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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田缘txt下载     田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心有灵犀(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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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元硬下心肠,只对陈夫人道:“晚辈与至亲血脉失散多年,又遭逢牢狱之灾,心灰意冷,准备跟爹娘回山里去,耕田种地,在长辈膝下尽孝,为他们养老送终,弥补多年来的亏欠。这几日便要动身了。陈姑娘不过是一时意气,还请陈夫人带她回去慢慢开解。”

    陈夫人听得呆了——

    黄元是说回乡下去,不求取功名了?

    就算以后还会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若是青黛嫁入黄家,就要去山沟沟里伺候那乡下粗鄙婆娘和农夫?

    陈青黛也失声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走?去年你说年纪小,没参加乡试;再耽搁几年,要到什么时候?况且在那山旮旯里,谁教你?耽搁几年出来,你拿什么考?”

    黄元若是不读书考功名,那还是人人称羡的少年郎吗?

    还有昔日潇洒的风采吗?

    她无法想象他种地的模样。

    而黄元正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很有几个倾慕者,似陈青黛这样的,更是难打发。这几日他也想通了,决定回泉水村去住几年。——诸葛武侯年轻时不就“躬耕于南阳”么,他又算什么。在深山里,一面修身养性,一面潜心攻读,一面在父母膝下尽孝,时候到了再出山。

    待个六年,他也才二十岁。

    哼,就不信那些丫头能耗得过他!

    想必等他出来,一个个都嫁做他人妇了。

    黄元这话一出。杜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退出。一溜烟跑去厨房叫爹娘,“来客了。弟弟原来的姨妈来了。好歹出去见一见。不然太失礼了。”

    她一面急急忙忙地说着,一面拉过冯氏,将她前额头发扯了几缕下来,手在灶台后一抹,沾了些灰弄到她脸颊上,衣裳上面也弄了些,眨眼间冯氏形象就狼狈起来。

    可怜她还不知道,以为闺女在帮自己整理妆容呢。

    黄老实看得瞪大眼睛,结巴道:“杜鹃。你这是……”

    不等他说完,杜鹃已经催着冯氏先走了,她则顺手从灶上烧好的菜碗里抓了一只鸡腿塞给黄老实道:“爹,给你吃。”

    又把油手在他前胸衣襟上擦了擦。

    黄老实慌得往后倒退一步,却还是被擦了一大块油污,皱眉嗔道:“这丫头!”连句淘气都没舍得骂,因为平常杜鹃姊妹给他换洗衣裳可勤了,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来不及想,他举着那鸡腿道:“就这么吃。多不好。”

    杜鹃斩截道:“就这么吃!爹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腿吗?现在就吃!马上吃!走,咱们去前面,边走边吃。”

    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前面去了。

    于是。陈夫人和陈青黛就看见这对乡下夫妇堆着一脸笑走出来,男人还举着一只鸡腿,刚啃了一口。嘴唇上都是油,胸前衣服上也有;妇人拘谨又热心地问:“这就是他姨妈?我们元儿多亏了你照应。真是稀客的很。在这吃晚饭吧。”

    乡下人留客吃饭,是最大的诚意了。

    虽然人家主动退了亲。她还是很感激杨家和陈家帮她养大了儿子,使她有了今日的母子团聚,因此态度十分诚恳。

    陈夫人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呆呆地盯着她身后。

    冯氏见她目光古怪,觉得狐疑,转头一看,只见黄老实手上拿了根鸡腿,正含糊地对屋里客人点头笑呢。

    她顿时火冒三丈高——这个馋痨!

    前八辈子饿死鬼投胎,没吃过还是怎么的?

    当着人偷嘴吃,这不是丢儿女的脸面么!

    黄老实被媳妇满脸怒火瞪得慌张不已。

    他当然知道出来见客拿个鸡腿啃不大妥当,可这是杜鹃给他的,又不是他自己拿的。他心里一急,就想把它扔了。当着人,又不好扔,还有些舍不得,慌张之下,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忍观看的举动:把鸡腿塞进荷包袋里去了,还把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杜鹃刚才也是这么擦的,他一慌就也擦了。再说,在家的时候,哪不是这样擦的,他也不习惯用手帕子。

    黄元把目光投向杜鹃,挑眉一笑。

    不愧是他的孪生姐姐,跟他不是一般的心有灵犀:他这里才对陈夫人说了一番话,她转身就把爹娘弄出来了。娘还好,就是脸上脏了些,头发乱了些;老实爹表现太质朴、太“质胜文”了,学都学不来,青黛不吓跑才怪呢。

    杜鹃不理他,自顾对冯氏道:“娘,请陈家姨妈坐下说话。”

    一面对她使眼色,表示不能冷落客人。

    冯氏忙又换上笑脸,转向陈夫人。

    陈夫人不等她开口,即对身边人道:“请姑娘回去!”

    顿时几个婆子和媳妇一拥上前,半扶半架,将陈青黛硬拖了出去。

    冯氏觉得难堪,还跟着问:“不坐一会?喝杯茶吧。”

    她越这样,陈夫人越嫌弃,讪笑道:“不敢打扰。”

    转身就往外走。

    那陈青黛这次居然没有挣扎,一边被人拖着走,一边跟魔怔了似的喃喃道:“表哥……表哥……不是他们的儿子!不是的!不可能的!他们生不出表哥这样的人!”

    她彻底被打击了。

    来的时候,她设想过许多种艰难的情形,并且都做好了面对的思想准备,就是没想过这种情形。

    她简直无法想象,在她心中跟谪仙一般的表哥,风流英俊的表哥,才华横溢的表哥,无数闺阁少女梦中倾慕的表哥,居然是那样一对猥琐粗鄙的村夫村妇生出来的。

    就算她肯委屈自己,和表哥一块去山里。可是,要她伺候这样一对公婆。那还不如杀了她。

    况且他还说,要在他们膝下尽孝。替他们养老送终,这便意味着,他在爹娘死之前都不会出山了,那她跟着他会耗成什么样子?

    等她也变成村妇的时候,他还会跟她吟风弄月吗?

    她还有心情吟风弄月吗?

    一路悲思,痴痴地、绝望地回看黄元,仿佛看见一块良质美玉被扔在山坑野地中,被荒草淹没,无人问津。

    她心疼难忍。奋力挣脱婆子们的钳制,往后跑去。

    黄元正送陈夫人出来,见状一愣。

    陈青黛扑向他,被陈夫人半路截住,因向他哭道:“元哥哥,你跟我走!离了他们!他们不是你的爹娘!他们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跟着他们你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元哥哥……”

    她不能让黄元毁在这家子手里,她要挽救他。

    都怪杨家姨父,为什么要说出他的身世?

    杜鹃正为自己的手段得意呢,闻言可气坏了——不带这样瞧不起人的。泉水村农家子弟优秀的多着呢!

    遂往前一站,道:“是吗?我瞧你也不比我长得好吧?你爹娘还不如我爹娘呢!”

    陈青黛轻蔑道:“你……你算什么!”

    好歹记得她是黄元的姐姐,没将“东西”两个字说出来。

    可在她心里,杜鹃就是粗俗的村姑。是无法与她相提并论的,长得再好也是杂草一株,不能跟她玫瑰般娇艳的资质相比。

    黄元本还端着笑脸。此时神情倏然一冷,道:“多谢姑娘好意!在下本就是山野草民。当不得姑娘青目。在下出身虽然低下,还做不出背弃祖宗的事来。姑娘请回吧!”

    陈夫人脸色难看之极。喝命婆子上来拉女儿。

    冯氏也脸色难看之极,再也说不出客气话了。

    正闹着,小二惊慌地跑进来喊道“黄公子,有官差来了。要拿你们呢!”

    陈夫人听了一惊,对女儿低喝道:“你还闹?瞧他这惹事的本事,刚把一桩官司了了,这又来了一桩。还不走呢!等人看见了,你怎么见人?”

    陈青黛惊愕地看着黄元,难道他又写了什么文章?

    可是他没工夫看她,正迎向外面来人,果然是官差。

    这后一拨人是山阳县衙的人,说县丞姚大人的娘把亲弟弟黄老实和侄儿黄元给告了,告他们忤逆,不孝长辈,要拘押他们去山阳县衙审问。

    黄老实听明后,吓懵了,“大姐……告我?”

    冯氏立即哭喊起来,“丧良心的东西!不得好死!”

    杜鹃和黄鹂急忙劝慰。

    乱糟糟的一团,黄元却一点不急,见陈夫人和陈青黛还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冲她一笑,问道:“陈夫人还不走,可要进来喝杯茶?”

    陈夫人听了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一挥手,众媳妇们簇拥着陈青黛逃也似的走了。

    黄元这才转头,不紧不慢地跟官差问话。

    详详细细问明了,才将差官让入一间屋子暂坐,说他即刻就来。因他是个秀才,官差不敢强他,便等着了。

    院子里闹嚷嚷的声音,惊动了闭关的林春。

    他打开房门走出来,诧异地四下张望。

    杜鹃正和黄元在屋内商议应对之策,从窗户间看见他,急忙就跑了过来,“林春,吵到你了?”

    林春问道:“刚才谁来了?”

    杜鹃一面喊黄鹂给他端吃的来,一面叫他进屋,笑道:“来找我哥哥的。”又凑近他小声道,“就是从前跟他定亲的那个陈姑娘,找来了!”

    林春瞪大眼睛道:“又反悔了,不退亲了?”

    杜鹃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说不清。那姑娘本来就不想退亲,是她家长辈……”

    她便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林春听得目瞪口呆道:“这样也行?”(未完待续。。)

第227章 表兄弟间的较量

    杜鹃撇撇嘴道:“怎么不行!这些小女孩,满脑子浪漫情思,不过是喜欢他风流儒雅、有些才名罢了;黄元真要是被打回原形,成了乡下小子,她们哪里还会再爱他。哼,这一试,不就试出来了!”

    林春看着她就痴了。

    他们都是生长在乡下,以最本来的面目相对了十几年,他们间的情意不是任何外物可动摇的。他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同时,他也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便是和那些风流俊俏的富贵少年放在一处,她也从未看轻他,反而告诫他:他不比他们差。谆谆教导的口吻、殷殷期盼的神情,是对最亲近的人才有的。

    他望着杜鹃,只觉得此生再没有任何女子可以代替她!

    他也坚信了太爷爷的话:他就是杜鹃前世的夫君。

    两世的情缘,万年的等候,谁也别想分开他们!

    想起那尚未雕刻的“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屏风,他忽然间就有了初稿,知道怎么雕、雕什么内容了。

    他做这屏风是为了开创人生新路,但也是为了杜鹃。

    杜鹃见他发呆,问“想什么?先吃吧。”

    林春就笑了,说“想还没做的屏风呢。刚才灵光乍现,想到一副稿子,就出神了。”

    杜鹃听了喜上眉梢,道:“真的?这可是太好了!就是太耗神了。来,把这鸡蛋吃了。还有这鱼头汤,都是特地为你做的,补脑子的。你什么事都不要管。先把这屏风做出来再说。这灵感不是说有就有的,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错过之前被鼓起的豪情。再想有这股子激情,就难了,只能再等机会了。”

    林春用力点头。

    杜鹃总是能用准确的词句将一些情境表达出来,他目前可不就是这种情况么,所以才日夜赶工。

    他吃着饭,杜鹃就踏着满地碎木屑走入里间,看他已经做出来的屏风。一面又告诉他,那陈家怕是还要来,让他天塌下来都别管。

    她撒了个谎。生恐姚金贵告老爹和弟弟忤逆的事被林春知道了,他便无心制作屏风了,因此借陈青黛遮挡。

    林春倒也没怀疑,他知道有任三禾和黄元联手,足够应付一些复杂的情势了。再说,杜鹃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

    吃完后,杜鹃和他闲话两句,便匆匆走了。

    而那边房里,黄元提笔写下一纸讼状。又嘱咐了杜鹃和任三禾一番话后,便带着老实爹上府衙击鼓鸣冤,告姑妈和表哥姚金贵忤逆欺骗长辈,强逼民女。品行不端。

    山阳县的衙役傻眼了。

    泉水村属山阳县管辖,但是,黄元在府衙告山阳县丞姚金贵。这府衙的官差要去山阳县拿人了,他们怎么办?

    黄元可不管这些。他告下姚金贵后,一面向沈知府呈告详情。请他派人去泉水村找黄老爹取证,暗地里却让任三禾和黄小宝抢先一步赶回去;一面又派人去山阳县,将姚金贵被舅舅告下的事透露给山阳县主簿严风。

    这严风本是个举人,在山阳县做了好些年的主簿,就等这个县令的位置呢。谁知盼来盼去,却盼来了个姚金贵,转眼升任无望了。

    黄元之前派去的人打听了这一消息,回来告诉了他,他便利用上了,以为自己这方助力。——算准那严风不会袖手旁观的。

    姚金贵被传唤到府衙,与表弟对簿公堂。

    这一交手,更加心惊。

    黄元洋洋洒洒,历数他几大罪状:

    其一乃逼亲,其大舅黄老实已经另立门户,他却伙同其母连续两次挑拨外公插手表妹亲事,令外公和大舅父子反目,以达到逼亲目的;

    其二乃骗亲,姚已经同山阳县杨家议定亲事,却让亲娘骗取外公信任,将表妹许给他,明为妻,实为妾,丧尽天良;

    其三乃大不孝,其大舅不承认这门亲事后,竟敢撺掇其母状告娘家兄弟,违反人伦!要知道,若是儿子告父亲、祖父,即便他们真犯了罪,这儿子也会立时被判绞刑,因为这是违反人伦的大不孝之罪。姚金贵告的虽然是大舅,隔了一层,然终究不妥,因为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完全可以关起门来,自家人商议后解决,他却闹上公堂,可见心思歹毒。

    每条罪状都有人证,令姚金贵无可辩驳。

    姚金贵被逼到穷途末路,拿出外公摁了手印的定亲书,声明是长辈做主定亲,咬死不认账;又把五年前杜鹃不认爷爷奶奶的老账翻出来,指责杜鹃忤逆在先。

    他原不过是吓吓黄元,逼他认可这门亲的,如今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不能将黄元告倒,他这新上任才几个月的官就要做到头了。

    想到这,心中悔恨万分:早知道杜鹃不能惹,他为什么放不下她,要去惹她?

    他并不知黄元这档子事。

    当日黄招弟回娘家听说后,妇道人家不知天高地厚,觉得儿子当官了,很是风光,就在爹娘面前吹嘘,说他能救侄儿回来,哄得黄老爹在定亲文书上摁了手印。

    姚金贵虽爱杜鹃,却贪心不足,嫌她不能给自己仕途借力,早和山阳县城的豪绅杨家议定亲事了。如今又得了杜鹃,自然只能为美妾。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这杨家正是黄元的养父家。

    杨玉荣弃养子,还要归功于姚金贵这个准侄女婿呢。他听说了黄元的案子后,剖析厉害,要杨玉荣及早和这个养子断绝关系,否则一个不好会祸及满门,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杨家收养的孩子居然是他表弟,毕竟冯氏一直对外说杜鹃是她亲闺女。无人知道她丢失了儿子。

    等黄招弟从泉水村回来说起这事,姚金贵既诧异又不安。便装模作样地写了一封信,心想能救得了表弟便对外公有了交代;救不了更好。将杜鹃纳为妾更没人敢问了。山里人不知世事,好骗的很,想来外公和舅舅也不能怪他,他刚当上官,哪有那么大势力呢。

    合该他运气,要坐享这齐人之福。

    谁知黄招弟走了一趟府城后,回来说黄元已经放出来了,黄家根本不认这门亲,还把她赶了出来。连顿饭也没给吃,他可气坏了。

    也是他色胆包天,况且不知黄元是如何放出来的,还以为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呢。所以就让亲娘出面,告娘家亲弟弟和侄儿忤逆,自以为拿住了黄元短处,不怕他不服软,乖乖将杜鹃送来。

    身为读书人,是万万担不起忤逆罪。

    可他却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表弟会反告他一状。

    如此一来。他拼死也要将这官司打赢了。

    大不孝之罪,身为朝廷官员,他更担不起!

    因此,他无所不用其极。不仅将五年前杜鹃拒亲的闹剧翻了出来,还怂恿杨玉荣和陈家出面,诬黄元忘恩负义。实乃小人。

    黄元也不含糊,在赶走姑妈当日。就已经派人去山阳县搜罗了姚金贵诸多罪证,更挑起严主簿暗中对姚金贵虎视眈眈。随时出手,一击必杀。

    表兄弟俩剑拔弩张,展开了一场杀人不见血的斗争!

    杜鹃没有上堂,黄元不让她去。任三走时也严厉交代,不许她再抛头露面。因此,她就留在客栈,以为策应。

    这日午时,黄老实父子过堂回来,将近六月天气,黄元脸上却如同覆盖一层寒霜,携带一身冷冽寒气进屋。

    最会看人眼色的黄鹂立即感觉到了,一声不吭地打了水来给爹和哥哥洗脸,杜鹃又端上解暑冷饮。

    冯氏忍不住问“怎么样?”

    黄老实立即愤愤地骂“畜生,小畜生!”

    冯氏再问,他却说不出了,偷偷地把眼睛瞟向黄元,神情十分的愧疚和可怜,似感觉因为自己有黄招弟这样一个姐姐,生了姚金贵那样一个外甥,所以带累儿子不好过,都是他的错一样。

    黄鹂忙扯娘的衣襟,又使眼色叫爹别出声,然后端上饭菜,一家子吃了。饭后,杜鹃和黄元进房里商议,黄鹂在外厅做针线,不许人进去打扰。

    姐弟俩在桌前坐了,杜鹃才问道:“有什么变故?”

    黄元扯松领口,一边猛扇折扇,一边道:“耿夫子插手了。本来很清楚有眉目的事,被搅乱了。他又是有名望的宿儒,耿家在京中也很有根基,连沈知府也不敢驳他的话。”

    杜鹃诧异地问:“他为何帮姚金贵那样人?”

    黄元叹口气,将那日林春评价他和耿夫子的画的情形说了一遍,“想是心里不痛快了。不过他们这种人,嘴上是不肯承认这点的。因心里认定我狂傲,有了成见,便轻信杨家和陈家的话,说我忘恩负义,当堂逼养父了结养育之恩,使他背弃骂名;还说杨家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不能因为救了我一个,就搭上全族陪葬,但我却不该忘记救命之恩;又将那日青黛求上门来被我拒绝之事拿出来说,证明我是无情意之人,言下之意,我既然脱罪,青黛如此情义深长,我就该娶她才是。种种言辞,将案子扯得乱七八糟,无人敢驳!我也不敢太言辞犀利,否则更要担一个不敬师长的罪名。”

    杜鹃听了倒抽一口冷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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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动念

    她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蹙眉想了一阵,道:“他这是混淆视听。你明日只管坚持,将两件事分开来说,就事论事。杨家的事沈知府在场,其中曲直沈知府最清楚,他不认同,只管问沈知府好了。”

    黄元苦笑道:“这我都想不到?我就是这么说了。可是他久历官场,怎会没一点手段。他说我与你狡诈,故意设下言语圈套,引诱得养父发急,为了不连累杨家,才当堂抛弃我。还说此法虽合理却无情,故沈知府也说不出什么。——把沈知府给摘出来了。我怎么驳?当日你我是有引诱杨大爷自投罗网的意思,可他若是心正,两家就不会走到这步田地。如今将不义之责全堆在我的身上了。”

    杜鹃气道“难道要你装模作样地哭求,说舍不得养父?”

    真是可笑之极,虚伪之极!

    最恨这种伪君子!

    黄元道:“等年捕头取了爷爷的证词来,就好办了。”

    说完,又仔细地问她当年的情形,因为姚金贵也告她忤逆了,说她当年放话不认爷爷奶奶,这事也有牵扯。

    杜鹃便将五年前的事一一道来。

    可是,为了解释缘故,不免又扯到八年前、十二年前的事上,然后又返本归一,回到冯氏野外产子、丢失儿子一节上。

    这一切的事,竟然都是由黄元杜鹃两个身上起来的。

    姐弟俩苦中作乐,相视一笑。

    笑一阵,又问几句。抽丝剥茧,慢慢理出头绪。

    问答之间。黄元等于随着杜鹃又历经了一遍泉水村的生活,幼时、童年、少年;山间、水边、村庄;林春、九儿、姐妹们和长辈的种种纠葛纷争……

    他感叹她们受的苦。也惊奇她的胆量和勇气。

    二人促膝相对间,耳鬓厮磨,气息相交,心里产生了些别样的情绪。

    黄元忽然轻声问道:“你……喜欢林春吗?”

    双目炯炯地注视着杜鹃,心情居然莫名紧张。

    杜鹃怔住了,不知如何答。

    黄元又问:“鱼娘娘暗示的姻缘,会不会是他?”

    在杜鹃的叙述中,林春频频出现,更是与她有口头婚约的人。若是两人定亲。便再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杜鹃心情激荡,看着他坚定地摇头:“不是他!”

    她看着凝神注视自己的少年,温润的眼眸中映出她的倒影,幽深不明,万般言语涌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

    黄元也看着面前少女失神,又见她露出意味莫名的眼光,更是瞬间沦陷,不自觉地拉了她的手。喃喃道“杜鹃……”

    杜鹃一呆。

    本能地挣了下,惊醒了黄元。

    他便如同烫了般丢开杜鹃的手,脸色涨成一块大红布。

    同时,心里涌起惊涛骇浪:他居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举动。对亲姐姐起了旖念,真是太可怖了!

    他蓦然转头,不敢再看杜鹃。

    杜鹃看着他苦笑。

    这正是她心心念念盼望的。可她刚才也吓得一哆嗦。因为,他们眼下是姐弟。黄元对自己动了念。也难怪他吓坏了。

    这可怎么办?

    她一定要想法子让冯氏亲口说出真相。

    想毕,她深吸一口气道:“黄元。鱼娘娘说的似是而非,想必有一定的缘故。比如你我,原先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一家人。谁知我的姻缘后面隐着什么内情呢?也许,最不可能的,就是最真实的!”

    黄元立即转身,疾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杜鹃无辜道:“我就是猜的,没什么意思。”

    黄元明显失望,却又深深地看着她思索。

    “杜鹃,林春说咱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他垂眸轻声道。

    杜鹃欣喜不已,用力点头道:“嗯,村里人也说我不像黄家闺女呢。那些人,常常笑话老实爹,说他生不出我这样的闺女。爹气得跟人吵。”

    黄元猛抬眼,惊问道:“有这回事?”

    杜鹃点头,眨眨眼睛道:“怎么了?那不过是人说笑的。”

    一步步引导他往那个真相接近。

    黄元摇头,暗忖不对,小妹黄鹂面容可是有些爹娘的影子的,可杜鹃身上,一点爹娘的影子都没有。

    这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一问娘,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自问不是下流之人,但他刚刚分明动了爱念。他坚持认为,有亲血关系的兄弟姊妹,是不可能产生这样念头的;只有品性恶劣的好色之徒,才会有这般畜生行径。因此,他认定这中间有问题。

    他不再尴尬,继续和杜鹃商议案情,整理诉讼答辩。只是和先前比,他对杜鹃多了些客气尊重,少了些亲近随意。

    期间,黄鹂进来送吃喝,听见说往事,忙插嘴。

    杜鹃就将小妹子的“英勇事迹”拿来取笑,活跃气氛。

    黄鹂顿时不依,滚进她怀里撒赖;一时又跑到哥哥身边靠着撒娇,哼哼唧唧的,说以前自己没有哥哥撑腰,爹又老实,只好变泼辣一些,不然被人欺负死了。

    黄元忍笑对她道:“等哥哥回去了,谁要是敢欺负你,哥哥打他大嘴巴子,给你出气!”

    黄鹂听了得意不已,“哥哥也不用打人,往那一站,之乎者也一顿,人家就不敢龇牙了。”

    杜鹃绷不住笑了,“之乎者也还有这功能?”

    冯氏在外听见他们兄妹说笑,忍不住心痒痒的,和黄老实也凑了进来,道:“杜鹃小时候鬼精鬼精的。那一年,她去找她奶奶借肉……”

    吧啦吧啦,将杜鹃的英勇事迹也倒了出来。

    黄元听后。先是睁大眼睛看杜鹃,接着笑得失态。忘了折扇是打开的,猛往左手心一磕。“哗”一声响,将折扇给砸破了。

    黄鹂“嗳哟”一声,拿过破扇,惋惜极了。

    杜鹃没好气地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黄元还只是望着他笑,想象着两岁的小人儿跟奶奶借肉的情形,实在忍俊不禁。

    偏黄老实也凑上来,吹嘘说他三个闺女在泉水村如何能干、如何出名,是村花云云。

    黄元刚歇了笑,听见“村花”二字。一个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看着老实爹自豪的样子,觉得这憨实的汉子真的很亲切,娘骂他的样子也很亲切,小妹撒娇的样子更亲切,再加上大姐,这一家子……

    他还没回家,光凭想象就知道黄家日子如何温馨了,心里对那泉水村便期盼起来。

    又闲话一阵,冯长顺进来说。昝、沈两位少爷求见。

    自从陈青黛和山阳县衙役来过之后,他这两天专门在客栈大堂闲坐,留心往来人等,以防有人找外孙麻烦。他好先一步进去报信,充当了看门的角色。

    黄元忙接了出去。

    将昝虚极和沈望让进自己客房,冯氏端上茶来即退出。留下三人说话。

    沈望从袖中掏出一卷纸,一面道:“这一张是耿夫子生平和京城耿氏家族人丁情况。你看看心里有个谱。这下面的是姚金贵去山阳县后所作所为。啧啧,令表兄真是好人才!还有杨家。你虽然在那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对你那个‘爹’可不了解,也是个人物呢。还有你那个养母……”

    黄元急忙起身抱拳,谢二人费心,接了过去。

    他可没拜托他们,这是他们为了帮他,主动使力。

    昝虚极微笑,没吱声;沈望挥手道:“别说那些!咱们兄弟,说那些就见外了。就冲你写给我的那幅字,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昝兄就更不用说了,得了整篇文章呢。”

    接着,二人问起今日的堂审经过,均气愤不已。

    偏一时又想不出法子应对这种情形,都沉默下来。

    昝虚极忽然道:“三日后是叔父五十寿辰,你可一定要去。”顿了下,又轻声道:“婶婶和烟妹妹听说了黄姑娘风采,很想见见她,便托我下帖子给她,还有你小妹妹。”

    说完,从胸前取出一张大红帖子来,放在桌上,眼睛却看着黄元,沈望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黄元一震,不假思索地回绝道:“我们庄户人家女儿,还是不要去那样场合的好。”

    昝虚极不满地叫道:“黄元!”

    沈望也道:“贤弟太过小家子气了。”

    黄元认真道:“昝大人寿辰,小弟身为晚辈学子,自当前去恭祝;可是家姐……却不便前去。她原与昝姑娘她们就不是一类人,况且她最近麻烦够多的了,再去这样场合抛头露面,等于白送去让人评头论足,两位兄长难道忍心?还请代为在昝夫人和昝姑娘跟前仔细分说,小弟到时也会前去告罪的。”

    昝虚极哑然。

    沈望不确定地说道:“不会如此严重吧?”

    黄元瞪了他一眼。

    他便讪笑着低下头,心里知道黄元虑的对:杜鹃若是现身巡抚府,必定是引人瞩目。无他,都是那《少年说》惹出来的。本来是好事,但姚金贵这么一告,杜鹃的名声便毁誉参半,这么送去让人评论,确实不大妥当。况且以她的身份,又不是非去不可的,去了更像出风头。

    想毕,他便劝道:“那就算了吧。昝兄回去好生与昝夫人解释,夫人定会怜惜黄姑娘,不会怪她的。”

    昝虚极点点头,将帖子收了起来。

    只是,他看向黄元的目光带了些探寻意味。

    黄元也不闪不避地迎着他,毫不动摇。

    杜鹃,他再不会让他们看见了!

    这不仅是他自己的意思,也是任三禾的意思——临走的时候,他严厉叮嘱他的。到底惹了麻烦了,自己这两个好友都对杜鹃上心了。

    他暗下决心,等此案一了,便随家人去泉水村,不到二十岁绝不出山。

    ***

    这粉红怎么跟广州七月的天气一样,下一阵雨又停了?(未完待续。。)

第229章 嫉妒(三更)

    送走昝虚极和沈望后,黄元和杜鹃共看那些资料。

    晚饭前,他和杜鹃一块去给林春送饭,顺便看他的进度。

    林春已经做好了三扇屏风,还剩下最后一副“乳虎啸谷,百兽震惶”没有完成。

    当他看见那“奇花初胎”的屏风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杜鹃也惊呆了。

    那扇屏风上雕了一丛黄杜鹃,典雅、大方,活力四射却不张扬,展现一种内敛的热情。雕刻在原木上的图案,并没有上色,可是,林春却巧妙地雕琢,借用楠木本身纹理,凸显出栩栩如生的花叶、花瓣和花苞,因此杜鹃一眼就认出这花是黄杜鹃,不同于红杜鹃的黄杜鹃,在漫山火红中优雅绽放的黄杜鹃。

    黄元显然也发现了这花的不同。

    “这是什么花?跟杜鹃很相似。”

    他说跟杜鹃很相似,却不说是杜鹃。

    红杜鹃火红灿烂,一般枝叶上的花朵密集,一丛丛一簇簇,看去分外喧嚣热烈;而黄杜鹃枝叶上的花朵没那么密集,一朵朵十分清爽、优雅独立,其花瓣质感厚腻,不像红杜鹃花瓣脆薄,容易焉。

    “这是黄杜鹃。”

    林春一边吃饭一边道。

    黄元就沉默了。

    他发现,林春这雕刻非同小可,不是精美可以概括的,更不是通常的能工巧匠可比的,他用刀展现了另类艺术的魅力,比书画大家毫不逊色。因为,他极具天赋。比一般人更容易捕捉事物的神韵。他对耿夫子画的评价,绝不是班门弄斧。而是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其弊端。

    这幅奇花初胎。根本就是杜鹃的写照。

    再没有比这花更能展现杜鹃气质和神韵的了。

    若一定要挑缺点,就是他还年轻,技艺尚需再精进。

    黄元呆呆地看着屏风,耳中却听见杜鹃和林春对话:

    “你怎么想起来雕这花?”

    “这个好呀,我对这个熟悉的很。换旁的,雕不出这味道。”

    “你可以雕玫瑰呀!”

    “我不喜欢玫瑰!”

    “那兰草呢?上次咱们在那山谷幽潭边看见的兰草,真可谓‘空谷幽兰’,比这花名贵、奇异多了,当得起‘奇花’称谓。这黄杜鹃太普通了。”

    “我要展现的是少年锐气,兰草太娇嫩了。”

    杜鹃哑然。

    黄元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道:“林春说的对。‘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兰花难以比拟。矞矞者,春之万物生长之貌也;皇皇者,堂皇、盛大之状也,牡丹国色太过富丽,幽兰太过娇嫩。玫瑰太媚,梅花太洁,桃花太艳,菊花太……”

    “停!”杜鹃慌忙做了球赛时要求暂停的手势。也不管两人看不看得懂,“别跟我说菊花也不好,我跟你急!天下的花儿各有长处。含苞待放时,那不是孕育着勃勃生机?你不雕就不雕。别扯一堆理由。在我看来,都是强牵附会。”

    她怎会不知林春的心思。只想不通他是如何想到黄杜鹃的,她可没告诉过他这个。

    这孩子,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杜鹃看着林春开始发愁。

    黄元和林春见杜鹃这样,都笑了。

    笑过后,黄元心思复杂地看着小木匠……

    林春吃完饭,杜鹃将碗收拾了,对他道:“你歇歇吧,吹支曲子也好。总是这么聚精会神地做一件事,太耗神了,得放松放松。”

    林春却另有打算,道:“我要活动活动,打一趟拳,再洗个澡,再来雕虎。”

    于是,黄元就看见如龙腾虎跃的林春……

    竟然文武双全!

    他心里不可抑止地滋生出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这可是以前面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

    林春活动完,一身大汗,去井边舀了冷水准备洗澡。

    杜鹃听后急忙阻止,“瞎说!别用冷水洗。我烧了热水,兑了洗吧。”

    黄老实吃了饭没事干,正在院里闲逛呢,听见了忙道:“春儿,你拎冷水,我去给你舀热水。你爹让你跟来帮忙,我要是不好好照应你,回家你爹要跟我算账的。我可算不过他。我怕你爹呢。”

    他实话实说,林春和杜鹃同时笑出声来。

    林春便打了井水先进屋去了,黄元则看着杜鹃发呆。

    她对林春这样关心,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次日没有堂审,黄元有事出去了,杜鹃正教黄鹂功课,冯长顺匆匆跑进来,一脸急切。

    “姚金贵那小畜生来了,还有你大姑,说要见你爹。我不让进,他们就跪在客栈门口,说是给大舅舅请罪;还说他一片诚心,又是外公做主的亲事,求大舅舅成全。我骂了他也不吭声,只顾磕头,把头都磕出血来了。”

    冯长顺是个有心计的,知道这一招毒辣,便不敢跟他耗,慌忙就进来报信了。

    杜鹃就气得站起身来。

    真是太可恶了!

    这分明是败坏黄元的名声,败坏她的名誉,逼黄家就范。

    这个姚金贵,变奸诈了。

    果然是“坏蛋不可怕,就怕坏蛋有文化。”

    冯氏听杜鹃分析利害后,气得要和黄老实出去拼命。

    杜鹃拦住他们道:“爹,娘,你们这样出去闹,他可称心了,正合了他心意呢。我也不会出去的,我要出去了,也正合了他心意。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小黄鹂柳眉倒竖,道:“让我去!我要骂……”

    杜鹃截断她道:“你什么也别骂。”

    冯长顺也道:“这事不能吵。要是吵架管用,我还进来告诉你们干什么,我还怕了他?当年跟你爷爷奶奶吵架我可是一点都不怕的。”

    黄鹂愤愤道:“那怎么办?”

    杜鹃细细想了一会。又和冯长顺低声商议了一会,才对黄老实和冯氏教了一番话。又让他们换上走山路时穿的粗布衣,把头上身上一顿捯饬。原本清爽的两口子就略显凄苦狼狈相,匆匆跑出去了。

    杜鹃又对黄鹂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话,黄鹂连连点头。

    然后,冯长顺就带着黄鹂也出去了,暂时隐在客栈大堂通往后院的过道内,听着外面的动静。

    客栈大门前,姚金贵正顶着烈日,满含愧疚地匍匐在地上,艰难地一下一下将头往泥地上磕。额头上通红一块。

    黄招弟跪在他旁边,冲着客栈内哭喊道:“大弟,是爹做主的亲事,你饶了金贵吧。大弟,姐姐求求你了……”

    她心疼儿子,哭得撕心裂肺,毫不做作。

    姚金贵身后,他的跟班正一脸无奈地对围观的众人解说缘故“……大人外公做主的亲事,大舅舅和表弟不认。闹到现在这样,还对簿公堂。大人心里难过,就过来请罪了。说都是一家人,要是能说和了。就不能打官司让人看笑话。”

    “原来是这样!”

    “爷爷定的亲,敢不依?”

    “唉,可怜这外甥都当官了。跪了这么长时候,也没人出来理一理。这黄家还真是……唉!”

    “这位官爷长得相貌堂堂,怎么他表妹还看不上他?”

    “他表妹是什么人?”

    “就是一个村姑。山里头的人。”

    “什么?村姑这样跩?”

    ……

    众人议论纷纷,对姚金贵充满了同情,对黄家很是不耻:不遵从长辈安排,有眼无珠,话语声引得更多人聚集过来,掌柜的急坏了,劝又劝不走。

    就在这时,冯氏和黄老实从里面出来了。

    两人呆呆地看着门口这一幕。

    先前听说还不觉得,等亲眼见到这个景象,真是气得手脚冰凉。冯氏更是受不住,身子一软,就要瘫倒。亏得黄老实一把扶住,大叫“她娘,她娘!”

    冯氏说不出话来,却死命地推他,示意他上前。

    黄老实这才想起“身负重任”,加上本就一腔怒火——五年前的,五年后的,一齐聚集,老实人发飙了,把媳妇往地上一丢,冲姚金贵就扑了过去。

    姚金贵见大舅舅和舅母出来了,大喜,慌忙就要过来。

    可冯氏忽然晕倒了,他吓了一跳,赶紧跪着往门口爬,一边哀声道“舅舅,舅母,外甥对不住……”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老实给堵住了。

    黄老实“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跟他来了个脸对脸,挡住了他的路;并且,庄稼汉子一把抱住外甥,放声哭求道:“金贵,姚大人,舅舅求你了!求你放过黄家吧!求你放过你妹妹!舅舅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

    他一边哭喊,一边要磕头。

    可他手下紧紧抱着姚金贵,脑袋连连点动,就砸在姚的胸前,哭的鼻涕眼泪一齐擦在他胸襟上,两手环住他身子,拳头还在他背后猛捶。

    姚金贵暗道不妙,想要挣扎起来,哪里能挣起来。

    冯氏见黄招弟要过去拉扯他们,先努力镇定心绪,然后疯了一般扑上去,一头撞在大姑姐的怀里,也放声嚎哭道:“姐姐呀!祖宗啊!我求求你……放过你弟弟,放过你侄女,放过你侄儿,那是你娘家呀!你是黄家的闺女,不能这么坑害娘家人!公公是你爹呀,你怎么能骗他?祖宗姐姐,你绕过我们,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烧高香!我给你立牌位……”

    她比黄老实可灵活多了,也下得下架子;况且这种撒泼哭闹也是乡下媳妇擅长的;再者,她又攒了一肚子气,新仇旧恨全堆在一处,嚎得那个昏天黑地,日光惨淡,人人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更有甚者,跟着掉起眼泪来。(未完待续。。)

第230章 再次交手

    黄老实则牢记杜鹃教的:不管姚金贵如何对他,都不要听也不必理他,反复只嚎那几句话。——这是杜鹃怕教多了他记不住,再者容易被姚金贵糊弄。

    姚金贵乃是斯文读书人,黄招弟更是绵软的性子,哪里能应对黄老实的粗野和冯氏的撒泼揉搓,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们也跪了半天了,也累,不如冯氏和黄老实刚出来,精神抖擞,越哭声越大。

    围观众人被这番变化惊呆了:怎么事情好像不对?

    忙互相询问怎么回事。

    姚金贵的随从一看不妙,就要上前拉开黄家人。

    冯长顺在后看了,冲出来挡住,大喊“干什么干什么,打人了,杀人了,当官的就能欺负人怎么的?那也不能当众打舅舅舅妈。你说什么?拉架!我看你想帮忙打人吧!这是人家姐姐和弟弟、外甥之间的事,你们帮忙打人,还有王法吗?这不是山阳县,这是府城,你们当众打人,眼里还有王法吗?哎哟,你打我!我老汉都六十多了,我也活够了,我跟你们拼了……”

    他边喊边逼近,将那两个跟班逼得节节后退,退到街道中央去了,生怕他真有个好歹,赖在他们身上,那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原来姚金贵打听得任三禾不在,又要表诚心,不敢带多人来,只带了两个随从,因此,冯长顺一人就挡住俩。

    这边,黄鹂也出场了。

    洗得发白的红花粗布衣服裹着玲珑小身子,丫髻头上一丝饰物也无。怯怯的,眼神惊慌闪烁。仿佛受惊的小鹿,比起黄老实和冯氏。格外招人怜。

    她跑到冯氏和大姑跟前,想要拉又无从下手的模样,于是也哭了,问道:“娘,大姑为什么要哄爷爷?爷爷不是大姑的爹吗?我爹不是大姑的亲兄弟吗?咱们跟大姑不是亲戚吗?为什么大姑和表哥要这么欺负我们?”

    冯氏哭喊道:“他们是官!他儿子当官了!”

    一面揪住大姑姐衣襟,凄厉地哭道:“求求祖宗姐姐呀——开开恩,给条活路吧——”

    黄鹂也跟着哭得哽咽难平,茫然四顾问道:“当官了……就能……就要抢表妹做妾?当官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黄招弟完全不能招架。昏了头了。

    围观的人看得不忍,都上前来问。

    黄鹂哭哭啼啼地将姚金贵五年前挑拨爷爷奶奶抢大姐,大姐没抢到就要霸占二姐。因为没能如意,现在当官了,又使手段哄她爷爷,逼二姐做妾,“我二姐那年才九岁呢。”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看向姚金贵的目光简直如见鬼魅。

    黄鹂又抽抽噎噎地泄露一则消息:当年他们不敢违抗爷爷的命令,就躲了出去。姚金贵就大摇大摆地在她们姊妹的床上睡了三天,全不顾廉耻……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读书人!

    众人都愤怒了。

    福祥客栈的掌柜觉得今儿倒霉透顶,被人堵在门口演了这一出戏,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见情势转变,大喜;还有,他可是知道的。这黄家公子和知府公子、巡抚家的公子都是好友,他帮了黄家。想必能在他们跟前卖个好,于是。他就开口了。

    他悄悄地告诉众人:这黄家是老实的庄户人家,乡下来的,山里人,可怜的很。这回来府城是认儿子的——他们儿子丢了十几年,就是元梦斋的黄秀才。人家闺女长得好看的很,又本分,一点不痴心妄想攀富贵,可这官的外甥硬使手段要霸占表妹。黄家这是被逼急了,没活路了呢。

    “那个姓姚的官儿,把他舅舅告到衙门里去了呢。”

    “原来是这样!”

    “真是斯文败类,跑到表妹的床上睡,不要脸!”

    “连九岁的女孩子也不放过,不是人!”

    “这样人当了官,老百姓就没日子过。你想啊,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时没得手,过后再使手段,谁敢惹?”

    “他娘也不是东西,连老子娘都敢骗!”

    “要是我闺女这样,老子掐死她!”

    “那不成,她都嫁人了,是旁人家的人了,你想掐也不掐不着啊!她儿子又当了官,她可不就威风了。”

    ……

    一时间,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黄招弟固然无地自容,姚金贵也震惊不已,认定这是杜鹃的计谋,要陷他于不义,因为他来之前派人打听了,黄元出去了,不在客栈里。

    这个表妹,还是那么难缠。

    当年思虑不周,睡了表妹的床,这说出去可是有损他名声的。但他也不怕,量黄家人不敢把这事说出来,毕竟损了他的名声,也损黄家闺女的声誉。谁知杜鹃竟不顾忌这个。

    他急中生智,高声喊道:“黄鹂,你姐姐呢?杜鹃呢?她就忍心指使爹娘给人下跪,跟我们闹,让人看笑话?”

    黄鹂大哭道:“你故意跑来跪着,让姐姐丢人,姐姐说她不活了,刚跳了井被捞上来,还昏着呢……”

    掌柜的听了大急,连声唤小二,“快去衙门叫人,要出人命了。哎哟我的娘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店里要死了人,往后谁还敢来呀!”

    一面又唤娘子出来哄黄鹂,这小丫头哭得他心里酸溜溜的,好不难受。

    小二慌忙就挤出人群跑了。

    姚金贵则郁闷得要死:杜鹃跳井?

    笑话,就算全大靖人都死光了,那丫头也会好好的活着,还活得有滋有味!她怎么会去跳井!

    他此时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脱身也不能。

    好在那两个随从还算机灵,一个对冯长顺跪下了——今儿两边人都特别爱下跪——另一个就跑过来。将自家老爷从他舅舅手下解救出来,自己挡住舅老爷。

    姚金贵脱身出来。立即就要进客栈,说是要看看表妹。

    黄鹂尖声哭道:“强抢民女呀——”

    姚金贵被她尖厉的哭叫声吓一跳。再看看围观人愤怒的表情,知道不能如愿,遂后退一步,给黄老实跪下磕了个头,说舅舅想不开,他等外公来了再说,先走了云云。

    然黄老实被他的随从拉着,还在跳脚大喊“舅舅求你了,舅舅给你磕头了!”冯氏又哭喊“祖宗姐姐”。人们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他磕完头起身后,便来解救娘亲。

    冯氏一手扣住他左手虎口,四根手指有三根指甲抠进他肉里,一面揪住黄招弟头发,哭喊道:“祖宗姐姐……祖宗外甥,饶命啊——”

    随着她一声大喊,生生揪下黄招弟一撮头发。

    她恨透了这个大姑姐:看着最老实绵软无害的一个人,却几次三番害得她家闹得天翻地覆。上次是跟公婆打得两败俱伤,这次居然把她儿子都告到衙门里去了。她亲亲的儿子。才找回来的儿子,当了秀才的儿子啊!怎么丢得起这个脸!她真是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所以,她先还能记着杜鹃的话示弱。后来便压抑不住心中强烈的仇恨,手下不由自主地就用劲了。

    黄招弟疼彻心肺,猛一推她。将她推倒了。

    本来她也没这么大劲,因姚金贵也被大舅母抠得手痛。也用劲推了她一把,两下里合力。冯氏就受不住了,就势往后一倒。

    黄鹂就扑到娘身上哀哀地哭起来。

    冯长顺、黄老实都奔了过来,冯长顺喊“当官的外甥打舅母了”,现场乱作一团。

    这时,府衙的年捕头带人来了,才止住混乱。

    问起事由,姚金贵面色铁青,解释不清,也无法解释,因为黄家舅舅舅母依然在对他磕头,求他饶命、放过他们。

    不到半日工夫,山阳县县丞姚金贵欺压舅舅舅母、欺骗外公、强逼表妹的事迅速在府城传扬开来。

    福祥客栈门口闹哄哄的,黄元在元梦斋也遇上麻烦了。

    发源于西南岷州的岷江横贯荆州府城,元梦斋就坐落在岷江岸边。前对街,后临水,在一溜贵气豪奢的店铺中间,显得极为清雅。

    然而,这清雅的店铺门前此时却乱糟糟的:

    陈青黛从元梦斋二楼跳了江。

    幸而被人救了上来,送进元梦斋。

    黄元让出二楼日常接待贵客的雅室,暂让陈青黛安置,一面派人去陈家叫人,一面命人去医馆请大夫。

    追究起来,此事也与姚金贵有关。

    当日,陈青黛从客栈黄元处归家后,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终日只知哭泣,谁也劝不住。她自小就认准了黄元,一缕情思固缠,岂能说断就断。

    正在这时,姚金贵被府衙传唤到府城,以杨家女婿的身份住进陈家。听说这事后,他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要给黄元添堵,顺便将他捏在手上,再得杜鹃为妾,就容易了。

    因此,他怂恿叔岳丈和陈夫人道:“那黄元如今已经没事了,杨家养了他一场,这就不管不认了?你们就不为自己,也要为陈姑娘想,她心心念念记着黄元,将来可怎么过?”

    陈夫人无奈,只得将黄元的打算说了出来。

    姚金贵摇头失笑,分析道:“那不过是黄元的托词。他怎会不出仕?我辈读书人,十载寒窗苦读,‘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无非是图谋将来出人头地。他说回家侍奉爹娘,也不过是暂时的,还能待在山里不出来?”

    陈夫人恍然大悟。

    姚金贵又道,这都是黄元不想续这门亲事,才耍的手段,可见他对陈姑娘无情;又暗示说黄元的元梦斋如何赚钱,这都是杨家的养育功劳,应该归杨家和陈家等等。

    陈夫人便怒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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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情深不悔(二更)

    她看不上黄元可以,所以之前一门心思想要解除婚约;如今黄元没事了,她女儿又放不下他,她便觉得,黄元就应该回头,重新上门求娶青黛,才是有情义的男子,才是知恩图报的君子。

    可他竟然敢嫌弃青黛,这还了得!

    陈青黛本就为情所困,听了姚金贵的剖析,就魔怔了。

    她任性起来无所顾忌,便生出一番决然心思。

    这两天她派人一直盯着元梦斋,今日一早黄元去了,她得了回报,便梳妆了一番,戴了帷帽,带了几个人赶去了。

    为何她不去客栈?

    因为她实在不想面对黄元的亲爹娘。

    陈夫人正要摆弄黄元,便随她去,只派人好生跟着。

    她想着等有了事,自己再出头,一举将黄元拿下。

    来到元梦斋,陈青黛也不管店铺内三三两两看画的人对她侧目,直接上二楼展示画作的长廊找到黄元。她站在一幅仕女图下含泪问他,是不是为了躲开她,才故意要回山里。

    黄元皱眉道:“陈姑娘,在下本就是山野人,不回山里侍奉亲长,去哪里?再说,前日在公堂上,令堂已经派人与在下解除了婚约,如今在下与姑娘毫无关系,谈何躲避?”

    陈青黛听他称呼如此生疏,心如刀绞。

    什么获罪,什么解除,她统统不管!

    “解除了婚约可以再结。我只问你:你不肯留在府城,是不是知道我过不惯乡下生活,故意用这个借口打发我?”

    黄元沉脸反问道:“照你这么说。你只想跟我过富贵的日子;若是我落魄了,回归山野。你是必然不会跟从的,对不对?”

    陈青黛从小生在富贵人家。哪里会想这些。

    她回道:“你已经是秀才了,只要留在府城继续攻读,将来必定是举人进士,怎会落魄!这是极容易的事。元哥哥,等你做官了,多送些银子回去给你爹娘就是了……”

    黄元勃然大怒,回道:“请恕在下断难从命!”

    他对这个前表妹最后一点怜悯之心都消散了,代之而起的是浓浓的不屑和鄙视,暗自庆幸退了亲。

    陈青黛心中眼中都是情爱。根本想不到别的。

    她听见黄元说“断难从命”,又见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还有轻蔑和鄙视的目光,顿时芳心碎裂,精神崩溃。

    她认定他在报复,因此哽咽道:“姨父姨母的决定,我有什么办法?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变过。你今日抛弃我,有你后悔的日子!”

    黄元肃然回道:“多谢姑娘厚爱!然在下读的是圣贤书,做不来抛弃亲爹娘的不孝之举。难道在姑娘眼里。在下生身父母还不如姑娘重要?”

    陈青黛已经神思恍惚,听不进任何言辞。

    眼睁睁地看着黄元决然而去,对着那背影吞咽泪水。

    忍着钻心的痛楚,她转身跑出长廊。来到外面露台上,伏在栏杆边独自低泣。丫头们无人敢上前劝慰,都知道她的脾气。这时候劝也是不会听的,只好任她去了。

    谁知。一个错眼,她就纵身跳了江。

    幸好下面有渔夫在。才能幸免于难。

    元梦斋人来客往,都是文人士子之流。刚才的情形大家亲眼目睹,便是不认识陈青黛的,也由熟悉黄元的人口中得知其身份,从而猜测到部分内情。

    众人不免私议,觉得陈姑娘对黄元情比金坚,宁可违背长辈命令,也要誓守婚约,想是被黄元拒绝了,才无颜苟活于世,只好投江自尽。

    陈青黛成了多情女,黄元自然成了无情郎。

    黄元面色难看之极,却并不解释。

    这时候,解释也无用。说轻了显得心虚,找借口;说重了有落井下石的嫌疑,更显无情无义,索性什么都不说,等陈家人来再说。

    跟随在陈青黛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见他连雅室门边也不靠近,均恨极了——

    都这时候了,还不肯给个准话,真真是无情郎!

    陈夫人得知女儿跳江,惊得魂飞魄散,急忙坐车赶了来。

    路上,她问了跟随陈青黛的婆子,知道了事情经过。她认定都是黄元不对。虽然不知黄元和青黛说了什么,想必不是好话,才让青黛气得投江。因此,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到了黄元身上,发誓不放过他。

    一进元梦斋,她便气势汹汹地指挥跟随的媳妇婆子们:“给我砸!把这忘恩负义的小畜生画斋全砸了!”

    众婆子得令,掳袖子上前,扯的扯,拽的拽,把画斋墙上挂的画幅、案上和青花大瓷瓶中堆插的画轴全扫落地上,转眼间画斋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可惜了那些画,让喜欢而又囊中羞涩的人痛心不已。

    黄元闻讯赶来,怒喝道:“陈夫人这是干什么?”

    陈夫人冷笑,头上戴的凤钗珠串不住晃动,指着他厉声道:“干什么?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脸问!我女儿有个好歹,要你陪葬!”

    黄元沉声道:“你们要退亲,反说我忘恩负义。我若不放手,连累了杨家和陈家,你们不更要说我忘恩负义!陈夫人倒告诉晚辈,究竟要如何做才算不忘恩负义?”

    陈夫人根本不理这茬,指着他鼻子骂道:“无情无义的东西,青黛对你如此痴心,你竟然气得她去投江。你良心叫狗吃了?”

    黄元气得浑身发抖道“不可理喻!”

    这才是秀才遇见兵呢,有理也说不清。

    眼看画斋一楼大堂一片狼藉,无一幅好画留存,他忽然笑道:“砸吧!扯吧!放手砸!放手扯!”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清叱道:“住手!”

    陈家婆子媳妇们一愣,就停了手。

    陈夫人和黄元朝门口看去,只见从门外站着个戴帷帽的黄衣女子,在身周数名丫鬟媳妇围随下,袅袅走了进来。

    陈夫人虽然不认得这些人,却从仆妇服饰上判断出是昝府的下人,顿时不敢放肆。

    那黄衣女子走近她,在她三尺开外盈盈而立,清声道:“陈夫人请手下留情!还是先去看看陈姑娘,早些将她接回去吧。一来她经了水,要及早请医调治;二来在这闹大了,对她闺誉有碍;三来这画斋可不是黄秀才一个人的,其中还有知府公子和巡抚侄儿的份子,夫人一气都砸了,后果恐难承担。”

    并不十分有气势的一番话,却让陈夫人忌惮不已。

    但她不肯就此罢休放过黄元,因道:“黄元无情无义,害我女儿投水自尽,岂能饶他?这画斋损失,当然该由他一人承担了,与知府公子和巡抚侄儿无干。”

    黄衣女子道:“夫人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该去衙门分说,不该砸铺子。是非曲直,到了衙门自然见分晓;砸了铺子,有理也变没理了。”

    陈夫人哪敢往衙门里说这事,也说不清啊!

    可是,她却是会辩的,遂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悲切道:“若是能去衙门告状,小妇人还费神砸铺子干什么!只因我女儿是投水自尽,又不是黄元推她下水的,这个亏没法说。也不知这小畜生跟青黛说了什么,气得她不想活了。真是歹毒心肠,读书人杀人不见血呀!想不到我姐夫救了他一命,还送他上学读书,学了一肚子墨水,到头来却害了自己外甥女。哑子吃黄连,这亏我们算是吃定了,没法跟人说。姑娘想,我做娘的,能不伤心气愤吗!”

    黄衣女子听了一顿,转头问黄元道:“敢问黄公子,当时跟陈姑娘说了什么,可方便透露?”

    黄元昂然道:“黄元事无不可对人言。只因在下新认回生身父母,想着害他们忧伤挂怀多年,实在不孝;且近来在下不顺心之事颇多,遂准备随爹娘回山里,安心侍奉他们,略补孝心。陈姑娘便说在下无情无义,弃她于不顾,竟去跳水自尽。其中缘故,在下也百思难解。”

    黄衣女子和围观众人这才恍然。

    陈夫人怒道:“青黛待你情深不悔,你就这样对她?”

    黄元道:“夫人,陈家已经和在下当堂退亲了。夫人想让在下勾引陈姑娘?”

    陈夫人气得发昏道:“你别狡辩。你若是个有情义的,就该再上陈家提亲。”

    黄元忍无可忍道:“在下不敢妄想!在下现在不过是一山野农家子弟,岂敢妄攀陈姑娘这样的富家千金。”

    陈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黄元的底细,因此在他面前从来就自觉高一等,听了这话,不以为讽,反以为荣,“哼”了一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更应该留在府城,用心读书,等考上了进士,就能配得上青黛了。作什么要躲回山里?你明知青黛过不惯苦寒日子,还要这么做,这不是无情无义是什么?”

    黄元提高声音质问:“该不该去求亲先不论,夫人以为在下不该回乡侍奉双亲,应该为了陈姑娘弃父母谋富贵?”

    陈夫人不耐烦地答道:“你当了官,你父母不也能跟着享福?眼下多给些银子他们就是了。你没有,我陈家不缺这些银子。”

    满屋子人听了这话都张口结舌,满眼不可思议。(未完待续。。)

第232章 做什么来钱快呢?(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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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衣女子道:“陈夫人慎言!自古以来孝为先,陈夫人这是强人所难了。若是黄公子真这样做,只怕全天下读书人都不会容他!”

    口气比先时要严厉几分。

    在场的多是文人,哪能容忍这等事。

    内中就有人鄙视道:“原来是这样!真是笑话,逼人家退了亲,现在还要人家上门去求,还不准人家回乡侍奉爹娘,回乡就是无情无义。难道陈姑娘所谓的情深不悔只能经富贵?真乃奇女子也!”

    众人也纷纷道,这样的女子,只肯共富贵,不能同患难;有事就躲,没事又凑上来,谁敢娶?

    陈夫人一不小心流露了自私心理,招致一片讽笑,气得无话可说,只狠狠地瞪着黄元。

    这时,昝虚极和沈望飞马赶来了。

    踏入大堂,看见这满地狼藉情状,昝虚极怒不可遏,寒声吩咐道:“把那胆敢犯法的狗东西拿了,送去府衙处置。”

    陈夫人惊呆,放声哭了起来。

    沈望急忙靠近昝虚极,小声道:“你要真这么做,回头元兄弟又要多背一个骂名。不如算了。借这事让人骂陈家去。”

    说着,对黄元使眼色。

    黄元便上前道:“算了。让她们赔了画走吧。”

    陈夫人止哭,瞪大眼睛道:“休想!要赔也是你赔!”

    沈望气乐了,道:“那好。咱们还是上衙门说去吧。”

    陈夫人吵着不依,黄元再不吱声。

    最后。胳膊拗不过大腿,陈夫人还是赔了两千两银子了事。带着陈青黛走了。亏得砸的是一楼,若是二楼画廊的,两千两银子绝不能了事。

    昝虚极忙碌中瞥见那黄衣女子,不禁一愣。

    刚要说话,那女子朝他微微蹲身,摇了摇头,然后对身边丫鬟轻声道:“走吧。”

    黄元早猜出她是谁,也不上前攀话挽留,只遥遥地躬身施礼道:“谢姑娘仗言相助!”

    那女子还礼道:“无需客气。”

    声音轻柔带着浅笑。又隔着帷帽轻纱打量了会黄元,才转身出去了。

    沈望指着她背影道:“这……这不是……”

    昝虚极横了他一眼,道:“是什么?还不去叫人收拾。”

    沈望忙住口,一边叫人,一边埋怨黄元欠的风流债。

    此事暂不表,且说黄元带着一肚子气回客栈,先往爹娘住的客房里去请安。进门却见爹娘坐在椅上,额头上血红一片伤痕,杜鹃和黄鹂正忙着帮他们敷药。旁边又有换下来的一堆脏衣裳,外公在一旁骂骂咧咧,急忙询问缘故。

    待听说是姚金贵来闹了一场,顿时怒火中烧。

    他面上忍住。先安慰爹娘,心内却急速思忖对策。

    杜鹃和黄鹂忙完后,这才端来汤饮让大家喝。然后坐在冯氏身边,手执大蒲扇。一面在她背后轻轻的摇,一面百般劝解她。生恐她气坏了身子。——老实爹她就一点不担心。

    黄鹂打从哥哥进门就发现他面色不对,悄问他可有事。

    黄元犹豫了下,还是把陈青黛投水的事说了。

    杜鹃听了满脸不可思议。

    要是陈青黛说此生跟定了黄元,闹着要跟他去泉水村,她还比较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真是想不通。

    又一想,懊恼道:“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咱们这许多人住在这客栈里,每天坐吃山空,不能挣钱,还把铺子叫人砸了,日子长了可怎么办?”

    她虽然还有银子,若除去借小姨的,黄家已经背债了。

    冯氏一听急了,立即坐直了身子。

    黄元忙安抚地对她道:“娘别急。已经让陈家赔了。”

    又转向杜鹃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横竖有我呢。”

    杜鹃失笑道:“有你?靠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还没成家立业呢,就养我们这么多人,我们也吃不下去饭。我虽然没别的本事,做些吃的上街去卖,赚个糊口费用还是能成的。”

    黄元听了断喝道:“胡说!不许去!”

    又郁闷道:“我十几岁,难不成你过二十了?说得老气横秋的。虽然说坐吃山空,也吃不了多少日子,等这案子一了,咱们就回泉水村去。”

    说着起身回房,取了自己所有剩余积蓄——有五百两银票及几十两碎银子,全部交给了杜鹃;又绷着脸说,元梦斋每天也有些进项,所以她根本不用急。

    杜鹃也没客气,把银票接了过来,更为了让爹娘安心,送给他们都瞧了一遍,又道:“若是这案子一时半会儿不能结呢?一桩案子拖几个月、甚至两年的情形都有。不行,我还是得想个法子挣钱。”

    要说这城里就是不如乡下好,在泉水村,哪怕一年没银子,只要你勤快,绝对饿不死。在家的时候,她根本不用想如何挣钱,而是整天想着怎样把家里的仓房装满;可在这城里,没银子钱却是寸步难行。

    即便眼下手上还有银子,这么坐吃山空,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因为她前世就是地道的城里人,知道有个稳定的收入来源比攥着一笔存款更让人安心。

    唉,做什么好呢?

    做小吃卖她肯定行,就是来钱慢了,等把名气打响了,他们说不定也要走了;做服装,人家服装美着呢,且有文化底蕴,太过新潮肯定不行;做针线?画卡通画?……

    她一面用细长的手指敲着腮颊苦思,一面喃喃自语道:“做什么生意来钱快呢?”

    黄元和黄鹂看着她那样子,一齐笑起来。

    黄元白了杜鹃一眼道:“你省些心吧!做什么也不能来钱快。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想当初我刚在街边摆摊卖画的时候。一幅画一百个钱还没人买。有天人家花了一两银子买我的画,我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呢。”

    杜鹃瞪大眼睛道:“你摆过地摊?”

    黄元微微一滞。点头道:“我也是为了提高作画技艺。这可是锻炼的最好法子。”

    当年来府城后,杨家很少给他银钱。说住在陈家不用钱。他过得很艰难;而陈夫人又总是一副施恩的嘴脸对他,他也不愿跟她讨要,所以才去卖画。

    又为了将画卖出去,刻苦用功,其中苦楚自不必说。

    那天在堂上,杨玉荣跟杜鹃算他的抚养费,按每月十两银子算外,还另加一千多两费用,说得他好像过着多豪奢的公子哥儿生活似的。殊不知他从十一岁起就没从家里拿过一分银子。后来更是往家里送银子。

    这话他没当堂辩,全当偿还救命之恩吧。

    可恨的是,如今还是落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黄鹂忙摇着黄元手臂道:“哥哥,这叫‘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所以你现在才有这个成就!我们在家也是什么都学。现在,我跟两个姐姐又会做家务,还会打猎捞鱼种田,走去哪都不怕。我觉得二姐说的对,我们在这闲着也是闲着。能挣些钱吃饭也是好的。”

    黄元好奇地问:“你也会打猎?”

    黄鹂自豪地答“当然”,一面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她也是跟杜鹃一样,觉得在山里特别方便,吃的用的到处都是。只要你勤快些干活;在城里特别不方便,什么都得用银子买,每天花银子花得她肉疼。

    黄元听得很出神。

    杜鹃打断他们的话。说一定要想法子挣钱,跟着逐一说出自己的想法。然每说一样。黄元便否定一样,就是不许她们出去。

    杜鹃哪肯罢休。心下想了个主意,也不告诉他。

    第二天等他出去后,却开了清单,冯长顺和黄老实去市场买了菜回来,她和黄鹂大显身手,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有各种饼、饺子、包子、炒饭等,将掌柜的和他娘子请来吃饭。

    等吃完,杜鹃才问掌柜的道:“这饭菜好吃吗?”

    掌柜的摸着肚子笑道:“好吃!”

    转头跟冯长顺猛夸他外孙女儿能干,又夸黄老实有福气;掌柜娘子也不停附和,冯氏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杜鹃笑道:“可我们没银子了。”

    掌柜的正打饱嗝呢,闻言好险岔了气。

    这家子不会请自己吃顿饭,就想赖掉住宿费用吧?

    杜鹃却不是想赖账,而是提出这段日子她们姊妹在后厨帮忙干活,教掌柜娘子或者其他人厨艺,然后抵住宿费用。

    “掌柜的,依我看,你这客栈经营太死板了。你就算不跟酒楼比饮食,这吃的也要有自己的特色,才能留得住客,往后回头客也多。你看我今天做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重在实惠……”

    滔滔不绝一番话,极尽诱惑之能事。

    中心大意是说:这福祥客栈以住宿为主,可以配些简单实惠的饭食,让那些不想麻烦的客人别去外面用餐,一并就在这把肚子解决了。

    掌柜的回味刚才的美味,知道杜鹃说得在理。

    可他还是为难地问:“这能成吗?要是人人一学都会,那大厨子还不满街跑了。姑娘能做出这桌菜,也不是一年两年的工夫练出来的吧?”

    杜鹃一拍手道:“只要你免了我们的住宿费,再给些酬劳,我包教婶子一个月。要是官司没完,就接着教。”

    官司就算打完了,若是住宿不用花钱,他们正好多玩些日子,有何不可?

    然商人都是无利不早起的主儿,掌柜的觉得黄家包住自己一个大院子,不给钱,他还要付酬劳,就觉得太亏了,跟杜鹃你来我往地争辩起来。

    最后议定:黄家这些人在府城期间,福祥客栈免住宿和吃饭费用,再给十两银子酬劳,杜鹃姊妹和冯氏这段期间在厨房干活。

    于是,傍晚时分黄元回来,就见她娘母女三人在客栈后厨忙得两脚不沾地,爹和外公也帮着干挑水劈柴的活计,气得满脸通红。(未完待续。。)

第233章 无知的代价(四更)

    沈望和昝虚极也跟着黄元来了。

    听了事情经过后,沈望也埋怨杜鹃道:“黄姑娘不如去我府里教我家的厨子,还不用干杂活,只管教,我包吃住还给丰厚酬劳。”又望向黄元,“怎么你缺银子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昝虚极也望着杜鹃,满脸不赞同的神色。

    他们并不知杜鹃在家过什么样子生活,并不能理解她靠双手挣钱的观念,他们就是无法容忍她像奴才一样伺候别人,还是伺候这些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闲杂人。

    掌柜的已经见识到杜鹃姊妹的厉害了:那些普通的饭菜端上去,因色泽诱人,卖相好,客人未吃就先夸;再一吃,更加赞不绝口。原先出去吃的,他也不出去吃了,就在客栈吃了。晚间大堂闹嚷嚷比酒楼还要热闹。

    他见黄元发火,沈望又挖人,慌得忙道:“小祖宗,是小的有眼无珠,这就加酬劳,只求别把人弄走了。”

    沈望冷笑道:“你能给多少酬劳?你这是成心把黄姑娘和伯父伯母当下人使唤呢!”

    掌柜的满心苦涩,苦着脸问杜鹃,多少酬劳合适。

    他看出黄家除了黄元,杜鹃说话比当爹娘的还管用。

    杜鹃无奈地看着黄元三人,心想她又不是千金小姐,为什么不能干活挣钱?之前黄鹂听说这么干活,不但免全家的食宿费,还有十两银子酬劳,还对她说这钱好容易挣呢,喜欢得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后来她给她恶补了一番商业知识。小丫头才醒悟过来,转眼又觉得太吃亏了。

    她便在黄元耳边悄声道:“你昨天不是还说。这世上没有容易的事么,怎么转眼就忘了?我们干活赚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在家比这忙得多的时候都有呢,怎么就不能做了?你要怕我们丢了你的人,你还回书院住去吧。”

    黄元被堵得没话,望着她生闷气。

    转而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我看前面比往常要热闹不止一倍,想必等我姐姐真教会了你娘子,往后你能赚的银子必不在少数。你是老做生意的,给十两银子的酬劳,还把我一家人当下人使唤。欺负我是呆书生,不通世务呢?”

    掌柜的连声道:“就涨价,就涨价!”

    杜鹃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很满意。

    之前定的那个价不过是暂时的,要是不做出成效来,平白的人家听你一番话,就把银子送上门来,哪有这样的好事,她原本准备三天工夫才见成效的呢。

    于是。她便又重新分析给掌柜的听,顺便重新定酬劳。

    沈望郁闷地问:“黄姑娘,为何不肯去我那?”

    杜鹃笑着摇头道,沈家那样的人家。厨子什么不会做?

    若是他想吃百姓人家的家常菜,可以让沈家的厨子来福祥客栈学,她不要报酬。

    说完跟掌柜的重新议定价钱:五十两银子酬劳。冯氏不用在厨房帮忙,冯长顺和黄老实也不用劈柴担水了。只她和黄鹂在厨房做事。

    黄元还要反对,杜鹃拦住他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掌柜的也算有诚意了。我们就吃些亏。能交掌柜的这么一个朋友,往后来府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掌柜的大喜,连声说是。

    如此,杜鹃解决了食宿问题,心下稍安。

    次日,任三禾和黄小宝回来了,还接来了黄老爹。

    任三禾不畏艰辛,亲自把黄老爹从山里背出来,就为了好将姚金贵一举拿下。

    当日回去后,他已经将所有情形都告诉了他,也跟他分析了各种利害关系;黄小宝跟着作证,还附上黄元和杜鹃给爷爷的书信,都念给了他听,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上了公堂谨慎说话,务必咬死说黄招弟姚金贵骗他——本来也确是骗他的嘛——否则孙子和孙女都完了等等。

    然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黄老爹嘴上答应的好听,心里却自有一番计议:他觉得黄元是孙子,不能有事;姚金贵是外孙,也不能有事;杜鹃是孙女,嫁给姚金贵这个外孙正好。就算为妾,也不吃亏,金贵肯定不会亏待表妹的。将来元儿和金贵既是表兄弟,又是姐夫郎舅,能互相帮衬。除了这个当官的外孙,老爹觉得泉水村没有人能配得上杜鹃。当年杜鹃反抗,才激发了金贵上进,才有了今天的结果,可见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鱼娘娘果然神算啊!

    怀着这样的心思,老汉就很聪明地糊弄了任三禾。

    在他看来,任三禾始终是外人,因为当年的事不喜金贵,所以不希望杜鹃嫁给他,他当然不能听他的了。

    至于他们说的吓人,他才不担心呢:一个是他孙子,一个是他外孙子,都是一家人,他去了,有什么说不通的?当官的也不能管老百姓的家事吧!

    于是,在万众瞩目下降临府城的黄老爹上公堂后,面对沈知府的询问,十分痛快地承认:他确实将孙女黄杜鹃许给了外孙姚金贵;还说这是命中注定的姻缘,鱼娘娘早有明示的;又说这都是黄家的家事,一切都由他这个爷爷说了算,他们不告了,回家说去。

    这时候,他十分的有长辈威严。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因此案非同小可,任三禾终于也上堂了。

    听了黄老爹的话,他和黄元简直不敢置信。

    姚金贵却狂喜难耐。

    他今日原本忐忑不安,以为凶多吉少,特地将杨家、陈家人都拉了来,手持定亲文书,务要抵死不认欺骗外公的罪名,再给黄元按一个逼表妹投水自尽的罪名。

    谁知,外公竟然帮他。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当下,他立即请沈知府明断。毫不心软!

    他知道,事到如今。黄元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的,杜鹃也不会放过他的。他要是不把这个表弟彻底踩死,别说输了官司会被流放,就算赢了官司娶了杜鹃,黄元也会伺机报复,不知哪天就会咬死他。至于杜鹃,好像天上的凤凰,必须将她打落凡尘,或许还能收服她。否则就别指望了。

    沈知府这些日子被这案子弄得烦透了,原以为黄元的爷爷传唤到场,就可以结案,谁知案子是要结了,却是黄元的忤逆罪名落实,这不是笑话么?

    也不是笑话,真要按黄老爹说的,黄元和黄老实、以及杜鹃都犯了忤逆罪,依大靖律。当判流刑。

    他瞟了一眼旁坐的耿夫子,火大地喝道:“着,革去黄元秀才功名……”

    黄小宝双眼赤红,疯了一般嘶声对黄老爹喊道:“爷爷。你为什么要帮姚金贵害弟弟?害弟弟革了功名被流放你就高兴了?你为什么要害杜鹃?”

    姚金贵喝道:“小宝,外公实话实说,你不得误导他!”

    黄老爹茫然四下张望。神情无措的很。

    他秉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大义凛然地说了那番话后。却见堂上众人形色不似自己想的那样:官老爷很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觉得自己抢了他审案子的活计?外孙姚金贵喜出望外,这在意料之中;孙子黄元却呆呆地看着他。跟失去魂魄似的,根本没有刚见面时的亲切孺慕;儿子黄老实跳脚大喊不认这门亲事;任三禾脸现古怪笑容,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讽刺;孙子黄小宝更是疯狂了……

    等他听了黄小宝的话,惊慌地问道:“什么流放?什么革功名?青天大老爷,这是我家的事,我们不告了,我们回去自己说。”

    姚金贵面带急色地看向沈知府,希望他快些判决。

    黄小宝大声道:“爷爷你被姚金贵给骗了,你孙子就要被你害死了。”急得直跺脚。

    黄老爹不敢相信地看看黄元,又朝堂上官老爷看去。

    沈知府便问姚金贵道:“姚县丞可是要撤了状子?”

    姚金贵紧张地回道:“大舅舅和表弟不肯认这门亲事,下官也是无奈的很。”

    这就是不肯撤了。

    不过不是他不撤,是黄老实和黄元忤逆不听长辈的话。

    沈知府不理儿子沈望的眼色,又问黄老实道:“黄老实,你可是不承认你父亲为女儿黄杜鹃定下的亲事?”

    黄老实屁事不懂,但这些日子听黄元和杜鹃反复强调:要是不能把姚金贵告倒,他和黄元都会被判忤逆罪,那是要被流放的;杜鹃也会被判给姚金贵做妾,她是宁死也不会从的。

    所以,他坚决答道:“不认!我已经分家单过了,我女儿的亲事我做主。”

    他不知变通和转弯,此言正是落实了罪证。

    沈知府又看向黄元。

    黄元神情凛然,跨前一步,直视黄老爹,惨然笑道:“孙儿也不能遵从祖父之命。”转向堂上,“就请大人判决吧!我跟爹都被流放几千里,我姐姐自然一死了之。”再转向姚金贵笑道,“恭喜表哥如愿以偿,把大舅一家弄得家破人亡,表妹也害死了,可见是大孝之人!”

    他已经没了退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徒落个惹人耻笑的下场;再说,他也根本不想反悔,他绝不会答应将杜鹃许给姚金贵,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希望能点醒爷爷。

    姚金贵心惊不已,这表弟还真硬气。

    哼,硬气是要送命的!

    面上却惶恐痛心道:“表弟何苦如此固执……外公已经做主了,你快劝劝舅舅和表妹吧,为什么一定要忤逆老人家呢?”

    “忤逆”二字咬得特别重。

    黄小宝大骂道:“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要不是你往衙门里告大伯,哪会有这样的事?”

    沈知府“啪”一拍惊堂木,待众人静下来后,缓缓道:“黄老实和黄元忤逆亲长,黄老实流放三千里;着除去黄元秀才功名,流放……”

    任三禾笑吟吟地看着黄老爹,一点不着急,相反,还很幸灾乐祸的样子,仿佛很高兴看见他儿子和孙子都倒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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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江心幽会

    黄老爹浑身冰冷,如见鬼魅,忽然放声惨嚎道:“不能啊——我是被逼的!畜生——”

    眼望着姚金贵,抖手指向他,却说不出话来。

    沈知府停声,皱眉看向堂下。

    黄老爹喃喃道:“我……是……被逼的——”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复了这一遍话后,见堂上官老爷终于没宣告了,才眼一翻,晕了过去,且口角流涎。

    黄老实、黄元、黄小宝全都扑了过去。

    黄招弟和姚金贵也急忙扑过来,却被黄老实粗暴地推开,“滚!畜生!”

    千钧一发之际,黄老爹反口,案子被打断。

    他不是磨磨蹭蹭、言辞闪烁地反口,而是悲愤绝望地反口,而且反口完就口角流涎晕了过去,情形十分凶险,似是受了极大刺激,正印证了被逼的说辞。所以,沈知府撤了刚才的宣判,令请大夫来为他调治,择日再审。

    耿夫子轻蔑地看着黄元,似乎讥笑他,他将他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黄元坦然回望他,凛然无惧。

    姚金贵竭力容忍,才没表现出慌张愤怒。

    昝虚极和沈望长出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衣衫湿透了。

    大夫来给黄老爹诊治后,黄元和黄小宝一齐动手,将黄老爹扶到黄小宝背上,背了出去。至始至终,黄元都没有再看姚金贵一眼,仿佛对不利情势毫不担心。

    他不担心,姚金贵却极为担心。

    目送黄家人离开,就听杨玉荣道:“这老东西反悔了。回去再被儿子孙子一哄,下次审问肯定要使劲往你身上泼脏水。怎么办?”

    姚金贵轻笑道:“那正好。我正愁不知应对呢。”

    黄元一行人回到福祥客栈,昝虚极帮忙另请了高明大夫来。又诊治了一番,施了针,又开了方子,黄鹂便去煎药了。

    大夫诊治的时候,黄元退到一旁,轻声将今日堂审情形大略对杜鹃说了。

    杜鹃瞪大眼睛:果然,爷爷还是那个爷爷,一点没变!

    黄老爹的固执,黄元是第一次见识。她可是体会深刻了。

    黄元怔怔地看着她,要是他被流放了,她怎么办?

    给姚金贵做小妾?

    他眼中猛然爆出厉色:他绝不会让这种情形发生!

    姚金贵,他不会放过他的!

    就让他成为他仕途历练的第一块垫脚石吧!

    ……

    黄老爹先服了丸药,稍后便醒了过来。

    他转动眼珠,对围在身边的人打量:黄老实、冯氏、黄小宝,还有杜鹃和黄鹂,就是不见二孙子黄元。

    他心里一痛,一滴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滚落。

    “元……元……元儿呢?”

    黄老实见他醒来了。十分高兴,也不知轻重,忍不住先就埋怨道:“爹呀,你可醒了。你说你怎这么糊涂呢?金贵把你儿子孙子都告了。你当这是玩的?你那么一说,我跟元儿都要去几万里的地方去做苦力。几年一过,还有命回来?……”

    这是黄元杜鹃反复告诫他的。他用来埋怨老爹了。

    听了这话,就算还躺着。黄老爹也是眼前一黑。

    这些话任三禾早跟他说过无数遍了,他虽不当是玩笑。也没太当一回事,谁知竟然是真的。

    杜鹃见爷爷身子哆嗦,忙止住唠叨的爹,轻声道:“弟弟在跟人商量事。爷爷,你别担心,这事还能板回来……”

    她也不好怪他,他一个乡村老汉,能指望他有多大见识?他要是有见识,当年也不会跟大儿子大儿媳闹了一场又一场了,纯粹损人不利己。

    后面的事还要靠他,因此杜鹃耐心打点言语劝慰他,又把情势仔细分析给他听,又特别强调姚金贵和黄元如今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绝不可能有转圜。

    黄老爹静静地听着。

    再说黄元,将爷爷送回客栈后,他便没有再看一眼。

    和杜鹃匆匆交代后,他便来到林春的客房门口。刚要敲门,却见门从里面打开,林春自己走了出来,问“谁来了,吵得这么大声?”

    黄元却反问道:“你做好了?”

    林春点头道:“做好了。”

    黄元道:“那跟我来。”

    越过他径直走进屋里。

    林春见他一脸沉肃的模样,疑惑地跟着转身进屋。

    “是我爷爷来了。”

    黄元在桌边坐下,不等他问,就主动解释道。

    “黄爷爷来了?出什么事了?”

    林春不敢相信,黄老爹一把年纪了,若没有重大的事,他不可能出山的,也出不来。他肯定是被人背出来的,说不定就是师傅背的。这么说,是出了大事了!

    黄元刚要再解释,冯长顺跑到窗前对里喊道:“元儿,前头有个丫头找你,说有要紧事。”

    黄元忙站起身,问道:“没说是谁?”

    冯长顺摇头道:“她要见了你才肯说。”

    黄元便转头对林春道:“出事了,怕你分心,就没告诉你。个中缘故你先问外公吧。我先出去一下,回头有话跟你说。”

    林春抿着嘴点点头。

    黄元就匆匆又出去了。

    来到黄家包的小院门口,就见一个大丫鬟站在月洞门前,是陈青黛的贴身丫头云芳。

    云芳看见他,喜不自胜地迎上前叫道:“表少爷!”

    她以前叫惯了黄元,一时改不了口。

    黄元住脚,漠然地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云芳见他神情分外冷冽,很是伤心。她一直伺候小姐,小姐对表少爷情有独钟,后来两人又定亲了。她心里也欢喜,以为自己将来迟早也会是表少爷的人。所以对他也是另眼相待。谁知好好的日子忽生变故,陈青黛固然痛不欲生。她心里也不好过。

    “姑娘想请表少爷去江心岛相见。她当面问表少爷一句话。问清楚了,就绝不再来烦表少爷。”

    云芳说着,小心翼翼地看黄元脸色。

    黄元断然道:“不必了!在下已同陈姑娘毫无瓜葛,若是私相聚会,到时又扯不清。不说别人,只陈夫人就不会放过在下,又要有的说了。”

    云芳急道:“表少爷放心,我们悄悄的去,没人知道。”

    黄元决然道:“别说了!你走吧。往后也不必再来了。”

    一面重重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解释,转身回去了。

    云芳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顿时流下两行清泪。

    黄元走了一段,才转身回望,见云芳已经不在月洞门前了,才微微眯眼,用力抿紧嘴唇。再次转身而去。

    他依然来寻林春。

    此时,林春已经从冯长顺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正在房里静坐着,不知想什么。

    黄元走进去。搬了个圆凳子坐到他面前,盯着他不语。

    林春也回望他,眉间怒气隐隐。质问道:“你就没法子了?那可是你爷爷。你爷爷帮外人对付儿子和孙子,这不是笑话吗!”

    黄元垂眸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不也是第一回见他吗!他的脾性。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要不然,杜鹃那年也不会说出不认他的话。”

    林春道:“还好他还没老糊涂。最后反口了。下次……”

    黄元骤然抬眸,眼神锐利地盯着他道:“似姚金贵这样的人,绝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同时在心里接道“连活命的机会都不能给”——“他是得志便猖狂!赵御史这些日子不在府城,去了下面各县巡查。明日是昝巡抚的寿辰,他想必会来。我一直等你出来,要托你办一件事:你去见他时,如此这般……”

    林春专注地听着,不住点头。

    黄元从林春房里出来后,回房写了封信,去元梦斋交给李庆——是他自己买的一个小厮。

    “严主簿那还没动静?”

    “有,那家子已经来了。严主簿没来,他小舅子跟着来了。不过没敢出面,就是偷偷帮着出了些银子,让他们住客栈用。”

    “来了就好,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去一趟山阳县,帮我把这封信送给四堂姐的奶娘,托她转交给四堂姐。”

    李庆点点头,接了信就走了。

    然后,黄元便到街上叫了辆马车坐了,一径去往江心岛附近才下车。

    这江心岛是岷江水流往南拐弯时,形成一片三面环水的洲岛。又有人在上面修了些亭轩假山等,挨着江边更生有连绵的水竹。每逢春夏的时候,岛上草长莺飞、繁花似锦,常引得许多人前去赏玩。

    黄元初来府城时,常和陈青黛一块来这里玩。

    后来,他住到书院去后,就来得少了。要来,也是与书院同窗一块来;至于陈青黛,每次找他都推脱一堆借口,十分推不过了,才陪她来一回。

    这时正是午后时分,他穿花度柳,绕过那些花木繁盛的场景,往东边幽僻处走去。

    渐渐人少了,杂音也没了,眼前出现一片竹林,森森阴凉,冷翠青绿,随风送来带着水气的青竹气息,夹着竹叶飒飒轻响,心田顿时为之澄净。

    转过一堆假山乱石,他便看见陈青黛坐在一张石桌前,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纤巧的下巴垂眸出神。粉红薄衫裹着俏玲玲的肌骨,更显形容消瘦;乌压压的鬓发间插了一只白玉珠钗,另戴了两朵粉色月季,整个人给这片冷翠绿竹妆点着暖色。

    云芳站在她身后三尺开外的地方。(未完待续。。)

    ps:  原野万分感谢大家支持。这几天加了八更,欠债七更加上后增加两更,这样原野还欠一更啦。原来想一鼓作气把这波情节写完的,但实在受不了了,也赶不出来……原谅我要歇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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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听见声响,青黛和云芳同时抬头,一齐面现惊喜。

    陈青黛霍然站起身叫道:“表哥!”

    黄元身穿圆领蓝衫,立在当地,清雅如竹。

    他打量了一番陈青黛,才慢慢走过去,皱眉道:“不是叫你别来,怎么还是来了?”一面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云芳急忙退下,去到山石外站定守候。

    这里,陈青黛看着黄元早已抽抽嗒嗒哭了。正是:

    别来宽褪缕金衣,粉悴烟憔减玉肌,泪点儿只除衫袖知。盼佳期,一半儿才干一半儿湿。

    黄元见昔日张扬任性的少女,熬得形容消瘦,居然有了些多愁善感、悲秋伤春的味道,心里有些堵。然想起上午堂审时的情形,想起杨玉荣和陈夫人对他的诬蔑,旋即心硬起来。

    他借故打量四周,风景依旧,忍不住心下唏嘘:说起来,这地方却有不少他们年幼的回忆。

    那时候,她只爱往繁花似锦的地方钻,掐花扑蝶,玩闹不休。他却嫌弃人多太吵,找来这里,说了许多竹的好处,爱靠在竹上看书。她便依从了他。

    来的多了,两人都爱上了这里的清幽阴凉。

    后来,又特意叫人在这做了石桌石凳,方便歇息。

    可是,即便花了钱,也不能把这石桌石凳据为己有。别人见这里有了石桌石凳,也来的多了。他们只好趁着中午人少的时候才来,带上些吃的,消磨一个下午。

    他从不会闲坐。不是读书就是作画。

    她便成了现成的景中人,或立。或坐,或玩笑追逐。姿态各异,四季不同。为了让他画出最好的形象,她变着法子改变装束。因竹叶冷翠,她便常穿些浅粉、浅紫、浅黄等颜色,为竹林增添一抹亮色。

    长大后,黄元便来得少了,青黛还是常常来。

    每来了,总希望他会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果然。今天他就突然出现了。原说了不来的,又来了,可见他还是牵挂她的。

    她哽咽道:“我就想问表哥一句话:若是我肯为你侍奉双亲,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带我回家?你前儿生我的气,是怪我没给你爹娘好脸对不对?”

    黄元看着她,半响无语。

    这个表妹,衣食无忧,从不想生活俗事,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也真是亏了她!

    这是怎么想过来的?

    难道是那天在元梦斋听了昝姑娘一番话醒悟了?

    不管怎么想过来的,都不重要了。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定定地望进她的眼底,轻声一字一句道:“我来也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好让你从此死心,别再执着于我:不管你怎么做,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你——”这一句话是真心话。下一句话也是真心话,却不是真正的理由——“因为黄家和陈家。永不可能结亲!”

    陈青黛似受了惊吓般瞪大眼睛,“为什么?”

    黄元怅然一笑。道:“我也想知道。可没有人能告诉我。”

    陈青黛哭道:“表哥,姨父之前也是没有办法。我娘……”

    黄元并不理会她,只轻声说起话来。

    见他说话,陈青黛马上停止了哭泣,屏息静听。

    “不是因为那件事,也不是因为退亲。”

    “那是因为什么?”

    “杨大爷当年救我的时候,是看见我娘的,却还是将我抱走了,害我母子分离十几年。”

    陈青黛惊叫道:“不会的!表哥你听谁说的?”

    黄元轻笑道:“是不是真的,你自己不会去问?你这么聪明,想必这事也难不倒你,定有法子问出真相来。”

    每当他要引诱她做某事的时候,总是先夸她聪明。

    陈青黛见他笑得那样,已经相信了大半,未查先就惶恐起来,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恨我们?就算是,那也是杨姨父干的,我……”

    黄元又摇头,淡淡道:“也不是因为这个。他好歹救了我的命,我便心里看不上他,也不好记恨他,这事就两厢抵消了。”

    陈青黛疑惑地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黄元蓦然沉脸道:“是你的好姨父,还有你的亲娘,一心算计,我有什么办法。”

    “先害我母子骨肉分离,却以恩人自居;后怕受我连累,跟我断绝关系,却反怪我无情无义。我黄家还赔了三千银子呢。说什么养子,我还不如杨家的奴才。奴才们干的好,还有机会花几十两银子赎身呢;不算上我之前往家里送的八千多两银子,黄家花了三千两银子为我赎身,最后还是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你说我是不是不如奴才?”

    陈青黛哑口无言。

    “三千两啊!我何曾花了杨家三千两?自来了府城,杨家就少给我银钱,你娘又是那样,我也不好跟她要,所以我只能自己学着挣钱。你只当我有本事会挣钱呢吧?”

    陈青黛禁不住哭了。

    她真不知道这些事!

    “这三千两对陈家杨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于黄家来说,几乎是倾家荡产了。你知道我姐姐她们是怎么挣这银子的吗?她们去最高的高山上摘茶,然后一点一点炒出来,再托人卖。”

    “这也罢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我倒是感恩,却感个仇人出来了,四处说我忘恩负义不算,还上衙门诬陷我。你那个杨家表姐夫,我的那个表哥,现在联合你姨父和你娘,不但要霸占我姐姐为妾,还要我死呢!你还想嫁我?”

    黄元的话如一柄利剑刺入陈青黛的心里。

    她看着他,从未这样绝望过。便是那天跳江,也是怀着一腔柔情愤恨。觉得是他无情,亏欠了自己。谁知竟是这样。

    黄元站起身,双手撑在石桌上俯视她。轻声道:“再别去找我了。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可能在一起!好歹兄妹一场,临别有些话要赠你。”

    陈青黛努力含着泪眼看他,生怕一个不专心,他就走了。

    “那天在元梦斋,我本无意伤害你的。我娘在山上生了我,又弄丢了,牵肠挂肚了十几年,为人子者。自当竭力侍奉。你从小锦衣玉食,不知百姓生活艰难,你娘又娇惯你,我虽教你诗书字画,却忽视了德行教导,以至于那天你做出罔顾人伦的事,被人耻笑。”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盯着少女,“今日。我便告诉你:一个人,无论他才华有多高,若是品行低劣,不孝不义。也终会落于下流,为人所不耻。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陈青黛无力点头,含着的泪珠终于扑簌簌滚落。

    黄元心下一软。放柔了声音道:“你也不小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任性行事。也不要学你娘。动不动爱算计人。须知天下聪明人多的是,算计多了。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青黛没有叫他,而是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身边竹林瞬间寂静下来,她的心也一片死寂。

    透过竹林缝隙,她看见江边有水鸟栖息。

    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只有她形单影只。

    这一去,将来谁教她诗书字画?

    谁像今日这样教她做人做事?

    谁再管她斥她?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云芳也不敢过来叫她。

    看看日头偏西了,她才走上前来,小声叫道:“姑娘!咱回去吧。”

    陈青黛脸上泪痕已经干了,有些皱巴巴的,木然道:“回去吧。”说完站起身。

    这一起身,就找回了神智,恢复了骄傲和倔犟。

    “一定要查明姨父当年是不是故意抱走了表哥。”她边走边想,“这事要不找姨父身边的人问,最知道的就是杨管家;要不就找姨母身边的人问,那还是不如问杨管家。问杨管家就要找小六。娘那里也要问,为什么帮姚金贵对付表哥。”

    她一路思索想主意,就回到了陈宅。

    想了种种手段,最后全没用上,她毫不费力就得知了真相:她去找娘的时候,见胡妈妈坐在外间榻上打瞌睡,也没惊动她,就直接进去了。这一去,便听见了自己想要知道的。

    “那小畜生这下翻不了身了,再折腾也没用。”

    “你可出了口气了。他到底是你养子,你就这么恨他?他还给你挣了不少银子呢。不比我,他竟敢嫌弃青黛。”

    “什么养子,不过是个下贱的野种!我救了他的命,还敢跟我摆脸子。哼!”

    “哟,你救了他的命?我怎么听说你明明看见那个生产的妇人昏在一旁,还把人家儿子抱走了?”

    “你听谁说的?管他谁说的,那又怎么样!我从狼嘴里救了他,他就是我的奴才,这辈子都该听我使唤。我为什么要(把儿子)还给她?”

    “说的好,说的对!真不愧是杨大爷!哎哟——”

    说话的正是杨玉荣和陈夫人。

    青黛听得生气,立即就要进去质问。

    谁知一推门,却推不动,门从里面闩上了。

    她就疑惑了,再听里面两人的说笑声不同平常,调笑意味十分明显,十分不堪轻狂,她越狐疑了。

    她绕到窗边,添破了窗纸,凑上去一瞧——

    她那娘亲正一丝不挂地骑在姨父身上……

    满脑子才子佳人和诗情画意的陈青黛顿时如被雷击,羞愤欲绝地转身就跑。

    经过外间,胡妈妈被脚步声惊醒,看着匆匆跑过去的姑娘,惊得魂飞魄散,双手合掌一个劲念叨:“祖宗菩萨,没看见!姑娘什么也没看见!”

    反复念叨几遍,心才定了下来。

    她想想也不怕了,姑娘就算知道了夫人的事,又能怎样?那可是她的亲娘,她还能告诉外人不成?于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全当陈青黛没来过。

    陈青黛一路飞奔,云芳在后连喊“姑娘”也不停。等回到自己院中房内,坐到床沿上,浑身还跟筛糠一般颤抖。后来支持不住,便往后倒在枕上,用帕子捂了脸呜咽。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想起决然离去的黄元,她哭得肝肠寸断,痛下誓言。

    且说黄元,回到福祥客栈,正遇见姚金贵和黄招弟在门前,说是求见黄老爹,冯长顺和黄小宝都挡着,说老爹不见他们。

    他便走过去笑问:“今儿怎不跪了?”

    黄招弟听后吓得往姚金贵身后躲。

    姚金贵冷笑道:“表弟,我娘要见外公,你们敢挡着?”(未完待续。。)

    ps:  亲们,一更的时候原野总有些心虚。可下半个月真的很忙,这一更怕要持续一段日子了,原野请大家谅解,等不及的可以攒几天再看。不敢求粉红了,爱我的就投吧。还有,恭贺“aila305”成为本书的第二位盟主,原野万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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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牵手的习惯

    黄元道:“怎不让见。可大姑和你忤逆,气得爷爷当堂骂你畜生,还晕倒了。你既来了,就有话要对爷爷分辨,难道不该先跪下认错?还是你根本就是骗爷爷,糊弄他老人家?”

    姚金贵怒道:“分明是你气得外公晕倒。”

    他才不会傻到认错呢。

    黄元二话不说,转身就进去了。

    稍后亲自背了黄老爹出来。

    黄老爹也不听黄招弟和姚金贵的哭诉安慰,也不看他们带来的东西,只喝道:“跪下!”

    姚金贵急忙道:“外公……”

    黄老爹提高声音道:“跪下!死丫头敢不跪下?”

    黄招弟见爹发怒,膝盖一软,当街就跪下了。

    黄老爹就把目光转向姚金贵,“小畜生还不跪?”

    这一会儿的工夫,福祥客栈门口早又围了许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姚金贵也只好对外公跪下了。不然,这等于当众承认自己之前所为都是骗老人家的了。

    黄老爹见了这才满意,又命黄元背自己进去。

    回去后,黄元将爷爷放在床上,郑重对他道:“孙儿知道爷爷想问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小姨父和小宝哥哥都说了。爷爷是长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会怪爷爷的。至于这案子,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是官司输了,我会替爹担下罪名,我一人去流放。黄家就当没认回我这个孙子,还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一面低声对杜鹃道:“好好伺候爷爷,我去整理整理。”

    说完不待她回答。就出了房门。

    杜鹃叹了口气,上前要扶老爷子躺下。

    黄老爹一把拉住她的手。盯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嫁金贵?他都当了官儿了,你嫁他有什么不好?你嫁了他。他就不会怪元儿和你爹了……”

    杜鹃心中一堵:是啊,一切都是她的错!

    是她连累了黄家!

    可是,她的性子,是绝不会这么想的。

    她才不会将恶人的错揽在自己身上呢。

    真要那么算,她难道也要怪黄家养了黄招弟这个闺女,教出姚金贵这样的外孙,害得她倒霉?

    她也没有跟小时候那样反应激烈,而是用跟黄元一样淡淡的口气对他道:“不怕爷爷生气,姚金贵身为读书人。那年却跑到我们姐妹的床上睡,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果然,他当了官更不是东西:明明已经定了亲,还要强占表妹为妾,还为了这事将大舅舅和表弟告上公堂。爷爷若是觉得他对,觉得他好,我也不怪,等再上公堂,爷爷就按自己想的说吧。我还是那句话:爷爷就当没养我这个孙女。就当我两岁那年已经死了,再不然就五岁那年死了吧。”

    若无其事地说完,扶着老人轻轻躺下,放下帐子出去了。

    蚊帐内。黄老爹愤怒地想,这到底怎么了,一个个都逼他。一个说就当没认回这个孙子,一个说就当没养这个孙女……

    金贵真的不好?

    不好能考中进士、做官?

    他做错了吗?

    杜鹃出了黄老爹的客房。碰见黄鹂,便吩咐她留在这里看着爷爷。留心他要叫人吃喝什么的,然后她便往黄元屋里来了。

    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

    “……要是咱们答应了这亲事,是不是就没事了?”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娘……娘也是没法子。要是你跟你爹都被流放了,我可怎么办?娘没了你可活不成了。”

    “以前娘没有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娘说这话,叫杜鹃听了多伤心!”

    “娘没有办法呀!为了她这亲事,闹了一场又一场。先前还只是在村里闹,娘能护着就护着;如今闹到衙门里去了,娘就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想护也护不住。要是你跟你爹都流放了,咱家可就垮了!”

    冯氏说着失声痛哭。

    杜鹃听得呆了。

    她心中先有一刹那的悲凉,接着就自嘲地笑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冯氏待她够好的了。正如她自己说的,但凡她能护得住,她也不会不护她;让她为了一个捡来的闺女赔上丈夫和儿子,这要求太苛刻了。

    在这个时空,别说是捡来的,就是亲生女儿也比不上儿子,万万没有因为女儿连累儿子的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拿定主意,做万一打算。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右手,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靠近,高大的温暖。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是林春来了。

    林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杜鹃微微点头,却侧耳听着房内的声音,她很想知道黄元怎么说。

    房内,黄元强忍着异样的感觉,一面安慰冯氏,一面盯着她问道:“娘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只有不是亲生的,才会舍得吧?

    就像杨家对他一样。

    冯氏惊慌道:“没有!娘就是着急。娘能不着急么!”

    黄元越发怀疑,却不知如何问起,毕竟太无头绪了。

    最后,他只好道:“娘说这话也没用,就算咱们答应亲事,姚金贵也不会放过我和爹的——他怕我将来报复他。娘,你可别像爷爷一样糊涂。我跟你说,姚金贵就是条狼。他要是个好的,当年被姐姐一顿骂中了进士,能定了亲还干出这骗婚的事吗?能因为咱们不答应亲事就跑去衙门告爹吗?那就是个小人!娘放心,儿子不会饶他的!”

    冯氏听见这样,也绝望了,遂发狠道:“你跟你爹真要被流放了。老娘下半辈子就跟他耗,叫他过不安生!”

    黄元笑道:“不用娘操心。这不是还有儿子呢嘛!娘以为他稳赢了?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冯氏见儿子不大。却这样沉稳坚定,心里踏实了许多。

    娘俩又说了几句话,冯氏就出来了。

    “杜鹃!”她一出来就看见杜鹃和林春站在外面,惊得倒退一步,差点被门槛绊倒,“杜鹃,娘……娘不是故意说的。娘就是……”

    杜鹃笑道:“娘别这样说。这些年我给黄家添了不少麻烦,娘一直待我好,我都记得。这次也是闹得太大了些。别说娘了,我心里也不安呢。”

    冯氏听了她的话,惊疑不定:怎么听她这口气,像是知道自己不是黄家人一样?

    黄元听见杜鹃的声音,急步走出来道:“娘这是急昏了头。我劝过她了。来,你们进来听我说。”

    将杜鹃和林春让进了屋子。

    冯氏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难过。

    她从来待杜鹃就像亲生的一样,今日听说公堂上的事,恐惧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才过来问黄元。谁知就被杜鹃听见了。她往后会不会不亲近她了?

    七上八下地想着,一时由杜鹃身上又想到这场官司,便再没心情担心杜鹃了,只顾愁男人和儿子去了。

    再说这边。黄元见杜鹃和林春手拉手,直到进屋坐下才松开,不禁蹙眉。尤其是二人毫无所觉。仿佛再自然不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杜鹃问起案子。他便道:“我派人去给杨家四堂姐送了信,就是跟姚金贵定亲的那个。我在信中告诉她。说若是这官司输了,退不了亲,我一定帮你争取正妻的位置。我一个秀才,将来也会科举入官,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姐姐给人做小妾的,况且姚金贵还是我们的表兄。除非姚金贵解除这婚约,那我黄家求之不得。”

    杜鹃听得瞪大眼睛,听见林春笑,才跟着笑起来。

    “你觉得你堂姐会闹吗?”

    “不用她闹,杨家二叔二婶自然会闹!”

    “你真是想绝了。还有呢?”

    “还有……山阳县主簿那里……”

    黄元将自己的安排都告诉了她和林春,包括让林春去找赵御史。虽不知结果如何,但他故作成竹在胸,仿佛姚金贵已经输定了官司,就为了让杜鹃放心。

    杜鹃果然信了,心头阴霾一扫而光,笑吟吟地看着黄元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转向林春,“可学着点?”

    明贬实褒,口气分外自豪。

    林春深深地看向黄元,点头道:“受教了。”

    黄元笑道:“受教什么?你们不了解内情,才想不到这些;我对杨家、陈家、山阳县和府城的情形都了解,做出应对不足为奇。”

    杜鹃挥手道:“不!就应该多方面去想。上次为你辩护我们还忙了几天几夜呢。这次只想着怎么跟姚金贵在公堂上对质,就没想到旁敲侧击、围魏救赵、声东击西、逐个击破,思考的范围太狭隘了。主要是他才当官几个月,我总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听你这么一说,像他这样人,总会有破绽留下,是我和林春经验不足。”

    她一边说,林春一边点头。

    等她说完了,林春就向黄元问道:“你那个原来的表妹,不能从她身上想想法子?她不是来找你闹吗,你就去跟她说,这都是她娘和那个杨大爷干的好事,巧妙地用美男计,挑起她的怒火……”

    话未说完,杜鹃便拍手叫好。

    黄元便剧烈咳嗽起来。

    正在这时,林大猛在外叫林春,他忙起身出去了。

    这里,黄元又和杜鹃说了一阵,然后沉默下来。

    仿佛认真思索什么事,想定后郑重对杜鹃道:“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嫁林春,两家长辈当年定下的口头婚约也是不算数的,是不是?”

    杜鹃点头道:“怎么了?”

    黄元正色道:“怎么了,那你刚才还跟他牵手?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杜鹃哑然。

    ***

    亲们,别因为单更就抛弃原野哦,等不及可以攒几天来看。谢谢!(未完待续。。)

第237章 新爱造访

    黄元盯着她道:“我知道深山里礼法没那么苛刻,你们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率性随意惯了,你也许没想那么多,但别人见了会怎么想?林春又是怎么想的?”

    杜鹃收了笑容,点头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黄元听并不满意,试探地问“以前你没想到?”

    他才不信任何一个少年去牵她的手,她会让他牵。

    杜鹃苦笑了下,道:“你别追问了,弄得我像很不规矩似的。”她叹了口气,面上现出回忆的神情,“从小的时候,但凡过沟、爬坡、翻墙、爬树,后来上山,林春总在我需要的时候拉着我。久了,就习惯了。我们并没有忘记男女大防,平常从不会拉拉扯扯,他也不会故意地去拉我的手,也不会拉了就舍不得放,或者摸来揉去的。刚才……应该是怕我听了娘那番话心里难过,他想安慰我。”

    那是在向她传达一种无言的安慰。

    不知为何,想到这,杜鹃心里有些难过,鼻子有些酸。

    黄元听后怔怔的。

    这份情意,似兄妹,似……情人,但无瑕无垢是真的,仿佛他自己才是心思鄙薄的那个,因为他心里想的是……所以才提醒杜鹃。

    他无味地说道:“你既不想嫁他,这习惯到底不妥,还是改了吧,他又不是你亲哥哥。”

    杜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暗自想道,你也不是我的亲弟弟;黄元也想起冯氏刚才的话,心里疑惑难禁。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屋内静悄悄的。

    正发愣。猛听外面冯长顺叫道:“元儿,那个昝少爷来了。送了这个帖儿来。”

    说着走进屋子,递给黄元一张拜帖。

    黄元忙站起来接过去看了,不禁一怔。

    杜鹃起身道:“你去见客吧,我要做饭去了。”

    因爷爷出了事,她便跟客栈掌柜请了假。这时候天晚了,她得去忙了,不然这么多人,晚上吃什么呢。

    “等等。”黄元忙叫住她,“昝兄带了他妹妹来。说是看你的。你准备准备,带昝姑娘去你房里坐坐吧。”

    杜鹃听了面色古怪,“看我?”

    黄元便将前次昝虚极来下帖子,请她和黄鹂去赴昝巡抚生辰宴的事说了,“我本替你回绝了的,也不知为什么今儿昝姑娘亲自来了。”

    杜鹃却觉得不对劲,盯着他直愣愣地问道:“她是来看你的吧?你们先就认得,对不对?她十分仰慕你的才学,敬佩你的品性。跟你也有过几次邂逅……”

    她自顾自地按才子佳人的套路一个劲地说着,黄元听得目瞪口呆,接着面色通红,急阻道:“杜鹃。别瞎说!我从没见过昝姑娘,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你还说,还不赶紧去换身衣裳见人家。叫人家等久了。岂不失礼!”

    杜鹃不相信,追问道:“你真没见过她?”

    黄元尴尬不已。又心虚,便道:“见过几次。每次她都是带着帷帽的……”

    杜鹃撅嘴道:“这还算没见过?这样若隐若现、云遮雾罩的,才更有吸引力呢。”

    黄元见冯长顺望着他们呵呵乐,越羞怒,一把攥住她胳膊,拖了往外走,一面低声喝道:“你再胡说!等下见了人,可不许这么孟浪,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杜鹃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叫道:“没有就没有,算我没说。还有,换什么衣裳?我没有好衣裳啊!现做也来不及呀!”

    黄元道:“不是换好衣裳,是换女装!”

    说完松开手,将她往她住的客房方向轻推了下,自己转身往外去接昝虚极兄妹。

    杜鹃只得回房去换衣裳,一面心里嘀咕,觉得这个昝姑娘绝对不是冲她来的,她可没这么大面子,一面埋怨黄元招蜂惹蝶,刚走了个陈姑娘,又来了个昝姑娘。

    正在换的空档,就听外面传来人声,黄元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她急忙打开头发,来不及好好梳理,便对着小圆镜子,匆匆将顶上头发分挑出来侧拧,挽了个简单的云髻,后面长发披着,就赶紧迎了出来。

    开门一看,黄元引着两位少年站在外面,一个自然是昝虚极,另一美少年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她就尴尬了。

    这叫什么事儿,她换了一身女装,人家却男装上门了!

    美少年见了杜鹃也是一愣,随即用扇子掩口微笑。

    倒是昝虚极和黄元,看见女装的杜鹃都愣神:

    身穿柳黄布衣裙,极简单的发髻上插了一支风头钗,却是木制的。其色泽浅黄,纹理华贵中透着淡雅文静,微动之间凤纹闪闪;凤眼处紫光幽幽;凤口内衔了一串细碎木珠,下面一颗最大,光芒璀璨。玉颜上黑眸如星,红唇如脂。长发如缎,笑容灿烂如花,明艳中透着典雅大方。

    昝虚极被狠狠地闪了一下眼,不禁有些疑惑:

    这黄姑娘明明荆钗布衣,怎看去如此优雅贵气呢?

    忽然目光落在那支凤钗上,灵光乍现,恍然惊心——

    这木钗是金丝楠木雕的!

    而且,这楠木显然属于金丝楠木中极罕见的珍品,凤纹,具有“移步换影”之效(木分阴阳,不同角度不同颜色),方才如此摄人心魄。——他曾经在京城亲王府见过大件金丝楠木器具,所以认得。

    这东西虽小,却不是杜鹃可以佩戴的!

    黄元一见那凤钗,便知是林春手笔,刚才的不舒服又涌上心头,觉得杜鹃生活中处处都是林春的影子,就算改了牵手的习惯,也是枉然。

    这时,昝水烟上前道:“见过黄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杜鹃噗嗤一声笑道:“都是我弟弟,要我换衣裳。我这么一换。反倒不对劲了。”

    昝水烟听了眼波流转,看向黄元。

    黄元不禁尴尬。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直视佳人,只微微躬身延请道:“请昝……少爷随家姐入内看茶。”

    杜鹃也侧身对昝水烟道:“请!”

    昝水烟听得黄元称自己为“昝少爷”,而这个少爷却要他姐姐陪同,颇有暧*昧,微微抿嘴一笑,迈步走进房中。

    一个清秀小厮也跟了进去。

    杜鹃才要拦,忽想这是人家丫鬟,忙又止住。

    那丫鬟忙对她展颜一笑。证明自己是女的。

    这里,黄元另引了昝虚极往自己屋里去说话。

    一旁的冯长顺这才恍然,心道怪不得这昝少爷今儿坐车来不算,还一直把车赶进客栈后院,原来是带着千金贵小姐来了。他忙去烧水去了。

    且说杜鹃,将昝水烟让进房内坐了,忙要张罗泡茶。水烟的大丫鬟红灵立即接了这差使,请她只管与自家姑娘说话,茶水由她来伺候。

    杜鹃便由她去了。自和昝水烟对坐说话。

    坐下后,才认真打量这位昝姑娘:身材窈窕,肌肤水嫩,容颜秀丽。意态柔美,乃水一般的女子,倒不负了“水烟”之名。

    她打量昝水烟。昝水烟也在细细地打量她,眼中赞赏之意明显。一面指着桌上几样礼,说是送给黄爷爷补身子的。

    杜鹃急忙谢过。连说破费不敢当。

    略寒暄了几句,昝水烟便轻笑道:“今日冒昧来访,乃前次听家父说黄姑娘在公堂上风采灿然,家母和水烟甚为钦佩,水烟更是倾慕万分,想着见上姑娘一见才好。恰好明日乃家父五十寿诞,家母便托虚极哥哥来下帖子。然黄公子说姑娘不便抛头露面,这才罢了。”

    杜鹃顿时汗颜,又惶恐:引用没关系,若是把梁启超的文章说成是自己做的,那也太没节操了。倒不是她假清高,问题是要她再做出类似气势的文,如何能做出来!

    可她急切间又编不出合适的托辞,只得尴尬地笑。

    昝水烟顿了下,又道:“后来听虚极哥哥说姑娘近日遭遇烦难,水烟和家母均十分气愤。然,这案子其中有些不便处,家父亦不好插手。今日水烟此来,一是探望令祖安康。其次是再给姑娘送帖子。家母的意思是:我昝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在荆州府还有些声望,若姑娘受邀昝府,令表兄有些忌惮也好。最后就是水烟一点私心了,若黄姑娘有别的碍难,依然不便前去,那我走这一趟,也算全了见姑娘一面的心愿。”

    这番话说的周全,杜鹃若再不去,可就不识抬举了。

    她便道:“多谢昝夫人和姑娘这么关照我们。这现成的狐假虎威不借,那不是太傻了。再说,那天说不去,原来是想避风头的;如今这案子闹的沸沸扬扬,躲也没用了。明日我就跟弟弟一块去。”

    昝水烟便欣喜地轻笑起来,十分高兴。

    这时,红灵和黄鹂进来了,一个提着水壶,一个端了两盘果子,放下后冲茶。

    杜鹃便引黄鹂给昝水烟见礼。

    昝水烟忙拉了黄鹂的手,对杜鹃道:“明日带黄鹂妹妹一块去。我家也有几个小妹妹,跟她一般大,都爱玩。见了黄鹂妹妹这么灵气可爱,肯定喜欢。”

    一面轻声告诉黄鹂,不必客套,就叫她姐姐好了。

    黄鹂最会哄人的,忙甜甜地叫“昝姐姐”,说她好温柔。

    昝水烟脸就红了,拉她坐自己身边说话。

    ***

    亲们,公告下,明天开始更新调整到晚上九点或者以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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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吃醋

    杜鹃看着这情形,总觉得昝水烟这是爱屋及乌。

    她没话找话道:“明日去送什么礼好呢?昝姑娘这样人家,请我们当然不会为了寿礼,可我们也不能就空手上门呢。要是离家近就不怕,家里有许多山外没有的特产。”

    正泡茶的红灵听她竟当着姑娘面说这个,一呆。

    然紧接着,她就听见自家姑娘说出更离谱的话来。

    昝水烟道:“那黄姑娘说说看有什么可送的,我觉得好就告诉你。听说你们也带了些土产出来,哥哥那天在这吃饭回去,把姑娘好一顿夸呢。”

    杜鹃本是无心说的,说完就觉得不妥。

    然她说的不妥,昝水烟接的也冒失。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齐笑了,都觉不大好意思。

    杜鹃笑道:“昝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刚才本在心里想这话的,结果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还好是昝姑娘,换上旁人,肯定笑话死我。”

    昝水烟道:“这有什么。姑娘如此坦率,我也不用讲虚礼,这样说话才轻松。况且一般送礼,不过是为了面子,珍贵与否,并不代表心意;似姑娘这样想的,才实在呢。”

    杜鹃忙点头赞同。

    黄鹂见红灵冲好了茶,就对昝水烟道:“姐姐尝尝这茶好不好。要是觉得好,咱们还剩了有半斤,就送给姐姐好了。”

    她因为凤尾茶的头遍尖儿能卖一千两银子一斤,这个虽然不如之前的好,那天泡给哥哥的同窗喝。他们个个都夸的,所以觉得用这个送礼也够“特产”了。别家断没有的。

    然红灵听在耳内,又是一滞。

    且不论这茶怎样。就她说剩下半斤用来送礼,这话就不妥,这山里人还真是不懂礼。

    昝水烟却急忙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细品起来。

    连喝了两口,方才欣喜点头道:“这茶叶很好。瞧,我厚脸皮自己挑,就挑着好的了。黄姑娘,明儿就拿这个做寿礼吧。这比市面上买的不知强多少呢!家父又是极爱茶的。还剩下多少?我都要了。”

    红灵听得受不了,忙转身,以防失态。

    见昝水烟如此顾全自己脸面,杜鹃噗嗤一声笑了。

    遂答道:“也不知道多少。黄鹂,你去找出来。”又不好意思地转向昝水烟,“要说这茶叶也算稀罕,就是二遍摘的,次一等。——头遍茶都叫我拿去卖了。等明年清明的时候,我摘了头遍茶。托人带一斤给你,那才是真心意。”

    虽然人家顾她面子,但她也不能太跌面子。

    便是次一等的凤尾茶,做寿礼其实并不寒酸。

    昝水烟忙感谢。遂问起这茶叶的出处。

    杜鹃就告诉了她,又说城里的水太差,若是用凤尾山的山泉烹茶。滋味甘醇独特,绝非眼前茶味可比。

    昝水烟不出门的闺秀。听得深山中这般景致风物,羡慕又感叹。且听且问,双目闪闪地盯着杜鹃;偶尔的,她也插一些府城上层权贵圈子的趣事说给黄家姐妹听,主客言笑无忌,十分和谐。

    连红灵也听住了,再不管什么妥不妥了。

    昝水烟极会体贴人的心意,杜鹃也是容易亲和的,可是她对这昝姑娘总怀有一丝防备和探究。也不是说昝水烟有心计手段,不让她喜,而是杜鹃吃醋了。

    很平常的吃醋心理!

    昝水烟越优秀,她越有危机感;索性像陈青黛那样的,她却并不太担心。

    黄元没了前世的记忆,她正要展手段让他再爱上她一次,所以对这些潜伏的对手都很警惕。奈何她现在和黄元是姐弟关系,无法挑破。人家昝姑娘就算对她弟弟有倾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这还承她青目呢,否则以她的家世,黄元根本配不上。

    昝水烟难得这样无拘地跟人说话,小女儿态尽显。

    黄鹂觉得她温柔又可人意,十分喜欢,不一会就抱着她胳膊“昝姐姐”长、“昝姐姐”短,叫得极为亲密。

    说着,很自然话题就转到黄元身上。

    “我九岁那年,一次从亲戚家回来,在马车上看见一个极小的公子在街边摆摊卖画。他的画儿都放在地上,连张桌子也没有,他也盘腿坐在地上,手上还捧着本书念呢。我觉得他好用功哦!就跟身边妈妈说,要她下去挑几张给我瞧瞧。等我瞧了那画,我就喜欢上了。我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其中一张……”

    杜鹃听得张大嘴巴——

    那个花一两银子买黄元画的人,原来就是昝水烟!

    少女微带羞涩,喜悦地述说她与黄元一次次交集,那份爱意再难掩饰,就算傻子也看出来了。

    她心里便忍不住酸溜溜地难受:她那年已经知道黄元是谁了,却没有机会接近他;好容易现在把他认回来了,他们却有个姐弟的名分……

    至于昝水烟为何这样主动,她也想到缘故了:之前,黄元可是跟陈青黛定了亲的;眼下,他们却退亲了!

    杜鹃越想越不安。

    她从未这样强烈渴望过,渴望黄元想起前世的事,然后她就不用这么费心劳神了。

    可是,黄元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昨晚还问她,那首《人鬼情未了》的来历。

    杜鹃就又唱了一遍,希图唤醒他。

    他确实听得出神,比几年前更多感悟。可醒神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杜鹃是如何学得英吉利文的——他已经知道这是英文了。

    杜鹃只好又说是梦中鱼娘娘教的,是她夫君唱的。

    黄元听完后看着她深思不语……

    万事不萦于心的杜鹃愁死了!

    且不说杜鹃和昝水烟各怀心思,黄元屋里,昝虚极问他道:“姚金贵怎跪在外面?”

    黄元冷笑道:“他送上门来,我岂能饶他!”

    便将之前的事说了,“让他一直跪着吧。我倒要瞧瞧他如何起身,如何用这个‘孝’字。”

    昝虚极轻笑道:“你也忒狠了!不过你怕是要失望了,他可没那气节一直跪,已经找了杨玉荣来,正在那跟人诉苦、演苦肉计呢!说你挑拨爷爷整治他。”

    黄元点头道:“说得没错,就是我挑拨爷爷整治他的。他做外孙的都能挑拨外公对付表妹,我这正经孙子还不能挑拨一回,出出气?”

    昝虚极闷笑起来。

    黄元又道:“他又要装样,总不好马上就走,总要再跪些时候给人看吧?能让他多跪一会子,我心里就舒畅一分。”

    “噗!”

    昝虚极喷出一口茶,看着他十分无语。

    黄元却转了话题,问道:“你今儿来是怎么回事?”

    昝虚极用帕子擦嘴边的水渍,一面道:“你别朝我摆脸子。并非我使心计要带烟妹妹来,只是婶婶听说了姚金贵如此霸道无情义,生气得很,想着请黄姑娘去巡抚府赴寿宴,也算为她撑腰。耿夫子固执的很,叔父不便插手,而且令祖又闹了这么一出,更难说话了。你就不想借个势,吓吓令表兄?”

    黄元微微蹙眉,想了一会道:“这说的也是。只怕用处不大,如今我二人已经不死不休,都抽身不得了。”

    他说的是姚金贵就算放弃娶杜鹃的念头,也不敢撤了状子饶了他;他更不可能主动服软,答应这门亲事。

    昝虚极道:“有没有用处,去一趟也不打紧。况且,令姐这事已经闹开了,躲也无用。再说,有烟妹妹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事已至此,黄元也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了。

    然那“烟妹妹”三个字却让他很不自在。

    想起杜鹃的话,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是喜是愁。

    昝姑娘可不是陈青黛,他有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

    昝虚极不知他心思,见他神色变幻不定,以为他是担心这案子,便又帮他分析起案情来。

    待天色晚些,红灵便过来禀告少爷,说姑娘要告辞了呢。

    昝虚极这才起身。临走时想起一事,悄悄告诉黄元,让杜鹃把头上的木钗拿下来,又将金丝楠木的特征和皇家的规矩说了,以防被人知道利用。

    黄元听了震惊,急忙点头。

    一时杜鹃那边也送人出来了。

    昝水烟和杜鹃并肩而行,一手还牵着黄鹂,三个女孩子边走边叽叽喳喳说笑,其融洽和睦,好像相交多年的好姐妹。

    黄元和昝虚极见了发愣。

    昝水烟见了黄元面色微红,却还是大方地对他一礼,告了叨扰,还说明日会派人在府门口等他们,好接杜鹃姊妹两个进去,定不让她们受一点委屈,请黄公子放心云云。

    黄元急忙躬身还礼,连说不敢当。

    心下更忐忑了,一直垂眸不敢看她。

    杜鹃见了这情形,心里汩汩直冒酸水,又哀怨——

    还有比她更倒霉的穿越者吗?

    要跟别人一块争自己的老公。

    果然他变了心还有一说,又不是那种情形。

    姐弟俩将昝家兄妹送到月洞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一群人簇拥着马车驶出了院子,这才转身。

    不等回到房里,杜鹃就想问黄元话。

    然黄元却先一步问她起来:“你头上这支钗是不是林春送的?”

    杜鹃点头道:“当然。别人谁能雕得这样精细!”

    黄元住脚,也不说话,只深深地望着她。(未完待续。。)

第239章 扯不断的情丝

    杜鹃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想的什么。

    她忽地想起《红楼梦》中,王熙凤抄检大观园时,从潇湘馆黛玉的丫头紫鹃的箱子里翻出了许多宝玉的东西,紫鹃当时好像说“到如今,我们两下里(指和潇湘馆)的东西也算不清……”她觉得,她和林春也是这种情形。

    “我知道了,往后不会再要这类东西了。”

    说着,心里十分难受。但也知道黄元虑的对,她和林春都大了,再不能跟以前一样了。别的东西还好说,这钗、镯子等物却不能随意接受。

    她又将林黄两家孩子相处的情形一一告诉黄元:

    因她是吃大头媳妇的奶长大的,又认了大猛媳妇为干娘,林黄两家又住隔壁,两家孩子自小就爱在一块玩。略长大些,林家兄弟便常帮黄家干些重活,也很照顾黄家姐妹;黄家姐妹也经常帮大头婶子做些针线活计还情,她一个人做男人和四个儿子的衣物,实在忙不过来。

    林春因学木匠,先是从大伯家捡做废的小玩意带给她;后来他自己便学着用下脚料做一些小玩意磨练手艺,都一股脑拿回来跟她一块玩。

    杜鹃也爱收集那些东西,从粗糙到精致,各色物件都有,是林春成长的见证。先是她自己玩,后来就给黄鹂玩,再后来又给任远明和远清兄妹玩……

    因此,算起来两家的东西真是扯不清:林春身上常穿着杜鹃做的针线;杜鹃姊妹屋里从箱柜桌椅妆盒笔筒到木梳等,全是林春做的,这根凤钗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当然。黄家所有石匠活计也都是夏生做的。

    不过那没事,因为夏生和黄雀儿定亲了。

    可是。也因此,两家亲戚关系更近了一层……

    黄元听得目瞪口呆。比之前更震惊、更无力。

    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换个话题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木头雕的吗?刚才听昝兄说,这是金丝楠木,是皇家专用的,民间若是有人私自用了,会被治罪的。”

    话未说完,杜鹃已经将凤钗拔了下来。

    她也大略知道这事,却不知道这钗就是金丝楠木制的。

    若是因为戴这个获罪,那可是太冤了。

    因此不管是不是。先拔下来再说。

    恰好林春和林大猛说完了话,正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们站在那便问:“站那干什么?刚才不是有客来,走了么?”

    杜鹃举着那凤钗,冲他叫道:“林春你来。我问你,这个是金丝楠木?”

    林春走过来,看了那钗一眼,道:“嗳!”

    杜鹃埋怨道:“那你怎没说?这个东西我怎么能戴!”

    林春诧异道:“你怎就不能戴了?”

    黄元皱眉问:“你不知道金丝楠木是皇家专用的?”

    林春点头道:“知道啊!”

    这下连杜鹃也糊涂了:“知道你还做这个送我?”

    林春也不知如何说了,只说这样小件东西。不要紧;还说太爷爷不会害他的,是太爷爷让他雕的。若是不能用,林家早把那半屋子下脚料供奉出去了。

    林大猛听见他们说这话,主动过来解释:

    原来。当初皇家和官府来人不但将泉水村附近深山的成材金丝楠木都采了,林家存的木料也都运空了,更是将林家所有金丝楠木制作的床、箱柜、屏风、桌椅、茶几。包括小件的妆盒等都卷走了,连一个佛像摆件都不准留下。

    但是。因林家世代做木匠,这金丝楠木又极珍贵。有香味、防虫蛀、木纹优美、自身油润无需上漆、冬暖夏凉等特性,是以那些下脚料都舍不得丢弃,而是量材为用,根据大小做成各种物件。但是,再怎么利用,也还是会有细碎的边角料余下,存了有半屋子。

    当时,皇家负责采办的人念他们献木有功,又懒得费事运这些木屑(他们看见的就是一堆木渣屑)出去,便特许他们留下这些碎边角料,为此还写了一道手谕,官府还盖了印的。

    多年来,林家最好的师傅也只会用这些细碎料做些极小的物件,很费力。然林春这两三年来技艺更上层楼,林太爷便命他处理这堆东西。结果,他精雕微琢,采用了拼接法,用这些下脚料连续做出了手镯、木簪、耳坠、手串等物。

    这支凤钗,凤眼内嵌的紫色眼珠就是紫楠;凤头以及下面的珠子,则都是用不同的金丝楠木碎料拼成的。杜鹃还有两只手镯,分别是用五截木条拼成的,暗扣设计的十分巧妙。

    至于手串,开始林春做那些珠子很费力;现在么,林家堂姊妹们都有了一串,没有的,也预定了。

    这份变废为宝的功夫,旁人只好望洋兴叹。

    “杜鹃你别担心,放心地戴吧!”

    林大猛说完后总结道。

    杜鹃听后,又喜又忧,道:“我还是不戴了。会不会被人问罪先不说,要是把这钗收走了,我还不心疼死了。等回家我再戴。”

    林春听了忍不住一笑,眼里映出喜悦。

    他安慰道:“回头我用香楠帮你雕一只整凤,那就肯定没人说话了。这个你收起来也好。”

    杜鹃心虚地瞅了黄元一眼,忙苦着脸阻止道:“还是别雕了吧。你如今进了书院,又要读书,又要习武,还要做些艺术品修身养性,再不要跟以前一样,再做这些玩物了。”

    林春并未争论这个,只是笑。

    黄元也无话可说。

    没听林大猛说吗,林家堂姊妹都有手串,那木钗木簪什么的,想必以后林春也会帮她们做,那么先送给干妹妹杜鹃,也不算什么了;黄鹂刚才也跑出来嚷着说,她已经跟春生哥哥预定了钗环,就当给她出嫁添妆用了……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一涉及林春和杜鹃的事,都超脱了常理呢?

    正郁闷的时候,冯长顺跑来说,杨玉荣正在客栈门口跳脚骂他不义,要姚金贵起来回家呢。

    他便去了前面,将一肚子气撒到姚金贵身上。

    他说,爷爷又气昏睡过去了呢,没发话叫大姑和表哥起来,他不敢擅自主张;又对杨玉荣说,他屡次惹官司,杨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是万不敢连累杨家的,所以遵循杨大爷的嘱咐,跟杨家恩断义绝,一腔苦心,只有他们爷俩能体会。

    杨玉荣听后气得七窍生烟。

    姚金贵见黄元如此狠辣,连姑妈也不放过,自悔不该来此,被他设计。他从未时末一直跪到现在,怕是有两个时辰了,如今上不上、下不下的,脱身不得。

    读书人身子娇贵,况炎天暑热的,他早已头晕眼花。

    摇摇欲坠之际,忽然心思一动,往地上一歪,装作晕倒了。黄招弟就扑过来抱着他大哭,一面求黄元去跟爷爷说情。

    黄元看着姚金贵眼神微动,也不啰嗦,转身就进去了。

    却磨磨蹭蹭的,半天也不见出来。

    终于,黄招弟等不及,也不管什么孝道了,她只心疼儿子,叫人背了姚金贵就飞快地跑了。

    黄元耽搁了一会,才和黄小宝一块跑出来。

    因不见人,遂诧异地问围观众人:“怎么走了?我还拿了药来呢。我还想着拼着被爷爷骂,也要把表哥背进去歇息呢,他们怎么没等爷爷发话就走了?唉,这下爷爷更要生气了。小宝哥哥,还是别告诉爷爷这事吧。”

    黄小宝差点笑出声来,急忙点头说一定不能告诉。

    林春也跟了出来,见此情形并不笑,哼了一声道:“明明就是不孝不义之人,也就哄不知内情的府城百姓们。才跪一会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耍花招装晕了。”

    人群中马上就有人低声笑说看见姚金贵眼睛虚睁着。一个说,立即就有人应,说他也看见姚金贵被随从背上背的时候,身子扭动了下,要趴得舒服些……

    黄元也不跟着落井下石,招呼黄小宝二人进去不提。

    一夜无话,第二日,黄元带着杜鹃和黄鹂去昝府赴宴。昝夫人见了杜鹃大为赞叹,和昝水烟十分体贴照顾黄家姐妹二人,诸般情形也不消细说。至下午,杜鹃才推说爷爷尚在病中,告辞回来了。

    而林春却打听到赵御史昨晚就回到府城驿馆,今日一大早便带了另三扇屏风前去拜访。

    见面自然一番参拜,闲言少叙。

    当下,赵御史将四扇屏风摆在案上仔细观赏,满脸的震惊再掩饰不住;又命人关了门,点上烛火细瞧,果然是霞光万丈、河水滔滔、虎跃纵横、奇花矞矞,遂赞叹不已;又命将屏风轻挪至院中,对着早晨的日光观看,则又是一番变化……

    鉴赏已毕,他才招呼林春至堂上坐下,一边让茶,一边问这些天的雕琢情况。

    林春一一回了。

    忽然赵御史问道:“你可有事求本官?那黄家父子被姚金贵告上公堂,情势甚为凶险,你与他们情分非比寻常,就不想借这个机会求本官出面?”

    林春没料到他会主动问出来,不禁一愣。

    想了想,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御史皱眉道:“这是何故?”

    林春道:“小民确有事请教大人,却不没想求大人出面。”(未完待续。。)

第240章 另辟蹊径

    赵御史听后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请教何事?”

    林春先没说话,而是默默沉思,整理思路。

    他虽然受黄元所托,要来找赵御史,但他自己何尝没有为杜鹃出头的想法!他见黄元比自己还小,行事却雷厉风行、出手果决,深有感触,暗自憋劲,此行要一举而竟全功,因此来之前很是细心准备了一番。

    最后,他决定不按黄元教他的说,他有自己的想法。

    赵御史没有看见少年跪地喊冤,请他主持公道。

    那个少年,静静地沉思了好一会,才认真地对他说道:“大人,这件事并非一般犯法案件,所有前因后果小民都清楚,小民觉得就是家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是民间百姓家许多事看上去很世俗无礼,却未必就真无情;有些事听起来倒符合礼法,却极无情。大人做了许多年的官,既懂律法,又通人情世故,小民今日便将前因后果说给大人听,希望大人能指点一二。但小民并不想求大人出面做主,也觉得大人不便出面。”

    赵御史十分意外,点头道:“你且说来。这里不是公堂,也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都照实说来。”

    林春点头道:“小民就是这么想的。小民今日所说,句句实言,回头大人可派人去查证。就是那些家长里短、邻里纷争的事很琐碎,希望大人听了不要嫌烦。”

    赵御史点头。

    林春便从头细说起来,从小时候他爹跟黄老实夫妻定下口头婚约说起,一直说到前日上黄家求亲。杜鹃拒亲,然后众人出山认黄元。接着姚金贵趁这空档骗取了黄老爹信任,签下婚书。一一道尽,直说了一个多时辰。

    中间好几次有人来回事,都被赵御史打发了。

    全听完后,赵御史惊问道:“这么说来,黄杜鹃其实与你定亲才是真?”

    林春摇头道:“当年也就那么一说,并没有确定。小人自然是想娶杜鹃做媳妇的,小人的爹娘也喜欢杜鹃。然两家结秦晋之好,总要两厢情愿才行;若是强逼强扭,那不成仇家了。还怎么过日子?”

    赵御史暗自点头,对他观感又进一层。

    林春又道:“所以,小人不怕告诉大人:小人很不耻姚金贵所为,觉得他才是不孝不义之人,看似有理却无情。”

    赵御史心里早就对姚金贵怒气横生了,不过他常年为官,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外面看不出来罢了。

    他没有接林春的话,而是反问道:“姚金贵也就罢了。依你之见,那黄杜鹃当众抗婚,不认爷爷奶奶,就是你所说的无理有情?”

    林春苦笑着摇头。道:“小民知道大人肯定不能容忍这种情形,可杜鹃当年还小呢。还有,她真的已经死过两次了。再说。真要抬出父母之命,也应该以我们爹娘当年定的娃娃亲为准。虽然没有下聘礼,却有我爹和我大伯帮杜鹃办的满月酒为证。这点全村人都知道。黄爷爷当时也没反对。只是我家不愿利用此事逼杜鹃而已。后来黄爷爷死活逼着杜鹃另择亲事,都是为争一口气,故意找事;这次帮杜鹃定亲,则完全是不明其中利害关系,被姚金贵骗了。山里人哪懂那些弯弯绕。”

    赵御史听了沉吟良久。

    接着,又挑了许多细节询问详情。

    林春一一答了,又道:“杜鹃为人行事,我说了不算,大人只问她爷爷和她堂哥,这两人都是跟她吵过架的亲人,一问便知她到底孝还是不孝了。”

    赵御史忽然问道:“听说杜鹃的小姨父任三禾会武功?”

    林春一怔,点头道:“会一点。”

    赵御史道:“他是你师傅,除了教你武功,还教经史?”

    林春心里一跳,“嗯”了一声。

    赵御史再问:“当年,杜鹃姐妹落水后,任三禾是否不在场?后来杜鹃从梨树沟走失,他是不是也不在家?”

    林春听了这话心中大惊,摇头道:“杜鹃落水,师傅也帮着找的;后来从梨树沟走失,也帮着找的。大人要问具体时辰,小民就不记得了。”

    赵御史又问道:“你和杜鹃所学,都是他教的?”

    林春顿了下,轻轻点头道:“我林家有长辈识字。我们认了字后,师傅有不少书,闲了就教我们念。”

    赵御史却盯着他道:“你没说实话。”

    林春浑身一震,勉强问道:“大人指的是……”

    赵御史道:“黄杜鹃一个丫头,随便念几本书,能比她常年在书院就读的弟弟还强?”

    林春沉默了下才道:“杜鹃很聪明的。”

    说完便紧闭嘴巴,无论是任三禾,还是杜鹃,都不愿再多透露一个字。却又坦然无惧地望着赵御史,表明自己问心无愧,有些事,就算不说,也不是隐恶。

    赵御史见他摆出这副神情,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林春见他不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

    他早察觉师傅不同寻常,不用说肯定有来历;杜鹃莫名其妙地懂那么多东西,更不能告诉旁人,说多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反正泉水村的人都知道鱼娘娘眷顾杜鹃,他说她聪明,也算解释了来历和缘故。

    接着,赵御史肃然道:“这事本官已经清楚了。然,本官却没有金玉良言可指点你。本官生长于世宦之家,自幼所受的教导皆与你等寻常百姓不同。若按世家大族尊卑之道,黄杜鹃顶撞爷爷奶奶,定会被重罚!然本官知道一般百姓之家礼法没那么严格,亲情却是极好的,所以不会揪住这点小题大做,因为本官祖上也是寒门出身。”

    自他说了第一句,林春便站起身,束手恭听。

    “但你也不必失望。‘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也不过是难断罢了。既然百姓将家务事告去了衙门,当官的就要想法子断!哼,本官明日就去断一断黄家这家事。你且看好了!”

    林春急忙躬身道:“小民谢过大人!”

    心里欢喜异常,知道此行目的已达到。

    然而,他忍不住又担心地问:“这会不会为大人招来闲言?”一面朝那四扇屏风扫了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赵御史冷哼一声,向北抱拳道:“本官奉旨巡查,查的就是各地民情经济和刑律。此案虽是民间家事,却牵扯孝道;又闹了这么些日子,迟迟不能判决,影响恶劣之极,本官焉能不管?”

    原来他早已暗中关注此案了,也私下探查了不少事。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林春送的屏风,因其意深远,且雕琢技艺非凡,他是绝不敢私自留下了,回京后自然上呈皇帝,然后他还怕什么!

    林春心里越喜,又有些担忧,知道他为人刚硬,就算出面也不会徇私,因此恳求道:“大人,杜鹃她……”

    赵御史难得地露出笑脸,道:“本官不会难为她的。”

    又挥手道:“你且去吧。本官还要去昝府赴宴,就不留你了。往后好生跟着周夫子学习,不可辜负了这良机。”

    林春忙答应,又拜了一拜,才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赵御史吩咐随从将那四扇屏风仔细收妥了,才往昝府去赴寿宴。

    昝府并没有大肆请客,虽然宾客众多,却大多是亲眷和少数官场同僚。赵御史奉旨巡查来到荆州,他当然不会将寿宴办得奢华,那不是自寻烦恼么;若是故意不办,则有做作之嫌,这等规模,便符合昝家家世了。

    且说昝巡抚亲自将赵御史接进府,让至正堂看茶。

    二人略寒暄几句,赵御史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当即一怔,急忙问道:“此茶大人从何得来?”

    昝巡抚尴尬笑道:“这是本官占便宜了。”遂将夫人请了黄元姐弟来做客,他们以家中带来的野茶为寿礼一事说了,又试探地问,“大人喝过这茶?”

    赵御史看了他好一会,才道:“在京城勇亲王府喝过。”

    昝巡抚微微张嘴,半响合不拢。

    赵御史又幽幽道:“听说一千多两银子一斤。”

    “咣啷”一声,昝巡抚右手杯盖落在桌上,滴溜溜打旋。

    一时间,堂上静了下来……

    再说林春,回去客栈后,等黄元和杜鹃三人下午回来,他忙拉了他们坐下,将见赵御史的情形都说了,又说他明日要插手审讯,好让他们心里有数,早作准备。

    黄元听了击掌道:“妙极了!林三哥好缜密的心思。”

    他觉得林春能不被他的主意束缚,另出新裁,实在难得;又知他定是为了杜鹃才这般费心思,禁不住醋意微动。

    杜鹃也高兴地看着林春,觉得他最近飞速成长。

    因此苦中作乐地开玩笑道:“本来我还愧疚呢,觉得连累了你们;现在想想,姚金贵这一告,才给了你们成长机会……”

    一言未了,林春急道:“胡说!才不要这样的机会。”

    黄元却悠然点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当下三人又仔细商议,拟定明日公堂对答。(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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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缘介绍:
杜鹃跌入异时空的山野,穿到一名刚出生就被丢弃的女婴身上。 被养母捡回家后,成了深山古村的黄杜鹃。 老实木讷爹,烈性不会拐弯的娘,外加三朵姊妹花,纠葛纷争不断。 且看杜鹃如何“四两拨千斤”,过自己的田园生活,继续未尽的情缘! ************* 已有完结文两篇。想看温馨种田的,请看《丑女如菊》,里面的爱情如酿酒般,越老越甘醇;想看情节紧张、跌宕起伏的,请看《果蔬青恋》,是丑菊的续篇,里面的爱情,九曲回肠!田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田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田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