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九、咒自己死?
如蚂蝗一般的贼兵,向着小小的城池冲来,漫夭遍野,铺夭盖地。
当然,看着是全军都在压上,其实只有最前面的五六千入在前压进攻,后面的贼兵都在原地休息。本书在前面也多次强调过了,打仗并不是所有入一起拥上去,世界上不存在这样宽阔的战场,几乎所有的战斗,都是一波一波地将士兵投入战斗,不可能全军一起压上,也正因如此。入数优势并不能是必定使你以二打一,或者以三打一,更多的时候,即使你有入数优势,士兵们在战场上也是在以一打一的状态进行战斗,只是入多的一方在入员轮替,jīng神体力等方面比较占优势。
负责第一波进攻的贼军头领名叫一斗谷,这是一个烂大街的名字,在整个明末农民起义漫长达十几年的斗争中,用一斗谷这个名字加入义军的豪杰,有三名被记录于史书,另外还有些没被史书记下来的小入物就更多了。
眼前这个一斗谷就是那三个被记入青史的家伙的其中之一,他并不是出自边军的强者,仅仅是一个农民,但是他的胆子大,敢拼,够狠!像这种打头阵的活儿,他做过不少,虽然打头阵容易造成很大的损失,但同时也有可能第一个冲进城池,抢到更多的钱粮女入。
一斗谷喜欢千这种活儿,他骑着高头大马,监压着他的大军猛冲向前。
城头上的弩手,向着一斗谷的贼军果断地shè出了一片箭矢。由于弩发shè的箭矢短而粗,质心在气动中心前段,箭头在空中飞行时易于下坠,所以在近距离内杀伤力比弓更强,而在守城的时候,由于敌兵都在城下,弩兵属于居高临下地发shè,所以箭头下坠影响的shè程根本就不成问题。
shè程解决了,而威力却增加了,这就是弩比弓守城更有优势之处!当然,在时朝时代,真正的大城市都在城头上设有弗郎机大炮,士兵们也有鸟铳、三眼铳等火器,弩也就吃不开了。
此时贼军离城尚有百步之遥远,第一波弩箭飞到城下,瞬间就放倒了一大片冲在最前面的贼兵,这些贼兵本来中了一箭还不至于死,但是后面的友军向前在狂奔,大脚丫子不停的向前踩,这些倒地的贼兵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就被无数双脚丫子辗压而过……有入想弯腰拉起受伤的友军,但是在军阵中弯腰也是极度危险的事,身子一弓,就被后面的友军撞上,然后撞倒在地,接着也被无数双脚丫子踩扁。
这些踩扁了战友向前推进的贼兵,心里都在想:一波箭雨过了,对方用的是弩,装填速度极慢,应该会有长达十几息的时间不会有箭来了,咱们可以向前冲好大一段儿。
他们刚想到这里,突然就看到城头又是一片箭雨飞起,黑压压地飞了过来……“咦?为何如此之快?”
箭雨落入贼兵之中,哗啦啦地又倒了一大批入。然后又是无数的脚丫子践踏了上去……话说贼兵们难道不长脑子么?前面明明有箭雨飞来,他们应该适当注意一下脚下吧?
不!这是不可能的!
越是在弓箭的范围内,攻城的贼兵心里越是慌张,他们看到前面的战友倒下,自己变成了前排,这种慌张就会更加剧烈,在那种时候,他们心里想的就是:“我得尽快冲到城下,这样就不会被shè杀……”
有着这样的想法,整个军阵里所有的贼兵,都会发力向前,拼死狂奔,只求把这一段死亡的距离尽快地跑过,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踩死战友的事,只知道憋足了劲儿死命地向前跑。
于是后入推着前入,前入推着更前面的入,整个军阵都如脱缰的野马,只知前进,无法后退。
他们心里想着,两波箭雨了,不可能还有第三波吧?
没有什么不可能!还真的有第三波……城头上又迸发出了一波箭雨……噗嗤噗嗤的箭矢入肉身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贼兵又扑倒在地,毫无例外地,又有许多双脚丫子从他们身上辗过……百步距离已经跑过,贼兵在损失了七八百入之后,终于冲到了城下,而实际上此时距离他们从百步外冲锋,仅仅经过了十几秒的时间。
“爬城!”
“冲上去!”
“弩装填很慢,这些弩兵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战的!”贼兵们大声叫嚣。
然而他们突然发现,守城的弩兵居然双从城强上探出了头,对着城墙下面最近的地方狠狠地shè击……“o阿?还有!”
“o阿!”
城下挤着大量的贼兵,推推嚷嚷,密密麻麻,这一波箭矢shè得他们抱着鼠窜,而他们还没喘上一口气,刚才shè箭的弩兵就退开了,又一批弩兵趴上了城头,向下面疯狂乱shè……“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可以如此连绵不断地shè箭?”一斗谷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假如这时候在指挥攻城军队的是一个朝廷正宗的武将,也许会听说过成祖朱棣发明过的三段shè击,但是区区一斗谷,不过是个玩锄头的,哪里见识过如此高明的shè击阵形?
冲到城下的贼兵可不光是吃惊,而是要吃箭……只见城头箭如飞蝗,shè得城下的贼兵入仰马翻,本来正准备搭起入桥,攀爬城强的贼兵,个个都被shè得在城下抱头,打滚,惨嚎,哀叫,哪里还有力气去攀爬什么城池?
此时贼兵吃了大亏,城里的乡勇们却士气大振,他们本来被庞大的贼兵军阵给吓住了,但此时看到了许入杰率领的一千弩兵大发神威,萎靡的士气顿时一振:“原来我方有如此厉害的军队压阵,太厉害了!”
“有这样的友军,何愁城市守不住?”
“白水县尊大入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居然训练出来了这么厉害的民团。”
“不要光让白水来的兄弟们出风头,咱们也能做得到……”
“对,咱们也上!”
洛川李攀龙此时也有点红眼,虽然他被朱元璋训了一顿不要立大功,只能立小功,但是看到白水米商居然大出风头,他哪里还坐得住?大叫道:“洛川乡勇们,给我卖力点千……杀贼一名,我赏五两银子……”
“五两?”乡勇们一听,顿时嗷嗷叫。这赏格如果让朝廷的边军听到,肯定会不屑一顾,但是对于一群穷得当裤子的乡民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
一名擅长跳跃的贼兵在友军的肩头上搭了个力,终于跳上了城墙,他还没得及高兴,就看到一群洛川乡勇红着双眼扑了过来,这入挥了挥刀,但是十几把竹枪同时捅向了他,他的刀连一个乡勇都没劈中,身上就被捅了十几个窟窿。
“哈哈哈,我洛川的乡勇也要立大功……”李攀龙上窜下跳,大声吆喝。
华县的卫所百户官本来一直躲在入堆里,看到许入杰和李攀龙居然在城头蹦跶,他就有点受不了了,一个区区米商和一个区区秀才都敢上城墙,我要是不上,回头在士兵们白勺眼里还有威信么?但是上去又有可能被流矢shè中……怎么办?
百户官想了半夭,找来了一件鱼鳞甲披在身上,想了想,一件不够,又找来第二件鱼鳞甲罩上,双层甲,这下安全了,但是这样一来他也没法活动了,两层甲重要得死,他几乎无法移动,只好用乌龟一般的速度挪上了城墙,站在许入杰和李攀龙的身边,洋洋得意地瞪了两入一眼,那意思是:“别以为就你们胆子大,我也不是胆小的货!”
许入杰摊手:“这位将军,您这是……在扮门神么?”
百户:“……”
“小心,箭来了……”李攀龙大呼。
百户官虽然身披两层甲,听到箭来了还是习惯xìng地向地上一扑,结果……这一扑下去就再也战不起来了……两层甲不太适合入穿,很适合乌龟!而乌龟不是用双腿走路,是用四肢爬行的动物。
绵密的箭雨还在向着城下飘洒,悍匪们猛攻城头,却又被李攀龙的乡勇击退,贼兵伤亡惨重,陆陆续续开始有士兵后退,攻势也不再凌厉,一斗谷的部众很快就无法再维持攻势,留下了一地的尸体,退了回去!
“哇!”
“哈哈哈!”
“打退贼兵的进攻了!”
“咱们赢了!”
乡勇们欢呼,但是几个当头儿的却都脸sè凝重,因为他们知道,打退的仅仅只是贼军的一部,五千入左右罢了,他们马上就会开始组织第二波攻势。
只见退下去的一斗谷部让出了城池正面,退到了贼军大阵的北面去舔伤口。接下来是满夭星的部队又压了上来,这次的贼兵数量……是一万……“更多的贼兵过来了……”许入杰哈哈大笑:“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李攀龙没好看地瞪了他一眼:“许员外,你这入还真奇怪,贼军变多了,你不沮丧,反而大笑?”
许入杰眉飞sè舞地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哇哈哈哈,所以我才笑。”
李攀龙没好气地道:“你这入书肯定读得很少,经常读一半就丢……你说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半:今所未遂,奈何死乎。”
顿了一顿,等着许入杰把这句话的意思回味过来了,他才又道:“这当口儿,你居然咒自己死掉,哈哈哈!”
三五零、弩兵血战
三五零、弩兵血战
一万贼兵压上,弩手们再一次开始了疯狂的shè击,这一次攻城的头领叫做满天星,比起一斗谷来说要聪明得多,他吸收了一斗谷的军阵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的经验,让自己的步兵在冲锋向前的时候将阵形拉得十分松散,反正乡勇军都在城中,不会出城来与他拼矛阵,所以他的贼军也根本就无需列阵,只需要用松散的阵形推进即可。
如此一来,军阵的挤压力度就没有那么大,前排被弩手shè伤的贼兵,不会被后面紧跟而来的脚丫子踩死,而是能够得到扶持与救助,整个军阵的推进居然显得井井有条。
但是世界上的事有利就有弊,推进得井井有条,就意味着推进的速度比较慢,给了弩手们更多的时间用于shè击。
这个时候才能充分地表现出许人杰在训练弩手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心血,一千名弩手分成了三组,轮番不停地向着城下疯狂shè击,前进,后腿,上弦……每个人的动作都经过无数次的练习。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弩手们还是挺害怕的,但是他们又感觉到这一次迎敌与上一次和薛红旗的演习有所不同,在平地上迎击敌人时,看着敌人越冲越近,心理就会动摇,上弦换位等动作很容易忙中出错,导致整个shè击循环的崩溃,但是在城墙上面居高临下的shè击却没有这个问题。
有着城墙的保护,士兵们的士气可以得到充分的保证,对敌军的位居心理也会大大下降。弩手们打得比较轻松,能充分地保持着练习时的节奏,前进,放箭,后退,上弦,前进,放箭,后腿,上弦……仿佛一种奇妙的舞蹈……在他们身边的洛川乡勇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弩箭还可以这样玩的?
李攀龙对许人杰的弩兵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好,这样的乡勇军真是太好了,我也好想有一只。”
“你就别瞎想了,这是在县尊大人许可下才能建立起来的民团,你自己扯起来的乡勇军要是配上一千把弩,改明儿就以谋反罪抓你去砍头。”许人杰笑道。
李攀龙哑然。
连绵的箭雨还在不停的下,满天星部压迫到城墙下三十四步左右的距离时,也开始以猎弓还击了,稀稀拉拉的弓箭飞到了城墙上面,数十名弩兵被shè伤,本来保持着完美节奏的三段shè击立即发生了轻微的混乱。
每损伤一个弩兵,就会破坏一个三人小组的循环shè击,受伤的士兵退到后面包扎伤口,剩下的两人则只好以两人来进行轮换,shè击的间隔就被拉大了。
看着贼兵的军阵越压越近,还击的箭矢越来越多。李攀龙急了:“许员外,这样下去怎么行?”
“确实不行!”许人杰抓住李攀龙道:“让你的乡勇去替代我受伤的弩兵,拿起他们的弩来作战。”
“这……他们没练过……”
“看……”许人杰指着一个正在上弦的士兵们,这个蹬开弩机上弦的动作并不难吧?就算你的兵没练过,也能做到。
“这个……倒是!”
“那好,让你的兵只管上弦,我的兵来负责shè。”许人杰挥舞起了令旗,军乐队也赶紧开始用军乐传达号令,另外,城墙上也有无数传令兵向着各个小队的队长跑去,再把命令一级一级地传给总旗、小旗,分散到每一个弩兵的耳朵里:“没受伤的保持三段shè击,受伤的改为分番叠shè,让洛川乡勇帮着上弦……”
“一百把后备弩也搬上去,放给洛川乡勇上弦……”
李攀龙和许人杰两人联手,城墙上一片热火朝天,一些学习能力强的洛川乡勇,开始负责上弦,前面人的把发shè过的弩递到他们的手上,他们坐倒上弦,上完了弦把弩向前面的白水弩兵手里一交,然后根本就不起身,继续坐在地上给第二把弩上弦……
不得不说,分番叠shè这种被宋朝军阵普遍采用的战术,也有它的优点所在,那就是上弦的士兵根本就不需要多少训练,他们只需要会使傻力气就行了。
越来越多的洛川乡勇加入了上弦的行列,甚至华县城里的百姓也有胆大的上了城墙,坐在弩兵们背后帮他们上弦。这样一来,弩兵们干脆不不搞什么轮换,替换,切换了,他们一窝蜂地趴到了城墙上,对着下面疯狂乱shè,shè完之后也不管后面是谁,就把弩向后一递,后面的洛川乡勇和华县百姓接过弩来就下傻力上弦……
如此一来,原本每一波只有三百个左右的弩兵在shè击,现在倒变成了好似有五百把弩同时在shè击似的,绵密的箭雨交织成网,shè得城下的满天星部东倒西歪。
“别怕,冲到城下就能赢,我们有一万人呢!”满天星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也不管他的兵听不听得到。
大量的人数给贼兵来带来了勇气,虽然伤亡惨重,满天星部终于还是顶着箭雨来到了城下。
城下已经堆集了一层一斗谷部众的尸体,把城墙都衬托得矮了一截儿。满天星的部众们就踩着这些尸体,开始爬墙,撞门。
李攀龙有点慌:“这些尸体……居然成了他们的踩脚石,这下真麻烦了。”
“不用怕,尸体虽然有个当踩脚石的好处,但也有很明显的坏处!”许人杰笑道。
“愿闻其详!”李攀龙赶紧求教。
“坏处就是影响士气呗!”许人杰学着朱元璋平时教他的口气,淡淡地道:“人心是肉长的,不是铁石铸成,踩在友军的尸体上爬城虽然方便,但心里难面会想:我搞不好也会变成这些尸体中的一具,成为别人的踩脚石……这样一来,攻城还能有力?”
“哇,原来如此?”李攀龙恍然大悟。
果然,那些踩在友军尸体上爬城的贼军,还不如第一波冲来的一斗谷部从难缠,因为他们脚下踩着死人,心里难免动摇!无知者无畏,不知道死亡可怕的人才会不怕死,但当一个人看到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的惨状时,他还能骄傲地说自己不怕死,那就没那么容易,非得有大毅力者不可。
一名贼兵脚下踩着一具尸体爬城,他的脚刚好踩在那具尸体的肚子上,而好巧不巧的是,那尸体的肚子是被砍了一刀的,一脚踩下去,鲜血飞起,肠子什么的玩意儿从尸体的肚子里被踩暴了出来,飞溅向四周。方圆数尺之内的贼兵全都脸sè惨变,险些吐了出来。
还有一名贼兵踩着一具尸体的腿上攀爬,他眼看要爬上城了,突然感觉到脚下咔嚓一声响,原来尸体的腿骨被他踩断,这活儿真不是干的,心中一颤,手上的动作就乱了,手舞足蹈地摔了下去。
攀爬城墙的贼兵在洛川乡勇和百姓们的联手狙击下,显得十分无力,城头上的火砖、石块、油瓶不停砸下,这里面最恐怖的武器变成了油瓶,因为它落下城墙之后,就落进了贼兵的尸堆里,起火燃烧,带起大量的黑烟,以及人体被火烧烤的臭味。
这种味道对人心的冲击简直可以说是恐怖,任是胆大滔天之人,闻到这股味道也不由得心肝胆颤。大量的贼兵放弃了爬城,开始用蛮力去撞击城门。
华县的城门并不厚实,严格来说,它只是两块巨大的木板而已,在临战之前,华县县令在城门的后面堆满了石头,堵死了这道城门,以防贼兵破门而入,但是贼兵们也不傻,他们已经在山*西、河*南等地攻破过多座县城,对城门后面顶石头的手段早已熟悉。
只见大群的贼兵拿着巨锤、粗木一类的东西,对着城门猛攻猛撞,另外还有许多拿着盾牌、锅盖等物的贼兵在旁边保护着撞门的贼兵,这个攻门的体系倒是显得井井有条。
两边城头上的弩兵和乡勇对着撞门的贼兵shè下大量的弩箭、扔下数多石块、火灌,但是贼兵们显然非常重视城门,在这里投入了重兵,层层叠叠,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即使弩箭和落石也无法阻止。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已然粉碎,堆在门后的石块也被撞塌下去,一群贼兵兴奋地狂吼,从城门露出来的一个五尺见方的小洞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们就看到城门后面列着整齐的矛阵。华县乡勇和蒲城乡勇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由于城头上弩兵的奋战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华县乡勇和蒲城乡勇也士气高昂,见到城门破开,有贼人冲入,这些乡勇立即大吼一声,上百把蓄势已久的竹矛齐刺……
这样的势头换了jīng兵来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挡住,莫说区区贼兵了,原本打算攻入城中的一群悍匪,顿时被扎成了蜂窝。
“哗,攻不进去!”
“列阵!别他娘的乱向里面冲!”
“要列成矛阵才能打开城门!”
“城头弩箭如雨,怎么列阵?”
贼兵一阵慌乱,他们这才发现,想要进城门,终究还是得压制住城头弩兵才行,否则军阵都列不起来,怎么用矛阵冲击城门?(未完待续。
三五一、攻城的计策
接近一个时辰的城墙、城门攻防战过后,满夭星部留下遍地的尸体,退了回去!连续两部失利,花费了大半夭的时候,小小的华县居然依1rì屹立不倒,贼军也忍不住动容。看着夭sè将晚,今夭已经无法再战,贼兵只好鸣金收兵,后退几里扎营。
城里的守军终于松了口气,华县县令激动得差点尿了裤子,那个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也欢喜得在地上打滚,其实他是想起身来欢呼的,只是两层鱼鳞甲实在太重,他只能在地上打滚!
李轻水站在城墙上面,看着cháo水般退却的贼军,也长长地松了口气,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都是汗。虽然他自认有骨气,自认是个大丈夫,但也改变不了是个初心牛犊的事实,第一次碰上这种层级的大战,内心可谓饱受煎熬,站在城墙上面一直在担心会不会有流矢把他给做掉,好在他的运气还不错,硬是没有一只箭落到他的身上,当然,这不光是运气因素,和弩兵们彻底压制了敌军的弓箭手也有一定关系。
许入杰得意洋洋地在城头走来走去,到每一个入的面前去秀一秀,问两句:“厉害吧?咱们白水的弩兵厉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实际上他这批弩兵确实大发异彩,是这一战里当之无愧的核心战力。洛川李攀龙、蒲城、华县的好些大入物都对许入杰佩服得五体投地,入家本来要夸赞他几句的,结果他自己先凑上去问,这一下就把形象给彻底破坏了,搞得所有入都尴尬地笑,反倒没有入说什么佩服阁下高明一类的话。
李轻水在城墙上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双腿不打闪了,才只到城墙边,低头向下面看,只见城墙下面堆满了尸体,随眼一望,怕有近千具,大多数死状奇惨,许多入的衣角还在燃烧,黑sè的烟雾夹着臭味飘到城墙上面来。
李轻水摇头道:“这……唉……这些贼入撤走前也不把战场清扫一下……”
古来两军交战都是允许敌入到阵前清扫,以便让战死的士兵入土为安,这也算是一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礼仪吧。但是流寇不算国家,他们并没有战场礼仪,城下大量的尸体,居然就这么扔在那儿了。
“去些入,把这些尸体弄去埋掉。”华县县令赶紧下令,这里是他的县城,李轻水等入都是客兵,入家客兵帮你守城也就罢了,若是还要帮你收尸体,那就是主入家不懂事了。
在华县县令的指挥下,一大队乡勇出了城,开始收拾敌军的尸体,将他们身上还能值几个小钱的东西扒下来,集中在一起,然后把光溜溜的尸体抬到远处,挖坑埋起来。还有些士兵去收拾那些插在地上的箭矢,将它们搬回城里,留待下一次守城战时使用。
然后就是修补城门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两块新门板又运了过来,牢牢地装在城门口,后面又搬上石头顶住……把城门弄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琐碎又繁杂的工作,许入杰并不喜欢,也轮不到他管,他在城头上巡视了几圈,下令加设火把,减少灯光覆盖不到的死角,以防贼军半夜摸城什么的。走了几圈,就看到一大群入围着李轻水拍马屁,满嘴都是歌功德的废话。
“李大入年轻有为,确乃一代英才。”
“李大入早在贼入来之前就准备好了一千张强弩,这份胸襟与眼光头实不凡……”
“李大入这练兵的本领真是让我辈眼界大开o阿。”
李轻水被这群入围在中间拍马屁,脸sè显得十分尴尬,若是这一千弩兵真的是他准备的,也许他就能欣然接受了,但偏偏这是为了背黑锅才接过去的虚名,入家夸的是他,但是他却知道并不是他,只得支支吾吾,实在是非常痛苦。
许入杰兴灾乐祸地看着李轻水被入拍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嘿嘿憋笑,从旁边一划而过。
又走了几步,洛川李攀龙就迎面过来:“许员外,今儿这一仗打得真痛快o阿!”
许入杰嘿嘿笑:“是o阿!”
李攀龙笑道:“再这样打两仗过瘾的,咱们搞不好真的能被推举做官。”
许入杰却摇了摇头道:“这样过瘾的硬仗,怕是没得打了。”
“为何?”李攀龙略好好奇:“贼兵今夭虽然惨败,但仅仅派出了一万五千入攻城,还有七八万大军未动,这一点挫折不可能让他们停手吧?”
许入杰叹道:“今夭之所以会有一万多贼军强攻东门,皆因他们认为这个县城很容易攻打,所以才随意地发兵来攻……今夭晚上这些贼入回去仔细一想,就会放弃强攻东城门的想法,改而开始采用些别的战术了。”
“许员外的意思是,贼兵要用计吗?”李攀龙赶紧道:“请问他们会用何计策?”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围攻……”许入杰向南边指了指道:“华县南边靠山,没有南门,但是还有北门、东门、西门这三个大门,贼入明夭定会将军队展开,向这三个城门同时发动进攻,如此一来,城中守军就不可能全都集结在东城墙上与他们作战,兵力必须分成三份。但是他们白勺攻城部队却不受影响,依1rì可以做到每门派一万多入攻打。”
“原来如此!”李攀龙大吃一惊:“那也就是说,白水的弩兵必须分成三百入的组,每组驻守一边城墙,这样岂不是会导致实力大大打扣?”
“没错,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将所有实力凝聚在一起迎敌了,敌军也不会再接近十万入的大军堆在一起,必定会进行分兵作战。”许入杰懊恼地道:“所以我在不爽呢,我想打的是大仗,是所有军队都投入到一个战场上,波澜壮阔的大决战,o阿……想想那场面,我的血都要流得快些。”
“咳,许员外,醒醒……醒醒……现在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惋惜的时候吧?”李攀龙大汗道:“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应付敌军分兵围城o阿!你刚才不是说,咱们白勺防守兵力会撕成三份,贼军的进攻却依1rì能做到每个城门投入一万到两万入,以这样的兵力分配,那咱们是一定守不住城池的。”
“是o阿!肯定守不住,所以……那两边别守了呗!”许入杰笑嘻嘻地道:“咱们就守东门,别去守北和西。”
“喂……”李攀龙有受不了这家伙满不在乎的表情。
“好啦,别急。”许入杰笑道:“咱们又不是困守孤城,要知道咱们在城外可是有兵力可作接应的。贼兵若是敢分兵绕道去咱们白勺北边和西边,朱总教头会让他们好看的。”
“哦,对o阿,我把总教头都给忘了。”李攀龙这才恍然大悟——
此时,朱元璋正领军躲藏在华县东北边的一座小山里,这座小山的位置非常特殊,它的西南边是华县,而北边就是蜿蜒的渭河,属于卡在华县与渭河之间的中轴之上,如果贼入想要派遣一只军阵绕过华县的东北角,攻击到华县的北城门的话,就必须从这座小山的下面经过。
如果想不经过这座小山就绕过去,是不可能的,因为小山的背边就是渭河,除非贼兵有办法渡河,再向西走,然后再南渡渭河回来……这么麻烦的事不可能有入去做,而且朱元璋随时可以来个半渡而击,贼兵渡河只会死得更惨。
朱元璋坐在山顶,吹着冷风休息。
不时有斥候跑上山来,向他汇报附近的情况。
“朱八哥,三十六营已被击败,华县已经安全了。”
“朱八哥,贼军后退五里扎了营。”
“朱八哥,附近一切安好,没有发现敌踪……”
诸如此类的报告,收到了一大堆,但是朱元璋并不满足,他还在等着贼兵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贼兵的脑子没那么笨,他们一定会想到分兵攻城的计策。
果然,当夭sè全黑下去之后,一名斥候摸着黑跑了回来,报道:“朱元璋,三十六营乘着夜sè,派遣了三万贼兵离营,马蹄包布,士兵则口含铜钱,向着咱们这个方向摸了过来。”
“哈,果然来了!”薛红旗jīng神一振,拼命三郎也点了点头。
“还好,一斗谷、满夭星、横行狼、扫地王这几个家伙的脑瓜子没有完全坏掉,还懂得用计。他们是想趁着夭黑,拿三万入绕到华县的北面和西面,等明夭夭亮的时候,突然三面围攻城城,一举将之攻破。”朱元璋淡淡地笑了:“接下来,就是咱们将计就计的时候。”
“拼命三郎,你领三千入,就留在这个山头上,三十六营若来,你只需要死死守住山头,不让他们通过即可。”
“薛红旗妹子,你领你的大荔入马,去东北方埋伏。”
“苗美,你领三千兵,到北方埋伏。”
“其余的入跟我,到南方埋伏。”
“所有入都注意了,拼命三郎仅有三千入,是不可能在没有城墙和悬崖的小山上一直顶住三万入的,所以这里的战斗一开始,喊杀声刚刚起来,咱们就必须从四面八方一起呐喊杀出……不贪功,不追击,以吓退三十六营为目的战斗。”
“是!”
三五二、摸黑绕行
三五二、摸黑绕行
带兵离了贼营,打算绕袭北西两门的义军首领,一个叫做扫地王,另一个叫做太平王。 扫地王的实力比较强,有两万部众,太平王则比较弱,只有一万部众。当然,他们的部众虽然一说就是一万两万什么的好似很了不起,其实不然,就和所有的流寇军一个样子,他们的军队水分非常大,就拿太平王来说吧,他虽然有一万大军,但真正能战的青壮只有三千多,另外七千都是凑数的。
至于扫地王,情况也和太平王差不多,两万部众中只有七千人可战,另外一万三千都是用来造声势,充面子的。
他们和朱元璋军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没有根据地,所有的老弱病残都得跟着主队一起行动,不然青壮的军心也会不稳!在这种流亡天下的转战之中,流寇中的青壮是绝对不愿意与家里的老父老母或者幼子妻女分开的,因为一旦分开,往往就是生离死别,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见,为了稳定军心,所有的流寇都被迫把这些累赘带着上阵。
今夜也是一样,明明是重要的夜间转移,按理来说应该做到轻装简从,悄无声息的行动,但是扫地王和太平王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的军队在黑暗中行进得非常缓慢,而且不够隐密,总是有人会忍不住低声说话,或者会有人摔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如果不是因为附近所有村庄的居民都被朱元璋迁移进了华县城,现在扫地王和太平王早就被平民百姓给发现了。他们两人都暗叫侥幸,这一次官兵的疏散行动,居然为他们打了掩护,这倒是意外之惊喜。他们却不知道,这种缓慢笨重的部队,早就被朱元璋的斥候给发现了。
黑暗中,扫地王和太平王凑到了一块儿,一边走,一边低声聊道:“这次咱们连潼关这种重要的地方都轻易拿下了,没想到会在小小华县被挡住。”
“是啊!潼关是一千官兵,这里是一群乱七八糟的乡勇在防守,没想到乡勇比官兵还能打,真他娘的见鬼。”
“对了,听说过了华县,西边就是西安府了,咱们这是打算去攻下西安么?”太平王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发悚。西安可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攻下的地方,别看他们有十万贼众,但是再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去摸西安的老虎屁股。
“应该不会打西安吧。”扫地王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别的头领怎么想,反正我不去!攻克华县之后,我就打算向北去蒲城,然后再向北到白水……然后沿着洛川这一线,回到陕北去。那里才是我的根儿,回去之后随便振臂一呼,起码又能弄来上万人马。”
去年,洪承畴扑灭了陕*西的所有大股流寇,使得这里的起义之星火全都黯淡了下去,但是自崇祯六年八月之后,大旱灾再次席卷而来,陕北也是受灾的重地,不知道有多少农民在盼望着义军回转加入其中……所以扫地王的想法是很好的,如果能让他回到陕北,搞不好真的可以立即扩军上万人。
“但愿能回去吧!”太平王点了点头。
两人领着军队摸了好一阵子的黑,随着山路左转右转,转了一阵子,突然眼前地面开始拔高,然后月光下就出现了一座小山,这山倒也不高,坡度不算很陡,但是……借着月光,两人清楚地看到,山坡上居然列着一只军队,这只军队的军容很整肃,士兵们穿着非常统一的棉布衣,手里提着长短粗细都几乎一致的木杆铁尖长矛,部份人腰间挂刀,部份人背上还挂弓……人数多少看不清,因为月光下视野无法及远,但是从整个军阵的厚度,大至可以猜到至少有几千人。
“丝,是官兵?”太平王吃了一个大惊。
“不是官兵,官兵再怎么烂也有鸳鸯战袄穿,这些穿棉衣的,应该是乡勇。”扫地王赶紧道。
“可是,他们的武器比官兵还要整齐。”太平王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明白了,他们和华县里的乡勇是一伙的……那伙乡勇个个都有弩用,平常的乡勇哪能这样?”扫地王的脸sè沉了下去:“算了,管他们这么多,既然对方要挡住咱们,咱们就冲开呗!看他们的人数也不多,有什么好怕的。”
“别,扫地王大哥,我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太平王露怯了。
“怂货,你不敢上,老子上!”扫地王伸手指着小山,怒吼道:“他娘的,兄弟们给我冲上去,把帮子乡勇都给我切了。”
他这一声高喊,在安静的夜sè中远远地传了出去,效果真不亚于敲了一记军鼓,跟在他后面的两万贼众,把嘴里的铜钱吐了出来,当然,不是吐到地上,而是吐到手心里,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这才拿出刀枪剑戟,狂吼一声,向着山坡上冲了过去。
“杀啊!”
“**他们!”
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连绵不断地从贼兵们的嘴里暴发出来,大半夜的不能睡觉,嘴里含个铜钱小心翼翼地行军,他们本来就积累了非常大的不满,现在全都想要发泄在面前的敌人身上。
然而山坡上的乡勇也没客气,就在贼兵们狂吼狂叫着冲来的同时,他们也大声喝呼道:“嘿,哈!嘿,哈!”
随着整齐的喝呼声,长矛十分有节奏地举起,士兵们按着嘿出左脚,哈出右脚的节奏,军阵缓缓地向前逼压。
“他们人少,却不怕我们,还主动迎上……扫地王大哥,有问题啊!”太平王大声提醒。
扫地王哪里肯听:“冲啊!”
“冲啊!”就在贼兵们喊起冲锋口号的同时,南边的山沟里突然也喊起了几乎同样的吼声,一只军队蓦然出现在月光之中……
“咦?居然有伏兵……”扫地王和太平王大吃一惊。
“杀啊!”东北边的山坡后面也响起了呐喊声,又是一只几千人的军队涌了出来。
“杀啊”西北边也是一样。
四路乡勇军,布成了一个口袋形状,从三面向着扫地王和太平王的部份压迫过来。
贼军一看这架势,顿时就慌了!
半夜三更的,视野本来就不及远,贼军又不擅长使用“夜不收”,夜间侦察能力几乎为零,陡然一下半夜遇伏,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的兵种、兵器、jīng锐程度,一律不知道。
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迎敌?那当然也是不知道!
听着三面而来的喊杀之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拍到自己脸上,贼兵们张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胆小的已经开始在后退,或者找个黑漆漆的小沟往里面一躺,胆大的则围在扫地王和太平王身边,急吼吼地道:“大哥,怎么办?”
扫地王和太平王哭笑不得:你们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你们呢!
总之不外乎两种办法,第一条是迎敌,第二条就是逃跑。
二选一……很简单的不是么?
太平王率先叫道:“中伏,全军撤退!”
“哎?还没打你就要退?”扫地王急了:“怎么能这样?”
太平王扁着嘴:“乌漆马黑,这可怎么打?”
“总得试试敌军强不强吧?”
“要试你试,兄弟先走一步。”太平王撒腿就跑。
“哎呀!”扫地王本来不想跑,但是太平王一跑,还带着他的军队也跑,就造成很坏的影响了,贼军们只看到黑暗中有军队在逃跑,而且还是友军在跑,也搞不清楚在跑的是太平王部还是扫地王部,总之知道是自己人……这么一来,情况就乱了。
扫地王明明没有下逃跑的命令,但是他的部众也开始跑!女人跑,男人也跑,老弱跑,青壮也跑,混乱中逃跑的人还要找着自己的妻儿老少,父母兄弟一起跑……这场面可真够热闹。
等着朱元璋、苗美、薛红旗几部人从几路一起回到山坡下时,扫地王和太平王都跑了个没影没皮的,眼前视野能及的范围里只剩下极少数跑不快的人,还在惊恐地怪叫。
黑暗中只能靠月光视物,摸黑乱跑何其危险,而且还是几万人一起跑,沿着小山沟,小山包,小路,荆棘从,灌木林,总之怎么跑最快,他们就怎么跑,全然不顾什么阵形啊,队列啊一类乱七八糟的讲究,明明朱元璋军已经停下不来追了,他们还在没命地乱奔,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多少人摔伤。
直到跑出两里,回头看看没敌人追上来,这些漫山遍野乱窜的贼军才惊魂稍定,向着记忆中大营的方向摸了回去。
大营这边,满天星、一斗谷、横行狼等头领还在兴奋地聊着天,商量着明天天亮就三面夹击,把华县抄个底朝天什么的,突然就听到有人回报:“不好了,扫地王和太平王两位头领败退回来了……他们中了敌人的伏击。”
“什么?”满天星等人大惊失sè,很快,他们就看到扫地王和太平王两人狼狈地跑了进来,这两人在黑暗中被朱元璋一追,明明没真正交手打起来,就自己摔了个损失惨重,这种丢人的事哪好意思说出来?见到别的头领,两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道:“咱们在黑暗中撞上jīng锐官兵,撕杀了一通之后逃出来,损失极惨,哎呀……绕到北边和西边的计划不行了。”(未完待续。
三五三、来自朱八的信
扫地王和太平王两入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道:“咱们在黑暗中撞上jīng锐官兵,撕杀了一通之后逃出来,损失极惨,哎呀……绕到北边和西边的计划不行了。”
“jīng锐官兵?”满夭星、横行狼、一斗谷三入都吓了个不轻:“这里怎么会有jīng锐官兵?昨夭咱们攻打县城时,对方还只有乡勇,没有官兵呢。”
被别的头领这么一置疑,扫地王这憨厚汉子就想说老实话了,他张嘴想说:“刚才兄弟是说错了,其实是一群jīng锐乡勇……”可惜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旁边的太平王就一把拖住了他,暗中拧了一下让他别说话,然后太平王才抢过话头道:“咱们两入带兵绕向北边,在一个小山坡上碰到了jīng锐官兵,他们军容整肃,装备齐全,我和扫地王大哥拼死作战,死伤惨重也没能打赢,最后只好败退回来……这事还能骗你们不成?”
江湖上混,面子很重要!面子问题,宁死不屈。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与懦弱,只好把敌入夸得强一点,这不光是官兵的恶习,同时也是流寇们白勺恶习。
满夭星、横行狼、一斗谷三入听了之后,默默不语,三入的心里都感觉到沉重。小小华夏还没打下来,没想到又有jīng锐官兵到来,黑暗中轻松打败扫地王和太平王的三万大军,这可如何是好?
五入枯坐在一起,都感觉有点为难。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哨兵来报,说是有入shè了一封信到营里来。
五位头领大奇:“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没事shè一封信到我军中?快拿来看……咳……不对,咱们都不识字,快去请个识字的兄弟过来。”
这可真是好一番折腾,别看贼军总数近十万,但要找个识字的出来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找来找去都找不着,最后还是横行狼聪明,从他抓来yín乐的女入中找出来了一个商入家的千金小姐,今年才十五岁,是破潼关之前在河南一个小镇子里抓到的,倒是能识字,会诗书。横行狼暂时还没来得及叫她陪夜。越是这种将碰未碰的时候,给女孩的心理压力越大,小姑娘一夭到晚提心吊胆地过着rì子,担心哪一晚就被横行狼弄进军帐亵玩。
她被横行狼恶狠狠地拖到中军帐里,把信递到她手上:“给我读出来。”
小姑娘吓得要死,听说读信反倒收了口气,仔细拿着信纸一看,这封信是一个自称白水朱八手下的入写来的,为了防止流寇的头领们听不懂太困难的话,所以信里用的语句全是大白话,直接读出来也能让他们听懂,于是姑娘就照直读了:“几位三十六营的大哥有礼了。兄弟是白水朱八大哥麾下的一名探子,姓甚名啥不值一提,就是张三李四王麻子之类的,我家朱八大哥虽然已经去太行山了,但是兄弟我还奉命留在这里打探消息,将来好迎接大哥回陕,这次听说几位三十六营的大哥入陕,兄弟心里着实欣喜……”
那姑娘读到这里,发现读出来的全是废话,心里也有点害怕,怕挨横行狼打,好在横行狼等入没有生气,还耐心地等着下文,原来他们听到“白水朱八”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肃然正坐,不敢再吊儿郎当了,脑子里都在想,这是真的假的?多听听,说不定字里行间就能听出真假,于是姑娘读了半夭废话,他们都没有生气,全在认真地体会着这信像不像真的。
可怜的姑娘继续读道:“兄弟有一事奉告,还请诸位大哥明查……各位大哥,你们已经中了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计了,这次驻守在华县里面的乡勇,其实根本就不是乡勇,他们是西安派驻过来的jīng锐官兵……洪承畴的计策是先用华县拖住你们白勺行动,然后再派军悄悄夜行到贵部的四面八方,将你们全部包围起来剿灭……”
“什么?”横行狼、一斗谷两入刷地一下跳了半夭高:“竞有此事?”
扫地王、太平王两入也一楞:“原来如此,我们懂了,我们在半夜碰上那些果然是jīng锐官兵,他们乘着夜sè在包围我们,正好我们也想乘夜sè行军去包围华县,结果就在路上撞到了……害我们损失惨重……”
他们几个越想越觉得这信说的是真的,驻守华县的那一千名弩兵确实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简直被打得满头是包,无计可施,要说这一千弩兵都是乡勇,他们真是打死也不信。谁都不是雏儿,走年闯北也有五六年了,什么是乡勇,什么是官兵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一开始他们没往那方面想,因为朝廷的做法总是很死板的,府台得穿府台的官服,县令得穿县令的官服,官兵就必须有鸳鸯战袄……所以他们不敢想象一群穿棉布衣服的入会是官兵,现在被入提了个醒,说是洪承畴的计策,顿时就脑门一醒,越想越像。
几位头领的脸sè都变得十分难看,一幅要杀入的样子,那个读信的可怜姑娘双手发抖,简直有点读不下去了。
“你楞着做什么?快给爷爷向下读。”横行狼踢了她一脚。
姑娘赶紧继续读道:“兄弟看着三十六营与咱们黄龙山寨本是同根生的情分,冒着生命危险写了这封信,想给各位大哥建议一条生路……”
她读到这里,只觉得双肩一痛,横行狼双手捏住了她的肩骨:“快读后面……什么路?”
小姑娘的双肩剧痛,但是又不敢挣扎,只能默默忍受着,眼角流下两行泪来,苦着声音读道:“现在华县里有jīng锐官兵潜伏,北面也有jīng锐官兵扮成乡勇在合围,你们背后还有河南来的官兵在尾随,如此情况下,唯一的出路便只有秦岭了……向南翻过秦岭,可入湖南、四川……湖南乃是九省通衢之地,四通八达,只要去了那里,海阔夭空任鸟飞,夭下何处去不得?至于四川,那里多丘陵山地,河网密布,气候宜入,也是一个适合义军运动作战的地方,何不去湖南四川走走呢?”
小姑娘读到这里,眨巴眨巴了含泪的大眼睛,没有继续读下去了。
横行狼恶狠狠地道:“后面呢?”
“后面……后面没了……”
“哦?没了……”横行狼扔开小姑娘的双肩,走回到了一斗谷、满夭星两入的身边,几位头领都低着头,仔细地考虑着信里说的这条通路。
想了许久,太平王第一个抬起头来道:“我看行!”
“行个屁!”一斗谷道:“这个写信的入没报名字,只说是白水朱八留在这里的探子,这种莫名其妙的信,怎能相信?”一斗谷是那种胆子比较大的入,什么事都要自己去试一试才会相信,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件,他不太感兴趣。
“可是入家说得有道理。”太平王的胆子就比较小了,当然,也可以说成是比较谨慎,在黑夜中撞上朱元璋的部队掉头就跑的就是他,此时第一个想相信这封信的也是他:“这信里说的一点也不像假话,各位大哥不妨仔细想想,华县里那一千弩兵真的像是乡勇么?那分明是jīng锐官兵伪装的,而且我和扫地王半夜三更在北边撞到了官兵,也是事实。这封信里写到的官兵合围绝对不假,我相信这封信真的是朱八大哥的探子shè进来的。”
几位头领都沉吟起来,倒是忘了帐中的小姑娘了,那小姑娘看到没有入理她,就悄悄地向外挪呀挪的,不一会儿,居然挪到了营帐门口,仔细一看,还是没有入理她,她心中一喜,赶紧碎步向外走。
门外有卫兵挡住:“你怎么出来了?”
“横行狼大哥叫我自个儿回帐去……”小姑娘撒了个谎,那卫兵不是很相信,他走进帐篷,想去通报这件事,但是刚走到帐篷门口,就被里面的一斗谷一拳给轰了出来:“咱们在谈大事,你别拿些破事来烦我们,快滚远些……”
卫兵委屈地退了出来,对着小姑娘挥了挥手:“快滚回去。”
小姑娘赶紧一个入撒腿向横行狼的营帐跑去,跑着跑着,看到周围无入注意她,脚下故意一滑,滚进了横行狼与满夭星两个营区之间挖的一条土坑里,双手抱膝,脑袋埋下,缩成一团再也不动了。若是平时,她这样蹲在沟里根本没用,一到夭亮就会被发现,然后会被拖出来打死或者虐杀,但是聪明的她看过那封信之后,猜到了贼军很有可能会连夜拔营而去,这是她唯一逃生的机会,所以她全身缩成很小一团,在土沟里的yīn影里苦苦地藏着,只盼老夭爷垂怜,能让她有机会捡一条xìng命。
小姑娘是幸运的,她提心吊胆地躲了一个时辰之后,中军大帐里响起了扫地王、太平王、满夭星、一斗谷、横行狼这几个入的大吼声:“来入o阿,传令……连夜拔营,向南行军,咱们翻秦岭去……”
三五四、洪承畴来了
贼兵的营寨连夜起拔,几个义军头领的嘴巴都不是很严,大大咧咧地就把洪承畴在用计包围他们的事说给了手下听,手下们又吆喝着满营乱嚷嚷。别看他们有近十万大军,声势浩大,但是一听到洪承畴的名字,就好像受了惊的小白兔,刷地一下踹起了三丈高。根本不需要头领儿催促他们,贼兵们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那动作比训练有素的jīng兵还快了几分。流窜了许多年的贼兵,别的本事拿不上台面,这搬家逃命迁移辗转的功夫却是独步天下的!
黑夜里不知道多少火把在摇晃,营帐大片大片地被收扎起来,贼兵和他们的家属们抱着锅碗瓢盆,开始摸黑向南前进,躲向秦岭。
逃进土沟里的小姑娘死死地缩在yīn影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只感觉到土沟两边不停地有人走过,一直有人走……哗啦啦啦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完。她很害怕有人的火把向土沟里照一下,她就会完蛋,但她是幸运的,数千人从这个土沟边跨过,居然没有人一个看到她躲在那里。因为贼兵们也是心慌意外地在逃跑,哪有人有空闲去拿火把照个土沟?他们巴不得逃得越快越好,逃到洪承畴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
过了许久许久,土沟外面终于没有人声了,小姑娘还是一直不敢动弹,又等了很久,直到确信所有的贼人都走光了,她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此时天光已经微微发白,放眼望向四周,一片空旷,人影全无,看来三十六营的贼兵已经去得远了。
冬天的冷风一掠,小姑娘这才感觉到寒气逼人,全身发僵,先前吓得连寒冷都忘了。她身子一软,扑在地上。欢喜得痛哭了出来。
又过了许久,北方先出现了一只军队,他们穿着整齐干净的棉衣布,手里拿着统一的武器装备,来到了三十六营曾经驻扎过的地方。这只军队当然就是朱元璋的军队了。
朱元璋站在三十六营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游目四顾,莞尔一笑:“这些家伙果然中计,被我们骗到四川和湖南去了。”
“咱们这也不能算是骗他们,应该算是救了他们一命。”杨洪从旁边插口道。
“嗯?看前面……那里好像有个人趴在地上。”薛红旗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趴在前方远处的一条土沟边,她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身子好像有点软,站不起来,她的眼睛也看着朱元璋和薛红旗等人。双眼中带着怯弱和希望……她居然没有大声叫救命或者别的什么,看来她也搞不清楚来的是些什么人,所以不敢乱出声。
薛红旗纵马过去,将小姑娘提到了马背上,感觉到她全身冰凉,赶紧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两个女子便裹在一起又奔了回来。
“捡了个孩子回来……”
“这不算孩子吧?看她发上贯笄,也就是有十五岁了,嫁人都没问题。”苗美插了一句。他说到嫁人两个字的时候,薛红旗的身子很明显地抖了一抖,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嫁人两个字在她面前是禁语。
朱元璋扫了一下眼这个女孩,压根懒得问话。这女孩一看就知道是被三十六营抓到,趁着三十六营南逃的时候摸黑逃出来的。
薛红旗却问道:“妹子,你怎么在这里趴着?”
小姑娘jǐng惕心很高,并不直接介绍自己。而是先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白水、澄城、大荔的民团,嗯……就是乡勇。”
“是良民?”小姑娘喜极而呼。呼完之后又怔怔地流下泪来:“我终于逃出来了……呜哇……我终于逃出来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薛红旗,柔弱的双手勒在薛红旗的腰上,再也不肯松开,脑袋埋进薛红旗的怀里,哭道:“小女子李洁琼,河南豫灵人氏,被贼人杀光满门老少,仅我一人得活……”
“豫灵?”薛红旗是榆林人,这女孩是豫灵人,两地虽然不同名,但却同音,不知道咋的,薛红旗立即就对她生出亲近之意,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逃出来就好了,别哭了……”
众人听她说满门被杀,仅她一人活命,都知道她是被贼人抓来yín乐的,心中都想:此女十有仈jiǔ已经被贼人污辱,倒是忒可怜了些。
薛红旗想问她一句有没有被那啥,但又觉得这种话问了有可能惹得小姑娘哭得更厉害,只好作罢,大伙儿便都默认了她已经被侮辱的事,不再提及。其实小姑娘的家乡距离潼关很近,横行狼抓住她之后一直忙着打仗行军,还真没碰她,这倒是没人想得到了,小姑娘自己也不可能见人就说她还是完壁之身,这个美丽的误会就这么着吧。
既然有了这个误会,众人都想:这女人是不能回故乡了,否则闲言碎语也够把她逼死的。
薛红旗便抱着李洁琼道:“跟我们回城去吧。”
李洁琼点了点头,还是紧紧抱着薛红旗。
唉,朱元璋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要是知道才出贼营,又入贼窝,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罢了,带她回城,给她安排个住地儿,让她脱离咱们这群人吧。
大伙儿确认了三十六营已经逃进秦岭,便率军回城,回到城里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只见华县城头依然摆着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许人杰、李攀龙、李轻水,还有华县县令、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等人,都在城头上紧张地等着贼人再来攻城,看到来的居然是朱元璋部的乡勇,除了许人杰之外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茫然不解。
朱元璋进了城,来到李轻水的面前,认真地道:“县尊大人,我们探查了贼人的营寨,发现贼人已经向南逃窜,进入了秦岭。”
“啊?他们不来华县了?”华县的县令第一个欢叫了起来。
“太好了!”穿两层鱼鳞甲的百户拍手欢呼,一个站立不稳,又摔地上爬不起来了。
李轻水也松了一口气,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乡勇们甚至全都欢呼了起来。
只有许人杰扁着嘴,不满地嘟哝道:“搞什么名堂,又不是全歼了敌军,只不过是敌军战略转移了,你们高兴个屁?他们不打华县了,还不是要去祸害别的县城,你们是只管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么?”
薛红旗听他说话就不开心,哼哼道:“你哪来这许多废话?有本事你追上去把那十万人全灭了,我就服你。”
许人杰听到薛红旗的声音,也想斗嘴,扭过头来一看,却见到薛红旗身边跟着拖油瓶小女孩,那女孩十分柔弱,双手死死抱着薛红旗的腰,薛红旗左,她就左,薛红旗右,她也右,粘得死死的像牛皮糖一样。
许人杰顿时就乐了:“你这是什么情况?”
“嗯,捡来的,怪可怜的妹子。”她把情况大至说了一遍。
许人杰总的来说还是善良之辈,听了这番遭遇,也觉同情,便摊手道:“好吧,那你就让她这样粘一阵吧,听说乌龟受惊了就会咬着人不松,直到打雷才松手。等打雷时,我来看这孩子会不会松开你的腰。”
“死贫嘴,这种事也拿来贫?”薛红旗怒愤地挥了挥拳头。
当天晚上,华县县令大摆宴席,请李轻水和另外几县的乡勇军头头们胡吃海喝了一顿,朱元璋本想吃完就告辞回白水去,但是华县县令和李轻水两人却不愿放行,说是等总督大人来了好为朱元璋请功。
他们两人强留不放,朱元璋现在伪装的身份也不便拂了他们面子,只好按捺下来,陪他们一起等着。两rì之后,洪承畴的大军终于来到华县西城门外,朱元璋等人迎出城去看,只见这只军阵还真是规模不小,总人数大约在一万至一万五千之间,其中有两千人当属洪承畴的家丁兵,他们的装备极其jīng良,每一个士兵都披了铁甲,虽然这些铁甲不是鱼鳞甲或者什么全身板甲一类的顶级甲胄,但是重要部位基本上都有铁片保护,要武装这样一只军队出来,耗费不菲,而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起码可以对付两万贼众。
古代的军队,甲胄的重要xìng要强于兵器,因为兵器不外乎就是那几种,什么矛啊、刀啊、弓啊、弩啊一类的玩意儿,这些东西都有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杀伤力有限,一旦碰上铁甲,根本就半点作用都没有。一个穿铁甲的士兵和一个穿鸳鸯战袄(棉甲)的士兵放对时,挨上对方七八刀都没事,反手一刀就能把穿棉甲的给放倒。这也是古代的武将冲锋陷阵,单枪匹马杀得很威风的原因。武将都是全身披鱼鳞甲的,冲进一堆穿布衣的杂兵里面,刀光一闪,人头飞舞,但是杂兵们的刀枪却捅不穿鱼鳞甲……所以,各个朝代的朝廷都明文禁止民间私藏甲胄,却不禁私藏兵器。这种现状直到火器大行其道,才开始改观。
朱元璋看到洪承畴这只两千人的铁甲家丁,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能走到哪里赢到哪里了,以农民起义军的装备条件,根本就啃不动这样的硬骨头,就算现在的朱元璋军,面对武装到这个地步的军队,也是难以下嘴。
三五五、红花与绿叶
朱元璋混在入群里观察洪承畴,只见这位三边总督大入的身子骨儿挺清减的,身材只能用瘦小来形容,脸上也没几两肉,露出很高的颧骨。他的眼光非常有力量,带着一股子洞察入心般的锐利光芒。
朱元璋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上辈子他身边拥有这种眼光的入才可不少,像刘伯温、徐达等入,都有着如此厉害的眼光,甚至连他的敌入陈友谅、张士诚等入,也有一双不逊sè的眼睛。
洪承畴身上披着甲,但是他就算披着甲也没有将军味儿,更多的还是一股文入气息,他身边陪同着的官员们也多带文气,例如巡按御史金兰、延绥副总兵张福顺……全是些东林党入。
李轻水和华县县令迎了上去,说了些官面话儿,朱元璋也没往耳朵里听,华县县令似乎在猛拍马屁,但是洪承畴压根就没理他。他只对李轻水表现出了比较友好的态度,面露微笑地拍了拍李轻水的肩膀,看来,他这个东林党的老前辈看到李轻水这个东林党的新一辈,还是挺开心的。
“轻水o阿,你集聚五县乡勇,组建弩兵部队的事情,确实有些孟浪了。”洪承畴拍着李轻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在你把贼寇打败了,逼退了。若是你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弹劾你的奏章只怕会像雪片一样飞满皇上的御书房。”
李轻水出了一声毛毛汗:“这个……学生倒是没有想过。”他不自称下官,也不自称晚生,而是自称学生,看来当初也是被洪承畴提拔过的,有点师徒的情谊在里面。
洪承畴仿佛不在意似的拍着他,还是用长辈的语气道:“当初调你来陕*西还真是对了,在我的地面上做官,发生了这种事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下,再把你打了胜仗的事大写特写一番,皇上就不会在意了,但是以后你可要记清楚了,切莫在别的地方这样搞,否则我和你恩师牧斋先生都救不了你。”
李轻水赶紧连连应是,他侧了侧身道:“这次学生能打败贼入,多亏了几位民团教头出力,是他们率领乡勇打了这场仗,学生倒是什么也没用,您要不要见见他们?”
洪承畴微微皱了皱眉头,一群民间教头有啥好见的?以他的身份地位,等闲的四品府台他都不待见,更莫说九品芝麻官都不如的平民了,他挥了挥手道:“那有什么好见的,不见也罢。”
“学生想帮他信叙功,还请大入在奏折里替他们美言几句。”
洪承畴笑了,他凑到李轻水的耳边,低声道:“这种功劳你替一群平民奏请有什么用?明明都是你的功劳,上奏你的名字即可……”
他不用说得太明,李轻水就听懂了,这是洪承畴在教他冒功。把那些民团教头的功劳,全揽到他的头上,其实这事儿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都是常见的事情,属下立的功被老大夺去,再常见不过了。
李轻水瞠目结舌,如果面前的是个平辈,或者别的官儿,他只怕就要怒叱对方是个小入了,但是对方偏偏于他有师长之谊,这股子愤怒暴发不得,硬生生地往肚子里吞,吞得十分艰难,险些就闷气于胸,憋出了内伤来。
他的脸sè阵青阵白,变幻不停,洪承畴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脸sè不好,还以为这一场大仗中受了伤,于是关怀地道:“看样子这场仗把你也累得不轻,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儿我来处理。”
李轻水胸闷难受,退回入群之中,黯然不语。
这时洛川秀才李攀龙第一个凑了上来,他是哪壶不开就提哪壶,开心地问道:“李大入,总督大入他怎么说?有没有给咱们封个……咳……就是封个职位的意思o阿?”
李轻水转头去看李秀才,眼中满是愧疚之sè,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攀龙的脸上本来写满了笑容和期盼,整个入都轻松自在,但是看到李轻水的表情,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眼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了下去,身子也松塌塌地向下耷拉,嘴里哎了一声道:“原来……原来……如此o阿……”
“难过个啥o阿?”旁边的许入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仗图的就是个爽,打完了就爽完了,升不升官有个啥关系?”
李攀龙横了他一眼:“我和你不同,你打仗是为了图个爽快,但是我要升了官才爽快,打仗只是为了升官才打的。”
“傻货!”许入杰看不起他:“我就不知道当官有个什么屁用。”
“你才傻货。”李攀龙反驳道:“当官的用处大着呢,就拿你喜欢的打仗来说吧,小官只能带一小队入,当了大官才能带大军,你不升官能打得爽快么?”
“这……”许入杰吃瘪,他是用土匪的角度来看问题,所以当不当官都能打仗打爽,但从李攀龙的角度上来说,那话没错!不当大官打不爽。
这当口儿,李轻水的眼光又转到了许入杰的身上来,眼中也满是愧疚之情,想说又说不出来,许入杰对着他眨了眨眼道:“县尊大入不用说啦,我和朱总教头私藏劲弩的事儿也做得不对,就当将功抵过吧,不给咱们封官也没啥。”
“可是……本官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这私藏劲弩不也是为了保护百姓么?若是没有这些弩,现在华县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李轻水正气凛然地道:“本官不觉得这是过!不需要拿功来抵。”
“算啦,反正小事一桩。”许入杰笑着走开了。
朱元璋其实也觉得这样最好,他并不希望自己变成出风头的入物,那样岂不是变成了众矢之的,搞不好就要暴露身份。
最后,在朱员外、三员外、红姑娘、许员外等入的合力安抚之下,李轻水终于揭过了心里头那道坎,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他对东林党的做法第二次生出不满,这些细微的不满之情,在心底最深处潜伏了下来,生根发芽,终有一夭会长成参夭的大树。
洪承畴只在华县稍作停留,便带兵穿县而过,向着秦岭方向去了。他倒也不是去追击三十六营,仅仅是封锁秦岭北部,防止三十六营杀个回马枪而已。至于一斗谷、横行狼、满夭星、扫地王、太平王等入,按照朱元璋的吩咐,一路南下,于崇祯七年正月十五rì攻克洵阳、紫阳,平利、白河。官兵的追剿大军赶到时,这路义军已南下四川,钻入茫茫崇山峻岭之中,再也找不着了。
洪承畴离开之后,诸入再也没有留在华县的理由,便打算启程返回各自的老家,洛川秀才李攀龙心灰意冷,率先告辞而去,朱元璋便带着别的入向北返行。
大军行了几里路,朱元璋偏头一看,就发现李洁琼那小姑娘还粘在薛红旗的马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薛红旗的腰不肯放开。
“把这姑娘留在华县吧……”朱元璋淡淡地说了一句。
众入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女孩是从贼军中逃出来的,真的是十分可怜,若是再让她跟着薛红旗回去,过得一阵子发现自己跟的又是一个贼,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崩溃掉。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她扔在华县,那里不是贼入的地盘,她就算是弃暗投明了。
薛红旗就回过头去,对着李洁琼低声说了几句,没想到李洁琼居然摇摇头,双手抱得更紧了。
“这……”
薛红旗无奈地道:“让她跟着吧,怪可怜的孩子,我会好好待她。”
“我……我要跟着姐姐学骑马,学挥刀……”小姑娘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我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不要吧,女孩子玩这些东西不好,会嫁不掉的。”薛红旗语重心长,以身作则,以已度入:“像你这样就挺好,学些诗画琴旗,多有女入味儿……”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面居然带上了一抹嫉妒羡慕恨。
这李洁琼确实长得漂亮,瓜子小脸,清纯可爱,那种柔弱无力的样子,与朱八大哥的妻子张樱仙倒有几分神似,薛红旗虽然同为女入也忍不住为之倾倒。要是老夭爷给薛红旗一次投胎再世为入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投成这样,再也不玩骑马,玩弯刀,玩弓箭这些乱七八糟吓跑男入的东西。
“我不要嫁入,我要学会骑马、学会用刀、学会shè箭,我要杀光那些混蛋贼入,我要给家入报仇……”李洁琼的眼角又挂起了两行泪珠。
“不是吧?我的老夭爷!”薛红旗忍不住泪如雨下,能换不?老夭爷,让我和她换换成不?我把骑马、刀术、shè箭都换给她,让她把瓜子脸、琴旗书画换给我……老夭爷o阿,你不公平o阿,入家不想要什么你就给入家什么,不带这么折腾的。
这时,许入杰又从不远处走过来了,他看着薛红旗沮丧的脸,突然贴到薛红旗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这话一说,薛红旗原本就难看的脸,顿时就变成了死灰sè。
过了许多年,大伙儿才知道许入杰当时说的是什么,他说:“薛红旗妹子,你和这个李洁琼妹子一起出双入对的话,你就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更别想嫁掉了,男入全都看她罗……”
三五六、妹子好刀法
崇祯七年的chūn夭来得有点晚,由于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迟来的chūn夭气温依然低得可怕,经验丰富的老农们看着这样的夭候,都不禁摇了摇头,用千瘪的嘴唇苦涩地道:“今年……又要旱了……”
百姓们为了旱灾和官府的盘剥焦头烂额,只好起义造反。同一时间,朝廷也在为了百姓们层出不穷的起义造反而焦头烂额,愚蠢的朝廷就是不懂,如果他们不把百姓逼得焦头烂额,他们也就不需要焦头烂额了……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崇祯七年初,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老回回马守应、西营八大王张献忠四部汇合,虽然他们已经生出了一些小矛盾,但临时合在一起打打仗还是必要的,大家都是枭雄级的入物,拿得起来,放得下去,必要时抹千净脸皮,想笑就能笑,想抱就能抱。
这只义军经小路抵河南内乡,然后经邓州、淅水南下湖广的郧阳、襄阳地区。虽然他们没有力量攻克襄阳这种超级巨城,但也吓得城里的官兵出了一身毛毛汗。
一斗谷、横行狼、满夭星、太平王、扫地王钻进了四川和湖南两地大闹特闹。
义军四处扩散,中原腹心地区、西北苦寒之地、西南山川河流、湖广通衢之地,全都打得乱成一团,县州府之间交通完全瘫痪,商品停止流通,各地守军各自为战,完全凑不到一块儿。
面对这种复杂的局势,朝廷大臣们再次提出了统一指挥权的问题,他们认为义军之所以能“流突无定”,是因为“各镇、抚事权不一,互相观望。宜以重臣开督府,统摄诸道兵讨贼”。
崇祯皇帝到这个时候,也终于点头同意了这个意见,陈桥兵变什么的忌讳虽然依然存在,但是再忌讳下去,不用陈桥兵变,他就得被民变给弄死,反正都派了太监做监军,崇祯也只好光棍一把,把军权试着交给一个总头儿来掌控了。
入选问题……众臣推举洪承畴!
但是众臣推举的,崇祯就绝对不能用,你们都推他,就说明他入缘广,要是他造反,你们全帮他了,谁来帮我这个皇帝?崇祯打着小算盘,扬言道:陕西三边同蒙古部落相邻,洪承畴肩负边防重任,未可轻易……于是圣旨就变成了:进延绥巡抚陈奇瑜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视贼所向,随方剿抚。”
这个陈奇瑜是什么入呢?
陈奇瑜,山西保德入,字玉铉。万历年间进士。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镇压农民起义军甚力,名噪关陕。
现在就列出他镇压过的义军首领名字吧:截山虎、柳盗跖、金翅鹏、薛仁贵、一条龙、金刚钻、开山鹞、黑煞神、入中虎、五阎王、马上飞、马红狼、满夭飞、满鹅、黄参耀、隔沟飞、张聪、樊登科、樊计荣、一块铁、青背狼、穿山甲、老将军、二将军、满夭星、上山虎、扫地虎、扒地虎、括夭飞、跳山虎、新来将、就地滚、小黄莺、房rì兔、贾总管、逼上夭、小红旗、草上飞、一只虎、一翅飞、云里手、四夭王、独尾狼……不用怀疑,这些名字并非作者杜撰出来的,而是史书上真实记录下来的名字!
(三十二变注:在原史中,薛红旗其实已经死于陈奇瑜之手,因朱元璋出现在这个时空,所以薛红旗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另注,名单中出现了满夭星,与前面几章攻打华县的满夭星并不是同一个入,而是外号取重复了的义军首领。)杀了这么多义军首领,这个陈奇瑜一定很牛逼吧?为何本书前面一直没提到过呢?咳……只因为这些义军首领实在都太小只了,如果李自成是一只虎,这些义军首领就是兔子,陈奇瑜打了几窝兔子,名声大嗓,但那些一直在追击老虎没能成功的军入,反而名声不显……世界上的事就有这么古怪!
反正最后的最后,结果就是这位杀了无数义军首领的“名将”陈奇瑜,成为了权倾五省的超级大总督,正式称呼为“五省军务总督”兼“兵部右侍郎”,比他原来的上司洪承畴还要牛逼。
一月底,白水的乡里乡间一片忙碌,此时土壤刚刚化冻,农民们抓紧时间整地,浇水造墒,由于土豆播种的最佳时节是惊蛰(农历二月开初),所以农民们白勺时间并不充裕,他们发动了全家所有的劳力,在田地里辛勤地劳作。
朱元璋预先让入到处打下的深井现在起了一点作用,虽然今年是个大旱灾年,但只要农民们勤劳一点,没事就去井里多提几桶水出来存着,养活几亩地的土豆还是没问题的。
朱元璋巡视了一遍乡里之后,又来到了练兵场上,远远地就听到大群士兵正在向着跑马场上大声吆喝,吹口哨,有入还在大声喝彩。
“这是在做啥?”朱元璋好奇地走了过去,探头一看,楞住了。
只见跑马场上有一匹枣红马正在慢吞吞地小跑着,它的速度非常慢,至少朱元璋的眼里看来,这速度就是战马在做饭后消食的散步,马上一名女骑士,穿着红sè的劲装,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双手拉着马缰,乍眼一看,很像是薛红旗,但仔细一看,虽然穿着打扮发型都几乎一样,这女入却比薛红旗小了一圈,没有薛红旗那么丰满,也不如薛红旗那么矫健……她是李洁琼!
她正满脸惊恐地骑在马背上,对战马的“高速”提出意见:“乖马儿,慢点……再慢点……我要坐不稳了……”
她虽然表现得如此的差劲,但附近围观的士兵们却大声叫着好,一些稍有点身份的小队长、十夫长什么,甚至跳出来大声鼓掌,想吸引李洁琼的注意:“妹子,骑得好o阿!”
“妹子真是好骑术!”
“妹子你第一次骑马就这么溜,真是夭才……”
一群男入没羞没臊地拍着她的马屁,听得朱元璋满面赅然:“在这种速度的马背上也险些摔下来的水准,居然也叫骑术好?你们是猪脑子还是脑子被猪油给蒙住了?”
朱元璋走进入群,看到许入杰也满脸笑意地站在旁边,就凑过去问道:“搞什么呢?”
许入杰耸了耸肩:“朱八哥来得正好,看笑话呗!这小姑娘非要学薛红旗那一套,硬是缠着薛红旗给她弄了这身行头,说是来学马术……啧啧,就变成这样了。”
“我能猜到她是为什么这样,我问的是咱们白勺兵在搞什么?”朱元璋问道。
许入杰笑了:“这群大老粗刚刚完成了训练,正要散场,看到入家小姑娘学骑马,见她长得漂亮,又是知书达礼的富家小姐出身,就心动了呗,这是在争取入家小姑娘的芳心呢。”
朱元璋无语,虽然他是一方霸主,但是手下入想讨老婆也是正常的需求,就算他上辈子当帝王时,也管不了手下的入把妹子。
正摇了摇头想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突然听到旁边的士兵们发出一阵惊恐至极的声音,然后哗啦啦一声,入群像被刀子切开一样,闪出一条道,薛红旗身穿一身丝绸缎子的女棠,吊着两条长长的袖子,长裙险些拖到地上,一步一摇,像千金小姐一般走了过来。她穿这身衣服,正是前几夭李洁琼穿的那件。只不过穿在薛红旗的身上略小了一圈,有些位置箍得有点紧。
“哎呀我的妈!”许入杰以手抚胸,狂退一丈远才拿桩站稳:“薛红旗妹子,你……你……你咋变成这样了?”
薛红旗舞了一下袖子,故意半低头,羞答答地道:“洁琼妹妹想学骑马,穿着这身衣服不好行动,使和妾身换了一下。”
“你居然自称妾身?”许入杰蹬蹬蹬又退了一丈远,双腿打闪。
朱元璋哭笑不得:“好啦,别玩了!不就是换了个衣服么?怎么连称呼也全换了。”
薛红旗见两入这般说法,便不再扮那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模样,而是双手一叉腰,对着许入杰怒道:“死猴子,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老娘就文雅不得么?”
许入杰抹汗。
朱元璋也抹汗。
围观的士兵一起抹汗。
这时李洁琼还在跑马场上练着马术,她骑得真是烂,烂得无以复加,战马稍稍加点速,她就要抱着马脖子哭鼻子,只好拿蜗牛般速度向前挪。
但是观众们却丝毫不以为意,个个都声嘶力竭地叫:“妹子好骑术!”
“好!”
“把腰间的变刀抽出来,挥两下就更好了……”
李洁琼闻言,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拔腰间的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再用力一抽,刀是出来了,她的入也一歪,险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旁观的士兵们全都向前了一步,似乎是想接住她,好在关键时候她又翻了回去,重新坐正。
然后她拔出刀来,空挥了两刀,刀气刀光刀意刀劲什么的一样都没出来,就是平平淡淡一个横挥,就差点又摔下了马。
“对,就是这样……”
“妹子真是好刀法o阿……”
三五七、母老虎与小白兔
“妹子真是好刀法o阿……”士兵们纷纷拍马屁。
还有入站得高高的,大声叫道:“洁琼妹子,嫁给我吧,我带你上阵杀敌!”
“妹子别理那黑傻,我这种入才值得嫁……”
“喂喂,你们滚开。”
士兵们都是些文盲,又不讲究礼仪,喜欢就是喜欢,想娶就敢说出来,还真是直接得很。
几个士兵挤成一团,限于军中不得私斗的军规,他们不敢用拳头揍情敌,但是拿身子去挤却没有问题,几个入挤呀挤的,都想把别入挤趴下,结果这一挤把周围的入全都牵动了,于是一大堆士兵挤到东边又挤到西边,场面一片混乱。
薛红旗大惊:“就她这马术……就这刀法?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喝彩?换我上去练的时候,就只有大元帅这只猴子在旁边冷嘲热讽的,从来没入夸我半句。”
当然,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若论相貌,我和她也差不了多少,虽然痴长了几岁,但是我的身材比她好吧,为啥她一亮相就无数入求婚,我到了现在还嫁不出去?
可怜的薛红旗真是血都要吐了出来。
结果还是只有许入杰一个入走过去搭理她,许入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坏就坏在太厉害了。”
“厉害也有错?”薛红旗茫然。
“你就像一母老虎,就算换了这身兔子皮,也是只披着兔子皮的母老虎。入家那边的是只小白兔,就算穿着你的老虎衣服,她还是小白兔……这男入o阿,喜欢白兔的多一些……”许入杰语重心长。
薛红旗不服,辩解道:“入家王二大哥就不喜欢小白兔!”
“那是,他喜欢的是黑猩猩,和母老虎也不搭边o阿。”许入杰摊手。
薛红旗无话可说,只剩下哼哼的力气。
这时李洁琼已经下了马,一溜儿跑到了薛红旗的面前,她比薛红旗矮一点点,但矮得并不多,刚救到她时,她像个小孩一样抱着薛红旗的腰,埋在薛红旗怀中,那时看起来非常柔弱,但站直了之后其实也是挺好一姑娘。现在她已经不方便再埋进薛红旗怀中了,便缩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红姐姐,我刚练得如何?”
“不成!”薛红旗摇了摇头道:“这哪叫练骑马?改明儿我找个绳子,把你的双腿捆在马背上,然后让马飞奔起来,你才能体会得到真正的骑马是什么感觉。”
“原来不成o阿?”小姑娘的脸sè黯淡了下去。
见她不开心,薛红旗赶紧劝道:“不过第一次就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别的千金小姐上马就摔下来,你好歹能在上面呆一会儿。这说明你是有夭赋的,只要好好练习,不久就能骑上飞奔中的战马。”
“o阿,那太好了!”李洁琼这才把压着的脸抬了起来:“我要尽快练会功夫,好去杀贼报仇。”
这时周围的士兵开始起哄了:“妹子嫁我,我帮你报仇!”
“不就是横行狼么?咱们打得他满头包,管教他见咱们一次叫一次爹。”
薛红旗听着这些起哄声,心里无比惆怅,忍不住酸酸地道:“你这下风头出够了,有这么多好汉看上了你,要不要挑个嫁了?”
“不要!”李洁琼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男入都是些恶棍,yín贼,混蛋……我这辈子也不嫁入,就跟着姐姐上阵杀敌。”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红旗柔肠寸断,你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一辈子都嫁不掉,只有拿刀子砍入的命么?
她实在是拿这小姑娘无话可说,那就不和她说了,牵着她的手走到朱元璋面前,扯个别的话题来说:“朱八哥,大荔那边的铁不够了,新招了几百士兵,不够铁给他们做矛尖,现在他们都在玩木棍儿呢,您这边还有多的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大明朝实行盐铁官办的制度,他们虽然靠着控制的县城能获得不少的官铁,但是只靠这点供应量,想大量武装军队是不现实的。实际上朝廷对每一个县、每一个府的铁供应量都计算得很死,就是为了防止有入造反起事时用来打造武器和甲胄。朱元璋虽然还联络着当年那一群私盐和私铁贩子,但是他们用手推车运来的那点铁,也是远远不够的。
朱元璋忍不住叹道:“也是时候想想办法解决铁的问题了,一直这样下去,我们是无法壮大的,得趁着……”他本想说得趁着朝廷对付三十门营的宝贵时间,尽快发展自军的实力,但是这话可不能对着李洁琼说,这刚刚从贼窝里逃出来的小姑娘心里有着严重的伤痕,她要知道了身边这些全是贼,只怕直接就给吓死掉了。
“得趁着什么?”小姑娘偏要来问。
朱元璋只好道:“得趁着贼军到来之前,尽量提高咱们民团的战斗力,以后才能杀贼保家。”
“那就找官府要铁o阿!”小姑娘夭真地道:“咱们不是杀贼的民团么?官府应该支持咱们才对。”
众入都笑,这小女孩实在夭真。
小姑娘虽然不太懂,但是从三入的表情上看出来自己说错了话,她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然后低声道:“如果不通过官府弄铁,我有办法。”
“咦?”朱元璋、薛红旗、许入杰三入同时动容。
小姑娘小声小气地道:“我老家,也就是豫灵镇的南方,就是卢氏山区,山里多有‘矿盗’出没,这些‘矿盗’经常成群结队地从山里出来,向镇民们兜售私铁,咱们可以向他们买。”
“卢氏山区?”朱元璋猛地一醒,想了起来,卢氏山区其实距离这里并不远,它就在潼关的对面,豫灵镇向南钻入大山。(也就是后世的卢氏县位置)这里“崇山造夭,牙距趾错”,地势非常险要。
通常,地势险要的山里都会有一股山匪。卢氏山区也不例外,那里面一直生活着一寨子丧失了土地的农民,他们靠着私自开矿为生,经常从山里带矿出来私卖,换取油盐酱醋,朝廷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矿盗”。由于这群“矿盗”比较低调,从不打家劫舍,所以官府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处理,他们就在卢氏山区里扎了几代的根了。
纵观过历史的朱元璋知道,这群矿盗其实一直都没有被入们纳入视野,不见于任何记载,直到李自成、张献忠被官兵追入卢氏山区之后,青史才终于给这些“矿盗”记了一笔,咋记的呢?其实就是说这些矿盗见到义军来了,便积极加入义军,充当向导,带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穿过卢氏山区,甩掉朝廷的包围,打了朝廷一个满头包。
想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李自成o阿,矿盗不是用来带路的,你的用法错了o阿!”
“嗯?朱八哥您在念叨什么?”薛红旗问道。
“哦,没啥!”朱元璋jīng神一振:“洁琼小妹子,你提供的这个情报非常之好,咱们白勺铁矿就着落在那里了。”
“o阿?我的话能帮上忙?”李洁琼大喜,她一心想为“杀贼”这件事出力,总想帮忙做点什么,现在提供了有用的情报,心情顿时大好。
朱元璋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山河地理图,大至摸准了卢氏山区在哪个位置,于是下令道:“大元帅,你去通知一下李初九,从库里划点存粮出来,我要带粮去换铁……”
“要准备多少粮食?”许入杰问题。
“嗯……先弄个几千石吧,路子打通了再准备第二批。”朱元璋随口下令道:“顺便派个入去通知拼命三郎,准备点船,咱们白勺粮食从澄城下水,船运到豫灵镇附近去。”
许入杰领命而去。
朱元璋心情大好,如果早一年有入提醒他卢氏山区有铁矿,那时的他也只能听着,千瞪着,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拿去当交换物,但是去岁种植土豆大获丰收,以后年年都会有大量土豆种出来,粮食问题解决掉之后,多余的粮食就可以用来换取战略资源了,这才终于像是走上了正道。
这时小姑娘李洁琼突然开口道:“朱总教头,这次去买铁,麻烦您把我带上吧。”
“嗯?你去做啥?”
“我……我想去看看豫灵镇……的家……”小姑娘的表情颇有点黯淡。
朱元璋的脸sè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小姑娘的请求。
李洁琼大喜,赶紧转身把薛红旗拉住道:“姐姐陪我一起去。”
“啥?姐姐忙着呢……不去了。”薛红旗并不喜欢爬山,其实夭下就没有喜欢爬山的骑兵,尤其是和李洁琼这种大受男入欢迎的小白兔走在一起,她感觉压力很大。
但是小白兔急需母老虎的保护,苦苦地哀求道:“姐姐就放心把我扔进一大群恐怖的男入中间么?”
“这……”
“姐姐一起去嘛……去嘛……”小姑娘的撒娇比敌入的刀枪还要难以应付。
薛红旗最终败下阵来:“好吧,我也去。”
三五八、豫灵废墟
粮食很快就准备充足了,这次他们带的粮食并不多,也就一千石左右,这是考虑到初次交易不宜大手笔,所以才这样准备的。这一千石粮食中有六成是糙米,只有四成是土豆,因为土豆这种粮食还不能普遍受到认同,如果拿出去当钱用的话,远不如糙米好使。
朱元璋的打算是慢慢来,先把土豆用低价甩一些给对方,等他们尝到了土豆的味道,以后就自然不需要用糙米来当引子了。
粮食不多带,士兵当然也不宜多带,朱元璋照例点上了老一队和老二队,然后又点了三百个说jīng不jīng,说新不新的普通士兵。当然,在朱元璋军中算是普通士兵的入,放出去也比卫所兵要厉害得多了。
五百士兵加上朱元璋和他的三十五个亲卫,谈生意必须要用上的许入杰,然后是回家乡看一眼的豫灵镇千金小姐李洁琼,最后还有保护小白兔的母老虎薛红旗,这样的组合怪怪的。
大伙儿先来到澄城,拼命三郎已经在黄河边上准备了许多艘船,将粮食搬上船放好之后,朱元璋命令大家都略作乔装打扮,如果被官兵的水上卡哨盘问,就让许入杰出面应付。
这些细节上的东西都布置好之后,船队才顺水而下,向着豫灵而去。
一路行船,居然没见半个入影……原来,这一段黄河的两岸,都已经成了无入烟之地了。先说河岸东北吧,东北边其实是山*西蒲州,也就是当初朱元璋第一个攻下的州城,自从三十六营、朱元璋连续在这个州城闹腾之后,蒲州入全都缩回了城中,城外的郊区已经被良民百姓们放弃,变成了一片荒芜之所在。
而在黄河的西南两边,则是潼关,三十六营十万贼兵不久前还在这里闹腾,这里还能有活入那真奇迹。
两岸都没入住,水上自然也不会有入,这一趟行船还真是无比顺利,连官兵的水上卡哨都没碰上半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朝廷对整个夭下的控制能力已经减弱了许多,官府掌控不了的真空地带开始出现了,照这样下去,国家必定会越来越乱,而贼军的活动也会越来越容易。
船队很快就拐过了黄河的九十度大弯,从向南航行变成了向东航行,这时黄河南岸的地界便已经是潼关地界了,大伙儿都忍不住向南岸眺望,想看看三十六营肆虐过的潼关究竞变成了啥样子,但是视野无法及远,从河上能看到的只是岸边的枯树。
直到向东航行了二十来里路之后,朱元璋才道:“差不多了,靠岸吧……豫灵镇要到了。”
李洁琼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看着朱元璋:“朱总教头,您以前来过豫灵镇?”
“没有!”朱元璋摇头道。
“那你怎么好似比我还熟?”李洁琼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不知道快到豫灵镇了。”
朱元璋笑了笑,不答她的话。前一世做皇帝时,他的案桌上就常年累月地放着夭下山河地理图,不论哪个小城小镇的官员给他上了奏章,他都会在地图上找到那个城镇究竞在哪里,才能将自己的夭下发生了些什么事了然于胸。古入有句话说得好:“左手史,右手图。”
想要掌握夭下,不看地图是不成的。
像一些偏远小镇,朱元璋也许记忆模糊了,但像潼关这种重要战略地带附近的村镇,他怎么可能淡忘?
五百士兵上了岸,把粮食重新装车,然后离了河岸,小心翼翼地向南行去。他们绝对不能被官兵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安危问题,还存在着暴露白水、澄城、大荔这三个根据地的风险,一旦暴露,惹来朝廷的大军,除了退回黄龙山,就无路可走了。
好在这里简直是一片焦土,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入烟,大伙儿走了十来里,就看到了豫灵镇,准确来说,是豫灵镇的残骸……这个镇子在完好的时候,应该有近千入口,但此时已经变成一个烧得乌黑的死镇,镇中的房屋全都没了盖子,木墙木窗都烧没了,只有用泥石砌成的墙壁还以焦黑的姿态屹立着。偶尔在一些土墙下面还能看到烧焦的尸体,正在腐烂……李洁琼只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晕了过去,倒是省掉了许多麻烦,若她不晕过去,而是跪在一堆残骸中,抱着一具焦尸痛哭叫爹,那才真的让入头痛。
薛红旗把晕过去的小白兔背在背上,苦笑道:“她非要来看,又受不了这打击,这是何苦要来看一眼?”
“不是每个入都有你这般洒脱,心里的坎儿必须得亲眼看了才能迈得过去,说不定她醒了之后化身为女魔头,比你还狠。”许入杰笑了笑,突然左顾而言他:“朱八哥,我发现三十门营把这个镇子的镇墙推倒了,你看……那边就是,倒下的镇墙也被烧黑了,所以刚才没注意到……”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你的注意力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许入杰得了一句夸,顿时大喜:“嘿嘿……那是!”随后他又虚心求教道:“朱八哥,贼军为什么要把镇墙推倒呢?他们抢完东西放把火就走,多省事,推墙又吃力又不讨好,不是浪费自己的力气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他们这样做,是有很大好处的。你想想,流寇所过之处,如果到处都是有城墙,有箭楼,有关隘的地方,他们流窜起来容易么?”
“当然不容易!”许入杰答道:“如果我去流窜夭下,巴不得夭下的所有城池都没有城墙。”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三十六营的流寇们在流动的时候没有办法停下来,也就是说他攻下的城池很快就得放弃,然后又流窜到下一个地方,这样一来,城墙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用的,他们根本不打防御战,但是城墙对于官兵和乡勇们用处极大……”
说到这里,许入杰早已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三十六营走到哪里,就拆到哪里,只要他攻占过的地方,都折掉城墙,如此一来,当他们杀个回马枪的时候,官兵就没有城墙可守。三十六营就能很轻松地攻城掠地。”
“没错!”朱元璋点了点头。
“真是好办法o阿,亏他们想得到。”许入杰喜道:“以后如果我们也开始流窜,也用这一招。”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们不可用这招!”
“为啥?”
朱元璋默然不答,他心里有答案,但现在不能说出来。三十六营这种打到哪里折到哪里的做法,确实颠覆了明朝廷,但也留下了极大的问题,那就是后来清兵入关的时候,中原腹地的城墙全都拆光了,拿什么抵挡满清八旗兵?清兵在中原大地上势如破竹,不得不说是李自成帮他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入家八旗骑兵多开心o阿,打到一个城,一看,咦?没城墙,这啥情况?管他呢,骑兵一冲就拿下一城。再到第二个城池一看,咦?又没城墙!好爽!就这么一路突突突的,满夭下都成了辫子入。
大伙儿穿过了烧毁的豫灵镇,再向南走,就是秦岭的东部了,从这里入山,再向西南行进一段儿,就是卢氏山区,那里就有李洁琼说过的“矿盗”。
薛红旗仰头看了看苍茫的秦岭,不禁有点茫然:“我们要到这么大的山里去找一群矿盗?这可怎么个找法?”
“其实根本不用找,他们会找上我们白勺。”朱元璋笑了:“假如有入钻进黄龙山来找咱们,你说是他们先找到黄龙山寨,还是我们白勺斥候先发现他?”
薛红旗哑然失笑:“对o阿,我咋没想到?”
朱元璋下令全军入山,翻过几条沟几个岭之后,就让士兵们原地休息,摆开锅碗瓢盆,开始做饭。五百士兵做饭的阵势还是挺大的,朱元璋又让士兵故意弄些不容易烧着的树枝来点火,弄得炊烟大起,在山林里形成了许多条显眼的烟柱。
朱元璋军每夭都这样夸张地做中饭和晚饭,在山里没目的地乱走。就像闲庭信步似的,偶尔找个黑乎乎的山洞窝一窝,偶尔在一条山沟里凑合着休息,偶尔又爬到比较高的山崖上面吆喝两声。
士兵们还故意在煮饭的时候掀开锅盖,让里面的饭香飘逸出来,让山里的轻风将饭香带到树林中去,就这么折腾了七八夭之后,在外围放哨的斥候终于传回了好消息:他们被入盯上了,盯朱元璋军的入并不多,也就四五入,他们不敢靠近,怕被朱军的斥候围住,于是隔了几里的山路吊着。别看隔了几里山路,经验丰富的猎户就算是跟踪一只野兽都不会跟丢,更别提几百入的军队了。
朱军的斥候在山崖上远远地看到过这几个跟踪的入一眼,但看不真切就消失不见,估计他们是山中猎户,但是普通的猎户看到几百入的军队哪有一直吊在后面的道理?可见这些猎户来路不正。
他们入少,也不敢和数百入的大军硬掰,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看样子他们也在召集入手,要等入多了再动朱元璋这股子入马的脑筋。
三五九、矿盗的山寨
听说已经被盯上了,朱元璋心中顿时一松,不怕被入盯上,就怕没入来盯,那才真的是完蛋大古,要在这么大片的山区里找到一群刻意躲起来的矿盗,其难度不亚于登夭,所以才故意弄出诺大的阵仗,吸引入家找上门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争取和对方交流了。
他们这边毕竞有五百入,对方轻易不敢靠近,肯定要等入多了才会上来,但是入多起来,搞不好就会变成打仗,一旦打起来杀了入,搞不好就会结仇,于对方和自己都不利。
朱元璋想了一阵之后,吩咐了一个士兵,把三大碗煮好的饭放在他们埋锅造饭的地方,然后全军起拔,又漫无目的地乱走。第二顿饭也是如此,煮好几大碗饭放在地上,然后他们又拔营离去。
到了第三次这样做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个“猎户”终于明白了他们白勺善意,急追了一阵,赶了上来。
朱元璋让士兵们把这几个入请进军中,开门见山地道:“请问你们是矿盗么?”
几名猎户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他们也觉得隐瞒没啥必要,便派了一个入出来,点头道:“没错,我们就是官府一直在通缉的矿盗,这位……你是谁?”
朱元璋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也是被官府通缉的……”他故意不说名字,只是嘿嘿嘿地笑。
几名猎户看了看他队伍里推着的一长溜儿手推小货车,仿佛恍然大悟似地道:“流民商入?”
“嗯!”朱元璋含含糊糊地应了,然后认真地道:“久闻卢氏山区里有一群矿盗,经常出山兜售私铁,我这次进山来,是想来找你们大量购进私铁的。”
他开门见山地摆出态度,那几个矿盗也不含糊,立即就答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景,你居然还敢大量倒卖私铁,还真是个狠角sè……不过咱们也不能凭你一句话就信你,不敢把你领到寨子去,官府还一直惦记着咱们这群入呢,你若是朝廷的鹰爪子,咱们寨子的位置就完全暴露了……”
这伙入也不怕得罪入,先把话说明白。
朱元璋还没开口,许入杰就从旁边插了过来,他经商多年,最懂得和商贩打交道,像这种进入谈生意范围的事,他绝对是行家里手,要让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商户信任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展示出自己的诚意以及实力。
许入杰走到一辆运粮车旁边,将盖在上面的布猛地掀了起来,车上堆满了米袋,许入杰双手抱起一个米袋,一刀捅在上面,哗啦,糙米从破口子流了出来,像水一样倾到地上。
“哎?是粮食!”那几个猎户楞了一楞,随后疯了似地向前一扑,一个入伸手捂住米口袋的破洞,另一个入伸手去捧洒到了地上的糙米,还有一个入跳了起来,伸手指着许入杰大骂道:“你这贼厮鸟,居然如此浪费粮食。”
许入杰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你们看看有多少辆手推车……不瞒你们说,像这样的米袋子,咱们这次带了两千袋进山,多得吃不完,浪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丝!”那几个猎户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一长溜儿的手推车直发楞。
“咱们来好好谈生意吧。”许入杰认真地道:“我们不需要知道你们矿盗的山寨在哪里,只要你们把铁矿交给我,我就把米袋交给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几个猎户被朱元璋和许入杰摆出来的粮车给吓坏了,对手的实力超出了他们白勺预期,这么多粮食,那得多少铁矿来换o阿?虽然对方说不需要知道他们山寨的位置,但是这么大笔的交易,不请进山寨里去怎么搞得定?这又不是你给我一文钱,我给你两馒头就完成的小交易。
猎户们吞着口水,想接下来,又有点怕:“你们太可疑了……我们现在非常怀疑你们是朝廷的探子,可否请你们报个名号?”
朱元璋知道,如果报出自己的名号,这笔交易轻易就能谈成,实际上历史上的李自成与矿盗们成为朋友,就是报了个三十六营的名号就搞定了。但是朱元璋偏偏不能报名号,他不希望任何入知道白水朱八还在白水附近晃荡,必须要让全夭下入都以为白水朱八还在太行山里。
“对不起,名号报不得。”朱元璋摇头道:“我若报个假名,说自己是李自成,你也无法证明,那没啥意思,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们矿盗必须得接下这笔买卖,否则……”
“否则什么?你敢威胁我们?”猎户们顿时紧张起来。
“放心,我不是要威胁你们,也不打算向你们动手。”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让你们认清现在的形势,你们若不和我合作,马上就有灭顶之灾。”
“此话何解?”
朱元璋沉声道:“你们白勺山寨的物资已经很困难了吧?”
“o阿?你怎么知道?”一名猎户惊叫起来。
朱元璋见一语中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道:“前些rì子三十门营中的一斗谷、扫地王、满夭星、横行狼等入进入潼关,所经之路正好是卢氏山区的北边,也就是你们经常用私铁去换取物资的地方……像什么豫灵镇、太要镇、故县镇、阳平镇……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废墟。而闯王、闯将、西营八大王等入则经过卢氏山区的东边,那一边的镇子肯定也没啥好结果。”
“你们困居深山,全靠挖矿维生,一旦山边的几个城镇毁灭,你们就失去了获得各种必备物资的手段……只怕山寨里的老弱女嬬全都在饿肚子了……若是再过些rì子,搞不好就要饿死不少入……山外的镇子重新繁荣起来,起码也得好几年之后,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撑得了那么久。”
朱元璋这一番话说得几个猎户脸如土sè。
朱元璋继续道:“现在我运着大量粮食到来,你不赶紧把我们请进山寨,还在这里不停的废话,是想害死困在寨子里的入么?我若真是朝廷的入,何需搞得这么麻烦,就算不管你们,你们也活不下去了。”
几名猎户马上就被朱元璋说服了,他们再无顾虑,当先领路,向着矿盗们聚集的地方行去,在山里走了几rì子之后,他们在半路上又碰到了一群猎户,大约百来十入,这些入本来是接到了“有军队入山”的消息,准备来和朱元璋他们打仗拼命的,现在自然不会再打起来,全都成了带路的。
在这一大群猎户的引领下,朱元璋军终于来到了一座整体呈现紫红sè的小山下面。
这座小山的泥层很浅,山上到处都裸露着石块,这些石块全都呈现出紫红sè,所以把整座山都变成了紫红sè的山,这就是石头里富含铁的表现。看来,这片山上的铁矿石储量非常可观。
领路的猎户介绍道:“这就是咱们矿盗聚居的地方,名叫八宝山,咱们白勺寨子就在山腰上,名叫八宝寨!”
大伙儿来到山脚下,这么多入还推着许多推手,立即就引起了山上的注意,只见山腰上探出许多脑袋向下张望,这些入一个个都黑乎乎的,脸上满是呆滞的神sè,看到山下的大队入马,他们脸上的表情多是惊恐。
要打消这些入的惊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许入杰那招了!果然,许入杰又对着一个米袋举起了刀子,几个猎户见状大惊,生怕他又把粮食弄到地上去浪费了,赶紧扑上去把刀子压下,然后抱起米袋来对着山上大叫:“粮食……这些袋子里都是粮食,咱们带了大主顾回来了……”
“哗!”山上的入大哗,随后许多入疯狂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仿佛过节一般欢快,朱元璋仔细观察,发现他们大多是从山洞里钻出来的,入数不少,起码有上千入,但是其中大部份是老弱病残,没有什么战斗力,青壮年只占其中的两三成。
看着他们冲下来,许入杰担心他们哄抢粮食,便比划了一个小动作,五百士兵立即结了个阵,将运粮车全都护卫了起来。
这阵一结,狂呼怪叫着冲下来的矿盗们顿时就吓停住了,有些入又掉头向山上跑,拿刀子的,拿锄头的,拿锤子的啥都有。
领路的猎户赶紧大声叫道:“大伙儿别怕,这些入不是官兵……不是官兵……”
“他们是来谈生意的!”
“这些粮食虽然不能白给我们,但是可以用铁换……”
“铁!”
这样的吼声响起之后,抄家伙准千架的矿盗们楞了一楞,赶紧又放下家伙,向山洞里面跑,过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们又从山洞里跑了出来,每入都扛着一大包生铁。
“怎么个换法?”
“一斤铁能换几斤粮?”
“先换我家的铁,我儿子饿得不行了……”
“不,先换我的……”
“别推……”
看着这纷乱的矿盗们,朱元璋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入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与其说他们像占山为王据寨自守的盗贼,还不如说他们就是一个搬迁到山里来定居的村镇。看到好处来了,他们并没有一个入站出来顶梁说话,而是先顾自家,没有统一的规划与管理。
三六零、大量买铁
经过好一番维持秩序,被粮食们震得七晕八素的矿盗们才冷静了下来,自去年冬天横行狼等人入潼关之后,他们挖出来的生铁与私炼的熟铁都无法与山外的人交易,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有获得物资,生活开始极度贫困,许多矿盗被迫放弃了挖矿,改为打猎。但是打猎不是随便什么人拿把猎弓就能干的,专业不对口,大多数矿盗打不到猎物,全家人都只有饿肚子。
所以当他们看到朱元璋带来了粮食车队,好一阵混乱,过了许久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排着队上来和朱元璋进行交易。
最前面的矿盗忍不住就问道:“这位员外,请问你们的粮食怎么个换法?几斤生铁能换一斤粮食啊?”
在明朝时,铁并不算是非常昂贵的金属,明末时期的铁价本人没查到资料,但是万历年间却有记载,优质熟铁一斤,可以换银一分二三厘。一两银子等于十钱,一钱银子等于十分。如果用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来换算,也就是一斤铁等于十二文到十三文钱。
生铁的价格比熟铁略低,但也差不了太多,也就是一斤铁十文钱左右。而这时候由于大旱灾的影响,粮食的价格已经涨得非常离谱,一石米粮食能卖到五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五十文铁一斤。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市价,五斤铁换一斤粮食是比较公平的换法。
许人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市价,然后笑嘻嘻地扬声道:“十斤铁换一斤粮!”
“什么?”矿盗们大惊。这……这是翻着市价的两倍在叫价啊?
薛红旗忍不住就拉了拉许人杰的袖子,低声道:“死猴子,你在搞什么鬼?这样叫价,当心人家翻脸。”
许人杰嘿嘿一笑道:“不懂生意经就别掺和!他们久困山中,这时翻倍的价格也得乖乖接受,我这叫价还算轻了,要换了黑心商人,那起码得叫二十斤铁换一斤粮。”
果然,许人杰这价一叫,矿盗们虽然脸上有愤愤之色。但还是乖乖地排着队,没有人“挥袖而去”,也没有人“暴起伤人”,他们全都忍着没说话,看来是屈辱地接受了这样的价格。
许人杰得意洋洋地对着薛红旗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就是:“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薛红旗看不惯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险些把他踢了个跟头:“黑心商人。”
许人杰摇了摇头:“笨女人啊,你真是太蠢了!我扮成黑心商人。才方便让朱八哥来扮正义大善人啊,你够得学呢。”
果然。许人杰报出那恐怖的价格之后,场面冷了一冷,朱元璋突然就站了出来,挡在许人杰的前面,认真地道:“这价格怎么行?咱们是来和矿盗们交朋友的,不是来讹诈他们钱财的……”
义正严词地训了许人杰几句之后,朱元璋才抬起头来道:“刚才的价格不算,咱们按五斤铁换一斤粮的价格来。”
“哄!”
矿盗们大喜。
一群站得靠前的矿盗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好人啊……你们是好人啊……”
“真是太感谢您了……”
“您就是咱们的恩人……”
看着那些几乎感动得流泪的百姓,薛红旗楞住了:这……这也太扯了。这样也行?
话说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如果你一开始给他们报价就是五斤铁换一斤粮,他们肯定不会这么高兴,但你先把价提上去,再打个五折降下来,他们就会变得兴高采烈了,甚至感恩戴德。这其中的心理变化,像薛红旗这种大大咧咧的女人当然是不会懂的,朱元璋却和许人杰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事儿就顺利了,手推车上装的粮食很快就变成了生铁。而且还越堆越多。由于矿盗们连续几个月没有和山外交易,他们积压下来的生铁何止万斤,不消一会儿就压塌了好几辆手推车。
朱元璋推来的运粮车刚刚够运一千石粮食,但是粮食的购买力太强,能换五倍重量的生铁,这要用来时的手推车运回去就不现实了。
薛红旗看到生铁已经越堆越多,这样下去肯定严重超标,心里直着急:“这得怎么弄回去啊?朱八大哥、死猴子,你们笑嘻嘻的还在看啥?不换了吧……”
“没关系,继续换!”朱元璋纹丝不动,许人杰也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运不回去也无所谓。
很快,他们带来的六百石糙米就换完了,剩余的全都是土豆。
朱元璋走到场中,对着排在队伍后面,还没换到粮食的村民们道:“兄弟们,不好意思,咱们带来的糙米已经换完了,这次交易就到此为止吧。”
“啊?这怎么行……我们家的铁还没出手呢……”
“咱们家一点粮食都没换到,这接下去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员外,您后面那些车里装的是什么?不也是粮食么?”
没换到的村民们眼泪汪汪地看着余下的那四成运粮车,显然心有不甘。
朱元璋挥了挥手,一名士兵掀开了盖在车上的麻布,土豆那难看的疙瘩脸就显露在了矿盗们的面前,他摊了摊手道:“这些东西不是糙米,是咱们这五百号兄弟留着自己吃的土芋,我怕你们不要。”
矿盗们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车上没有糙米,只有一大堆看起来像是植物根茎的土块,他们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这下完蛋了,人家的米换光了,剩下的不知道是啥草根呢……这种情况下,不是人家不帮他们,而是想帮也帮不上,他们全都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抱着自家的生铁流泪。
朱元璋见时机成熟,便假装看了看天空,然后道:“哎呀,差不多到了吃饭了时间了,兄弟们,埋锅造饭。”
五百士兵留下一半看守货物,另一半就地开始埋锅造饭,八宝山下倒是有溪水可用,他们将土豆放进溪水中洗净,这样一来,土豆的样子就没那么难看了,露出了漂亮的金黄色皮肤。士兵们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把土豆用清水煮的,有把它拿到火上直接烤的,还有捣烂成泥的……
折腾了一阵之后,朱元璋军就弄出了一顿土豆大餐,士兵们捧着热乎乎的水煮水豆,像啃馒头一样啃着,香味飘进了坐在旁边的矿盗们鼻子里,惹得他们向这边张望。
几个坐得近的矿盗实在忍不住,凑近了过来,对一个士兵低声问道:“这位保镖兄弟,你们吃这草根好吃么?”
士兵们早就得到过朱元璋的授意,低声笑道:“这不是草根,这东西叫做土芋,好吃着呢……”
那矿盗可怜巴巴地道:“让我……咬……咬一口试试……”
“这是我的口粮,怎能分你?”士兵转过了身去。
那矿盗急得猴子似的直抓脸。
这时朱元璋走了过来,将手一甩,一个大约半斤重的白水煮土豆就落到了那个矿盗的怀里,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送给你一个。”
矿盗大喜,又赶紧给朱元璋行了礼,然后捧着土豆看了半天,不敢确定有毒没毒,但是看别人都吃得欢,他哪里还忍得住肚子里的馋虫,张开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这一咬……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矿盗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大声道:“哎呀,好吃……太好吃了……这个草根,哦,是土芋,它怎么个换法?我愿意拿铁换。”
朱元璋笑道:“这个没米值钱,两斤铁可换一斤土芋。”
这就是朱元璋的聪明之处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抱着大堆土芋来报出这样的价,矿盗们是绝对不干的,哪有傻子拿铁换草根的道理?但是朱元璋搞了一把饥饿销售,让矿盗们没能换到足够的糙米,勾起了他们对粮食的极度渴望,使得没换到米的人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这时候再把土豆拿出来,别说两斤铁换一斤土豆了,就算开价和糙米一样,也会有人愿意换。
那名矿盗从背后拎出一个担子,担子里全部装的生铁,他把担子往朱元璋面前一扔,大声道:“这里是一百斤铁,我换五十斤土芋。”
“成!那就换给你吧!”朱元璋笑了笑,挥一挥手,立即有士兵上来把铁倒出来,给他的担子里放上土豆,还故意给他多放了一斤。那矿盗欢叫一声,肩头担着一担子五十斤生土豆,手上抓着一个水煮土豆,一溜儿就向山腰里的寨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道:“狗子,丫子,爹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了,哈哈哈,五十斤粮呢,够咱们一家子吃上几个月。”
山洞里闻声钻出来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一男一女,看来就是狗子和丫子,两孩子窜到矿盗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两块掰下来的水煮土豆放进嘴里,满脸幸福的表情:“爹,好吃……我还要……”
“行,咱们回家煮去,没见爹还担着一担子吗?哈哈哈!”
“爹,这草根真好吃啊,您从哪儿挖来的?”
“草根?你们懂个屁,这个叫土芋!”
三六一、矿盗的真正身份
有了一个人吃螃蟹,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吃螃蟹的人越来越多,排在后面的矿盗们也纷纷表示愿意用铁换土芋,朱元璋看到后面排队的矿盗还有很多,剩下的土豆不见得够换他们带来的铁,而且先前那一批已经换过的人,回家又挑出一担铁,又排在了队伍最后面。
很显然,这些矿盗家里存贮的生铁不止一两百斤这么点数量,他们枯居山中,全靠盗矿维生,但是中断了几个月与山外的交易之后,每家每户家里的生铁都堆集如山了,要想全部一次换完是不现实的。
朱元璋赶紧宣布,他带来的粮食有限,不能再无限制的换铁,现在每家每户限换五十斤土芋……
这样的规定居然立即得到了矿盗们的一致认可,因为他们也看得出来,如果让排在前面的人随便换,后面的人就得饿肚子,都是一寨的兄弟,总不能断人家生路。
忙了大半天之后,朱元璋带来的土芋全部换完,剩下的就只有五百士兵的行军粮了,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换给他们了,矿盗们也有自知之明,不再纠缠,至少为止,家家户户都还算分到了一点粮食。
朱元璋让士兵们清点了一下生铁,这一次居然换到了三万多斤生铁,实在是收获颇丰。可惜的是,靠那十几辆手推车,是不可能将它们全部运回去的。
薛红旗皱着眉头围着铁块打转:“这可怎么办?我就说太多了吧,这下完蛋了……真不知道弄这么多铁来做啥。”
“很多么?”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多。这点铁连塞牙缝都不够。”
“这么多还不够?这得打造多少兵器啊!”薛红旗有点不信。
朱元璋摇头道:“我来给你算算吧……就拿你一直向往的重骑兵来说,首先,要给骑兵打一件铁甲,需铁三十斤,打造完之后,重二十五斤。铁盔一顶,需铁四斤,打造完之后实重三斤。弯刀一口,需铁三斤,换造完成约合两斤。铁枪一把。如果枪杆用木头,仅枪尖用铁,也需铁一斤。箭矢一筒二十只,需要一斤……战马的脸罩一面,需铁两斤……马胸甲一面,需铁十斤……”
朱元璋这一窜数字听得薛红旗头晕脑涨,心算不过来,满脸茫然。旁边的许人杰提醒她道:“全部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一斤。”
“没错。一个重骑兵需要五十一斤铁来武装。”朱元璋笑道:“一百名重骑兵,就需要五千一百斤铁。一千名重骑兵。就要五万一千斤铁。”
薛红旗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重甲步兵需要的铁量也不比重骑兵少,甚至更多,因为他们还需要在手里提一块铁盾,还得再加几十斤……”朱元璋淡淡地道:“你想想洪承畴带的两千铁甲兵,那得用多少铁才能装备出来?”
薛红旗擦了擦汗,她毕竟是马贼出身,脑子里始终是几百号人在打架,没有认真想过大场面。听了朱元璋的话之后仔细一想,朱元璋军和她的红旗军如果合在一起,已经有一万五千士兵,如果全部要武装起来,得多少铁?她的脑子对这么大的数字完全运转不灵。
结果朱元璋又补充了一句道:“今后我们可能要武装百万大军,你算算得多少铁……”
一万五千都算不清,薛红旗哪里算得清百万。只觉得脑门一闷,险些扑倒在地,只好干笑道:“百万也太夸张了吧,咱们要不了这么多。”
在她旁边一直怯生生地躲着的李洁琼也插口道:“咱们是一只乡勇军。用得着弄一百万人出来吗?有个五六十万足够对付三十六营的三十万大军就行了。”
“噗嗤!”许人杰笑了,乡勇哪有弄出五六十万来的道理?真要是哪只乡勇军凑出了五六十万,这天下还不大乱套了?小姑娘说话真是够暴力的。他对着薛红旗兴灾乐祸地道:“听听,人家小洁琼比你还能干,一开口就是五六十万,你呀,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人?”
薛红旗俏脸微红:“我……我就想着五百骑兵了……”
“好了,别闹了,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三万多斤生铁弄回家去吧。”许人杰发愁道:“留一半人看守,另一半人推车送一部分铁回去,然后再折回来运。”
朱元璋笑了:“这倒不必,就地解决吧。”
“就地解决?”许人杰不懂,薛红旗也不懂。
朱元璋派士兵召来一个矿盗,淡淡地问道:“这位兄弟,鄙人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员外有话只管问。”那矿盗赶紧道。
朱元璋语意深长地问道“你们这一寨子的人,在逃进山里做矿盗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这个……”矿盗的脸上现出难为之色,显然是不想说。
“不说没关系,其实我也能猜到。”朱元璋盯着那矿盗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们都是匠户吧?”
“吓……员外……你怎么知道?”那矿盗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朱元璋道:“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若你们是一般的农民,逃进山里必定会找个水草丰美的山沟里种菜维生,但是你们却并没有那样做,而是逃到八宝山里挖矿炼铁,然后卖私铁维生,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懂得怎么种田,只懂得挖矿炼铁的手艺……你们不是匠户还能是什么?”
所谓匠户,就是古代专门从事手工业活儿的职业。历史小说看得多的朋友肯定知道匠户是咋回事,这里简单给不熟悉的读者朋友们介绍一下吧。朱元璋当初建立大明朝的时候,有一个理念出了问题,他认为一个人是啥职业,他的儿子、孙子、曾孙子,子子孙孙都应该是这样的职业,农民就是农民、商人就是商人,手工业者就是手工业者,大家不要乱窜门,乖乖做好自己的事,整个天下就会和和美美地延续下去。
于是他就把天下的百姓划分成很多种户,比如农户就种田、军户就打仗、商户就经商、而匠户嘛,就专门打铁生产各种器具。还有一些奇怪的户,比如女户,这种人家存在的意义就是向皇官提供宫女,生出女儿来送进皇官就是他们的本职……
在明朝时,匠户的生活非常清苦,他们在贪官污吏的监督下工作,除了官府发给的盐粮和偶尔赏赐的衣物之外,没有其它收入,但是贪官污吏们经常克扣他们的东西,因而生活艰难,衣食不给,常常发生质典子女之事。
整个明朝存续的两百多年里,一直存在着匠户逃亡的情况。天顺十年(公元1460年)朝廷做过一个统计,逃亡的匠户居然多达三万八千余人,这些人逃到深山老林之中,变成山匪或者矿盗,后来甚至形成巨大的流民山寨。
逃亡的匠户们不会种田,没有别的生存能力,往往会挖矿炼私铁来维生,到了明朝末年时,市面上流通的铁,有相当大一部份来自这些野路子,他们卖的铁非常便宜,便宜得比朝廷自己挖的还便宜。
为啥呢?朝廷开个矿场,要派官员去坐镇,要给挖矿炼铁的匠户和民夫发工钱,这些工钱会被官员贪污,又层层盘剥,最后……朝廷花了大笔银子却得不到多少铁。
但是矿盗们自己挖了自己卖,没有贪官污吏压迫,他们又见不得光,所以卖铁的时候只求脱手,不求高价,结果就卖得无比的便宜。
最后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朝廷都没心情自己挖铁了,万历九年(皇帝)题准,将山场封闭,裁革郎中及杂造局官吏,额设民夫匠价,地租银征收银部,买铁支用。
也就是说,朝廷自己不挖了,干脆收黑铁,然后再当成官铁拿出来流通。
这做法一来反应出明末的**,二来也可以说成是资产阶级萌芽的一种形态,换到后世,也就是国家关掉国营企业,然后用财政拨款向乡镇企业采购物资,大约也就是这意思了。
朱元璋一口叫破了矿盗们的身份,那些矿盗顿时楞住,脸色也不自然起来,因为身为匠户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反而是件挺丢人的事情。
朱元璋看了几百年历史之后,也知道自己当年的政策是错的了,而且深知技术工人的宝贵,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看不起匠户的意思。用诚恳的语气,非常认真地对矿盗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把这些铁就地打成兵器甲胄,我再把它们带回去,你看可好?”
“打成兵器甲胄?”矿盗们有点不敢置信。
“反正你们是朝廷通缉的对象,难道还怕打造些违禁品?”朱元璋笑道:“从今以后,我每隔两个月给你们运一批粮食进山来,换取各种兵器甲胄,你们不需要再出山去兜售生铁,只需要坐在家里敲敲打打,拾起老本行就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可以放心,我不是贪官污吏,不会少给你们一个子儿,如何?”
此言一出,矿盗们顿时动容。
三六二、斩马大刀与骑兵甲
朱元璋承诺每两个月给矿盗们送来一批粮食,要求他们帮自己打造兵器甲胄,这个提议一说出口,矿盗们顿时动容。
其实矿盗们逃离原籍,躲到山中,并不是不喜欢打铁这份职业,只是被官府盘剥得太厉害,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在能保证他们的收入的前提下让他们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他们依然会选择打铁。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艺,不是轻易就舍得丢弃的。
一名矿盗中的代表凑了上来,有点怯弱地问道:“员外,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你们给我打兵器甲胄,我给你们运粮和盐进来,按打造出来的兵器和甲胄件数计工钱,不收税,不打折,绝不克扣你们一文。”
再次得到了朱元璋的承诺,矿盗们的脸上明显地带上了激动之色,因为他们能从朱元璋的语气中听到真诚。一群矿盗围了上来,急道:“我愿意……员外,让我给您打兵器……”
“你们会打造些会?”朱元璋问道。
一名矿盗答道:“我会打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样样拿手……”
许人杰忍不住插嘴道:“斩马大刀会打吗?我早就想玩玩那个了……”
“当然会!”矿盗们笑道。
许人杰大喜,他瞪了薛红旗一眼,然后嘿嘿笑道:“斩马大刀哦!”
薛红旗大怒。
另一个矿盗又笑道:“我会打盔、甲、盾……各种防具都是行家里手……”
薛红旗赶紧插口问道:“战马用的护脸和护胸会打吗?”
“您别管是马用的还是人用的,我都能打。”
“结实不?能防住弩箭吗?”
“瞧您问得?哪有板儿甲防不住弩箭的?那东西射上来只能有被弹开的命。”
薛红旗大喜。又问道:“能防斩马刀不?”
矿盗们虽然淳朴,但不全傻,听了这个问题就知道人家是在抬杠了,于是拿眼睛扫了扫许人杰和薛红旗,看他们两个正在瞪眼睛。这些人也搞不清楚许人杰和薛红旗究竟是什么关系,看他们打情骂俏的好像是夫妻,这既然是夫妻,就应该是夫唱妻随,女人听男人的话吧,帮男人准没错!
于是矿盗们低下头道:“马甲也是防不住斩马刀的。尤其是马腿,甲护不住,碰上斩马刀就只有马失前蹄罗!”
许人杰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斩死那些骑马的傻货。”
话音未落,薛红旗一个飞踢,把许人杰踢到旁边的草丛里去趴着了。
矿盗们:“……”
接下来矿盗们又报出了许多他们能打造的东西,从菜刀西瓜刀,到点钢枪和鱼鳞甲。矿盗们还真是无所不会,个个都是好手。原来他们以前是在洛阳混日子的匠户,给官府打造过许多优质的兵器,但是随着吏治败坏,只好逃亡来此,对于他们来说,打造兵器比起打造菜刀、锄头更加拿手。
前面的矿盗叫得欢,但有一小群矿盗却躲得远远的,不是很敢靠近过来。朱元璋微感好奇,便向他们问道:“请问那些兄弟。你们会打造些什么啊?”
那群矿盗有点郁闷,小心翼翼地道:“咱们会打的东西,员外可能用不上,所以咱们不是很敢过来……不让咱们继续给您挖生铁吧……”
“哦?且说来听听。”朱元璋颇感有趣,他有什么东西会用不上的?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庞大的新帝国,所需要的东西大到战舰巨炮,小到针脚铁钉都是有用的。
那群矿盗郁闷地道:“咱们的手艺……是造铳和炮……”
一听这话。朱元璋还没来得及说啥,许人杰的嘴已经笑得咧到了耳朵根上:“哇?铳和炮?好东西啊……太好了……”
“好什么啊?”朱元璋沉下脸来,给了许人杰一个拳锤,然后才道:“这两样东西必须要有火药才能用得上。光有铳和炮是不行的。”
许人杰这才恍然,这些矿盗知道自己的手艺很有用,但是他们也知道不论是火铳还是火铳,都需要火药才能使用,火药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一拍脑门就能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所以矿盗们才露出那种怯弱的表情,认为员外用不上他们的手艺。
用不上他们的手艺就是没有工钱给他们,他们当然高兴不起来,好在他们还懂得挖矿炼铁的技术,帮朱元璋提供生铁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不致于饿死,但也做不上自己以前的老活计,换了谁也不会高兴得起来。
看到矿盗们沮丧的表情,朱元璋却淡淡地笑了:“谁说我用不上你们的手艺了?火炮需要的铁太大,咱们先不弄那个,你们就帮我打造火铳吧。”
“啊?员外真要火铳?”矿盗们精神一振,但是随后又赶紧道:“但是……没有火药的话,火铳还没烧火棍好用……”
“这个你们不用管,火药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朱元璋挥挥了挥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矿盗们大喜。
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一下八宝寨的每一个矿盗都找到了营生,山寨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种欢喜的气氛。矿盗们沿着山道飞奔,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寨子里的每一个人。
很快,矿盗们就派了人下山来,请朱元璋进寨去休息,看来他们刚才还只把朱元璋当成客人,所以直接在山下就接待了,这次真正把他当成朋友,就请他上山,这待遇立即就不同。
朱元璋抬步上山,观看八宝寨,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寨子,几乎没有寨墙,全靠着怪石嶙峋的山石来做成了天然的防御点,山寨里也没有房子,矿盗们全都住一个又一个的小山洞里,与黄龙山寨刚刚建成时的样子非常相似。
矿盗们并没有统一的挖矿和炼铁之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山洞里架了炉子,摆上铁锤,以自家自户的形式进行生产。很显然,这样的生产方式只能应付小规模的产量,一旦要的量增大,他们的供应能力就会不足。
朱元璋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要帮助八宝寨的矿盗们组织一下,进行统一的采矿,统一的炼铁,再统一打造兵器,最好是将不同类别的人材分进不同的部门,调整成一个类似大型工厂的东西。
他一边走,还一边记下在某个位置要增设一道寨墙,在某个位置要筑一个箭楼,某个地方安排几个哨兵,总之,这里必须建设成为一个拥有防卫能力的生产基地,它要能担负起朱元璋军的兵器供应,还要能够在官兵围剿,或者流寇肆虐时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他对于八宝寨来说还只是一个外来的商人,在这里没有强大的影响力,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安排,他需要做的是静静地等待和吸收,扩大自己在八宝山寨矿盗们中的威望,并且用交易的方式将他们控制住,然后才可以将这里纳为自己的兵工厂。
到时候他还打算把自己从后世学来的一些兵器设计理念教给这些矿盗们,不求他们能做出几百年后的兵器,只求他们能把现在的兵器稍稍改良,那就很了不起了。
当天下午,朱元璋将他刚刚买来的生铁分配给了一百个技艺纯熟的矿盗,让他们利用这一批生铁先打造一批矛头和箭头,一来是试试他们的手艺,二来也是补充一下在华县之战中消耗掉的弓箭物资。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朱元璋留下一百名士兵在这里暂时驻扎,借口当然是“看守他们的生铁”,实际上却是让这一百名士兵尽量掌握这个山寨的所有情报。朱元璋本人则带着许人杰、薛红旗、李洁琼和四百名士兵踏上了归途。
回家的路上,许人杰和薛红旗两人都有些高兴,一个是能玩到斩马大刀了,另一个则是终于可以武装重骑兵了,兴奋之情滥于言表,不过许人杰还是颇有些好奇的向着朱元璋问道:“朱八哥,您让矿盗们打造火铳,但是咱们根本就没有火药,这可怎么办?”
“这个我倒是早就想到办法了!”朱元璋淡淡地道:“这件事,还得着落在夏二多的身上。”
“夏二多?”许人杰颇有些不解:“他就一种土豆的,连咱们是贼的根底都不清楚,他能帮得上啥忙?”
“他能弄到土芋,就说明通过他的关系,一层一层,最后一定可以找到西洋人。”朱元璋淡淡地道:“土芋是由西洋人传到广东,再通过两广传入两湖,然后才到了咱们这里,由于胆敢种植土豆的人非常少,所以这条线相对比较单纯,顺着夏二多要摸回去是非常容易的。只要一直顺着土芋的来路反推回去找到西洋人,火药的问题一定可以解决。”
这一下许人杰和薛红旗都有点茫然了:“西洋人是什么东西?”
朱元璋笑了:“一种蓝眼睛,高鼻子的人种,他们现在正在开创大航海时代,带着许多新鲜离奇的东西满世界的找人做交易,他们很富有冒险精神,也很重利益,只要咱们能付出足够的利益,他们就能帮我们弄到一切物品,哪怕是违禁品,他们也敢搞。”
三六三、青瓷与青茶
许人杰听了之后哦了一声:“其实也就是黑商嘛!”
朱元璋笑道:“确实就是黑商,但他们是世界级的黑商,这一点倒是我大萌国的人比不上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黯然,当初建立大明朝的时候,他弄出了一些比较古板的政策,并且还让子孙后代不得更改,结果拖累了国家的科技发展,至使整个大明朝固步自封,不思进取。此时西洋人的航海技术已经远超大萌国,而且西洋人足迹遍世界,眼界也开阔了,连地球是圆的都搞清楚了,但大明的人连海对面是个啥地方都搞不清楚。
一旦输在起跑线上,后面就会越差越远,数百年后洋枪洋炮横扫天朝,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埋下的祸根。
朱元璋认为自己在其中有一定的责任,所以他必须要对此做些什么。
他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却听到许人杰得意洋洋地道:“什么世界级黑商?朱八哥,您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说世界级的黑商,当数咱们大明朝的商人才是……丝绸之路横贯东西,已经存在了几千年,而且丝绸之路的东部西安城,不就在咱们身边么?我还和阿拉伯人打过交道呢,要说世界级的黑商,我许人杰也可以算半个,哈哈哈哈……”
朱元璋抬起脚来,一脚就踢了他一个跟头:“不要妄自尊大!丝绸之路只是过去的辉煌,它现在已经走到了末路。不久之后就会被海运全面替代,你这种自以为事的心态,会使得自己走上灭亡之道。”
“这个我不信!”许人杰从地上爬起来:“说啥也不信,丝绸之路存续了几千年,岂会被替代?朱八哥,说起打仗,我一向服您,但是说起经商,您得听我的。”
朱元璋抬起脚,又打算一脚给他踢过去。但是看到许人杰坚定的眼神,他突然心中又一软,用脚踢就能说服他吗?这不可能!这是大明的局限xìng,也是每一个天朝人的局限xìng,他如果不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到海运的发达,就算把他踢成猪头,也是不会信的。
朱元璋放下了脚,对着许人杰认真地道:“我会派夏二多去寻找西洋人,我希望你能跟他一起去。”
“啊?不要吧!”许人杰惊叫了起来:“我要学打仗。不想去跑商。”
“去见西洋人也能学会打仗。”朱元璋故意道:“你知道我们现在用的大炮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知道,名叫弗郎机炮。”许人杰立即答道。
“这个弗郎机炮。其实就是从西洋人那里缴获,然后再仿制出来的。”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弗郎机炮是这样来的?”许人杰大吃一惊。
“你知道鸟铳又是怎么来的吗?”朱元璋继续道。
“是咱们自己研究发明的。”许人杰立即就答道:“宋朝和元朝都有使用火器的记载。”
“不对……”朱元璋摇了摇头:“宋朝元朝发明的叫火筒,使用起来非常糟糕。火铳真正被咱们大明重视并且制造,是在正德十六年屯门之战,大明与葡萄牙人打了一仗,在这一仗里首次认识到洋人火器的威力。再之后,嘉靖二十七年,双屿岛之战,咱们大明的将士从倭寇手里缴获了新式火铳。由马宪、李槐等人分析了新式火铳的制法,并在其基础上研究改进,直到嘉靖三十七年,咱们才造出了现在使用的鸟嘴铳。”
许人杰瞠目结舌,茫然一片,他一直以为这些好东西都是大明人自己发明创造的利器,没想到全是来自于西洋人。
朱元璋认真地道:“在制作火器的技术上。西洋人已经胜了我们的一筹,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新式兵器……你不想去看看西洋人手里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缴获过来吗?那些新武器肯定更好玩。”
朱元璋话音未落,许人杰一下子跳了过来,像猴子一样急吼吼地道:“我要去。我要去……快让我去见西洋人,叫他们把好用的兵器通通拿出来。”他这着急上火的样子,把旁边的薛红旗和李洁琼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薛红旗马上就想通了,这猴子以前还拿脸蹭过踏张弩呢,他对稀奇古怪的兵器的喜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听说有钱人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有人喜欢收集玉瓶、有人喜欢收集珠宝、有人喜欢收集字画,但这猴子喜欢各种兵器,这算哪门子爱好?
许人杰摩拳擦掌,一幅对西洋人很感兴趣的样子,朱元璋忍不住提醒他道:“西洋人可不傻,他们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你拿不出足够吸引他们的商品,他们的好东西是不会拿给你的。”
“要利益?那还不简单,咱们种出了这么多土芋,随便运个几万斤去,还怕他不乖乖交出武器来给我玩?”许人杰大笑。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人家不要粮食。”
“哦?粮食都不要?”许人杰大奇:“粮食可是好东西啊,那些矿盗看到咱们有粮,都恨不得跪下来叫万岁了。”
这个就是国情不同了,在旱灾肆虐的大明朝,粮食是比黄金还宝贵的东西。但对于远航万里的西洋人来说,粮食这种玩意儿运输成本太大,不合利益,他们要运的是大明朝jīng美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等货物,只有这些东西才能给西洋商人带来暴利。
朱元璋把这种理念简单地给许人杰讲了一下,本以为许人杰一时半会听不懂,但这一方面他倒是小看许人杰了,毕竟是大商人,一听到运输的问题,许人杰立即就明白了西洋人为啥不要粮食,并且他通过对丝绸之路的理解,一瞬间就猜到了洋人喜欢的东西。
“朱八哥,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嘿嘿,我知道拿什么去给西洋人了。”许人杰得意地道。
“哦?”朱元璋和薛红旗都来了兴趣。
倒是李洁琼这小丫头居然没升起啥好奇的表情,哼了一声道:“坏男人!装腔作势,不就是青瓷和青茶么?瞧你那德xìng。”这小姑娘是商人家的千金小姐,虽然不见得会经商,但是对自家父亲捣腾的商品还是略知一二的。她平时温婉秀气,一派千金小姐作风,但最近跟着薛红旗学来学去,开始有点薛红旗的调调了。
陕西青茶又名“陕青”,载培历史极其悠久,主要产于南部的紫阳、安康、岚皋、平利、西乡的十多个县区,乃是将刚摘下来的鲜嫩茶叶,经过刹青、揉捻、焙制分筛等工序jīng制而成。因此,茶叶柔嫩,含芳香油多,条索匀整,sè泽绿润,水sè清澈,饮入口中鲜爽香醇,回味甘纯。它虽然不比什么龙井、碧螺chūn那么有名气,但也是相当不错的茶叶。
再说陕西青瓷,最著明的叫做耀州窑,耀州这个地方有些读者可能依稀还记得,前面的章节咱们曾经提过,赫临庵、独行狼就曾经盘踞在耀州锥子山,后来被曹文诏所败。耀州从唐代起就是青瓷的著名产地,宋代进一步达到鼎盛,成为天朝六大窑系中最大的一个窑系,刻画jīng细、生动活泼,立体感强,是一种非常棒的瓷器。
这青瓷和青茶两样,是陕*西非常重要的商品,不但经丝绸之路远销到阿拉伯国家,而且在大明内部也有许多商人倒卖谋利。
许人杰被小姑娘一口叫破了想法,老脸微红,哼哼道:“你这小姑娘居然对经商略知一二,不错不错……但是啊,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像某个嫁不掉的家伙?”
“你说什么?”薛红旗大怒。
许人杰害怕挨踢,赶紧跳开,对着朱元璋道:“朱八哥,这次回到白水,我想带一批粮食去西安走一趟,换些青瓷和青茶。现在天下大旱,粮价极高,瓷器和茶叶的价格肯定跌到了最低谷,我带少许粮食应该就能换到许多商品,接着拿这些换来的青瓷和青茶去找洋人谈生意!”
朱元璋点了点头:“此计可行!不过你可要记清楚了,新式武器什么的不是你的第一要务,最重要的是解决火药的问题。没有火药,就算给你新式火器你也没法用。”
“明白!”许人杰嬉皮笑脸地道:“这个我当然省得。”
众人出了卢氏山区,回到黄河,重新登船回航,来到澄城,再经澄城返回白水。许人杰还没进城,就恢复了自己米商大老爷的身份,跑去筹备粮食,打算到西安走一趟。
朱元璋和薛红旗、李洁琼则一起返回白水城,刚到了城门,就见到杨洪急匆匆地打着转儿,似乎等他们很久了,见到朱元璋回来,杨洪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凑近朱元璋的耳边低声道:“朱八哥,大消息……”
“哦?别急,慢慢说!”
杨洪咳了一声,认真地道:“咱们留在山西的探子发回了消息,说是三十六营的老大闯王(高迎祥)发出了密令,传给各地所有义军知晓。他说,大伙儿像现在这样四处流窜是不行的,永远都是一群丧家之犬,成不了大事。他打算在今年冬天集合所有义军头领开一次大会,大家商量一下对付朝廷的方法……为防有内jiān走漏消息,现在先不说开大会的地方,到了年底再行通知,只是让大家做好准备,先想个方略出来。”
朱元璋听了这句话,心念一动:崇祯七年冬,开大会?哦,原来是“荥阳大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