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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羽青良     后武侠时代txt下载     后武侠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罢斗言和

    “寒风潇潇,

    飞雪飘零。

    长路漫漫,

    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

    往事如烟云。

    犹记别离时,

    徒留雪中情。

    雪中情,雪中情……

    雪中梦未醒。

    痴情换得,一生泪印。

    雪中行,雪中行……

    雪中我独行。

    挥尽多少英雄豪情

    惟有与你同行,

    与你同行。

    才能把梦追寻。”

    齐御风纵声高唱,那厢田胡二人斗得正急,胡斐百忙之中,回头白了齐御风一眼。齐御风呵呵傻笑,佯装不知其意。

    胡斐与田树言一连斗了三rì,每逢中午,晚上,齐御风便整顿伙食,供给两人,大家吃吃喝喝,宛若没事一般,而次rì凌晨,则又刀剑滚滚,战在一处。

    齐御风一边观两人比武,一边自己练剑做饭,他知晓胡斐纯心相让,也不担心田树言的xìng命,是以闲暇之余,每rì变着法的调笑于他。

    田树言打了三rì,也明白胡斐武功深不可测,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另怀侠者胸襟,光明磊落,令人好生敬仰。

    只可惜当rì硬话已然出口,一旦现下放下刀剑询问自己生死大仇的因果,未免有些难以下台,只能每rì吃饱喝足之后,继续硬气梆梆的向胡斐挑战。

    另外他与胡斐拼斗,每rì所悟心得,实在远胜他以前练功百倍。是以无论大节还是私下,他都不忍心破坏这场决斗。

    前rì第一次拼斗,胡斐以慢打快,见招拆招,刀法干练至简。

    第二次比斗,胡斐却又以快制快,与他拼比他最为得意的快剑。

    而昨天的拼斗,胡斐刀刀成圆,绵绵密密,令他几乎无处下手。

    每rì拼斗所用技巧招数都有所不同,令他大开眼界。

    田树言原自以为武艺高强,走遍天下几乎从无败绩,但这几rì比斗下来,终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自己几天来武艺大涨,索xìng也就来个闷声发大财。白天逞着热血比武,晚上却静心细细总结思考,揣摩这一天的刀招剑意。

    一连三rì,田树言都住在自己的马车之上,少言寡语,不与胡斐往来,齐御风规劝不能,于是便在他二人决斗之时,在一边胡吹乱唱。

    他心记许多流行歌曲,此时一一唱来,倒也动听,只苦了田树言,本来暗暗记诵胡斐刀法,却总被齐御风打岔。

    “田兄,来我给你唱首歌你听听。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我刀划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

    “田兄,你说我这茄子里放酱油好还是不放酱油好呢?”

    “田兄,你平时吃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啊?”

    胡斐内功醇厚,心境明澈,倒不为他所诱惑,田树言到底年轻气盛,听着齐御风的话,就如同一千只鸭子在耳边吵闹一般,不由得rì益心浮气躁起来。

    晚上吃了饭,胡斐高卧,田树言便偷偷找到在院子里练剑的齐御风,两人商量许久,以一套八极剑法为代价,换来今rì齐御风对胡斐的sāo扰。

    当时田树言还怀疑齐御风是否能将胡斐心思带歪,齐御风却拍着胸脯,听了我的歌,明儿个他一准心气浮躁,不然我将你先前教给我的九龙剑退给你。

    于是今rì用餐完毕,齐御风便清清嗓子,扯着脖子唱起这首《雪中情》来。

    这首歌乃胡斐一生所写照,又怎能令他不心生感慨。他本至情至xìng之人,生下来三天就没了爹娘,多年江湖生涯愁苦困顿,直近而立之年才娶妻生子,安顿下来,当真算是

    “回首望星辰,

    往事如烟云。

    犹记别离时,

    徒留雪中情。”

    虽然胡斐武功已臻绝顶之境,心思转圜极快,听齐御风歌声,却也不能不生出几分感慨。

    他心思机敏,早知道这是齐御风卖了他,和田树言一起出的这鬼点子,却也不好发作,田树言现在也一rì比一rì恭敬,现下每天比武都先深鞠一躬,以弟子礼持之。

    他这些rì子以来,明知道这二人想向他讨教上等武学,内心里却也是心甘情愿。自从他在江湖上惹了一身风云,回归长白山之后,十余年来,他一身刀剑拳脚已经练得不能再练,此时静极思动,早想会会天下的武林豪杰。

    偏偏这两人一人武艺虽浅,所学一套剑法却旷古绝伦,另外一人却jīng通天下武功,令他大为欣赏。

    他这十余年来,困居在这山上,早有些寂寞,此时见猎心喜,昔rì大侠便化为谆谆教诲的教学师傅,用心教起二人来。

    他这厢正神情不属,突然,田树言几招一强攻,长剑晃动,剑尖向他肋下攻来,胡斐闪身急避,田树言唰唰唰连环三剑,向胡斐袭来,这三招出手极为诡异,连环变换,犹若鬼魅,令人心惊目眩,饶是一边唱歌的齐御风也料不到田树言剑术竟一jīng至斯,不由得猛地停住了歌声,怔怔的看着剑光发愣。

    令一边厢,胡斐辗转腾挪,也不由得连环向后退了三步,一连守了三招。

    田树言一声长啸,向后高跃而起,拱手道:“今rì施展诡计,令胡大侠连退三招,余心愿已足,还望胡大侠见谅。”

    胡斐侧身微笑:“小兄弟武艺jīng绝,何出此言,只是胡某生平所见,尽皆诡诘之士,不能不防,倒是辜负小兄弟一片苦心了。”

    田树言疑道:“大侠何出此言,田某还有一事,烦请大侠相告……”话说至此,田树言低头看见自己胸膛,却看见衣衫破尽,三道刀痕擦着肌肤,已然微微渗出鲜血。

    原来胡斐一见田树言连环三剑,招招诡异险辣,不由得吃了一惊,索xìng也使出全部jīng神,还击了三刀,这几刀兔起鹘落,瞬息数变,田树言也未能察觉。只要田树言杀机一动,自己的刀招就必然令田树言丧命,所幸田树言心怀宽厚,剑招虽厉,却都点到为止,他这一念之仁,也堪堪救了自己的xìng命。

    田树言一见胸膛刀伤,登时如坠三九寒天,心底一片冰凉,过不多时,反应过来,五体投地道:“多谢胡大侠不杀之恩。”

    胡斐笑道:“你这孩子,既然你无害我之意,我那能随便杀人。无需多礼,咱谁也不欠谁的罢。”说罢将田树言搀扶起来。

    田树言道:“胡大侠,请问当年天龙门北宗田掌门,是否为你所杀?”

    胡斐皱眉道:“你是?”

    田树言低头避开胡斐的眼神,脸上表情无限纠结,好半天才缓缓说道:“我是他儿子。”

    胡斐叹息一声,看着这个与自己身世相像的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好半天,胡斐才叹息道:“你父非我所杀,也亦非我岳父苗人凤所杀,他武功太差,远不如你,胸襟气度也是如此,你父亲之死,原本有一大票知情者,乃是天龙门北宗南宗等诸位人物,只可惜,他们十年前在这长白山上都死得干干净净,你父亲死时候的情景,现世只有我妻子一人记得。”

    “你若有心,他rì便来我玉笔山庄,亲自向我妻子问询如何?”

    田树言心如乱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只孤零零站着,胡斐英雄盖世,应该不是骗他,可是他评价自己亲生父亲如此猥琐不堪,却令他内心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当下硬着脖子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胡斐见田树言如此言语,脸sèyīn晴不定,知道他心中矛盾,自己再跟他说下去非说僵了不可。忙冲齐御风使了个眼sè,笑道:“我今rì且不在你这里呆着,家中有事,改rì再来。你且多陪陪这位小兄弟。”说完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一边齐御风将田树言拉回小院,开席吃饭。

    两人喝得醉醺醺,一直到月如弯钩,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齐御风眼见酒灌愁肠差不多了,于是说道:“树言兄,我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不过这故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田树言道:“你且说来,入得我耳,存与我心,我烂在肚里总行了罢。”

    于是齐御风便道:“三十八年前,有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他生下三天,就没了爹娘,身边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叔叔,小时候抱着他天天乞丐一般的东躲xī zàng,两人相依为命。他身负血海深仇,却又不知道真正的仇人在哪里,他的父亲是一代大侠,可他却一点武功都不会,只能凭借着家传的图谱,一点一点的自学。

    后来他终于长大了,他继承了他父亲慷慨豪迈,急公好义的xìng格,可所遇到的事情每一件事却做的都不怎么开心。”

    于是齐御风便将胡斐小时候的故事一一诉来,听得田树言不禁目瞪口呆。听得他要杀南霸天时候左右为难,试试不顺,不禁连连摇头;

    在听得他为寻常百姓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甚至不辞千里,舍命追凶,不禁又高举杯盏,浮一大白。

    再说道他终于见到了所谓”杀父仇人。而这个所谓的“杀父仇人”,却受jiān人所害瞎了双眼,他得知父之死与其有关,但却确不愿乘人之危,毅然为他寻医访药。

    田树言不禁也踌躇起来,沉默不语。

    齐御风喝了口酒,吃了块肉,继续诉说他自告奋勇寻找解药,事后却失声痛哭,痛惜自己报不了杀父大仇。

    一桩桩,一件件,齐御风将这段少年英雄波澜壮阔的一生尽皆说出,他这一辈子做过的事情,没几件开心,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奇遇,只凭家传的一身武功,却为平民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齐御风说的口干舌燥,却依旧神采飞扬,他目光炯炯看着田树言:“此等英雄,难道真的能卑鄙无耻的害死你父亲吗?”

    田树言沉默不语,喝一口酒,哀叹一声。

    齐御风见第一步洗脑成功,知道胡斐慷慨悲歌,潇洒不羁的侠义身影,此时已深深映入田树言的心间。于是急忙添一把火:“你若报仇成功,世间便少了这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侠,如若你失败死了,你这一辈子为报仇而生,从未经历过人间温暖,你父母生你,难道是为了让你生生世世都活在这痛苦仇恨之中?难道不是教你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成为一位像胡大侠那样慷慨豪情,快意恩仇的好汉子?”

    田树言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蓦然放声长啸,哽咽道:“齐兄,我心乱如麻,言行无状,须请恕罪。”

    齐御风心道,你也没犯什么错啊,恕什么罪啊?

    这边思绪刚起,只见田树言,长袖扬起,转身走出小院,但听得喀喇喀喇响声不绝,篱笆院墙的木桩尽数给他踹坏。

    齐御风怒目而视,远望他背影,渐渐消失,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身用剑削了几颗木桩,重新修整了篱笆。

第十六章 上山习武

    齐御风正悠哉悠哉的修理篱笆,一边胡斐却不知何时探出头来:“走了?”

    齐御风点点头。

    胡斐盯着齐御风看了半天,突然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如此了解我的过往。”

    齐御风规规矩矩回禀道:“小弟久居沧州,这段故事原是在沧州江湖上流传得广的,小弟父亲在世时,也曾多次提起胡大侠事迹,是以知晓。”

    胡斐点点头:“看你也不像坏人,这桩子你且别修了,若无住宿之地,且随我上山,我那山庄之上空房甚多,多你一个便多一份生气,倒省的那些人天天无聊了。

    齐御风大喜,急忙连连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rì,齐御风收拾东西当下收拾东西,与胡斐一前一后,两人往山林中走去。

    两人在山中走了半天,胡斐转头看着齐御风笑道:“看你身形,想是外家功夫倒是学过,但内家功夫却没练过,是也不是?”

    齐御风点头。

    胡斐道:“我倒有一份提气纵跃的法门,不如现下便教给你。”

    当下便细细将胡家内功的心法,讲了出来。胡家祖传的武功,原本就并非只有刀法,而是包含了拳掌,暗器,内功等诸多武学法门,只是胡家刀法名声在江湖太过响亮,结果人人都以为胡家以刀法称雄天下,却忘了这“飞天狐狸”和“雪山飞狐”的匪号,却均出于他们jīng妙至极的轻身功夫。

    齐御风在一边听得仔细,却发现这门心法入门功夫倒也简单,无非是行路,睡觉,吃饭,都有一套专门的呼吸吐纳的规律,或吸尽吐气,或三吸一呼,运功时候凝思少虑,空明澄澈,自省内心,意达体虚之处,修习长久,自然轻身健体。齐御风按照胡斐的说法一边奔跑一边呼气,不一会儿便将脸蛋憋得通红,胡斐在一旁哈哈大笑。

    又越过两道山坡,突然间看见前面一座笔管似的山峰,胡斐笑道:“那就到了。”

    齐御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如此险峻陡峭,却如何能爬得上去。

    两人渐渐走到山下,齐御风仰望山峰,这般离到近处,更觉得山势陡峭,惊心动魄,觉得一旦冒险攀援。山风稍大,便一准跌个粉身碎骨。

    胡斐看着齐御风心惊胆战的模样,拉了拉一个隐蔽处的绳子,不一会儿,上面便垂下一根绳子,胡斐回头问道:“我先上去,给你垂下个竹篮子?”

    齐御风激起少年心xìng,摇头道:“不用,我在你身后跟着爬上去就是。”

    胡斐点点头,三窜两窜,爬了上去,齐御风见胡斐动作矫健,犹如猫走狸行,不由得万分羡慕,当下也苦苦抓着绳子,一点一点的攀爬上去,爬到半路,只觉得凭虚御风,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转头看下面,松柏桦椴都变成了小点,身边空荡荡的,没一处可借力之处,不由得心中一惊,齐御风只觉得浑身汗毛都一炸,一双手发起抖来,仿佛再也握不住这绳子,当下凝心定神,想着胡斐所传的法门,呼吸了片刻。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勉力爬上去,幸亏他常年也练得通臂功夫,否则这几里长绳,当真难为他了。

    一直爬到了山顶,只觉得手臂已僵硬得不行,一举一动都要花费偌大力气。好容易连滚带爬的爬上悬崖,在回头望望脚下,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爬上了这山巅。

    回头一看,却见山巅之上原来是一个大平台,四周古松耸立,穿过松林,便是一个大大的庄园。自己身后立着三个人,胡斐,一个高瘦的老人,还有一个黄衣少妇站在前面,三个人面上都笑吟吟的,看着齐御风坐在地上。

    胡斐将齐御风拉起来,为他介绍来人。

    那少妇浮光胜雪,眼睛明亮,容貌秀美,一副大家小姐的书卷气,正是胡斐的夫人苗若兰。齐御风上前拜见时暗想,这胡斐跟他爹的命一样,都是半生受苦,却又都娶了个明珠般的清雅女子。

    另一位老人面如淡金,一双太阳穴高高隆起,两只手露在外面,仿佛蒲扇一般大小。便是胡斐的丈人,昔rì的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齐御风急忙拜倒,上前施礼,苗人凤抬手将其扶起,道:“小友何必如此,既为武林一脉,又兼怀淡泊仁义之心,老夫深悉。快请进庄。”

    当下,几个仆人引路,胡斐等人领着齐御风进了庄门,里面大排筵宴,俨然一副招待贵宾的景象。

    宴席之间,胡斐简略向丈人妻子介绍这齐御风的状况,说道田树言之时,苗人凤微颦着眉头道:“十年前你我在此一战,一念之仁,放了几个帮杜希仁助拳的绿林好手,那天龙门在辽东之地现下也尚未断绝,定是那些人凑在一起,以讹传讹,诳那少年前来试探。”

    “那少年武功虽然不弱,可他身后之人倒是将咱玉笔山庄瞧得忒小了些,他剑法尚不如我昔rì武功未成之时,想必也是为人作棋子所用。”胡斐沉吟道。

    “哦,”苗人凤沉吟半晌,吐出三个字,“田归农。”他一生不幸,大抵为田归农所害,此时说出这三个字来,依然愤恨不已。

    “想是天龙门人才凋零,现下也教导不出什么人才,那少年武功,倒还不如这小兄弟的剑法真叫人眼前一亮。”胡斐转头看着齐御风,齐御风胳膊酸疼,连筷子都快拿不起来,听得此言,不由得大为惭愧。

    当夜齐御风大醉,次rì起床,便开始赖在玉笔山庄不走。

    因苗人凤看了齐御风的剑术,觉得他此时根基还是稍逊,建议他由浅入深,从基本功重新开始练起,于是齐御风便自觉得跟随胡斐的两个义子砚书与墨心学习胡家刀法。

    这一对双胞胎乃是当年胡斐闯荡江湖之际,一位故人的遗孤,两人生的俊俏,又是一等的练武奇才,当年拜在贵州双子门豪客倪不大,倪不小门下,学到了一身双子门的联手合击之术,十年前年纪尚幼之时,仅凭一套达摩剑法就能与天龙门的一等高手对决。

    山上往来除了几个伺候苗夫人的仆人,胡苗二位大侠以及这对双胞胎之外,十年来再无新人拜访,这一对少年见了同龄人也自欢喜,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股脑的将平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了齐御风。

    胡家刀法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奇功,招数jīng奇,不在以力碰力。其绵绵之中亦有yīn阳之道,有刚猛亦有柔和。讲究与其以主欺客,不如以客犯主。嫩胜于老,迟胜于急。缠,滑,绞,擦,抽,截,强于展,抹,钩,剁,砍,劈。

    初练刀法之人非常容易将刀招练得飞快,据这对双胞胎所言,他们初学刀法之时,总是越来越快,愈发不能自觉,等到领会到其中奥妙,刀法便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齐御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学习武功架势,然后便由双胞胎为其喂招,两人手持飞刀一刀一刀的袭来,而齐御风则手持单刀一一将来势凶猛的飞刀磕飞,渐渐磕飞的位置从刀柄处转移到刀刃之处。

    胡家刀法以刀刃处为“老”,刀尖为“嫩”,磕碰时迟滞为“迟”,迅捷先迎为“急”。亏得胡苗二人时时指点,又有《长白剑经》的jīng妙剑招为借鉴,齐御风在刀法上面的功夫,境界一rì千里,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渐渐能和砚书,墨心两人拆上百招,也不至于落败。

    这些rì子他痛下苦功,每rì均是三更起,五更眠,那一对双胞胎也不甘落后,苗夫人心疼这几人辛苦,更是为其烹饪了人参,灵芝,天麻等天灵地宝所制的珍馐美馔为几人滋补身体。

    齐御风练刀法有成,苗人凤常来观看,这一rì,兴致忽起,与他对了几招,齐御风三招两招被苗人凤一招穿手藏刀式夺下了手中单刀,正自惭愧,却听闻苗人凤大笑一声:“成啦,火候已足,从明天起,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共同参研这《长白剑经》罢。”

    于是从第二天起,齐御风,便开始砚书,墨心双胞胎一起听苗人凤讲解《长白剑经》。

    这《长白剑经》齐御风只懂得了架势,其中jīng妙功夫的威力,却是半点不懂,幸亏有这天下第一的剑术高手,揣摩了几个月,将其中窍门,一一讲了出来。

    但若非他先学了几个月的刀法,领略了上层武功的基本道理,其中虚实互用,攻敌防身的法门,管教他独身苦练一辈子,也得不到其中真意。

    齐御风与砚书,墨心,三人,从此白天练刀舞剑,学习剑理,晚上练气,打熬筋骨,平素还要陪着这二位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只苦了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比高考的时候还要忙得厉害。

    那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功夫,谁也不比谁强,只盼着齐御风能早rì强上一点,与他两人喂招习武。

第十七章 塞北辽东

    齐御风住在玉笔山庄,每rì在胡斐和苗人凤的监督下,勤练刀剑,拳脚和内功。

    每天先练刀,再练枪,最后练剑,中间夹杂着暗器,轻功,内功,晚上则到苗人凤居所听他讲解剑经中的奥妙。

    按苗人凤的说法,这《长白剑经》神奇招术,诡秘莫测,义理艰深,但一旦功成,天下剑术附拾皆可使用,却远非一般武功可比。他虽rìrì揣摩,受益匪浅,却因现世已是武学末世,能参悟出来的也不过沧海一粟,实不能完全解析。

    但即使如此,齐御风这剑经上的功夫,现在也已能发挥一成多的威力,放眼江湖,所能寻到的对手,已是寥寥无几了。

    偶有闲暇,齐御风便与书砚,墨心两人纵情白山黑水,这长白山是东北第一高峰,地势辽阔,奇观异景数不胜数,黑熊,野猪,梅花鹿,东北虎,秋沙鸭,紫貂等后世的珍禽异兽,此时更是常见。

    书砚墨心二人与清朝文盲齐御风不同,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也喜欢一些文人的风雅之事。时常喜欢到险峻之地,吟风弄月,观览胜景。时而登览高峰看烟云缭绕,西天落霞,时而探寻峡谷森林,看铺翠叠锦,芳草茵茵。数不尽绰约多姿的奇峰危崖都是他二人常年驻足长停之地。

    倘若胡斐不在山上,出门办事,那对于三人而言,更是放了大假,苗人凤近年隐居深山,xìng情越来越恬淡,没人约束的时候这些少年人争强好奇,更敢于远观火山熔岩,或深入地热沐浴温泉。

    齐御风相陪着这二位,也觉得活得好像神仙一般。三个少年秋采山珍,冬猎虎豹,只要带着白狐小飞,胡斐,苗人凤等人便丝毫不在意进山的危险,任由几人胡闹。

    原来那小飞不光抓咬撕挠厉害,还自带着一项绝妙武器,一般狐狸,屁股下面有一小孔,能释放臭气,用以自保。可这白狐狸小飞却能释放香气,使人如梦如幻,稀里糊涂,而且神出鬼没,诡异莫测,当真玄之又玄。

    小飞平rì都在院中角落披着尾巴呼呼大睡,每次下山,只要将它背负身上,它绝对不烦不恼,只要留给它一份猎物就好。可是若有人呵斥,惊吓于它,rì后不是连哭三rì,便是嘻嘻傻笑。就连猛虎,饿狼也概莫能外。齐御风便亲眼看过足有千斤的猛虎,在它香屁之下,伏地痛哭,宛如婴儿。

    这白狐在当地号称大仙,有萨满专门供奉,练武之人虽不至于信奉鬼神之说,可在山庄有人中了小飞的香气攻击之后,丑态百出,胡言乱语。众人也不由得毕恭毕敬,就连苗人凤也对他礼敬有加,不敢轻易招惹,以免姿态不雅。

    有了小飞之助,三人在这长白山中几乎行走无忌,纵横无敌。

    时常拿了虎骨,熊胆,紫貂等珍品与山下猎户换得珍贵药材,如山参,天麻,灵芝等,交予苗夫人为其调治灵药,或者干脆自己在山上炖熊掌,烹田鸡,焖獾子,炒青蛇,大快朵颐。

    书砚,墨心两人都是常年老饕、自幼便跟随胡斐在外野炊,烹制熊掌时候用石灰去毛,米泔浸泡,三蒸三煮,做出来的熊掌味鲜浓香,酥烂滑润,sè泽洁白如玉,令人赞不绝口,比之田树言所做,那是强得多了。

    这一rì,正是乾隆五十五年三月十五,过完了年还没开chūn,山上山下一片冰天雪地,每天都刮着刺骨寒风,只有耷拉香花悄悄在冰雪之中探出了花骨朵。三人练完了武正在厅里烤火聊天,听得下山采买的仆人回来说道有处村子遭了狗熊,被抢了许多粮食。三个少年登时乐得跳了起来。

    这乾隆年间,东北民生不旺,往往千里沃野也没几人居住,只因当年满人得了天下,倾族入关,东北人口剧减,但鞑子皇帝以“祖宗肇迹兴王之所”保护“参山珠河之利”为理由,长期对关东实行封禁政策。自顺治开始,到康熙中期,修了千余里的东北长城,只为了汉人莫进入他家领地。

    可怜满清年代,河南,山东等地,多有农民无地少地,以至于灾年卖儿卖女,饿殍满街的故事多有发生,可东北乃是满族“龙兴之地”,那鞑子皇帝宁可让“插根筷子能发芽”的千里沃野冻着,荒着,也舍不得让汉人出关垦殖。

    所以这长白山号称满族“发祥圣地”更是保护的厉害,山脉之中,野生动物杀之不绝,数不胜数,若非玉笔山庄地势险峻,早被野兽围住了也说不定。

    可三人陪同小飞下山,总是害怕夫人责怪,不敢多杀,一直也不能尽兴。

    所以这时听了附近百姓受黑熊的侵扰,不由得兴奋不已,便仿佛闻到了炖熊掌的味道,比过了年还高兴。

    当下三人收拾行装,托仆人告知了苗大侠,径行下山,准备去那村子附近猎熊吃肉去了。

    顺着绳子下了玉笔峰,远远望去,此时的关外正是隆冬时节,那些夏天被绿sè掩盖了的苍白石头露了出来,整座大山虎踞龙蟠,气象森森,别有一番苍莽美感。齐御风等几人行在雪地里,看千年积雪,万年松柏,大片大片的白雪皑皑,雄浑壮美。奇峰、怪石、幽谷、秀水、古树俱端凝持立,现黑白之sè,一片洪荒原始的意境。

    齐御风眼见山高yīn峻,一片苍茫,寒风逼人,白雪纷飞,山头银白一片,如梦似幻,再行了半晌,到了大瀑布的所在,只见万丈飞瀑,奔腾而下,有若千军万马,咙咙之声,激荡澎湃,又如银龙直泻,一片气象万千。只听得令人心神舒畅,豪气千里。

    齐御风在这时代呆的久了,情不自禁的沾染了双胞胎的书生意气,变得有些疏狂不羁起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放声吟道:“火山铸熔岩,一池蕴三江。雪谷涌温泉,林海纳百川。”

    书砚,墨心二人嘻嘻哈哈,一番品评,齐御风见到这“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情景激动不已,一声长啸,狂奔而去。他们在山中联系不易,随身都带着烟花,所以也不怕跟丢。

    齐御风感慨自然造化的雄奇,内心澎湃不已,这一开始奔跑,就再也停不住脚步,运起胡斐传授的内功法门,只跑了几十里地,全身汗如雨下,将他在这山上所修习的内功一点一点都发挥到极限,直到疲惫不堪,齐御风才缓缓停住,慢慢行走等待起后面那二位来。

    当下他缓缓踱步,一边观景,一边默运内功,只觉得体内仿佛如同水银流泻,汩汩不停,一股股力气渐渐归纳到丹田,不一会儿便神采奕奕起来。

第十八章 红花依旧

    齐御风正自感叹自然雄奇壮美之际,忽然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小子,你可知玉笔峰在哪个方向?”

    回头一看,见是个公子哥样的少年,岁数与他差不了几岁,相貌英俊,极为秀气,穿着一身裘皮袍子,骑着一匹纯白sè的健马,立在他不远的一个山坡之上。

    齐御风转过身来,见这人傲气十足的坐在马上,且语气轻佻,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觉有气,当下沉吟不语,只当做没看见这人。

    那位少年人平rì里养尊处优,那受过这等闷气,不觉怒上心头,想要下马过来,但山中腊月,积雪遍地,他又没穿着东北居民所长穿的靰鞡鞋。唯恐湿了衣服鞋子,于是便远远手中扣了一枚弹子,向齐御风袭击而来,

    齐御风在山上多时,也与胡斐学了听风辨位之术,虽然所学尚浅,但这弹子呜呜带风,手劲又差,他接那书砚,墨心两人的连环飞刀都接了几个月,当下毫不犹豫,也不转身,随手接过,揣在怀里。

    少年大声气道:“你这厮当真活腻歪了,可知道我是谁,居然敢接我的镖?你过来,我要问你话。”

    齐御风听他口带京腔,略感烦躁,当下也不言语。

    穿着草鞋,踩过积雪,走到此人马前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姓氏名谁?到我玉笔峰所为何事?”

    这少年倒不失了礼数,当即拱手道:“原来你是玉笔峰的奴才。我师傅听闻那苗人凤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今rì特遣我拜山一试。看看这打遍天下无敌手,到底是真是假。”看来他这礼数虽被有德之人训练得周全,可话出口之时却依旧忒为难听。

    齐御风闻言,不由得心中鄙夷,心道:“老爷子打着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招牌走南闯北,满江湖混了一辈子始终屹立不倒,拉风的程度,堪称金庸小说第一人。他号称天下无敌的时候只怕这小屁孩还未出生,此时居然口出狂言,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当下问道:“我家大老爷这外号,叫了不下四十年了,你亲爹尚未出生时,我家大老爷便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为何早先不来,单单迟了四十年才来拜访,不嫌来的太迟了些吗?”

    那少年见他冷淡,不由得面sè一变:“你这奴才,牙尖嘴利,我不与你计较,你快快领路,带我上山与你主人相会。”

    这长白山诸峰林立,有白云峰,鹰嘴峰,玉笔峰,梯云峰,冠冕峰,鹿鸣峰,华盖峰,卧虎峰,紫霞峰等总计十六峰之多;再加上山路崎岖,外人来此往往头晕目眩;山头终年云雾缭绕

    ,即使是晴天也看不清峰顶的轮廓。外人想要偷袭上峰,那真是难入登天。

    齐御风见此人大言不惭,越说越是来劲,不禁怒道:

    “我玉笔峰虽非武林圣地,可也不是那个猫三狗四的家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看您这位,大话虽满,武功却浅,我家主人要是吹口气把你吹得口歪眼斜,中风偏瘫,从此一辈子瘫痪在床,尿频尿急尿不尽,我家固然赔钱了事,你家人还得端屎端尿伺候你一辈子,却又何苦来哉?不如早些归去,对你我两家都好。”

    那少年脸sè变了一变,不怒反笑:“依你所言,便是你这山野樵夫,也比我等武功强了?”

    “笑话,樵夫尚通砍柴,厨子也懂切菜,能纵横山野之人,哪个不懂点武功?要不是此时野兽冬眠未醒,你这四蹄儿不勤的公子哥儿,早就让野猪狗熊啃了,又焉能爬到这里?”身旁也没有旁人,齐御风便言语无忌起来,他这前世的寄生虫,转过来当了半年猎户,倒嘲笑起他人来了。

    那少年脸sè又变了一变,逐渐变成青白之sè,他自幼多年学艺,师傅天下第一等的高手,所以一直自恃武艺高强,是以十分自傲。

    没想到在这长白山脚下,居然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古怪的少年,且言语居然如此yīn损,他所不及。

    当下勃然大怒,挥舞手中鞭子,鞭梢带风,向齐御风袭来。

    齐御风也恼怒他言行无礼,手中刀鞘一转,缠住长鞭,两方较起劲来。

    虽说齐御风内功练了半年,但终归浅薄,刚使劲向后一拉,那少年双腿一夹马肚子,健马向后退了两步,齐御风便有些吃不住劲,。当下齐御风见势不好,单手拔出单刀,轻轻一割,将鞭梢隔断。

    少年见鞭子被割掉一截,顾不得其他,飞身下马,手中长剑出鞘,疾刺而来,齐御风单刀一横,将这一剑挡了下来。两人展开身形,便在这雪地里大战起来。

    齐御风这胡家刀法练了已有小成,平素只在山庄之中切磋对练,或山中劈虎搏狼偶尔用之,真正第一次与人对招,这倒还是第一次。

    他虽然初试锋芒,但丝毫不见慌乱,他这半年多以来,每rì便是同高手对招,身边所接触的人物,无论胡斐还是苗人凤,都已是天下第一等的剑客,虽然这少年剑法jīng妙,剑术上却差着火候,比之他尚且不及,更遑论山上胡斐的二位徒弟。

    这少年剑法一味求快,看上去虽然狠辣无匹,却也失却了内蕴,齐御风一边挡拆,一边心下暗暗摇头,心想不知是那方豪杰的剑法,居然沦落到此等心浮气躁人的手里,他这一年在山中久居,虽未参禅,但rì子悠闲,修心养xìng,倒颇有进益。眼下剧战之时,他却也能心平气和,一边看出了这剑法非同寻常,一边暗中哀叹一蟹不如一蟹。

    天下的剑法练到最后,都不能一味求快,若是不能尽悉jīng妙,有的地方却要使得稍慢一点为好,否则一记妙招,反倒成了庸手。这也是胡斐在胡家刀法中所参悟出来的道理。

    斗不多时,齐御风只觉得此人招招不离自己要害,每招每式都想着要杀人,不禁动了真火。

    当下反手握刀,忽然刀法变幻,刷刷刷刷数刀,也往他前胸后背砍去,每一刀都是致人死命的狠辣招数。

    他这招式一变,使出的乃是胡家刀法中胡家快刀的jīng髓。

    那边少年见对方换了节奏,怪叫道:“哎呦,你还要跟咱们比快呢?”随即又冷笑道:“切,咱家快剑天下第一,你这刀法虽好,可与咱比快剑,那就是你自不量力了。”

    可堪堪与齐御风又拼了两招,齐御风一推一挡之间,将少年剑招尽数推开,这少年开始面sè迟疑,却依旧梗梗着脖子冷傲道:“哼,真是慢的可以。”

    齐御风笑而不语,任凭他呱噪。只一招招按照规矩使出来,劈,砍,横,挡。他这刀法的使用乃是胡斐近年根据心得所悟,时快时慢,进退有序,胡家刀法的要旨端在招数jīng奇,不在以力碰力,以快制快。他这快刀的招数虽稍微慢了一拍,却又令这少年更加难以抵挡了。

    斗了半天,两人将脚下积雪都踢得散了,飞溅开去,那少年转身几个纵跃跳开,愤恨道:“这刀法邪门!”

    借着漫天飞扬的雪花,手中绿芒一闪,一根银针飞了出去。

    齐御风侧身避过,隐隐闻到银针上面一股腥味,知道那是放了药的暗招子。

    既然这人杀心已起,齐御风也不犹豫,当下单刀一摆,当下使出一招“怀中抱月”。

    面前少年立刻持剑横空,严防自己门户,他已经与齐御风斗了半天,知道这招乃是虚招,“怀中抱月”之后下一招“闭门铁扇”,他这一剑势,正是严防下一招所用。

    谁知齐御风却突然单刀回抱,轻轻一转,一刀划过他的手腕,跟着刀中夹掌,在他胸口结结实实的猛击一掌。

    这少年手腕鲜血淋漓,被齐御风一掌击中,仰躺在雪地上,不由“啊”一声,神sè如狂,伸手一扬,星星点点之光随即而飞,齐御风抬脚一踢,铲起漫天飞雪,随即在地上一滚,躲过那些暗器。

    待他抬起身形,盯住地面一看,见一颗颗梅花针,根根寒芒闪烁,撒在雪地之上,登时心中大怒。

    那少年手腕所受仅是轻伤,此时爬起身来,袖子一紧,持剑已对准了齐御风的咽喉。

    齐御风一蹬地,在雪上滑了一丈多远,随即站起身来,展开胡斐所传的四象步法,东跨一步,西退半步,在雪地之间穿来插去。他这“四象步”按着东苍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象而变,每象七宿,又按二十八宿之形再生变化。那少年左攻右击,可是他步法奇妙,间不容发之际避过兵刃,有时相差不过数寸之微,可就是差着这么几寸,便即夷然无损。

    那少年见他步伐jīng妙神奇,不由得心慌意乱,手中剑法渐渐散乱,齐御风趁机凑近了身子,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劈手夺过对方宝剑,当头一拍,这一下乃是《长白剑经》中的“挑字诀”功夫,齐御风练习已久,现在反力使出,与南拳中的咏chūn寸拳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至威、至猛的近距离大力爆发。

    剑脊一弹,正中那少年脑门,那少年心胆俱裂,只见明晃晃的长剑朝眼前袭来,剑未及身,便闭上双眼,仰头躺了下去。

    齐御风见他吓的居然晕了过去,不觉心生鄙视,心道先前你大话炎炎,被人用剑脊拍了一下,居然吓得晕了过去,真是脓包之极。

    这般废物,他也懒得杀了,当下扔掉长剑,掀开自己的皮袄,在里面抽出根绳子,想要将这少年绑缚起来。

    这是他生平首战得胜,自然志得意满,却没看清刚才那少年此时眼中jīng芒闪烁,显然是用诈术骗过了自己。

    身后那少年假装晕倒,伺机待发,心底带着嫉恨,嘴角浮现一丝狰狞,看齐御风转身掀袍子,当下按下决心,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物,“呯”一声向齐御风打来。

    齐御风听得身后隐隐有响动之声,转头一看,发现他居然拿着一把火枪,当下来不及使什么空手入白刃,沾衣擒拿手之类。急忙弯腰收腹,状如狸猫翻身,在雪地里缩成一团,严格遵循二十一世纪欧美港台电视剧里面的枪战生存手册的规章条款,平摊在雪地之上。

    只见风声吹过,那一颗弹丸从头顶上飞了过去。

    那人一枪打空,随即便掏出第二把火枪。齐御风此时趴在地上,运不得力。刚刚抬起头来,便看见他已经瞄准了过来。两人相隔有两丈多远,眼望至此,登时面露绝望。

    只见一道灰影,一人突然踏雪而出,凌空一点,手中jīng芒一闪,一道暗器从几十丈外打来,将那少年手中火枪打落在地。

    “放肆!居然用如此歹毒之物害人。”

    那少年一见来人,登时扑倒在地:“三爷爷,你快去劈死了他!”

    来人须发皆白,穿一身宽大的土sè布袍,看上去足有六七十岁,中等身材,略见肥胖,一个肚子圆鼓鼓地露在腰带外头,此时却一脸怒气:“人家分明饶了你一命,你却暗中使这火枪杀人,真是丢了练武人的脸面。”

    一边齐御风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抬头看去,也不明白对面如何情况,当即沉默不语,只抓过了长剑,持剑而立。

    那老者训了少年一顿,转过身形,拱手道:“不知小哥哪里人?我与这山上玉笔山庄胡斐有旧,无奈,山高雪深,迷失了方向,是否可指路通传一声?”

    齐御风尚未点头,只见远远一人大喊道:“你这剑法,便是苗家剑法吗?”此人身形甚快,前一字时尚在几丈之遥,而第二字时就走到了齐御风面前。

    齐御风眼见来人越来越多,不由得有些紧张,也没抬头看向来人,便开口道:“是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家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来人一头白发,身材甚高,一身道人打扮,却只有一只臂膀,此时闻言,面容低垂,眼露讥讽之sè,却没有吱声。那少年一见道人来了,立刻面露狂喜之sè,飞身扑在雪地里,大声喊道:“师傅,师傅,这人侮辱咱家剑法不如玉笔山庄的剑法,我心里不服,就跟他动了手,谁知他居然想一剑砍死我,师傅,师傅,你老人家来了,快点一剑劈死了他!”

    道人登时大怒:“你住嘴!”愤恨的看了两眼少年,终究忍住了破口大骂,转身看向齐御风道:“小兄弟,咱试上两招?”

    齐御风抬头见此道人出场,脑筋突然崩起了一根弦,仿佛想起了点什么,听他说了几句话,总算是明白过味儿来了。

    眼前这位,除了红花会红花会二当家,外号“追魂夺命剑”的无尘道长,还能是谁?;

第十九章 无尘道长

    那刚才少年叫的三爷爷,莫非就是赵三爷?也就胡斐的赵三哥?

    齐御风想到这里,不由得拱手道:“莫非大爷便是红花会无尘道长?”

    那道人本来憋着劲的向打架,此时见对方认出他来,这仗便如何打不成了,他这人外冷内热,依旧不依不饶道:“不错,我便是无尘老道,你这少年人前倨后恭,看见来了正主,说话便客气起来啦?我这徒弟怎么得罪于你了?你居然……”

    无尘道长查看少年伤势,见只是手臂皮外之伤,他生xìng豁达,一句追问便问不下去了。

    他本来年轻的时候xìng子颇为火爆,眼下年纪大了,倒是心平气和起来。

    先前跟齐御风说动手试招便是想找回些面子,依着红花会和胡斐的交情,他当然无论如何不能伤害这年轻人。

    齐御风闻言不由得登时大喜,红花会在乾隆年间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帮会,会中的当家几乎都是天下一流的高手,自己穿越到此,居然能碰见红花会一干人,当真三生有幸。

    可这无尘道人气势汹汹,傲慢无礼,纵然他是前辈,齐御风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在他面前屈膝行礼,叫一声长辈。

    只因他徒弟伤人在前,自己若是毫无怨言,丢自己面子是小,传到江湖中去,旁人却怎么看待玉笔山庄?

    难道我玉笔山庄有当世天下第一高手苗人凤,却害怕了他红花会不成?

    于是齐御风便淡淡道:“这位可是赵三爷吧?小子齐御风,给三爷见礼啦。”说罢,拱了拱手,也不多话。

    那赵半山,乃是温州王氏太极拳的掌门大弟子,天下第一等的太极名家和暗器高手。齐御风之所以能参悟《长白剑经》和练习胡家刀法,倒是有一小半的练法都是由当年他传给胡斐的太极九诀中琢磨出来的,况且胡斐与赵半山乃是过了命的交情,既然齐御风算胡斐的半个徒弟,那么向他示好,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这赵半山七十多岁的高龄,方才也发暗器救了自己一命,于情于理,自己先招呼人家一声,都不为过。

    赵半山号称千手如来,年逾古稀之后更加慈眉善目,仿佛如来佛一般,当下笑道:“你这少年好俊俏的剑法,真教人大开眼界。”

    另一边,无尘道人本来准备了一大套客气之词,却发现齐御风径直去跟赵半山说话,不再理睬与他,当下又好气又好笑,直气得大声呼气,胡子直飘,飞散眼前。

    齐御风跟赵半山寒暄了半天,故意不理睬无尘道长,好半天才转身冲他行礼道:“我与令徒初次相见,只因口角之争,令徒却三番五次,以yīn毒暗器害我,更是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不知无尘道长您如何处置?”说罢,踢了一脚那地上的火枪。

    他这话里话外,带着告状的意味。无尘身后的少年,本来已经规规矩矩站好,听得此言,不由得对他怒目而视。

    无尘略一停顿,道:“你是胡斐的徒弟,还是那苗人凤的徒弟?”

    齐御风细细琢磨,暗想自己在这山庄内一直白吃白喝,既不算胡斐徒弟,也算不得上苗人凤的徒弟。

    但这半年来,他等二人实在对自己倾囊相授,一番苦心,自己唯有感恩戴德之心,哪能在外人面前托大说一句,我谁徒弟也不是,与此二人平辈论交?

    当下寻思着给胡苗二人留着面子,于是便道:“我是胡大侠的徒弟。”

    无尘笑道:“当年我与小胡斐打了五百多招,不分上下,现如今我的徒弟,,更是打不过你,他这教徒弟的功夫,我所不及啊。”

    “今天你若是以刀法打败我徒弟,我看在小胡斐面上,也就罢了;但你方才,最后一招乃是使剑法打败我的徒弟,说不得,今天不能给你师傅这个面子,来,你进招吧。”这老道静极思动,开始胡扯起来。

    齐御风闻言不禁一愕然,连忙说道:“道长,小人哪里是您的对手?再说分明是你徒弟不对,上我山上口出狂言,妄图杀人,怎么又变成我的不是了?”

    那少年徒弟心思灵巧,知道无尘想的是什么,赶紧站了出来:“师傅,他跟我说,苗人凤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长白以西,剑法第一哩,要不我怎能出手与他相斗。”

    无尘明知自己徒弟撒谎,可是他自己却也是故意惹齐御风麻烦,于是佯装大怒道:“长白以东只剩朝鲜和倭人,还有什么好比的,这不就说他武功天下第一了嘛?我老道第一个不服气,来,你且带路,我去跟他比划比划。”

    齐御风闻言强忍着笑解释道:“道长明鉴,昔rì我太师傅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纵横江湖几十年光景,那是为了引出胡一刀胡大侠了结一段恩怨,而今我太师傅封剑长白已有十年光景,怎么又可能弄出个长白以西,剑法第一的名号呢?”

    无尘老脸青筋暴跳:“这话你说了不算。莫非你欺我老迈无能,不配跟苗大侠比试?那好,我且先拿你试手。”

    当下,无尘在腰间一拍,长剑出鞘,一招向齐御风指来。

    齐御风吓了一跳,往后一蹦,大叫道:“前辈。”

    无尘第二剑追来。齐御风又是一骨碌来个“懒驴打滚”在雪地里翻了个身,继续大叫道:“道长!”

    无尘第三剑又来,口中喊道:“小子身法不错。”

    齐御风急忙侧一下身,躲过这一剑,心中想到既然你老道不讲理,那就别怪我也不客气。

    当即大喊一声:“打就打!”

    仰躺在地上,手中剑一刺,往无尘中盘刺来,这一剑又疾又快,连挽三个剑花,只要刺中,便肯定是一个碗大的窟窿。

    无尘持剑一转,将此招轻轻化解,赞道:“这一剑不错,使得是‘乱环诀’的功夫。”

    齐御风翻腕横剑,自上而下,剑势如刀,猛力急攻,这一招看似鲁莽,其实是暗合了太极剑法的妙着,无尘长剑一横一搭,两柄剑便如太极推手一般,在空中转了一转,齐御风受不得力,向后轻轻一跃。

    无尘叫道:“赵老三,你这功夫可都被小胡斐传给这小鬼啦。”

    一边赵半山拈须微笑,也看出了齐御风这一剑乃是太极中“yīn阳诀”的功夫,他自身本是太极剑的名家,深明太极剑法的道理,但此剑势却是胡斐结合胡家刀法与太极拳所创,与他所学太极剑法剑理虽通,剑招不同,他倒也觉得此剑招,自成一家,别开生面。

    齐御风眼见无尘丝毫没有恶意,当下忐忑的心情也平复了些,少年卖弄之心顿起:“老爷子,你再看看这一招。”

    当下连环进了三步,提剑一撩,由中门攻到上盘,这招本是苗家剑法的上步摘星式,经过胡斐和苗人凤共同研究,将胡家四象步融合了进去,变得更为变化莫测,狠辣异常。

    无尘“咦”了一声,倒退半步,手中剑在空中一搅,两剑相交,齐御风便觉得自己几乎拿不住手中长剑,只能松手张开,等剑顺着无尘的长剑转了半圈,再顺手一带,握住剑柄,将长剑抽回。

    无尘笑道:“这一式可妙得紧,后一式乃是胡家拳法,前面的想必就是苗家剑法的高招了?”

    齐御风收剑拱手道:“老爷子眼光独到,这正是苗家剑法的上步摘星式。”

    谁知道无尘却突然脸sè一变:“如此正好,来来来,看看你的苗家剑法厉害,还是我的追魂夺命剑厉害。你再进招罢。”

    齐御风凝神思索,心中也知道,这无尘道长,分明是对苗人凤这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绰号,有点不太服气,是以一听见苗家剑法四个字,便如同油锅里的蛤蟆,一个劲的往出蹦气。

    但这无尘道长剑术如此高超,几乎不下苗大侠。如此比试真不知要多久功夫,今rì有两大高手在此偏袒,要责罚那少年已是不能,不如徐徐图之,当下问道:“老爷子,你敢不敢站着不动,接我一招?”

    无尘与他相斗半晌,只觉得此子剑法在少年一辈已属超群拔萃,比自己徒弟要胜上几分,但终究年少,许多jīng妙高招也使得有些不伦不类,当下心头不觉好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等弱冠少年居然也敢问我一声敢不敢。”

    想他当年纵横天下,号称天下第一剑,自袁士霄仙逝,陈家洛不复少年锋锐,这天下英雄里与其能比肩的绝世高手便寥寥无几,无尘道人心气高傲,当下“哼”了一声,道:“你进招吧。”

    齐御风右手持剑,左手捏了个剑诀,仿佛向无尘道长微微一鞠躬,然后如雷霆震怒,一剑向前猛然刺来,这一剑乃是《长白剑经》中的招式,刚猛无匹,俨如迅雷奔马,一直是齐御风练的最熟练的一招,威力极大。

    无尘本来漫不经心,此时见这长剑奔袭而来,登时脸sè一变,身子急向后一仰,脚跟抓地,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手中宝剑一挥,一带,两剑剑脊相交,呈十字形状,却是使用极柔的招数将这一剑劲力卸到了一边,两剑一横一竖,交错而过,咔嚓一声,双剑错开之际,无尘长剑的剑尖,却被这一刺之威,给震得断了。

    无尘道长现年已年逾古稀,剑上的功夫出神入化,已从昔年至刚至快,练到了刚中有柔,柔中有刚,yīn阳互转的地步,但这刺剑式威力何等威猛,属于天下第一等至刚至阳的剑法,可称得上天下无双、古今独步,齐御风虽剑术未臻大成之境,但于此剑招上苦功下得最多,无尘虽看出了这剑势力不可挡,但信手一带,又焉能将力道完全化解。

    齐御风见无尘长剑受损,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这老头子脾气暴躁,将自己痛打一顿,谁知无尘横剑当胸,默然不语,侧着脑袋皱着眉头,居然苦苦思索起来。

    一旁赵半山方才一直淡若清风,他修习太极功夫,本来生xìng平和,见到无尘同小辈打架,也只不过晒然一笑,却不料这少年一剑之威,竟然能强悍至斯!

    赵半山不由大惊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第二十章 地振高冈

    赵半山有此一问,齐御风忙回话道:“赵爷爷,这是苗老爷子所传的长白剑法。”

    赵半山道:“可是苗大侠新创的剑术?”

    齐御风答道:“此剑法乃昔rì先祖偶然得之,交予苗大侠之后,他将其中变化研究,再传与我。”

    无尘道长凝住了眉头道:“你将这剑招与我演上几招。”

    齐御风一拱手,当下便展开长白剑法,他这剑法习练已久,此时使出来宛若天外矫龙,英姿飒爽,非往rì可比。

    只演练了几招,无尘面sè一松,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这剑招深藏不露,招招含蕴,现下你功力未成,所含威力不过十之一二,但便是以此绝技,相抗江湖,天下已难觅几个对手了。”

    齐御风一直在山上练剑,对江湖中事,所知寥寥,只知道胡苗二人均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侠,他知道这无尘道人见闻广博,既然他说此剑术威力如此,那便肯定是如此,不由得大喜过望。

    “不过这等先贤剑术,流传到现世,其中所含的厉害变化,他苗人凤也未必能一人参透。我倒是要看看,是他这把老骨头厉害还是我这老骨头的剑快。”

    无尘道长感叹一番,冲着齐御风又续道:“快点带我上山,这关东之地三月里还这般天气,真冷煞个人了。”

    齐御风闻言一笑,心中已明白这老道无非是寻个由头,跟苗人凤打上一架,其他的歹意倒是没有。他生xìng最是好胜,这脾气愈老弥甚,想必是两个都号称天下第一的剑客,总要碰面一会才是。

    当下引领道路,循着脚印慢慢往玉笔峰走去。

    在此之前他到也盘算过,这当世武功,到底谁能第一?

    天下现在武功高的,也无非就是红花会几位当家,再加上胡,苗等寥寥几人。

    这些人时而也曾交手,到也可以做个比较。

    无尘道长号称天下第一剑,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横扫天下英雄,连武当第一高手张召重也得避其锋芒,配上“连环迷踪腿”,武功可以说是红花会中最顶尖的。但方才交战来看,他内功未趋上层境界,现下已经古稀之年,未免年老体衰,一身硬朗的外功,此时也恐怕比起往rì,稍有些退步了。

    而虽然苗人凤一直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他当时目的无非是激怒胡一刀出来决斗而已,他自己到未必真把这个名头当回事。

    这位在三十八年前就与胡一刀棋逢对手的绝世高人。

    而在二十年前的时候,苗人凤武功愈加深不可测,即使中毒,也曾能坐着不动与号称江湖一流高手的钟氏三雄交手并取得上风;即使眼盲,亦然也能与田归农等一大群一流高手相争。相比之下,天山双鹰的陈正德空手比斗关东三魔不敌,而袁士霄却又能震慑三魔,说明他当时的武功高过陈正德而似乎低于袁士霄。

    在十年之前,在这长白山玉笔山庄内,满洲第一高手“赛总管”等十一名一流高手围攻苗人凤,尚需要yīn谋诡计,而且这些按道理说,这十一名高手都是有名有姓,称雄一方的人物,即便不及昔rì张召重,至少也得与汤沛,海兰弼在伯仲之间。

    可就是这些所谓高手,群攻苗人凤,却在其手下几乎走不了一个回合,足见其时金面佛之技,已经绝不在昔年袁士霄之下。

    再看胡斐,二十多年前,胡斐年少之时,就已经能接无尘几百招快剑,根据胡斐的说法,当时他尚未领悟嫩胜于老,迟胜于急的胡家刀法jīng义,尚未达到胡家刀法的大成境界。虽然苗人凤当时已经点化与他,但他当时却也没能融汇贯通。

    所以在与无尘交手之时,胡斐使的是胡家快刀,快刀虽然不用融汇那么些微言大义,在当时却熟极而流,比使一般的胡家刀法要强得多。而无尘道长使的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与胡斐的快刀意境相同,远远不是后来胡斐赖以成名的胡家刀法的对手。

    而现在的胡斐,修习胡家刀法与苗家剑法,刀剑双绝,武艺大成,十年前在长白山隐居之时,武功便已经不亚于其父胡一刀,这十年在苗人凤jīng心指点之下,兼具了胡一刀和苗人凤的武功,又因无尘道长与苗人凤等人现下都已年老,已经隐隐成为武林第一人。

    当然若是真想争取他岳父昔rì的名头,倒还是有一位强敌需要会上一会,那便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

    想到陈家洛,齐御风不禁有些唏嘘,昔rì少年翩翩的佳公子,现在也已经年过半百,应不复往rì之神采了。

    除此之外,方才观赵半山赵老爷子面相,似乎比无尘更好一些,他jīng研太极,体力不衰,一身内功应该已臻化境,此时功力比之无尘道长高上几分也未可知。

    齐御风边走边想,却听闻耳边呼呼风响,马蹄如雷,渐渐入耳。

    这里山高险峻,并非一马平川之地,这大队人马的气势齐御风从未见过,此时闻之,不由得心中震颤。

    几人停住不行,却见一彪人马犹如风卷残云般奔跑过来,马上乘客都穿着一sè的黑衣大氅,里面衬着棉袄,每个人面上都有风霜之sè,显然是冻得不轻。

    但人人彪悍,马亦雄壮,这三十几号人虽不算多,却有着千百雄兵的气势。

    无尘和赵半山本来都骑着马,但所乘之驹都是在辽东购买的普通货sè,不能上山,所以便拴于山下,此时见如此之多的骏马踏遍山川如履平地,不由脸sè也为之一变,几人立在道旁,静观其变。

    那批人马奔到近处,也不答话,拉马往左右一分,从中间跑出一骑,上面托着一位汉子。

    那汉子约莫四十多岁,坐在马上,身后却垫了软垫座椅,戴着帽子,脸sè蜡黄,一脸的伤痕未去,看似十分疲惫,仿佛刚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那汉子一拱手:“请问各位是那路英雄?”

    无尘等人来此寻找胡斐,乃是有一桩大秘密要与其相商,哪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当下反问道:“你却又是何人?”他目光如电,转眼看到那汉子棉袄里头乃是一件朝廷侍卫所传的马甲,不由得心中一动。

    那汉子沉声道:“观几位不似常人,敢问是否与这长白山玉笔峰有些瓜葛?”

    “玉笔峰?这山上有这座峰么?诸位奔波辛苦,莫不是从四九城里刚钻出来的?”无尘道长冷嘲热讽道。

    那人又一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等人的确是从běi jīng而来,现下要赶往玉笔山庄有要事禀告苗大侠。但不知几位可知道这玉笔峰何在否?”

    “实不知。”无尘道长朗声答道,一边低声说道,“貌似是朝廷的鹰爪子。”

    一边赵半山听闻,眼中jīng芒一闪,手上暗扣了几枚暗器。

    那大汉沉思了片刻,似乎十分为难,过了半晌才朗声道:“若几位实为玉笔山庄的好友,还请告知,如若不然,我等此来,却不能走漏了风声,不免要委屈诸位了。”

    无尘傲然道:“这长白山难道是你家开的,我等愿来就来,愿走就走,你管的着么?”说完之后,轻声问齐御风道:“小子,小胡斐有南边的朋友吗?”

    齐御风身边有两大高手护身,也不害怕,但听此问题却一片茫然,说道:“我不知道啊,胡大侠近十年只在辽东附近活动,没怎么出过远门。”

    无尘恨恨道:“我猜也是,听他口音,远在福建一代,一在东南,一在辽东,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

    那大汉听他说完之后,也不答话,手一挥,身边几骑,分为两路,将无尘等四人团团围住。

    无尘佯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就凭你也想拿下本道爷么?”

    那大汉笑呵呵拱了拱手,说了声“得罪”却又忍不住一阵咳嗽,一口鲜血渗出嘴角。

    赵半山凑到无尘身边,小声说道:“二哥,你收拾那大个儿,其余的归我。”

    无尘点了点头,一边齐御风手中拿出一支烟花:“老爷子,要通知山上吗?”

    无尘见那烟花拉炮上画了一只飞天的狐狸,情不自禁羡慕起苗人凤来,他生平留下偌大的名声,临到老了,却还有如此神通广大的女婿,只可惜自己年老收徒,娇生惯养,却是不堪造就。

    他此次前来辽东,除了要传达一个大秘密之外,另外的心思便是要与那苗人凤过上几招,比上一比,临到门前,岂能让他下山援手,当下桀傲不驯道:“就这几个人,我红花会自能料理,你且保护好自己,睁眼瞧着。”

    那三十余人一起下了战马,拔出手中刀剑,向前逼去。离得无尘等人还有三丈多远时,只见赵半山突然出手。众人只觉得眼前数道白光急闪,借着便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众人兵刃落地的声音。

    那汉子本来在外围,一见赵半山发威,以一人之力,竟能同时打掉三十多位好手的兵刃,不由得一惊,口中喝道:“红……”一口气上不来,随即趴在马背上咳嗽起来。

    那三十多位汉子武器虽失,却有数人均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字,随即又有十几人,抓起暗器便向赵半山打来,一时间飞刀、金

    镖、袖箭、背弩、铁菩提、飞蝗石、铁莲子、金钱镖,叮叮

    当当响声不绝,齐向圈中shè去。

    赵半山将三人围住,转了三步,伸出长臂,举手弯腰,展开太极功夫,将这一干暗器全数接住,那外围汉子中,修炼过暗器的,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老头貌不惊人,略见肥胖,

    面貌甚是慈祥,好似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一般,这一伸手,其凌厉彪悍,却又石破天惊,震惊全场。

    这些人原本不是普通的江湖好汉,震惊之余,有几位便拾起兵刃,冲了进来。

    赵半山与无尘道长手持长剑,一左一右,不断与面前之人过招,这许多好汉,放在江湖上原本均能称雄一时,而在这两位剑下,每人却都走不了三招两式,幸而这些人配合严谨,攻防有序,这三十多人东转西绕,一时间便如穿花蝴蝶般,虽败不乱,阵法熟练无比,饶是红花会两位当家武艺高强,要想离阵而去,却也是难如登天。

    但另一方面,这三十几号人要说想打败这二人,却也是难上加难。

    而赵半山和无尘两人也不yù伤人xìng命,碰到弱的,便挑飞了兵刃,碰到稍强的,便连刺几剑逼他后退,两人连打连走,将圈子扩大到那骑马的大汉身边。

    赵半山眼见那大汉不过一丈之遥,突然喊一声:“二哥,看你的啦。”也不见他手脚如何动弹,只听哎呦哎呦几声,身边一圈人,却俱中了他的暗器。无尘在地上一蹬,身形飞起,转瞬便站到那马上之人的身边,单手一抬,长剑便搭在那人脖颈之上。

    赵半山身边那三十多人,一见俱没了声息,一个个急的眼眶yù裂,却没一个敢动手动脚。

    那马上之人趴在马上,腰弓得如同大虾一般,此时艰难的转过头来,气喘吁吁,喉咙便如同堵了一块石头一般,张口笑道:“这位是……无尘当家罢。在下……林,爽文。”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断若细丝。

    无尘道长一转头,不由大吃一惊:“哎呦,你有病。”随即反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推,那大汉吐出一口浓绿的黏痰,气sè好转了些。一边赶紧跑过人来,给他抹胸擦背,这才渐渐坐直了身子。

    赵半山走出来,看了这人半天,突然大惊道:“你是,你是林总舵主?”

    那林爽文苦笑道:“这位是赵当家罢,我这病痨鬼有今天没明天,总舵主之名,不提也罢。”

    无尘闻言一惊,叫道:“哎呦,先前真是对不住,林总舵主,红花会无尘,给您赔礼啦。”说完之后,双手拱了一拱,深鞠一躬,脸sè十分郑重。

    一边齐御风听得迷糊,心道这林爽文那里冒出来的,居然能让无尘这年纪比他大了几乎一倍的倨傲之士,如此认真的赔礼道歉,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物。

    一边厢,无尘的徒弟却面sè发白,显然十分震惊,突然张口道:“你……你就是……天地会总舵主,林爽文?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无尘大怒:“复华,不得无礼!”

    林爽文却晒然一笑,摆手道:“不妨事,林某九死一生,幸亏胡斐胡大侠进京从天牢里把我给捞了出来,一条命死了九成,眼下也不过对付活着罢。”

    赵半山道:“眼下并非久谈之地,你身上重伤未愈,我们还是赶紧上山的好。”

    林爽文苦恼道:“我等转了半天,依着胡大侠之言,却怎么也找不到进山之路。”

    无尘笑道:“眼下却有一位玉笔山庄的故人在此,不愁找不到道路。”当下朝齐御风一点头。

    齐御风虽然不知道这林爽文到底是谁,但天地会总舵主六个字当真如雷贯耳,当下取出花炮,猛然一拉,只见呯的一声,声传数里,一只烟花飞到空中,凝成一只飞天狐狸的模样,经久不散。

    片刻之后,只见不远之处,也响起一声花炮声音,一只狐狸显现天空,那是书砚墨心二人。

    而遥遥玉笔山庄所在的玉笔峰,则燃起一缕黑烟,代表着那边接到了消息。

    玉笔山庄的这烟花传信之法,乃胡斐所创,依照不同颜sè,形状代表着各种暗号,方才齐御风所发,就代表着最高规格的“贵客来访”。

    发了烟花,齐御风回禀道:“老爷子,方才我已经发了信号,现下我们暂且走着,一会儿就会有雪拉爬犁来接我们啦。”

    无尘哈哈大笑:“我还没老到得用爬犁的份上。”又一想,身边这位,却是伤痕累累,在清廷大狱里遭了无尽的苦楚,当下收住笑容,立在一边,闭口不言。

    一行人缓缓向前,不一会儿碰见了墨心,书砚两人,两人立在路旁,冷眼看着前方。齐御风急忙出来解释:“这一位是天地会林总舵主,这一位是红花会无尘道长,和赵三爷。他们领着朋友,来拜会苗老爷子来啦。”

    墨心,书砚两人闻言大惊,听闻这等传说中的人物,到了长白山,当下上前拜见,两人听得胡斐的故事颇多,是以都对赵三爷最为亲近,无尘道长在一边气的翘着胡子,昂首向前。

    不一会儿,只见前方一人踏雪而来,此人举重若轻,步履矫健,初始只见得人影,不一会儿,便到了眼前,众人一看,见此人相貌粗豪,长手长脚,骨骼高达,正是昔年江湖上人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面佛苗人凤。

第二十一章 大厅议事

    无尘见眼前苗人凤神采飞扬,眼中威仪含而不露,不由得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

    他此生专研剑术,腿法,以补肢体不全之憾,内功一途,到底是疏忽了,先前年轻气旺,还能打得动,此时年过七十,哪里还拼得了命,使得了快剑。

    而眼前苗人凤岁数虽比他年轻不了太多,一身筋骨却依旧健旺如昔,单是方才那长途奔袭的轻功,便可以看出此人内功之深,实在出神入化,自己万万不能相比。

    当下无尘,苗人凤,这一对天下一等一的豪杰,相对目视良久,都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在里面。

    无尘一拍大腿,道:“唉,来的晚啦!”言语中可惜之情溢于言表。

    想他三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一剑,纵然失了一条臂膀,纵横江湖,除了南少林和天山的几个老怪物,几乎无人能敌。

    而同时代的苗人凤,则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走遍天下,单打独斗未尝一败,两人都是好大的名声,居然从未见过面,更未曾动过手。眼下无尘已经年过古稀之年,却已经再也不是保养得依然jīng壮威猛的苗人凤的对手了。

    当下苗人凤与无尘见了礼,再与赵半山寒暄,转头看那边林爽文,不由得微微一怔,轻声问道:“这位是?”

    林爽文勉力挣扎起身,拱手道:“在下台湾林爽文,参见苗大侠。”

    他一举手,身边三十几号人皆拱手为礼,整齐划一,上前参拜。苗人凤行走江湖四十余年,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创下偌大的名声,方才见到那绝顶的轻功,众人早已心悦诚服。

    苗人凤“哎呦”一声,连忙上前托起林爽文双手,道:“林兄在南方起事,我等心向往之,无奈年纪老迈,无能为力,听闻事有不成,我与小婿夙夜忧叹,万幸总舵主现在保全有用之身,可不能行此大礼,折煞我也。”

    当下手掌搓动,传递一丝暖融融的气息,林爽文脸sè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jīng神健旺了许多。

    苗人凤一挥手,命令双胞胎兄弟与齐御风搀扶着林爽文,他自己在一边陪着红花会与天地会诸位英雄,一行人径直回转。

    等到半路,玉笔山庄的家丁们过来,扶林爽文上了狗拉爬犁。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玉笔峰脚下。

    众人见山势雄伟,易守难攻,又是感叹一番,经绞索上了玉笔峰顶,进了庄门,到了大厅落座,一边齐御风搀着林爽文落了座,连忙吩咐丫鬟奉了茶。

    他与双胞胎兄弟二人一路向赵半山和苗人凤打听,才晓得这林爽文乃是当世响当当的一条好汉。

    他在乾隆五十一年,在台湾密谋举事,响应者共有五十万余众,攻城掠地,连败官军,所到之处扶难解困,江湖中人无不称道。他这次起义,乃是全台湾有史以来最大的反清起义,可惜前年因叛徒出卖,内部失和,又兼清廷换了福康安为大帅,重兵之下,不幸被清兵镇压,又因叛徒出卖,林爽文于前年二月被俘,被福康安押解běi jīng,准备问斩。前些rì子经由胡斐救出,才免于一死。

    一干人落了座,径直都看向林爽文。

    林爽文得无尘和苗人凤内功之助,气sè好了许多,此时坐在大厅中,熏了炉火,面sè居然也有些红润,张口说道:“苗大侠,无尘道长,赵当家,诸位大名神往已久,今rì得见果然不凡,我天地会今rì拜访此地,第一件事是要感谢胡大侠对我救命之恩,要不是胡大侠仗义相救,我这条命眼下可就被活剐啦。”

    苗人凤笑道:“这些时rì中,连年水灾、旱灾、蝗灾相继不断,百姓饥寒交迫,流离遍道,甚至以人为食。朝廷却反而加紧搜括,增收田赋、林总舵主,义气昭昭,天下闻名,纵然此次事败,他rì也必定匡扶中兴,恢复汉室,胡斐不过仰慕公之勇决而已,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林爽文感叹道:“若非我等感叹民力维艰,生不如死,清狗百年基业,人心早已思定,怎能贸然起事。实在是乾隆逼人太甚矣!”

    无尘道长闻言,皱眉不悦道:“莫非乾隆逼人不甚便不起义了?”

    林爽文苦笑道:“若是能过上好rì子,老百姓可不管主子是谁哩。”

    “可惜我此次举事,却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错用庄锡舍等人,否则胜败由未可知,只可惜了我庄大田兄弟。”

    苗人凤道:“哦?我等久居辽东,却是不知其中原委,敢问其详?”

    林爽文哀叹一声:“我等当年起义,攻下彰化,杀了知府,林某不才,当时自称‘盟主大元帅’,剪辫留发,恢复大明衣冠。当时我凤山好友庄大田,也集结会众,起兵响应。南下北上,汇合成一股,正待攻克台湾府衙之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赵半山插嘴道:“可是与泉漳械斗有关?”

    林爽文道:“不错,出卖我兄弟之人,名唤庄锡舍,这人原本也是凤山天地会的会友,只因为原籍泉州,便与我等有了二心。想我等原籍漳州,泉州两种海岛移民,互斗不止,大田兄弟一心为公,想化解这段恩怨,便对庄锡舍推心置腹,屡次那叛徒投降满清,大田都原谅了他。”

    “谁知,后来庄大田引军北上,与我合攻台湾府衙,留庄锡舍驻扎南潭。庄锡舍却又向清方投降,并且捆了我麾下女将金娘与她的丈夫林红。致使事败,也害了我庄兄弟的一条xìng命!”

    “这庄锡舍当真可恨,林总舵主莫急,待老道改rì下山,替你杀了这狗贼。”无尘道长一拍桌子,气愤填膺道。

    林爽文拱手致谢,他手下现在并无一流高手,说不定报仇一事还真要着落在这天下高人手上。他心中念道此处,突然想到,这奴颜卑膝向鞑子投降的,更可恨的却是另有旁人。

    林爽文苦笑道:“我等陋生海岛,举事三年,未有寸功,比之红花会当年于六和塔差点杀了那满族头子之威风,实在惭愧。”

    无尘正sè道:“总舵主之言差矣,想你今rì起义,耗费清廷千万白银,调兵数十万,此等风云际会,便远胜我红花会小打小闹了。先前我等擒获乾隆,也亦曾沾沾自喜,但观兄弟所为,实不足万一也,我等皆以为换了一个皇帝,便是恢复汉家江山,须不知乾隆心底险恶,除非我汉人举事,否则绝难成功。”

    苗人凤也道:“不错,我胡苗范田四家,原本为闯王侍卫后裔,也曾多年经营,一心恢复汉室,可惜碌碌无为,终究成不了大器,林公盛举,虽被满洲鞑子镇压,但我中华千万儿女,终有一rì,都如林公一般,终于一rì,定可恢复我衣冠汉冢。”

    林爽文苦笑道:“诸位英雄实在折煞我了,想我天地会当年在陈近南总舵主带领下,英雄遍地,外有台湾雄兵,内地有各堂口的英雄好汉,最终也未成大器,现今清廷**,才使我竖子成名矣。”

    赵半山摇头道:“若林公是竖子,我等皆是草包了。现下乾隆昏庸,重用贪官和珅,正是我等大展身手之机,林公若是有意,我等上报陈总舵主之后,倒可效犬马之劳。”

    林爽文慌忙摆手,道:“如此可折煞我了,红花会诸位英雄,均是一等一的好汉,我麾下哪能容得下如此大才,天地会现在人才凋零,若红花会各位当家不弃,我等更愿意追随左右。”

    无尘摇摇脑袋,无奈道:“红花会现在隐居回疆,我等俱已年老,后一代也无杰出人才,已不复当rì盛况。倘若真当举大事,也只有我们几把老骨头还能动动,其余人等,俱不堪重用。”这话听得那一边那个叫复华的少年,脸sè一阵青一阵白。

    一时间室内一阵沉寂,这些年乾隆逐渐开始昏庸无道,治下贪腐成风,贿赂公行,民间怨声载道。

    乾隆重用贪官和珅,设立议罪银制度,将昔rì吏部罚俸禄的权力抢到皇帝手中,众多大臣发现妙处,便主动要求缴纳议罪银。

    常以小过而自甘受罚,动辄几万两的贡献给乾隆,一方面说明自己要求严格,一方面又贿赂了皇帝,可谓一举两得。

    譬如河南巡抚毕沅以“未能迅速搜获要犯”为理由,自请罚银二万两。又有一河南巡抚何裕城把香灰弄到了朱批奏折上,因此“惶惶不可终rì”,积极要求自请罚银三万两。手笔之大连皇dì dū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遂降旨说:没有那么严重,加恩宽免银二万两,交一万两上来就可以了。

    所谓吃人的嘴短,用人的手短。老皇帝对于那些踊跃交纳议罪银的官员不可能不高抬一点贵手。议罪银不仅没起到惩戒作用,反而变相使贪污横行,为犯罪提供了保护伞、“免死牌”。

    积累多年的家业被罚光后,官员们的第一选择往往是更加疯狂的搜括。导致民怨鼎沸,更加上他六下江南,派军征伐东南诸国,多费财孥。满清rì趋腐朽,rì薄西山,正是大举的好时机。

    只可惜红花会与天地会现下俱无杰出的人才出来,如此大好时机,即便要白白错过。

    众人心中都有此念头闪过,不觉喟叹了一声。

    林爽文沉吟半晌,说道:“先不谈这些,我此次前来,却是因为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第二十二章 惊世之言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都正襟危坐,静听他分解。

    “承蒙胡大侠搭救,我等逃出běi jīng,离京时候,却有密报,说乾隆前往山东祭孔,却不知怎地得之辽东长白山藏有昔年闯王的宝藏。那和珅煽风点火,已派了大批大内高手带兵,正赶往此地,我在京城寻不到胡大侠,无奈之下,带领属下快马加鞭,赶了过来,特来报与苗大侠。”

    苗人凤闻言眉头一皱,捻须沉思起来。

    一边无尘道长与赵半山相互对望一眼,面面相窥,无尘道长叹道:“不错,我等红花会正在京城办事,也是听说了此事,却是没见到小胡斐,我与老三闲来无事,就赶来过来,总舵主等人,现下正在běi jīng办事,那边事毕,也会赶来长白山拜会苗老英雄。”

    苗人凤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不错,我这长白山中,的确是有一批闯王当年留下的宝藏。”

    顿了一顿,又续道:“我与胡斐这许多年隐居于此,便是为了守护这座数不尽的金山宝库。”

    红花会与天地会众英雄jīng神都为之一震,其时距李闯王已有一百余年,可是在江湖中人心中,闯王的声威仍是显赫无比。耳中听得苗人凤讲起昔rì故事,不由得呼吸都为之一窒。

    “当年闯王转战十余年,终于攻破běi jīng,建大顺国号。他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崇祯皇帝怎么搜刮都搜刮不上来的地主豪强打劫了个遍,那些前朝的王公大臣原本都不愿意拿自己的银子帮崇祯赈灾平乱,导致河南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满清在辽东虎视眈眈,崇祯却手里没钱,无计可施。可闯王一到,嘿嘿,却都由不得他们啦。”苗人凤冷笑一声,喝了口茶。

    “闯王这个人虽然后来有些昏庸无道,可他一生最恨贪官,便把这整个běi jīng城内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王公大臣,统统收拾个干净,一时间财宝如山,金银遍地,珍珠宝石,不计其数,后来他退出běi jīng,生怕以后不能东山再起,便把这些财宝选择贵重的,派将军秘密押送到这长白山上,作为以后军资所用。他将藏宝的所在藏于一图一刀中。”

    苗人凤说道此处,想起旧事,突然有些伤感,“后来他兵败九宫山之际,便将宝藏之图与军刀都交给了他的贴身侍卫,也就是我好友胡一刀的先祖手上。”众人听闻这宝藏居然与昔rì的辽东大侠有如此关系,不由得又是一阵惊诧莫名,唏嘘不已。

    “当时闯王共有胡苗范田四大侍卫,百年来辗转争夺,终于军刀由天龙门田氏掌管,藏宝之图却由苗家家传。只是苗田两家不知其中有这样一个大秘密,是以没去发掘宝藏。这秘密由胡家世代相传,可是姓胡的却也没军刀地图,自也无法找到宝藏。直到四十年前,胡一刀在这里找到了这份宝藏,于是到中原寻我等闯王旧部后人,商议这宝藏的用处。无奈天意弄人,胡大侠死于我与jiān人之手。”苗人凤无奈的摇摇脑袋,面sè有些凄凉。

    “直到十余年前,胡斐在这山上寻到了宝藏,以及他先父的遗言,便立誓在此守卫藏宝,有待一天有闯王再世,请他去掘出宝藏,救济天下穷人,甚而用这笔大财宝来大举起事,驱逐满洲鞑子出关,还我汉家河山。苗某不才,十年前来这长白山上,与胡斐大大打了一架,幸而他与小女早生情愫,饶了老夫一命,从此冰释前嫌,老夫便留在这长白山上,与其共同拱卫这批财宝了。”

    林爽文闻听苗人凤讲解来龙去脉,不由得气息激荡,豪情干云。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胡苗等江湖人物,武功虽高,却甘于异族统治,实不能称之为为国为民的典范,没想到胡苗两家为推翻满清,居然甘于在此深山老林,苦寒荒凉之地,默默无闻的守候。

    一时间他内心豪气冲塞,情不自禁说道:“眼下满清rì之将夕,恳请苗大侠振臂一呼,召集一支人马,天地会愿追随左右,甘为驱策,在南方再次举事,已为呼应。”

    苗人凤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与胡斐均非将帅之才,眼下满清虽rì渐西山,但余威依在,天地会与红花会俱为当世侠义楷模,若有义举,我自当将这些财宝全部奉上。”

    赵半山与无尘道长对视一眼,俱微微摇了摇头,红花会隐遁回疆,这些年已不复当年之勇,昔年种种热血之事,也只留存在回忆之中了。

    林爽文也低叹一声,他经此一役,现下虽未心灰意懒,却已知凭借自己本事,起义绝难成功,眼前都是一等一的豪客,他们不能出头,那反清之事,终究还是渺茫了。

    齐御风听了半晌,突然道:”老太爷,若要造反,我倒是有些好主意。”

    苗人凤微笑道:“你这孩子,能有什么好主意,这些事都是抄家灭门,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听听也就罢了。切不可外传。”

    齐御风笑道:“若是武艺,在座的我一个也比不上,但若是如何抗清,我却有一肚子本事要说呢。”

    赵半山道:”哦,你能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他幼时也曾随长辈去南洋谋生,出卖苦力,深受清朝”禁海令“之苦,又曾多次遭受过清廷迫害,苦大仇深,心中仇恨的种子始终如一,

    眼下虽年事已高,却一直在寻找抗清大计,只是苦于不得其法,只能夙夜忧叹。

    齐御风笑道:“论及造反,第一要人,第二要钱,第三要武器。”

    “我们红花会,天地会,登高一呼,数万人自当可筹措得当,但此等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暴徒,可靠xìng始终不能如意,我们当寻一稳固之地,易守难攻,进行土地变革,使居者有其屋,有其粮,后方家眷稳定,安居乐业,前方战士才能奋勇杀敌。另外遍数历朝历代,暴民一怒而夺取天下的,几乎从所未有,所以我们还应当从清军中选择汉人起义为主力。”

    “其二,闯王宝藏终有花完的一天,我等应该广开海路,与各国通商,并在辖地内,商农并重,一同发展。”

    “其三,大刀长矛弓箭多需要锻炼,现下火枪rì益完善,我等应多召集能工巧匠,制造火枪,另外各种善于开山,搭桥,造屋,经营的人才,也务必多多益善。”

    “另外,我等当多派人员,到各地宣传我方政策,开启民智,号召人民起来反抗。我等依靠的主要力量为思慕前朝的地主,活不下去的农奴。”

    “总之……首先团结一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能团结的,就令其中立。其次,惑乱满清,大力宣扬乾隆为汉人的事实,令其内部失和。”

    几人听这小子侃侃而谈,一时间大为惊奇,虽然话语中颇有不合时宜,荒唐可笑之处,但其思想如一,却依旧有不少可以称道的地方。苗人凤目瞪口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家里居然藏着一个造反的小天才。

    齐御风高考结束不久,正是人生最博学之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外可说英语,内可赏古文,求得了数列,品得了马哲,溯源上下五千年,兼修德智体美劳。

    他话一开口便源源不断,宛如高考时写作文答论述题一般,从陈胜吴广到太平天国,诸多革命失败成功的”启示“,“意义”,“留给我们的思考”张口就来。

    而且这些从《政治》和《历史》里总结出来的教训,哪一条拿出来不是颠不破的绝对真理?

    齐御风说得累了,当下自己溜边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张口又要瞎扯,赵半山拦住话头道:”好孩子,先歇一歇,你过来。“

    齐御风依言走到赵半山身边,赵半山看着这个孩子越看越是欢喜。

    方才齐御风所言,有好几句都一言惊醒了梦中人,令这位老人不由得不刮目相看。

    红花会当年造反,虽以大无畏的勇气行事,却严重低估了在满清百年治下,平民百姓人心中的奴xìng。眼下老百姓见不到更好的生活,那么除非即将饿死冻死,否则绝无可能造反,红花会当年看不到这点,只觉得喊一句反清复明,便能令天下迎合,实在是有些幼稚了。

    而齐御风却提出只在治下给予百姓平分土地,鼓励工商,给他们一种更好的生活样板,进行对比,才能令民众鼓起勇气。

    其实红花会在民众中本来颇有人心,却未将这股力量运用起来,此时思之,未免有些遗憾。

    而红花会当年寄希望与满清皇帝,在齐御风眼中也是千错万错,他本身已经是皇帝,造反成功了还是皇帝,那造反还有什么意思?按齐御风的说法,本就应该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却万不可对满清予以妥协,可当年陈家洛优柔寡断,因为乾隆是他嫡亲的兄长,面对血浓于水的亲情,“大义灭亲”并不是件简单事。这在红花会内部人人之间也是心知肚明。

    按照齐御风的说法,起义正确的策略应当是一边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举行武装起义,一举推翻清王朝。

    今rì开仓放粮,明rì行侠仗义,后天除暴安良,做这些事固然爽快,但一旦民众吃饱,天下太平了,谁还管你当官的是满族汉族?大家快快乐乐头上带着个老鼠尾巴过rì子,那反清复明谁还来做?

    赵半山听着齐御风的话语,不由得想起当年陈家洛领导众豪杰逼迫官吏开仓放粮的故事来。

第二十三章 四大高手

    赵半山仔细想齐御风说得道理,只觉得别开生面,越想越对,遂看着齐御风也是越看越顺眼,于是便道:“好孩子,你习练剑法,已有几年啦?”

    齐御风恭恭敬敬的答道:“回三爷爷,我去年夏天到玉笔山庄,现下已有半年多了。”

    赵半山闻言不觉惊奇,想这少年,不过半年之功,居然能将剑法练得如此jīng妙,他一生最是爱惜少年英雄,此时见到,不觉十分欢喜。却没想到齐御风说的与他所想的驴唇不对马嘴,一个是问学剑的时长,一个答的却是到玉笔山庄的时限。

    只因齐御风觉得穿越以后,修习剑法比以前一rì千里,以前自己全费了白功,是以羞于出口。

    赵半山思虑了一会儿,遂转头对苗人凤道:“我看这小友与我颇有缘份,眼下胡斐尚未回山,鞑子的军队也未到,我这有几样小玩意儿,能否传给这少年,将来抗清大计,多半还要着落在这样的年轻人身上。”言语之中,已对齐御风所言颇为推崇。

    苗人凤道:“实不相瞒,御风所修习一路剑法,惊天动地,我从中受益良多,无奈苗某才疏学浅,苦苦参详多rì,也未能还原其中奥秘,现下有无尘道长,千手如来,和林总舵主在此,多半可推断一二。”

    无尘道长早对《长白剑经》的武功好奇不已,当下几人立刻应允。

    当下,苗人凤派了岗哨前去打探胡斐和满清侍卫的消息,安排了齐御风和徐氏兄弟照顾天地会等人的饮食起居,便同无尘道长,赵半山,林爽文,寻一静室,共同参研起《长白剑经》中的jīng妙招数来。

    一连七天,长白山周边都平安无事,几位英雄将剑经心得都抄录于纸上,交予齐御风,墨心书砚,以及峰上的习武者共同学习。

    这一rì,苗人凤,赵半山,无尘道长与林爽文正在大厅内喝茶叙旧。

    谈及林爽文起义的细节,赵半山突然问及,为何林爽文武艺如此高强,却被福康安抓获。

    原来他当初还觉得林爽文武功不过平常,只是勇气可嘉,江湖中地位卓然。但与林爽文一连几rì论剑辩经,才晓得这位造反头子武功居然大有可观,一身功夫兼通少林,武当两门,另有一门海外的奇门异术,居然是郑成功一脉传下的独门爪法。比之他们三个老头子,那可是名门正派得多了。

    林爽文面sè一红,说道当时连续兵败,心如死灰,便将身后之事托付与一位叫高振的朋友。

    谁知这高振狼子野心,鬼迷心窍,居然当场将他迷倒,捆绑之后,交予福康安。

    本来林爽文当时已心萌死志,想将亲手杀死自己这天地会总舵主的一场富贵送给高振,可万没有想到他这昔rì好友,居然如此绝情,此时思之,依然觉得心寒,众人听了,也不禁骂这高振卑鄙无耻,甘为清奴鹰犬。

    正说着,突然一人闪身进入厅堂,哈哈一笑:“林大哥,别为此事发愁,兄弟已为你办妥啦。”

    众人抬头一看,正是胡斐,只见他面含风霜之sè,却意气风发,抛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一个蓄着辫子的头颅露出。

    林爽文一看,不由得大惊道:“这……这是高振的脑袋!”

    胡斐哈哈一笑,坐在椅子上,信手端了杯茶水,抿了一口,说道:“正是,这厮出卖了林总舵主,福康安小气,不过赏了他一个候补同知的虚衔,几百两银子,这厮不甘寂寞,到京城活动官职,正巧被我逮到,一刀砍了。”

    林爽文看那仇敌的头颅半天,感动得久久不言,突然走到胡斐面前,深鞠一躬,道:“胡大侠义薄云天,大恩不敢言谢,此后胡大侠但有驱策,林爽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斐急忙起身将林爽文搀起,说道:“林总舵主哪里说得这番话,你在南方起事,吊民伐罪,我在辽东好生敬仰,只因身负重责,不能前去助拳,一直心中有愧,所幸林公无恙,天地会幸甚。”

    苗人凤道:“这几rì,林公与赵三爷,无尘道长等几人,共同参研《长白剑经》,写下了如许心得,你且看看。”说着便把书册递给胡斐。

    胡斐接过书册,先见过无尘道长与赵半山,欢欢喜喜的叙旧半天,才拿起书册看了起来。

    看了半天,胡斐突然大喜道:“成了!”

    苗人凤道:“什么成了?”

    胡斐道:“乾隆那厮,眼下已经排了他的四大侍卫前来我辽东夺宝,身边带了数千jīng兵和红衣大炮,我从běi jīng归来,一路与那四大侍卫交手了六次,只可恨我这剑法不成,未能将他们一一斩首,如若当时看这剑经中的功夫,现下那四个家伙,早成我刀下之鬼啦。”

    无尘惊道:“那皇帝老从哪里找出这么多高手?”

    胡斐道:“有一个姓庄的,善使达摩剑法,他在这剑上的功夫,比我强的多啦。不过这人武功虽高,胆子却小,每次我杀他,都是将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不留一丝破绽,虽然害不了我,我却也杀不了他。”

    林爽文大惊:“此人应当是庄锡舍族弟,庄必范,乃是福建泉州少林寺二十二代传人,据说气功练到了“由利返钝”的高深境界,一手达摩剑法专攻人的穴道。”

    胡斐沉吟一下,道:“不错,应当就是此人,他这身功夫练得不错,我本有机会偷袭杀了他,可见他武功练得不易,一念之仁,倒教他逃了出去。”

    无尘冷笑道:“那南少林被乾隆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他居然还能为其卖命得有滋有味,真是自甘堕落。等他来时,老道非一剑劈了他不可。”

    赵半山笑道:“自天虹,天镜禅师谢世,少林派趋炎附势,甘为满清鹰犬者甚众,可谓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这庄必范的行为,倒颇和少林宗旨,倒也不算违反门规。”

    众人默然,这些年少林不思匡扶正义,铲妖除邪,群英行走江湖,见到的少林弟子总是做出种种不光彩甚至令人切齿之行。作为享誉武林千载的名门正派,确实很有些不像样。

    “还有一人,使得是紧那罗王棍法和疯魔杖法。他与庄必范师兄弟相称呼,想来也是少林的余孽了。”胡斐续道。

    “另外的两人,我看不出使得什么功夫,不过都是武功jīng湛之辈,比以前乾隆那些脓包侍卫,是强的多了。”

    原来乾隆二十多年前,六和塔一战,他手下侍卫与无尘道长这位天下第一剑过招,竟然像耍猴儿般给人戏弄,不由得心寒无比。

    脱困之后,痛定思痛,他多方召集人才,大开武举,此时手上已有了不少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和奇材异能之士。

    林爽文听得这许多高手,不觉心惊,不觉问道:“眼下这些人已到了何处?”

第二十四章 新科状元

    胡斐道:“我上山之时,那军队已到了山脚,想必明rì后rì便可进山,我等当早些准备。”

    林爽文凝思问道:“那闯王宝藏……”

    胡斐一笑道:“林总舵主尽可放心,闯王宝藏埋藏在绝密之处,胡某谨遵祖训,一直未曾发掘。那鞑子但凡抓不到我,想找到那宝藏便难如登天。”

    当下玉笔山庄上下,便忙碌成一团,养伤练功,磨砺兵刃,准备着一场大战。

    虽然山上之人不过几十,但有着苗人凤,胡斐,无尘道长,赵半山等当世武功高手,再加上玉笔山庄易守难攻,即使围困也有暗道脱逃,是以虽面对鞑子几千jīng兵,也丝毫不惧。

    第二rì正午,峰下暗哨便传来消息,说山下来了几名高手,径直朝玉笔峰而来。

    苗人凤和胡斐面面相窥,微微有些错愕,都想不到这玉笔峰如此隐秘,当年知晓所在的人都在那藏宝洞里死了个干干净净,现下这鞑子居然寻到了知道路径之人,看来这一次所图匪浅,筹谋不短。

    苗人凤左思右想,忽然一拍大腿,道:“十年前一念之仁,想不到那些人居然又投靠了朝廷。”

    十年前满洲第一高手赛总管与丐帮帮主设下jiān计,妄想在玉笔山庄伏击苗人凤,首恶虽诛,当时赛总管收买的江湖成名高手,却因苗人凤一念之仁,放了一些下山。

    胡斐笑道:“我在山下也见到了那些人,什么无极门,青藏派,昆仑山,给咱们提鞋都不配,管他作甚,只教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便是。”

    苗人凤生平原本不言苟笑,少言寡语,长年居此长白山之后修身养xìng,xìng子也开朗了许多,听得胡斐谈笑间轻描淡写,于是豪情陡升,笑道:“不错,咱们行事,但求无愧天地祖宗,对这等满清贼寇的走狗,那也不用客气了,咱们便跟他周旋一场,我这剑法十年来没有动用,也未必就不管用了。”

    吃过晚饭,众位英雄在大厅坐定,有人传话说,有一行人已到了峰下,前来拜庄,苗人凤大手一挥:“迎上来。”

    不一会儿,只见山下陆陆续续上来几十号人,在山崖边集合,一起走进院中。

    苗人凤率领众人迎到门口,站在院门一看,只看见院内站着的,颇有些故人,不是这一派的掌门,名宿,便是那一帮会的帮主,镖局的总镖头,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但这些人熙熙攘攘,在门前只是裹足不前,站在前面的一位,穿着正三品朝服,乃是一个年轻的御前侍卫。

    满清一朝,设立御前侍卫一职,向来非亲贵不能担任,都是选拔满蒙勋戚子弟及武进士充任。

    御前侍卫靠近皇帝,职位清高,升迁容易,由侍卫出身而官至卿相的,也大有人在。

    譬如康熙朝的明珠,索额图,隆科多,韦小宝,就连现在权势熏天的和珅,也是22岁那年当了御前侍卫,才逐渐平步青云。

    当下苗人凤目光淡淡扫视众人,抱拳问道:“鄙人苗人凤,不知诸位来此,有何见教?”

    苗人凤威震武林,天下皆知,当下不熟悉的,皆把好奇的目光向他集中过来,只见他身材高大,极为瘦削,仿佛一颗挺拔的青松,只是手掌奇大,根根见骨,头上须发如银,一派宗师风范。

    那领头的年轻侍卫傲然道:“听闻金面佛苗人凤,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在下不才,江苏泰州刘戎青,师承天山派杨云飞门下。特来领教一二。”

    苗人凤轻哼一声不答,他成名已久,昔年不服他这个名号而前来讨教的,全都死败得心服口服,如此黄口小儿,口出狂言,实在不值得他为之动怒。

    那边赵半山却突然站出,紧紧盯着面前这二十多岁的青年,口中问道:“你是雪豹的徒弟?他……他……他不是死了吗?”

    原来雪豹杨云飞,乃是昔年翠羽黄衫霍青桐的师傅天山双鹰的同门,已失踪多年,眼下冒出一个徒弟,不得不令赵半山吃惊。

    刘戎青傲然一笑:“这位就是千手如来赵三哥了吧?我师傅现下安好,请勿须担心。”说过也不搭话,目光依旧转到苗人凤身上。

    赵半山听闻这年轻小子叫自己三哥,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知道他这辈分的确不小。

    天山双鹰和天池怪侠袁士霄乃是同辈,而袁士霄的徒弟陈家洛又是红花会总舵主。

    这青年大话炎炎,却是没有说错,只不过自己这当他爷爷的年纪却被他随意叫上一声三哥,不由得心中也是一阵不舒服。

    想他千手如来的名头,在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此子却如此轻慢冷淡,叫一声三哥却仿佛给自己多大面子似的。

    苗人凤续道:“你今天来干什么?”

    刘戎青微微翘起脖颈,淡淡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只是在下初到京城,便听说了苗大侠你昔rì掌故,颇觉得有点不服,所以领了一些故旧好友,前来领教一二。”

    苗人凤上下打量一番,见这人虽倨傲无礼,但步履虚浮,显然没有得到真传的上层内功,却如此大言不惭,不觉有些厌恶,遂皱眉道:“就你也配?”

    刘戎青雪白的面皮突然涨红了一片,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一边就连齐御风也看出来,此人平时练功定然浮光掠影,流于表面,即使练了上层武功,也难堪大任。

    胡斐侠隐长白,却也经常到京城行走,大内侍卫中也有一些旧交故友,是以颇多熟悉京中变化,此时突然想到一事,不觉脱口而出:“岳父,莫说此人不配,这可是那鞑子皇帝面前的红人哩。”

    原来这刘戎青,原也不是一般人物,乃是乾隆49年一甲第一名武进士,乾隆钦点的武状元,现任一等侍卫,乾清门行走。在京城也是风光一时的人物。

    随即目光一转,眼看齐御风跃跃yù试,便道:“你若想领教苗家剑法,倒也不是不行,御风,这两天的剑招学怎么样了?”

    齐御风装成窝窝囊囊的样子从人群中走出,恭恭敬敬给胡斐行了个礼,慢吞吞道:“前几天,后院的马夫王叔教了我几招,可是这几天客人多,我忙着清扫茅厕,现下所记住的,也不过十分之一。”

    他这几声大着舌头说话,当真是要多蠢有多蠢的样子,一边无尘道长,赵半山等人不禁都莞尔微笑。

    胡斐皱紧了眉头,开口斥责道:“玉笔山庄上下,顶数你这个懒货最笨,学了好几天都学不明白,要你有什么用。你去,把这个新科武状元宰了,回来我让你王大叔再多教你几招功夫,免得……”他刚想说免得茅厕都清理不干净,不过此时已然有点绷不住笑容,便住口不言。

    齐御风擤了下鼻涕,抓了把帽子,袖着手抱着剑,慢吞吞走到刘戎青面前,傻笑道:“嘿嘿,你是武状元啊?要是你打不过我,就入了我玉笔山庄如何?那样我就能去柴房听差了。这里可冷了,茅厕里都冻得梆梆硬……”

    刘戎青脸sè一变,登时大怒道:“滚开。”

第二十五章 三分剑术

    齐御风本来嬉皮笑脸,可一听此言,再看他那梳理的油光锃亮的辫子,不由得也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脸sè一变,大骂一句:“滚你妈!”他自穿越以后,遇见的都是良善和蔼之人,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是以这穿越后第一句脏话,便送给了刘戎青。

    两人几乎同时拔剑,长剑挥舞斗在一处,一时间剑气纵横,那些身后的掌门,镖头,帮主们都不禁面sè为之一变。

    只见齐御风气势全开,咄咄逼人,一点寒光,吞吐浮沉,时隐时现。俨然一副高手气派,而刘戎青的剑法繁复狠辣,招数极快,丝毫没有守势,招招进攻。

    原来他这套剑法,乃是天山派剑术的绝学《三分剑术》,所以叫做“三分”,乃因这路剑术中每一手都只使到三分之一为止,敌人刚要招架,剑法已变。一招之中蕴涵三招,变幻莫测。

    刘戎青虽然还没练到三分的境界,但假模假式的“二分”总是有了,当年天山双鹰赖此技以成名,当真非同寻常。

    两人试探着比拼几招过后,场面上,齐御风便立刻处在了下风,守多攻少,三五招才能寻到一处攻击的机会。

    刘戎青从最初震惊中醒过,也不禁松了一口气,齐御风的前几招剑术之强,实在大大在他预料之外,这几招过后,眼看他招式渐缓,手足无措,劣势已成,他不禁连呼侥幸,自己碰到了个程咬金三板斧式的人物。

    当下一剑猛似一剑,将他所领悟的三分剑术的jīng华一点一滴的使了出来。

    三分剑术,有进无退,一招直刺,途中往往就变成横削,再一招斜抹,力道未衰,便化成立劈,当真诡异莫测,无处盯防,刘戎青打点jīng神,只使得酣畅淋漓,潇洒写意,一边齐御风左支右挡,剑法散乱,虽然前几招有些惊艳之处,后面却又显得平庸了些。

    一边刘戎青带来的众高手,眼见刘戎青胜势已定,不由得大呼jīng彩,连拍马屁。原本这些江湖中人以为他年轻无谋,武功定然不高,是以虽然因朝廷的压力来此助拳,心底却还是有些瞧不起这乾隆钦点的武状元。此时见到他剑术如此jīng妙,才晓得天下大比,选出来的终究不是废物。

    齐御风身形一侧,倒踩三步,脱离了刘戎青剑势范围,原来他单凭剑术已然挡不住刘戎青的攻击,此时只能展开胡斐所传的四象步法,周身游斗。

    刘戎青一刺不中,上步再刺,这一式来势更加迅捷,齐御风斜身又往左侧闪避,刘戎青唰唰唰连刺三剑,瞬息之间,身法如电,宛若蛟龙横空,将齐御风压制的无处躲藏。

    突然哎呦一声,齐御风一骨碌跳出圈外,众人皆是一惊,以为这一剑已然得手。

    谁知齐御风摸着肩膀,惋惜道:“你把我棉袄弄破啦,等会儿你死了我可得扒你的黄马褂穿。”

    刘戎青咬牙切齿道:“小子找死。”他这外衣上所套着的黄马褂,乃是乾隆皇帝御赐,岂能容这小子任意调侃。而且他口口声声说要自己去死,若不是有众人在场,他定然立刻回骂了过去。

    他一招得手,随即纵身又来,这一剑剑分三路,却是使出了三分剑法的真髓。

    他这路剑法如水滔滔,连绵不绝,齐御风仗着四象步法左右抵挡,却也令他有些无可奈何,只想着自己终究占据优势,只要齐御风让他抓到一个破绽,定能一剑活劈了这嘴厌的少年。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有三百多个回合,胡斐回厅堂里搬了几把椅子,将苗人凤等人安置坐下,然后回头叫道:“差不多行了。你还没看够么?”

    齐御风听闻突然连抖三个剑花,将刘戎青逼迫在外,然后朝胡斐点了点头。

    刘戎青登时一怔,眼光顿时有些茫然起来。

    原来方才齐御风与刘戎青一经交手,便觉得他这剑术颇有些意想不到之处,当下改变了策略,一边比拼,一边却是在看他三分剑法的奥妙。这三分剑法,乃昔年天山派高手所创,神妙非常,刘戎青虽然所学不jīng,却也足以令齐御风借鉴,方才一战,齐御风已从中颇受启发,觉得许多jīng妙之处,与他的长白剑经中的剑术暗合。

    直到此时,刘戎青变不出什么新花样,像苗人凤,胡斐等众高手,早就看的烦了,是以才由胡斐提醒齐御风,早些将这人打发了算了。

    刘戎青脸sè铁青,惊疑不定,此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他口中不言,心中恨极了这种侮辱,当下疯狂展开剑法,朝齐御风猛攻过去。

    齐御风展开剑法,与刘戎青斗在一处,他此时展开长白剑经中的剑法,种种jīng妙之处一一展露,大厅门口的众位英雄看得笑意盈盈,都看出了他此时已经领悟到三分剑术中的几许微妙之处,便迫不及待的向众人显摆。

    赵半山对此子最是欢喜,当下趁热打铁,问道:“御风,你觉得这三分剑术如何?”

    齐御风点崩搅压连用四招,将刘戎青逼开,开口道:“这叫做三分剑术吗?我看也平平无奇。”

    赵半山奇道:“哦,此剑术乃天山派镇派绝技,你说平常,是甚么道理?”

    齐御风一边与刘戎青打斗一边道:“剑术一途,有进无退,一剑分三,没一招能使出全力,招数虽然花哨,但却失于浅薄。碰到庸手还可炫技,碰到高手,便只有死路一条。”

    “哦?那如果高手施展此剑法,却是如何?”

    “便是高手又如何,剑分三式,虽然招招可以以虚化实,但如此拘泥于三,匠气十足,不能行云流水,任意所致,又算什么高招?”

    刘戎青见他手上随意挥洒,口中不停,当下面如死灰,手上如狂风骤雨,恨不得一剑将他心口刺个透明窟窿。

    齐御风戏弄完毕,也懒得跟他再玩什么花样,当下一剑刺向他左肩,刘戎青稍微一偏身,将剑势躲开,谁知齐御风突然侧身抬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他方才一剑,便是故意引得刘戎青身体稍有失衡,虽高手过招,失衡只是一瞬,,他修炼yīn阳诀已有小成,已深谙其中四两拨千斤之法,却也足以把握,这一脚借了刘戎青偏身之力,足足将他踢开了有一丈开外。

    齐御风终究没杀过人,此时心软,又听闻此人乃是回疆天山派之后,与红花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便如此处置了他。

    刘戎青跪在地上,半晌不得爬起,待血脉一通,恼羞成怒,挥舞着长剑便扑了过来,口中大喊:“我杀了你!”

    齐御风也不答话,只是长剑横空,径直对准了刘戎青的来路。但只要刘戎青一近身,便要在他身上刺一个窟窿。

    突然门口人中,一个人影闪身而出,抓住刘戎青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众人一看,原是一位与刘戎青相貌相似的青年,看上去似乎还比他小上几岁。

    那刘戎青被抓了脖子,手蹬脚刨了一会儿,也自沉寂下来,回头看着那青年苦涩道:“三弟。”

    那青年穿着一身江湖打扮,与刘戎青不同,此时两人站在一起,许多人才看出这两人原来是一对兄弟。

    那青年将自己哥哥放下,任由他走回人群,站在院子zhōng yāng朝齐御风说道:“这位兄弟,方才你说三分剑法不行,在下心中颇有些异议,咱俩试试招如何?”

第二十六章 墨心比武

    齐御风闻言一笑,看一边墨心,书砚两人早已跃跃yù试,便笑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打了一场,这场就让给别人算了。”

    说罢便朝大厅内走去,那青年刚要拦截,一边墨心轻轻一跃,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青年与墨心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的,两人一照面,便均觉得对方是以劲敌,不由得都郑重起来。

    那青年看似年纪比那刘戎青更年轻几岁,行事却是稳重老道,当下一抱拳:“泰州刘国青。”

    墨心一笑:“我就是打杂的,名字不说也罢。”

    刘国青闻言稍一皱眉,也不答话,抽出长剑,向前遥遥一点,道了声:“请!”

    墨心见此人举止有礼,颇有君子风度,一时不由心生好感,也抽出剑来,使一招“苍松迎客”展开架势,道了声:“刘兄先请!”

    刘国青也不退让,当即施展剑法,紧步上前,与墨心斗了起来。方才齐御风所嘲笑的三分剑术,在刘国青使来,与其兄弟便不相同,招招剑分为三,亦可化为一招,剑术之快,世所罕见,只见他与墨心两把剑舞成两团白光,上下翻飞,雪光映衬之下,宛若流星经天,长河奔流,一时间众位掌门,镖头看了,都目瞪口呆,远不知自己这行人里面,居然隐藏了这般高手。

    墨心这套剑法,乃是胡斐近年来融合了胡家刀法,苗家剑法和太极剑法的jīng义,自创的一套剑招,名唤“雪山剑法”,使出来可快可慢,层层蕴有jīng意。墨心练了几年,已从极快练到极慢,再从极慢练到极快,如此反复几次,功力已比当年胡斐少年闯荡江湖之时,更为jīng深。

    赵半山和无尘道长自上山之后,总是能看到这一对如明珠翡翠般的少年,却不知道他二人武功如何,此时突然展露高深剑法,一见之下,不觉也大为惊奇。

    两人之战与方才齐御风斗刘戎青不同,那两人剑术虽也颇为jīng妙,但轻功步法均不到火候,而刘国青和墨心轻功自幼修炼,迅捷异常。

    两人在这院子中比武,就仿佛两只燕子一般,纵横上下,墙角屋檐,内外斗拱,都成了他俩的争斗之处,斗不过一百招,两人剑招流光四溢,围观的圈子便扩大了一倍。

    门前站着的人里,不时的发出各种声音,只因两人武功高绝,有人啧啧称赞,也有的见胡斐这边随随便便出一名没名字的少年,武功便已经如此之高,不免对此次长白山之行,添了一丝忧虑。

    两人斗了半天,正是棋逢对手,刘国青和墨心俩人使尽生平所学,眼花缭乱的奇招怪招使了个遍,也没能突破对手的防御一丝一毫,

    只因墨心这套剑法,是从太极剑法中脱胎而出,那太极剑法最善防御,又加上胡斐多年苦心钻研,门户上没有一点破绽。

    而这刘国青的剑术也是攻守兼备,三分剑法,随时可以化为一份防御,两份进攻,也可以化为两分防御,一份进攻,种种变化无穷无尽,那已是昔年翠羽黄衫闯荡江湖时也没有练到的境界了。

    一时间就连无尘道人和苗人凤等剑术名家,也不禁相互一望,目光中暗赞这青年武功了得,只可惜入了官场,便宜了满清鞑子。

    又过了百余招,俩人剑招均慢慢变化,走起了沉稳凝重的路子,只因奇招怪式已为难不了对方,只能以正道力破对方的剑法。

    墨心久居山林,除了同胞兄弟书砚,生平难得一见与他功力相若的人才,齐御风进步虽快,但毕竟内功修习时间颇短,修炼上层武功的时间,也没有他兄弟二人之长。

    此时好容易找到个和他差不多的对手,jīng神抖擞,将在山上十多年的苦功发挥出来,当下剑尖嗤嗤生风,一招一式都灌注了内力,刘国青一见大吃一惊,不敢正面对攻,只能闪转腾挪,避其锋芒。

    墨心这剑法一出,齐御风,赵半山登时等人惊讶不已。

    门前众掌门,侍卫,镖头们也不禁心惊肉跳,有些练剑的当即想到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没将剑术练到如此地步,真算是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不由得对自己暗生闷气。

    而那边,胡斐却暗暗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如此使力,依墨心的武功也不过勉强支撑百招左右,过后必定脱力。看那刘国青剑法圆熟老道,也不知道他内力如何。

    又过了几招,刘国青始终少年心xìng,勉力冒险与墨心长剑一搭,登时剑势一歪,脚下步伐也散乱了一下。

    墨心趁机连攻几下,刘国青一个不小心,长剑歪歪斜斜,便要摔上一跤。谁知墨心此时,长剑探出,轻轻向上一抹,刘国青一借力,登时又摆正了姿势。

    刘国青大惑不解,偷眼朝墨心望去,却见墨心眼角带笑,平和自然。

    原来墨心好容易得一个对手,哪舍得让他如此轻易败去,眼见对方内功稍逊,当下就打定主意,不再灌注全身内力,只凭剑招继续决斗下去。

    刘国青又斗几招,突然向后纵跃几下,脸上惊疑不定的变幻几下,居然深深一鞠,口中道:“多谢仁兄手下留情,使我免于摔这一跤。”

    方才那几下,兔起鹘落,除了赵半山,苗人凤等几位高手,谁也没看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功力稍差的,即使看清楚那一刻刘国青身体失衡,也以为是什么yù擒故纵之计,或是什么怪招怪式。

    台上众人见刘国青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情不自禁对他有了些好感,赵半山乐呵呵道:“看来雪豹师兄,教授的好徒弟,到底也有这般光明磊落的人物,人才武功,俱为上品。”

    一边无尘道长与苗人凤拈须微笑,先前见此子容sè威严,沉毅厚重,此时更显大将之风,当下点头不已。

    墨心回礼道:“我这剑法也是刚刚练成,从未与人交手,你对此不熟,也属平常,咱俩武功相若,哪能因此一招便断定胜负。来来来,我们继续。”

    刘国青道:“如此也好,我便再厚着脸皮向仁兄讨教几招。”

    刘国青与墨心继续拼斗,这一次墨心不使方才的剑招,只是见招拆招,刘国青压力减小,招数上的jīng妙之处,便又一次展露了出来。

    斗了一会儿,墨心忽低声说道:“你刚才这一招,使得还是有点快了,如此端凝不动,我这长剑便刺不进去。”

    刘国青闻言大吃一惊,他两人现在已经在房脊之上,提纵脚步,每一刻都小心翼翼,一口气憋在胸膛,此时墨心居然开口说话,而且如此轻描淡写,大家年纪相若,真不知人家这内功是怎么练的。

    当下缓一口气,轻声说道:“多承指教。”趁墨心长剑一刺,一招“如燕投林”,轻轻跃下房屋。

    在下面抹了一下长剑上面霜雪,又复笑道:“我轻功不行,兄弟下来打如何。”

    墨心依言轻飘飘下落,他观察着刘国青剑招已久,心中已有了必胜的把握,但此人心胸宽广,光明磊落,又兼是赵老爷子故人的徒弟,或许能接个好朋友也说不定。

    当下心中暗下打算,只想斗个不胜不败之局,给此人留下面子。

    墨心左手捏着剑诀,左足踏开,一招“白云曜rì”向上斜刺,正是长白剑经上的功夫。这一招神完气足,劲、功、

    式、力,无不恰到好处,看来平平无奇,但要练到他这般程度,非得是天资优越且在剑术上下了多年苦功不成。

    原来他心中想着和局,但多年隐居深山,保持着少年心xìng,虽然已下定决心保持和局,还是想在做成和局之前,在招数上赢上几分。

    刘国青抖擞jīng神,全力应付。转瞬之间,二人便拆了三十余招,墨心发力越来越快,刘国青不支,便缩了剑圈,凝神招架。

    又拆数招,墨心卖个破绽。刘国青不知是计,提剑直刺,墨心轻轻一侧,长剑在刘国青剑上一压,身形已如鬼魅般窜到他身后。

    他这一下压住对方长剑,身子又在对方身后,可以说无论剑招,身法,都占据了优势,对方但有所觉悟,必能察觉到自己已然输了这场比斗。

    墨心对刘国青颇有好感,不愿他卷了面子,这一压即起,暗示他胜负已分,随即他目光便向刘国青看去。

    正巧他此时目光也像自己看来,只是神sè有些古怪,当下微微一笑,长剑一收,便要转身罢斗。

    谁知说时迟,那是快,刘国青目光一闪,长剑一探一抹,转头便割断了墨心一条袖子。

    这一下墨心未曾提放,不由得哎哟一声,转头一看,原来却只划破了一点皮肉,甚至连血都没几滴。

    那刘国青手忙搅乱,抱剑一躬:“对不住,方才你已经赢了,都是我心中慌乱,使错了手。”

    墨心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刘兄武功高强,墨心佩服得很。”当下也抱拳回礼:“在下徐墨心,贵州双子门倪氏双雄门下,这位胡大侠,乃是在下的义父。”

    说着手一指,便向刘国青引荐刚从内室里走出来的胡斐。

    方才胡斐在外待得久了,等齐御风一得胜,便转入内堂,安慰了苗若兰和仆人几句,此时正巧出门。

    他一抬头,望向二人,眼见墨心胳膊上鲜血淋漓,鼻尖一动,似乎在冷风中闻到了什么,突然一闪身,走到两人跟前,一把抓住刘国青的脖子,叫道:“好jiān贼!”说完之后,啪啪啪啪连扇了刘国青四个嘴巴。这几下迅如闪电,直教人眼花缭乱,一时两方之人,不由得都为之一怔。

第二十七章 胡斐杀人

    墨心本来小胜一场,正在得意之间,便如同孩子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想向父母邀功一般,所以才想将刘国青引见胡斐。

    谁知道胡斐不问缘由,离他二人几丈之远,居然一个闪身,走到近前,劈啪抽刘国青一顿嘴巴。

    他与刘国青交战半天,虽然他武功稍逊几分,却也算棋逢对手,心中已视他为知己一般的人物,眼见于此,不由得一阵惊愕尴尬,可他也素知胡斐决不能无事生非,当下喏喏说不出话来。

    胡斐望了他手臂一眼,口中叫道:“书砚,快拿蛇胆和灵芝来。”

    墨心闻言不由得一惊道:“我中了毒么?”当下提气运功,却未感到丝毫异样。于是便道:“义父,你是不是弄错啦?”

    胡斐看他胳膊上的伤口一眼,又转向刘国青,冷哼一声道:“敢在我面前下毒,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胡斐转头对墨心续道:“这是化血腐骨之毒,平素无事,便是直接吃下几斤也没有大妨,但一经沾染鲜血,流遍全身,一年半载之后,骨骼尽脆,只需你轻轻摔上一跤,或提气使力,就说不定全身骨骼粉碎,成个瘫痪。”

    他当年与程灵素行走江湖,学了数不尽的毒药学问,这化血腐骨粉他人不知也就算了,碰到胡斐,那便是卖扬州炒饭的碰到御厨,小叫花子偷到了洪七公一般。

    墨心闻言大惊,一边齐御风初始也觉得胡斐小题大做,但此时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他自上山之后,几乎没有一rì不同墨心,书砚这两人在一起,早就视若兄弟,听胡斐一说,登时如坠寒冰,大叫道:“胡大侠,宰了这小子。”

    胡斐道:“等一会儿也无妨。”

    眼睛一扫这刘国青,冷嘲道:“听说你家三科两状元,以为你还是个人物,原也是如此卑劣小人。”

    刘国青被他擒住,脸sè苍白,浑身颤抖,便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本来眉目轩昂,气度从容的姿态全然不见,只是垂头丧气,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只道自己武艺高强,生平除了师父兄弟以外,从来未逢敌手,今rì墨心武艺之强,已经让他内心无比震撼,没想到这胡斐武功之高,更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本来早已有所戒备,却不料眼前一花,就被人抓住了脖子,胡斐擒住她的要穴,按常理也不至如此,想是他武功定然另有蹊跷,只通过他脖颈的几个穴道,便能控制全身。

    书砚拿来灵芝,蛇胆,交予胡斐,一脸关切的看着兄弟,胡斐将两者在掌心一揉,顿时碾成一捧粉末,叫墨心吞了下去。

    墨心依言而行,只是口干舌燥,想要喝口水,胡斐道:”不可喝水,到后堂找夫人煎一碗天麻驱毒汤喝下。”

    当下墨心,书砚,齐御风三人便要陪同归去。

    谁知胡斐叫住齐御风,抬手将刘国青投掷在地,道一声:“绑了。”

    刘国青一经解脱,便要运气逃脱,谁知道胡斐未曾点他穴道,他一提气,却也是总也提不上来,当下齐御风解开腰间捕兽用的皮带,便要将刘国青捆上。

    这几下胡斐行事果决,威风凛凛,台下群雄不由得心惊。

    苗人凤年老,红花会近年归隐不出,近年这塞北辽东,总是隐隐传出雪山飞狐的种种神奇传闻,本来还有些江湖中人颇有些不服,眼前这粗莽汉子一展神威,干脆利落,却令许多人都感到昔rì种种传说,却好似还小瞧了这个人似的。

    齐御风抓住刘国青两手脉门,拿着下山抓猎物所用的牛皮带子一勒,刚要捆绑,只见胡斐快逾闪电,站到他身前,弯腰抄手,便捞起一根银针来。

    胡斐抓住银针在鼻尖轻轻一嗅,不由得大怒道:“一而再,再而三,在我玉笔山庄搬弄毒药,也忒将我胡斐瞧得小了些吧。”

    说罢又一闪身,便向那门口众人堆里冲去,他目光敏锐,早看见一名压低了帽檐的年轻人在那里按动机簧,发出暗器。

    刚飞到一半,突然那人稍稍错开,从他身后跃出一人,半空中与他对了一掌,只听呯一声响,胡斐倒翻了一个筋斗,神威凛然,站在门口。

    原来此人功力浑厚,居然不在胡斐之下。

    那人落地之后,身形稍微晃了晃,随即稳住,两眼jīng光,直shè胡斐而来。

    赵半山一见此人大惊,跃出身形,手指那老人道:“你是……雪豹,你是雪豹杨云飞。”

    那人年过七旬,一头花白的头发,面容枯萎,仿佛一个小老太太一般。他默默运了口气,好半天才嘿嘿一笑:“不错,我就是杨云飞,赵半山,你这些年滋润的紧哪。”

    原来他功力虽厚,却奈何不住胡斐习练上层武功已久,又兼年轻气壮,方才一掌,直激得他气血翻腾,内息不稳,是以半天说出话来。

    那边胡斐倒飞了一个筋斗,却神sè如常,他不理什么天山派不天山派的,转头问道:“这几个,都是你的徒弟?”

    “自然。”

    “今rì便是你要与我玉笔山庄作对?”胡斐皱眉道。

    杨云飞怪眼一翻,道:“不为取那闯王宝藏,我来你这苦哈哈死冷寒天的地方干什么?”

    胡斐朗声笑道:“好,好,好。”

    一脸说了几个“好”字,话音未落,又一转身钻进人群之中,这一下宛若鬼魅,趋退若神,一伸手,只便将那暗箭伤人之人拽了出来,“啪”一声掷于苗人凤面前。

    大喊一声:“绑了!”

    他这一下又慑住了群雄,先前之快,众人总以为自己毫无准备,是以快虽快了,却没人觉得自己眼睛昏花,只不过没看见罢了。

    可这一下,那暗箭伤人的青年已经被层层包围起来,并布置了许多侍卫在前,时刻观察着胡斐的一举一动。

    他居然也能趋退若神,一擒即中,这般来去如电、似鬼似魅的身法,却是场中人无一能够做到,一时间许多人目光不由得都放在胡斐身上,心道,若他目标是我,那便如何应对?

    胡斐转身立在那人身旁,目光向他脸上望去,众人跟随他目光一望,原来这人居然相貌与那刘戎青,刘国青俩人相似,想是一门三兄弟,尽皆出动了。

    胡斐冷笑道:“你还有兄弟没有?”

    那人脸sè铁青道:“没了,我这一脉只有兄弟三个。”

    胡斐又看他几眼道:“你便是刘培新?”

    原来这三兄弟,在当世大大有名,号称一门五都督,三科两状元,两状元分别是,刘戎青和刘国青,分别考取了乾隆四十九年和乾隆五十四年的武状元。兄弟二人先后高中武状元,其间只隔一科,这在中国科举史上确属罕见,在当时更是传为美谈。

    而据说这刘培新,武功比两兄弟还高,当初与刘国青同时上京赶考,其父生怕两兄弟自相残杀,将他半路拦了回来。

    这些故事,胡斐在京中耳目也曾告予过胡斐,是以他才知道这刘培新之名。

    那人回答道:“不错。”

    胡斐冷笑道:“听说你兄弟几人,属你武功最好,想不到也是心机鬼蜮之人。原想你没有官身,为那鞑子为奴做婢,饶你一命也是无妨,没想到你竟以假话诳我,你明明还有一个兄弟在家,只不过他不会武功,喜好诗文。嘿嘿,真当我胡斐不出门,便蒙混得过么?”

    刘培新眼睛瞪得溜圆,眉宇之间凶恶的杀机涌起,一只手指向胡斐:“那便怎么样?我家都是堂堂朝廷命官,你敢杀了我不成?”

    他脸sè倨傲,高高仰起脖子,虽然躺在地上,却冷冷透出一股人上之人的气息,说罢,单手收回,食指在衣襟一抹,在手里捻了捻。

    胡斐眼光雪亮,登时大怒,刀如满月,一刀便砍下了他的头颅,汩汩鲜血随即喷出。

    “我杀了你又何妨?”

第二十八章 汉家衣冠

    一边刘国青刘戎青看了,不由得心胆yù裂,一个大呼:”二哥!”一个大呼:“二弟!”齐齐扑上来,放声大号。

    胡斐冷冷道:“别哭啦,一个也跑不了,你刘家既然有后,今rì你俩便在此为你家皇帝老儿都尽忠了罢。”

    说这话时,尽管那边嚎啕之声震天,可在场的每一个人却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目光从左至右缓缓的将门前之人横扫一遍,每人眼光和他目光相触,心中都不由得一震。听了他这冷冰冰的言语,背上更不自禁的感到一阵寒意。

    一边杨云飞怒目圆睁,恨不得吃了胡斐的样子,他一生心血培育了这三个徒弟,谁知道胡斐片刻之间,便杀了一个,更宣布了另外两个的死刑。

    胡斐眼望杨云飞,毫无惧sè,道:“他一家本是大明开国名相刘基之后,至此代奴颜卑膝,伺候满洲鞑子,还有何面目去见先人?”

    “今rì这三兄弟到我玉笔山庄,大言不惭,骄横跋扈,武功不成,便轮番使毒计害我庄上之人,其心险恶,人所共知,我若不杀他,真以为我玉笔山庄无人吗?”

    “杨云飞,虽然你我今rì初唔,看你教的好弟子,便也知道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胡斐说罢,让开身形,只见刘培新手上绿光莹莹,原来他临死之前,手上还摆弄着毒药,想借此加害胡斐。

    胡斐割下他十根手指,用刀击向杨云飞,杨云飞不敢硬接,只用衣襟包住,收了弟子的十根指头。看见上面苗人凤与无尘道长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知道讨不到好处,转身便看向胡斐,道:“闲话少说,我来领教雪山飞狐的高招。”

    说罢抬腿提剑,向胡斐冲来,胡斐手一摆,以太极云手消解杨云飞的来势。

    两人一快一慢,动起手来,可偏巧的是,半截脖子入土的人了,一招一式舞得飞快,年方壮年的胡斐却慢条斯理,一笔一划般凝重洗练。

    两人这一动手,旁边那些上山来的各路英雄便有些sāo动,杨云飞武功不差,与胡斐一时分不清胜负,那人群中有几个带头的,便拿出武器,左右吆喝着指挥,一行人缓缓散开,将半边院落包围了起来。

    苗人凤与赵半山无奈苦笑,想当年红花会与苗人凤威名传遍华夏。

    就是十年之前,他二人站在这里,眼前这群人焉敢在他们面前放肆,可现如今rì益年老,隐居不出,这群家伙便淡忘了他们以往的威名,居然敢如此大摇大摆的围住了他们所居住的院落。

    眼前山庄之内能战之人只有这几个,但苗人凤等人却也丝毫不惧。

    有人抓着鬼头刀,探头探脑yù往后院走去,赵半山本来一双眼睛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此时见有人猖狂,眼中jīng芒一闪,转身指着那家伙训斥道:“大胆,后院之中,都是女眷家仆,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那家伙一见意图被人发现,索xìng有恃无恐起来,放声大叫:“大家伙都随我过来,说不定,那闯王宝藏就在后院呢。”

    他话一出口,那边便有人便醒悟般朝后院看去,原本胡斐杨云飞这等高手过招何等难得,此时听了闯王宝藏那四个字,却也都顾不得了,径直往哪台上四人后面打量。林爽文苦笑摇摇头,当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大人物,此时的表现居然也跟那些利yù熏心的市井流氓没什么两样。

    林爽文朝赵半山一拱手:“请!”赵半山也拱拱手,俩人一笑,手上同时发出数道寒光,shè向众人。

    只听哎呦哎呦连声,顷刻便倒了一大片人,剩下几个未沾上暗器的,也顿足不前,惊恐的盯着赵半山和林爽文二人。

    杨云飞与胡斐拼斗,久攻不下,突然见此二人如此勇猛,登时心惊,他原以为这山上只有一个苗人凤堪为他的对手,却不料他自己就连这胡斐也收拾不下。

    而他与赵半山,无尘等人几十年未见,也不知他们武功到底如何,此时见赵半山与那中年汉子,只双手扬了扬,便击倒了众多高手,暗器功夫如此高超,心底不由得忐忑起来。

    他深思不属,一不小心,被胡斐一掌劈在肩头,当下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只觉得两脚发软,肩膀发麻,气也喘不上来。顾不得还手,转身便逃。

    胡斐与他战了半天,依然气息绵绵,念他是天山派高人,未得赵半山吩咐,也未痛下杀手,便任由他逃下峰去。

    胡斐吩咐了齐御风将两位武状元绑在一起,横刀立于院子zhōng yāng,大声道:“胡斐在此,诸位哪一个不服气的,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

    他声如洪钟,身材魁伟,浓黑的眉毛下,眼神冷峻可怕,一行人都不禁肃然心惊。

    门口一群人中,有一伙人一直未动,没有参与方才的围攻。其中一个cāo着陕北口音的老头站出来,面sè十分难看,朝胡斐一拱手,胡斐抬头,见此人乃是当年在掌门人大会上见过面的旧识,便也还了一礼。

    那人打过招呼,走上前几步,皱着眉头,指着那一滩血泊,道:“胡爷,我等毕竟都是武林一脉,虽有争端,但何至于此啊。”

    胡斐轻笑道:“老蔡头,今天这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天下掌门人大会,比武论剑,你们这些人也并非来我府上做客,而是带着朝廷鹰爪,灭我的门,抄我的家来啦。难道你们还想进门讨几杯水酒喝喝不成?”

    老蔡头支吾两声,面sè十分为难,哀叹一声道:“我等但凡有别的能耐,也不会特意跑来与武功天下第一的苗大侠为难!”他偷偷朝胡斐眨眨眼睛,跺脚捶胸,转身返回了人群。

    方才虽然胡斐只杀了一个,吓破的胆子却有不少,以他为首的一群人,他这几声,便是向胡斐表明了心迹,当是暗示了自己有难言之隐,绝非主动前来长白山惹是生非。

    胡斐上前几步,观察众人脸sè,有人殷切,有人惶恐,有人含忧,有些默默矗立,这一群江湖豪客,大内高手,此时千姿百态,神思各异,煞是有趣。

    见到胡斐大摇大摆的上前,居然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只默默冷对。

    只有一个黑脸大汉,身穿着侍卫服饰,见到刘培新身死,杨云飞逃遁,却丝毫没有紧张之感,只是嘿嘿傻笑。

    胡斐在众人面前一站,众人立刻感觉一阵压抑窒息,只有这黑脸汉子,便如同满脑子都是浆糊一般,继续朝着胡斐嘿嘿傻笑。

    胡斐冷冷看他半天,终于板不住面孔展颜笑道:“茅二哥,有那些人手可信?”

    那大汉听得此言,登时走出人群,身后有七八名侍卫鱼贯走出,一行人站在大厅边上。

    他原本窝窝囊囊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此时舒展开来,居然也是个魁伟壮汉。

    这茅二哥一站到胡斐身边,登时心情大畅,嘿嘿一笑,随手除下帽子,反手一刀,割下了头上辫子。身后几个,有样学样,都随手丢了顶戴花翎,将头发披散开来,彼此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那门口剩下的几个侍卫,登时面如土sè,手脚冰凉。

第二十九章 我要造反

    胡斐盯着这割辫明志的汉子看了半天,苦笑道:“茅二哥,我叫你暂且在清军里面呆上几天,帮我打探那几位虚实,你可倒好,只一上山,便如此这般迫不及待了。”

    茅二哥默默溜光锃亮的脑袋,呵呵一笑:“早就他妈的想过来把辫子摘了,跟你胡大爷好好干他娘的一次。我足足当了四十年满清奴才,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你告诉我天地会总舵主和红花会的当家俱在此处,我在路上之时便思前想后,茶饭不思。茅老二要是还拖着一条猪尾巴面见各位为了反清复明流血牺牲的英雄,死后还有什么面皮跟祖宗交代?”说到此时,这一条威武雄壮的大汉,眼圈居然微微红了。

    原来这位茅老二,乃是泰州人士,原本是一名独行江洋大盗,使得一手好刀法,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

    后来被地方官府悬赏捉拿,yīn差阳错入了běi jīng,只因他有担当,讲义气,与胡斐一见如故,被胡斐通过京中好友,居然讨了一个蓝翎侍卫的官做。

    此次援救林爽文,这位茅老二也出力不少。

    两人此次在京中早已定好,待时机成熟,茅老二便带了队伍到关东寻访胡斐,做个造反的山大王,没想到他后来在路上,听说天地会,红花会等一干英雄聚集在此,便跟着上山,自己主动暴露了身份,赖下不走。

    胡斐笑道:“你光顾着痛快,我问的事情可曾打探清楚?”

    茅二哥胸有成竹道:“耽误不了老弟的正事,除了我们这一队,另外一支乃是由福康安那小子带队。按rì子算,他们此时已快到了了乌拉古城。”

    胡斐听到福康安这人,眉头不由得一皱。将近二十年前,他曾与这位福大帅打过多次交道,自己这对义子更是从他府上亲手抢夺而回。

    近年来福康安受乾隆圣眷rì隆,年纪轻轻便官居一品,封为贝子,是整个大清朝唯一一个宗室之外,活着被封为如此显爵之人。

    据京中侍卫传闻,乾隆不止一次坦露自己和福康安的感情有如家人父子。早就想封福康安为王,让他像诸皇子一样享受荣华富贵,只是碍于家法,不能如愿。

    于是他便令福康安率军作战,建立军功,以作为封王的基础。所以福康安每次出征,乾隆都jīng心为他挑选将领,选派劲旅,使其必胜。

    而其他将领也迎合乾隆旨意,有意不取胜争功,以归美于福康安。

    而这位福大人也并非一般人物,满清大将之中,以他功勋最为卓著,地位最为显赫,一生转战南北,经历了无数战斗,百战百胜,是一员叱诧风云的大将。

    他将目光转向赵半山,只见这位老爷也是捻须苦苦思虑。

    胡斐道:“三哥,那福康安偷偷出京,不知带着多少兵马,你和林总舵主且在这里坐镇,我去打探一番如何?”

    赵半山问道:“那乌拉古城,距离这里多远?”

    胡斐思忖一下,回答道:“约有八百里路程,加上下山,约莫得两rì才到。”

    赵半山道:“此时天寒地冻,那福康安xìng喜骄奢yín逸,必不能连rì行军,你到了那乌拉古城,能杀则杀,不能得手则速速返回,切莫贪功误了大事。”

    胡斐点头,刚要转身处置了这些江湖人物,突然林爽文道:“胡大侠,那福康安去的地方可是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所在地?”

    胡斐转头看向茅二哥,茅二哥见此人面sè蜡黄,岁数与自己差不多,不禁凑到胡斐身边偷偷问了一句道:“这位是?”

    胡斐哈哈大笑,道:“叫你做个jiān细你不做,非得跟着上山搭伙,说要来见见当世陈近南,可见了陈近南,却又不认识。你个茅二哥。叫我说什么好。”

    茅二哥登时一愣,不由得激动起来:“哎呦,如此这位便是林总舵主了,小人泰州茅老二,见过林总舵主。”

    林爽文抱拳还礼,道:”我来自东南,对关东地理风貌茫然一片,不知你们所说的乌拉古城,是否便是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所在地?”

    茅二哥连忙点头称是。

    原来那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是清朝在吉林境内设置的专门采集贡品的特殊机构,并与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同称为“清朝四大贡品基地”,与其他贡品基地以织造为主不同,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所置办贡品,均为东北地区特产物品,如东珠、鲟鳇鱼、松子、蜂蜜、人参、貂皮及白小米等。

    那衙门总管在顺治初年尚为六品,后来定为四品,到了康熙年间变为正三品,总管地位一再升格,也是个颇受朝廷关注的所在。

    林爽文沉吟道:“如此我修书一封,胡大侠可交予那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辖内的丐帮头领。他昔rì游历南方之时,曾与我有结义之缘。丐帮耳目众多,或可提供便利一二。”

    胡斐当即谢过,便请了林爽文进屋修书,他则看看眼前这一干人等,笑道:“诸位既然来啦,就暂住几天好了。若想走的,胡斐也不阻拦,只不过解药就不便提供了。”说罢目光向墙角一瞟。

    此时夜已深沉,院中点了许多火把蜡烛,众人随他目光看去,在众多火光之中,墙角却隐藏着一只小小的蜡烛,与旁的蜡烛不同,这只蜡烛通体碧绿,散出淡淡白烟,火光极淡,仿佛随时会熄灭一般。

    众人不由得都倏然心惊,早就听说过这雪山飞狐,已深得当年毒手药王真传,怎么上山之后,却如此容易便着了道呢?

    当下暗暗懊悔不已,有原本想动手比划比划的,此时也强压了下来。

    有人问道:“这是什么烟?”

    胡斐轻叹一声,淡淡道:“七心海棠。”

    那姓蔡的老头越众而出,向胡斐拱了拱手,道:“如此我这小老头便任凭胡大侠吩咐,倘若他rì朝廷责怪下来,还请胡爷千万说一声咱是艺不如人,失手被擒。”

    胡斐知他有难处,当即笑道:“蔡爷放心,倘若福康安大帅问起,我便说你是寡不敌众,九十多个雪山飞狐和金面佛一起出手,才将你捉拿了下来。”

    老蔡头脸sè一红,拱了拱手,胡斐做个“请”字,他便顺着胡斐的手势向一栋独院走去。

    身后众人,也懵懵懂懂,随着大流,被胡斐软禁起来。

    胡斐将这一行人,按身份地位,分别关押在三个小院之中。派了茅老二和天地会的诸位予以监管。

    他知道自己岳丈和无尘道长这等人,脾气是又倔又硬,遇见大英雄豪杰能谈笑风生,碰到他所关押的这些江湖中的墙头草,酱油瓶,却是绝没有好脸sè。

    于是又嘱咐了赵半山和林爽文,让他二人观察这些人当中,有没有能真心投诚的,选拔一二,用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山上一切忙活完毕,临到下山,胡斐却突然若有所思,转过身来,看着送行的一干人,突然指着齐御风道:“你随我来。”

    齐御风自上山以后,一直眼巴眼望的等着下山那天,却没想到在这等危机之时,胡斐却要带他下山。

    两人溜下悬崖,悄悄下山,到林中隐秘处取了马匹,直到了官道之上,齐御风才问及带他一同出门的原因。

    按理说,墨心伤的不重,书砚更是一点没事,两人武功,经验,都比齐御风要高得多,这般刺杀福康安的大事,怎么会带他一个武功不怎么样,江湖经验为零的毛孩子出来呢?

    胡斐听齐御风喋喋不休的分析,目视前方,迎风烈烈。他望着前方一片苍茫夜sè,胸中豪情陡起,突然哈哈一笑,大声喝道:“原因只有一个,我要造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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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284/ 第一时间欣赏后武侠时代最新章节! 作者:寒羽青良所写的《后武侠时代》为转载作品,后武侠时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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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武侠时代介绍:
90后大学生齐御风本是一名现代破落的武侠世家子弟。一次意外之旅将他穿越到了武侠的世界中。 可是人家穿越后都能随时随地紧跟着小说剧情发展,我穿越怎么这么坑爹啊,胡斐已经马上不惑之年;郭靖眼已垂垂老矣;张无忌早就撂了挑子,不知何处;令狐冲,唉,令狐冲就不说了…… 好在江湖犹存,处处龙腾虎跃! 你方唱罢我登场,天下英雄,草莽异士,民间豪杰,一时纷至沓来! 那慷慨悲歌,白衣飘飘的武侠年代,我来了! 求推荐票,收藏,谢谢各位的支持!后武侠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武侠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武侠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