些小账?”
哄笑声中,黄大娘也不免得意。
货郎便恭维黄大娘,说她得了两个好孙子媳妇。
黄大娘虽然没见过大世面,然被孙子叮嘱,也知道方火凤的事不能随便乱说,因此没敢再像前次那样吹了,只说杜鹃不是她孙媳妇,她没那个好福气云云。
挑挑拣拣、言来语去的,就说了许多杜鹃的事。
不知不觉中,她怨怪的语气就出来了,说黄元如何对杜鹃,坚持以她为妻,可杜鹃不识好歹跑了等等,扯出一大串来。
货郎听得两眼光芒闪闪。
正赶上年关,货郎的东西很好卖,午后就卖完了,换成了几大篓子山货。他便赶了驴子出村,说回家过年喽!
在山里走了几十里地,天色晚了,他便四处寻找山洞或者避风处过夜。在一个山沟里,他找了一处断崖底,把驴子赶进去,自己走到溪边洗手。
弯腰的工夫,猛然回头喝道:“谁?”
在他左手边,有一片萧索灌木,此时寂然无声。
他却走过去,盯着一处灌木道:“出来吧。”
然后,一个浑身裹得十分臃肿的人在树丛后站了起来,头上缠着包头巾。虽然看去像个老婆子,他却发现那眼睛十分水灵活泛,分明是个小姑娘。
货郎心下一转,道:“你是泉水村那个槐花!”
槐花听了一惊,戒备地看着这汉子。
货郎用怜悯的神色看着她,叹道:“可怜!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山里怎么活?你爹娘也真忍心。就没来看你?”
槐花不答,想走。又怕他跟着自己。
货郎度其神色,明白她的心思。主动解释了他的身份,又说在泉水村听了她的事,十分同情等等,说林家太不是东西了,这样对人大闺女。
槐花始终不说话,戒备地看着他。
货郎便叹了口气,说他待会就走,去路边过夜。一面说,一面问她。为何杜鹃是她好姐妹,却不帮她;又问杜鹃是捡来的,怎么林家这么护着她,黄家小夫子也这么护着她。听起来是好奇,却很不解杜鹃为何会得到这般待遇。
槐花依然戒备,却开口说话了。
她并没有说杜鹃的坏话,相反,她说自己做了错事,怨不得旁人不帮她;接着。话锋一转,就说起杜鹃来。
货郎一边听,一边还插话问。
这令槐花心中疑惑更深,遂从杜鹃小时候说起。事无巨细都说了:是怎么被冯氏捡回来的,在哪捡回来的,怎么被黄家和林家养活。今年多大了,会识字读书等等。其中特别提到杜鹃画出了鱼娘娘像。因此泉水村盖了娘娘庙,依样子雕了鱼娘娘石像等事。
槐花越说越详细。因为那货郎再不问她半点被放逐的事,只问杜鹃的事。她心想不管这人什么来头,她又不曾说杜鹃坏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什么要紧。
那货郎听得很满意,又问杜鹃跟黄元之间怎么回事。
槐花说得更详细了。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人是来打听杜鹃的。
而且不像杜鹃的亲人。
天色已经很暗了,那人对槐花笑道:“这闺女别怕,我这就走。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了。”
说完便赶着驴子往回路上走。
等他走远了,槐花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爬到一个山坡上,继续盯着那人,直到他拐入前面山后不见,她才转身往林子里钻去。左拐右窜,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槐花住在一座高山半山腰的山洞里。
这是她爹和哥哥帮她找的地方,将她安顿了,又送了些被褥衣物等日常用的东西和食物,以后就随她自己挣扎。
可是王大强心疼妹妹,没几天又偷来看她、送东西。
槐花回到落脚的山洞内,发现洞门口丢着两只死透的獐子,还有几只野鸡和兔子。这让她大吃一惊,急忙转头四顾。然暮色笼罩的森林一片昏暗,哪里有半个人影。
脑中闪过一些人影,最后定格在秋生身上。
她不禁嘴角一弯,低声朝四周喊“秋生大哥?”
没有人回答。
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生气。我也不想跟你解释,也不想见你,往后你还是别来了。这回你送的东西我收下了,你就不欠我什么了。多谢你!”
说完转身,弯腰将猎物往洞里搬。
先是将野鸡野兔提进洞,接着是拖獐子,这就吃力了。
因洞口有大石堵着,只留一人宽的地方进出,她拖的时候撞到石头上,“哎哟”一声坐倒在地,痛苦地皱眉。遂低头颓丧地揉了揉脚,一副不能行走的模样。
她茫然朝四周打量,一个人没有。
她只好爬在地上,两手推着那獐子,一点一点往山洞里挪。
拖进去一只,又爬出来搬另一只。
她显然很不舍得这猎物,因此很执着。
这回却搬不动了,连人带獐子卡在洞口。
沉沉的山林寂无人声,槐花也倔强地不吭声,就堵在洞口坐着。使一回力气,歇一会;再使劲挣扎,如此反复几次,她还是没能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半夜了。
夜晚的山林是不安分的,细听有奇怪的窸窣声。
槐花忐忑不安地望着沉沉的天幕,不能预知下面的命运。正想着,就见前面黑暗的阴影中亮起两点萤火,一闪一闪的,逐步向她靠近。
等到了她面前,才发现是个狗一样的东西。
她便凄厉地惨叫,因为那是狼!
几乎叫声一起,就有个人影从山石后闪身出来,不知用什么东西对那畜生用力劈下去,一道光芒闪过,那畜生就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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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槐花
秋生赶走了狼,然后将槐花连同那只獐子一齐搬进洞。
进洞后,他点亮一只火把,呼哧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槐花,似乎因为自己没坚持住跑出来救她而羞怒。
槐花被惊吓到了,进来还颤抖。
等喘息定了,才轻声道:“谢谢你秋生大哥。”
秋生不说话,却走近她,蹲下身子为她检查脚。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生气,他手重的很。
一番揉捏后,发现没有骨折或者脱臼,便板脸退到一旁。
槐花轻声道:“我就是扭了下,没有怎么样。”
秋生却对“扭了下”很忌讳,从后面包袱里掏出一块冷肉扔给她,然后板着脸出去了。出去前将洞口一块大石推到门洞那堵住。却因为他自己要出去,所以堵不严实。他只好出去后,再反身挪动大石,挣出一身汗。
槐花不料他竟这样走了,倒是意外。
他怕自己,怕沾上自己!
她得出这个结论。
可她一点不着急,安心地啃了冷肉,然后睡了。
第二天早上,果然秋生又来了,给她送熟肉,还帮她将獐子和鸡兔都处理了,割成一条一条的,挂在洞中风干。
槐花并不多话,除了感谢他,还语气平平地叫他走。
秋生恼怒道:“我一会就走!”
她以为他想待这吗?
他本来就要走的,要不是她脚扭了的话。
他算着日子,觉得春儿和杜鹃他们该去回雁谷了。他必须赶回去。昨晚槐花脚扭了,他本不信的。就一直隐藏在一旁看着,直到那狼出现。
后来他想走也走不成了。总不能看着她饿死。
晌午,秋生烤了许多肉留给槐花,又帮她备足了水,就走了。他必须走了,不然春生去了找不到他。
槐花以为他不想晚上单独面对她才走的,也不留他,心想明天看你来不来,只要你放不下,总有一天离不开我。
然而。她这次算错了,秋生走了几天都没来。
秋生赶到回雁谷,远远的看见回雁岛上透出一点星火。
是林春他们来了。
他心里高兴,忙放声喊叫。
林春出来也喊,说有条木筏在这边呢,让他自己划过去。
于是,秋生便按他说的找到木筏,撑到对面。
上了岛走近木屋,只见屋前已经砌了一半院墙。就要圈一个院子起来了;等进屋,发现夏生和大伯林大猛都在,而杜鹃在灶前盛饭,林春往桌上端菜;再一扫屋内。多了许多米粮和日用东西。
小小的屋子竟然充满家的温馨!
“大伯,夏生!”
他含笑招呼他们,一面放下背篓。
杜鹃道:“快吃饭吧。我们都吃过了。”
先将一大碗鱼汤放在桌上,招呼他过去坐。
秋生闻见那香气。欢喜极了,忙坐下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就喝了起来。“好喝!还是杜鹃做的饭好吃。”
众人就问他去哪了,怎到现在才回来。
秋生随口说去后山那边了。
林春疑惑地问:“这儿什么都有,吃喝都不愁,你跑那么远干什么?就连这山谷林子里都还没走遍呢!”
秋生听了一愣,低头不答,只喝汤。
夏生惊怪怪地说道:“你别是去找槐花了吧?”
一言未了,秋生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好容易顺过气来,抬头却发现大家都惊愕地看着他,尤其是林大猛,眼神十分严厉,长辈的威严令他羞愧低头。
这样一来,大家都确定他确实去找槐花了。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糊涂?我们不让你娶槐花,是怕她借你的手祸害林家;要是你一个人,我管你死活,爱娶谁就娶谁!”
林大猛厉声训斥秋生。
秋生低着头喝汤,只是再品不出那汤味了。
杜鹃看着他很同情,因对林大猛道:“干爹,秋生哥哥要不是心地淳厚,能这样吗?要是他是那无情义的,干爹和大头伯伯又该操别的心了。”
林大猛哼哼两声,就没说了。
林春却蹙眉,不知大哥见槐花怎么样了。
他想要问他,又不想当着大伯,恐怕他再被大伯骂。
正踌躇间,就听林大猛又对秋生道:“你怎么样我也管不了,就是这地方,你可千万别告诉她,也别带她来,不然——哼,你晓得后果!”
秋生急忙抬头道:“这我知道。我连话也没跟她说两句,怎会告诉她这个。”
众人虽然猜他去见了槐花,但终究是猜测,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真去见了,还是很不舒服。
夏生张嘴就要说他,被林春瞅了一眼,又住了口。
杜鹃忙打圆场,道:“秋生哥哥你快吃。等吃好了我们去湖里网鱼。刚才我们编网子呢。”
说着从桌子底拖出一捆草来。
秋生闻见一股清香,问“这草煮过了?”
这草就是回雁湖边长的草。
杜鹃点头道:“煮了结实些,有韧性不容易断。你用来编草鞋也是好的。”
那夏生和林春就坐下动手搓绳子。
林大猛道:“把网洞编大些,专门网大鱼。”
林春笑道:“我就是这么想呢。现在人不多,又吃不了多少,网大鱼留小鱼,往后年年有鱼吃。”
林大猛听了点头,叹道:“没想到这地方这样好,真比起来,比咱泉水村都好。我给八斤找的地方也不错,那也比这差远了。秋生你在这好好待着,说不定不用等许多年,过两年林家就有人搬来。”
秋生忙点头答应了。
杜鹃又道:“也不用在这里打猎。可以喂野鸭子。”
说着又向秋生道:“春生用竹子做了哨子,往后你就吹哨子喂野鸭子。时间一长。它们听习惯了,慢慢就驯化了。听见哨子声就会上来。等养成家鸭,就不用捕猎其他鸟儿了。”
林大猛笑道:“这主意好。咱们村喂鸭子不都这样么。”
众人想象那前景:一吹哨子,呼啦啦一群鸭子从湖里游上岸,晚上在岛上下一层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分向往。
夏生又说弄些藕种来种在湖里,林春说水边的芦苇可用来编东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闹。
等秋生吃了饭,大家一块搓绳编网。
人多做事快,很快就编了一张大渔网。
渔网的空隙有男人拳头那么大。
夏生有些怀疑:“这洞也太大了,能网上来鱼吗?”
林春却是心里有数的,道:“先试试。”
杜鹃听了也笑,她是知道这湖里有大鱼的。
当下,林大猛和秋生夏生撑一张木筏,林春和杜鹃撑一张,慢慢撑向湖水中央去打鱼。
这日是腊月二十三。湖面一片漆黑,即便有火把照耀,水面也呈现昏朦朦雾气弥漫的场景,十分迷茫。大家不自觉说话声音低了下来。仿佛怕惊动了湖上的鸟儿和水底的鱼儿,又或者因为声音大了,在寂静的夜中显得突兀和刺耳。
待离岸边远了些。两张木筏拉开距离,秋生和林春扯开那张渔网。丢进湖中。待它沉了下去,又拖着它走了一段。才一起合力往上扯。
越往上,沉力越大。
待到渔网近了水面,那鱼就蹦了起来,水花四溅。
众人都叫起来,又笑不停。
秋生对林春喝道:“你放手!”
说完和夏生将渔网往他们木筏上猛拽。
林大猛也上来帮忙,将渔网拽了上去。
杜鹃举着火把的,就看见对面筏子上白花花的鱼肚翻覆,急忙催林春,“往那边靠,快!过去瞧瞧!哎哟,好大的鱼!”一阵脆笑随着水波荡漾开来,击碎了山谷的宁静。
林春就把竹篙一点,撑着木筏靠过去。
两张木筏靠近并拢,他们就看清了。
这随便一网下去,就拖上来足有十几条大鱼。
多数是大头鱼和青鱼,还有几条鲤鱼,杜鹃钓的那种细鳞鱼则没有,据林大猛说,每一条至少都有十几斤往上。
“那不奇怪!大伯你想,它们在这待了多少年了?”
夏生望着脚边蹦跶不停的鱼笑得合不拢嘴。
杜鹃道:“怎么没有晚上烧的那种鱼呢?”
那鱼煮汤味道特别鲜。
林春沉声道:“那鱼个头小些,要用细密一些的网捞。刚才咱们也只是随便捞的。水里的鱼是分层的,要是再往深水里下网,肯定还有别的鱼。”说着用竹篙往水下探了探,说道:“这水深的很。两丈还不能到底呢。”
夏生就问道:“这鱼装哪?”
林大猛笑道:“装哪?都放回去!放哪都不如放湖里安稳,想吃再来捞。弄回去死了怎办!”
这一刻,他也显现年轻时的热闹劲头,笑容满面。
秋生听了,忙把鱼网朝湖面拖过去,然后一扯一抖,所有的鱼儿就都放回水里去。
夏生看着水面无限惋惜。
他也知道弄回去不如养湖里好,但是看着多多的存货,心里莫名喜欢和踏实。把山上水里的东西往家里划拉,这是山村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众人见他那模样都笑了。
又闹了一会,林大猛说累了,要上岸去歇息。
秋生兄弟几个还要玩,就先送他上去了。
这里,他兄弟和杜鹃又乘着木筏去各处撒网,捞上来看有哪些鱼种类,评论估量一番,然后又都放回去。
玩笑间杜鹃问道:“姐夫,你想不想跟我姐搬来?”
夏生的声音在夜晚的湖面特别清晰:“我当然要来!”
杜鹃又问:“那你家里的屋子怎办?”
夏生道:“屋子么?都留给冬生!他是老幺,咱都不跟他争了,全留给他。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好的屋子,便宜他小子了!”
杜鹃等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惊起好些鸟儿。(未完待续。。)
第369章 人不**枉少年(二更)
夜深了,秋生和夏生先撑着木筏离开。
林春期盼地望着杜鹃,“再玩一会好不好?”
杜鹃看着少年渴慕的眼神,微微点头。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湖面,撑一叶木筏静静漂在烟波浩淼的水上,最是适合情人相会相守的。她和他有着非常的牵扯,她很愿意和他相守在这样的时刻;为了将来,她也应该陪他。
可是,眼下他们还不算情人。
对着她,林春就有情话也说不出来;
对着他,杜鹃不可能说出来情话的。
于是,他们依然谈论这山谷的种种美好和神奇之处,对未来进行规划和安排,房子怎么盖,场地怎么弄等。
杜鹃道:“别太奢侈费力。”
林春不解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杜鹃将目光投向水面,看着丝丝缕缕的轻烟荡漾流动,耳内听得近处岸边一两声轻微的鸟雀低吟,神色十分着迷。
好一会,她收回目光,望着他轻声吟诵:“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林春恍然。
他也轻声道:“知道了。连皇家的江山都更迭变换,何况我们。这儿是我们先发现的,那是我们的福气;住多久,要看子孙的福气。布置舒适就好了。太过出色了反遭人觊觎,保留不住。”
杜鹃道:“就是这样。先住下。要是还没来就忙着大造房屋。白费了许多时光和心力不说,人也累。还是慢慢经营比较合适。”
林春想了想,道:“那就朴素些,还是盖木屋吧。”
杜鹃点头,道:“这儿山石少,不像泉水村。”
林春道:“可以烧砖。让二哥回去学烧窑,还有碾米榨油那些,都要学。真搬来好些事呢。”
……
杜鹃说着说着就有些心不在焉,又想起了李墩。
实在没法不想,实在是眼前情景很容易勾起她心底往事——往事是掐不灭的——她和他当时找到泉水村时。那份期盼和幸福比眼前更甚!
茫然想着,一时火把燃尽,就要灭了。
林春赶忙从身后又拿出一只松油火把,就着残余火焰点燃,湖面重新又亮起一大团光芒,照着木筏上两尊朦胧人影,远看去好像一幅水墨画。
杜鹃惊醒,低声笑道:“你都准备好了,不打算睡了?”
静夜中。少年的嗓音低沉轻柔,有些不好意思:“杜鹃,你累不累?我好想跟你说说话。你要不想说,就不出声也好。你听。山上有声音,水里也有声音。这样静的晚上,人心也跟着静了。能听见白天听不到的东西:山林和流水也在聊天呢,说得很轻……”
在这样的环境和夜晚。他的感触超常敏锐。
他描绘出一幅看不见、只凭心灵才能感受的意境。
杜鹃被他丰富的想象力感染,静静听去。耳边果然有各种音响:风过树梢的低吟,不知哪里传来的叮咚流水声,岸边水草中仿佛有鸟儿长长短短的呼吸声,更有遥远的森林深处传来孤狼的叫声……只凭声音,黑夜向她展开大山深处鲜明的图景。
她静静地听着,沉入一个梦幻般的境界。
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耳边有人轻唤“杜鹃!”
“嗯!”
她随口回答,也不管谁叫。
“我听见你心跳!”
“我也听见你心跳!”
“我听见你呼吸!“
“真的?我都没喘气。”
“嗯,我还闻见你身上好香。什么味儿?”
杜鹃正要回答,忽然木筏边“哗啦”一声水响,有鱼儿跳出水面。
“它们不睡觉?”
杜鹃禁不住笑了。
于是宁静被打破。
“回去睡吧,我困了呢。”
杜鹃道,再不答关于她身上香味问题。
她也不好意思说。
她没擦任何东西,也没带干花做的香囊,林春闻见的香味,大概是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气息,她怎么好意思跟他说?
林春听她说困了,也不问了,急忙起身撑篙,木筏就荡悠悠朝岛上漂去。在他们前方和身后,雾气更浓了,木筏仿佛从云海飘来。
杜鹃忽想起一事,问他的作品在元梦斋卖的怎样。
林春就笑了,说“供不应求”,尤其是那梳妆盒,因为设置精巧、雕刻精美雅致,成为豪门官宦内宅青睐的抢手货。
“我原没空做许多,谁知就物以稀为贵起来,原来每件只卖十两银子,后来涨到二十两五十两一件,再后来有人出百两纹银。我实在没空闲做,二来也不想因为出价高就接单坏了名声,只好一概都推了。”
杜鹃笑道:“你真扬名闺阁了。可是你敢得罪她们?”
林春便说确实惹了好些麻烦,那些人都有来头的。尤其是他做出来的东西别的工匠无法仿制,就算仿制出来也没有他做的有灵性和内涵,一眼就能看出真假,那些人就更疯狂了,稍有些名利地位的,便执意要得一件,方不落身份。
最后还是他师尊周夫子出面解释,说他学业繁忙,规定一月只对外售五件,凭她们自己抢去。
夫子在府城很有些名望的,这才解了他的困扰。
“夫子很率性。他教我学问闲暇的时候,喜欢看我雕刻、问我设计所想,听我说山里的事;也把他作书画的心得体验告诉我,分析两者异同,我们都获益匪浅。我们俩个不像师徒。就像忘年交好友。”
杜鹃又问道:“你这样老是回家,他怎么就准了?”
这时他们已经将木筏靠岸。林春不出声,待杜鹃跳上岸。他将木筏拴好,和她走上通往木屋的小径,才又说了起来。
这条小径是秋生弄出来的,杂草和灌木枝条都砍得很干净。晚间走在上面,两旁林子里卧伏了许多鸟儿,被他们脚步声和火把惊动,四处乱窜。
“我告诉了夫子我的事,夫子就要我赶快回来,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喜欢一个女子就要去争取。他还叫我千万别输给黄元……”
后面的话杜鹃已经听不清了,她脑子死机了!
林春边说边警惕注视两边丛林,也没留心她变化。
须臾到了家,杜鹃也不问他了,烧水洗漱歇息不提。
林大猛去了对岸树屋睡,这里林春兄弟在外屋打地铺,杜鹃独自睡房内木床。
第二天早晨,杜鹃是在一片嘈杂的鸟鸣声中清醒的。
这感觉不大好,这些候鸟的叫声不如山上黄莺翠鸟的叫声悦耳。尤其是野鸭“嘎嘎”“戛戛”的叫声很恐怖。
她睡不安稳,只得起床。
起来后感觉就不同了,与耳朵受荼毒不一样,清晨的小岛淹没在迷雾中。各色鸟儿在丛林和苇荡间飞行起落;隔着烟波浩渺的水面,对岸的山峦也时隐时现,仿若仙境。
她在湖边飞快地奔跑了一段。既锻炼了身子,也看了晨景。然后才慢慢跑回来。
木屋外,林春拎着一条杀好的鱼正等她。
他一脸灿笑。好像破雾而出的阳光。
“睡好了?”
“睡好了。这是你早上去捞的?”
“嗳!我刚跟大伯去了那边,回来就捞了鱼带来。”
杜鹃笑了,原来她起得最晚。
当下,她接过鱼进屋煮汤做早饭。
林春兄弟和林大猛则继续用石块垒砌院墙。
杜鹃将早饭弄妥后,拿了把小锄头在新砌的院墙根翻土撒菜种子。菜种子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昨天她还特地连根带土弄了些青蒜和小葱来,昨天傍晚就栽上了。也活了,看上去很鲜绿的样子,没有枯萎的迹象。
忙碌的林春看到她的身影,感觉特别温馨踏实。
连秋生抬头见了这一幕也发怔——
他身边可不就少这样一个女子么!
整个上午,山谷内都雾气弥漫。
林春带着林大猛在山谷森林内四处查看。
这山谷中央有许多杉树,尤以水杉居多,另有些老槐杨、杂木和果木在其中;靠近南山向阳山脚有松、靠北山脚有柏树,东面临湖边有大片水竹,回雁岛上竹子和树也多;往西去,他们更发现楠木……
林大猛越看越惊叹。
近晌午的时候,雾气渐渐散开了些。
林春就带着众人爬上南面山坡,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俯视下面的山谷。他随身带了纸笔,用炭条勾出整个山谷图形,然后告诉林大猛:这山谷风水特异,他要按五行八卦好好划分,往后各处房屋和耕地等都要按划分好的位置来安置。只是他目前所学很浅,只好等回书院问师尊再定夺。
林大猛忙道:“急什么,又不是马上搬来。你想好再弄。”
有了这个打算,大家也不急着建设了,在附近山上选上好的杉树等树木,砍了或就地堆放使它自然晾干,或者沉入湖底浸泡,直忙了几天工夫。
林大猛第二日就先返回村去了。
林春和杜鹃夏生又待了几日,至腊月二十八才回去。
走的时候,在湖里捞了许多大鱼带回家。
回去后,杜鹃任由夏生和林春送鱼去给黄家和小姨家,她没有另外送。
关于过年,黄鹂来请她,林春也让她去林家,跟着福生媳妇也上门来,说婆婆和老太太都叫杜鹃妹妹去林家老宅过年。
杜鹃一概都推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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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写的小说不是爽文,却总喜欢像陶渊明一样虚构桃花源,以满足我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渴望。丑菊里的桃花谷是这样,田缘里的泉水村和回雁谷也是一样。希望亲们能喜欢!喜欢就投粉红吧,月底了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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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八斤和槐花的相逢
黄家她肯定不会去的;林家就在黄家隔壁,去了她心里也不会自在;再说,年年过年吵吵闹闹的,她也腻了,今年正好安静一下,便索性都推拒了。
她原本想待在回雁谷过年的,又安静又舒服。
可秋生单独住那,实在不大方便,她只好回来了。
于是,她便也像个人家一样,准备起年货来。
回雁谷,秋生在他们走后,又偷偷去看槐花。
而槐花正经历了人生的又一次转折。
这日,她在山上碰见了一个人——八斤!
八斤可以说是她的冤家对头。
他们本没有过多的交集,却因为杜鹃偏偏缠上了。
八斤被放逐后,日子辛苦自然不必说,主要是寂寞。虽然有小莲相陪,他也扛不住。眼看就要过年了,他忍不住就想偷偷回村看望爹娘并拿些家用物资。
他从进山打猎的人口中得知,槐花也被放逐在山里。因此他这日特意绕路西方,满山找她。可偌大的深山,就算有方位,想找一个人何其艰难,能碰见槐花足以说明他们有“缘分”。
那日秋生走后,槐花在洞内等了一两天,也没等到他,才知道他真的走了。她便出了山洞,往山上攀爬。
她这是有意自己锻炼在大山中生存的本领。
至少,冬天碰不见毒蛇。
不然的话,她就要活活饿死在山中,或者被野兽咬死。或者跌下山崖摔死。哪种死法她都不乐意,唯有坚强地磨练自己。
她专门往高山上爬。一边采摘残余的栗子等野果,在山谷中看见水。也动手捞鱼;若是看见有野兽脚印,她还用自制的工具挖陷阱;走得远了晚上赶不回去,她就爬上大树,把自己绑在树上睡觉。
寒风中,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萧索的山林,一边流泪,一边坚定心意:她绝不会放过林春和杜鹃的!
这天傍晚,她返回途中在一个山谷碰见八斤。
八斤跟狼一样盯着她,上下一打量。揶揄道:“哟,怎么跟个老婆子似的?这还是那个槐花么?不像啊!”
槐花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
八斤一点不急,也不慌,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了一会,很中肯地评价道:“丑是丑了点,可本事见涨了。看来,十天半月内你是死不了了。除非倒大霉碰见一只野猪。再不然就是老虎豹子,你这身细肉就保不住了。”
说着忽然神秘地一笑,道:“要要碰见如风,你猜它会不会吃你?我猜会。春生那小子可不心软。你没死他心不会安的,说不定就让如风来咬死你。你可要小心了。”
槐花听他说了半天,忽然微笑道:“你恨我!”
八斤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当然恨你!”
槐花把肩上的背篓放下来。一面揉着肩膀,一面不在意地看着周围森林。道:“林家人都该恨我,就你不该。要是那天杜鹃真去了后面。说不定现在跟小莲一样就被许给你了,你有什么好恨我的?你是恨我没帮你办成事吧?”
说完,对他轻蔑地一笑。
八斤被她笑得无名火起,嘲讽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这么蠢,活该春生瞧不起你。杜鹃也是你能比的?也就你不要脸,想什么主意勾*引男人,还跟秋生做丑事;杜鹃要是碰见男人欺负她,她打不过死也不会像你那样!”
这话戳中了槐花的软肋,顿时痛恨交加、羞怒相激。
她凄婉地笑道:“八斤,你再恨我,骂也没用;你再喜欢杜鹃,再维护她也没用,杜鹃她是一点不知道的。她如今可是林家媳妇了,是林春媳妇,你嫂子!”
她也不往深了说,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我们俩一样是可怜人。”
在八斤双眼怒火熊熊的时候,槐花又轻轻补了一句。
八斤喝道:“别把老子跟你比!”
说完打量槐花包裹得臃肿的身材,忽然走上前去。
槐花禁不住往后退,一直退到山坡边。
八斤走到她面前站定,笑道:“还躲呀!我看你往哪躲。”
槐花强抑恐惧的心理,尽力用平静的神色迎向他,强笑道:“难道你想欺负我?你不怕林家家法?”
忽然想到什么,她神色松弛下来。
她身子一软,往后跌靠在山坡上,手肘撑在枯草地间。
八斤仿佛为了吓唬她,更加逼近,弯腰凑近她邪笑。
槐花微微侧脸,先垂下眼睑,接着又轻轻抬起,定定地看着八斤的眼睛,轻声道:“八斤,不管你多恨我,我却没想过害你。我跟你一样,都是喜欢一个人,然后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我们又都被放逐在山里。我这样子,跟死也没分别了。你要欺负我,不用摆出这副狠样子,你看我是那能还手的吗?”
八斤冷笑道:“你别装可怜。我晓得你厉害!”
槐花把双眼一闭,道:“你一定要报仇,就来吧。我也没什么好还你的了,除了这条命,就剩下这脏身子,你要就拿去吧。”
八斤一愣,看着她微颤的眼睫毛忽然脸红了。
好半响,他都说不出话来。
槐花静静等了一会,觉得没动静,便睁开眼睛。
只见少年盯着她,面色阴晴不定,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便睁着无辜的双眼怔怔地看着他,泪水顺着双颊滚落。
不料八斤忽然大怒,道:“哭你娘个头!老子又没欺负你,哭丧干什么?呸,你就是个骚*货,还跟我装斯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勾搭我干坏事,还做出这副样子。哼。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也是你欠我的……”
说完将手中铁叉往旁边一扔。就扑向槐花。
槐花先是面现惊恐,接着一咬牙,不躲不叫,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无路可走之下任人宰割,又好像无所畏惧之下曲意逢迎。
八斤越被她刺激得热血沸腾,下死力扯她衣裳。
一场毫不旖旎的纠缠在山谷中摆开。
这次,槐花是清醒的。
八斤也是清醒的。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他们都义无反顾!
寒冬腊月的山野。清寒而又萧瑟,丝毫没给这场纠缠增添浪漫和柔情,只弥漫着报复和阴影。
事毕,八斤绷着脸整理衣裳,没再对槐花讥讽和嘲弄。
槐花木然坐着,不哭不叫,轻声道:“你满意了?”
八斤不吱声。
槐花望着暮色渐浓的山野出神。
八斤整理好后对她喝道:“你不走在这等死?”
槐花轻笑道:“我命大的很,死不了。”
八斤冷笑道:“随你。”
说完捡起铁叉,就准备上路。
忽然听槐花道:“你会去看杜鹃吗?”
只一句话。就将八斤的怒火勾了上来。
他恶狠狠转身逼近槐花,一把捏住她下巴骂道:“死贱*货,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坏心思!你这样的人,就该被万人糟践。再被野兽撕烂吞了!娘的,你就在这喂狼吧!”
骂完一甩手,转身大步走了。
槐花望着他的背影。一边吞泪,一边轻声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被万人糟践?被野兽撕烂?林家。杜鹃,你们等着!”
她慢慢起身。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
整理好了,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栖居的山峰走去。
夜很深了,她才赶回山洞。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回来的。
原先她连陡峭些的山都不敢爬,如今这样漆黑的夜里,上山下坡,穿林过水,竟然也捱过来了。
她想起杜鹃说的一句话“只要肯吃苦,没有做不成的事。”果然是这样。
在山上待了多日,她的感觉也敏锐了,才一靠近洞口,就发现附近有人,立即问“谁在那?”
黑暗中,秋生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口气虽硬,却含着关心。
槐花心中一怒,却隐忍下去,低声道:“今天走远了些,所以没来得及赶回来。你又来做什么?”
秋生听得一滞,半响道:“给你送点东西。你没吃的了,做什么又出去?”
槐花冷冷道:“不出去在这等死?你养我一辈子?”
说完将堵在洞口的几块大石搬开。
这是她出门时从外封洞的手段;若是她在洞内,晚上睡觉时就从里面推一整块大石堵住洞。
秋生不声不响上来帮忙。
槐花随他去,等搬开石块,就自顾进洞。
秋生将背上篓子放下,从中拿出些米粮等物,放在地上。
放好后,重新背上背篓转身出去了。
槐花看着洞外黑沉沉的森林冷笑不止。
这人看着好心,却对她戒备很深,根本不敢跟她单独相处。怕她?哼,怕才好!
洞外,秋生在附近等了好久,直到听见洞里推石头的声音,才转身往森林里去了。
再说八斤,经历这一场意想不到的宣泄后,心中说不出是恼怒还是该欢喜,十分别扭,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骂。
他趁夜回去家里,惊得林大胜两口子慌张忙乱不已。
烧煮吃喝,又搜检各样存货,一一打点包好,直忙到半夜。八斤略睡了一会,就起身要走。
林大胜两口子只好淌眼抹泪地送他出门。
八斤不耐烦地对娘亲道:“哭什么?你儿子难道比人差了?等我挣一份家业起来,你就笑吧。哼,九儿和林春好了不起吗!”
说完转身就走。
儿子这样,林大胜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该伤心。
总之,他心里头很不好过就是了。
八斤出了村,站在南山河对面望着那座黑沉沉的小院出神,脑中不期然浮现槐花的声音——
“你会去找杜鹃吗?”(未完待续。。)
371章 除夕相伴(二更)
八斤没有去找杜鹃。
他看了会,终究还是离开了。
杜鹃很是忙了两天,眼看就到了腊月三十。
就算只有一个人,她也做了几样好菜,开开心心吃了年夜饭,然后带着如风去阁楼上坐着,一面看朦胧夜景,一面静听远处村里传来的爆竹声和锣鼓喧闹声。
她沉下心,用心灵倾听整个世界。
然后,她就看见了眼睛看不见的丰富“色彩”!
她一点不觉得寂寞,微笑着,等待着。
果然,等夜深了些,就听下面有声音“杜鹃!”
林春来了。
杜鹃就下去开了院门。
林春走进来,带着一股寒风涌入。
“吃过了?”杜鹃问。
“吃过了。”林春道,“雀儿姐姐要来,我叫她别来,我就来了。”
杜鹃点点头,再没说什么,就引他进去。
如今她也不顾忌了,形式上她已经是林家媳妇了,她心里也做了决定,便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努力接受他。
两人上了阁楼,在前面内廊下的方几上摆开棋盘,下起棋来。杜鹃善下象棋,林春虽喜围棋,却没有过多的时间钻研,有空也只是跟九儿下象棋玩。
如今两人对弈,正是半斤对八两。
下着下着,两人就争了起来。
“走过了怎么还拿回去?”
“我没想好,再换一步。”
“举手无悔你不懂?”
“这又不是什么比赛,咱们就是切磋!”
林春笑出声来。道:“你这样不成。我将了!”
杜鹃道:“我还怕了你?”
正争持不下,如风不知从哪窜上来。围着他们打转。
杜鹃摸摸它脊背,问“还没吃?”
它肚子瘪瘪的。
林春就下楼。去厨房弄了块生獐子肉和一块卤肉,一齐送到它嘴边,问道:“今儿过年,你要吃生的还是熟的?要吃熟的我就烤。”
如风听懂了,叼起那块卤肉就吞了,不理生肉。
杜鹃在上面听见了,趴在栏杆上对下说道:“那我们烤一只獐子给它吃吧。今晚给它加餐。怪了,平常不是爱吃新鲜生肉的么,怎么吃熟的起来?”
林春仰头对上笑道:“跟你久了。闻肉香闻惯了。”
杜鹃听了失笑,就走下来,和林春弄了些干柴,在院子一角烧起一堆火,又从厨房取来一整只獐子——本就是为如风准备的——些许涂上些盐和少量调料,用树枝穿了,弄了个架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两条狗围着火堆兴奋地窜来窜去,一刻不停歇。
如风卧在一旁,只要看见它们停下来盯着架子上的肉。就威严地低吼,愣是让两狗不敢靠近。
杜鹃失笑道:“如风护食呢!”
林春看着好伙伴一笑,道:“那是当然。”
他用心地转动烤肉,一面对杜鹃道:“你觉得心情怎么样?不如吹一曲。又练习了,我又听了。”
杜鹃点头道:“嗳!琴棋书画这些技艺不但要勤加练习,还要乘兴而起。乘势而作,才能领悟和长进。”
说完进屋去取洞箫。
少顷。院子上空就飘起悠扬的箫声。
声音很清朗,不似平日那般呜咽。
林春静静地听着。一边转动架子上的烤肉;如风昂着虎头凝视火堆,仿佛也在用心倾听;连两条黑狗也安生了些,远远地坐在院门口望着这边。
杜鹃忘却烦扰,全心沉入天地山野间。
她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心里越来越澄净。
这境界可是难得的很,林春烤好了肉,也不出声打断她,悄悄从靴内抽出匕首,一块块割肉喂如风。两条狗儿扑过来,才叫了一声,就被他低声喝止,扔了两块肉骨头在墙角给它们啃。
不知吹了多久,外面来了癞子和二妮。
他们吃了年夜饭,估计时辰差不多了,才来找杜鹃。
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出林春的声音“好了吧。再吹就伤了气了。”
癞子小声对二妮道:“林春在呢。要不要进?”
二妮也有些犹豫,怕进去打扰他俩。
院内,杜鹃慢慢收止,最后一缕尾音徐徐飘入青冥。
林春立即高声问道:“外面谁?”
原来他早就听见外面有人了。
癞子慌忙道:“我们,二妮和癞子。”
杜鹃忙上前开了门,请他们两个进来坐。
二妮笑道:“我听你吹了这么长时候,怕你要睡了呢。”
原来,她听杜鹃老是吹不停,以为她寂寞才来陪她说笑的;等来了,发现林春也在,就感觉不一样了,觉得人家小两口那是心情好,吹箫好玩呢,他们就不好打扰了,所以想走。
杜鹃不知她心思,笑道:“哪就睡了。你们来了正好,我们人多才好玩呢。等玩饿了我再烤鱼给你们吃。”
二妮和癞子大喜,忙就进去了。
院子里冷飕飕的,可是围着一堆火,还烤肉,就有些像在山上露营野宿了,看着就有趣。
二妮先就笑了起来,直说好玩。
林春见她盯着肉看,笑道:“这是我们烤给如风吃的,没怎么洗呢。二妮姐还是别吃了吧,等会另外烤给你吃。”
二妮瞪大眼睛看着如风问道:“它……它吃烤肉?”
癞子也想问的,可是不用问了,只见林春说话间割下一大块热腾腾冒白烟的烤肉丢给如风,如风仰头接住,没嚼两下就吞了,然后又盯着林春,他就看呆了。
杜鹃笑道:“如风跟人住久了,爱吃熟肉了。”
她便问二妮可想吃烤肉和烤鱼。想吃的话她另外烤。
二妮忙摇头道:“我晚上吃了许多,还不饿。”
想想又道:“等会咱们再烤。”
她难得跟人这样玩。杜鹃又肯和她一块玩,因此十分喜欢。眼下虽然不想吃,也不愿错过烤肉的欢乐,就实心实意告诉杜鹃,说等饿了再烤。
杜鹃满口答应了。
癞子看林春喂虎,又见两条狗在一旁馋兮兮地盯着,笑道:“春生,这狗都流哈喇子了。你不喂它们?”
杜鹃道:“狗晚上吃了的。它们就是眼馋。如风吃少了不够。”
二妮就笑说她偏心眼。
两人一边把手伸到火上烤,一边说闲话。
杜鹃问二妮怎没听见他们放炮竹。
二妮老实道:“没钱买。我就跟癞子说不放了。谁还不许我们过年了!这山边上,要是哪里溅一点火星子。烧起来可不得了,所以不放才好呢。”
杜鹃听了赞她想得周到,“别人放了我们一样听。谁还不许我们听了?那他也要有本事堵住我们耳朵才成!”
才说完,癞子和林春一齐发笑。
二妮也笑道:“我就喜欢听杜鹃说话。”
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杜鹃,说“磨牙吧,闲着也是闲着。吃别的又吃不下。”
杜鹃就接过去嗑了起来。
癞子就问林春府城有什么热闹,又缠着他说书里的故事来听。几人正说笑,门口又传来清脆的声音“杜鹃姐姐!”
“是小麻花!”二妮道。
小麻花七岁。是李家的小孙子。
二妮就催癞子起身去开门。
癞子急忙起身去开,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小男娃,头上戴着翻毛皮帽子,一头冲进来。跑到杜鹃身边叫“杜鹃姐姐!”
嘴里叫着,却转头看向如风。
他眼中满是羡慕和敬畏,想去亲近它又害怕的样子。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如风的。
杜鹃拉了他的手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小麻花道:“我不怕。花花陪我来的。”
花花是一只狗,已经跟杜鹃家的两条狗混一块了。
杜鹃叮嘱说。那也不能晚上一个人跑出来,要是碰见一条狼。花花也打不过狼,那可就麻烦了。
癞子在门外张望了一番,回来叫杜鹃放心,说李大哥偷偷在后边跟着呢,现在回去了,杜鹃这才放心。
她就进屋抓果子给小麻花吃。
因见他不错眼盯着如风,忙道:“别惹它。当心咬你。”
咬人如风倒不会,脾气上来了,大吼一声能把人吓晕过去,她怕吓着小娃儿。
可是小娃儿的好奇心显然比胆子更大,他道:“要是铁牛没睡觉,它就能陪我来了。铁牛跟如风肯定能玩一块。”
铁牛就是他家养了几十年的蟒蛇,如今正冬眠。
林春听了失笑道:“它们玩一块?见面就要‘龙虎斗’还差不多。你可别让它们俩碰面。”
癞子二妮听了也都笑。
杜鹃也是一阵恶寒,说:“我怕铁牛呢。”
那么大的蛇,就算不咬人,看着心里也哆嗦。
一时林春喂完如风,又将骨头分给几只狗,就听外面坡下传来一群人说笑,且渐渐往这边靠近的样子,他就看向杜鹃,“好像桂香。”
杜鹃也凝神听了会,说“是桂香,还有青荷,小宝哥哥。”
二妮也道:“是黄鹂的声音。”
如风早跑去院门口,只看了一眼,又转回头。
杜鹃便知道肯定是熟人了。
来的有黄元、黄小宝、黄鹂、小顺和任远明,黄鹂背着远清,还有青荷和桂香,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嘻嘻哈哈涌进杜鹃院子。
原来,杜鹃不肯回去黄家过年,黄元担心她一个人孤寂,饭后便和黄小宝带弟妹们来瞧她。那青荷因和黄小宝的亲事说定了,就等正月下定,自然心喜。她不好独自去黄家找黄小宝,听桂香惦记杜鹃,就趁机约了她来看杜鹃;两人又去喊黄家姐妹,然后很自然地就跟他们一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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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依靠、防守和进攻
杜鹃见来了这么多人,倒也高兴。
她略一打量,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黄元身上。
火光映照下,他目光温润,流露出老实爹敦厚的一面,却又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神情从容又淡然。
他也静静地望着她,觉得她再不像之前孤零零地遗世独立,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灿烂,亲眼看见她这样,他觉得心安不少。
杜鹃逐一招呼众人,也对黄元点头微笑。
小顺上前把一个布包的小瓦罐递给杜鹃,小声道:“二姐姐,这是麻糖,我娘做的,给你吃。”
杜鹃接了过去,单手托住笑道:“黄鹂也给我送了的。”
小顺道:“二姐姐留着慢慢吃。”
杜鹃用另一手摸着少年的头,压低声音戏谑地问道:“你拿这个来,奶奶晓得么?”
小顺听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杜鹃便知他是瞒着黄大娘的了,噗嗤一笑。
小顺便讪讪地低下头不出声。
这时桂香和青荷过来,拉着杜鹃又笑又说。
桂香是一直跟杜鹃好的,青荷因为就要跟杜鹃成为亲戚了,也格外亲近三分,加上二妮,几个女娃叽叽喳喳话语打架。
“杜鹃,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桂香指着黄小宝肩上扛的东西,很神秘地对杜鹃道。
杜鹃便将小瓦罐递给小顺,让他送进屋;一面从黄鹂手上抱过远清,吩咐她去屋里端凳子出来。一面让众人坐,一面又对桂香笑道:“是不是石锅?”
桂香大叫道:“你一猜就中了!”
二妮笑道:“你早说了拿来的。这有什么不好猜的。”
青荷笑道:“还有一样,杜鹃你肯定猜不着。”
杜鹃看去。果然黄小宝把肩上东西往下放,很重的样子,黄元在一旁扶持着,林春也去接。
等放下地,众人看时:一只是石锅,另外那个大的是一张长方形的石盘,下面用铁丝做了个网子兜托住它,铁丝网在两端收束,编成两个带木柄的把手。就可以端了。
桂香得意地对杜鹃道:“我想你总说石锅煮东西好,不如烤肉也用这个,又干净,不沾灰,我就叫我爹做了这个。送给你,算是送年礼了。”
众人听了都笑。
杜鹃惊喜地端详那石盘,连夸她聪明、会想。
桂香十分得意,因见有现成的火堆,就要杜鹃试验。
原来。泉水村东北面多山石,村里石匠也多,用石料制成各种东西,其中就有石锅。只因这石锅雕琢艰难。又笨重,卖到山外还值钱,村里人是不会花大价钱买的。所以石匠们就不大愿意为村里人做了。如今村里除了少数人家还用——也是以前留下来的——有条件的就都用铁锅了,或者土窑烧制的砂锅也比它便宜。
杜鹃冬天喜欢用石锅煮老汤。说味儿足。
她是知道石锅煮东西有益健康的,所以很青睐。
因此桂香才帮她做这个。
杜鹃十分感激。连连称谢。
桂香说不用谢,石锅本就是杜鹃买的,那石盘相对做起来容易的很,是她送的。
当下,杜鹃叫黄鹂进厨房去帮忙,杀了一条大鱼,片成薄片,用作料腌渍了分装几碟子端出来,准备烤鱼作乐。
等出来,众人已经团团围坐在火边说笑了。
杜鹃举目一看,径直走向林春。
黄元来了,她见了他还略有不自在,坐林春身边是依靠,是防守,也是进攻,当然,也是让他帮忙烤鱼,招待众人。
林春忙起身,接过她手上的竹碟子,问道:“这就烧了?要是烧开裂了怎么办?”
桂香急忙道:“不要紧的,这石头最牢固了。我爹特意挑好的凿的,下面还箍了一层铁丝网呢,又不煮汤,就算裂开了也不会漏。”
杜鹃道:“王伯伯真心细,想得周到。”
黄鹂见杜鹃在林春身边坐下一愣,她挨着黄元身边坐,还准备了一个小凳子给杜鹃,正等她来呢,谁知去了那边。正要叫她,林春却对她道:“黄鹂,把凳子拿来。”
黄鹂就看向杜鹃。
杜鹃若无其事伸手道:“递给我。”
黄鹂“嗳”一声,忙把凳子送过去。
黄元看见这一幕,不禁垂下眼眸。
当下,林春先将石盘洗了,再用支架吊在火堆上方。
等石盘烧热了,杜鹃、桂香和青荷就用筷子搛了鱼片搁在上面烤,连油也不用刷,因为石板是不会粘的。鱼片才放上去,就“滋滋”作响,腾起一阵轻烟,香气随之散发开来。
众人都哄笑起来,不住吸鼻子,又都喜气洋洋、满含期待地盯着石盘,等着尝这道别致的烤鱼是个什么滋味。
黄鹂手里抓一把筷子、一摞木碗,绕圈挨个分发给众人。
杜鹃全神贯注地盯着石板,看鱼片的颜色变白了,忙对桂香道:“快翻边!翻过来烤一会就差不多了。”
于是三人手忙脚乱地给烤鱼翻边。
小远清靠在杜鹃身边,满眼新奇地看着姐姐们烤鱼。
杜鹃见石板上的鱼全翻了一遍,有些夹不住,一碰就碎了,立即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迅速往木碗里搛,嘴里道:“能吃了!快搛起来!快,都自己动手。”
说着将手上的碗递给远清,“远清先尝。”
远清羞涩地笑了,用筷子搛了一点放嘴里,“好烫。”
杜鹃忙道:“吹一吹,慢点吃。”
说着帮她吹气。
耳边就听得四周一遍吸气声,还有舌头团着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好香!”“嫩!”“哎呀真好吃!”
杜鹃看时,石盘里已经光光的了。
林春搛了两片。将碗送到她面前,让她先吃。
杜鹃这才用筷子搛了一块吃了。果然又嫩又滑,入口即化。鲜香无比,竟是少见的美味。也不知是鱼好呢,还是这种石盘烤制方法好,又或者是她调制的鱼味道好。
她就开心地笑了,说不出的喜悦自豪。
不经意间,目光撞入黄元眼中,正炯炯地看着她。
她顿了下,依然笑着对他举起碗示意道:“快吃!真的很好吃,又鲜又嫩又滑。比平常烤鱼好吃多了。”
黄元微微颔首,低头吃自己的。
桂香和青荷纷纷笑说,回家也要这样弄。
石盘雕起来比石锅容易多了,这就很便宜。
杜鹃郑重道:“这烤鱼这么好,要是烤肉肯定也不差。这菜得取个名字,算是我发明的。就叫石板煎鱼吧!”
众人都说好。
黄小宝道:“叫什么都好。先烤鱼。”
他竟等不及了,直接用自己的筷子搛了生鱼片往石盘上放,其他人见了也都纷纷动手,自给自足。
二妮笑道:“先不都说不想吃么?现在跟饿死鬼一样!”
之前说烤鱼。黄小宝等人说不想吃,叫杜鹃别费心。
谁知烤出来这样好,加上众人一齐抢,自然兴趣大增。
众人也不管她笑话。只顾烤鱼、吃鱼。
杜鹃笑意盈盈道:“这说明石板煎鱼有魅力。”
众人都说笑,惟有黄元静静地坐着,也吃鱼。偶尔朝杜鹃看一眼,并不说话。
黄鹂坐在他身边。下箸如飞,搛鱼片、烤鱼。烤完了换一双筷子搛回来,兄妹两个分着吃。她又要忙着烤,又要忙着吃,又是坐在火边上,头上就冒汗了。
黄元吃了几块对她道:“我不吃了。我烤了你吃。”
黄鹂怀疑地问道:“哥哥会烤?”
黄元轻声道:“试试看。好像不甚难。”
黄鹂一想也是,鱼片都是腌渍好了的,只要放上石盘,过一会翻个边就好了,于是就让他试,自己只管吃。
那边,林春也烤了给杜鹃吃。
杜鹃本不饿,不想吃的,难得这样高兴,因此他送到面前的鱼不知不觉都吃了。忽然觉得胀了,才醒悟道:“不能再吃了,再吃晚上没法睡了。”
一面对众人道:“你们呢?也别吃了吧。先玩一会,玩一会再烤。把石盘撤下来,省得看着眼馋。”
众人虽然都依依不舍,但也知她说得对,都停了手。
林春和癞子各自提着一头三角支架,将石盘从火堆旁搬开,然后重新坐下说话;杜鹃又去屋里找了些山楂干出来散给大家吃,又烧水喝。
散了一圈,忽然不见任远明,问“远明呢?”
“我在这!”
随着一声大叫,众人一齐转头。
只见阁楼廊檐下,任远明像一只猴子似的骑在木栏杆上,手持一根长竹篙,撑在楼下院子地下,作势要跳。
杜鹃惊恐地叫“别……”
不等她来得及阻止,小娃儿就已经翻下栏杆,撑着竹篙往楼下纵身一跳。
众人呆呆地看着那个凌空而降的小不点,都张大嘴巴,院子里一片死寂,只听见木柴烧得“噼啪”响,
一瞬间,杜鹃觉得自己心脏停止跳动了。
眼前人影一闪,林春已经掠了过去。
她也跟着扑过去,发现那娃儿已经在林春接住他之前落地了,等站稳后,发出胜利的欢呼声“哦!哦!嚯——”
可是跟着声音就戛然而止——
林春拎着他衣领一旋转,使他面对他趴在他怀里,大手对着他屁股就拍了下去,狠狠地打了几下,怒道:“你作死啊!”
小麻花对任远明崇拜到了极点,跟着他欢呼。
然任远明跟着被打,他不像欢呼倒像幸灾乐祸了。
任远明跟皮猴子一样,越打越笑。(未完待续。。)
第373章 狂欢(二更)
众人这才回过气来,都纷纷嚷开:
“我的娘嗳,吓死人了!”这是桂香和青荷。
“这娃儿,胆子太大了!”这是二妮。
“远明,你怎这么不知轻重?”这是黄元。
“远明,看我不回去告诉小姨!”这是黄鹂。
“还不会爬你就想走?才会走你就想飞?”
杜鹃尤其生气,严厉地训斥,心脏还在“砰砰”跳。
林春见小师弟只是笑,打了根本不管用,便命令他“去蹲一个时辰马步,省得你浑身的劲儿没处使。”。
任远明道:“蹲就蹲!我肚子饿了,我还没吃鱼呢。”
那意思他要先吃了烤鱼再去蹲。
原来刚才大家闹着烤鱼的时候,他就溜走玩去了。
林春气得扭他耳朵,说“吃鱼?给你吃一巴掌!”
众人也都笑倒,都说“你先干什么去了?”
远清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不听话。我告诉爹。”
这话比所有人的威胁都管用,远明当即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蹲马步去了,一边嘀咕“我还没吃鱼呢。”
众人不管他,重新坐下说话。
因为远明喊肚子饿,提醒了大家:吃了这么多须得活动活动才好。小顺央求林春做高跷来玩,他回家拿太远了。
这对林春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于是去柴棚子找了些硬木来,三两下削出许多高跷杆,又在下面一尺多的地方打洞。钉了踩踏的横木。
踩高跷要掌握平衡,林春自然不必说。杜鹃和黄鹂都是很容易就走稳了,其余黄小宝等人也都会。小时候常玩的;唯独黄元不会,一上高跷就掉下来了。
青荷笑道:“黄元你还不如我!”
黄小宝道:“谁都跟你似的……”
青荷瞪眼道:“我怎么了?”
黄小宝顿时不敢再说,赔笑道:“你灵巧啊!什么不会!”
桂香和杜鹃听了笑得弯腰。
癞子偷偷告诉二妮:“小宝将来比我还怕媳妇。”
二妮道:“你怕我?我怎没觉得呢?”
癞子就傻笑起来。
小麻花最灵活了,踩着高跷走到任远明面前,道:“远明,你别蹲了。跟你师兄说,要你踩高跷。踩高跷也好累的。”
远明鼓着嘴不语。
黄元看着院里走来走去的人影,听笑声阵阵,传出老远;连狗儿都兴奋极了。撒着欢儿跟着他们窜来跑去;火堆燃着旺旺的红火,映着满院长长短短的影子,交错穿插,好像在助兴;再看杜鹃,笑得那样开心,他便被激起一腔豪情——
千金难买一笑,只要她高兴,他就该助兴!
想毕,他解下腰间洞箫吹奏起来。
他吹得很欢快。比杜鹃之前吹的更浑厚昂扬。大家仿佛找到依赖了,循着那节奏踩踏高跷,或做一些简单惊险的动作,不时尖叫、喝彩。又喊号子。
若在对面田野朝山上看,只觉这边热闹无比:火光映亮了寒夜下的山坡,小院内。箫声、笑声、狗叫声和欢呼声杂成一片,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除夕夜里狂欢!
林春做完最后一支高跷。便站在一旁看着黄元。
只见他高高地站在水池边,含笑吹奏。尽显潇洒旷达。
这情形,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至少在今夜,他们是一心单纯玩乐的。
而且,他们都是来陪杜鹃的。
抛开了曾经的执着和迷茫,暂时丢开痛苦和挣扎,一起陪她度过这除夕夜晚,只为她能尽情欢笑!
他没有嫉愤和排斥黄元,也未觉得他的到来是打扰了他和杜鹃。他觉得:杜鹃今晚更需要兄弟姐妹们共同欢乐,这点,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只要她高兴,黄元吹箫算什么!
看了一会,他把目光投向众人:大家也都玩得十分投入,走一段,或摔倒,或掉地,不过惊叫一声,惹来一片笑,然后爬起来再上高跷再走。
他便过去对任远明道:“起来吧。”
今夜他不想对他太严厉,有他助兴能顶好几个呢。
任远明腿上就跟装了弹簧一样,立即蹦起来,跑到火堆旁拿起一副高跷就踩上去了,迈大步赶到小麻花身边,笑道:“麻花,你看我!”
小麻花见了他直笑,道“远明你师兄许你起来了?”
任远明点头,说他蹲了好长时候呢。
两娃边晃荡边说话,如履平地,十分悠闲自在。
远清拍手跳着叫“哥哥好厉害!”
林春看得发呆,他以为远明蹲了这半天,起来总该揉揉关节、活动活动腿什么的,谁知就这么跳起来了。真不知该为小师弟身手敏捷高兴,还是该愁他调皮。
他又朝杜鹃看去,她正教二妮呢。
二妮有些微胖,又不常玩,所以难免生疏。
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有趣:每每她奋力踩上高跷,在杜鹃和桂香扶持下站稳了,歪歪叉叉才走了没几步,又掉了下来,女娃们就笑成一片,他不禁也笑了。
黄鹂赶来道:“二妮姐姐,你这样——”
说着踩着高跷走给她看。
杜鹃笑道:“这就是要掌握平衡,看你也不行。”
二妮气呼呼道:“我就不服了,我非要走稳不可!”
于是又踩上去,然后又跌倒。
活动果然最消耗体力,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二妮青荷几个就累得受不了了,一齐停下来,在火堆旁坐了喘气,看其他人玩。
杜鹃见这样,估计一会众人要大吃。
她就对二妮道:“咱们去后面园子摘些菜来,洗干净了预备着。等他们玩累了。烤鱼的时候顺便烤菜,我估计味道不会差。晚上光吃鱼也不好。吃些菜才好。”
二妮立即附和,说这主意好。
于是杜鹃进屋找了个篮子。拿了把镰刀,又点燃一只火把,引着几人往后园子去了。
林春见状忙跟了去,怕她们晚上有什么闪失。
杜鹃便将火把递给他照着,自己和桂香挽着手说笑。
她现在十分畅意,心情飞扬,彻底丢开才见黄元的那一点点尴尬和不自在。“人生得意须尽欢”,像前次那样的悲恸失落有一次就够了,决不可以一直沉陷其中。郁郁寡欢,那不是她杜鹃的性情;她杜鹃就该是无忧无虑的,永远笑对人生!
林春感受到她的喜悦,也跟着喜悦起来。
他紧走几步上前,微微侧身,为她们照亮道路。
青荷急切地问道:“杜鹃,我们弄什么菜烤?”
这可是从未试过的,她心里全没底。
杜鹃沉着安排道:“砍一棵白菜,再砍几棵黄心菜。小葱也扯些,芫荽也扯些。就这些吧。”
桂香追问:“怎么吃?”
杜鹃道:“白菜撕碎了,拌些盐腌一下,搁在石板上烤了吃;黄心菜不用烤。洗干净了晾着,等会用来包烤鱼和烤肉;葱当作料。”
二妮听了大喜,道:“白菜叶子也能包肉吃。”
她们都是吃过青菜包烤肉的。最是爽口,能调和肉的油腻。不知包鱼吃怎么样。
几人说得有声有色,十分诱人。
林春笑道:“说的我都流口水了。”
说着停住脚。因为已经来到园子地里。
他将火把塞给杜鹃,道:“我来砍。”
几女笑呵呵地看他拿了镰刀,砍了一棵包得十分紧实的大白菜,接着又砍黄心菜;桂香看了手痒,忍不住弯腰扯小葱。
杜鹃忙道:“少扯些。就当作料的。”
林春砍了五棵黄心菜,直起腰来,“够了?”
杜鹃道:“不成!起码要砍十棵。这么多人呢。”
林春道:“砍那么多?要是吃不完呢?等不够吃了再来砍就是了,反正水也在院子里,又不费事。”
菜若是过夜就没那么新鲜了,所以他这样说。
杜鹃解释道:“黄心菜洗了要先沥干水,不然沾许多生水怎么包烤鱼烤肉吃?还是砍吧,我觉得肯定不会剩。我知道他们都能吃的很。我待会也要少吃鱼,多吃菜。”
桂香也说她要吃青菜,于是林春又砍。
一时砍够了,葱蒜也扯了,才又回到前面。
这就见到自来水的好处了,大家在水池边蹲下,将菜放在盆里,拧开木筏,清水就淌了出来,根本无需出院门。
杜鹃一瓣瓣掰开菜叶,丢进木盆清洗。
在昏黄的火光映照下,沾了水珠的黄心菜好像她前世在展览馆看过的翡翠雕刻的青菜,莹润青碧,衬着娇嫩的鹅黄菜心,色泽十分诱人;白菜更闪着白玉般的光泽,十分丰润;青蒜小葱也一样,在火光映染下,被蒙上一层艺术的光辉。
都洗好后,将菜篮子架在水池边沿沥水,她们又继续踩高跷玩。二妮摔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能走稳了,顿时欢呼。
这时黄元吹累了,林春便接着吹,更是喜庆高昂。
也不知闹了多长时候,人人都精疲力竭了,又渴又饿,才纷纷扔了高跷,先去水池边洗手洗脸,然后都围坐到火堆旁,一齐把目光对准杜鹃几个。
小顺首先叫“二姐姐,我要吃烤鱼!”
远明嚷“鱼要烤,也烤肉!”
他饿得实在不行了,先前都没吃呢。
黄小宝和癞子都笑了。
杜鹃早又和二妮桂香弄了鱼、牛肉腌渍在那里,见他们一停,就吩咐林春将石盘再架到火上烧,一面将小桌子搬到火堆旁,将所有的菜肉都放在上面,方便拿取。
黄鹂将洗干净的碗筷分发了,新一轮烧烤再度开始。轻烟袅袅中,满院都飘散着香气。三只狗站在人群外,都歪着狗头、瞪着黑亮的狗眼望着石盘,舌头伸老长。
可没人理会它们,大家都忙着烤肉。
还是杜鹃率先尝试,一面给大家示范。
她先尝了点烤牛肉,也是一样嫩滑鲜香。
取一片黄心菜叶包了牛肉送入口中,菜叶清甜爽口,和着鲜美的牛肉,全没有荤腻的感觉,是那样素洁和甘甜,这真是一道雅致的菜肴!
众人见她含笑的模样,也不问了,纷纷动手取菜叶,包肉,包鱼,还顺势在石板一角搛点细葱,或者芫荽,一股脑用碧青的叶子包了塞进嘴,大快朵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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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坦然相对
至于白菜梗,杜鹃是这样炮制的:先在石盘上刷了一层薄薄的猪油,将腌渍好的白菜根放在上面煎。两面都煎了一会,就搛起来吃了,然后告诉大家说很甜很脆很鲜。
她没想到石板烤这么好吃,仿佛所有的词语都不足以描绘它,只好一个劲说“鲜、甜、嫩、滑”等字样。
黄小宝等人只觉得好吃,根本不去细细品味,更不会费心想词句来形容。每当石盘内铺上一层肉菜,他们便早早地取一片菜叶端在手上,眼睛不错地盯着石盘。只等杜鹃或者青荷黄鹂喊一声“好了”,便一齐伸出筷子搛了热腾腾的鱼或者牛肉往菜叶上放,然后包裹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再喂进嘴里大嚼。
一面吃,一面满脸带笑地互相打量对方吃相。
黄鹂嫌这样烤太慢,将许多白菜梗倒在石盘内,用筷子不停翻炒起来。炒一会就对大家道,想吃脆些的,就现在搛了吃;想吃软些的,再等她炒一会。
青荷笑道:“这法子好,省工夫。”
于是等她炒得一锅熟了,大家才去哄抢。
吃着一盘又一盘烤肉、烤鱼,笑声震天。
黄元也放量吃了起来,先前他就没吃多少;
林春也开怀大笑起来,和黄小宝划拳。
腊月三十晚上,山边的小院上演一场狂欢。
相对于村中锣鼓喧天的热闹,这里丝毫不输劲头。
等把腌渍的鱼片和牛肉片都烤完了,青菜也吃得干干净净。任远明嚷嚷说没吃好,要再弄些来接着烤。
黄小宝等人也意犹未尽。都期盼地看着杜鹃。
杜鹃断然拒绝,对任远明道:“没吃好正好!你先是踩高跷踩饿了。才吃了这许多;要是再吃,吃撑了怎么办?还踩高跷?今晚不睡觉了?”
小娃儿眨巴着眼睛看着表姐,十分想说“就不睡了吧”,可是不敢,只得罢了。
黄元林春都说别烤了,再吃就过了。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撤去石盘;女娃们则动手收拾碗筷,端去水池边清洗。
这一起来才发现:刚才觉得意犹未尽,现在却觉得肚子早吃撑了。好胀,于是又想法子消食,任远明和小麻花再次踩上高跷。
杜鹃笑道:“我就说么,吃了那些还不饱。”
桂香道:“他们就是眼睛馋!”
说着,将炉子上煮的山楂水冲给众人喝。
漱了几口,林春就拿出洞箫来吹。
黄元见了兴起,随着箫音放声唱了起来。
他虽然正处在变声的时候,音色却清朗嘹亮,同林春低沉嘶哑浑厚完全不同。听去犹如凤鸣。
箫声、歌声配合无间,堪称绝妙!
一曲完毕,院子里静静的。
任远明和小麻花也停止了吵嚷声。
“曲终人散,该散场了。”
杜鹃回味着歌曲。强忍不舍心想。
要留些意味才好,一定要兴尽了就无味了,所以她率先开口。一开口就是赶人:“夜深了。不留你们了,我都困了呢。”
大家这才惊觉。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侧耳细听,村子里的锣鼓也停了。可见不早了。
于是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桂香还意犹未尽,对杜鹃道:“我累死了,不想跑来跑去,我就在这睡了,明天再跟你一块过去。明天你不也要过去给你爹你娘拜年么?还有老太太家呢,你也要去的。”
才说完,林春、黄元和黄小宝几乎同时开口,都赞同她别跑来跑去了,就留下来好了;黄元还叫黄鹂也留下,黄小宝也叫青荷留下。
他们都不想热闹后,将孤寂和清冷留给杜鹃一个人。
杜鹃急忙拦住,说别吵她了,就桂香留下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桂香是真不想走了;至于黄鹂,她并不想她留下,黄家兄妹在这里混了一晚上,家里还有个昝水烟呢;青荷就更不用说了,若她大年三十晚不回家睡,她娘会骂她的。
反复说了几遍,众人才罢了。
于是,除了桂香,其他人就都告辞。
癞子和二妮亲自送小麻花回去李家。
林春也随同黄元等人一块离开了。
黄元走到门外,转身对杜鹃道:“明早回家吃饭。”
黄鹂也道:“二姐姐,明早我们吃饺子,你早些来。”
杜鹃略一顿,就爽快点头道:“嗳!”
黄元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牵着小妹转身往坡下走去。
待众人都离开,杜鹃才关了院门,对哈欠连天的桂香道:“走,洗澡睡觉去!”于是去洗漱歇息不提。
一夜无话,睡得极为香甜。
第二天早上,杜鹃被院里狗叫声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窗户外早已晨光大亮了。
她卧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来,然狗叫声实在聒噪难听,大公鸡也跟着凑热闹,一遍又一遍打鸣,她只好咬牙起身。
“桂香。”
她对着睡得呼天呼地的桂香喊。
喊了两声不醒,干脆掀开被子拖她。
桂香受不住折腾,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咕哝道:“我昨晚不回家,就是想在你这多睡一会,省得一早叫拜年的人闹醒。这么早起来,白待这了。”
杜鹃失笑道:“还早?你出去看看!”
一面跳下床榻道:“你比黄鹂还难缠。”
桂香慢腾腾地穿衣。
杜鹃问道:“你今儿不想玩了?”
桂香听了这话,才精神一振,问“今天玩什么?”
杜鹃笑道:“不知道。”
见她失望,又道:“林春说有好玩的。”
桂香方才又鼓起劲来。
两人梳洗后,又将家中畜生安置了。也不弄饭吃,就过河往村中去拜年。到了村中。又各自分头离开,约定在林家老宅会面。杜鹃才去了黄家。
天公作美,这是一个少见的艳阳天。
站在黄家院门口,杜鹃望着那门洞有些感慨。
自从昝水烟来后,她每进一次这院门,都要受伤一次。今天好像心情比较平静,应该不会再起波澜了吧?
她一面想着,一面就走了进去。
黄鹂正和方火凤在厨房忙,看见她来急忙迎了出来,喊“二姐姐。”方火凤略定一定。也含笑上前招呼。
杜鹃今天穿着红色棉布裙子,上身是同色收腰小皮袄,领口、前襟和袖口都镶纯白狐毛,外面披着深红带风帽的披风,却是红狐里子;乌压压的黑发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插了一根楠木凤钗,并无新鲜花样。
粗布衣裙衬着洁白的毛色,让身材高挑、容貌美丽的她看去与往日大不相同,放射出逼人的活力与耀眼的光芒!
不知为何,容颜并不俗的方火凤有些小小的自惭。
她不得不承认:褪去金尊玉贵的身份装扮和杜鹃站一块。她是比不过她的;她的柔美雅致与这山野并不相称,不如杜鹃身上绽放的勃勃生机和灵气自然亮眼,恰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清新醉人。
杜鹃看着方火凤,心里只微微动了下。就笑了。
她对她点头,说“过年好。”就随着黄鹂进上房去了。
方火凤看着她的背影怔怔的,似乎有些不信。
她回身嘱咐红灵准备烧水下饺子。自己则提起炉子上的开水泡茶,然后用个托盘端了。送进上房。
上房冯氏屋里,杜鹃已脱了披风。娘俩正坐着说笑呢。
方火凤放下托盘,亲自将粗瓷杯捧到杜鹃面前,轻声道:“姑娘请喝茶!”
杜鹃忙起身用双手接了,笑道:“谢谢方姑娘!”
方火凤再次一怔,才转身将另一杯捧给冯氏。
冯氏见她们都没有下脸子,很高兴,对方火凤和黄鹂道:“杜鹃来了,下饺子吧。元儿呢?”
黄鹂忙道:“哥哥去奶奶那了。”
杜鹃道:“那他肯定在奶奶那吃了。”
今天这日子,老奶奶肯定要留孙子吃早饭的。
然黄鹂道:“哥哥说了回来吃。”
冯氏就道:“那多下些。”
杜鹃觉得奇怪,但也没再说了。
方火凤便对黄鹂道:“不如三姑娘去叫一声吧。”
黄鹂点点头,就跑出去了。
方火凤见那对母女亲密地说着话,便悄悄退了出去。
这里,杜鹃就问些冯氏身子沉不沉、饮食如何等问题。
黄元去了爷爷那里请安拜年,又往黄三太爷和四太爷家走了一趟,就转回家来了,在门口正碰见去叫他的黄鹂。
听说杜鹃来了,他松了口气。
兄妹俩遂一齐转头回来。
进屋看见杜鹃,黄元微笑招呼“来了?”
杜鹃笑道:“当然来了。我还想多睡一会的,又怕你们吃过了,我来晚了没赶上饭点,我只好咬牙爬起来了。”
说得冯氏等人一齐笑起来。
冯氏道:“包了许多呢,你就来迟了,也给你留。”
这时方火凤进来问道:“吃饭了呢。是摆在外面,还是摆在婶子这屋里?”
冯氏就起身道:“出去吃,这太挤了。”
杜鹃忙上前扶着她,又问黄元道:“爹呢?”
黄元道:“爹在奶奶家吃。”
冯氏道:“不管他,我们吃我们的。”
黄鹂就和方火凤去厨房端饺子去了。
来来往往端了几趟,将些小菜和高汤,还有饺子一齐端到厅堂八仙桌上,大家才团团围坐下,动手开吃。
杜鹃才咬了一口吃了,就赞道:“嗯,这馅儿味道好。”
黄鹂道:“是我和方姐姐弄的。”
杜鹃对方火凤笑道:“方姑娘手艺不凡。”
方火凤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微笑道:“姑娘谬赞了。听说姑娘手艺才好呢。”
杜鹃道:“不是谬赞。是各有特色。”
一面说,一面劝冯氏多吃些。
冯氏反拿勺子帮她舀汤,说“你不就爱喝这汤么!”(未完待续。。)
第375章 再起波澜(二更)
方火凤看看她们,再一转眼,发现黄元也凝目看着母亲和杜鹃,脸上很是欣慰和欢喜的样子,不禁心中酸楚,想他们终究才是一家人,情分非比寻常。
这念头一动,她急忙警醒。
一面告诫自己,一面低头吃饺子掩饰。
听见黄鹂和杜鹃说笑,她不自觉又抬头。
今天杜鹃又重现了在府城时的风采:笑起来的杜鹃美丽绝伦,却不会令人觉得高不可攀,她的笑容有一股非常的吸引力,使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和爱护、又不忍亵渎的感觉。
只看冯氏神情就能明白:自从杜鹃进来,她脸上的笑就没断过;杜鹃跟她说话的口气神态,完全使人不以为她是她的养女,冯氏待她比黄雀儿和黄鹂更像亲闺女。
再看黄元与黄鹂,也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这情形是方火凤从未见过的。
从她来后杜鹃一直在生气逃避,黄家常为此气氛沉闷,或伤心争吵,直至杜鹃离开,今天这样和睦的场景是她第一回看见。
之前只是听说,所以不曾有深切感受,眼下亲眼见了,她才明白杜鹃这个捡来的养女跟黄家人的感情;黄家以女为媳绝不是因为家贫而将就的,黄元喜欢杜鹃也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她真能代替她吗?
她心中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好不容易平定的心湖再起波澜!
正黯然的时候,黄元对她微笑道:“饺子很好。”
她便羞涩一笑,道:“还有呢。留着下午煎了你吃。”
黄元点点头。转而问杜鹃道:“晌午在这吃还是去爷爷家?”
杜鹃先皱眉,又撇嘴道:“爷爷家?我才不去呢!”
见众人神色一僵。她又狡黠地笑道:“晌午我也不在家吃,我去吃大头伯伯。吃几碗让他心疼死!还有干娘。我也要去看她和老太太。今儿一天我都不用开伙了,专门吃人家的,帮家里省点是一点。”
黄元“哈”一声笑,好险喷了出来,急忙侧头。
黄鹂更是大笑起来,连红灵也低头忍笑。
冯氏白了杜鹃一眼道:“就你鬼精!你大头伯伯现在有的是肉,才不怕你吃他呢。你跟他置气,把自个撑死了还去了多的。”
她知道杜鹃不想在家吃晌午饭,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种方式她比较能接受。所以不强求她。
杜鹃又道:“林春说他四叔送了竹鼠给他们,你们说我能不去么?我代表黄家去走新亲,算大姐娘家人,名正言顺。黄元黄鹂你们就不用去了,人去多了不好看。”
黄元注视着杜鹃道:“那你可要多吃些,连我们的一齐都吃回来。”
杜鹃用力点头,一本正经的。
黄鹂更笑得喘不过气来。
方火凤见杜鹃轻而易举就逗笑家人,微微失神。
一时吃了饭,杜鹃也不帮着收拾碗筷。黄鹂和红灵自收拾了,方火凤又冲了茶水来给他们母子母女喝。
杜鹃觉得自己有种出嫁姑娘回门的感觉。
又和黄元冯氏说了会话,就有人上门来拜年了。
黄元遂出去接待客人。
一时林春也来黄家拜年,进内室见冯氏。
他进来后。不动声色地打量杜鹃,见她笑意盈盈的样子,才放心地回冯氏的话。说他娘在干什么,雀儿姐姐在干什么。等等,一副晚辈恭谨的模样。
陪着冯氏略说了几句。外面人声更大了,似乎这次来了许多人,杜鹃便对冯氏道:“娘,我先去大姐家了。”
冯氏看看林春道:“去就去吧。”
说着起身送她。
杜鹃忙扶住她,叫她别起来出去。
冯氏拉着她手道:“我瞧瞧外边都是谁来了。”
于是三人一块出来。
冯氏见院子里果然又来了许多人,忙扯了下杜鹃袖子,待她微微低了头,才小声对她道:“明天你大姐回来,你爷你奶他们都要来,就不喊你了。找一天你跟你大姐再回来吃饭,就咱们娘几个说话。”
杜鹃急忙点头,她明天也不想回来呢。
外面来的是黄家族人,见了冯氏都恭贺新年。
杜鹃也客气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冯氏忙笑着让众人进来坐,杜鹃则和林春并肩出去了。
黄元送他们到门口,眼望着他们走不见了,才回头。
方火凤站在廊下,呆呆地看着黄元,黄元则怔怔地看着院外;好容易他回头了,眼中那一抹惆怅来不及敛去,正被她看见,不知为何心一颤。
只做自己的本分,好像并不容易呢。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把这当作磨砺。
远远地,她对他一笑。
黄元走过来,道:“奶奶叫你晌午过去吃饭呢。”
方火凤忙欢喜地点头,因见外面又有人来,才避入屋内。
再说杜鹃,先和林春去任家给小姨拜年,略坐了会,接了任远明和任远清两兄妹,才一起来到林家。
林家今年过年格外喜庆,正房和厢房门口一溜挂了许多大红灯笼,就好像夏生成亲那会一样。东边上房厅堂里坐了好些客人,都是林家族人,林大头正陪着呢;夏生却在院子里叮叮铛铛凿石头,黄雀儿蹲在旁边看。
远清大喊道:“雀儿姐姐,拜大年了!”
远明一头冲过去,问“大姐夫,你做什么?”
黄雀儿急忙站起来迎接他们,俯身抱起远清。
杜鹃奇道:“大姐,姐夫年初一也不歇着?”
话音才落,身边的林春就低笑起来。
杜鹃见他一副知情的模样,更好奇了。
黄雀儿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还不都是你!”
杜鹃纳闷地问道:“我怎么了?”
黄雀儿道:“春儿昨晚在你那吃了什么石板烤鱼,回来说的天上少有地上没有。你姐夫就馋了,恨不得昨晚就要赶着做一个石盘出来。我不许。他今早爬起来就敲不停,人说他也不听。”
杜鹃这时也看清了夏生手底下的东西,可不就是一个石盘的雏形吗,只是还粗糙的很,凿好了还要打磨,离完工还早呢。
她就忍不住笑了,道:“这确实我不好。”
夏生头也不抬道:“闲着也是闲着。”
一边卖力地敲,不做完不罢休的模样。
黄雀儿赌气道:“你就慢慢敲吧!”
说完拉着远清的手,招呼远明“别蹲那。小心石子蹦眼睛里。”引着大家一块去上房。
屋里,林大头早听见杜鹃说话,喊道:“杜鹃!”
杜鹃就笑道:“大头伯伯,过年好!”
林大头笑容满面地出来,站在廊下,看见杜鹃如花似玉,和高大的林春并肩而立,真真一对神仙儿女,心里说不出的喜欢。因笑对她道:“你婶子在那边屋里。你姐还给你留了好东西呢。就等你来。”
杜鹃问他“怎没去给老太太拜年?”
林大头挑眉道:“还等你说?我一大早就去了,磕了头就回来了。老宅今天人不晓得多少,都是小辈,我们再赖着不走。屋子都要挤破了,老太太哪还能受得了。”
杜鹃惊悚道:“那我还是不去了。”
林大头听了急忙道:“你要去!老太太特地嘱咐你去。”
这时林大猛也出来了,笑对她道:“杜鹃。不去给干娘拜年?水秀不能回来,你和桂香去跟她说说话。”
杜鹃忙叫“干爹”。说等会就去给干娘拜年。
说话间,那边大头媳妇已经在喊“杜鹃”了。
秋生走了。她想大儿子,所以常在西屋。
因今年娶了黄雀儿进门,杜鹃跟林春的事也定了,所以她心里特别高兴。见了杜鹃喜得跟什么似,拉入屋内,忙着倒茶抓果子;还问杜鹃冷不冷,说她做的甜米酒熟了,要煮甜酒鸡蛋给杜鹃吃了暖身子。絮絮叨叨一大堆,一面还不忘招呼远清和远明,问他们想吃什么等等,十分忙碌。
林春就道:“娘,杜鹃才吃的早饭,别费事了。”
杜鹃也赶紧说,她才在黄家吃了饺子来的。
大头媳妇这才罢了,跟着又说“晚上装一罐子你带家去。”杜鹃这回没推辞,说她最爱吃甜酒,就不客气了。
黄雀儿抱着远清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婆婆和妹妹,神情十分喜悦。好容易见她们说停了,忙插话问昨晚的情形,问杜鹃怎么烤鱼。
正说着,林大头送走了客人,也过来了。
他进门就道:“杜鹃,晚上我们打牌。”
杜鹃笑道:“好啊。大头伯伯钱准备好了?”
林大头很肯定道:“有,有钱。我跟你做一家,赢你姐和你姐夫的钱。”他很会拉同盟。
黄雀儿瞅了林春一眼,抿嘴笑问公公:“那春儿呢?”
林大头道:“春儿忙,要看书,就别打牌了。”
林春听了,看着老爹十分无语。
杜鹃等人则失声笑起来。
大头媳妇白了男人一眼,说“瞧你跟个娃儿一样。”
说笑一会,林春看着杜鹃道,去老宅吧,再晚就不好了。
杜鹃忙点头,对大头媳妇道:“婶子,我先去给老太太拜年,回头再来。把竹鼠肉给我留些。”
大头媳妇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有!留了的!”
黄雀儿忙走出去对夏生喊道:“别敲了!还不洗手换衣裳呢。要去给老太太拜年了。”
夏生听了忙扔下凿子,拍拍手站起来道“就来。”
屋里,大头媳妇问他们晌午在哪吃饭。
林春沉声道:“晌午在老宅吃。晚上回来吃。”
大头媳妇点点头,说她准备晚饭。
林大头则叫他们吃了晌午饭早些回来,把老太爷和老太太也请来吃晚饭,林春答应了。
待夏生换了衣裳,一群人才往泉水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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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死的时候告诉我
林春见杜鹃从黄家出来一点事没有,暗自高兴。
一路和她低声说笑,他又有了小时候过年的喜悦,看村路两旁农家人客来往,笑声如潮,觉得分外喜庆热闹。
过年,永远是山村人简朴生活中的重大节日。
林家老宅虽然不像林大头说的屋子挤破了,也是热闹非凡:上房传出阵阵喧嚷,那是男人的声音;院子里许多小娃儿嬉闹;而在东厢的南墙根下,桂香青荷等重孙女重外孙女却围在林老太等几个老婆子身边晒太阳,一边嗑瓜子说闲话。
杜鹃对林春道:“屋里人多,就不去了。你跟夏生哥哥去吧,我和姐姐到老太太那去。”
林春道:“我们也去给老太太磕头。”
说着几人一块往南墙根下走去。
桂香看见她们,急忙招手喊。
杜鹃几个给林老太磕头后,林老太给了黄雀儿新年礼,是一副镶玉的金耳坠,也给了杜鹃和远清红包,却没给林春和夏生,叫他们去屋里,说他们太爷爷有好东西给呢。然后,就有小女娃跑去屋里端了小木椅来让杜鹃几个坐下,大家继续说笑。
林春眼看着杜鹃微笑道:“一会你们就过来。”
杜鹃忙点头,林春兄弟就走了。
桂香等人听得莫名其妙,不知他什么意思。
因人已经走了,也没追着问,自顾说笑去了。
林老太用温润的眼光打量杜鹃神情,暗自点头。
因拉着她手笑问冷不冷,杜鹃说不冷。
她又慈祥地笑道:“桂香青荷都说昨晚好高兴。玩到好晚还舍不得走。桂香她爹正赶着做石盘呢,一会咱们也烤肉吃。”
杜鹃听了忍俊不禁。就把夏生的事说了。
青荷推桂香道:“叫你爹赶紧的,快做些石盘出来。回头肯定好卖。不然大家都要,现做来不及呢。”
众人听了都哈哈笑。
桂香笑道:“重新做一个石盘才不容易呢。我爹是拿现成磨好的石板凿,还能快些。”
小女娃们说着说着,就互相比较身上衣裳式样、头上首饰花样,以及身材和皮肤,然后就说到如何保养打扮上,爱美是女孩子们永恒的话题。
老婆子们含笑看着她们,好像看见岁月深处的自己。
杜鹃偶一回头,看见林老太靠在木椅上。头挨着苔痕斑驳的古老青砖墙面,眼角额头虽然有许多尾纹,嘴也微瘪,但脸颊微丰,在阳光照耀下,竟然带点光润的感觉;她怀里抱着一只花猫,枯手不住顺着它的毛发,那猫两眼微眯,十分享受她的抚摸。
这情景就像一幅画。反应岁月风霜雕刻的丰富人生。
林老太见她看自己,慢声道:“咱们庄稼人,常年干活,手、脸都难得细滑。你们小女娃。这个年纪就像才开的花儿,正水嫩的时候;等嫁了人,生了娃。几年就变了。我们那时候,用淘米水洗脸。米汤也好;养娃喂奶的时候,把奶水涂脸上也好。做事留心些,才好些。”
桂香等人都笑问,老太太年轻时候是不是美人?
青荷性急,直接问“比杜鹃怎么样?”
林老太和几个老婆子听了都笑。
林老太看着杜鹃微笑道:“杜鹃生得好还不难得,难得是这娃儿性子好,笑起来人看了心里舒坦……”
几个老婆子听了都点头,看杜鹃的目光很赞赏。
青荷嫉妒道:“我们笑就不好了?像狼?”
众人哈哈大笑。
林老太白了她一眼,嗔道:“你呀,别总一副霸道样子,好像人家欠了你银子一样,笑起来就好看了。”
青荷听了不好意思地低头。
正说着,院里传来鼓声。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跑过去看了一眼,又飞跑回来,兴奋地对大家道:“他们踩花船、玩把戏呢。老太太快来看。”
桂香恍然道:“怪不得春生哥哥那样说。”
忙叫众人“把椅子挪过来些,出来就能看见了。”
于是大家把凳子椅子从墙边挪出来,放在东厢墙角,果然就看见了,原来林氏族中兄弟们在闹春呢。
一拨人在摇花船。花船是用竹篾编的框架,外面糊了纸,贴上染色的各种吉祥喜庆剪纸图案,人在船里,用手托着花船边走边说唱。以前都是在河里用真船演的,如今黄元在村里开了纸作坊,所以他们就用纸糊花船在旱地上摇。
除此外,还有小娃儿穿着兽皮制成的衣裳,扮成各种动物踩高跷,做出千奇百怪的姿态,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一头威武的狮子带着红绣球窜上房顶,沿着东厢、上房和西厢屋顶以及前面院墙来回翻滚腾跃。鼓声越急,狮子跳跃奔跑越猛。舞到正房屋脊中央雕兽头处,随着铿然一声锣响,狮子停住,托起大红绣球,昂首雄视天空,发出一声长吼。
这高难度的动作,除了林春不作第二人想。
林太爷等老人看了笑得合不拢嘴,以为兴旺之兆。
这般热闹场景,很快吸引了无数村人来观看,将林家大院挤得水泄不通,哄笑叫好声不绝入耳。
杜鹃正看得忘乎所以,一个小猴子踩着高跷来到面前,先抓耳挠腮、搔首弄姿一番,等人都笑了,他就拱手作揖,把毛乎乎的手伸向杜鹃,眼巴巴地望着她手上的糖炒栗子。
桂香等人轰然大笑。
杜鹃看着那骨碌转的黑眼睛,大叫“任远明!”
一边飞快剥了个栗子塞进他嘴,笑不可仰。
猴子吃了栗子,团团对大伙作了个揖。转身就要走。
小远清听见杜鹃叫哥哥名字,乐坏了。上前一把扯住那条细细的猴尾巴,顿时小猴子连猴带高跷一齐倒地。发出“哎哟”一声叫唤。
众人挤作一团,笑得直打跌。
杜鹃忙上前扶起小娃儿,重新踩上去跑了。
这般此起彼伏地闹春,直至晌午才歇。
晌午,林家摆了整整五桌,正房厢房都是人。这些酒席都是由林大猛媳妇带着妯娌们和儿媳妇、侄儿媳妇做的,小女娃们则没让进厨房,杜鹃也跟着沾光了。
饭后,林春知道杜鹃不耐在这边久待的。就要告辞。
他请林太爷和老太太去他家吃晚饭,说晚上还舞一场。
林太爷想着今年九儿投军了,林春进书院了,八斤和秋生虽然惹了事,却也出去在大山里开辟新的存身之地,听说那地方还十分好,所以他心情很畅快,就答应了,乐呵呵地被重孙子们簇拥着来到二房。
回到家。黄雀儿就不得闲了,帮婆婆下厨房做饭;杜鹃虽然算客,因要帮姐姐,也要帮奶娘。所以将披风一脱,又换了黄雀儿的一件旧衣裳,也进了厨房;桂香青荷跟着凑热闹也来了。
于是乎。大头媳妇靠边站,厨房被小女娃们占据了。
凡能从山里弄来的动植物。差不多都做了菜。
院子里香气四溢,隔老远就能闻见。
为了满足大家对石板烧烤的渴望。杜鹃让林春去山边将自己那个石盘拿了来,以备晚上烧烤用。
不管做多少美食,照例老人们是不会大吃特吃的,有些东西他们咬不动,他们依然吃的很简单,不过一天要多吃几顿。傍晚的时候,杜鹃用炭炉子熬米粥,然后加入鱼头汤和鱼片,再添些嫩菜心,做成清爽的鱼片粥送了去。
结果,吃完了一个个都赞不绝口,说味儿忒鲜。
林太爷的一个兄弟说没吃好,晚上还要吃这个。
杜鹃听了笑了,忙去上房里屋告诉他们说,晚上有另外的好吃的,再熬粥就吃不下别的了。一群老人听见这样,急忙说那就不煮了,都听小杜鹃的,她煮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搞定他们后,杜鹃才出来。
想想这些老人就像小孩一样,她不禁站在廊下偷笑。
“你笑什么?”
杜鹃吓一跳,回头见是林太爷,忙嗔道:“太爷爷怎么一点声没有?吓我一跳。”
林太爷笑眯眯地说道:“我瞧你笑得那样,是不是笑我们老不死的嘴馋?”
杜鹃拼命摇头,死不承认。
林太爷看了她一会,忽然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杜鹃,你能不能告诉太爷爷,你到底从哪来的?你说了,我听了不告诉别人。管你来头多奇怪,我也不害你。”
杜鹃瞬间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老妖精。
看了一会才结结巴巴道:“太爷爷,我……我娘生的我。啊不,我娘在山上捡的我。这事你得问我娘!”
林太爷瘪瘪嘴,瞅着她不满道:“小杜鹃不老实!”
杜鹃心儿狂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林太爷眨巴两下眼睛,又跟她商量道:“我也晓得这事不能乱说的。要不你先不说,等我死的时候再告诉我。杜鹃,爷爷真想知道呢!我活了这么大,好些东西都没经见过呢……”
杜鹃呻吟道:“太爷爷,我真没什么说的。”
林太爷疑惑道:“真没有?”
杜鹃看着他想点头,却觉得很艰难。
她以前有些事很奇特,那是瞒不过人的。
安心撒谎对这老人来说,似乎不厚道,人家都说临死的时候再说了,这多强烈的渴望!
可她也不好答应,心想你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死呢,像你这样没病没灾的,没准一觉睡了醒不来,就去了,我怎么跟你说?
正发愁,忽一眼看见林春从院外进来,心头灵光一闪,飞快地对老人道:“等林春娶我那天我就告诉太爷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