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姐弟联手
黄元依然不准杜鹃上堂,“你忘了小姨父的话?”
林春也劝杜鹃别去。
黄元是利用任三禾制止杜鹃上堂,林春则猜测师傅另有深意,可杜鹃却知道,任三禾不过是怕她被人认出来而已。
任三禾自前日堂审结束后,就不知去了哪里。
若在客栈,恐怕连昝府也未必会让她去。
杜鹃想,上次过堂时,她已经见过沈知府、昝巡抚、赵御史,今天又去了昝府,都没什么事,明天上堂见的还是那些人,也就多了个姚金贵,有什么好怕的?因此坚持要去,以为策应。
黄元无法,只得答应。
次日清早,衙门来人传话,杜鹃作为当事人,也要过堂。
这下就算杜鹃想不去也不成了。
昨晚和今晨,黄元都没有对黄老爹谆谆嘱咐,也不让杜鹃嘱咐,他说,爷爷想怎样,都随他去吧!
黄老爹身子已经好多了,只还有点虚弱。
两日来,他见二孙子在自己面前一字不提案子的事,反更觉心堵,难过万分。吃早饭时,老人家木着一张脸,暗想着今日上堂如何应答。
饭后,杜鹃和黄元去准备,冯长顺挪到黄老爹跟前坐下,郑重道:“亲家,我也算心疼闺女,往年为了她还跟你吵架。可她要敢像你闺女那么对娘家兄弟和侄儿,老子立马掐死她!掐死她我再去蹲大牢!”
气势汹汹地说完,也不等黄老爹回话,起身就走了。
黄老爹听得愤怒不已。身子微颤。
他觉得冯长顺这是生生地打他的脸,看他的笑话;尤其是自己没听他小女婿的话。才闹得这般下场,只一想起任三禾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就胸闷气堵。
怀着一腔愤恨,他被大儿子背着去了府衙。
今日府衙堂审是公开审理,比杜鹃上次过堂时人还要多,黄元的至交好友和同窗都来为他助威;杨玉荣和陈夫人也在堂下等候;另外,在沈知府的右下首坐了一位四十左右的文士,这就是耿夫子了。
时辰一到,沈知府重拍惊堂木,命将黄元等人都带上堂来,继续之前因黄老爹晕倒而被打断的审问。
黄家这边上堂的有黄元、杜鹃、黄老实、黄老爹、黄小宝。姚金贵那边是姚金贵和黄招弟,其他人一律在外等候传唤。
杜鹃今日做女装打扮:依然是那身柳黄布衣裙,头上梳着精致的云髻,只插着一支普通的木簪,后面长发飘飘。
她脸上挂着浅笑,神情轻松,踏着优雅的步伐,如行云流水般走上大堂,立即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姚金贵心醉神迷。觉得杜鹃长大后果然更胜从前。
一众书生看呆了眼,总算明白姚金贵为什么要“霸占”这个表妹了。——他们心里已经认定他是好色之徒,和强占表妹的罪行。
沈知府和耿夫子见了杜鹃眼里也露出惊异神色。
当下,黄家在左。姚家在右,都跪下拜见主审官。
沈知府首先询问黄老爹,前日既然说是被逼的。就将其中详情当堂道来。
然黄老爹尚未开口,姚金贵就大声请求陈诉。
待获得允准。才伏地叩首,痛心道:“请大人不必问了。外公已然反口。前日下官和娘亲去探望他老人家,连客栈大门都没让进,被罚在街道上跪了两个时辰,直到下官晕倒,也无人过问。因此,大人不问也罢。到底是亲孙子和孙女,外公被教唆得改了主意,也在情理之中。”
他早就拿定主意,不等黄老爹说话,先给黄元扣上这个罪名,黄老爹再说什么便不管用了。横竖之前他亲口承认了亲事,再反口,想当然是受谁教唆的。
这招果然狠,沈知府微微皱眉,耿夫子更是哼了一声。
黄元便也请求陈诉。
经允准后,黄元质问姚金贵:“便如姚县丞所说,那前日外公当堂晕倒,也是我教唆的?”
姚金贵听得一愣,刚要回答,黄元跟着又来了。
“爷爷乃一山野村夫,不懂这些龌龊事。他老人家想着‘家和万事兴’,既不舍得外孙有事,更舍不得孙子孙女有事,所以前日堂审时才有那番说辞。可惜了他这一番对晚辈的爱护之意,却不知你狼子野心:既要强霸表妹,又要暗害表弟,还要陷舅舅于不孝。他听了大人判决才看清你歹毒心肠,遂在众目睽睽之下愤怒控诉,然后才晕倒。也是我挑唆的?”
他也不另辩理由,只实话实说。
姚金贵心惊,急速思忖。
不等他想出话来应对,杜鹃又跟着清声质问道:“你首先挑起事端,状告舅舅和表弟,也是我们挑唆的?五年前你仗着大姑溺爱,与她合谋,挑拨爷爷奶奶和我爹反目成仇,先是逼我大姐退亲与你定亲;逼迫不成又要强要与我定亲,而我那年才九岁;你品性不良,无耻之极,全无读书人的礼义廉耻,竟然在我们姊妹闺房里住了三天,在我们的床上睡了三天。这也是我们教唆的?”
堂下众人听后一片哗然,众书生愤怒指责姚金贵。
“真是无耻之极!”
“简直是枉读了圣贤书!”
“这是我辈读书人的耻辱!”
“这等人居然也做了官?”
……
沈知府连拍几下惊堂木才让骚动平息下来。
黄元对上抱拳,高声道:“大人,学生有人证物证在此。”
沈知府忙问“人证物证在哪里?”
黄元道:“物证是年捕头亲自去取的,乃泉水村无数村民作证的证词,请大人立即传看;人证是泉水村里正林大猛等人。学生以此人证和物证证明姚金贵早对学生姐姐有不轨之心。五年前图谋未遂,这次仗着官身。又设计骗了爷爷的手印。而学生之所以当堂违背爷爷心意,乃是不能眼看着姐姐被恶徒霸占。更不能容忍长辈遭此恶徒算计,因此才甘冒不孝不义之名,誓要破坏他的阴谋!”
他和杜鹃并肩而跪,一句接一句,以迅雷之势反将了姚金贵一军,将自己那日忤逆的行为说成是挽救长辈,性质便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这都是昨晚他与杜鹃林春商议的。
之前,黄元毕竟年轻阅历浅,在公堂应对稍差。这两日和杜鹃仔细分析整理后。心中对案情脉络更清晰了,是以反应敏捷。
如此一来,上次堂审时看似必死之局忽然翻转,情势急转直下;另外,黄老爹的话居然不管用了,他承认不承认定了亲,姚金贵不需要,杜鹃和黄元同样也不需要了!
昝虚极和沈望等人互相对视,都十分欣喜。
姚金贵却额头冒汗。喉头发干,心思紊乱,理不出个头绪来。正慌张间,就听沈知府命传林大猛和林春等人上堂。一面又让年捕头将证词呈上。
年捕头上来禀告说,已经将证词交给了何师爷。
做笔录的何师爷听了急忙侧身,从一堆案卷中翻出那证词来。足有厚厚一沓。因上次黄老爹一来就痛快承认定了亲,所以这证词没用上。现在终于利用上了。
沈知府大略看了一遍证词,又询问林大猛细节。
这当口。耿夫子向何师爷要了那证词,也看了一遍,心中顿时愠怒。他本就不喜黄元和杜鹃一上来就咄咄逼人的声势,现在看了证词又另有想法,因为证词中不仅阐述了姚金贵的不良行径,也有杜鹃不认爷爷奶奶的忤逆之举。
在他心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姚金贵贪恋表妹美色不足为奇,少年风流乃人之常情,可杜鹃不认爷爷奶奶却是大逆不道。
再有,黄老爹两次答应亲事,岂能推卸责任?
五年前他分明就是看中了姚金贵这个外孙,才跟大儿子吵闹,岂能怪旁人?这一次更是贪图外孙有了官身,图富贵,才亲口把孙女许给他,不但有聘书作证,那天在堂上他也亲口承认的。
这黄元姐弟果然狡诈,竟然颠倒是非,让情势翻转!
想毕,他沉声道:“黄元,你爷爷奶奶都是年高有经历的老人,并非三岁小儿。五年前他们看中了外孙,为此不惜跟你父亲大闹;五年后又亲自定了这门亲,怎能说是姚县丞逼迫的?”
他避重就轻,不提姚金贵先告舅舅和睡表妹闺房的败德之举,只盯着黄老爹定下亲事这条。
杜鹃听他开口,便双目炯炯地盯着他。
耿夫子察觉,回望过来。
杜鹃便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眼神清亮。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老脸作烧,便严厉地瞪视她。
杜鹃毫不畏惧,正要说话,黄老爹早嚷开了。
“青天大老爷,小人是答应将孙女许给外孙,可那是他骗我说能帮我救出我孙子。现在孙子没救成,他还定亲了,要我孙女当妾。这我可不答应。”
他今日上堂就是为了挽回前次失误,却被姚金贵抢了话去,早憋了一肚子气;又听姚金贵说黄元挑唆他,更生气了——他倒想听孙子挑唆,然后卖个面子给他,爷孙好套套近乎,偏黄元这几日跟他提也没提案子的事;再看见黄招弟跪在一旁,不禁又想起冯长顺早上说的话来,怪她不该告弟弟和侄儿,更是恨意滔天。
因此,他见耿夫子质问孙子,也不懂规矩,也不遵规矩,立即喊了起来,向孙子表明了立场。
姚金贵急忙道:“是妻!外公,杜鹃是妻,杨家姑娘为妾。不信请沈大人传杨家大爷上堂一问便知。”
***
还有一段日子要忙,只能争取不断更(内疚中)……(未完待续。。)
第242章 你不配!
他也顾不得了,一要图谋自保,先把眼前难关过了再说;二是自从见了杜鹃后,觉得比杨家四姑娘不知强多少,为妾实在糟蹋了,拼着得罪杨家也要将她改聘为妻。
黄老爹耍赖道:“你没救元儿,亲事就不算数了。”
姚金贵苦笑道:“外公,不是我不救,我当时写了信,可表弟已经放出来了,叫我怎么办?”
黄老爹一梗脖子道:“怎么办?当然不作数了!”
耿夫子鄙视道:“你一把年纪了,出尔反尔,就不怕人耻笑?再说,你事先也没说救不成孙子亲事就不作数。”
黄元立即道:“学生爷爷怎么会懂这些弯弯绕?分明是姚县丞狼子野心,骗了他。若他真想结亲,为什么不敢找我爹提?五年前闹过一次,他该知道我爹已经另立门户,且当时不答应将闺女嫁他,却还是通过我爷爷使手段,歹毒心思昭然若揭!”
姚金贵抵赖道:“我是想请老人家说合的。外公答应了,我便以为这事成了。听娘说,这两年大舅和外公又和好了,想是不敢再‘忤逆’了,才觉得这事成了的。”
他又提“忤逆”二字,存心搅乱之前局面。
不用他搅乱,沈知府已经凌乱了。
他左右为难,觉得黄家说的很有道理,后来耿夫子提的也有理,姚金贵看似用了心思,好像也不算大错……
无奈之下,他不想现场失控,命传杨玉荣上堂问话。
杨玉荣上来后。得了姚金贵眼色,只得硬着头皮说。杨家是答应将四姑娘给姚县丞做妾的。
他这么说,不是不怕二弟跟他闹。而是跟姚金贵一个心思,想着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这黄姑娘不过是个村姑,好拿捏的很。等成亲了,找个机会打发了,侄女自然由妾变妻了。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忘了黄元和杜鹃的厉害。
沈知府听后,又转向黄老爹,问他杨家女确实为妾,他可还承认和姚家定下的亲事。
黄老爹不知应对。便求救地看向黄元。
黄元心里愤怒不已,对沈知府失望透顶。
他对姚金贵冷笑道:“姚县丞,就凭你下流无耻,十六岁就侵占女子闺房,这次又将亲娘舅告上公堂,你说爷爷会答应这亲事吗?”
他与耿夫子相反,揪住姚金贵败德之举,反推亲事无效。
黄老爹得了提点,立即道:“对!我不晓得你个丧良心的这样子害你大舅舅和表弟。要是晓得,我就算把孙女养老了也不给你!”
黄招弟虽然听不大懂众人说话,但见儿子那着急的样子,也知道不好。便心慌了。
她忙向黄老爹求道:“爹,不是金贵要告,是我要告大弟的。我也不是真要告大弟。我就是想吓唬侄儿一下。还有那年金贵在杜鹃她们床上睡,也是我答应的。都是我不好。”
可怜她慈母心肠,将所有的不是都担待了下来。
黄元讥讽地对姚金贵道:“表哥真是好孝顺!”
耿夫子忍不住又插话道:“黄元。你爷爷又不是今日才知道外孙告舅舅的,他上次就知道,还坚持这门亲,可见他是认同姚县丞的行为。你揪住此条有什么用?”
杜鹃问道:“请问这位也是主审官?”
耿夫子顿觉困窘,面色一沉。
沈知府忙道:“这位是书院的耿夫子。”
杜鹃忙微微倾身,道:“见过耿夫子。请问夫子,这是为姚县丞辩讼么?”
耿夫子傲然道:“老夫是来听审的。觉得疑惑才插话。”
杜鹃又问道:“那小民是否也要像回答大人的话一样回答夫子呢?”
耿夫子再次一滞,众目睽睽之下,老脸涨红。
黄元垂眸,任杜鹃发问。
这也是他们之前商议好的:让杜鹃来对付耿夫子。
若是黄元如此问,便显得狂傲不敬师长;但杜鹃乃年少女子,又来自山野,以懵懂无知的模样请教,耿夫子就算生气也无法动怒。
杜鹃更有一层心思:这些人个个是人精,她若是跟他们斗心眼,那是以己之短,来对人之所长,再活一世也没用;不如索性发挥她直来直去的性子,有什么问什么,只怕还能让这些好面子、讲究礼义廉耻的学究们措手不及。
因此,她瞅了这个机会就“请教”耿夫子。
果然,耿夫子就坐不住了。
因他此举确实有违规矩。
然大家知道事实是一回事,当众挑破又是一回事,偏偏杜鹃“无心”挑破,还怒她不得。
好在沈知府十分给他面子,道:“黄姑娘,耿夫子问得有理,你且回来!”
杜鹃却不回,反道:“耿夫子是书院的教书先生,必定学富五车,是德行兼备的大儒。民女想请教耿夫子:姚县丞擅闯女子闺房,状告亲娘舅,算不算德行败坏、不孝不义?我大姑虽然将所有的错都兜了下来,然姚县丞五年前就已经十六岁了,现在更是两榜进士,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难道不知?就不能向大字不识的亲娘解释?我大姑又不是跋扈妇人,最是温顺的。”
耿夫子冷冷道:“姚金贵此举确实不妥。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犀利地盯着杜鹃,厉声道——“黄姑娘也不是良善之辈。五年前当众忤逆祖父母,还宣称不认他们。此举若在我耿家,不打死便要驱逐出族!”
堂下顿时又一阵哗然。
昝虚极等人都担心地看着杜鹃。
姚金贵当然面现喜色了。
林春和黄元却没有慌张,黄元还示意爹和爷爷稍安勿躁,且往下听,一面伸出手,握住杜鹃的手,轻轻一捏。
杜鹃笑吟吟的,一点都不慌张,对耿夫子道:“五年前?今年民女十四岁,五年前民女刚刚九岁。夫子不知道,那时候呀,我才从外公家回去,听大姐和小妹说姚金贵在我们房里赖了三天,哎哟,我浑身都难受,真想正正反反打他几十个耳光,又怕脏了手。爷爷奶奶被这伪君子糊弄,一定要把我许他,我只好撒赖喽!”
说完,还对耿夫子霎霎眼睛。
耿夫子却不被她糊弄,冷笑道:“撒赖?撒赖就是不认爷爷,气得爷爷晕倒?倘或他身子不好,竟气死了呢?你岂可逃罪!”
黄老爹慌忙道:“青天大老爷,我那是装晕的。杜鹃那时候才多大人儿,懂什么!大人,我这孙女孝顺的很,又能干,比我孙子都强呢。我们一个村子人都知道。”
一番话说得杜鹃喉头一热。
不管爷爷是为了讨好黄元还是怎么的,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她对他什么不满都没了。
杜鹃不让耿夫子有插话的机会,爷爷话音一落,就抢着道:“一个人的好坏,有内在本质和外在形式的区别。当年我才九岁,正是天真烂漫、调皮的时候,说不认爷爷奶奶,其实就为了对付姚金贵;等把他撵走了,我还是跟从前一样孝顺爷爷奶奶。再说,爷爷奶奶也惩罚了我,也说不要我,就像夫子说的,将我驱逐出黄家了。可是我们祖孙情深,舍不得,后来又和好啦!”
她说着,很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
众人也都闷笑:一会驱逐,一会收回,当玩儿呢?
然这是人家的家事,旁人如何置评?
所以耿夫子面色黑沉沉的,十分难看。
黄元也不管众人神情各异,补充道:“这个爷爷刚说了,还有无数村人的证词在。姐姐无需再强调。”
杜鹃点头,忙接着又道:“反观姚金贵,那年都十六岁了,读了一肚子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喊‘外公’‘舅舅’,却跑去表妹闺房赖了三天,无耻之极,乃读书人中的败类、伪君子;等中了进士,更变本加厉,居然设计骗外公,强占表妹;更在算计将要落空的时候,将亲娘舅告上公堂。夫子说说,是他本质坏,还是我本质坏?我们该像他一样做个表里不一、伪善的伪君子吗?”
耿夫子居然接不下去了,嘴唇抿成一条线。
姚金贵慌乱无措,勉强辩道:“表妹,是外公将你许我,你不承认就算了,为什么要诬陷我?”
杜鹃则定定地看着他,双目清亮,不带一点仇恨和厌恶,仿佛那清水眼眸无法表现这两种恶质情绪。
姚金贵心慌之下,又陷入痴迷。
这也是杜鹃今日换女装的原因。
既然此案是因姚金贵觊觎她的美貌引起的,她便想起《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对付欧阳克的法子,利用自己的美貌,扰乱他的心志。
她问道:“表哥,你可知我为何宁死也不嫁你?”
姚金贵不由自主地跟着问“为什么?”
五年前,还是小女孩的她就瞧不上他;五年后,他中了进士,他觉得她应该欢欢喜喜地答应这门亲才对,他还想着等她进门如何安慰宠爱她,以弥补他不能娶她为妻的愧疚呢,谁知还是不愿。
杜鹃笑容一收,换上肃容,挺直胸膛,猛提高声音清叱道:“因为你品性低劣,身上少了读书人的浩然正气。别说只是中了进士,做个八品县丞,便是有朝一日你侥幸做了宰相,我也不会答应嫁你!因为你不配!连添我的鞋底也不配!!!”(未完待续。。)
第243章 直击要害
堂上的沈知府、堂下的书生们都发现,那个激昂宣诵少年锐气的杜鹃又回来了。
即便穿了女装,依然气势不改!
即便此刻跪着,也仿若居高临下!
黄元和林春也都轻蔑地看着姚金贵。
大堂外,任三禾不知何时来了。
听见这话,眼底爆出锋芒,浑身气势也跟着陡然攀升。
面对杜鹃鄙视的目光,姚金贵面如死灰,信心被击溃,思绪混乱,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耿夫子大喝道:“大胆黄杜鹃,敢藐视朝廷命官?”
杜鹃道:“夫子,民女说的是五年前的姚金贵,难道夫子觉得他擅闯我的闺房是品性高洁?他状告亲娘舅是大孝?”
耿夫子哪敢点头,若是这样,他多年名声将毁于一旦。
然他也不想就这样放过杜鹃,因此沉声道:“那你也不该用当朝宰辅打比方。这便是藐视朝廷命官!”
他巧妙地将杜鹃针对的对象换成泛指的官员。
杜鹃却问道:“历史上不是也有许多奸佞官员吗?像姚金贵这样狡诈阴险的人,若是不能清除,一朝得志,爬上高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夫子之前不也被他的表象蒙蔽了么?”
耿夫子再次陷入两难境地:是点头呢,还是摇头呢?
若是摇头,那就说明他明知姚金贵品性不堪,还要来帮他,他往后也别想在书院立足了;若点头承认自己被蒙蔽,这胸腹一口闷气堵得实在难受。
姚金贵固然惊恐。杨玉荣见黄家姐弟将侄女婿逼得这样,勃然大怒。当即出面,历数黄元不孝不义罪名。请大老爷治罪;黄招弟也向黄老爹和黄老实苦求,堂上乱糟糟的一片,耿夫子趁机收声隐退,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衙役高声通报“御史大人到——”
赵御史终于来了!
他这时来,就等于钦差降临。
沈知府急忙整理官帽袍服,亲下堂迎接。
耿夫子和众书生也都束手恭迎。
赵御史迈着四方步,官威凛凛,一派肃然。走上堂来。
沈知府引他步入桌案后,殷切地请他在自己之前坐的位置上坐了,他另使人搬了一张椅子来,放在左边,自己坐了。
赵御史也不谦让,直接就坐下了。
坐下后,略端正身姿,才抬眼往堂下一扫,当看见女装的杜鹃时。猛然一震,接着便瞪大了眼睛。
杜鹃并不以为意,今天看见她的人都是这副表情,因此对他甜甜一笑。高声道:“民女黄杜鹃拜见御史大人!”
她听林春说了昨天的事,想着赵御史就算不帮黄家,也不应该偏帮姚金贵。所以心里淡定的很,甚至还带了点小小的期盼和雀跃。
黄元先低声对爹和爷爷嘱咐了一句。也带着他们拜见。
赵御史恍然不觉,只顾盯着杜鹃出神。
好半响。他方才恢复正常,见众人都伏在地上,遂挥手道:“不必多礼!”一面朝何师爷伸出手,“将笔录拿来给本官瞧瞧!”
何师爷急忙捧着卷宗恭送过去。
赵御史便垂下眼睑,用心翻阅起之前的记录来。
此时堂内四五十人,堂外也挤了许多人观看,然里里外外却一片寂静,连咳嗽也没有一声。
等看完,他眼皮一掀,仿若被乌云遮住的太阳破云而出,眸光乍现,直射下方,“这本是一件家务事。争持两方,一个是黄家的女儿和外孙,一个是黄家儿子和孙子孙女。究竟黄家愿不愿将黄杜鹃许给姚金贵,由黄家长辈自行拿主意,官府不予插手,因此驳回!”
一言既出,满堂震惊。
黄元和杜鹃相视一笑。
林春也松了口气,一面朝杜鹃看过去,丢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姚金贵顿时急了,又不敢贸然开口。
沈知府一面觉得轻松,一面又觉得很尴尬,合着他之前都是白忙活了?
耿夫子则极不舒服,轻声提醒道:“御史大人,此案现在是审理黄老实和黄元父子忤逆,他们也反告黄招弟和姚金贵母子不孝。”
声音虽轻,却刚刚好让满堂人都听见了。
姚金贵大喜,这才镇定下来。
赵御史对耿夫子招招手,示意他近前。
耿夫子纳闷地起身上前,赵御史待他靠近了,盯着他眼睛低声道:“耿昌辉,你可知当年初创青山书院时,周夫子曾在永平帝面前立下规矩:言明书院师生不得‘妄议’朝政、摇撼朝廷?后来这一规定被大靖所有的书院纳入章程,沿用至今。也因此缘故,上次黄元一案虽是个误会,本官与巡抚大人却不敢掉以轻心,才精心安排了那次堂审。今日,你不但插手当地官员审案,还为一个品行低劣的小官儿说话,你是读书读得塞了心智,还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耿家势大到不畏皇权?只怕有了事,便是宫里的耿贵妃也保不了你!”
耿夫子听后气急攻心,血气上涌,头脸涨红。
可是,他却一字回不得。
因为,本就是他逾越了。
再者,他可以不把沈知府看在眼里,却不敢对赵御史有一丝不敬;赵家,也不是他能招惹的。
赵御史警告了耿夫子一番,并没有落井下石,接着道:“好在你涉入不深,本官不予追究。你切莫再糊涂了。”
耿夫子躬身一礼,退回原座,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发一言。
堂下众人只见他们低声私语,都不知其中关窍,还以为商议案情呢。唯有沈知府听见了赵御史的话,大热天的,浑身汗如雨下。
赵御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对他的懦弱无能十分鄙视。前次黄元一案也是弄得稀里糊涂,既无明确罪证又没有上官手令。就因为怕得罪昝巡抚,就轻信人言。把人关了起来。
这样的人,也配当知府?
大靖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昏庸的官员?
当下也不问他,继续审理。
因问姚金贵道:“姚县丞,本官已经判令你和黄杜鹃的亲事由黄石人自行决定,你还不肯撤去诉状,还要告大舅舅和表弟吗?”
姚金贵心乱如麻,也未深想,依然还像上次一样回道:“禀大人,非是下官不肯撤去诉状。乃是大舅舅和表弟不肯承认这门亲事,一定要忤逆外公,下官娘亲这才告的。下官真真无奈的很。”
他还是咬死黄元和黄老实忤逆,将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赵御史却不理他,转而又喝问黄老爹道:“黄石人,你都听见了,你外孙不肯撤状,一定要告你大儿子和孙子忤逆,你还愿将孙女许给他吗?”
黄老爹恨极。嘶声喊道:“不愿!老汉就算把孙女掐死了,也不许给这个小畜生!他敢告我儿子孙子,我也要告他!青天大老爷,我要告他——我要告姚金贵和黄招弟忤逆!”
他一声声地嘶喊。老泪纵横。
案子审到现在,他总算相信了姚金贵要害大儿子和孙子的歹毒心肠;更明白了一件事:要是姚金贵不撤了状子,他儿子和孙子还会继续倒霉受审。连他反口也没人肯听。
上次他就说这是他家事,他要自己做主。可是那个官儿不理他;今天这个官儿亲口说这是黄家家事,要他自己拿主意。外孙却不肯撤状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人家气得浑身哆嗦,跪也跪不稳,匍匐在地。
黄元和黄老实杜鹃急忙靠近扶持,连连为他顺气。
黄老实转头对吓呆的黄招弟骂道:“爹要是气倒了,我就不认你!大姐你往后别想回娘家。”又转向姚金贵,“还有你,小畜生……”
姚金贵哪还听见他骂,自赵御史向黄老爹问出那句话,他就浑身冰冷;再一听黄老爹说告他,更是魂不附体。
“大人,下官愿意撤状!下官这就撤状,一切听从外公安排。”他一面喊,一面叩头不止,又转向黄老爹,“求外公别生气,都是孙儿不对。”
同样是告,他告黄老实父子,是打着外公的名义出头;黄元告他们母子,则是打着黄老实的名义出头;但黄老爹若要亲自出头告,分量与之前完全不同,那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
赵御史于纷乱中直击此案要害,立即就清明起来。
沈知府和耿夫子都看呆了,满心苦涩。
众书生们也都敬佩地看着赵御史,就听他重喝道:“来人,请大夫来,为黄石人当堂诊治。”
立即就有一个衙役跑了出去。
接着,赵御史吩咐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堂下,给黄老爹靠着。
黄元和杜鹃急忙磕头重谢,姚金贵也不住感谢。
杜鹃又被获准去一旁照顾爷爷。
黄招弟也要去,却被黄老爹瞪走了,只得躲到一旁哭泣,惶惶不安。
待堂上安定下来,赵御史才继续审案。
他正容道:“官府乃是为民做主、伸张正义的地方,若是百姓都将家长里短的家务事告来官府,当官的如何忙得过来?这公堂还不成集市了!”
众人都觉他说得有理,都心有戚戚。
就在大家以为这案子就这么算了的时候,忽听堂上“啪”一声惊响,赵御史重重击下惊堂木,厉声道:“然,若有人将家事告上了公堂,就算‘清官难断家务事’,为官者也要谨慎处置,以防刁民藐视官!”
众人听楞楞的,不知他要干什么。
***
今天有事,只能定时发布了。(未完待续。。)
第244章 律法人情
就见赵御史将目光射向姚金贵,一字一句道:“寻常百姓因联姻起了纠葛,来此申诉尚情有可原。尔身为朝廷官员,这桩亲事本就是尔外公做主,大舅舅既不肯应承,就该还请外公出面,他父子如何解决,自会协商;尔竟敢为了这事撺掇你母将亲兄弟和侄儿告上公堂,强逼威胁之意昭然若揭,且糊弄淳朴长辈,罪不可赦!着——革去山阳县县丞之职!”
姚金贵听后当时呆住。
稍顿了下,便高呼“冤枉”,说他告状是无奈,现在已经撤状了。
黄招弟见了,也跟着哭喊。
赵御史喝道:“再敢喧哗,掌嘴!”
众衙役猛捣杀威棒,齐齐呼号,姚金贵和黄招弟顿时不敢吭声,无声流泪。
赵御史这才指着姚金贵厉声道:“不提此事,本官还不生气;提起此事,本官恨不能加重判你!前次黄石人当场应承亲事,你怎不说撤状?沈知府问你,你巧言推脱,不说自己不肯撤,反指控大舅舅和表弟不肯答应亲事,引诱他们堕入你算计之中,当众忤逆长辈。你大舅舅就算有千般不是,也该由他父亲黄石人来惩处,要告忤逆也该由他来告;岂能由你一个晚辈,假借外公名头,利用沈知府,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间?再有,刚才本官已经宣告此乃黄家家事,由黄石人自行处置,再次问你可要撤状。你恶性不改,故技重施,还想以此法糊弄本官。真正可恶之极!!”
他想是真的很愤怒,随着“可恶”二字蹦出。右手猛拍桌案,惊得堂上堂下所有人浑身一哆嗦。
姚金贵仿佛被扒光了衣裳。瘫坐在地。
他知道这一辈子算完了。
黄招弟见儿子这副形象,心如刀割。
她呼天抢地哭喊道:“大老爷只怪我儿子,那黄杜鹃呢?明明五年前我爹将她许给了金贵,她不听我爹的话,挑拨老实大弟顶撞我爹我娘,还说不认爷爷奶奶,把我爹当场气晕过去了,就不该流放、打死?”
儿子倒霉,她恨透了杜鹃。觉得这一切都怪她。
要是她那年答应了亲事,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所以,她一定要她也不好过。
黄小宝听了惊怒不已,喊道:“大姑,你怎能这样说?”
黄元厉声道:“别叫她大姑!”
他看着黄招弟目光冰冷,自此决定再不认这个大姑。
杜鹃看着这个生性懦弱的大姑,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可恨,一面心思急转,要应对接下来的审问。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赵御史对律法和审案都极为熟悉,行事雷厉风行,铁面无情,一上堂就把乱糟糟的局面清理出头绪来。绝不是沈知府能比的,自己这次恐怕难逃惩处。
赵御史再拍惊堂木,厉叱道:“大胆刁妇。你就是罪魁祸首!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还敢迁怒侄女?”
黄招弟本是凭着一股愤激才哭喊的。哪里经得起他堂堂御史这般疾言厉色,直吓得浑身颤抖。
“你养子不教。溺爱无度,不但纵容他歇在侄女闺房,令侄女名节受损,还为了强娶侄女,一再挑拨娘家父母与亲兄弟反目;更可恶的是,这次你先是利用娘家父母心忧亲孙的心理骗取亲事,后将娘家兄弟和侄儿告上公堂,都是为了姚金贵这个没人伦的败类。他不是你儿子,竟是你老子!为了他,你将娘家父母、兄弟、侄儿侄女全不放在心上,任意糟践。你才是没人伦的不孝女!”
满堂人都被这情形震住了,赵御史的气势,即便面对一个乡村妇人也没有稍减一分,相反,他更上心,因怕黄招弟听不懂,骂得都是大白话。
黄招弟几欲吓晕过去,想忍住哭,哪里忍得住。
“然你既提起黄杜鹃,本官若是不当堂判明,量你也不会服气,堂下听审的众人也不会心服。”赵御史冷笑道,“黄杜鹃不认爷爷奶奶,本官这就判给你看!”
堂上忽然就静了下来。
林春就算知道赵御史不会为难杜鹃,心里也是紧张万分,因为赵御史的凛然气势,让他不敢有一丝侥幸。
黄老爹想要为孙女说句话,嘴巴张开又闭上了。
真的,他很想知道杜鹃当年的行为若是告去官府,有什么后果。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先听听这官老爷怎么说,然后再帮杜鹃求情,这个官老爷很通情理的……
黄小宝满面急色,张嘴就要喊。
黄元猛拽住他,命他不可莽撞。
小宝转头看向杜鹃,眼睛忽然就红了。
他想起当年在泉水河边,那个天高云淡的秋日,要不是自己将妹妹推下河,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想到这,他再管不住自己,大声喊道:“大人,这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犯了杀人罪!是小人五岁那年把两岁的妹妹推下河,差点淹死了,大伯娘也是为了这个才闹的……”
他满脸悔恨,边说边哭,听得众人一头雾水,觉得乱糟糟一场纠纷,跟眼前的事有什么相干呢?
见大孙子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黄老爹就慌了。
他不知官老爷会不会判孙子杀人罪,急得跳下椅子跑到大堂中央,拉住小宝胳膊,心惊担颤地叫道“小宝,宝儿呀……”
杜鹃见黄小宝失态,又感动又心酸,忙跑了过来,掏出帕子帮他擦泪,一面低声哄劝他,“小宝哥哥,你别担心,咱们那时候都小,这些事不算犯法。”凑近他耳边,“按咱们《大靖律》,大人应该不会判我罪的。”
黄元也让他别说了,否则扰乱公堂,罪责不小。
然黄小宝正激动呢,失声抽噎,根本控制不住。
赵御史却没有怪他扰乱公堂,也没有打断他的哭闹,而是定定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等他稍平静了些,才沉声道:“黄小宝,当年之事本官已尽知。你年幼无知,虽犯大错,幸未酿成恶果;长大后又知错能改,手足情深,很好!令妹之事,本官自有公断。你且退后听着。”
黄小宝叩谢遵命,屏息凝听。
赵御史端正身姿,肃然道:“黄杜鹃当年行为,依然属黄家家事。‘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其祖父黄石人不告,官府便不予追究。”说着将目光转向黄老爹,“就算黄石人上衙门告她,若是由本官审理此案,也判她无罪!”
堂上众人听发愣,连杜鹃也愣住了。
“当年黄杜鹃年仅九岁,除犯下谋逆杀亲的罪行,不然纵有差错,也该由其父母长辈严加管教,官府不能定罪。”说到这,他话锋一转,猛提高声音道,“然黄杜鹃当众宣布不认祖父母,乃大不孝之举,绝不可纵容!”
众人原本放下心来,此时又被他高高吊起。
“因她自知违背祖父母心意乃大不孝,遂自请驱逐离家,时有泉水村里正、黄家族老和其祖父母父母兄弟姊妹等在场为证。黄杜鹃,自那时起,便不再是黄家女儿!这便等同黄家对她惩处!本官若判,也以此为据!”
话音一落,满堂皆惊。
忽然,黄老实惊惶四顾,喊道:“杜鹃是我闺女!我三个闺女都不能少啊大老爷!我认杜鹃闺女,我媳妇也认杜鹃,我们不赶她……”
他吓坏了,以为赵御史要杜鹃离开黄家。
赵御史轻拍惊堂木,放缓声音道:“黄老实,这虽是本官的判决,但你夫妻若依然收留黄杜鹃,黄杜鹃也自愿留在黄家,就是黄家家事,旁人无权置喙。就是不能插嘴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黄老实听完茫然,黄元急忙低声向他解释。
杜鹃听后如在梦中。
这就是说,一切还跟以前一样,但她当年的行为得到了官方认可?
可以这样判吗?
正想着,就听赵御史又严厉喝问道:“黄招弟,姚金贵,你母子可是觉得不服?”
杜鹃忙朝那二人看去。
那两人虽不敢吭声,确实一副不服的模样。
赵御史冷笑道:“本官说过,这是本官的判决。若是换一位官员审理此事,也许会将黄杜鹃判予姚金贵为妻,以维护黄家亲长尊严,彰显孝道。本官却不会这么做!”
姚金贵猛然抬头,看着他的目光隐含怨愤。
黄招弟捂住嘴无声哭泣。
母子俩都觉得这赵御史存心刁难他们。
沈知府等人也都觉得奇怪,又不信赵御史会徇私,因此都静静地望着他,等他说出判决的理由。
果然,赵御史用庄严沉肃的语气解释道:“本官断案,从不拘泥于常情!黄杜鹃自小孝敬爹娘和祖父母,并非顽劣恶质之人;然以她九岁稚龄,居然宁可不认祖父母,也不愿答应姚金贵的亲事,可见其决心!若是强将她判给姚金贵,此事必会以悲剧收场,后果难测,所以本官才这么判。若是黄家不肯驱逐她,本官也会判她常伴青灯古佛,就是不会将她判给姚金贵!”
说到这,他看向姚金贵,不无讽刺地说道:“本官以为:黄杜鹃是宁可沦为孤女,漂泊在外,或者伴随青灯古佛一生,也不愿嫁给你的!”
姚金贵仿若挨了个耳光,羞惭万分、无地自容。(未完待续。。)
第245章 父债子偿
然这话正打在杜鹃心坎上。
她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泪水就涌了出来。
她真是没有想到,这世上除了姚金贵、沈知府、昝巡抚这些或自私或懦弱无能或明哲保身的官儿,还有赵御史这样的官员,肯在律法之外遵循人情常理,为当事人切身考虑,比她名义上的祖父母还要体贴。
她含泪对赵御史笑着,满眼都是欣赏和钦佩。
赵御史却瞟了强忍话语的耿夫子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黄老爹,再次提高声音严厉道:“我等芸芸众生,娶妻生子,乃是为了绵延传承后代,兴旺家业。律法条规虽赋予亲长不可违逆之尊严,然为人父母者,也当谨记‘父慈子孝’,不可任意妄为,否则就是败家不是兴家!别说尔等寻常百姓,便是皇上,手握天下生杀大权,尚不敢滥杀无辜,否则就会败国!”
堂上读书人均一震,都进一步体会了他的用意。
“本官知道有些人会对本官今日处置不服,本官却无愧于心。你们只管将此案传扬开去,或令御史上书弹劾本官,本官等着!但,本官还是要再补一句:黄杜鹃,已经不是黄家女,除非她自己点头,黄家长辈不得强逼其应允亲事;之前黄石人接下姚家的聘书,也不算数!”
他这番话更铿锵坚定,仿佛他今天不是来审理这桩民事纠纷的,而是特地来为杜鹃撑腰的,沈知府等人都为这少见的判决震惊。
大堂门口的任三禾听后眼神微眯,闪在人后仔细看他。
杜鹃更是心情激荡。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赵御史处置完杜鹃,又将目光转向黄元。
“黄元。你身为秀才,当堂顶撞爷爷。实乃大逆不道。念在你此举没有私心,是为了爹娘和姐姐着想,且姚金贵歹意明显,本官不予重惩,今革去你秀才功名,罚你来年再考。你可服气?”
黄元叩头道:“学生遵命!”
杜鹃猛然大喊:“民女不福气!”
她有一种从云端跌下来的感觉,刚才还飘飘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转眼就听见这坏消息,如何能承受?
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赵御史在这等着呢。
黄老爹听说革去孙子功名,也慌了,也道:“老汉也不服!我孙子怎么了?都是金贵不好,怎么怪我孙子呢!”
关键时刻,亲疏之别立显。
黄老实见家人都慌了,也跟着嚷“冤枉”。
林春也愣住了,没想到赵御史不惩杜鹃罚黄元。
赵御史却犀利地扫了黄家诸人一眼,严厉地质问道:“有何不服?从律法论,黄元违逆祖父。该当受到严惩;从私情论,黄石人你一意孤行,硬替孙女定下亲事,才造成子女互告的局面。后又出尔反尔,正是祸乱根源。然你身为黄元祖父,黄老实又是黄元之父。本官不能惩治你父子二人,只能惩罚你孙儿孙女。以维护你们身为亲长的尊严。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黄老爹傻眼了,他怎会想要这个结果!
如果说不想要。谁让他闹的?
多少年了,老汉头一回感到彻骨的悔恨。
这官老爷没说错,闹起来真是败家呀!
赵御史度其神情,再次道:“若不是,那正好,希望你以此为戒,以后切莫再任意妄为,行事前多为儿孙考虑,以免将祸患报应到儿孙身上,伤的是黄家的根本,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黄老爹终于呵呵痛哭起来。
杜鹃也无话可说了。
父债子偿,赵御史断案法理人情兼顾,叫人无话可回。
见黄元也受到惩处,姚金贵心里的怨愤也消了好些。
可是,有人还不满足,就是杨玉荣。
他见黄元只是除了功名,明年还可再考;而姚金贵的官儿却丢了,又有了这一笔官司记在履历中,将来还不知能不能起复任用,这等于杨家的靠山没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黄元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因此一口气出不来。
他刚才看了半天赵御史审案,觉得他嫉恶如仇,想着若是将黄元的所为所行揭发出来,肯定能引得御史大人大怒,然后加重惩处黄元。
于是他便怂恿陈夫人,二人一块上前跪下,痛心告道:“大人,黄元不但忤逆祖父,还忘恩负义。”
黄元听了,猛转脸逼视他。
杨陈二人却根本不看他。
赵御史沉声问道:“哦?黄元是如何忘恩负义的?”
杨玉荣便叩头回道:“当年小人将他从狼嘴里救下来,又养大他、送他来书院读书,就跟亲儿子一样待他,这本不算什么。就是前儿他惹了官司,小人不能眼睁睁搭上杨家老小,才说出他不是亲生的真相。后来他与杨家断绝关系,又与陈家外甥女退亲,也是我们不得已。谁知他就记恨了。那天在元梦斋,不知他跟陈家外甥女说了什么,逼得她跳水自杀……”
他一路说,陈夫人一路哭,不住用帕子擦眼泪。
堂上众人见黄家和姚金贵之间的纠葛刚解决,杨家又出头了,都嗡嗡议论起来。昝虚极和沈望等人看着杨玉荣一脸愤怒,姚金贵则面呈得意之色。
杜鹃见黄元脸色铁青,忙悄悄碰了下他,示意他不可动怒。等杨玉荣一说完,她立即道:“大人,民女有话要问杨大爷。”
赵御史眼神一闪,道:“你且问来。”
杜鹃便转向杨玉荣,含笑道:“杨大爷,我们家是山里人,没大见过世面。有些事要是做的不对,请杨大爷今天当着御史大人的面说出来,我们也好知道错在哪。也好跟杨大爷赔罪。”
杨玉荣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她这客套话。
杜鹃便问道:“听杨大爷的意思。之前当着沈知府的面算我弟弟的抚养费,不是要赔偿?到底我们小家子气了一些。一听这话就赶紧掏银子。三千两呢,我家为这还借了钱呢,等于倾家荡产还背负巨债了!还有退亲,当时沈知府都听见的……”
她还没说完,杨玉荣便打断她的话,气急败坏道:“黄元怨恨我们不怪,那青黛待他可是一往情深,怎么忍心惹她伤心?”
沈知府再无能,那也是知府。
之前的事。不但是他亲自审理,还有昝虚极和沈望在场,怎么辩,杨玉荣都讨不了好,因此不愿跟杜鹃对质。
杜鹃问道:“我弟弟怎么惹陈姑娘伤心了?”
杨玉荣愤怒道:“青黛对他痴心一片,他不惹她伤心她会跳水自杀?”
杜鹃无辜道:“陈姑娘想不开,我弟弟也没法子呀!”
陈夫人尖声道:“明明就是黄元无情无义!”
杜鹃困惑地问道:“要怎么才算有情义?你们长辈要退亲,他不答应就是忤逆,就是拖累陈杨两家。就是忘恩负义;等退了亲,要是再招惹陈姑娘,就是勾引良家姑娘,更要不得。两位长辈要他怎么办?”
陈夫人气坏了。大声道:“他就应该再上门提亲!”
杜鹃提醒道:“陈夫人,黄元已经不是杨家儿子了,是黄家的儿子。而我黄家是山里庄户人家。家里穷的很,比不上陈家富贵。他上门提亲人家会说他贪图陈家的富贵钱财?”
陈夫人傲然道:“我闺女喜欢。我不在乎!”
杜鹃又提醒道:“那这桩官司呢?之前,你们不就是因为他惹了官司才害怕被连累吗?这个官司罪名也不小。忤逆呢!没判决之前,他要是赖着陈姑娘,不是还要连累陈家?人家不更要说他忘恩负义,说他故意攀着杨家不放……”
杨玉荣发现他和陈夫人被杜鹃牵着走,生气又愤怒,忙又将话题引回到陈青黛投水自杀上面,企图引起赵御史注意。
谁知这样一来更不得了,杜鹃便将黄元那天和陈青黛的对答说了一遍,为难地对赵御史道:“大人,我弟弟可难了,生恩和养恩难以兼顾。要不还把我弟弟还给杨家吧,哪怕终身为奴,也要偿还这救命恩情。”
说完,用手轻捣黄元。
黄元根本不用她提醒,一直听着,这时悲愤出声。
他朝上重重叩首,祈求赵御史判他一死,“全当当年被狼咬死了,还省得亲爹娘操心劳神;如今认了回来,先是倾家荡产替学生赎身,接着又遭受诸般痛苦和责难。还不如养一头猪呢,猪养大了,还能杀两百斤肉;学生却罪孽深重,一天孝心未尽,只给亲长带去孽债!”
黄元的同窗见杨玉荣二人将他逼得求死,都大怒,纷纷出言,数说黄元为杨家出的力,以及陈家的蛮不讲理。
杜鹃见黄元动了真气,忙低声劝慰。
赵御史既然要来管这桩案子,怎会不知其中内情?
他嗔目对陈夫人大喝道:“岂——有此理!你陈家的姑娘难道只能共富贵,不能同患难的?不许人归乡孝敬亲长,你是怎么教的女儿?”
杨玉荣见事不好,惶恐请罪,说都是误会。
他正说着,就听见外面鼓响,忙住口不言。
大堂上也静了下来。
沈知府见一波未平,外面又来了告状的,心惊担颤。
才一会工夫,年捕头小跑进来,来到沈知府身边,低声对他说了一番话。
沈知府急忙起身,垂首站在赵御史身边,也低声对他说了一番话,一面把眼光朝姚金贵和杨玉荣溜个不停。
赵御史听完,大喝道:“传他进来!”
声音充满怒气。
姚金贵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妙。
黄元则紧闭嘴唇,眸中透出昂扬斗志。
***
亲们,一更是少,但原野这段日子真的很忙,请谅解哦;还有,小男娃和小女娃们,威胁原野是不好滴,你们不知道,原野保持不断更就很吃力了……鞠一把泪……(未完待续。。)
第246章 自作孽,不可活
杜鹃看时,只见年捕头带了一对夫妇走上堂来,一望而知是庄户人家,朝赵御史跪下磕头。
姚金贵和杨玉荣明显都认得他们。
姚金贵显出困惑的神情,杨玉荣则隐露惊慌神色。
赵御史命杜鹃等人退到一旁,先审问起于姓夫妇来。
于家夫妇是特来找钦差大人状告杨玉荣的。
今年四月份,杨玉荣假借购买的名义,变相侵占于家茶山。于家向山阳县衙递交了诉状,然县丞姚金贵却袒护杨家,致使于家丢失茶山,于家老父母不堪打击,活活气死!
姚金贵自觉处置公正,本来心定的很,然随着赵御史的审问进行,不禁芒刺在背,额上冷汗涔涔。
他虽然出身寒门,然自小被亲长捧在手心长大,予取予求,人情世故生疏不通;十年寒窗后,也是初次踏上仕途,毫无官场历练经验,当时接了状子,判定这是一桩很平常的买卖地产案件,杨家也付了于家银两,因此断的轻而易举。
可赵御史是什么人?
他经验丰富、眼光独到犀利,跟刚才审黄家案子一样,只几句话一问,便将案情疑点剖析出来,杨玉荣借买卖之名霸占于家茶山的手段一览无余,姚金贵当时就惊恐了。
不等赵御史判决,堂下又跑进一名衙役,呈上一封信给赵御史,说是一位小孩子送来的,指明给钦差大人的证词。
赵御史展开一看,望向杨玉荣的目光冰冷森然。
而堂外乱纷纷有人吵嚷。喊陈夫人,说小姐不见了。
陈夫人听了惊慌万分。也不顾规矩,爬起来就往外跑。
赵御史则将手中信纸“啪”一声拍在案上。厉声道:“陈青黛已于昨日离家出走!这是她托人送给本官的书信。杨玉荣,你这心性歹毒的刁民,究竟干下了多少昧良心的事?还不从实招来!”
陈夫人刚爬起来,闻言又“扑通”一声跌倒。
原来,陈青黛自觉与黄元复合无望,心碎神伤,且又无意中发现其母与姨父的奸情,羞怒耻辱,在家无法存身。便谋划带着丫鬟云芳离家出走,从此过逍遥自在无人管的生活。
她虽任性张扬,却肯听黄元的话。
说起来,她长了十几岁,受黄元教导比亲娘还多。
那天在江心岛,黄元临别时对她说的一番话,她听进去了,因此不好怨怪母亲,却不想放过恶毒又无耻的杨玉荣。若不是他。她和黄元也不会被棒打鸳鸯。
于是,昨天傍晚她走前给赵御史写了一封信,将杨玉荣当年明明看见冯氏产后昏迷在山野,却抱走了她的儿子。以及侵占于家茶山的内幕都揭发了,还说这都是她亲耳听见姨父说的。
她没有揭发陈夫人和杨玉荣私通的事。这可不是她不敢——她恣意行事惯了,如今又要逃离家的樊笼。没什么不敢做的,不过是记着黄元教导。不能不孝罢了。
然后,她给了家中一个小小厮十两银子。嘱咐他等明天的时候,悄悄将信送去驿馆,交给御史大人,说这是重要案件的证词,办好了大人还有赏的。
那孩子先去驿馆,没找到赵御史,这才追来府衙大堂。
赵御史看了陈青黛的信,正和眼前案子相对应,怎不怒气横生!
杨玉荣匍匐在地,战战兢兢道:“大人,小人……”
他不知道陈青黛在信中说了什么,是以无法应答。
陈夫人虽然没什么大见识,却有些奸猾手段。她见杨玉荣被御史大人诘责,眼看就要事发,正好胡管家夫妇找她来回陈青黛的事,她当时便转头朝堂上爬过去,哭着请御史大人做主。
她道,胡管家照管家宅不严,小姐在眼皮底下离家,竟一夜不曾发现;且胡管家的女儿云芳正是贴身伺候陈青黛的丫鬟,知道主子要离家出走,居然不回报,而是跟着走了;再有送信的小厮也是胡管家的小孙子,可见这事胡管家都是知道的,这刁奴安心弄开她唯一的女儿,好摆弄她。
胡管家的媳妇就是跟陈夫人的胡妈妈。
她正因为女儿云芳未尽到下人伺候的本分而惶然,又暗怪陈青黛任性妄为,带累自己女儿,还害怕陈夫人迁怒,果然陈夫人就迁怒了,将他们夫妻告官了。
胡妈妈又怕又慌,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横竖都是倒霉,不如拼一拼,陈家越乱,他们逃脱的机会越大。因此嚎哭连天,竹筒倒豆子般,竟将陈青黛那天发现了夫人和姨老爷的私情的事当堂说了,证明陈青黛离家出走跟他们无关。
一时间满堂哗然,众人都鄙夷地看着陈夫人和杨玉荣。
陈夫人一个不慎,忘记了胡妈妈掌握着自己的**,逼得她急了,当堂翻脸,正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她当然不肯认下这事,痛骂胡妈妈诬蔑主子。
胡妈妈既然说了,就没了回头路,自然要将此事落实,因此提供了许多证据,越说越详细。
陈夫人抵死不认,主仆二人当堂对质起来。
杨玉荣仿若大难临头,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他知道,狡辩是没有用的了,今日他再逃不了了。
黄元听说陈青黛离家出走,不禁一怔;再听说陈夫人居然和杨玉荣私通,顿时愤怒不已,同时为陈青黛担心:她自小任性骄傲惯了的,受此屈辱和打击,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他虽不喜这个表妹,却还是有些兄妹情分的。之前有陈夫人,他可以不理会;如今陈夫人做出这等事,陈青黛是不可能回来的了,独自带个丫鬟流落在外,他怎能不担心!
黄老爹却连喊“报应”,痛快不已。
他听说杨玉荣当年看见大儿媳昏迷在山上,还抱走了孙子,气得发狂,如今看见他倒霉,自然称心如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捕头又进来回禀:山阳县主簿严风求见。
因于家在山阳县衙将姚金贵告了,县尊听说于家夫妇已经来到府城找钦差大人告状,想要翻案,不敢自专,便命严主簿将此案移送过来一并审理,连相关人证物证和案卷卷宗都带来了。
姚金贵听后,面如死灰。
除严风外,杨玉荣弟弟杨玉华也来了,申明姚金贵德行败坏,出尔反尔,要退亲。
他早来了,本是要为女儿争取正妻位置的,见情势急转直下,忙改口,借口姚金贵骗婚,趁势要求退亲。
赵御史见越扯越龌龊肮脏,恼怒万分,因案情已明,人证物证俱全,遂以雷霆手段判决:
杨玉荣心肠歹毒,强占人子;贿赂山阳县丞姚金贵侵占于家地产,致使于家老两口气急身亡;又与妻妹私通,德行败坏,流配海外荒岛,永不得返回!
山阳县丞姚金贵,断案不明,致使于家二老气急身亡;且先收受杨家财物,后与杨家女定亲,难脱袒护嫌疑,流配海外荒岛,无赦不得遣返!
判决完,堂上众人噤若寒蝉。
黄招弟惨叫一声晕倒。
姚金贵急忙扶住,悲呼“娘”,一面痛恨地看向杨玉荣。
黄招弟不过就是急怒攻心,很快便醒转来。
与姚金贵恨杨玉荣不同,她却只怪杜鹃。
眼看到手的荣华富贵化为乌有,儿子前程尽毁,她万般心意难平,目光直直地望向杜鹃,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这个祸害精!要不是你,金贵不能这样下场……”
赵御史勃然大怒,戟指厉声喝道:“无知又自私的蠢妇!这时候尚不知悔过,还要将过错怪到他人头上!之前你母子欺骗不孝亲长,都是你纵容的结果;也是你出头告娘家兄弟和侄儿的,本官革去他县丞之职,乃是念在你是他亲娘份上,让他替你担罪而已。现姚金贵数罪并发,光断错了案这一条,就够他流放了。因此,本官判你忤逆之罪,随同儿子一道流放海外!”
黄招弟听后并没有多大反应,神色木然。
倒是姚金贵,想起娘亲对自己自幼呵护、无事不从,流泪不止,叩头请求赵御史,要替娘担罪。
赵御史冷笑道:“你担得起吗?若是再加,你就要被判斩刑。你可想清楚了?”
姚金贵目瞪口呆。
他还不想死,觉得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黄家人在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都没有吭声。
黄元则望着神情肃然的严主簿,心中警醒万分。
这本是他的借刀杀人之计,不过就是轻轻推动了一下,这人居然抓住机会,将此案理得清清楚楚,令姚金贵再无翻身机会。
仕途之险恶,由此可见一斑!
黄招弟和姚金贵获罪,他没出声,却趋前跪下为杨玉荣求情,“律法森严,杨大爷侵产一案,学生无权也无法干涉。然当年杨大爷救了学生性命,学生感激不尽;虽然他有意偷走学生,却是为了带回家收为养子,并无恶意,因此,学生恳请大人将他‘霸占人子’一条罪行去除。”
杜鹃见耿夫子一直盯着他们,忙也跟着求情道:“我黄家也感激杨大爷对弟弟的救命之恩,不计较他一时的私心。大人就免了杨大爷这条罪吧!别的我们也不敢求。明知道求也没用,还去求,那是虚伪和装模作样!”
耿夫子觉得她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未完待续。。)
第247章 我想家了
他之前就对黄元和杜鹃印象不好,今见黄招弟母子获罪,而黄元一声不吭,并不为姑母表哥辩诉求情,面上也没有伤心不忍之色,认定他们乃薄情寡义之辈,自己没有看错他们。
黄元却有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陈青黛,还是严风和杨玉华,都是他一手谋划策动,用来对付姚金贵和杨玉荣的。姚金贵倒霉,他求之不得,怎会为他们求情!何况黄招弟这个姑母看似无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娘家人,只为她自己儿子考虑,半点不顾念养育亲情,也令他心冷。
可是杨玉荣对他有救命之恩,却不能不顾。
所以,他便酌情度势,选中“霸占人子”一条求情。
杜鹃一看耿夫子鄙视的表情,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对这类读书人的虚伪很是不耻,所以啰哩啰嗦地解释一通,借以讽刺他装模作样、做表面文章。
耿夫子听后气闷,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白受着。
黄元为杨玉荣求情,赵御史却未更改判决。
之前量刑时,他就已经考虑杨对黄元的救命之恩。但杨玉荣也是数罪并罚:侵占于家茶山虽可赔偿,不至流放,却因此导致于家老两口丧失性命,无可挽回,此其一;其二是与妻妹通*奸,不能按普通*奸*情判徒刑一年半,而要按“亲属相奸”来判处。这就重了。若杨玉荣与陈夫人属同宗叔嫂或者翁媳,定判死刑;但他们比同宗亲戚远了些,因此才判流放荒岛。
听了赵御史分析。黄元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接着。赵御史又对陈夫人、胡管家等一一判决。
陈夫人流放黑莽原两年,胡管家……
先前情形突变。杨玉荣等人措手不及,被击懵了;如今判决已下,切身感受到大难临头,一个个便惊惶起来。
杨玉荣如丧考妣;陈夫人哭天抢地;姚金贵惶然四顾;黄招弟木然无语……
不管如何表现,都晚了。
随着赵御史一声令下,众衙役如狼似虎扑上来,押着他们便往外走。
姚金贵被扒去官服,楞楞地和黄元隔空相望。
黄元并不躲闪,也定定地回望他。
那副了然自得的神情。明白地告诉姚金贵:他赢了!这个结果背后有他的推动。上次堂审他不肯撤状,决绝下手,那时他就发誓不会放过他。
姚金贵心沉,转而再看杜鹃。
杜鹃一脸坦然无谓,没有半点不忍。
对于咎由自取的人,她从不会纠结难受。
前世是这样,今生依然是这样。
姚金贵茫然悔恨:若是没有和黄家闹翻,这表弟表妹会不会成为他的朋友,从此互为倚靠、共创前程?
没有如果!
黄老爹见女儿和外孙落到这个地步。万般怨愤也化为不忍,挪动脚步想要上前,却被黄元拉住了。
他低声道:“爷爷这会子过去,还想劝大姑悔改?她不会承情的。爷爷没听见她之前说的话?”
黄老爹便收住脚。
一桩家事闹到这个结果。他心惊、心惧、心伤,再不敢随意说话行动。他对外面的事和律法都不懂,生恐又惹来灾祸。因此虚弱地靠着大儿子和孙子,无力再出头。
一干人被押走后。林春看着黄元,神情有些钦佩。还有些别的意味,很复杂。这次出山,他亲眼见识到了杀人不见血的招数,不用亲自动手。他觉得,自己要学的还很多。
转脸面对杜鹃,便笑了,轻声道:“走吧。没事了。”
杜鹃点点头,和黄元一边一个,扶起爷爷要走。
黄老实却叫道:“怎么没事?元儿没了功名怎么办?”
他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这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黄老爹听了身子一抖,低首垂眸,不敢看孙子。
黄元的同窗这时都围了过来,闻言都劝黄老实,都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是最好的结果了;又说黄元是要考举人的人,再考一次秀才也是极容易的。
黄元先安抚住老爹,然后招呼家人重新给赵御史磕头。
赵御史微微颔首,又训导他们祖孙父子几句,命他们往后要好生过日子,才挥手命退堂。待黄家人下堂后,他一直盯着杜鹃背影出神。大堂外,任三禾早已离开。
杜鹃他们出去后,林大猛和冯长顺等人围上来,打听得判决结果,一番唏嘘后,果然觉得庆幸不已——黄元这下终于能回家了!
当下,黄元同沈望他们告辞,回到福祥客栈。
就见黄鹂掐着小腰站在他们住的院子月洞门前,风风火火地指挥客栈的小二们流水般地往里送菜:“快点!我哥他们就要回来了。”
掌柜的站在小女娃身边跳脚嚷道:“黄姑娘,你把菜都弄这来了,客人怎办?都晌午了,客人要用饭了,你要去厨房帮忙了。”
黄鹂仰头,气势十足地对他道:“掌柜的,我们是教厨子的师傅,不是你的大厨。教了就要练习。我要是帮他们做,他们不得练习,永远也别想练好煮饭手艺。还有啊,先前说好的,你给我们包吃包住。我哥我姐打官司多费脑子,我不得准备一桌菜给他们吃?又不是天天这样,你就心疼成这模样,好小气!”
她在客栈混了这些日子,算是瞧出来了:这生意里面门道大的很呢!她们姊妹帮客栈训练大厨,掌柜的给的那点报酬,根本不算什么,因此小女娃觉得很吃亏。
掌柜的发现这小丫头“嘴一张,手一双”,忒厉害,不敢太得罪她。生恐她不尽心教厨子手艺,因此赔笑道:“黄姑娘。我就是来催一声。你给哥哥姐姐准备饭菜应该的。”
说完,对着小二们挥手道:“上快点。快点!”
一转身,发现黄元等人回来了,急忙颠颠地跑过去迎道:“嗳哟!黄秀才回来了?官司怎样?”
待黄元含笑点头,他立即拍手叫道:“赢了!这可是大喜事呀!我和黄姑娘准备了一桌菜,就等你们回来庆贺呢。老爹都饿了吧,赶紧进去吃!”
黄鹂听了喜上眉梢,顾不得和掌柜的抢功,拉着杜鹃黄元问长问短,一面招呼外公爷爷进去吃饭。还点数了一遍她特意做的好菜。
杜鹃见掌柜的强装笑脸,瞅了小妹子一眼,抿嘴忍笑。
当下,众人来到黄老实和冯氏屋子,堂间果然摆了一桌饭菜,冯氏正在布置碗筷,于是坐下吃饭。
黄元虽被革去秀才功名,终究算是赢了官司;再者,他又反复跟爷爷和爹娘解释。他还能再考秀才,将来还要考举人、进士呢,这才将亲人士气鼓舞起来,将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然一放碗。他便对杜鹃和爹娘说,要去找陈青黛。
黄老爹闻言气道:“做什么找她?她自己跑了,有你什么事?那姓杨的不是好东西。你还感谢他,他们倒霉都是报应!你有这份心。还不如去瞧瞧你姑姑和金贵呢。好歹那是你亲姑姑,就算有错。也比外人强。你姑父还不知道这事,要是晓得了,一准要闹。”
黄老实也道:“元儿,别管她。她那个娘太不是东西了。”
黄元肃然道:“爷爷,姚金贵有今日,都是自找的。孙儿就不说他和姑姑对咱家做的事了,就说他为官一方,却收杨家好处,随意断案,致使两条人命没了,这难道是小事?青黛虽然任性,却不曾做过坏事。她娘被流放,她一个小女孩子,带着丫鬟流落在外,我怎能不管!”
杜鹃担心地问:“找到了,你怎么安排她?”
陈夫人是寡妇,被流放后,陈青黛就没有直系亲人了。若是陈夫人没和杨玉荣私通还好,还能去杨家投靠姨母;出了这件事,杨夫人生气还来不及呢,应该不会收留她。黄元若是收留她,则处境尴尬。
黄元蹙眉道:“先找到再说。陈家还有族人。若是她不愿回来,好歹知道下落也心安。”
他明知找到陈青黛只会麻烦,却做不到置之不理。
都怪陈夫人,若她安好,他便能丢手;如今却不忍。
正说着,任三禾回来了。
了解详情后,又询问杜鹃一些事,便定下三天后回山里,因此只给黄元三天找人时间。
杜鹃忙说她跟客栈签了合同,至少要教他们大厨一个月手艺,如今还剩二十多天呢。
说完见任三禾面色不好,便赔笑道:“小姨父,我们好容易来府城一趟,之前七事八事的忙,也没心情逛。现在没事了,总要让爹娘见见世面。还有,弟弟要跟我们回去,元梦斋的生意也要安排好。还有,我们既然来了,不如顺便帮大姐办些嫁妆。这一举三得,住宿吃饭都不用花银子,也不算误事。”
任三禾见她满脸恳求地看着自己,考虑这样全面,还不耽误挣银子,心里一酸,故意板脸道:“玩些日子也不是不行,我就怕你们又惹事,回头又弄一桩官司,咱们就别想回去了……”
杜鹃嗔怪道:“嗳哟小姨父,你这话说得太不吉利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林大猛道:“待那么些天?我可要先回去了。”
林春道:“大伯伯你先回去,我跟杜鹃他们一块走。”
林大猛奇道:“你不在书院读书,还回去干什么?”
林春语塞,眼珠一转,道:“我想家了。昨晚还梦见我爹呢。我想先回去看看,再出来读书。”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哄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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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温馨未来
林大猛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然面容依旧略显稚气的侄儿,忍笑道:“你有没有想你爹我不晓得,你爹一准在想你。你回家一趟也好,让他看看你。不然他该吃睡不香了。说不定就要跑到府城来看你。”
林春本想跟杜鹃一块回家,才借口说想家。
谁知这么一说,脑海里浮现爹娘和兄弟们的身影,才发现好久没听见大头爹的唠叨了,顿时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真想起家来了。
他怀念地说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也好想娘呢!”
这下,连杜鹃也笑喷了,看着他又有些不忍。
似黄小宝、林春等人,包括她杜鹃在内,虽然只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平时胡打海摔惯了的,却又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对家的感情远远比大户人家孩子来的强烈。大户人家孩子因为礼法束缚,从出生就被下人包围伺候,与亲人的感情就没那么浓烈。
林春这个年纪,在她前世正是上中学的时候。
离家这么远读书,等于住校了。
她便对他嘱咐道:“这段日子你先把书院摸个大概情况,然后跟我们回去一趟,把这的情形对你爹你娘说清楚,让他们看看你,再出来他们就放心了。”
林春点点头,拿定了主意。
杜鹃又说,要趁这机会帮他把被褥衣物鞋袜,连冬天用的都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没的用。
冯氏也急忙点头,道:“这说的对。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把样样事都弄好了,回去见了你娘也好说话。不然她要怪我不当心照应你了。你们平常都好照应我们家的。”
林大猛听了更放心。拍着林春肩膀道:“这就好了。你就安心在这读书,过些天跟你师傅一块回去。我先走一步回村。告诉大家情况,省得他们着急。黄大娘和雀儿肯定也是着急的,也要跟她们说一声。”
众人都点头说是。
黄元见为了林春在这读书,大家这样关切,心里微酸。
短短半月工夫,他经历人生巨变,心态也大起大落。
“林春,别这么没出息!我那年来的时候,才九岁呢。你都多大了。还说想家,也不怕人笑话!”
他想起当年初来府城时候的事,很不是滋味。
杜鹃忙解释道:“你才来应该也是想家的吧?时间长了才好了。林春也是没出过远门,没离开爹娘过的,刚开始不习惯也正常。以后肯定不会了。他和九儿在山上一猫就是好几天,从不会胆小害怕,想家就是不习惯而已。”
黄元见她一副包容呵护的口气,感觉十分怪异。
仿佛,林春才是他的弟弟。或者子侄。
林春却从小就习惯了杜鹃经常表现出的教导包容口气,因此不以为意,憨笑着,还略带些羞涩。也觉得自己想爹娘太没出息了。
黄小宝对于林春能去书院读书,十分羡慕。
黄鹂也很羡慕,抱怨说自己不是男娃。不能上学。
黄元心中一动,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等我回去了。我又不会种田种地,我就在村里开个私塾。教村里小孩子们读书。‘学无长幼’,小宝哥哥也能去的。黄鹂你更不用急,我在家随时都能教你。”
杜鹃拍手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林大猛和任三禾对视一眼,拍桌大笑道:“这可是大好事!黄家侄子,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找人把私塾先盖好。你们家地方太小了,在你们家开学堂肯定不行;我们家倒有地方,就怕你在别人家待不习惯,还是另外盖屋子好一些。泉水村别的没有,木头石头多的是,木匠石匠泥瓦匠都不缺,起一间学堂很容易。这又是好事,想必大家都乐意帮忙,盖起来快得很。你教村里的娃儿念书,大家都会交费用。有银子的付银子,没银子的给米粮,一年吃穿用的都不用愁了。你家种地也不用你操心,都有人帮忙。”
他身为里正,又颇有些见识能力,黄元不过就提了一句,他眨眼间就将诸项事务都安排妥当,为泉水村谋划未来。
一面说,一面又转脸对黄老爹和黄老实奉承道:“老爹,老实兄弟,瞧瞧大侄子——黄家出人了!从此在咱们村就有名望了!谁比得了?将来再考了举人进士,就更不得了!”
黄老爹听了浑身十万毛孔齐齐熨帖,舒坦极了。
这些日子因为官司惹来的一肚子烦闷都不翼而飞,连带对女儿和外孙的担忧也忘了,只知道笑,老脸绽放一朵菊花。
笑着还不忘朝冯长顺看去,神色十分得意。
——黄家终于有人超过冯家了。
冯长顺知道他心思,凑趣笑道:“亲家你盯我干嘛?元儿好,那也是我外孙,我脸上也有光彩。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因为他是你黄家孙子就不高兴。这孙子不是咱俩的么!”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黄老爹觉得亲家这是变相对自己服软,更高兴了。
黄老实和冯氏更是看着儿子跟看活宝似的。
杜鹃瞧见他们的神色,故意叹气道:“黄鹂,从此以后呢,咱们家多了个少爷,咱们姊妹三个都要靠边站了。丫头长大了可是人家的人,儿子才是自己的,能撑门户的。你想想爹娘会怎样?有好吃好喝的肯定先紧着他了,好日子没了!”
这话是当年黄老爹说的。
黄鹂听了顿时急了,跑到黄老实身边,抱着他胳膊扭着细条条的小身子撅嘴道:“爹,你不许偏心哥哥,还要跟往常一样疼我!”
黄老实笑得合不拢嘴,说话冒风,“不偏身(心),都疼!”
冯氏起身收拾碗筷,见此情形呵斥小闺女道:“都这么大了,像什么样子!还不收碗呢,留着晚上你啃碗?”又白了杜鹃一眼,“就你会瞎说!你不欺负你弟弟就算好事了。”
杜鹃赶紧起身帮忙,一边叫屈:“我有本事欺负他?”
这个弟弟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想欺负也难。
黄小宝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怎么没本事?要是哪天你和黄鹂把黄元摁在地上揍一顿,我一点都不奇怪。”又朝黄元道,“到时候我给你帮忙。”
众人听了再次轰然大笑。
黄元也一直笑。
面对这温馨的场景,他也骄傲,但更多的是被重视和关注的温暖,所有的努力都有人在乎、喜悦都有人分享、困难都有人分担,这都是以前所不曾体验的。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竹篱茅屋、鸡鸣犬吠的农家生活场景,兄弟姊妹和睦相亲,又有朗朗的读书声入耳……
从遐想中醒来,她母女三个已经将桌子收拾干净了,泡上茶来。
杜鹃首先端了一杯白水给黄老爹,道:“爷爷,你还在吃药,别喝茶了。小姨父回来的时候,猎了几只水鸟,我待会炖汤,你晚上喝一碗。”
黄老爹忙点头接过杯子,很好脾气的样子。
黄鹂给其他人都奉上茶,正喝着,外面来了个官差找林春,说御史大人有请。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黄元忙出去询问何事。
来人很恭敬地回道:“小的也不知。只是奉命来请林小弟去书院,大人和各位夫子都在那等着呢。”
林春听了虽疑惑,并不慌张,对林大猛等人道:“我去看看。大人定有事要问。”
杜鹃不放心,示意黄元陪他一块去。
黄元为难地说,他马上要出去找陈青黛。
杜鹃这才想起来,连他出去也不放心了。
最后,还是林大猛陪着林春去了书院。
这里,黄元才要动身,杜鹃忙说她陪他一块去。
黄老实冯氏也不放心黄元,黄老实说他也去;黄老爹则把目光投向任三禾——由他陪着黄元去是最妥的,可他却不敢开口劳烦他。
见此情形,任三禾不悦道:“他以前都是这么过的,你们现在倒不放心了。往后要怎么办?”
他可不愿像个随从似的护着黄家这个刚认回来的儿子,他只会守着杜鹃;再说,上午那个御史大人的态度很奇怪,让他心头有些不安。
黄元忙说他有小厮李庆陪着就行了,不用劳驾小姨父;又说一大家子住在客栈里,他还不放心走呢,有小姨父守着,他也能安心出去找人。
任三禾听了满意地点头,说男子汉就该这样有担当。
正在这时,昝虚极来了。
他特地带了许多随从来,说陪黄元一块去找人。
黄家人顿时感激不尽,杜鹃也忙谢他。
昝虚极看着她微笑道:“黄姑娘不用客气。我跟黄兄自来亲如兄弟,援手也是应该的。我也常有事情烦他呢。”
杜鹃听了高兴地笑。
不管怎样,有一两个至交好友,总是不错的。
任三禾见昝虚极目光闪闪地望着杜鹃,脸一沉,立即对黄元道:“既然这样,你们赶紧动身吧。再耽搁下去,陈姑娘跑得更远了,更难找了。”
黄元见他变脸,隐隐猜到缘故,忙起身和爹娘爷爷打了招呼,拉着昝虚极走了。
等人走后,杜鹃先伺候了爷爷休息,然后才和黄鹂去客栈厨房教厨师手艺,一面准备晚饭。
傍晚的时候,林大猛和林春回来了。
林大猛满脸喜气,林春也含笑,一望而知有好事。(未完待续。。)
第249章 小荷初露尖尖角
林春跑进客栈大厨房,叫:“杜鹃!”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杜鹃转过身,见他眉目间漾着清朗的笑容,急忙问道:“怎么样?”
嘴里问着,心里已经猜到肯定是好消息。
林春正要说话,杜鹃却又惊慌道:“哎呀等一下,我在炒菜……”复转身看一眼锅里,“好了,可以盛起来了。”
一面说,一面右手挥动锅铲翻炒,左手接过身边厨师递过来的盘子,三两下将锅里的藕片盛了起来。
林春见厨房里油烟弥漫、热气蒸腾,杜鹃和黄鹂各自占据一个锅台,一面炒菜一面讲解,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两个中年汉子和掌柜的媳妇围着她们身边,指手画脚、问这问那;另外跑堂的风风火火进出端菜,还不停送上菜单,又催促,说几号房的客人点了什么等等,加上揉面的、切菜的、烧火的……整个厨房人来人往、热烘烘的,当即不高兴了。
他收了笑容,板脸对掌柜娘子道:“掌柜娘子,她们是教你们厨艺,不是帮你们做菜的厨子。怎么教了一下午,到了晚上还要她们做?你们自己不动手,怎么学手艺?”
掌柜娘子忙道:“黄姑娘要亲自做……”
林春打断她话,提高声音道:“你们该亲自做!做出来,尝一尝,想一想:要是好,好在哪;要是不好,为什么不好。是油多了,还是盐多了;是没炒熟,还是炒老了;是火大了。还是火小了……等等。只有多想,下回才能改进。‘学而不思则惘。死而不学则殆。’不管学什么都一样,都要用心去琢磨、去练习。还要能举一反三。要是不勤加练习,一辈子也学不会!”
他很生气,认定他们不肯用心学,才会如此蠢笨。
因为他们蠢笨,才害得杜鹃姐妹如此劳累。
不管干哪一行,都是徒弟伺候师傅,哪有当师傅这样辛苦的?所以他很愤怒,将自己平日学习心得搬出来教训他们,很有些架势。
掌柜娘子和那两个厨子听了连连点头。
他们对林春能说出这么“内行”和有内涵的话表示十分钦佩。以为他也是个中高手。
杜鹃见厨师被林春震住,噗嗤一声笑了。
林春却没笑,对她道:“按规定,这时候你们该收工了。晚饭他们自己做。”一面朝黄鹂喊,“黄鹂,走了!”
他就是不想她们被掌柜娘子使唤。
杜鹃笑着解释道:“我是做给我们自己吃的。”
掌柜娘子也急忙道:“黄姑娘是做你们家的晚饭。我们就是看看,没让她做客栈的饭菜。客人的饭菜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林春听了这才脸色好了些。
他问杜鹃,可做好了,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杜鹃指着那盘藕片道:“你把这个先端回去。还有两个菜、一个汤。弄好了我们就回去。”
林春却果断道:“让他们弄,你俩先回去洗洗脸,歇会。我们也不是非要吃你做的菜。让他们做,一是给他们练习的机会。多练才能长进;二来呢,‘有事,弟子服其劳’。他们做给师傅吃是应该的;三呢,我虽然不大会做菜。最会尝的了,让他们做了我尝。我一尝就晓得好不好。”
杜鹃见吧啦吧啦,嘴巴不停开合,说了一长串,有理有据,不禁抿嘴一笑。
“也好。就把机会让给你们吧。”
她对掌柜娘子和那两个厨师道。
那两个厨师忙说这就做,黄姑娘只要在旁看着就成。
林春瞪眼道:“看什么!都看了一下午了,前面也看了好多天了,还要看?你就做,我来尝。多大点事儿!烧坏了还能砍头?”
一面端了菜,一面推杜鹃出去,又喊黄鹂。
出了厨房,杜鹃和黄鹂一齐发笑。
林春道:“笑什么?早该这样。你们要记住:你们是师傅!师傅,那可是长辈,让弟子伺候是应该的。我师傅说话,你可看见我有一回违命的?”
一路教导,回到他们包住的院子。
林春放下菜,去井边打水给杜鹃二人洗脸,说:“你们不用去了。我和小宝哥去盯着他们。做好了就端回来。要是尝了不好,就叫他们重炒。咱们就只管吃。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杜鹃擦了一把脸,凉津津的特舒服,笑眯眯地说道:“去吧去吧。反正几个重要的菜我都亲自做好了,剩下的都是一般的菜。”
于是,林春就拉着黄小宝去厨房了。
掌柜的这时过来,见杜鹃姐妹准时收工,忍不住抱怨说:“也不知这些人怎么回事。明明就是山里来的穷苦人,架子还大的很。两个小姑娘多做一点事,一个个都不高兴。”
可他又不敢得罪他们。
不说黄元和他两个好友,连林春也居然被书院的周夫子收为弟子了,听说御史大人也对他青眼有加,下午还派人来请他去呢。
后院,杜鹃等人已经开饭了。
大家一面吃饭,一面听林春说在学院的事。
原来,耿夫子被赵御史落了脸面,心里终究不舒服。既不敢与他对抗,便盯上了林春。他听说林春为赵御史雕了四扇屏风,直言要观看。为怕赵御史拒绝,特地将林春对他画的评价说了出来,意思要试试他胸中可真有些丘壑,还是根本胡言乱语。
赵御史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加上自己也有些别的想法,二话不说,便命人取了屏风送到书院,请那些宿儒名士一起观摩点评。
观摩结果,自然是引起震动了。
耿夫子不敢相信这屏风是出自十几岁的少年之手。
赵御史便又命人叫了林春去,当众分说他做这屏风的创作构思和见解,以及所用手法等经过。
他一面说。众人一面不停问。
本来只问有关木雕的,后来变成了考问林春学识了。
这一考问下来。众人都发现:这个山村少年不但极有天赋,见解独特。且学了满腹经史文章,并数理格物等知识,这使得他们大吃一惊。
耿夫子更是心如油煎,想要挑刺,实在挑不出来。
林春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和水准,且举止朴实自然,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毫无乡村农户出身的窘迫和粗俗。放在书院那也是拔尖的学生。
他又是后悔又是难受,然之前所为已无可转圜,因此始终对林春喜欢不起来。
荆州书院的山长朝周夫子投去赞赏的目光,似恭喜他收了这么一个得意弟子,一面询问林春,可否再做大幅“乳虎啸谷,百兽震惶”?说要镶在论讲堂的正堂上方,以鼓舞学子们。
赵御史立即道:“正是。本官也正要说此事。这屏风太小了,精致灵动有余。大气磅礴不足,乃格局太小之故。若将其展开,必是惊心动魄之作。你可有把握做出来?”
林春点头,说时间要稍长一些。十天半个月肯定要。
还有,寻到合适的木料也是关键。
赵御史便将目光投向昝巡抚。
昝巡抚立即表示,昝家还收了不少楠木。可供他挑选。
沈知府忙说沈家也有,也全力供应林春选择。
赵御史便吩咐林春再雕大幅“红日初升。其道大光”,说他要带回京城。送到国子监去。
昝巡抚和书院夫子们听后面色各异,再次打量林春。
赵御史恍若未见,又对林春说道,他明日要往岷州去,半月后返程,到时候经过荆州府城,再来取木雕。
于是,林春提了些建议,和他们商定木雕版面尺寸后,便亲去昝府和沈府选木料。
众人听完,还没来得及说话,黄鹂首先问道:“春生哥哥,你帮他们做这个做那个,他们给你多少银子?”
小女娃问得十分认真,也很关切。
林春听了一愣,很快答道:“没银子。”
黄鹂吃惊道:“没银子?前儿那屏风你就做了那么多天,还倒贴了木料;现在又要做大的中堂木雕,一幅就要半个月,都白做的?这不是欺负咱乡下人么!”
林大猛一个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连任三禾也笑了。
杜鹃捏着妹妹的脸蛋嗔道:“你就记得银子!人家让林春把他的作品放在书院、国子监,那是多大荣耀!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有人就算肯赔钱,做的不好人家还不要呢!”
黄鹂听了疑惑,“真的?这事好有面子?”
杜鹃用力点头道:“当然有面子!那是天大的面子。”
说着笑看林春,满脸欢喜,比自己露脸还开心。
林春也笑了,道:“也不是白做的。书院山长说了,我在书院求学期间,食宿费用都免呢,叫我有难处告诉他。”
想必是那山长以为他家很贫寒,方才这么说。
黄鹂这才释然,又孜孜不倦地追问其他事。
林大猛看着侄儿,十分自豪。
他之前那样夸黄元,但他心里却觉得:无论是林春还是九儿,都不比黄元差。
此后几天,林春上午去学院听夫子讲课,下午回来,构思筹备木雕,做先期的准备工作。
他之前所学,大部分来自杜鹃。
因此,每听了新的内容,或者不同见解,回来后必和杜鹃讨论分析,以巩固发挥所学。
这日傍晚,杜鹃见他有问题要问自己,便早早放工,连自家晚饭也交给客栈厨子做,又喊了黄鹂去旁听,好长些知识。(未完待续。。)
第250章 师生之情(1)
他们聚在冯氏和黄老实住处的厅堂,杜鹃坐在椅上一面缝衣裳,一面听对面的林春说话;黄鹂在一旁,抱着一盘小点心在吃,这是林春归家时顺路买的。
林春对着杜鹃滔滔不绝地说起今日所学。
杜鹃见他双眼放光,知道那周夫子必定讲得很好,才引起他共鸣和强烈的兴趣,遂一边仔细听,一边不时发问。
听着听着,她有些担心起来。
遂停住手中针线活,插嘴告诫道:“林春,你要谨记:跟他们学知识不要紧,千万不要被那些知识束缚住了,失去自己的本色优点,那便本末倒置了。”
林春敛去笑容,端肃神情问道:“杜鹃你是说……”
杜鹃道:“你要明白自己的优势和长处,别失了本色。那赵御史为什么看中你,推荐你去书院;周夫子又为什么收你为弟子?若说你小有文采,书院里这种学生多的是。”
林春微微皱眉,似在思索自己的优势。
杜鹃便进一步解释道:“以你跟昝公子和沈公子相比:他们自小受严格教导,学习君子六艺,举手投足便带着优雅和贵气,并有一般人所不具备的完美的交际应酬能力,是咱们乡下孩子很难比得上的;但是,你身上的淳朴自然也是他们模仿不来的,又天生具有野兽般灵敏的感觉,和无与伦比的感知能力。因为你的这种能力,配合你后天所学,你便具有了独特的气质;所作的木雕更是空灵绝伦。仿佛随手从大自然中拈来一物,便能准确地融入木雕中……”
林春听着她的话。有些兴奋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杜鹃,心里觉得。还是她说的话最对他心性,总能切中要点,让他迅速捕捉到关键处。
屋外,黄元和昝虚极不知何时来了,顺着回廊走来,至窗边正好听见杜鹃这一番话,不自觉住脚,站在那聆听起来。
“……所以你进书院,要用学来的知识充实自己。而不可被他们的教育模式同化,失去你本来的特质。”
林春便问:“杜鹃,你觉得他们教得不好?”
黄鹂也猛嚼两下,吞下嘴里的点心,问道:“二姐不是说,那些夫子都是有名望的大儒吗?最是有文采的了。”
杜鹃笑道:“我怎么敢说他们教的不好。只是他们在教授知识的时候,还有个任务:要为学生科举做指点。这科举制有一定的套路,加上每个夫子对经史理解不同,若不小心。很容易学成死板不知变通的酸儒,失了灵性……”
黄鹂便恍然大悟。
林春对她道:“周夫子很好。”想了下,又朝她眨眨眼睛,“和耿夫子完全不同。”
怎么不同。却没说下去。
他谨慎多了,便是这儿没旁人,也不随便说人长短。主要是上次吃的亏大了。
杜鹃意会,笑道:“这是你运气好。”
林春一笑。转脸见黄鹂已经吃了半盘子点心,眼馋。口内生津,也拣了一块吃了,又拿一块递给杜鹃,“尝尝。是咸的,不腻人。”
黄鹂不好意思地笑道:“甜的都叫我挑吃了。”
杜鹃接过点心吃着,一面吓唬妹妹:“你专门爱吃甜的,小心吃坏了牙,再长一身肉,急死你!”
黄鹂撅嘴道:“哪有吃许多?我天天累的很,吃的还不够用的。我昨晚半夜都饿醒了呢!”
杜鹃和林春听了失声笑起来。
等嚼完咽净,杜鹃又接着道:“尽信书,不如不读书。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失去随机应变的能力。比如你和九儿,心性不同,学的也不同,这叫‘因材施教’;你做木雕时,针对不同的木材材质和纹理,顺势雕出不同的景物,这叫‘量材为用’。”
林春沉吟道:“我这几天也见了不少学生的文章和书画,总觉的不那么……嗯,就是太死板了。文章言之无物,书画缺少灵性。看来你说的对。不然,他们学了那么些年,怎么还是这个样呢?”
杜鹃“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有这么好的天赋?不过,教学的确有关系。”
她静心想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才道:“就拿做文章来说,通常人爱用典故,以显示自己学识渊博;或者直接抄录古书中的句子。看似高深,说破不值半文钱。而真正胸有丘壑的人,是忌讳用艰涩幽深隐僻词句的;若要引用,也大多选耳熟能详的词句,虽然出自古书,却与街谈巷议没分别,只要贴合自己需要就行。像李白、杜甫等人,很多诗句看似浅白,寓意却深远。除非特别的文章诗句,或者有大才华的人,尽量不要堆砌华美晦涩词句为妙。用的不贴切,就是‘说破不值半文钱’了,毫无意义。”
这是她前世从一本类似《世说新语》的杂谈书中看来的,好像是一位清朝人所著。
说到这,她忽然又想起一事,更起了谈兴。
这是她的职业习惯:讲课的时候不爱照本宣科,常常把所看过的知识融汇到所讲内容中加以发挥,学生听了便不觉得枯燥。
她是想起金庸的武侠小说了。
金庸的小说雅俗共赏,上至高等文化人,下至庸俗市民都爱看,因为其内容不仅仅局限于快意恩仇和热血意气,还融入了佛道之理,和很多人生感悟。
她想起《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向张三丰学太极剑,《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向风清扬学独孤九剑,其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便对林春道:“我刚才是提醒你:学文忌生搬硬套、不知变通。你本身很有灵性,我怕你被各家学说束缚住了思维。圣人的文字从古至今有不同解说,我们可观各家所长,却不能被束缚。其实不光学文,学武也一样。师傅教了你拳法或剑法招式,若是临敌不知灵活运用和变通,便永远不能提高;若领会其中意理,便忘掉一招一式,随机而发,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甚至观看飞禽走兽,自创武功,那才是大成。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林春本就听得专注,这时眼中更加爆出神采。
黄鹂也睁大了眼睛,道:“二姐,不晓得的,还当你是武林高手呢。无招胜有招,这是真的?忘掉了,还打什么?”
杜鹃道:“当然是真的。我武功不高,比不了给你们看。我举一例:有人学舞蹈,长期观看孔雀姿态,最后创出了孔雀舞;五禽戏,据说就是华佗创出来的。但是,无论人还是动物,其姿态动作都是千变万化的,拘泥于固定的招式,肯定落于下乘;只有随心所发,临机应变,才是上乘。”
林春不知为何,嘴巴咧开老大。
杜鹃嗔道:“想到什么了,还不说?”
他便笑道:“我带如风上山的时候,我常跟它比赛,学着它一样奔跑、扑击、跳跃,我就感觉:师傅教的武功其实可以变化出许多样式。嗯,就是你说的随心而发。”
说完起身,也不见拉开架势,双臂前伸,一个虎扑,竟纵身从杜鹃头顶上窜过去了,轻轻巧巧落在她后面一丈开外的地方,手上拿着杜鹃的发簪。
杜鹃惊得叫一声,转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林春被她看得摸不着头脑,讪笑道:“我理解不对?”
杜鹃大叫道:“嫉妒死你!为什么你这样聪明?”
林春顿时呵呵笑起来,他特别喜欢杜鹃用这样的方式夸他。遂走回原座坐下,又将发簪还给她。
黄鹂心痒痒的难受,一个劲地追问林春,是如何悟出这些道理的,又怎样练习。
杜鹃没好气地说道:“这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要他教你,你还不如把小姨父教你的东西学透呢,没准哪天也悟出来了;要是贪多嚼不烂,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永远别想悟出来。”
屋外,黄元听得出神。
他怔怔地想,难道林春是杜鹃教出来的?
杜鹃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昝虚极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不知想什么。
就听屋里杜鹃又道:“天下大道是相通的,文学如此,武学如此,书画也是如此,木雕技艺也是如此,甚至厨艺都是如此。就说我教他们做菜,他们总是盯着我学配料、看火候等,学一个菜是一个。可我看他们用平底锅烙饼,上下同时加热,我当时就想出了好几个新菜和小吃……”
黄鹂不等她说完就跳起来,大笑不止。
原来,这客栈也是有特色小吃的,就是一种烙饼。
是用平底锅烙的,上面的锅盖也是平底、铁制的,还带有边沿,仿佛是另一层锅,上面燃烧炭火。做饼时,上下一齐加热,那饼的外层就焦香酥脆。
杜鹃见了这个东西,便将前世的铁板烧改编版弄出来了,又将烙饼的花色品种增多了,还创出好些新菜式,确是随心所欲。
林春望着她笑,“你也好聪明呢!”
他说自己做木匠的时候,无论大爷爷教他什么,他都能想到其他,所以不明白旁人为什么那么呆板不知变通。(未完待续。。)
第251章 师生之情(2)
杜鹃听后十分无语。
又告诫他,万不可把这话说出去,会引人嫉妒的,人家以为他故意嘲笑人呢。
因说起他正要做的木雕,杜鹃道:“你要好好酝酿。虽然之前做过,心里有稿子了,但做这大幅的,花费时间长,要长时间沉浸在激情的状态,就难了许多;不比那小屏风,可以一鼓作气完成。”
林春点头,说正是这个道理。
杜鹃又道:“就这个题目来说,这也许会是你这一生中做的最出色的,以后未必能做得更好。”
黄鹂奇怪地问道:“以后手艺提高了,当然能做得更好。怎么说做不出更好的呢?”
杜鹃看着林春问“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林春微微摇头,不解地看着她。
杜鹃道:“这四扇屏风,分别描绘四幅图景,但都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少年锐气’!在你这个年纪,正是满怀激情、朝气蓬勃的时候,所以很容易将这股朝气融入作品中。而随着年纪增长,经验阅历也增长,心性难免变得谨慎。与年轻时候相比,虽然技艺更纯熟,见解更透彻,但行事却喜欢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务必做到算无遗策。少年人就不一样了,有时明知没有胜算,也会凭着一腔热情,义无反顾地前冲。所以,以后你就算技艺提高了,也未必还能完美地诠释这种少年锐气,因为心态不同了。”
她脑中浮现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完整版的《少年中国说》有一系列少年和老年人对比的内容。深刻地剖析了两个年龄阶段人生的不同心态。
简单说来,人随着年龄增长。心思越发缜密,同时也会失去一往无前的少年锐气。年长之人很少还能保留少年人的冲劲。即便具备豪情和气魄,也必定是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那,便与少年的锐气又不同了。
林春听后肃然,沉声道:“我一定好好做。”
外面,黄元听到这,方才从遐想中清醒,整整衣衫,正要进屋。然这时又听见屋内林春说起别事,顿时又住脚,要听杜鹃怎么答。
屋里,杜鹃继续缝衣裳,黄鹂也开始缝枕套。
因天热,手上容易出汗,拔针的时候,一拔一滑,很费力。她只好掏出帕子不停擦试。正心烦的时候。一阵凉风吹来。抬眼一看,原来是林春手执一把大蒲扇,横着摇来摇去,帮她和黄鹂扇风。
林春一边扇。一边劝道:“别做了。歇会儿。天太热了。我下次不是要跟你们一块回家吗,我把冬衣包着带来就行了。”
杜鹃瞅着他笑道:“带来?你去年的衣裳还能穿?你也不想想,你比去年长高了多少。大头婶子年年帮你们几个缝衣裳。都撵不上你们长个子的速度,眼睛都要熬瞎了。背都驼了!”
说完重新低头缝制。
林春听了哑口无言。
杜鹃没听见他接话,抬眼一看。少年正凝视着她,一面轻轻摇着蒲扇。那黑亮的眼睛再不像以前单纯无邪,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无尽的情意充盈其中,晃一晃便溢出。
她心里“咯噔”一下。
少年长大了,开窍了!
她苦笑着想,幸好他被赵御史推荐进了书院。
除了暂时跟她分开,再学个几年,眼界开阔了,见识的人多了,想必不会再执着于她。
于是,她故意对他笑道:“你不用太感激我。我这么做都是因为婶子奶大了我。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听说你爹给我们定的亲事,觉得他算计了我爹。我当时就发誓呢,要把你家闹得鸡飞狗跳,叫你爹过不安生日子。”
林春忍笑问道:“那你怎么没闹呢?”
一边“呼啦”加快扇风,两眼闪闪地看着杜鹃,显见很喜欢这个话题。
杜鹃撇嘴道:“你以为我不想?我整天想祸害你们家,可是秋生哥哥、夏生哥哥,还有你,都那么好,我投鼠忌器,下不去手呢!”
黄鹂听了放声大笑。
林春哭笑不得地看着杜鹃,心里却很欢喜。
他往她身边凑近些,为大头爹说情,“我爹那个人,就是有点小气,其实人很好的。他是真心喜欢你。他常常说,要是能生一个跟你一样的闺女,他睡着了都能笑醒呢。”
杜鹃抱怨道:“好什么?你敢说他没算计我爹?”
她想起当年吃奶那段日子的事,那可是她亲耳听见林大头夫妻说的话。可惜不能把这事告诉林春,不然他要把她当妖怪了。
林春正要说话,黄元和昝虚极走了进来,笑问道:“怎么算计咱爹?”
黄鹂惊喜地站起身叫“哥哥回来了?”
忙放下手中针线活计,一面让座,一面走去桌边倒茶。昝虚极虽然是她见过的,到底不熟,又是少年男子,因此脸儿红红的,不敢看他。
杜鹃和林春也招呼二人,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姑娘找到没有?”
黄元摇头,接过黄鹂端来的茶,一气喝干,一面从腰间解下折扇,轻轻扇着,慢慢将这几天的事告诉杜鹃。
他们也问出了陈青黛主仆的行踪,是往东边去的。然追了两天,也不见她们踪影。这样下去也不是事。昝虚极便出头,找了江上跑船运的帮派老大,会同昝府在东面各地的铺子,一得了消息就传回来。安排妥后,他们才回来了。
杜鹃见黄元一脸疲倦,劝了他几句。
昝虚极看着杜鹃道:“刚回来,就听见黄姑娘高论,获益匪浅。姑娘小小年纪,竟有书院夫子讲学时的风采,真令人可敬可佩!”
杜鹃无暇与他客套。转脸瞪着黄元道:“你偷听?”
黄元微笑道:“不是偷听,是大大方方地听。觉得你说得精彩。就不敢进来打扰,省得惊扰了你的思路。”
说毕。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又接着道:“昝兄跟着我奔波了几日工夫,很是辛苦。我要请他出去吃饭,他一定要来这吃,说二姐和小妹做的菜好吃。怎么你们有工夫闲话,还没做饭呢?还是你准备晚上带爹娘逛街,想出去吃?”
杜鹃失笑道:“这真不巧了。这两日我们都没做晚饭,都是吃客栈的饭菜。”
一面将这几日教手艺的情形说了。
黄元朝昝虚极摊手道:“这可没法子了。现做也来不及了。昝兄不如回家吃去好了。”
昝虚极瞅着他道:“你老想赶我走是为什么?客栈的饭菜我也不是不能吃。既然碰上黄姑娘和林兄弟讨论学问,何妨我们也加入。在下虽然不才。好歹也懂些皮毛,或许能让黄姑娘和林兄弟有所收获也不一定呢。”
黄元轻笑道:“本是怕怠慢了你,才这么说的。你既不嫌弃,就留下来好了,我怎会赶你走呢?你又何必谦虚。若你也算‘不才’,书院便没有‘高才’了!”
杜鹃见状,忙起身道:“你们聊。我和黄鹂去厨房看看,准备要开饭了。若还有新鲜菜,就再做一个。免得昝公子吃不惯。”
黄元点点头道:“也好,我们也饿了呢。”
于是,杜鹃便和黄鹂收拾了针线出去了。
昝虚极看着她的背影十分郁闷。
他是奔人来的,不是为菜来的。
杜鹃这一去。直到吃饭后,再也没出现。
虽然黄元和林春一直陪着昝虚极说话,然少了杜鹃。他便觉得没有了之前的谈兴,饭后便怏怏地走了。
再说杜鹃等人吃了饭后。大家轮流洗澡,然后坐在院子里乘凉说闲话。
黄元说明天带家人逛府城。因提起开私塾的事,说要买些书、纸笔等物带回去;又问任三禾,山路是不是特难行,纸张是不是难以运进去。
一句话提醒了杜鹃,急忙道:“从外面买笔墨还行,要是全部学生用纸也从山外运进去,就太麻烦了。这个得想办法。”
黄元心里一动,道:“我来想法子吧。”
杜鹃疑惑道:“你有什么法子?”
黄元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等两天再跟你说。”
林春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在咱村造纸吧?反正山里竹子多。我曾看书上说,一些土法造纸虽然费事,倒不是很难。”
黄元张大嘴巴看着他,半响才郁闷道:“杜鹃说的没错,真是嫉妒死你!你就不能藏拙一点?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呢!嗯,就是想自己造纸。”
他一边说,杜鹃黄鹂一边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林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就是猜的。可是造纸也麻烦,太费时费力了,咱们村又没有人做过这个。嗯,我可以改良下村里的水碓,用水力催动石碾子。”
杜鹃忙叫道:“水压机更好。林春,你做完了这木雕,别再答应人做其他的了,安心把水压机做出来。你将所遇到的问题告诉书院夫子们,他们大多都博学多才,或许有人灵机一动,就能帮你解决那密封的问题。这项发明完成,那才有意义呢,于农事和生活都大有好处,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呢。”
黄元听了,急忙问水压机是怎么回事。
林春便讲给他听。
因口述不形象,便拿了纸笔来描画。
为此,杜鹃点上灯笼,在旁给他们照亮。
等黄元全部听明白后,已经是晚上亥正(十点)时分了。
他摇着折扇呵呵笑道:“这个么,或许我还真能帮上忙。”
林春睁大眼睛道:“真的?我愁了好几年,都弄不出来;你听我说一遍,就想到办法了,真是嫉妒死你!”
众人见他也学杜鹃的话,一齐笑起来。
***
亲们,我快要忙好了。咱们同勉励。感谢你们对原野不离不弃!(未完待续。。)
第252章 逛街
黄元笑道:“我不过是听你说了,恰好想起一物,或许能解决你的难题,怎比得上你精通整个水压机的制作。”
杜鹃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黄元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道:“你怎么跟黄鹂一样爱追根究底?我也说不清。等弄来了,若是能成,你便知道了;若不成,我现在说也没用。睡去吧!”
于是众人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黄元特地起早,趁着早晨凉快,带外公和爷爷去街上逛;还告诉杜鹃,说早饭也在外面吃,不必准备他们那一份了。
如今无事一身轻,黄老实和冯兴业也都欢喜地跟去了。
黄元也请了任三禾,他却不愿去,遂罢了。
杜鹃和黄鹂一早就去客栈大厨房监督指点了厨师们一番,然后提着一壶豆浆,并一大盆银耳汤和一些烙饼、煎饺、油条等回来,招呼冯氏等人来吃。
任三禾、黄小宝和林春便都到冯氏住的堂间来吃饭。
在桌边坐下,杜鹃帮大家倒了豆浆,又将切好的烙饼并煎饺和油条摆好,招呼道:“小姨父,小宝哥哥,吃完这个,还有好东西呢。”
任三禾微微一笑,搛起一块烙饼吃了。
才咬一口,就抬眼问道:“这是你做的?”
黄小宝同时叫道:“甜的!怎么有桃子味道?”
林春则道:“我这个是咸的,有肉末。”
杜鹃便笑了,尚未开言。黄鹂先抢着道:“我跟二姐把桃子肉捣烂了,让擀面皮的师傅在面皮上刷一层。叠起来再擀,然后再下锅烙。就是这样子的了。客人们不知多爱吃呢!”
任三禾点头,道:“好吃!”
然后就不吭声了,大口吃着。
林春望着杜鹃笑道:“也不知是你教他们,还是你跟他们学。我瞧着,你每天翻新的花样,都是学他们自己的。”
自己做的食物受欢迎,那心情是相当愉悦的。
杜鹃美美地喝一口豆浆,笑道:“这便是信手拈来!”
冯氏心里特别高兴,嘴上却道:“我笨手笨脚的。怎么养了你们姊妹几个,没一个像我的。”
杜鹃听了,一口豆浆差点呛进气管。
黄鹂埋怨道:“娘,你这是夸我们呢?”
冯氏嗔道:“再夸你,都不晓得自个姓什么了。”
众人听了都笑。
任三禾很快吃好,杜鹃忙起身为他舀了一碗银耳汤。
他接过去吃着,滑腻的银耳汤中有些嫩脆的雪花藕片,嚼起来沙沙脆响。
杜鹃问:“小姨父,这么搭配好不好?”
任三禾点头道:“爽脆!夏天这么吃好。”
杜鹃笑道:“这儿的藕特别多。才上市,又嫩又脆,我就想出这道甜点了。”又向冯氏道,“娘。这道甜食最适合女人吃,是养颜的。娘你多吃些。”
冯氏点头,笑得十分舒心。
黄小宝和林春放开量抢吃。一边感叹道:“这日子过的,不用干活。整天吃吃喝喝,没事去街上看看。跟神仙一样。”
林春揶揄道:“我瞧你回去怎么办!”
任三禾则问杜鹃:“今天上街?”
杜鹃点头道:“上街去逛逛。”
怕他不放心,保证道:“我们不乱跑。会小心的。”
任三禾放下碗道:“我叫辆车来。”
一面打量她一眼,又道:“你还做男装打扮吧。”
杜鹃乖乖点头。
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爷爷他们也要去呢。我们年轻有劲,就不坐车了;爷爷身子刚好,天气又热,让他和外公坐马车。”
任三禾皱眉,半响才道:“我多叫一辆车就是了。”
杜鹃知他对黄老爹很不喜,不再啰嗦,笑着道:“多谢小姨父。小姨父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任三禾点点头。
正在这时,黄元等人回来了。
冯长顺两眼往桌上一扫,呵呵笑道:“你们才吃?我们今儿可沾光了,元儿带我们在外边吃了许多好吃的,有好多种呢。”
黄老爹连连点头,满脸笑容,十分开心。
冯氏忙让爹和公爹坐,并给他们倒茶。
黄元却一屁股坐在黄小宝身边,一面对桌上张望,一面口内笑道:“有筷子吗?我再吃一些。爷爷和外公都说外面东西好吃,我还是觉得娘和姐姐做的东西好吃些,所以我都没吃饱。”
杜鹃听了,急忙拿了干净碗筷给他,帮他倒豆浆,又将剩下的烙饼往他面前推,“这个饼是我做的。”
黄鹂也叫“煎饺是我做的。”
黄小宝把筷子一丢,对黄元笑道:“你慢慢吃。剩下的都是你的了。哎哟我吃的好胀!”
一面说,一面手抚着肚子站起身来。
林春急忙叫“嗳——板凳!”
侧身用手压住他刚坐过的地方。
然黄元还是大叫一声,险些摔倒,吓了众人一跳。
原来他只坐了个板凳头,黄小宝一起身,那半长的板凳就失去重心,翘起来了。亏得林春压住,才免了他摔跤。遂坐到板凳中间,才稳当了。
笑声中,任三禾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这里黄元说要带大家去逛府城,个个都愿意去,只有林春有事在身,不能去。
一切准备停当,临走的时候,杜鹃忍不住叮嘱林春道:“早上我跟客栈小二打过招呼了,不许人来这院里打扰。晌午饭他也会送过来。你只忙你的就行了。”
冯氏也跟着嘱咐了几句。
林春道:“我这么大人了,就算小二不送饭来,我饿了还不知道自己去找吃的?你们只管放心出去玩好了。”
前面说得很老成。然看看兴奋地跟黄元说笑的黄小宝,又羡慕地说道:“好想跟你们一块出去逛呢。我也是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府城呢。我都没逛过!”
众人见他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都笑了。
杜鹃笑了两声,又觉不忍。
他也才十几岁。大家都出去玩,却留他一个人在客栈做事。天气这么热,闷在屋子里必定汗流浃背,实在是难为他了。
因对他道:“往后你一个人慢慢逛吧。你在山野丛林如鱼得水,对这城市却陌生的很。乡巴佬进城,很容易受人欺负。所以,你就算不喜欢,也要把这城市大街小巷逛遍、布局摸透摸熟。就好比行军打仗,每到一地之前。要先勘察好地形。凡城市都有规律:哪些地方是富人居住区,哪些地方是穷人聚集地,什么街市主要卖什么,哪里是官府衙门等,都要弄清。”
随着她的述说,林春不住点头。
黄元却再次惊讶。
他心头又浮起怪异感觉。
黄鹂替他问出了心中疑惑:“二姐姐,你说得自己好像对城市好熟悉的样子,还教林春。你自己不也是第一回来城里吗?上回就去了黑山镇。那才多点大!”
杜鹃见又说露馅了,忙补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们住几天就要走。林春还要在这待几年,所以我才告诉他这个。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你话多!走吧走吧!小姨父等着呢。”
说完,催着众人走了。
林春目送他们出了院子。才回房静心做事。
福祥客栈门口停了四辆马车,任三禾坐在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座位上,看样子要亲自赶车。
黄元见了一怔。忙道:“小姨父,我已经安排车了……”
任三禾眼皮也不抬。道:“让他们走吧。”
黄元见这样,只得走去一边。命小厮李庆将车打发了。
当下,杜鹃、黄鹂和冯氏上了任三禾那辆车,冯长顺和黄老爹上了另一辆,其他人就步行跟着了。
杜鹃上车后才发现,这车外面看着普通,里面布置却很齐全:铺着褥子,褥子上垫着竹垫,还有竹篾编的小靠枕,整体看着就像软榻一样;当中的矮几不是平面的,仿佛一个大托盘,里面放了些吃的,想是防止马车颠簸时东西掉下来……
黄鹂快乐极了,又担心,“这车租来怕得不少钱。”
她就心疼银子。
杜鹃心里惊异,觉得这车不像是租来的。
然嘴上却道:“小姨父还不是为了咱们。”
冯氏很不安,觉得这趟来府城花费太大了,害得妹婿花了许多银子,因问杜鹃道:“杜鹃,你上次卖茶的银子,还有剩没有?咱们不能让你小姨父贴银子,是借的就是借的。”
杜鹃忙安慰她,说她记得清楚呢。
心里却暗想道,从任三禾来泉水村那天开始,他就在贴黄家了。早算不清了。那茶叶,她也不知他卖到何处去了。不过她很清楚,换一个人去卖,卖到几十两银子一斤就顶天了,根本就别想卖到一千两。
为怕冯氏疑心,她忙转移话题,示意她们看外面街市。
这时马车走出福祥客栈所在的街道,进入热闹的街市,冯长顺和黄老爹就坐不住了,要下车,嫌在车上看不过瘾;黄老实则盯着街道两旁的铺子挪不开眼、移不动脚。
黄元摇头失笑,对任三禾道:“小姨父,这马车多余了。”
任三禾果断道:“我把车赶到前面停住,你们慢慢逛。回头我来找你们。”
黄元忙答应。
于是,杜鹃三人也下车了。(未完待续。。)
ps: 粉红加更计算:上个月加更到60票,从70开始统计,总计124票,应该加更6章。另外还有两枚和氏璧加更,总共8更。负债累累啊。原野会慢慢还的。
由于前段时间较忙,没有统计粉红和打赏,现在统计不出了,只好从这个月开始恢复统计,抱歉的很!
感谢“安雀mm”、“janexiang02”、“古溪清泉”、“kkmay”、“逍遥九世”、“净?莲”、“沐尔麻麻”、“人鱼的情歌”投的粉红票。
感谢“古溪清泉”和“尚秋水”、“三月烟花飞”打赏的平安符。
第253章 谁是岳父?
等下了车,黄元就随伺在爷爷和外公身边,杜鹃牵着娘,黄鹂搀着爹,一路走,一路看。
这条街街道宽阔,行人不太拥挤,两边的铺面门脸也都十分整洁大气,酒楼饭庄古玩首饰铺子书斋瓷器店等,应有尽有。
杜鹃一行人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十分打眼。
黄老爹和冯长顺等人一望而知是庄户人,而黄元兄妹三个却又十分出色,但看他们表现,又不像主子,因此,凡进店铺,都让阅人无数的店家好一番猜测。
走走瞧瞧,他们来到一家绸缎庄。
黄元说要给家人买些料子做衣裳。
首次回家,是必要买些礼物尽孝心的。
杜鹃见爷爷和爹娘看着那些华美的绸缎移不开眼,急忙道:“弟弟第一次回家,应该买些好料子孝敬爷爷奶奶。爷爷明年六十整寿呢。外公外婆也要孝敬。我们就算了。咱家也不宽裕,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个个都弄一身绸缎,人家还以为咱们在外发了大财呢。再说,山里也不适合穿绸缎。”
黄鹂立即接道:“就是就是!哥,别买那么多,就给爷爷他们买。你要是给爹和娘也买了,他们穿了也要骂你,说你乱花银子。”
黄元满脸错愕地瞧着这对姐妹。
这意思是也不给爹和娘买了?
然冯氏也惊醒了,立即说她和他爹不要,叫别买。
她想起来了:元儿要是帮自己和黄老实买了,若不给小叔小婶买。公婆怕是心里不痛快;还有好多亲戚,自己买绸缎。总要给他们带些东西……
大热天的,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冯长顺心思一转。看着黄元笑道:“元儿,你就帮你爷爷奶奶买吧,是个孝敬的意思;我跟你外婆都不用了,年前你小姨父还帮我们做了一身好衣裳呢。”
然而,黄老爹这回却坚持起来:要买连外公外婆的一起买,要不买都不买。
他觉得,这是孙子露脸的时候。
再说,他听了亲家的话很不痛快,那意思是小女婿有出息。大女婿没出息?黄老实是没出息,可他生了个儿子有出息,也替黄家扳回一些面子不是!所以,他坚持黄元帮外公外婆买。因为这布料代表的意义,已经不是钱财的问题了。
推推拉拉的,最后,黄元帮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扯了一身福寿图案的锦缎,做冬衣,过年时穿。
黄老爹和冯长顺都笑容满面。
从绸缎庄出来。黄元特地走在杜鹃身边,低声问道:“怎么爹娘也不让买?不是还有银子吗!”
杜鹃亦小声道:“回头再跟你说。但我告诉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排在‘治国’前面的。管好一个家,绝不是简单的事!今天这衣料。不能随便买!”
黄元听得张大嘴巴,仿佛在问“有这么严重?”
杜鹃瞥了他一眼,心想别看黄家只是简单的庄户人家。其间曲折多着呢,若不然。之前和奶奶家能吵成那样!她前世是独生子女,这辈子也重新领会家族的意义。
黄元暂时丢开“齐家”的问题。又问杜鹃:“你和大姐小妹就不想要好看的衣裳?”
他看着杜鹃身上的布衣,有些心酸。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
陈青黛每年每季都要添置新衣,哪怕柜子里的新衣还没穿遍也要重做。他的姐妹长相都是极出色的,却只能荆钗布裙。他一定要努力提高绘画技艺,更要努力进入仕途,好让姐妹们想穿什么样的衣裳,就买什么样的衣料,别像刚才这样。
杜鹃道:“也不是不想要,但山里面真的不适合穿绸缎衣裳,等你回去了就明白了。”
黄元道:“冬季不是要清闲些吗?”
杜鹃道:“在乡下,清闲也不适合穿这个,坐卧行走、洗涤保管都不方便。”说着搂住黄鹂肩膀笑道,“再说了,咱们姊妹天生丽质。人家靠衣裳装扮人;我们呢,不管穿什么衣裳都光芒四射!再打扮,那还不让人嫉妒死?”
黄鹂听了笑得双眼弯成月牙,红唇间露出一排贝齿。
黄元看着笑容明媚的杜鹃,心情跟着飞扬灿烂:姐姐的确天生丽质,小妹也同样出色和可爱。
他便鼓起精神,对她们道:“那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布庄挑衣料。那儿的粗布应该比黑山镇更便宜,咱们多买些带回去。”
黄鹂大喜,连声说好。
于是,黄元带大家拐入另一条街:狭窄的街道两旁,大树的浓荫遮住夏日的骄阳,街面上来往的大多是些衣饰普通的百姓,热闹而喧嚣,也杂乱许多,还有好些推着车、挑着担子、摆地摊的小商贩,熙来攘往间,叫卖、询问声此起彼伏。
冯长顺立即道:“这才是咱们这样人来的地方。”
黄老爹连连点头,忙着问食物、米粮、日用家什的价格,一面感叹不已,说要是泉水村离集市近,家里好些东西都能拿来卖钱呢。
杜鹃听了好笑,真要那样,山货就没那么丰盛了。
黄元见大家都开心,知道来对了,心里也欢喜。他朝杜鹃霎霎眼睛,微笑道:“我帮你们买一样东西,保管你们都喜欢。”
杜鹃欣喜道:“真的?要买的不好,唯你是问!”
黄元笑而不语,径直带他们往前行。
走进一家铺子,指着柜里的靶镜,请掌柜娘子拿几种式样出来让杜鹃和黄鹂挑选。
果然,黄鹂大喜,对每一面靶镜都爱不释手,举着照来照去,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笑靥如花。
杜鹃忙问价格,听说五钱银子一面,十分意外。
难道这世界玻璃制造已经很发达了?
不管怎样。这个价格她还能接受,于是和黄鹂仔细挑选了三面。忽然又想起大妞姐姐。忙又加了一面。
黄元问道:“喜欢吗?”
其实心里已经知道她们喜欢了。
杜鹃点头,笑道:“我以为这个要好贵呢。”
黄元道:“前几年还要二两银子呢。现在便宜了。”
见她们挑了四面,也没多想,以为另一面是帮娘买的,就掏银子付账。
黄老爹在一旁吩咐道:“元儿,给你大妞姐姐也买一个。”
他不知杜鹃已经挑了,怕漏了大孙女的。孙子这次回家,亲戚朋友面前不能少了礼数,大妞是大姐,更是不能漏。
黄元急忙“嗳!”了一声。又要掌柜的再拿。
杜鹃朝黄鹂瞅了一眼,一副“还是我有先见之明”的表情,一面拦住黄元,对黄老爹笑道:“爷爷,我们已经帮大妞姐姐买了。瞧,有四面呢。”
黄老爹听了点头,十分称心。
冯氏见黄元付了二两银子,很心疼,嘀咕道:“三人用一个不就成了。买这么多!”
杜鹃解释道:“娘。大姐年底就要出嫁,给她一面;我跟黄鹂用一面;娘用一面,正好三面。”
冯氏忙道:“我不用!你们三个一人一面,当嫁妆正好。”
她也回过味来了。
黄元在旁轻笑道:“先这么用着。下次需要再买就是了。元梦斋在府城,咱们往后出来的机会也多。”
黄鹂嘀咕道:“就是。要是买多了,回去肯定有人眼馋。”
杜鹃和黄元听了都忍俊不禁。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布店。
这次,众人没有推脱。一一询问各种棉麻粗布的价格,果然觉得比黑山镇便宜。于是纷纷挑选起来,连冯长顺也说要帮家里买些。
黄元亲自帮杜鹃和黄鹂挑选。
将布料往姐妹身上一比划,觉得她俩肤色穿什么都好看,由衷赞叹道:“果然天生丽质!”
他帮她们挑了玫红、嫩黄、浅粉等鲜艳鲜嫩的颜色,又解释道:“在山水树林多的地方应该穿些暖色,方能与自然景观相衬。”
杜鹃笑问:“你怎么对女子穿衣这样精通?”
黄元没理会她打趣的语气,解释道:“看青黛妹妹穿多了,就知道了。再说,我因平日作画,最长于观察人的服饰,和景物布局,比常人自然眼光不同。”
说着便有些怅然。
杜鹃忙安慰他道:“陈姑娘不会有事的。”
一面心里叹气,知道这说法很牵强:一个毫无人生阅历的女孩子流落在外,怎不让人担心!本来黄元绝不会惦记陈青黛的,她这一走,他便不能不记挂她了。
黄元也没多说,继续帮姐妹挑衣料。
黄鹂是来者不拒,觉得哥哥挑的就是好,大包大揽的模样,惹得众人都笑。
黄元满心怜惜妹妹,帮她挑了许多。
帮姐妹挑过后,他又拿了一块暗红花色的棉布往冯氏身上比量。
“娘,这个你穿好。”
他这么大了,又是新近才认祖归宗,不好意思对娘说太亲近的话,因此有些羞涩。
冯氏激动得脸颊涨红,局促问道:“真好看?”
黄元抬眼直视她。
冯氏这一刻散发出少有的光彩,连双眼都水润璀璨。
黄元觉得:娘亲眉目很出色,只是少了些温婉,他身上的英气都是传自娘的。想毕,对娘的感情又拉近了一层,满心柔软和孺慕,轻声道:“真好看!娘找到儿子了,该穿喜庆些。大红太艳了,这暗红不打眼,正合适娘穿。”
冯氏连忙道:“那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黄老实见了眼馋,提醒道:“元儿,还有我。”
杜鹃见掌柜的看他,嗔道:“爹,你急什么!”
布店的掌柜见这群人看着不起眼,却买这么多布料,喜得跟什么似的,殷勤招待;因又见黄元衣饰举止都不俗,认定他是金主;再者,见他帮杜鹃黄鹂挑了,接着又帮冯氏挑,而杜鹃又叫黄老实“爹”,黄元又与冯兴业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与冯长顺也有几分相像,他心里便做了“很准确”的判断,自认为弄清了他们的关系。
于是 ,他对黄元笑道:“公子,帮贵岳父也挑两身衣裳吧。这边有适合他的颜色。”
说着拉黄老实往柜台左边走。
黄元听了一呆,跟着满面通红。
杜鹃也傻眼,不知他从何判断黄元和黄老实是翁婿的。
冯氏等人也怔住。
黄老实大叫道:“哪个是岳父?那是我儿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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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卖“未来”
掌柜的愣住了,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杜鹃。
黄老实马上道:“那是我闺女!”
掌柜的额头冒汗,干咽了下口水,尴尬地讪笑。
然这时他显露了人类的劣根性:出了错不肯承认,本能地推脱,为自己辩解。他一面把眼光溜向冯兴业,一面在心里抱怨:这可不能怪他,谁让这位客人的儿子长得像旁人呢!
他自动忽略了黄元身上与黄老实相像的部分。
黄元本就羞愤,又见他这副暧*昧表情,哪里还不知他心里想什么,更是大怒,放脸喝道:“那是我舅舅!外甥像舅舅也不对?”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对,对!是小人该死,瞎了眼……”
他怎么这么倒霉呢?
碰上这么齐全的一家子!
杜鹃等人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他为什么弄错了。
冯长顺和冯氏却心照不宣地交换目光,没言语。
掌柜的一面擦汗,一面转移话题,说难得他们买这么多,因此降价一成,再送一匹被虫蛀过的布料,给这位大嫂回家沾鞋。
这算是变相赔罪了。
杜鹃和黄鹂却不满意,说买这么多才让一成,太没诚意了,换上别家,定不会这么小气。
于是,在黄元等人目瞪口呆中,这姐俩巧舌如簧,愣把价格杀到七折。
谈定后,掌柜的抹了一把汗,又是欢喜又是忧愁。虽然价格低了些,好在这些人买的实在多。所以他还不算太亏。
黄家不但买了衣料,连床上被单、纱帐等等也买了不少。其中好多都是为黄雀儿添置的嫁妆。
等结账后,冯兴业、黄老实、黄小宝、黄元。甚至杜鹃黄鹂手上都抱着提着一摞布料,好一番大采购。
黄鹂乐得眉开眼笑。
杜鹃含笑瞅了黄元一眼,意思亏得掌柜的说错了话。
黄元见她这样,禁不住脸又“腾”地涨红了,心如鹿撞,慌忙垂眸。
从布店出来,正好任三禾找来了,众人便将布料先送去车上,然后再转头回来继续逛。
针头线脑、剪刀锥子。连火钳都买了一把。
一时来到一间首饰铺子前,黄元对杜鹃和黄鹂道:“进去挑些银首饰吧。”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杜鹃道:“进去看看。买就不用了。”
黄鹂也道:“对,就看看。”
她满脸兴趣,心里却丝毫没打算买。
黄元小声对杜鹃道:“咱们虽然没钱,买副耳坠子,或者一根银簪子,总是还能的;一样不买,白看着心里难受。你带了多少银子?”
刚才在布店买了许多布料,他身上带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而他的积蓄都交给杜鹃了,所以这么问。
杜鹃笑道:“我带了一些。买不买你随我们吧!”
她也不多解释,其实她不买不单是为了省钱,还有个缘故:在泉水村。穿戴太出格了可不好。林家算有钱的了,都没穿金戴银、遍身绫罗呢。
黄元只得罢了,心里却认为她是舍不得。
走进铺子。杜鹃眼睛一亮。
这间铺子看去并不高档,应该是面对普通百姓的。不过。其中金玉珍珠也有不少,更多的是银首饰和五光十色的彩石、绢花。各类头饰项链耳坠手串花样繁多,品种齐全,令人眼花缭乱。
黄鹂看得呆呆的,双眼磨不开。
杜鹃四下转了一圈,还发现了木簪和木珠手串,虽不及林春做的好,也算精致了,价格都不贵;那些银首饰和花钿等类,也都做得十分精巧别致,不禁感叹古代工匠的灵巧。
黄元不知她想这么多,见她看得如此认真,便劝道:“就买些吧。给你和大姐小妹各买两样。元梦斋还有些进项,我回去教书,也能赚些家用,不必这样俭省。况且,大姐要出嫁了,要置办些头面;你和小妹跟着添一两样,也不算出格。”
杜鹃一笑道:“就帮大姐买两样吧。”
这首饰铺子的花娘子却是认得元梦斋主人黄元的。
前段日子,两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黄元被杨家所弃,并认回亲爹娘,府城无人不知。眼前这些人,大概就是他的新家人了。只看他们的装扮,也知其家境不好。黄元因此囊中羞涩,连给姐妹买首饰都不能了。
她便笑吟吟地上前,道:“黄秀才可是想为姐妹添些头面首饰?”
黄元微窘,施礼道:“在下已经不是秀才了,掌柜娘子不必客气。在下今日是领爹娘和姐妹们在府城四处逛逛,碰见合适的,也会买一两样。”
花娘子并不理会他“不是秀才”的解释,用心打量杜鹃和黄鹂一番,赞道:“黄秀才姐妹竟是这样的美人!”
说毕,用商量的口气对黄元道:“小妇人早想请黄秀才帮小妇人画一幅像,就是没那么大面子,不敢请。要是黄秀才肯帮忙,今天就帮小妇人画一幅;再答应等三十岁的时候,送小妇人一幅亲手画的画,不管画的风景还是人物都成,小妇人便随两位黄姑娘在小店随意挑选合适的首饰。”
她不说数量,是因为相信黄元这样的读书人,最重面子,一定不会贪多要她的,而黄元的画,将来一定值钱。
黄元奇道:“掌柜娘子这么相信在下以后会出名?”
掌柜娘子捂嘴呵呵笑道:“黄公子,你现在的画就已经很出名了呢!小妇人不会吃亏的。”
她以为他不好意思,所以打消他顾虑。
冯长顺等人都激动又震惊,看着黄元与有荣焉。
杜鹃却被这推销方式震住了——这不就是延期付款吗?或者叫期货买卖。
这女老板可真有头脑!
见黄元神色有些松动,黄鹂也跃跃欲试的模样。她急忙道:“不行!我们不要。”
花娘子诧异道:“黄姑娘为什么不答应?”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过分要求,这应该是两利的好事呀!
杜鹃笑眯眯地说道:“做人应该安分随时。我们家现在穷。就算弟弟用画换了首饰,我们戴着也不像。还要配好衣裳;有了好衣裳,还要人伺候,才不会糟蹋这衣裳首饰。掌柜娘子想想,这不是自找麻烦嘛!不如等弟弟将来出息了,家境也富裕了,该穿戴什么,自然水到渠成。何必今日在这卖‘未来’?”
“安分守时,好!卖‘未来’?是我多事了。”
黄元垂首喃喃自语。
杜鹃凑近他轻声道:“是你想多了。我也不光是为了省钱。我们那村里,穿戴太打眼出格了。容易招事;亲戚们也会眼红,以为你家好有钱,能惹出许多麻烦来。还是低调些好。”
黄元凝视着她轻声道:“就依你。”
黄鹂也从珠光宝气中清醒过来,说不要了。
花娘子满心不是滋味,看着黄家姐妹又佩服,奉承道:“黄姑娘真是体贴人。这么温柔贤惠,好难得呢!”
杜鹃笑眯眯道:“掌柜娘子也不用失望,我们还是会挑两件东西的,也不白进你这铺子一趟。”
说着。示意她拿一根银钗出来观看。
挑挑拣拣的,杜鹃最后帮黄雀儿选了一只银钗和一对银耳环;又帮黄鹂选了一根简单的银簪子,“用这个可以试毒。黄女侠戴着它可以确保人身安全。”
黄元被她逗乐了,而黄鹂捏这那银簪子笑得合不拢嘴。二姐说什么根本没听清。
即便这样,黄老爹见了也心疼。
但是,杜鹃什么都没买。他也不好说什么。至于黄雀儿,林家给的聘礼丰厚。为她置办这些嫁妆是应该的。
从首饰铺子出来,黄元心境敞亮。放开了持重和沉稳,展现了少年的活泼。他和杜鹃各牵着黄鹂一只手,兴致勃勃地跑到前面去了。
这条街称为渔家巷,乃是荆州城最古老的一条街。
大凡一个城市的老街,都带着从前的记忆和痕迹,仿佛城市的缩影,承载着当地民俗和文化的底蕴。它们没有新街富贵宽敞,却往往人气旺盛。
古树的浓荫遮住了炎炎夏日。站在街道中央,极目向两端看去,街道仿佛一条被绿色穹窿覆盖的长廊;两边商铺门脸低矮,建筑古老;街旁零散小商贩众多,有卖小吃的,有卖果子的,应有尽有;甚至有的大树下还有说大鼓书玩杂耍的,人们摇着大蒲扇看热闹,不时爆出阵阵喝彩声。
黄鹂就乐疯了,到处钻。
黄元和杜鹃随着她跑,有时停下来招呼:
“爹,娘,快点!”
“小宝哥,你别望呆了,跟着我们。”
“爷爷,外公,来吃这个!”
……
与之前不同,杜鹃看见卖吃的,必定要买来尝尝。
她理由很充分:她是为了学手艺。
她学会了,回家就能做给大家吃。
黄鹂更不用说了,那张嘴就没停过。
众人都觉诧异:那瘦条条的小身子,怎么跟无底洞似的,吃下去就没影儿了呢?也没听见她喊撑。
蒸糕、煎饼、各类馒头包子饺子和油炸果子,蜜饯干果等等,几步路就有一个摊子或者挑子,让人目不暇接。才买了米糕,又望见前面有麻饼;刚买了麻饼,就看见卖卤肉的窗口;拎了一包卤肉正走着,忽然香辣味扑鼻,抬头一看,前面大锅里冒热气,斜挑的布帘上歪歪斜斜地书写着“牛杂”,兄妹几个急忙又跑过去……
走不多远,黄鹂就没法跟哥哥姐姐牵手了:手上拿着,嘴里吃着,眼睛也没闲着——东张西望,脚下行走更是毫无规律。
黄元和杜鹃一左一右护持在她身边,防止她撞着了人,或者被人撞着了。(未完待续。。)
第255章 天伦之乐
两人跟着妹妹不停喊:
“黄鹂,你慢点!”
“黄鹂,注意形象!走着过去都等不及了?人家这一会难道就搬家走了?”
……
黄鹂充耳不闻,跑到街对面的摊子前站定,对着挑子里的红色小果子惊叫:“这个是辣椒?哎哟我的娘嗳,这么红彤彤的哪个敢吃?”
摊主是一位大婶,热心推销道:“小哥,这个外面就一层辣椒皮,里面是面做的,可香可脆了。不信你尝尝!不辣的。”
一面拿了一个手指头粗细、一寸多长的果子递给她。
黄鹂有些犹豫:“不辣?你哄我呢!”
大婶笑着道:“没哄。尝尝就知道了。”
黄鹂正要尝,杜鹃从后赶来,拣了一个红果子塞进嘴,“嘎吱”就咬了一口。三两口吃了,才对妹妹道:“嘴那么馋,胆子还这么小!这东西要不好吃,能摆在这卖?既然摆这卖,肯定有人买;既然有人买,说明不难吃。”
说完,继续“嘎吱”吃果子。
黄元也赶来了,笑问“好吃吗?”
杜鹃点头道:“好香!一点不辣。”
黄元道:“这是把辣椒芯去了,晒干后切成一段一段的,把面料塞里面,然后下油锅炸出来的。”
黄鹂也“嘎吱”吃了一个,一面对大婶道:“买一斤。不,买两斤!”又转向黄元娇声道,“哥哥,付钱!”
黄元见她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一面用折扇帮她扇,一面抖了抖小荷包。惊道“哎呀,没钱了。剩了十个铜板。刚才都给你买麻饼了。”
黄鹂不疑有他,又转向杜鹃,“二姐,付钱!”
杜鹃忍笑掏钱,一面对黄元感叹道:“咱小妹这样的,将来一定要嫁有钱人,不然谁养得起呀!”
黄鹂顿时揪住二姐胳膊,扭着身子不依。
大婶这才知道她是女孩儿,忍不住笑了。
黄元接过大婶包好的面果子。转身请跟上来的黄老爹等人吃,“爷爷,外公,尝尝这个。”
黄老爹忙拣了一个吃着,一面还不忘教训孙女,“黄鹂,你都多大的丫头了,只晓得吃!这是在外面,一点样子都没有!元儿你也不管管你妹妹。”
他见黄元跟着妹妹后面付钱。十分看不惯。
黄老实没有辜负小闺女的期望,一如既往地疼爱她,及时出面打圆场:“爹,黄鹂还小呢。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来城里,想吃就吃,用不了几个钱。元儿卖画不还挣了银子么!”
黄老爹气得很。“你就惯她!”
他十分不理解,孙子都找回来了。大儿子怎么还这么疼闺女,不是该疼孙子吗?
冯长顺就笑着劝一阵。
杜鹃朝黄元使了个眼色。要他出面。
黄元心思一转,挽住黄老爹的胳膊,笑道:“爷爷,走,去前面。那好像有个墨宝斋,卖笔墨的。我们去帮小顺挑些好笔墨。”
黄老爹顿时高兴极了,忙道:“嗳!这个要买。”
也不管自己根本不懂挑,兴致勃勃地跟孙子去了。
众人走走停停,一时又在大树下的小摊上吃一碗神仙豆腐,顺便歇脚;一时又挤在人群中听大鼓书,一时又看杂耍,兴致始终不减。
路过一家铺子,黄元看见卖油纸伞,忙跑进去。
他买了两把伞,递给杜鹃一把粉色的,嘱咐道:“等出了这街,就没有树荫了。拿着这伞遮太阳吧。别晒晕了。”
又将另一把递给冯氏。
杜鹃笑道:“我们在家,晒太阳从不打伞的。”
嘴里这么说,还是接过伞去,顺手撑开,仰面看上面的彩画,“这伞晴天打不好。要是在细雨濛濛的春天,漫步在这样的老街上,打这油纸伞才有诗情画意呢。”
随着她的述说,黄元脑中顿时浮现那画面。
他微笑道:“晴天也很美。不信你打给我瞧瞧。”
杜鹃果然举了伞,牵起黄鹂,放慢脚步,信步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转头朝后面嫣然一笑,问道“怎么样?”
黄元不说话,望着她只是笑。
绿色的穹窿罩着粉色的油纸伞,粉色的油纸伞罩着豆蔻少女。虽是男装打扮,然浅笑间眸光流转,仿若和煦的微风拂过,给夏日喧嚷的古街带来清爽和清凉。
斯人、斯景,好像一幅经典的古画,印入他的心中。
他忽然涌起一股冲动,要将眼前的情景画下来。
黄小宝赶上来笑道:“黄元,怎不走?哎,又没下雨,她们打伞干什么?”
黄元忍着绘画的**,对堂兄回道:“这叫‘未雨绸缪’。”
接下来,他便带着家人去了江心岛。
然生活在山里,看惯了山水森林的黄老爹等人对岛上的风景毫不感兴趣,幸亏黄元找了一处没人的凉亭,将买来的各色吃食铺开,让他们坐下歇息、吃喝闲话,才好些;少年人就不一样,黄小宝和黄鹂对一切陌生环境都充满了好奇,根本坐不住,四处乱转。
杜鹃正伺候长辈,忽见黄元将买来的笔墨纸张在石桌上铺开,忙问:“干什么?”
黄元微笑道:“我想画画了。”
杜鹃眼一亮,捋袖道:“我来研磨。”
黄元点头道:“好!”
当下,姐弟俩默不作声地忙活起来。
黄元胸中情感澎湃、灵思如潮,待杜鹃研磨后,便泼墨挥毫,一气呵成,绘就一副亲人欢聚图,题曰“天伦之乐”。
画的就是眼前情景:爷爷、外公、小舅舅和爹相对而坐,面前散放着各色小吃,边吃边笑谈;他立在石桌边,正凝神垂首作画,杜鹃一旁相伴;任三禾目光炯炯地审视他落笔;娘亲坐在石凳上,爱怜地看着他们姐弟;远处花树下,黄鹂和黄小宝正嬉闹……
画成,杜鹃牵起画幅上端两角,举在眼前平视,欣喜地赞道:“真是胸有成竹,所以才画得如此流畅和谐!可惜少了雀儿姐姐。要是雀儿姐姐在,就更完美了。要不我来添上?”
任三禾一直仔细在看画,闻言立即道:“你就添上!”
黄元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还是九岁那年见过杜鹃的画,自然想看她现在能画成什么样子。
杜鹃前世一直以炭笔画素描,这一世,也在任三禾指点下用毛笔学画水墨画。看了黄元的画后,她觉得自己的画技与他差很远,因此话出口后有些犹豫。
想了想,她从文具中挑出一只新笔,也不洗开毫毛,只将前面一点毛尖捻开,蘸上墨,将毛笔当硬笔用,很快勾勒出一幅黄雀儿的素描,却是在金银花架下刺绣的场景。
“这便是大姐。她偏文静内敛,腼腆中透着执着,又很有长姐的风范和担当……”
随着她的述说,黄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同时,他盯着她的素描挪不开眼。
他深吸一口气,先用水墨技法将黄雀儿添进画中;接着又换了一张纸,却拿过杜鹃刚才用的未开锋的笔,以素描手法,将之前杜鹃撑着油纸伞行走在古街上的情景绘了出来。
杜鹃看时,眼睛一亮。
明明是素描,但因为他拿毛笔当硬笔用,那笔尖虽然只化开一点毫毛,终究是软的,因此这素描便独特的很:线条流畅,又带着晕染的含蓄。
熙来攘往的古街上,一切喧嚣繁华都退后,沦为背景,衬托着枝叶搭起的拱形天幕下撑伞的少女。画中的杜鹃和黄鹂都是女装。杜鹃清新典雅,黄鹂活泼自然。两姐妹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灵动非常,半点造作和拘谨也无,与黄元通常画的仕女图迥然不同。
杜鹃欣喜地笑道:“我喜欢这幅!”对桌上另一幅看看,又道:“那一幅也好,看了就好温馨。”
黄元舒心地笑了。
他觉得,后一幅画,他画出了杜鹃的神髓;前一幅画,他画出了心中的亲情和对家的渴望。两幅画,都是在激情难抑的情形下画的,其灵感可遇不可求,是他迄今为止少见的优秀画作!
任三禾虽然没说话,看着这画眼中也流露出赞赏。
黄老爹等人见黄元画好了,都涌过来看。
看了虽不懂,却都十分欢喜。
黄老实却有些纠结:“元儿,你怎把画得爹嘴张这么大呢?瞧,牙齿都露出来了,不大好!”
杜鹃噗嗤一声乐了。
黄元哭笑不得道:“爹,这证明你笑得开心!”
正说着,忽听黄鹂叫“哥哥,你瞧谁来了?”
众人转身看时,原来是昝虚极和昝水烟来了。
昝水烟今日女装,粉蓝衣裙外罩着薄如蝉翼的轻纱,云鬓高耸,牵着黄鹂,从花径上袅袅走来,如烟云被清风移送而至,也像一幅画。
昝家兄妹十分客气地对黄老爹等人见礼,又命随从奉上带来的酒水吃食。为怕黄家人拘谨,很快打发了小子丫头们出亭,连自己兄妹也不让他们伺候。
冯长顺暗赞两人知礼有风度
两人恭请长辈自便,然后来看黄元的画。
昝虚极对两幅画都赞不绝口。
昝水烟则盯着那幅《天伦之乐》,忽然对黄元轻笑道:“我也好想被画进去呢。今日既然赶上了,就厚颜求黄公子在这画中与我列一席之地。想必黄公子不会推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