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山外的形势
这一伙新来的人总共是七百八十三人,全部来自白水,其中有一大半来自雷牙乡,一小半来自上王乡,这两个乡村,在白水不算最穷的地方,所以在去年官府征收秋赋时,这些乡民都还有一些余粮可以用来交税。
但是再厚的家资也经不起连年大旱,今年开chūn,旱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白水河依然断流,老天爷依然没赐下一场雨,这两个稍有点富裕的乡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他们如果变卖了家里的东西还能勉强交出chūn赋,但今年又滴雨不下的话,秋赋又该怎么办?
他们也到了交不出税赋的尴尬境地,正好乡里乡间又开始流传朱八在黄龙山大破官兵的事迹,于是这两地的乡民一合计,不如落草为寇,投奔朱八大哥算了。
朱元璋让李初九清点人头,把老人、小孩、青壮年、女人等分类统计出数目,并且一个一个地询问每一个人的专长。老实说,这一批入伙的人,总体素质要比他最先带上山来的一批要强。
要知道人这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变得富有,一个人要变富有,大抵上需要三样东西。其一是勤劳,勤劳的人就算不能富,至少也不会穷。二是智慧,有智慧的人,才懂得怎么去赚钱,要么认真读书,要么认真学习手艺,总有他们一口饭吃。三是运气,有运气的人,说不定有横财相顾。
雷牙乡和上王乡这一批人,就属于前两种,勤劳,并且有一定的智慧。李初九在清点这一批人时,发现他们大多数都有一技之长,其中更有好几十名朝廷签发的匠户。所谓匠户,其实就是从事营造、纺织、军器、工艺品等各种手工业生产的人。
在明朝,匠户就像军户一样,是一个终身世袭制的户口,不允许随便脱籍。你爷爷是个铁匠,那么你必须也做铁匠,你孙子也一样是个铁匠,你孙子的孙子,对不起,继续做铁匠吧。
匠户又分两种,一种叫做坐班匠,也就是每天去朝廷指定的什么兵器局、军器院一类的地方上班,从早一直干到晚。另一种叫做轮班匠,是从民间征召,需要他们工作时,才从民间调去做事。
这一批上山的人中间,就有几十名轮班匠。他们平时在自家务农,或者为乡亲们制造点东西,每年朝廷都会征召他们去干几个月的活,虽然这几个月的活按道理来说是要发工钱的(每月米三斗、盐半斤),但实际上,这些工钱被上面的人层层盘剥,最后落到他们手里的所剩无已。结果就成了白给朝廷干几个月的活,什么也捞不着,自家的事情还没时间管……
这样一来,匠户的生活就变得十分困难。大明一朝,不时有匠户逃亡或者怠工。例如在天顺十年(1460)的时候,朝廷统计了一下,居然有三万八千多个工匠逃亡……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喜剧。
在天空中游魂数百年,看过了后世发展的朱元璋深深地明白,工匠其实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在今后的数百年里,工匠都是各个国家当作宝贝来疼的国家栋梁,西洋的许多新发明、新科技,推动整个世界滚滚前进的技术,并不光是来自科学家,还有许多来自这些不起眼的工匠中间。
例如有名的转轮火枪,其实是一个钟表匠约翰·吉夫斯发明的。揭开工业革命序幕的珍妮纺纱机,也是一个叫做詹姆斯·哈格里夫斯的木工兼纺织工发明的。发明蒸气机车的斯蒂芬孙,则是一个做鞋、修钟表的小杂工。
而大明朝却把这些工匠编为匠户,与普通百姓区分开来,用苛刻的政策去折磨和约束他们,这是非常不理智和错识的行为。匠户制度与军户制度,都是跟不上时代,必须进行改变的落后制度。
朱元璋自己犯下的错,必须由自己去修正,他将李初九把这些匠户安排进了一个舒适的山洞,让士兵们对这些匠户更加礼貌一些,并且给他们多分配一些粮食,他还暗暗下了决定,今后如果能重建大明,必须给工匠们符合他们能力的地位。
李初九去安排乡民去了,朱元璋本人则带着王二、拼命三郎,迎了德大爷和狮子狗三个人,走到了自己的小山洞前,山寨里条件简陋,也就没有茶什么的可奉上了,大伙儿席地坐下,秋叶拿夏枯草炮了几杯水,端到大伙儿面前,然后乖乖地退开到了一边。
朱元璋先抱拳说了一通客套话,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一类的,德大爷也赶紧客套了回来,然后双方才进入正题。
“德大爷,朱八久在山中,对外面的情形,那真是两眼一抹黑,还麻烦您老人爷帮我说道说道。”朱元璋笑道。
“外面啊?”德大爷苦笑了一声:“现在外面可真是jīng彩呢……”
他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讲叙起来:“朱八大哥,就在杨洪进山来围剿您的同时,督粮道洪承畴率领他的本部督粮兵,向北移动,进击府谷,与府谷起义的王嘉胤大战了一场……”
他说到这里,旁边的拼命三郎顿时来了劲,他急着插口道:“王嘉胤我见过一面,他以前做过边军,那真是一条好汉啊,手下还有王自用、杨六、不沾泥、吴延贵等好汉,声势浩大,有五六千兄弟,官兵居然敢去剿他?这个叫洪承畴的带了多少人去?”
德大爷道:“洪承畴的人很少,只有一些督粮兵和家丁兵,总数不到一千人。”
“那有什么好战的!”拼命三郎笑道:“王嘉胤大哥必胜了。”
德大爷还没开口,朱元璋就摇了摇头道:“王嘉胤肯定败了!一千官兵要打败五六千义军,实在很简单,随便出几招就能把指挥混乱,斗志低迷的义军击溃。”
德大爷对着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朱八大哥,一猜就中,王嘉胤大败,被洪承畴赶得到处乱跑,这时候安塞高迎祥跑来和王嘉胤会合,两只义军合力,又和洪承畴干了一仗,结果……又被洪承畴打败,王嘉胤和高迎祥部狼狈逃窜,跑进了山里,目前府谷的起义已经被荡平了。”
“吓?”拼命三郎大汗:“咱们这里用七百人就把五百官兵打败,王嘉胤大哥有五六千兄弟,怎么被一千官兵干翻?而且后来还加上了高迎祥大哥……这……这不大对劲吧?”
朱元璋瞪了拼命三郎一眼,心中暗想:我的七百人,能和王嘉胤的七百人相提并论么?他给我提鞋都不够格。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朱元璋不是一个喜欢装逼的人。
他不说,王二却帮着他说了,只听这莽大汉嘿嘿一笑道:“王嘉胤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我见过的人中,就数朱八哥最厉害,咱们山寨的七百人,是普通的七百个义军可比的?三郎兄弟,你也太那个啥了。”
拼命三郎自知失言,赶紧嘿嘿了两声,不再开口。
朱元璋没再纠缠这个问题,问道:“德大爷,别的义军情况如何呢?”
德大爷叹了口气道:“不太好哦……宜川王左挂(原名王子顺),最近也被官兵撵得到处乱窜,目前好像在清涧与宜川之间的地方活动,但是声名也不显了。”
他顿了顿道:“汉南王大梁最有拼劲,去年年底,他纠结了三千多人攻打汉中府……”
“攻打府城?”王二和拼命三郎同时吃了一惊,要知道府城可不是*县城可比的,每一个府城都是城高墙厚,难攻不落的坚城,不像县城只有一两米高的矮墙,轻易就可以攻克。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攻打府城是自寻死路,王大梁是不懂军略,他知道城池是用来干什么的吗?城池就是用来让敌人攻的,你来我,我就守,你被拖在城下,动弹不得,我就可以从别的城池发兵,围你后路,然后里应外合,几面夹击,任你神仙再世,被几面合围也只有乖乖被擒。”
“唉,没错!”德大爷顿时小吃了一惊道:“朱八大哥,您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似的,完全猜中了。王大梁久攻府城不下,反而引来官兵的合围,今年二月,陕*西商雒兵备道刘应遇,以及四*川吴国辅部,一起合围汉中,王大梁的义军被几面夹击,结果大败,王大梁本人也被俘杀了,他手下三千兄弟,只有三百多人突围逃入了四*川,别的全部被杀。”
朱元璋摊了摊手,虽然没说话,但大家都能看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就猜到。
“朱八哥,照您这样说,府城岂不是永远不能打?”王二有点楞,忍不住问道:“当初在白水起义时,您不是说咱们将来要去府城抢粮吗?要是府城不能打,咱们怎么抢粮?”
“哈!”朱元璋晒笑道:“我是的意思是,王大梁不懂,攻城虽然容易被敌人几面合围,但是攻城方也不完全是劣势的,有一个古老的战术,就叫做——围点打援!”
“换了我去指挥,我就先打光他的援军,再攻他的城池!看他还能闹出什么妖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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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试探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歇下了之后,朱元璋还在小山洞里点着油灯,翻看着账簿。(百度搜索:随梦小说网,看小说最快更新)平时的他一向节检,晚上很少点灯,今天居然点灯夜读,这让同住一个山洞的张樱仙充满了好奇。她忍不住就挽着秋叶的手,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朱元璋的背后来看。
只见朱元璋正在看的,是整个山寨的粮食分配情况。
张樱仙是识字的,识得还不少,算是山寨里难得的知识分子,看了几眼之后,她秀美的眉毛就轻轻地皱在了一起。
“粮食……好像有困难了……”她在朱元璋的背后轻声道。
“嗯!”朱元璋毫不避讳她,回答道:“本来山寨里的存粮,还可以吃半年,但收下这七百八十三人之后,咱们的粮食就无法撑到半年之久了,顶多还能支撑四个月。”
“那你为什么要收下他们?”张樱仙低叹道:“自己都没有充足的粮食时,大多数人都会捂紧口袋,不愿意分给旁人……这样才能多活一阵子呢。”
朱元璋淡淡地笑了:“因为那个人的目标,只是让自己活下去,但我的目标,却不仅仅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而已……我要做一番大事业,就必须有充足的人手,人手不会自己从天上飞下来,我必须会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拿出来分享,从来转变成更多的助力。”
“你……究竟要做什么事业?”张樱仙被他语气里的豪气所感染,忍不住就问了:“不就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抢女人,抢粮食,逃避朝廷的管辖,占山为王么?”
听了这段话,朱元璋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太像……但是……”张樱仙有点害怕:“我只能这样想。”
“哈,也对!”朱元璋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以你的见识和眼光,也只能想到这一步,若是还能想到更高的地方,那就真奇怪了。算了,太远的东西我也不想和你说,现在说了都是虚的,做人,还是只说眼前的事为好。”
朱元璋重新低下头来,翻看了两眼账簿,然后把它合拢,放在了桌面上:“粮食确实是不够了,看来得出去抢……”
“你打算去哪里抢?”张樱仙忍不住帮他分析了起来:“北面的宜川,听说有王左挂在那里闹腾,粮食应该都被他抢光了,西边的洛川可以考虑……”
“不!”朱元璋笑道:“我要回白水去抢粮。”
“吓?回白水?”张樱仙被唬了一跳:“你从那里杀出来,又杀回那里去?”
“嗯!”朱元璋认真地点了点头:“去白水抢粮,有几大便利。第一,我的军队熟悉地形,熟悉乡绅地主们的位置,抢起粮来轻快便捷。第二,我去年曾经抢过一次白水的乡绅们,他们知道,只要乖乖给我送上税赋,我就不会要他们的命,所以他们会比别的地方的乡绅更加配合,若是换个县城,我搞不好还得面对乡勇军,徒然给自己带来伤亡。第三,我在白水的名望不低,像德大爷,狮子狗这样的人,在白水肯定还有很多,我要去把他们都带回山寨来,若是去别的县城,就未必能行。”
张樱仙:“……”
朱元璋哈哈一笑:“你说的也对,现在的我,就是个抢女人,抢粮食的山大王。”
“做山大王能有出息么?”张樱仙很认真地道:“我说了你又不爱听,但我还是想说,接受朝廷的招安吧,杨洪也许是假招安,但今后一定会有真心诚意来招安的朝廷官员……何不顺势投入朝廷,做个武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张樱仙毕竟是个县令家的小姐出身,对朝廷那一套,也是略有知闻的,杨洪是假招安她看出来了,但她也知道,朝廷里有一些文官,是温和派的,很喜欢用招安的手段对付土匪流寇,而且他们是真心诚意的招安。
张樱仙的看法并没有错,就在崇祯元年(1628年),福*建巡抚熊文灿就招安了大海盗郑芝龙,而且是真心诚意的招安,给郑芝龙封了一个五虎游击将军的头衔,郑芝龙这个东南海上最大的海盗头子,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官员。
在不久的将来,也就是崇祯四年,主和派的三边总督杨鹤,也开始大规模地招安流寇,还动用了皇帝的内努金十万两用来安抚流贼。
如果把握住杨鹤招安这个机会,朱元璋未尝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真正的朝廷官员。
这一次,朱元璋并没有对张樱仙发火了,他只是淡淡地一笑:“谁说的做山大王没有出息?我就知道有一个人,做山大王做成了皇帝。接受招安的人,能成得了皇帝吗?”
“丝!”张樱仙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的这个做山大王做成了皇帝的人……莫不是……本朝太祖爷?”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原来你也听过我的事迹啊?
张樱仙抹了一把汗:“可是……你……你怎么敢把自己和太祖爷相提并论?你怎么可能有他那么厉害?”
“哈!”朱元璋听了这话忍不住哑然失笑,我凭什么就不能和我自己相提并论?算了,也难怪她会这么想,这真怪不得她。他难得心情好,居然和一个女人谈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挥手让张樱仙自己回去睡。
等到上床躺下,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屈尊和一个女人谈理想,因为满山寨都是文盲,难得有一个懂点知识的人可以和自己聊几句这些东西,唉!要不要逮几个秀才或者名士一类的人上山来做军师呢?当初朱元璋建国时的第一军师,刘基刘伯温,其实就是他逮来的,后来不也干得好好的吗?
不过朱元璋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他的实力太弱,就算硬逮来了名士,也不会愿意为他出力,得等他有了一定的实力,有了图谋天下的可能xìng时,文人名士们才会愿意投入他的麾下。
朱元璋很快就睡着了,但是退回到山洞另一角的张樱仙,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秋叶忍不住怯怯地问道。
“唉,秋叶……我在想……这个朱八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张樱咬着秋叶的耳朵,轻声道:“你说,他抢我到山上来做压寨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有个夫人。”秋叶的想法非常简单。
“笨蛋,你见过有了夫人却不和夫人同房的男人?”张樱仙低声骂道。
“见过啊,马家二少爷不就一直没和小姐同房吗?”秋叶傻傻地道。
“那情况不同……”张樱仙的脸红了红,还好是在夜里,秋叶没看到,她低声道:“那男人讨厌死了,我当然不愿意和他同房,一直和他吵,他也没兴致碰我,但是……他每天晚上都和丫鬟睡……说明,他还是有那个能力的……”
“哇,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秋叶开始听出不对劲了。
张樱仙咬着下唇道:“我……我怀疑朱八……没有那个能力……不是真正的男人……”
“扑哧!”秋叶险些喷出一口水,赶紧双手捂嘴:“不会吧……”
“怎么不会?”张樱仙低声道:“你看……咱们上山来都好几个月了,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我光着身子他也不爱看……你说……正常男人会这样么?我怀疑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为了掩饰这个缺陷,他才故意抢我当压寨夫人,做给别人看……你没听说过么?宫中的太监也会故意娶个老婆在家里……”
“婢子不懂!”秋叶装傻。
张樱仙用力咬着下唇:“我一直担惊受怕被他侮辱……但是……如果他压根没那能力,我就可以放下这颗心了。秋叶,你帮我试试他,看他是不是真正的男人。”
秋叶大汗:“这个……要怎么试?”
“脱光衣服,去钻他被窝,如果这样他都不为所动,那就可以肯定他不是男人,我就可以放下这颗心了。”
“可是……小姐……万一……万一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婢子岂不就……”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喜欢他,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他又有何妨?”张樱仙扁着嘴道:“你早就想做他的夫人了,别当我不知道……”
“这个……婢子还没有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不准备的,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张樱仙马下了脸:“我知道了,来到这个山寨之后,你已经没把我当小姐看了吧?”
“不……不敢!你永远是我的小姐。”秋叶委屈地嘟起了嘴,张樱仙这个命令可真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若是换个男人,秋叶搞不好真的不听她的命令,但是对象是朱八,秋叶的心里柔肠百结,转了又转。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婢子……去就是……”
她从张樱仙的床上溜了下来,轻轻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山洞里一片漆黑,使得她羞意大减,但全身不着一缕的感觉仍然让她觉得怪怪的。她今年才十五岁,挌在后世,还是一个读高中的小女孩,但在大明朝,已经是可以出嫁的成熟女子了。
秋叶咬了咬牙,心想:女人嘛,早晚都得有这一天,豁出去了,对象是朱八哥,没什么好怕的。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朱元璋的床边,用飞也似的速度掀开被子,嗖地一声钻了进去。
一四三、胆子大点
朱元璋睡得正熟呢,他有一个很特别的本事,那就是如果一个对他有恶意的人在他睡熟时靠近他,他会很敏锐地醒来,及时保护自己,这是多年军旅生涯练就的绝学。(百度搜索:随梦小说网,看小说最快更新)其实大多数在前线血战过的jīng兵,都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一个对他报执着善意,压根没想害他的人在他身边活动,他照样能睡得沉沉的。这个本事就是当皇帝时练出来的了,皇帝这种职业,从来都不可能在一个完全没有旁人的安静环境中入睡,因为就算你身边没有嫔妃服侍,也会有官女和太监。皇帝必须做到习惯在别人的眼光中入睡,睡着之后身边有人走来走去,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有时候,他因为太累,躺在洗澡桶里就睡着了,宫女们将他从洗澡桶里扶出来,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再扶到龙床上睡觉,这样他都不会醒。
说得更夸张一点,到了皇帝这样的位置,你就得习惯身边一直有人在伺候,就算和妃子做那种事,旁边有宫女在等着你们完事之后帮忙清洗,也是很平常的事。
朱元璋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窝里钻了一个女人进来。
秋叶刚刚钻进去时,紧张得不得了,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全身发着抖,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等待着身边的男人做出反应。
他会有什么反应?这是秋叶最关心的事,在内心深处,她很希望身边的男人能抱住他,狠狠地疼爱她一番,但是,她又很害怕,怕这个男人一脚将她踢下床去,那真是又丢脸,又伤心,不用活了。
不过身边的男人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人家根本就没醒!
“不是吧?一个大活人钻进了被窝,这样也能不醒?”秋叶真是yù哭无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醒的吧?
她无奈地动弹了两下,故意用**的肩头去碰朱元璋的肩,实际上朱元璋也没穿衣服,山里的生活不比在宫中,他没有丝绸织成的睡衣可穿,麻布衣和绵布衣,都不适合穿着睡觉,所以朱元璋睡觉时是完全光着身子的,这年代也没有内裤这种东西,一光就是彻底光的。
秋叶碰上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都发烫了,害羞得恨不得去死,但是身边的男人,还在呼呼大睡,连眼皮都没动弹。
朱元璋上一世也有过不少妃子,像这样晚上挨着一个女人睡的rì子不知道过了多少,一个调皮女人拿肩头来碰他,真是太小儿科,如果这样也会醒,那他就不用睡觉了。
秋叶碰了两下,没反应……
怎么办?
她大起胆子,将一只柔软的手,放到了朱元璋的胸口。入手处,是男人结实的胸肌,这个男人在一年多前,还是一个瘦弱的男人,风一吹仿佛就要倒,经常饿得要死不活,但现在,经过每天不懈的锻炼,他的身体也强壮起来了,胸口的肌肉捏上去硬硬的,充满了男人的刚xìng。
秋叶的手掌在他胸前摸过,感受到了男人的气息,身体的感觉顿时怪异起来,仿佛有一把火焰,在心底里雄雄燃烧,双腿一夹,感觉到下面有点湿。
有些天真的男孩子以为,女人都清纯得二万八五,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其实……咳……女人也有xìngyù,而且不比男人的来得轻,只是自古以来的教育,将女人的正常需要压抑住了而已。
秋叶贴着一个男人,身体自然有了反应,这一点也不奇怪,但她本人也是受封建思想禁锢的,对自己身体起的反应,直觉地感到排斥和罪恶感,眼泪忍不住就挂在了眼角,心里暗想:“原来……我是个水xìng扬花,不正经的女人……”
她从朱元璋的被窝里溜了出来,飞也似地跑回张樱仙的床上,抱着张樱仙就哭。
张樱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刚才她派出秋叶之后,就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想知道旁边到底在发生些什么,但是听来听去,什么也听不到。山洞里黑漆漆的,隔远了看不到,走近去看她又不敢。
真是把她纠结坏了,正在心急的当口,秋叶突然跑回来,埋在她怀里,哇哇的哭。
“怎么了?他怎么你了?”张樱仙急问。
“没……没什么,他一直在睡觉,没醒过来……我用肩头碰他,用手摸他,他都没醒。”秋叶扁着嘴道:“但是婢子……婢子居然……呜……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一直在睡?这样也能睡得着?”张樱仙哑然。
“嗯,真的一直在睡。”
张樱仙感觉到有点匪夷所思:“他究竟是不是男人啊?一个女人脱光了钻进被窝,还在呼呼大睡,我真的感觉他有点不正常……你刚才摸了他对吧?摸的什么地方?”
“胸……胸口……”秋叶怯怯地道。
“有没有摸那个地方……”张樱仙逼问道:“那个……代表男人的东西。”
有些人以为,古代女人清纯,啥也不懂,其实这样的看法很错,大错。明朝的女人其实懂的不比现代的女人少,尤其是读书识字的闰阁小姐,懂的比现在的女人还多都说不定,因为……那个时候,印刷贩卖小黄书并不犯法。
像《金瓶梅》一类的书,街上随处可以买到,印刷质量差一点的,在县城里卖十个铜板一本,要多少有多少,要是到了文人气质浓厚的江南水乡,像嘉兴、绍兴一类的地方,六个铜板就能买到一本。闺房小姐们最喜欢这一类的书了,没事就收藏几本在闺阁里。而且,那时候的女人,还会把**绣在自己的荷包上,肚兜上,以此来压邪。
张樱仙就压着这样的邪,她的红肚兜上,就绣了一男一女在那啥的**,这事儿全天下就她一个人知道,当然,说给别的女人听的话,也不丢人,有条件的女人们都爱这样干。
所以她不但懂,而且懂得很多,至少比秋叶明白得多:“有没有摸那个……代表男人的东西?”
“没……没敢摸!”秋叶吱唔道。
“这个都没摸,怎么能帮我搞清楚他是不是男人?”张樱仙有点轻微的恼怒:“没用的丫鬟。”
“呜……婢子真的不敢!”秋叶可怜兮兮地道:“小姐,您饶了我吧……”
“少啰嗦,快去给我摸清楚了。”张樱仙拿出了小姐架子:“还当不当我是你主子?”
“呜……”可怜的秋叶又钻下了张樱仙的床,摸到了朱元璋的床上来。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秋叶这次摸上来,居然没有再脸红心跳,反而有点轻车熟路。身边的男人还是睡得沉沉的,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脸红得像血一样,但身为一个婢女,她没有太多的选择,按主子的话去做,是婢女的本能,她甚至没有胆量去反抗。只好硬着头皮,把手放了上去,从朱元璋的胸口,顺着腹部,一直向下抚去……
终于,碰到了那个会让所有女人脸红心跳的东西,刚入手时,略软,但是轻轻一碰,就刷地一下硬了起来。
秋叶吓坏了,想也没想,翻身就向床下跳。
跳到一半,只感觉手臂一紧,床上的男人伸出一只手,逮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下子扭在了床边,朱元璋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轻微的怒容:“半夜三更,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做什么?”
两人都没穿衣服,秋叶赶紧拿空着的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部,下半身没法遮掩,只好把两条腿绞在一起。但是朱元璋却大大方方的,没有掩盖自己,他的眼光也没往别的地方窜,只是定定地盯着秋叶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
“婢子……婢子……”秋叶连着婢子了两次,然后急了起来:“婢子什么也没干……”
这种明显的谎话,朱元璋压根懒得去辩驳,还是直勾勾地瞪着她。
他的气势洒出来,岂是一个小小秋叶可以抗衡,被他一瞪,什么谎话都忘了,哇地一声哭道:“小姐说你不正常,不像男人……叫婢子上你的床,挑逗你……如果你是男人,就会要了婢子,如果不是……她就不用再提心闹胆,害怕你要她……”
此话一出口,旁边床上的张樱仙顿时吓坏了:这笨婢女,居然一下子就把我给供出来了,朱八这家伙生起气来,可吓人了……他会不会打我?
朱元璋确实有点生气,半夜三更,就为了试探这种无聊的小事,居然来打扰我睡觉?要是上一世,有宫女或者妃子敢来这样对他,他一脚就把这女人踢进冷宫去。不过这一世,也许是游魂几百年间心态平和了不少,他居然没有生气到那个地步,只是苦笑了一声:“原来是这种无聊事。”
其实他并不介意要一个女人,转世投胎之后,他得到了一具年轻的身体,这具身体是有xìng方面的需求的,只是被他用强大的毅力给压抑了下去,如今有女人主动送上床来,他如果非要向外推,未免过于矫情。
“我明白了!”朱元璋叹道:“也难怪你们要这样想,我的表现,可能是不正常了一点。”
他抬起头来,对着不远处的床上正吓得发抖的张樱仙道:“你放心吧,既然你希望我不碰你,我就不会碰你。堂堂朱八,如果还要用强迫的手段来得到女人,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但是秋叶嘛……我要定了!”
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朱八要得到一个女人,非得名正言顺才可,今晚你先回自己床上睡吧。明天通告全山寨,我要纳秋叶为妾,明晚你再来服侍我……”
“吓?”秋叶和张樱两人听到这话,同时楞了,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一四四、新兵蛋子入伍了
“朱八哥要纳秋叶为妾?”听到这个消息时,山寨里的百姓们大多数带了点喜气儿。(本章节由随梦小说网网友上传 www.uu234.com)
秋叶这姑娘,大伙儿其实都熟悉了,她总是出现在朱八哥的身前身后,默默地帮他打点着琐碎的小事,端茶、烧水、洗衣、磨墨、煮饭……尤其是最早那一批跟随朱元璋的兄弟们,更是见惯了秋叶跟在朱八哥的背后嘘寒问暖。
在大伙儿的心目中,秋叶若是不嫁给朱八哥,那才是一件怪事,嫁给他则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个早晚问题罢了。
古时纳妾可不比得娶妻,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娶妻大至上需要讲究许多东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交换什么生辰八字,算吉rì,乱七八糟,许多讲究。但是纳妾,只需要向乡亲们说一句,摆几桌酒菜,就算礼成。
甚至有些不算很富裕的人家纳妾,连酒菜都不摆,直接拿个轿子,把妾室往自家后门一抬,就算纳成了。
这种简约的风格,倒是比较适合山寨现在物质不丰富的现况。要真想大摆酒席,朱元璋也拿不出这么多东西来浪费呢。
朱元璋只是派马小天等人,去山寨里转了两圈,把这件事通报给所有人知道,就没打算再进一步搞什么麻烦事儿。但是他不想搞,手下的兄弟们却来了劲。
山寨里没什么乐子,大伙儿一天到晚就想找点新鲜事闹腾,听说朱八哥纳妾,乡亲们顿时双眼一亮,这是个大闹一通的好机会啊。朱八哥给他们吃的,带他们建立山寨,为乡亲们做了许多事,但是乡亲们却无以为报,大伙儿都卯足了劲儿,想让朱八哥这次纳妾能开心一点。
一大早,王二和拼命三郎就带了几个兄弟进山打猎去了,说是晚上要吃顿好的。马小天把军乐队给拉了来,让他们负责奏喜气的乐曲,这些军乐队的成员平时就是搞红白喜事的,奏喜气儿的乐曲那真是有一套,一大早就开始吹拉弹唱,搞得山寨像过节一样热闹。
女人进山去采花,此时已是晚chūn初夏,真是花儿开得灿烂的时节,满山遍野都是黄的、红的、蓝的小花,女人们将这些鲜花采摘下来,放在篮子里,带回山寨,然后辅洒在朱元璋的小山洞前,有胆子大的还跑进山洞里来,一把一把地乱撒小花。
当天晚上,乡亲们都没有在自己家里吃饭,他们在自家煮好了饭,端着饭腕,一起跑到了朱元璋的小山洞前,就在山洞前的平地上坐上,然后一边笑着,一边吃。这是一场自发组织的酒席,没有让主人家破费一分钱,每个人都自带了食物来,只是为了让这个地方显得热闹一些。
王二和拼命三郎打猎归来,没有什么太好的收获,只弄到一只獐子,结果大伙儿就把这只獐子煮成了汤,一人勺上一碗喝着,倒也其乐融融。
张樱仙在山洞的角落里,躲在自己的被窝之中,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感受到乡亲们的热情,心里忍不住就有点吃味了:明明我才是正牌子的压寨夫人,为啥我当初被强夺上山做压寨夫人时,就没有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呢?现在明明是纳个妾,却弄得像过节一样……
什么叫名正言顺?她现在明白了,秋叶这才是名正言顺地嫁人,而自己,真是名不正来言不顺,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家的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夜,秋叶被朱八叫过去侍寝了,张樱仙一个人拥着被子,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不远处的小床上,并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传来秋叶的呻吟声,或者传来男人的喘息声。因为朱元璋很安静,秋叶则是害羞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山洞的另一边只是偶尔传来希希嗦嗦的声音,铺床的草叶被人体压着,或者推挤着发出来的沙沙声……
张樱仙感觉心里十分难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初马智彬和丫鬟亲热,她非常生气。但现在朱八和丫鬟亲热,她却不生气,只是感觉到难过,非常的难过……
第二天清晨,张樱仙睁开眼时,就看到秋叶坐在她的床前,见她醒了,秋叶赶紧问道:“小姐醒了?要起床吗?婢子服侍你穿衣……”
“你还叫我小姐?自称婢子?”张樱仙苦笑了一声:“你该叫我姐姐,自称妹妹了……而且,以后你也会有人服侍了,像穿衣服这种事,哪轮得到你来管我。”
“哪能……”秋叶吓了一跳,赶紧道:“你永远是我的小姐。”
张樱仙摇了摇头,转头去看,朱八的床上已经没了人,看来他起得很早,和平时一样,出去练拳,整军,干正事儿去了。这个男人也真是有意思,别人都说**一刻值千金,历史上不少君王,弄到了新女人都会挟玩一晚上,弄得第二天推迟早朝,他一个区区山大王,纳了妾,第二天早上却和平时一样去干活了。
看到张樱仙的表情,秋叶赶紧道:“朱八哥说……今天有很重要的大事儿要开始准备了。”
“嗯?什么大事?”张樱仙奇问。
“他说……要回白水,去抢人,抢粮,抢钱,还有盐、铁、糖、布……山寨需要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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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朱元璋,已经来以了山顶,正在整军,今天早上,士兵们如同平时一样在cāo练。与平时略微不同的是,山寨里多了一只新军,人数两百,全部是由新上山的乡亲里面选拔出来的青壮年男子组成。
这两百新军被编为九队、十队,分别由狮子和狗子两兄弟各领一队,结果……九队十队又被老兵们戏称为“狮子狗小队”。
和所有的军队一样,朱元璋的军队也开始分派系了,这是雄才大略如朱元璋也难以避免的事情。军中现在主要分成了三系人,一系是最老的三十五名心腹,加上老一队,老二队。他们跟朱元璋的时间最长,战斗力最强,所以也最自负,不是很屑于和别的部队相提并论。
三队到八队,则是上了山寨之后重新整编出来的,他们的战斗力一般,忠诚心也比老一队和老二队差一些,但是经过了和杨洪的战斗之后,他们也自认为是老兵,气质中带了些军人的彪悍。
最后一系就是新上山的狮子狗小队了,这两百人明显是新兵蛋子,不但不会拿长矛,连走队列都困难,叫他们左转,他们会给你右转。叫他们齐步走,没几息时间就走得乱七八糟。
新兵蛋子被老兵欺负,这是任何军队都免不了的事,这新上山的两百人在山顶上训练,就不停地被旁边的一到八队嘲笑奚落,弄得人人都红着一张脸。他们的队长狮子狗两兄弟十分不爽,几次想找老兵们打架,不过他们新来乍到,还得暂时夹着尾巴做人,所以气归气,倒也没有轻举妄动。
朱元璋跑到山顶练兵场来检阅时,正好看到狮子狗红着一张脸,愤愤不平地在那儿站着。
老于事故的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狮子狗还没开口,旁边的几个老兵先笑了:“朱八哥,这些新兵蛋子左右都分不清楚,走个队列乱七八糟,自己人挤倒自己人,咱们嘲笑了他们几句,狮子狗就想找我们打架。”
“是这样吗?”朱元璋沉下脸,对着狮子狗问道。
“是……”狮子狗硬气地道:“我们只是想找人打架,但是还没打,这就不犯法吧?”
“嗯,只想不动手,是不犯法的!”朱元璋嘿嘿笑道:“但若真的出了手……那就是犯了军法,这一点你们给我记好,军中严禁私斗,一旦被我抓到,那可不是轻罚。”
狮子狗被他jǐng告了几句,还以为他是在回护老兵,忍不住不爽地嘟哝道:“这些家伙的嘴太损了……”
朱元璋转过头去,对着几名老兵问道:“你们损他们什么了?”
“我们就说,他们连左右都分不清,应该回娘胎里重新长一次脑子,长好了再出来。”几个老兵哄笑道。
朱元璋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几个……我记得你们,刚上山寨时,有一次我下令向左转,就是你……你就是向右转的。”
那老兵:“……”
朱元璋又指着另一个:“我也记得你,我下令正步走,结果你向前猛跨了一大步,结果撞在前面的兄弟身上,两个人一起摔成了滚地葫芦……”
那老兵也刷地一下涨红了脸。
“谁不是从新兵蛋子过来的?”朱元璋皱起了眉头道:“都是白水出来的兄弟,谁再欺负自己人,我叫王二捏暴了他的蛋。”
老兵们吓了一跳,赶紧齐声道:“不敢了!”
朱元璋把两方都打了打,但实际上也相当于帮两边都说了话,这一下士兵们的情绪好转了不少,他见没什么别的事了,这才认真地道:“好了,不相干的事少扯蛋,我今天来练兵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
听他说很重要,士兵们顿时神情一紧。
朱元璋大声道:“山寨里的粮食,已经不够用了,咱们必须出去打粮。老一队、老二队、三队、四队、新九队、新十队,我限你们三天之内做好出行准备,三天后,咱们离开山寨,进攻白水,去抢粮食。五队、六队、七队、八队,你们这四队留守山寨,保护好乡亲父老们。”
一四五、重出大山
朱元璋大声道:“山寨里的粮食,已经不够用了,咱们必须出去打粮。(本章节由随梦小说网网友上传 www.uu234.com)老一队、老二队、三队、四队、新九队、新十队,我限你们三天之内做好出行准备,三天后,咱们离开山寨,进攻白水,去抢粮食。五队、六队、七队、八队,你们这四队留守山寨,保护好乡亲父老们。”
这样的安排落在众人耳朵里,顿时使得大伙儿有点搞不明白。
王二从练兵场的旁边跳了出来,好奇地问道:“朱八哥,老一队、老二队,还有三队四阶去打仗,我们一听就懂,因为他们是最厉害的几只队伍,可为什么新九队和新十队也要去?他们连队列都不会走,叫他们左转还会转成右呢,这两队带出去能打仗吗?”
“是啊!”还有几个五队到八队的士兵也叫了起来:“朱八哥,咱们也想出去打仗啊,您怎么就把咱们留在家里了?让新九队和新十队留守嘛,咱们也要去打仗。”
朱元璋沉下了脸道:“咱们现在已经不是白水的普通农民,这里站着的是一只军队,你,你,还有你,你们都不再是农民,而是军人,作为军人,你们应该做的是听长官的命令,而不是提出质疑!我怎么安排,你们就怎么执行,这才是军人的天职!”
“这个……”士兵们汗了一把,但没敢反驳。
不少人到了这个时候才惊觉,对啊,他们已经不是白水的一个普通农民了,现在是士兵,士兵哪有对将军的命令提出看法的道理?
朱元璋对着王二招了招手道:“你来!”
王二知道朱八哥要单独解释给他听,顿时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两人走到练兵场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背后,朱元璋这才低声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安排?”
王二猛点了几下头。
朱元璋将眼光放远,看着山顶上的居民区,低声问道:“德大爷和狮子狗带这七百八十三上山多久了?”
“呃,才几天时间……”王二答道。
“新九队和新十队成立多久了?”
“呃,也才几天时间……”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说……咱们的主力部队离开山寨,把山寨交给这么一群初来乍到的人驻守,你放心么?如果咱们都走了,留下新九队和新十队驻守,他们突然叛变,把咱们留守的父老乡亲全部杀光,夺了咱们的寨子,怎么办?”
“这……”王二顿时恍然大悟:“我懂了,朱八哥您的安排,是把新九队和新十队带走,名义上说是带他们去抢粮,实际上是让最强的老一队和老二队监视他们,防止他们闹什么妖蛾子。”
“没错!王二啊,你的脑子现在也越用越聪明了,换了一年多以前,这种事再让你想几个时辰也未必想得通。”朱元璋笑了起来,王二确实在成长,最初王二听不懂他的话,现在慢慢的,王二可以听懂很多东西。
得到了朱元璋的奖将,王二也有点得意,哈哈笑道:“跟着朱八哥久了,我也慢慢学会了用你的方法去想问题,哈哈。”
朱元璋笑道:“其实我带新九队和新十队去抢粮,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军队究竟有多强,让他们知道老兵的本事,这样可以震摄住他们,让他们这些新来的乖乖听话。”
他摊了摊手,接着道:“要扩大一只军队,并不能光是用感情去感动士兵,要知道天下的人何其之多,要对他们都一样好,感动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对一部份人好,让这些人成为我们的核心力量。然后用这股力量去威摄其他人,让其他人也乖乖听话……”
王二张大了嘴。
朱元璋还在继续教育他道:“要成大事,就必须有尽量多的人手。而要想人手多,就必须兼容并包,尊敬你的人、怕你的人、想利用你的力量获得安全的人、想从你这里捞取利益的人、想借着你一飞冲天的人……这些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关键就在于,我们要怎么去掌握他们。”
“这个……太难了……我想我学不会!”王二丧气地道。
“好吧,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去吩咐士兵们准备,三天之后出兵,另外通知一下拼命三郎,让他率领五到八队在家里留守。”
王二点头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朱元璋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定留守的人选时,他只有拼命三郎这一个人可选,实在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毕竟曾经身为皇帝,要知道古时候皇帝出征,照惯例应该是太子监国,也就是太子留守,这样的好处是,如果皇帝在出征时碰上什么意外,留守监国的太子就可以立即登基,以保证国家的稳固。
国家如此,山寨同理。
朱元璋现在没有孩子,他出征的时候,只能任命一个外人来留守山寨,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他出了意外,整个山寨或许就会崩溃。
难道,是时候有个孩子了?一边打天下,一边教育孩子,到孩子成年,天下也就打下来了,就像上一世那样。
想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事儿,暂时就交给秋叶来努力吧。
嗯……秋叶这名字,太丫鬟气,既然她成了自己的妾室,就不宜用这么土气的名字了,改明儿给她改一改,改成秋叶伤吧,加个伤字在后面,顿时好听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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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rì之后,老一队、老二队、三队、四队,新九队、新十队都已经准备完毕,每个人都准备了半个月的口粮,用一个小麻袋装着,系在腰间。十几斤重,沉甸甸的,不过这个不会影响战斗,因为他们从黄龙山里走出去,走到白水时,这个粮袋就会减轻一半以上的负重。
朱元璋、王二两人带队,狮子狗也被朱元璋“请”着一起去,山寨交给了拼命三郎驻守。
出山的路,走得十分轻松。这条路现在已经不能算是荒山野路了,因为最初有朱元璋一伙人走进来,后来又有杨洪带着一大群官兵走进来,再接下来是德大爷、狮子狗带着七八百乡亲走进来。
其实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路就出来了!
本来没有路的黄龙山,就硬生生被他们走出一条路来,这条路从朱元璋的山寨直达白水,半路上还有官兵做的记号,真是方便,只差在路边插个路牌,写上“白水距此多少里”。
走在这条路上,朱元璋的心里就升起了一个奇异的感觉,所谓树大招风,自己的山寨现在居然连出山的路都有了,岂不是一件很招风的事吗?看来……过不了多久,麻烦事就要来了!官府如果再来围剿,来的就是扎手的货sè,只怕不容易对付了。
军队在山道上疾行了几天,很快,狮子狗两人就看出来一些差异了。他们两人惊讶地发现,朱元璋手下的这群士兵,在行军的时候非常安静,走在山道上,这些士兵既不会喧哗,也不会议论,几乎每个人都在沉默地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他们带领的新九队和新十队就差多了,一边走,士兵们还一边聊天,就像游山玩水一样。
这样走了没三天之后,新九队和新十队的体力就不行了。但老兵们还是走得稳稳的,一点都没露出疲态。这就是边走路边说话,和沉默着走路的差别。说话会影响呼吸的频率,使得身体的疲劳加剧。
还有,老兵们在攀爬山壁,翻过水沟一类的地方时,身手明显要敏捷得多,新九队和新十队的新兵蛋子们则差得远了,经常都要好几个人互相扶持着才能过去,人家老兵轻松就能单兵越过。
狮子狗本来并不认为老兵有多了不起,只不过是会走队列,分得清楚左右罢了,现在一起行军,才明白人家山寨里的士兵,确实要比自己这波人强。难怪人家要嘲笑自己!
不知不觉中,新九队和新十队的人,对老兵们的态度变得恭敬多了。人类这玩意儿就是这样,当你发现别人比自己强时,往往会升起一种尊敬之意。现在新九队和新十队对老兵们尊敬多了,狮子狗也对朱元璋高看了几眼。
这一天阳光耀眼,天空青蓝一片,朱元璋带着军队,终于走出了黄龙山,来到了白水的地盘,当初他从这里走出去,如今又带着军队走了回来。他倒是没什么感慨,但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恍如隔世,如梦似幻般的表情。
放眼一看,白水和去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旱灾仍然在这个可怜的地方肆虐,大地干裂着,布满了犹如瓷器上的裂痕一样的口子,田地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白水河早已断流,就连河床上的淤泥也凝结成了干结的泥块。
就在大伙儿的面前,居然就倒毙着几具尸体,看他们的样子面黄肌瘦,显然是饿死的!这几具尸体仿佛在对着他们说:“山中是世外桃源,山外是地狱景象……”
一四六、海捕文书
朱元璋并没有急着带队就向*县里冲,无脑的仗他是不会乱打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情报的重要xìng,要打仗,先侦察,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把军队留在了一条小山沟里,王二也留了下来,以他的脾气,显然不适合去侦察。而且这一次是山寨成立以来,第一次出山打粮,务必要做到首战告捷,所以他也不放心让别人去侦察,还是自己亲自去的好。
朱元璋就只带上了马小天,两人都穿着很普通的粗布麻布,拿了点黄泥在脸上随便抹了几下,随便折了两根树枝当拐仗,就走向了白水。
白水本来就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经历的旱灾,农民起义的双重打击之后,这个贫穷的地方显得更加破败。朱元璋和马小天随便走了一段儿,就看到好几个毁灭了的村庄,这几个村里已经没有人了,所有的房子都空着,看样子空了也有一年多了,屋里屋外都显得灰扑扑的。
路过西固村,只见村子已经被夷为了平地,显然是官兵干的,朱元璋起义时,义军里的好些重要人物都是西固村来的,所以这个村子被官兵重点照顾了一次,所有的房屋都被烧毁,不过这也无所谓了,西固村的人都跟着朱元璋跑进了黄龙山,烧些房子也没什么。
马小天就是西固村的人,他对着村子的灰烬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继续向前走,入眼的又是烧成废墟的马家大院,这个富家大院本来就连绵百余间房舍,现在只有一大片残亘败瓦。马家大院前的进士杆,歪歪地斜插着,杆底的位置被烧黑了,好在这根进士杆是石头制成的,所以没有被烧毁。它倔强地挺立地,诉说着这户人家昔rì的荣光。
马小天不由得有点担心:“朱八哥,白水变成这样了,咱们还能抢到粮么?”
“能!”朱元璋认真地道:“你听过一首诗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没听过,什么意思?”马小天奇道。
朱元璋摊手道:“这首诗的意思是,不论天下兴衰如何变化,苦的都是老百姓。”
“哦,这和咱们抢不抢得到粮有啥关系?”马小天不解。
朱元璋无奈地苦笑道:“苦的都是老百姓,但是乡绅,地主不是老百姓,怎么苦也苦不到他们头上。咱们出山来抢粮,本来就没打算抢老百姓,要抢的就是乡绅、地主,所以不会受到影响的。”
马小天:“……”
他楞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朱八哥,我……我……我以后也不要做老百姓,我要做乡绅,做地主,越大越好。”
“嗯,有志气!”朱元璋在他的肩头上用力拍了拍:“这也是我的目标!”
两人继续向白水的中心地带走。
靠近城池,情况终于好转了一些,道路两旁终于能看到有人居住的样子了,也能偶尔看到一个商贩,垂头丧气地抬着货担子。大道中间,有一群乡勇兵,拿着刀枪剑戟列队走着,似乎在巡逻。
朱元璋忍不住有点好奇,拦住一个货郎问道:“麻烦问您个事,我们两兄弟是从澄城过来的,第一次来白水,怎么这儿的路中间有乡勇巡逻啊?”
白水和澄城相邻,两地的口音很相近,朱元璋这样撒谎,也不怕被人识破。
那货郎翻了翻白眼,耸肩道:“还不是流寇闹腾出来的,去年这里有个叫朱八的家伙揭竿造反,后来一个叫种光道的家伙也跟着他一起闹。两人闹完之后,朱八跑进山里去了,种光道则死掉了,大股流寇也跟着朱八进了山,但是还有许多小股流寇,还经常在乡村里窜来窜去,咱们这里的乡绅们就组织了乡勇队,用来对付这些小股的流寇。”
“官兵不管吗?”朱元璋问道。
“官兵?切!”那货郎冷笑道:“倒是管了,一个叫杨洪的千户带人进山围剿了一次,结果被朱八打得裤子都掉了,灰溜溜地逃回了西安府,然后咱们陕*西巡抚大人发话了,那些不是流寇,只是乱民,过阵子下雨了,他们会回来种田的,不必理会……于是……官兵就再也不管了。”
听了这话,马小天赶紧转身,捂着嘴一阵憋笑,差点笑出眼泪。
朱元璋却镇定非常,这种程度的冷笑话,根本不可能让他脸上变sè,他对着那个货郎行了个礼:“谢谢兄弟了。”
“客气!”那货郎抬着担子yù走。
朱元璋笑道:“你都卖些啥东西?”
货郎掀了掀担子,只见里面都是些小东西,什么绣花针、灯芯草、扣子、线卷儿……原来是一担子rì用百货。这些东西在城市里随处可买到,不算什么稀奇物事,货郎的生意也不太好,所以jīng神很糟。
但是朱元璋却看得双眼一亮,这些东西对于山寨来说,都是非常实用的rì用品,山寨就差这些玩意儿呢。
要说有些穿越小说,真的很离谱,主角穿到一个荒山野岭,建个山寨,rì用品都没解决,就先大炼刚铁,直接造枪造炮,火车飞机,夸张得要死。有时候真的很想吐槽他们一句,你衣服都没得穿,怎么就造出飞机了呢?
“明儿个你还来这里卖东西吗?”朱元璋笑问道:“今天我没带钱,明天你还来的话,我找你买。”
货郎一听,赶紧点头道:“明儿还来!”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我要的很多,明天你多担一点来,再叫上你认识的卖杂货的朋友们都来,我都一并买了。”
“好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货郎jīng神大振,挑着担儿飞也似的去了。
朱元璋带着马小天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县城在望。
只见城门口也挺萧条的样子,进出城的人不多,两个没jīng打彩的老兵驻守在城门两侧,城门外的石墙上贴着几张纸,有几个人围着在看。
朱元璋带着马小天走过去,也站在那儿看。排头第一张,是告示,上面写着,白水新任*县令某某某人赴任到此,让百姓们如何如何一类的。要说这白水也真是好玩,短短几年,换了好几任*县令了。先是陈观鱼、后来换成顾华修,现在又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孩子来了。反正大明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今天撸下去一个,明天就会有一个新的来到任。
官僚机构臃肿的问题,朱元璋并不是没有着手解决过,他在建国时定下规矩,一个县里,朝廷正式认可的公务员其实只有七个,但就算这样,县令们还是自掏腰包雇佣师爷,又弄出许多职务来,搞得官员机构还是很臃肿。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你少设几个官员就行了,官场的**会将一切规则破坏得一塌糊涂。
这个问题具体要怎么解决,他也还在考虑。
在这张官员的到任告示后面,是几张海捕文书,也就是通缉令,一张大白纸,上面半张画着一个人物头像,线条圆润,很年轻,但是脸孔画得像泼墨山水一样,根本认不出来长成啥样。马小天跟着张樱仙学了几天读书识字了,现在也认得几个字,于是就认真地读了起来。
“海捕令……案犯朱八,打舍杀人,强抢妇女,十恶不赦,如有缉拿归案者,赏银百两,如知情不报,窝藏罪犯者,视为同罪……白水*县宣……”
马小天读完这张海捕令,脸sè顿时涨得通红,想笑,旁边就站着城门守兵,于是不敢笑出来,憋得那叫一个辛苦。
朱元璋也哭笑不得地道:“这画……画得真不像。”
马小天又转头向旁边的看,只见好几张海捕令一字儿排开,王二、马小天、李初九……山寨里的那几个头头儿,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画得奇形怪状,笑得马小天差点背过气去。
“太好玩了……偶尔出个山,就碰上这么好玩的事,回去讲给兄弟们听,他们肚子都要笑暴掉。”
朱元璋摇了摇头:“官府啊……唉……明明知道我们就在山寨里,却不敢派兵来缴,犹如儿戏一样在这里贴海捕令,只是为了应付上面的追问罢了。”
“马小天,咱们回去了!”朱元璋摇头道:“没有什么好侦察的了,明天就带兵来抢粮。”
“这样就回了?”马小天奇道:“不用侦察城里有多少官兵驻守吗?”
“还有什么好侦察的?”朱元璋叹道:“城里守兵顶多两百,我看只有一百多。咱们的事,官府根本没有重视,或者说,假装没看到……咱们要对付的不是官府,而是乡绅们组织的乡勇队。”
“哦,原来如此。”
朱元璋认真地道:“明天咱们先不打城,绕城而行,把周围的乡绅们好好敲打一番,破了所有的乡勇队,再来和城里的官老爷对话。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应该会很好说话才对。”
“啊?县太爷好说话?”马小天大奇:“我从没见过好说话的官老爷。”
“嗯,那是因为以前的你手上没有兵!”朱元璋淡淡地道:“拿六百把长矛指着他,我相信他会很好说话的。”
一四七、朱八哥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从东方的天空上爬起来,由于天上一点云朵都没有,所以刚刚一出来,阳光就非常的耀眼,金光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布满了干裂的田地仿佛都在咧着嘴嘲弄着世界。
朱元璋带着六百名士兵,从躲藏着的小山谷里的钻了出来,向着城市的方向前进。前面四队人都jīng神抖擞,信心满满,走得耀武扬威,但后面跟着的新九队和新十队却有点害怕,他们刚刚随着德大爷和狮子狗逃进山,没想到转眼又以山贼士兵的身份返了回来,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这两队人一边走,一边嘀咕着,脚步放缓,远远地拖在了后面,摆出了一幅随时都想逃走的架势。
朱元璋也不怪他们,新兵蛋子嘛,也就这水准了,这次把他们带出来,也不是想让他们出多少力,就是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实力,以此震摄他们,同时也给他们一点信心。
队伍没上官道,就在乡间前进,反正田地都干了,不用担心踩到庄稼,整只军队干脆列成几纵列的阵形,走得非常整齐。
一路上都没怎么碰见人,直到走了许久之后,越来越接近城市,前面才出现第一个有人居住的村庄。这个村庄也彻底破败了,所有的田地都是干的,村子里还住着七八户人家,都是穷得已经快活不下去的那种。
朱元璋远远就见到了这几户人,他们没有下田干活,而是坐在村子边的石头上,满脸麻木地看着天空。
这几户人显然看到了有一只军队正在靠近,不过他们只随便扫了一眼,就没管了,还是继续盯着天空看,直到朱元璋带队走近,一个村民才有气无力地道:“是哪里来的山大王吗?咱们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要抢东西也没得抢,你们还是去抢别的地方吧。”
一个普通百姓,怎敢用这种语气对山大王说话?这是不想活了么?没错,人家是真的不想活了,家里最后一点钱也用来交了chūn赋,没吃的了,要活也活不了几天,还不如痛痛快快死在刀下,少受点折磨。
村民忍不住喃喃地道:“真后悔啊,去年朱八哥起义时,咱们这几家人还有点余粮,交得出税赋,所以没有跟着朱八哥走,等到今年老天还是不下雨,咱们才知道慌了。但是不熟悉山路,不敢进山去找朱八哥的山寨在哪里。德大爷和狮子狗带队进山,咱们也没得到消息,痛失第二次进山的机会……唉!”
“现在也不是很晚!”朱元璋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你愿意进山,我可以带你去!”
“啊?”那村民把脑袋垂了下来,不再看天空,而是转头来看朱元璋,仔细看了几眼,顿时大喜过望,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是朱八哥……您是朱八哥……我在衙门前见过您。”
他这一声惊呼,惊动了旁边几个村民,那几个人也一起转头来看,全都大喜过望,纷纷跪倒在地:“是朱八哥回来了……老天有眼啊!咱们有救了!”
“多的不说了,咱现在正忙,你们跟在队伍后面吧!”朱元璋转头吩咐道:“新九队,新十队,你们负责照顾这些乡亲随队而行。”
跟在后面的狮子狗走了上来,他们也是才上山的人,对这些想上山的穷乡亲们非常有亲切感,两百士兵将这几户人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和他们聊了起来,聊的不外乎都是些生活有多难,上了山之后如何如何一类的,很快他们就打成了一片。
朱元璋则挥了挥手,让军队继续向前走。
王二那浪漫的正义感又发作了,他哈哈笑了几声,凑近过来道:“朱八哥,咱们回白水来真是回对了,这一下不知道能救走多少乡亲呢。这样下去,沿途的人都跟咱们走,咱们把白水的乡亲全带到山里去。”
“哪会有这么顺利?”朱元璋摇了摇头:“每一个人的心,长得都不一样,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这个村的人选择了跟咱们走,但下一个村就未必了。”
朱元璋的话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应验,当他们走到下一个村庄时,村里的居民并没有立即加入他们的怀抱,反而是怪叫了一声,向着四下里逃散,而且中间还有几个人大声叫着:“朱八杀回来了……老天爷,朱八杀回来了……”
这些人大叫着逃开,朱元璋的贼军回来了的消息马上就会传遍白水。
如果朱元璋立即派出跑得快的士兵去将他们追上杀掉,说不定可以暂时不打草惊蛇,但是朱元璋没有这样做,古来征战,很少有能让敌人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城下的,大多数情况下,打仗都是敌我双方都很jǐng惕地侦察到了对方,然后再各施手段。朱元璋认为没有必要搞什么奇袭,他就是堂堂正正回白水来的。
果然,放那些村民逃散之后没多久,一只乡勇军出现在了前方。他们显然是收到朱八回来了的消息之后临时集结起来了,但是这集结速度之快,倒是让朱元璋颇感意外。看来这些乡勇军在最近一年来,也经过相当程度的训练。
乡勇军人数不少,多达四百名,而且兵器都很利索,每一个人用的都是铁制矛尖的长矛,没有一个人拿着木棍来应付了事。队列站得很很整齐,每个人的jīng神都不错,看来士气也挺高,倒是个扎手的货。
新九队、新十队,还有刚刚依附进来的几户乡亲们顿时神情一紧,担心受怕起来,这些人从没见过打仗,虽然对面只有四百人,已方有六百人,但是看到对面站着敌人,心里难免就紧张了。要知道打仗这种事,对于菜鸟来说,是有很沉重的心理压力的,并不是人多就没压力。
假设给你一辆虎式坦克,有着厚重的装甲,现在要你开着坦克去对付印弟安土人,这种明显的碾压式战斗,你一样会感觉到紧张和害怕,这是人之常情。
朱元璋不怪新九队和新十队,他挥了挥手,让这两队人退远点,只留下前面四队来迎敌。
布好阵之后,他对着乡勇军仔细一看,倒是看到一个熟人,站在乡勇军正前方的,正是城西南的年轻士绅,许人杰!这位兄台可不是第一次和朱元璋打交道了,去年朱元璋起事时,许人杰带队大破种光道,然后撞上朱元璋,经过一番苦战,最后被朱元璋打败,狼狈逃走,没想到现在他又跑了出来。
双方摆开军阵,隔了大约一两百步距离相望,朱元璋本来懒得打话,想直接把这批乡勇给收拾了,没想到对面的许人杰有话要说。他刷地一下从乡勇军中跳了出来,在阵前大叫道:“朱八,你居然有胆子回来。”
“笑话,我凭什么不敢回来?”朱元璋冷哼。
“去年你打败过我!”许人杰直言自己的败迹,丝毫没有避忌,看来这个人倒也有耿直的一面。他接着道:“但是今年你赢不了我了。这一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对手,卧薪尝胆,苦读兵书,把我的乡勇队全部换成了长矛,还狠狠地练了一年的队列,现在乡勇队也被我训练成了jīng兵!我就等着你跑出山来呢……定要一雪前耻。”
“无聊!”朱元璋摊了摊手:“你惦记着我,我却没时间来惦记你!想做我的对手,你还不配。”
许人杰:“……”
他还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岁,很容易动怒,被朱元璋这一句话惹得七窍生烟,顿时大怒下令道:“前进,让朱八知道我的厉害。”
四百乡勇军立即整整齐齐地向前走了起来,走得很慢,队形保持得非常好。两军很快就交接在一起,由于双方都是用的长矛,阵前一横排,互相用长矛逼住,一时之间,朱元璋的军队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双方矛盾交织,两个庞大的军阵一起向中间挤压。
许人杰没有说虚话,这一年来他确实是在苦读兵书,训练乡勇,这个人倒是有点水平。
可惜……读了一年兵书,就想和朱元璋这样的兵法大家比拼,未免有点贻笑大方。
朱元璋手里的令旗左右一挥,阵形飞快地变化起来,许多十人,或者三十人到五十人的小队伍,向着两边穿插,两边侧翼同时起飞,包抄变化。
许人杰手心捏了一把汗,也赶紧指挥变阵应对,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有时候他明明看到某个地方稳如泰山,不需要变阵,不知怎么的,那个地方突然溃散,然后被朱元璋用一只小队突入,把阵形搅得一团乱。
有时候他明明觉得某个地方要溃败了,需要增兵,他赶紧变阵去帮助那里,却发现敌人对那个位置的进攻根本就是详攻。
一来二回,几次这样的拉扯之后,他的军阵犹如被白蚁钻空的木楼,轰地一声颓然崩塌。
“许老爷!左翼架不住了!快增兵!”
“许老爷!右翼已经溃败了,怎么办?”
“许老爷!敌人直突中军,您快逃吧。”
许人杰不过是小小地失误了两三次,然后很快就发现全线已经崩盘,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变戏法吗?
许人杰忍不住就苦笑了一声道:“真的又要逃了吗?”
两名忠心的许家家丁冲了上来,扛起许人杰就逃,在他身后,是乡勇军溃败如山的尖叫声,一片糜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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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交税还是找死
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乡勇军,朱元璋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得意的神sè,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把乡勇们掉在地上的长矛捡起来带走,尤其是铁制的矛尖,对我们来说非常有用!”
“是!”士兵们答应了一声,纷纷上前打扫战场,拾捡地上的长矛。
这时,跟在后面的狮子狗,已经被惊得呆了!好厉害的朱八!用四百人收拾同样带着四百人的许人杰,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他们只不过来得及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许人杰的乡勇军就被打得连姥姥都不认识了。
狮子狗这两兄弟,以前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皮,打架是一等一的不要命,他们也曾带着村民与别的村发生过殴斗,殴斗的原因嘛,不外乎是张家偷了李家一只鸡,西村占了东村一片地什么的。
他们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如果是大规模的打群架,例如上百人对上百人的那种,通常要打很久,赢的一方也免不了要鼻青脸肿。但是朱元璋用实际行动给他们上了一课,就算是四百人对四百人的大群架,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战斗,而且只把敌人打得鼻青脸肿,自己仅仅擦破一点皮。
狮子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刚上山时,确实存了火并王伦的心思,但现在,这一丁点儿的心思也飞到九宵云外去了。留下心里的,只有“朱八好厉害”这五个大字。
他们带着的新九队、新十队的新兵蛋子们,也是惊讶得合不上嘴。以前老兵们嘲笑他们,他们心里多少是有点不服气的,这时看了老兵打仗的威风,他们才知道,自己被人嘲笑不是没有原因,确实是太菜了啊。以后……对山寨里的老兵,还是恭敬一点吧。
用最快的速度打扫了战场之后,朱元璋下令继续向前,打败乡勇队不是重点,他此行的目的,是来打粮。
穿过战场,很快就到了一个士绅大院的前面。这个大院的主人姓卢,人称卢员外,三代之前家里出过了一个县令,所以积下了数百亩良田的家业。在去年朱元璋作乱时,他家乖乖地交了“税赋”,所以朱元璋没有收拾他。
不过今年他好像硬气了一点,卢家大院显然进行过加固,院墙变厚了,而且加高到了一丈有余,墙上居然还开了很多暗格,看来是方便长矛捅刺出来的,家里蹲守着近百名拿着武器的家丁护院,墙头还趴着几十名弓手。看这驾势,颇有和朱元璋一战的豪气。
朱元璋先包围了这座大院,也不急着进攻,只是叫人大声叫道:“请卢员外上墙头说话……”
不一会儿,肥头大耳的卢员外爬上了院墙,只露了半个脑袋,大声叫道:“朱大王,您带兵围了我家院子,有何贵干?”
这卢员外一开口,就怂了一半,居然称朱元璋为朱大王,还用的是“您”这个尊称,只听这语气,朱元璋就知道他很怕自己。
“卢员外,我带兵远道而来,你不迎接我,请我喝口茶,反而紧闭大门,拿弓箭手在墙头上趴着,这是何意?”朱元璋哼道。
卢员外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这……最近白水不宁啊,到处都有小股流贼,咱这是防小股流贼的,不是冲着您来的。”
“既然不是冲着我来的,何不把弓手撤了,把门打开……”朱元璋笑道。
“这个……这个……咳咳……”卢员外大汗,他是绝不可能撤走弓手,打开大门的。
朱元璋笑了,他认真地道:“去年我在白水起义,做了些什么事我想你也知道。当时我给过你两条路选,一条是和我作对,被我破宅灭门。第二条就是跟我合作,乖乖上缴税赋……你选了跟我合作,所以你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那么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选一条路吧。”
卢员外的汗水哗啦啦地流,他抹了一把脸,大声道:“朱大王……这税,我去年不是交过了吗?您今年怎么又来了!要是您年年都这样来收税,我……我还不如选第一条路死了算了。”
朱元璋的脸上摆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咦?这可奇了!普通百姓都是一年交两次税,秋赋、chūn赋,轮番往复,怎么到了你这里,一辈子交一次税就可以了吗?”
“我……我家本来就是免税赋的!”卢员外辩解道。
“你家守的是朝廷的规矩!”朱元璋淡淡地道:“但是,你别忘了我就是和朝廷作对的,朝廷收乡亲们一年两次税赋,免你的税赋,但我偏要反着来,我向你一年收两次税赋,免掉乡亲们的税赋,这样就可以和朝廷的税收政策互相补足,你说对不对?”
“你……你……”卢员外气坏了,但是又不敢口出恶言。
朱元璋耐着xìng子道:“乡亲们一年交两次税,交了几百年,从来不吭声,直到大旱灾活不下去了,才闹点小情绪。你这人从不交税,我不过跑来找你讨要两次税赋,你就跟我要死要活的,你说……你这是不是被惯出来的毛病?”
“这……这……”卢员外哑口无言。
朱元璋伸出三根手指道:“我数三声,你给我想清楚,决定交税还是和我作对!”
“一!”
卢员外汗如雨下,对于他这样的士绅免税阶级来说,交税真的花不了几个钱,但是几百年来,或者说上千来年,华夏的封建主义制度深入人心,士绅阶级一直是免税的,就像朱元璋说的,这是一个惯出来的毛病。
世间毛病有多种,最难改的就是惯出来的毛病。要改,真的挺难!根本不是钱的问题,高高在上,站在人民群众的头上耀武扬威已经成了习惯,现在要和屁民一样交税,他这心理很难拐弯。
“二!”
卢员外面如土sè。
人类这种生物,凡是有改不了的毛病,都是因为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比如有人任xìng,那是因为他还没因为任xìng付出过沉重的代价。这一点尤其是以年轻人居多,有些年轻人大手大脚,花钱浪费,那是他们还不知道金钱得来之艰难!
朱元璋深深地知道,要想把这一个人的恶习改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不敢这个毛病,你得付出沉重的代价。现在的卢员外,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他要么把惯坏的思维改一改,乖乖交税,要么就和朱元璋打仗,一旦战败,他肯定会被灭门,这代价,可真是太大了。
“三!”
朱元璋的第三根手指刚刚弯下来,卢员外赶紧大叫道:“我交税!我交税……我……我交税了。”
朱元璋举起的手轻轻地放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下令把卢员外家夷为平地,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要知道免税阶级并不只是这一家,而是遍布整个中华大地。而这些家庭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知识分子,属于社会财富的一部份。
如果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国将不国!
朱元璋并不是来搞破坏的,他是要来重建大明朝的,那么他就不可能把知识分子都杀光,那样做的结果,只会让国家变得更糟糕,不可能变得更好。对于这些士绅阶级,他只能去压服,或者教化,改造,绝不能杀戮一空。
很快,卢员外上交的“chūn赋”,就被装在篮子里,从院墙上垂了下来。按他家的田地数量,他应该上交一百五十四两八钱银子,但是被吓坏了的卢员外哪敢比照着这个数字交,他乖乖地交了两百两银子出来。
朱元璋随手从银堆里捡起一锭五十两重的,一甩手扔回了院子里,大声道:“我是来收税的,不是来抢劫,多余的我不要!另外,你给我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我想折合成粮食,你把银子收回去,换成粮食给我吧。”
卢员外哪敢不依,赶紧换粮。
不过这一换粮,立即闹出毛病来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从墙头扔回去,卢员外却只送下来了五十石大米。
朱元璋眉头一挑:“卢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百五十两银子只给我五十石米?”
墙头上的卢员外赶紧叫苦道:“大王,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现在……现在的米价就是这个样子啊,咱们这里是三两银子一石米,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是五十石,我没敢占您一点便宜。”
“三两银子一石?”朱元璋微微一惊,当游魂的那些rì子,他主要观察的都是天下大事,没有注意到过粮价这种小事,所以并不知道明朝末年的粮价问题,现在陡然听到米价,吓了他一大跳。
要知道上一世他当皇帝时,也就是洪武年间,粮价的价格大至是一两银子买二石米,永乐年间他为了考评朱棣的政绩,也去了解过一次,当时的粮价是一两银子买七石或者八石米,没想到崇祯年间,居然要三两银子才能买一石米,这粮食的价格,飞涨得也太离谱了。
“粮价为何如此离谱?”朱元璋的脸sè黑了下去。
卢员外苦笑了一声,赶紧摇手道:“这不干我的事,我家不经商。是一些经营米行的商人,他们把粮食都囤积起来,一起抬价……才造成了这样的场面,真不关我的事。”
一四九、许人杰的商税
卢员外苦笑了一声,赶紧摇手道:“这不干我的事,我家不经商。是一些经营米行的商人,他们把粮食都囤积起来,一起抬价……才造成了这样的场面,真不关我的事。我也正为了粮价的问题头痛呢……你看我家也有几百号人,每天要吃的粮食真不少。”
对于这样的说词,朱元璋没觉得意外,卢员外一说粮价暴涨,他就猜到多半是商人们炒起来的,其实去年他起义之前,就利用过马家,用炒作粮价来说动张樱仙屯粮,结果成功地从马家弄到了五千两银子用来买粮食,当时的米价也被他炒高了不少。
但是朱元璋心目中的粮价,顶多也就是炒到一两银子一石。他真没想到,粮价已经炒到了三两银子一石这种离谱的价格。
他把眉头一挑:“是哪些商人在炒粮,你把名字报出来!”
卢员外哪敢不说,赶紧报道:“城东的李家……城北张家……”他陆陆续续说了四五家人,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其中有一家居然是城西南的许家,也就那个两次带着乡勇军来和朱元璋作对的许人杰。
“我记下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把这五十石拿回去,我还是要银子!你报的粮价太不靠谱,我得拿着银子自己去买。”
“大王,您不会是要把这几家人全部杀光吧?”卢员外在墙头上可怜兮兮地道:“您可千万别说是我报的名字……”
朱元璋哑然失笑,这卢员外,真是胆小得可爱啊,他挥了挥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朱八哥!咱们接下来去哪里?”王二在旁边问道。
“还用说,当然是去光顾一下这些屯粮的!”朱元璋淡淡地道。
“哦,对啊!”王二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他愤然道:“这些家伙在这种灾年,居然屯粮抬价,会把乡亲们害得多惨啊,这种人必须要收拾。”
朱元璋哑然失笑:“我倒没这样想,他们在这种时候屯粮抬价,虽然很可恶,但却也是商人的一种本能反应。我之所以去找他们的麻烦,主要是因为他们手里的粮食比较多罢了。”
“吓?”王二有点发楞:“本能?”
朱元璋点了点头,其实上一世的朱元璋非常讨厌商人,甚至认为天下的商人就算没犯罪也应该全部拖出去斩了,但是随着在天空中漫游的几百年过去,他发现了商人也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且这价值还不小。例如西欧诸国,其实他们本来要比大明朝落后,但是因为重商主义,西洋列国开创了伟大的大航海时代,使得经济突飞猛进。再例如星条旗的米国,它是一个新兴的国家,各方面都比别的国家落后,但是因为米国提倡的是重商主义政策,结果很快就迎头赶上了许多老牌的大国,在世界上也拥有了一席之地。
重商主义的好处就是,激发商人对财富的渴求,从而使商人们暴发出巨大的热情,他们的热情会转化为源动力,使之创造发明出许多新技术,开发出大陆,打造出新式的军队……
朱元璋深刻地检讨了自己对商人的岐视,决定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一旦有了开明的眼光,再来看待屯粮抬价这种事,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如果换位思考,全世界都在闹饥荒,只有咱天朝上国有粮,那咱们在出口粮食时,岂有不抬价的道理?
那时候,你会和别国的人民讲究‘大家都是人类,应该互相帮助’吗?很明显,不会!
人类在面对利益时,首先会将自己划定到一定的范围,再来保持利益。例如你是一个上海人,上海队和天津队踢足球,你肯定是为上海队加油,那时候的天津队,在你眼里就是个万恶的敌人。但是当上海队和天津队合并成一只队,代表天朝与米国踢足球,你就会把天津队的球员也当成自家人,为他加油打气。再假如哪有一天,天朝的足球队与米国的足球队合成一只队,叫地球队,与火星人组成的球队踢球,你又会把米国的球员也看成自家人,帮他加油打气。
人类就是这样,先划定了范围,再来讲究敌我。商人们屯粮抬价,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把自己和乡亲们划在一个利益集团之中,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能不能理解商人们这种行为,关键在于你是属到商人利益集团,还是属于乡民的利益集团。
很显然,朱元璋两者都不是,他是皇者,在他心目中,天下都是他的,所有的人,不管商人还是农民,都是他的子民,他的屁股不会轻易地歪向任何一方,那么从他的角度来看,商人的行动就并不是十恶不赦了。
这么复杂的事,王二是不可能懂的,朱元璋也没有心情仔细地解释给王二听,他只是想到自己当初的政策失误,那就是向商人们征收非常低的税赋,向农民们征收非常高的税赋,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富人越富,穷人越穷。很显然,这件事必须反过来,向农民们收低税或者免税,向有钱的商人收重税,这样才能让整个国家变得健康。
一个时辰之后,朱元璋带队来到了许人杰的家门外。
许家修筑得十分霸气威武,整个许家大宅,犹如一个堡垒,修筑着厚厚的堡墙,堡墙高达一丈(接近三米),墙头还开着凹凸不平的战格,大门居然是铁制的,由此可见,许人杰自去年被朱元璋打败之后,真的是卧薪尝胆,大力搞发展呢。
不仅防御工事修筑得漂亮,堡里的人也很jīng神,虽然刚刚才被朱元璋击败过一次,但是许人杰已经振作了起来,提着一把长矛站在堡墙上,指挥着弓手占据有利位置,严阵以待等着朱元璋的义军到来。
朱元璋的义军到了之后,堡里的人也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朱元璋布开了军阵,将许家堡围得死死的。
“许人杰!”朱元璋大笑道:“看你摆这架势,你在守城么?”
许人杰的脸不太干净,不久前被朱元璋击败后,他狼狈逃回来,脸都没顾得洗一把,所以现在脸上还混着汗水和黑泥,看起来很有喜感。听到朱元璋的问话,他闷声闷气地道:“没错,虽然我两次栽在你手里,但是这次我栽不了,我有坚固的堡墙,有训练有素的守堡家丁,我就不信你有三头六臂能给我飞进来。”
“我真的有三头六臂!”朱元璋淡淡地道:“你信不信,我随便下几个命令,你这可怜的堡墙就会被我攻破。”
“这……”许人杰很想大声说:“我才不信!”
但是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两次战败,汗水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这两次战败,他都有点没搞懂,对面的阵形变来变去,怎么就像变戏法一样的把他的乡勇军给破了,至今他还没搞清楚对面究竟玩了什么手段。
许人杰一流汗,后面的几个乡绅模样的人就忍不住了,一起凑了上来,齐声问道:“许兄弟,你这堡到底守不守得住啊?若是守不住,赶紧开后门,咱们逃吧。”
原来这几个乡绅都是住在附近不远处的几家人,他们家里没什么武装力量,每当有流寇来袭,他们就跑到最能打的许人杰家里来避祸。朱八回来来了的消息传开之后,这几家人立即跑到了许人杰家,结果来了没多久,就看到许人杰灰头土脸地跑回来,说是又被朱八赢了一阵,不能再出击了,只能死守许家堡。
这几家乡绅真是吓得不轻,此时一见许人杰守堡的信心有点动摇,他们更是吓得差点扭头就跑。
“不用担心,我守得住,大概吧……”许人杰抹了一把汗,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爬上墙头,对着外面的朱元璋大叫道:“你的军阵变化确实厉害,我自叹不如,但是军阵再怎么变也不能飞起来,我真不信你能攻破我的堡,我今儿个在这里和你耗上了!”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马小天吩咐了几句,三十名心腹立即跑了出去,在路边砍起树来,他自己则继续和许人杰聊道:“其实你也不是非要死守堡垒,我今天来,是来和你谈谈收商税的事。”
“什么商税?”许人杰大奇。
“经商,需要交税!”朱元璋很认真地道:“每一笔交易,将其中的一小部份用来上税,这就是商税,换言之,你卖的东西越多,交的税越多,卖的东西越少,交的税越少,不卖东西就不用交。”
“胡扯!”许人杰大声道:“大明律里没有这几条,咱们商人只需要向朝廷交税少量的税银就行了……我许家按朝廷规定,只需上交二两银子,我每年都交足了的。”
“你不觉得这样的税有问题吗?”朱元璋笑了笑,继续道:“一个农民,每亩地向朝廷交纳五分银子,如果有一百亩地,就要向朝廷交纳五两银子的税赋,也就是说,你许家每年交纳的二两银子,仅仅相当于一个有四十亩地的农民交纳的税赋。可是你的收入……比一个有四十亩地的农民要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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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零、这是投石机?
许人杰听了这话,略有点烦燥:“我家收入多少,是我家的事,不劳你来管。”
“其实大家以前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家收入多少我大至也知道一点!”朱元璋笑道:“你的收入,至少相当于拥有一万亩地的农民,现在你把粮价抬到了三两银子一石,是平时的三四倍还不止,也就是说你今年的收入,相当于有三万亩地的农民,但是你交的税,却只有四十亩地的水平,你真的不觉得有问题?”
许人杰抹了一把汗:“我还是那句话,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咱们许家是按《大明律》的规定在交纳税赋,轮不到你来说嘴。”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攻不破你的堡,就轮不到我来说,但如果攻得破,我就有资格说……这个天下嘛,说到底还是看谁拳头大,谁更厉害谁就能制定规则。”
两人聊了这么久,马小天那群去砍树的心腹们已经完成了工作,推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木制小车走了过来,这辆车做工极为粗糙,毕竟是只花了很短的时间,随便砍倒两颗小树钉成的,所以几乎不能用,但是只看造型,任何人都可以一眼认出来它是什么东西。
“投石机?”许人杰的眼睛刷地一下瞪得老圆:“天啊,那是一辆投石机,虽然做得很烂,但确实是投石机。”
许人杰一阵头晕,其实主要是被惊吓到了,连同他身边的几个士绅,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流寇他们并不是没见过,而且还见过不少,但是会造攻城器械的流寇,那真是太离谱了。什么山大王、土匪头、流寇军,都是在乡里乡间抢一票就走的,他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组织散乱,缺乏统率,军纪压根没有,而且不学无术。这样的流寇们,根本就不可能攻城,而且也不可能去学习制造长城器械的技术。
许人杰这下算是长了见识,第一次碰上了会造投石机的流寇。可笑的是,这种攻城利器,连许人杰都是不会的!他感觉到一阵无力,自己居然还没一个流寇懂得多。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错,它是一辆投石机,我只是叫手下们临时做个出来给你看一眼,并不是认真在做,所以这一辆的质量有点差,说不定一碰就会散架,但是……如果你非我要攻破你的堡垒再和你说话,我不介意叫士兵们多花点时间,咱们重新做几辆出来,然后来试试可以不可以砸得你的守堡家丁抱头鼠窜。”
“你……你没时间在我堡外造投石机。”许人杰大声道:“你要是在这里拖延太多的时间,官兵会包抄你的背后……”
“少来了!”朱元璋笑道:“白水有多少官兵,你我都清楚,官府想出兵对付我,得从西安府调兵过来,官员们办事的速度你也见识过,等他们在十天半个月之后调来兵,你的许家堡已经被我烧成了平地。而且……”
朱元璋顿了一顿,笑道:“官兵来了也打不赢我,你信不信?”
“这……”许人杰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在最近这一年时间里,他倒是真读了不少兵书,学习了一些攻守之道,对于利用投石机攻城的战法,他大至也知道一些,一般上说来,拥有投石机的攻城方,会首先利用投石机的shè程优势,向着城里的守军倾泄石块雨,砸得城墙上面的守兵连头都不敢探,然后城外的步兵们扛着云梯前进,在漫天飞石的掩护下冲到城墙下面,将云梯搭上城墙,开始攀爬。
而城里的军队想要应付这种攻城方式,至少也需要一些相应的防御器械,最好的方法是用大炮直接轰翻对面的投石机就行了,但是许人杰是个区区乡绅,他要是拿得出来大炮,早就被朝廷抓去以私藏火器,yīn谋造反的罪名给砍了。
没有大炮那就只能用投石机对投石机,但是许人杰也没这本事,他压根不知道投石机内部那些机括是怎么造出来的。要不然还有神臂弩,也可以在shè程上威胁到对方的投石机,但是神臂弩比投石机更难造,许人杰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弄不出来。
什么都没有,怎么应对?
没法应对!
许人杰简直想要向天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流寇这么厉害?这还是流寇么?”
他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忍不住有点软弱地道:“朱八,你到底要什么?你痛快点说!”
朱元璋摊了摊手:“我要得不多,以你今年的粮食成交额来交税,十税一,我收得并不高。”
“十税一?”许人杰尖叫了起来:“你是要拿走我家一成的收入?你怎么不去抢?”
“我不是正在抢吗?”朱元璋笑了起来:“你可以理解为收税,也可以理解为抢!总之,我要从你这里拿走这笔钱,必须拿走。”
许人杰的脸sè变得非常难看,他忍不住喃喃地道:“强盗,土匪!居然要拿走这么多钱……朝廷收了税,还要保护咱们呢,你们这些土匪来收个什么税,简直一派胡言。”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现在的朝廷做得并不好,收了百姓的税,却没有好好地保护百姓。我朱八不同,如果我收了你的税,就会保护好你,不让你被别的人欺负,这样我才能从你这里收到下一次税,细水长流嘛!如果你碰上不景气的年景,我说不定还会出资帮你度过难关。”
“少在这里漫天胡说!”许人杰愤愤地嚷嚷道:“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抢字。”
“嗯!”朱元璋点头道:“确实说得多了点,没劲,我还是抢吧。许人杰,我就问你一句,交还是不交?如果不交,我马上开始造投石机了,你放心,我会赶在西安府调兵来之前干掉你的,绝对不会让你等太久,受太多的折磨。”
许人杰的脸sè变幻,由青变白,由白变青,他真想说不交,但这投石机的威胁确实存在,只要那东西造出来,区区堡墙,形同虚设,不消半天,就能砸得他许家堡里一片狼藉,到时候损失的只怕不止一成的收入。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乡绅,悄悄后退,想要开溜,结果朱元璋伸手对着他们几个一指,笑道:“别溜,你们几个我也认得,乖乖和许人杰一起交税,不然把你们全部踩扁。”
那几个人哎呀叫了一声,坐倒在地。
胳膊终究拎不过大腿,过了许久之后,许人杰长叹一声,在墙头上叹道:“好吧,我交了……朱八,你给我记着,今rì之辱,来rì必定奉还。”
“嗯,我等着你还奉还给我!”朱元璋淡淡一笑。
过了一阵子之后,许家堡的墙头上开始用绳子垂下东西来,大袋大袋的银子。古时候的人家不像现在,现在家家户户都拿不出现金来,钱全存在银行里,但在古代,没有银行这玩意儿,所有人家的钱都是存在自家银库里的。说交钱,立即就能交得出钱来。
银袋子一袋又一袋地堆了满地,朱元璋却笑了笑道:“许人杰,你交的税金我收到了,现在我想用这些钱向你买粮……”
“那你直说要粮不就行了?”许人杰不爽地道:“我直接折算成相应的粮食给你,省得把银子搬来搬去。”
“那可不对!”朱元璋笑道:“我向你买粮,也是一次买卖,也是要收一成的税的……所以嘛,你得如数给我粮食,但是有一成的银子我不会给你,要算我收的税……”
朱元璋让人从银堆里拿了一成的银子出来,收好,然后把剩下的银子扔回墙里。
许人杰气得差点晕倒,这样还要收一次税?简直太强盗了!但是他也没办法,只好把粮食乖乖地交了出去。
朱元璋对他的行动表示十分满意,笑道:“许人杰,你这人其实还不错,以后碰上什么困难,派个家丁到山里来找我,收了你的税,我就会尽到朝廷没尽的责任。”
许人杰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我才不要你保护!我自己有兵!”
“可惜你的兵不中用!”朱元璋扭头就走,士兵们也随在他身后,新九队和新十队,还有新加入的一些村民们,现在自动转变成了挑夫,每个人都挑了一大担粮食,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桀骜不驯的狮子狗看了朱元璋收拾许人杰的手段之后,越发地尊敬起他来,现在变得乖乖的在后面押着挑夫队。
“抢了这么多粮食,咱们赚大啦,现在是去把所有乡绅都抢一遍吗?”马小天大笑道。
“当然,而且抢完了还有最重要的事要做!”朱元璋笑道:“咱们还要去和县太爷打个招呼,消除这次抢粮的后顾之优,另外,咱们昨天还约好了卖生活用品的小贩呢,现在兜里有了钱,应该去见见他们,买些针线什么的东西了。”
“和县太爷打招呼?”马小天大奇:“这个招呼怎么打?”
“嗯,很简单的!”朱元璋微笑道:“我就告诉他,朱八到此一游,游完了就走,他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打断他的腿,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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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许人杰的特殊爱好
朱元璋带着人一走,许人杰立即从他的小堡垒里兴奋地窜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丁,原来朱元璋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那台临时制造的粗鄙投石机,而是随手就将它扔在了路边。
许人杰带着几个家丁,用飞也似的速度向着投石机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叫道:“快……把那东西抬回堡来,哈哈哈,老爷我要仔细研究研究。”
就和后世有军事迷一样,其实古代也有军事迷,许人杰就是一个军事迷型的乡绅,这家伙在一年多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米商,但是自从一年多前他带着乡勇军打败种光道,然后又输给朱元璋之后,就迷上了指挥军队打仗。
他迷上的打仗与王二迷上的打仗是有根本区别的,他喜欢指挥,王二却是喜欢自己带头向前冲,这算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这一年多来,他不光把自己的家修筑成了军事堡垒,而且训练了大量的乡勇军,熟读了无数本兵书,研究打仗的韬略,连同打仗的话本小说也喜欢看,例如《三国演义》就被他重金购来,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家里也收存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兵书。
其实这种人在古代并不少,而且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代表人物,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正德皇帝,他好好的皇帝不爱做,喜欢做将军,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将军衔,还千方百计从京城里溜出去,亲临战场指挥打仗,据史书记载,他还亲手砍杀一名鞑子兵,算是非常奇葩的军事迷型的皇帝。
许人杰就和正德皇帝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好的米商不爱做,偏爱指挥军队,连带着各种兵器也喜欢上了,可惜他只是一个米商,没有资格弄到正宗的军用兵器和攻城器械,只能看着兵书里描写的各种兵器流口水。
这种情绪很容易理解,后世还有很多宅男想弄把真枪来玩,那种心情大至上就和许人杰差不多。
当朱元璋把投石机推出来时,他吓了一大跳,但最初的惊吓过去之后,他的心就狂热了起来,心想:要是我也能玩玩投石机就好了。
最后,朱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转身就走了,那具投石机居然没有带走,许人杰想想也对,朱八的军队背着许多抢来的银子和粮食,哪还顾得上一具粗鄙的投石机呢?
他这一下真是欣喜若狂,连刚刚被人抢了许多粮食和银钱也顾不上了,带着几个家丁狂冲向那辆投石机,抬起来就向堡里跑,边跑还边对着家丁们嚷嚷:
“给老爷我仔细点抬,撞坏了我拧掉你的脑袋!”
“你手怎么放的?别抬那根木梁,会断的!抬那里……那里比较结实。”
“注意脚下,千万别摔了,你摔死了没事,别摔坏我的投石机……”
搞出满身大汗之后,许人杰终于带着他的新玩具回到了堡里,忙不叠地研究起来,就像小孩子刚刚弄到一个新玩具,可惜,他看了许久之后也没看出个名堂。不得已,请来村里的老木匠,仔细研究了一番之后,那木匠才认真地告诉他:“老爷……这个投石机只是个样子货啊,根本就没有最关键的机括部份……”
“我知道是个样子货!”许人杰怒哼道:“朱八说了,这个只是做个样子给我看的!如果这玩意儿真的能用,我也不敢往家里搬了,私藏攻城器械,我不想活了么?我要你来,是给我照着这样子,做个漂亮好看的小型投石机出来……老爷我要把它摆在卧室的正中间,晚上睡觉前看一眼,睡得倍儿香……”
老木匠听了这话,足足楞了半天……
且不说许人杰在那儿折腾,朱元璋带着士兵们离开之后,就在白水里四处转悠了起来,经过了无数个村庄。
每一个村庄见到他到来的反应都有所不同,贫穷的村民们对他是倒头就拜,仿佛看到了救星,富足的村民们却是四处走避,仿佛看见了瘟神。
朱元璋并不奇怪他们的反应。
在经过几百年游魂观察之后,他知道不论哪朝哪代,一旦发生起义、造反或者什么群众事件,跳出来作乱的大多数都是穷人,很少会有富人混在其中。因为富人属于当前政权下的得益者,他们不会跳起来推到政权,只会为了保护现有政权的稳固出力。
凡是倾家荡产来支持造反的富人,那必定是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想要获得更好的生活,绝不可能是什么我为人民!我为世界和平!那是扯蛋。
所以朱元璋毫不意外村民们的反应,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让士兵们把欢迎他到来的穷人收入队伍之中。
“朱八哥,那些见到我们就跑的,很明显是要和我们作对啊!”马小天忍不住问道:“要不要追杀他们?免得他们将来变成乡勇,来和咱们打仗。”
“不用了!”朱元璋连乡绅都不杀,怎么可能杀富民,他只是淡淡地笑道:“加入我们的队伍越晚的人,将来会越后悔,现在不用管他们,留给他们一些后悔的机会吧。”
“后悔?”马小天十分不解。
“小天啊!”朱元璋语重心长地道:“咱们这只军队,将来必定会越来越强大,所有加入咱们军队的人,都能获得巨大的好处,但每个人能获得的好处是不一样的,加入得越早的,立的功越多,获得的好处就会越多。而加入得越晚的,立的功就会越少,获得的好处就越少。”
“哦,这样吗?”马小天大喜道:“我是最早跟着朱八哥的,岂不是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哈哈哈!没错!”朱元璋在他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所以……你小心别死了,不然什么好处都和你没关系。”
十里八乡都转过了一圈之后,朱元璋收纳了一千名左右的穷人,这些人变成了朱元璋的免费劳动力,负责帮忙肩挑背扛他收来的税粮或者税银。而原本被朱元璋的老兵们看不起的新九队和新十队,对于这些新加入的人来说,就成了老兵了。他们耀武扬威地指挥着这些新加入的村民搬这搬那,俨然一副人上人的样子。
马小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才明白了朱元璋刚才说的那些话,加入得早的,比加入得晚的有利。所谓人生机遇,就是如此,先行一步上天堂,晚行一步下地狱。
除了这些村民之外,朱元璋的队伍还连续拜访了好几家乡绅和地主,这其中有的是商人,属于低税阶级,有的则是秀才、举人、进士,这些人属于免税阶级,朱元璋找上门去,把他们的家一围,然后伸手收税。
有人乖乖交了,有人则组织起家丁或者乡勇,像许人杰那样企图自保,不过在朱元璋的军队面前,他们的乡勇军根本就不堪一击。
但是再接下去,就什么都抢不到了,因为连续抢了几家人之后,朱八回白水的消息也传开了,许多还没被朱元璋上门“拜访”的乡绅抢在他到达之前,就举家逃进了白水*县城,龟缩在了城墙里面。
而城外的人,要么加入了朱元璋的队伍,要么就是四散乱跑,要再从他们身上捞取到好处,已经不可能了。
朱元璋不再带着人乱转,而是将队伍集结好,重整了队伍,将士兵和搬运粮食的乡亲们分成了两个队列,一先一后地向着白水*县城的方向行了过来。
此时已至傍晚,夕阳拖着疲惫的身躯,正在缓缓地返回它在西方的家,它的背影将附近的小山影子拖得长长的,斜挂下来,白水是个多山多沟,多起伏的城市,所以光与影斑驳地夹杂在一起,让人如坠梦境。
朱元璋和他的军队,就在这种梦境般的光影映照下,出现在了白水*县城的外面。
县城并没有很高的城墙,也没有坚固的城门,虽然去年经历过一次大乱,但朝廷并没有任何重视,没有发下一分钱来修缮城池,入眼的城墙还是如去年一般,低矮破烂。城门也如去年一般,只是两片薄薄的木板门……如果拿许家堡来与这个城墙比一比,就会发现,县城的防御力其实还没有许家堡出sè。
朱元璋的军队刚刚出现在城下,城池里就响起了一片惊呼与呐喊之声:“天啊!来了!”
“白水朱八来了……”
“县令大人……救命……”
朱元璋极目望去,只见城墙上面有许多脑袋在向外张望,所有的眼光都是对着他的军队来的,这些脑袋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有书生,有商人,有士兵,还有乡勇……他们都是从十里八乡逃进城池来的,都是不愿意加入朱元璋的山寨的人。
许人杰战败的消息传开之后,县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已经在城池里祈祷了整整一天,只盼白水朱八不要跑到城下来,可惜,事与愿违,那个胆大包天的白水朱八,居然真的敢带着军队直杀到*县城脚下来了!
一五二、这还是山贼么?
新任白水*县令,姓曹,名宝相,字永安,是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家里穷得苦逼的进士。他自幼家贫,寒窗苦读数十年,终于考了个进士,但是这个进士的排位也很靠后,属于那种榜尾倒数几十名之内,扔进人群里找不着的进士。
他本以为考中进士,就能当官了,衣锦还乡,改变贫苦的生活状况,但可惜的是,并不是你考中进士,就能当官的。前文也说过,大明朝的进士多如牛毛,但是官位却只有那么多,许多新进士,都是得等着官位空出来,就占位置替补上去。
每当空出一个官位,就有无数进士拉关系,走后门,递银子,想要去占那位置。上一任的白水*县令顾华修,就是这样上的位。
像曹宝相这种穷进士,家里连送礼拉关系的钱都拿不出来,怎么可能补得上实缺?每次有官员位子空出来,都轮不到他的份儿,总是被家里有钱有势的进士们给占了去。
其实这种现象,说出来也不算多离奇,在后世照样也有,你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同样的考试,同样的成绩,人家分进市委当城市里的官,你却分进乡村当村官,还有人成绩比你们两人都好,却没当得上官,这是为啥?说白了一句话,关系不到!中华上下五千年,这恶习一直有,一直没改!
曹宝相这可怜的熊孩子,因为关系问题,考中进士之后三年没当得上官,一直苦哈哈的等着。去年秋天,他突然被吏部叫了去,对他说:“嗯,现在有个官位空出来了,七品,县令,做不做?”
这不废话吗?当然做!
曹宝相当时就感动得哭了:“做,当然做!感谢上苍,哦,不对,感谢上官垂青!”
就这么一下,他就被弄到白水来了,成了白水新一任的*县尊大老爷。到了地方,他发现不对劲了,这小小白水,短短几年之内,换了好几个头儿,而且他的前任顾华修,是被流寇给做掉的。不但如此,还有旁边的澄城也换过一次头儿,上一任的头儿叫张斗耀,也是被流寇做掉的。
这是多么险恶的地方?难怪没有人拉关系走后门来这里,吏部的人就点了我这个没后台,没背景的穷进士来送死的!
曹宝相吓得差一点就尿了裤子,但是吏部任命已下,这官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他硬着头皮走马上任,一来就面临补收秋赋问题,他哪敢收?生怕又逼出个王二或者朱八,干脆就来了一招拖字决,给上面报告说:“本官初来乍到,诸事不顺,求户部暂缓税赋问题……待来年一并解决”。于是他就欠了朝廷一次秋赋。
今年一开年,又面临chūn赋问题,他还是不敢收,只好发了个告示说要收chūn赋啦,然后就没了下文,死也不肯坐堂比粮,大不了,再拖欠朝廷一次chūn赋,这考评是没法考了,但是好歹小命得保。
曹宝相活得如履薄冰,但就算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一大早,他就收到消息,白水朱八杀回来了。卢家被抢,许人杰乡勇军被破,十里八乡的贫民都跟着他,来的时候六百人,现在已经一千五百多,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听着这些恐怖的消息,曹宝相的小心肝,噗通噗通跳得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他想弃了城池跑路,但是又不敢,大明朝的*县令,是有守土之责的,如果流寇来了他弃城跑路,虽然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秋后问斩那一关还是过不了。
他苦哈哈地带着城里的几十名衙役,又把附近的军卫所的士兵叫了来,好不容易憋出来了两百人,把守着城门,祈祷着,朱八大王,您千万别来咱这小地方啊!
可怜的熊孩子,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朱八的军队,在残阳的余辉中,来到了白水城下。
曹宝相硬着头皮爬上了城墙,伸出半个脑袋,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对着城外叫道:“来……来的……可……可是白水朱八?你……你你你到我的城池来有何贵干?”这家伙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朱元璋领着军队在城外停了下来,他仰起头,看了看这个可怜的*县令,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就是白水朱八,你是新任的*县尊大人?”
“不敢称大人……”曹宝相汗道:“鄙人表字永安,你可以叫我永安兄弟。”
他这话一说出来,城上城下一片大汗,天啊,县令真是被流寇吓傻了吧?这当众与流寇头头称兄道弟,传出去就是一个通匪的罪名了。不过乡绅们汗过之后,也感觉无奈,换了他们在曹宝相的位置上,能怎么说?还不是一样得乖乖和朱八称兄道弟,否则语气不敬惹怒了流寇,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元璋也笑了,挺可爱的家伙嘛!
其实这次来到城下,他并没有杀死*县令的打算。要知道大萌国的替补官员多如牛毛,你杀来杀去,杀得完么?今天杀一个,明天又来一个,只要读书人还没死光,官员就不会死光!当初起义时杀掉顾华修,那是为了造声势,拉起反旗,做个表率罢了,现在反旗已经立了起来,没有必要再进行无畏的杀戮。
“永安兄弟!”朱元璋打蛇随杆上,随口就叫上了:“我来城下,就为一件事……你答应了,咱们好好说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不答应……咳……白水可能又要新任命一个*县令了。”
曹宝相听了这话,吓得脑袋一缩:“啥事?”
“打开城门,让小商小贩,大商大贩们都出来和我通商!”朱元璋用很认真的语气,说着让所有人都感匪夷所思的话:“我不抢你们,这次我带了些刚刚收来的税银,打算购买一些用着上的东西……你们也知道,我那山寨里啥东西都没有,想买东西都没地儿买去……唉,做个山大王也挺不容易的,看在我远道而来的份上,卖点东西给我如何?”
噗通……曹宝相一屁蹲儿就坐倒在了城墙后面……这山大王,是在消遣我么?他正想向左右的人问点意见,突然就听到旁边有一群小商小贩叫了起来:“看……那个人不就是昨天叫我们运货物来交易的人吗?原来他就是白水朱八……天啊……”
原来朱元璋昨天约好了一个小贩今天运货来交易,那小贩兴高采烈地把这消息分享了一下,邀约了一帮子兄弟,然后担着自己所有的货物,一大早就来城里等着了。等来等去,没把交易的主儿等来,倒是等来了一大群流寇围城,吓得小贩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此时听流寇说起要交易,他们仔细一看,才把朱八给认了出来。
“县尊大人……这个……朱八好像是真的想买东西,昨天他化装成普通乡民,就和咱们约好今天这里交易了……”一个小贩大着胆子对曹宝相说道。
“交易个屁,拿刀子和你交易么?”另一个小贩赶紧道:“他肯定说着玩的,不会和你交易,只会明抢你的。”
小贩们鼓燥了起来,一个胆子大的小贩也爬上了城墙,对着外面的朱元璋大声道:“朱八大哥,您是山大王,何必跟着咱们小贩过不去,咱们全部身家就这么一个担子,您要抢了去,咱们也就没法活了。”
“我不抢,我买!”朱元璋认真地道。
“谁信啊……”胆大的小贩愤愤地吼了一声。
朱元璋懒得理他,只是转头对着曹宝相道:“永安兄弟,这小贩不信……不肯和我做买卖,看来我得攻城了。”
“别……大王别攻城,我来劝他!”曹宝相刷地一下跳了起来,面对朱八他怕得像鹌鹑一样,但是面对一个小贩,他胆子可大了,挥手对着旁边的衙役吩咐了两句,一群衙役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小贩,刷地一下就从城墙上给扔了出来。
白水的城墙并不高,也就两米多一点不到三米,这点高度扔下来死不了,连伤也不会受,只是摔了一个屁股蹲儿,随后小贩的货担子也被衙役们扔了出来,货担子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只见他的货物挺杂的,有针、有线、还有小鼓、布头、碎皮子、剪刀……大至都是些rì常用品。
小贩刚才在城墙里面胆子挺大,一被扔出来,也有点傻眼,吓得就想跑。
马小天带了几个兄弟过去,一把就逮住了他,拖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来。
“说了要买你的东西,你跑什么?”朱元璋笑了起来:“左右的,去点点他的货物值多少银子,咱们全买下来。”
几个士兵走过去,翻了翻货担,把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拿了个袋子装上,货担子里的所有货物都被倒入布袋,仔细算了一阵子之后,马小天报道:“值一两五钱银子。”
朱元璋转过身,从许人杰家抢来的银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居然还找了个小秤称了一称,称出一两五钱,放到了小贩的手里:“我不多给你,也不少给你。少给你钱了就是抢,多给你钱了就是施舍,但是我是和你做生意,不抢也不施舍,一两五钱就是一两五钱,多一钱少一钱都不行。”
士兵们把空了的货担抬过来,交到小贩手里,然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还不走?”
小贩这才如梦初醒,大汗道:“真的给我钱,让我走?”
“这还有假的?”朱元璋笑了起来。
“这……这还是山贼么?”小贩惊叫一声,扭头就跑。
一五三、解决盐铁供应
一个小贩平安地完成了交易,第二个小贩的胆子就大了,虽然明目张胆的通匪是要出问题的,但是被匪徒逼着交易,也不能算是通匪吧?几个胆子大的小贩从城墙上跳了下来,把他们的货物全都送到了朱元璋的手里,朱元璋来者不拒,统统买下。
从这一批小贩手头买下大量的小型rì用品之后,朱元璋又道:“我那山里什么都没有,士兵连件新衣服都没得穿,你们说可怜不可怜?麻烦城里的布商出来一下吧,我要买走你所有的布匹。”
城头上的人面面相觑,楞了半天,曹宝相大叫道:“还等什么?把卖布的都给我扔出去。”
不一会儿,布匹的事又搞定了。朱元璋还不满意,又道:“山里没盐也没铁,再给我来点盐和铁吧。”
“这个……”这一次曹宝相迟疑了,在大明朝,盐和铁都不是普通商品,不像后世能在超市里随便买,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大明朝是实施盐铁官营的,也就是说,盐和铁,都是官府在经营,不准由民间私自买卖,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盐是人民生活的必须品,每个人都必须要买,官府控制了盐,就控制了大量的财富。自汉武帝起,朝廷就控制了盐业,让这笔钱由zhèng fǔ来赚。
至于铁,原因就更简单了,铁不光像盐一样,是生活的必须品。而且在古代的时候,铁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没有之一!
现代战争,造武器的材料非常多,有铝可以用来造飞机,有铀可以用来造原子弹,但在古代,不论你用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中的任何一种,都少不了得用铁。什么,你说你用的是铜锤?好吧!铜是用来造钱的,你拿去造个锤,当心在战场上被人追着你打,因为在敌人眼中,你手里挥舞的不是铜锤,而是一大坨钱,杀了你不光可以用你的人头领赏,还能捡回一大坨钱去,你说能不被追砍而死么?
曹宝相要是拿着官盐和官铁去卖给山贼,那可真是切切实实的通匪,今后要是在朝廷上被人参一本,那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朱元璋要别的他都敢给,就这两样,那是真的不敢给。
他一迟疑,城外的朱元璋就笑了:“怕朝廷秋后算账?你就不怕我不等秋后,现在就找你算账?”
曹宝相心里那个苦啊,前门是狼,后门是虎,这白水的*县令,真的是太难当了。看他在那里为难,旁边的狗头师爷赶紧窜了出来,低声道:“县尊大人,咱们不是抓了几个私盐贩子和几个偷卖铁器的流动商人吗?把这几个人扔给朱八吧……老实说,咱们这里是个小城,朝廷供给咱们的官盐和官铁很少,还不如这几个私盐贩子手上的多,说不定他们更让朱八满意。”
“对啊!”曹宝相大喜,这可真是天降救兵,贼人的需求,就让贼人去满足吧。
他对着衙役们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衙役们就从牢里押了四五条汉子出来,这其中有两名是私盐贩子,有三名是私铁贩子,都是才抓到没多久的,本来是打算一直押在牢里,等着秋后问斩,现在干脆的全放出来了。
衙役们还把这几个贩子被捕时缴获的盐和铁也担了出来,好大几担呢。
曹宝相用讨好的语气道:“朱八大王,官盐和官铁,下官真的不敢给你……这几个私盐和私铁贩子,你拿去活用活用?”
朱元璋脸sè不变,开口道:“也成,那这几个人我就收下吧。”其实曹宝相会供出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逼对方给盐铁时,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了,而且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结果。
他很清楚地知道,以白水的规模,官盐和官铁是不可能有多少的。尤其是铁,勉强够当地的百姓打几把菜刀犁头就了不起了,绝不可能用来大量制造兵器。而且官盐和官铁也不稳定,一旦朝廷切断对白水的供给,自己就算拿刀架在曹宝相脖子上,也不可能买到。
与其如此,还不如联络上几个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通过走私的方法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物资。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这种东西,也是刀头上舔血的亡命之徒,与自己这种占山为王的贼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几个贩子被送出城来,连几担子私盐和私铁,全都扔到朱元璋手里,曹宝相又来讨好道:“大王,这下没别的要求了吧?下官还请您高抬贵手,绕城而过吧……”
“行,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这白水城嘛……就算了!”朱元璋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对了,你要不要赶紧写八百里加急信,请西安府派兵来围剿我?”
“不敢!下官绝对不敢!”曹宝相急得大叫。
“哦!”朱元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带兵远去,留给白水城的,只剩下一个嚣张的背影。他带来的六百名士兵,还有一千新招纳的村民,肩挑背扛着从乡绅那里“收来的税”,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一起去了。
“呼,这家伙总算走了。”曹宝相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小心肝,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将身子一转,对着旁边的师爷道:“快去写信,八百里加急,派心腹衙役送到西安府去,求朝廷发兵来剿灭朱八这个逆贼。”
“县尊大人,您刚才不是说不敢吗?”师爷大汗。
“你傻么?对贼人当然得这样说。”曹宝相忍不住愤愤地嚷了起来:“这家伙太嚣张了,我一定要治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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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朱元璋带队回山,士兵们跟着他出山转了一圈,收获了大量的粮食和物品,都有些高兴。老一队到四队,虽然还勉强保持着行军时的安静。但是新九队、新十队,以及新加入的乡民们,则忍不住不停地欢笑着,热闹地议论。
在一片喧哗声中,朱元璋召来了那几个盐贩子和铁贩子,打算和他们谈谈关于合作的事情了。
首先是两名盐贩,这两个人皮肤都很黝黑,长得略矮,肩膀很有力量,看来是经常担着盐担子磨练出来的,朱元璋随口和他们聊了几句,原来这几个盐贩子都是属于一个巨大的盐贩组织,首领名叫周烨,平时活动在湖广一带。他从沿海城市弄到私盐,然后通过水运陆运,肩挑背扛,将私盐贩卖到各个大小城市。
这两名小盐贩就是周烨手下的两只小虾米,由于白水是小地方,周烨没有派很多手下来,只派了他们两个,用担子担了两担盐来卖,结果就被捕快给逮住了,本来以为必死,没想到居然被朱八给救了出来。
朱元璋和他们随口就约定好了,将来由周烨的私盐组织为他的山寨输送食盐,这两个人本来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当然没口子的答应了。
再来就是铁贩子了,三名铁贩子都会说陕*西话,但从他们偶尔互相交谈的语音中,朱元璋很轻易地听出了四*川话,原来这三名铁贩子都来自四*川。
四*川,又名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自古以来,四*川就有点dú lì于整个天下之外的感觉,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
蜀地多豪杰,也多刁民。蜀地还多矿产,刁民们挖出来的铁矿上交给官府一部份之后,就偷偷把多余的拿出来私贩,于是蜀地的铁贩子非常之多,辐shè力量涵盖与四*川交界的每一个省份。
这几个铁贩子是川北一座山上的村民,该村盛产铁矿石,当地官府逼迫村民们采矿,再用非常低的价格收购,就这样还不说,掌管铁矿的太监,还要向他们征收非常高的铁税,生活十分艰难。(注:大明朝喜欢用太监来管盐铁茶。)
如此一来,村民们苦不堪言,于是就将挖出来的铁矿石上交一小部份,藏起来一大半,把它们炼成生铁,然后拿这些生铁出去私售,这样才能用卖生铁赚回来的钱过点好rì子。
朱元璋与几个铁贩子一拍即合,很快就谈好了生意。要知道铁贩子们卖生铁可不容易,他们走遍天下,还卖不出去很多,因为大明朝的百姓穷啊,根本买不起铁器,像铁锅、菜刀这种用不了多少铁的简单铁器,在百姓家里已经可以当成传家宝来用。
铁贩子们的生铁只能偶尔卖给一些铁匠或者手工艺人,就这样还得冒着杀头的风险,这和卖盐的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但是朱元璋不一样,他是造反的“坏蛋”,他需要大量的生铁,来给自己的士兵打造兵器,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成为很好的买主,不需要这些铁贩子再冒着生命危险到处去推销了,只需要回村去组织一队乡亲,专挑小路,穿山越岭的将生铁直接运送到朱元璋的山寨里就行。
“朱八哥,咱们真好运啊,最重要的盐铁,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就解决了。”马小天在旁边忍不住就笑了。
“这不是运气,私盐和私铁贩子,我早就打算要找了。”朱元璋轻叹了一声,他回想起了上一世,他人生最大的对手之一,张士诚,那家伙就是一个巨大的盐枭呢。没想到这一世,居然要和盐枭联手了……
一五四、论功行赏
秋叶站在山寨大门口的哨楼上,向着南方眺望,南方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美景,只有一片山连着山,山中有几条小道,延绵而去,一直通向白水。
她眺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人影出现在山道上,于是叹了口气,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针线和布头,她在为自己的相公缝制一双袜子。虽然朱元璋一直叫她节省点,穿的东西不必弄得太好,但是秋叶仍然把线脚缝得非常细密,一针一针的,用了不知道多少线。
山寨里的线已经不多了,现在秋叶手上用这点线,还是她嫁给朱元璋的那一天,一位大婶作为彩礼送的,至于缝袜子用的绣花针,也是向李初九家媳妇借来的。家里本来有一把剪刀,但那把剪刀被张樱仙带出去解救马千九,接下来马千九把剪刀捅进了张樱仙的腹中,后来那把剪刀找回来,但是染满了张樱仙的鲜血,洗干净之后,就没有人再用过了。它似乎被张樱仙供奉了起来,作为她缅怀过去,或者告别过去的祭品。
chūn青的祭坛上,总是会祭奠着类似这把剪刀一样的东西,它本身很普通,但它代表的涵义,却无比的沉重,让人无法割舍,转眼青chūn逝去,几十年后,一个老人就会拿起一把剪刀,用语重心长的声音对子孙说:想当年啊……这把剪刀的事,说来话长……
张樱仙是富家小姐嘛,她有足够的闲情逸志,可以把珍贵的剪刀拿来封存,哪怕家里连针都没有了。
生活很艰难,剪刀被封了,针得找人借!但是秋叶并不觉得很苦,她现在非常快乐,能和喜欢的人组建一个家,比什么都让人开心。
她最担心的事,就是朱元璋的安全,因为这个幸福的小家,是以她的男人造反为代价换来,说不定哪一天,她的男人就会在出山打粮的时候被官兵给杀掉,秋叶很害怕这样的生活突然失去,所以自从朱元璋离山之后,她每天都要到哨楼上来望一会儿,希望看到山路上出现朱元璋那熟悉的身影。
低头又缝了几针,看着余下不多的线,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双袜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缝成,线真的不够了……
“嫂子!”拼命三郎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快看……山道上来人了……哈哈,我看到马小天了……朱八哥也在……”
“真的?”秋叶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向着自己眺望了千百遍的方向看去,果然,山道上出现了一大帮子人,人头叠着人头,起码有一千多人沿着山道向山寨的方向行来。
虽然有这么多人,秋叶还是毫不费力地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男人。
“太好了!相公回来了!”秋叶撒腿就跳下了哨楼,沿着山道飞也似地跑了下去。
秋叶跑了两步,身后就跟来了许多女人,有马小天的老婆,有张三的老婆、有李四的老婆,有王麻子的亲娘……一大群女人沿着山道没命地跑下去,原来,担心着自家男人能否平安回来的,可不止秋叶一个女人啊。
军队与女人们,在半山腰上迎了个正着,女人哭声响成了一片:“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这些天担心得我都睡不着……”
“我肚子的孩子又长大了一些,你摸摸看,我的肚子比你出征前大了一圈……”
女人们欣喜了一阵,最初的狂喜一过,马上又开始担心点别的事情:“当家的,这次打到粮了吗?够咱们过rì子不?”
“相公,你有抢到些啥?”
“切,有你们这么说话的?你相公我不是出去抢东西,是出去收税的,你看看,后面全是咱们收来的税赋……”
一担又一担的食物担上了山,堆放在山寨门口的小平地上,堆集起了老高老高。每一个出征的士兵脸上都带着笑脸,不过那些跟在他们后面上山的,新入伙的百姓们,表情就完全不同了。
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又是加入了一个山贼的寨子,难免有些忐忑不安,这些新来的家伙,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注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在今后,他们的地位也会比先上山的人低上一截,这就是朱元璋说过的话:晚加入的,将来一定会后悔。
山寨的老兵和乡亲们都涌了出来,围着这些粮食和货物,满脸都是笑意:“朱八哥……这次收获真是丰富啊,跟着您真是太好了。”
“朱八哥,这些东西怎么分啊?”
朱元璋在人群中站定,秋叶低着头站在他背后,左右又分列开王二、拼命三郎、马小天等嫡系,他清了清喉咙,大声道:“老规矩,粮食移进仓库,由士兵们看守着,每个月按需要分发给大家。但是货物嘛……论功行赏,优先分给士兵!”
“哗!”乡亲们大哗,他们还以为朱八哥会和以前一样,不论搬回来什么,都平分给大家,但这次居然不同了,他要论功行赏?
“朱八哥,为什么这次要改成论功行赏?”王二马上就问了。
“这是早晚的事,我只是让它更早地到来而已。”朱元璋大声对周围的人道:“大家仔细想想,士兵们出山抢粮,危险不?”
“这个……当然危险了。”一大群士兵的老婆抢先叫了起来:“咱们当家的男人出征,我们担心得觉都睡不着,这么是多么危险的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道:“一次杨洪来围剿咱们,如果没有士兵,大伙儿现在会如何?”
“这个……当然是全死了。”
“嗯,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朱元璋淡淡地道:“咱们大明有句老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是在我朱八的山寨里,当兵的都是好男儿,他们保卫了山寨,又冒着危险出山抢回来了粮食和货物,他们优先拿到东西,有什么不对的?”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是中国的一句古话,也是因为大明朝两百多年歌舞升平之后,造成的社会风气。大明朝的士兵rì子过得不好,社会地位低,这都是长久的和平之后必然带来的负作用。
所以大明的战斗力越来越低,后来满清入关,刷地一下横扫天下,明军尽然无抵抗之力,为啥?因为好男不当兵嘛,凡是当兵的都不是好男儿……不用好男儿,如何保得住大好的山河?
朱元璋很清楚地知道,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天下风云变幻,战乱不休,如果还不重视军人,提高军人的地位,那是神仙也救不了国,所以他从现在开始,要开始让他治下的百姓知道,当兵比当啥都好。
有他的威望压阵,又有道理可讲,乡亲们倒是无话可说,一致同意。
于是这次抢上山来的粮食,会和以前一样,按需分配给大家,帮助大家在这灾年里活下去,但是布匹、针线、菜刀、碗碟……这些生活rì用品,则优先分发给山寨里的士兵们。
山寨里顿时响起了士兵们的欢呼声,士气大涨。
“王二,首功,发给铁锅一口、铁针十根、布五匹、瓷碗四个、剪刀一把、线五卷……”
“拼命三郎、次等功,发给铁锅一口、铁针八根、布四匹、瓷碗四个、剪刀一把、线四卷……”
“马小天……”
“李初九……”
各种生活rì用品,不停地发放出去,几位头领都拿到了大量的rì用品,普通的小兵也得到了不少东西,有人得到一匹布,有人得到几个碗,有人分到针脚线头,不论分到什么,士兵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山里生产不出来的。
士兵们拿着这些东西往自家婆娘面前一站,得意地道:“看,你当家的给你赚回东西了,哈哈哈,打仗不比种田强?”
这些士兵的婆娘们自然是笑得合不上嘴,一高兴,就在自家男人的腰上用力捏了一把,笑道:“今晚你早些上床……我会让你……”后面的声音就小了,说的东西也不宜入外人的耳。
朱元璋并没有矫情地故意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要,他也没有细数自己有什么战功,没什么战功,只是默默地走到货物堆边,随手从里面抓出了不少东西,然后让李初九把自己拿了些什么记录在案,不要因为是头儿拿的,就不计账目。
他拿得东西不算少,比王二拿的多,但是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却并没有丝毫的意见。大伙儿奉他为主,这个山寨所有的东西,从道理上来说都是他的,但他却只拿了合适的数量,不算多拿,也没有故意少拿,还让李初九记录好,这种坦坦荡荡的作风,没有人有任何指责的余地。
朱元璋将装满rì常用品的袋子,放到了秋叶的手上,沉声道:“这些东西交给你管,我没空打理它们……嗯……对了,别因为家里东西多了,就开始浪费,记得节检,张樱仙那些坏习惯,你可不要学。”
秋叶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袋子里面的东西,她看到袋子的一角里躺着一卷线,可以用来缝袜子,线卷上还插着几根针,看来从李初九媳妇那里借来的绣花针可以还给她了……
秋叶将袋子收到了身后,满脸都是幸福而且满足的笑容!
一五五、西安府的动向
崇祯二年,夏末!西安府!
千户杨洪大人的后院里,正闹得一片鸡飞狗跳。(本章节由随梦小说网网友上传 www.uu234.com)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身材颇有点圆滚滚的,涨得她身上的丝绸衣裙简直像要崩坏了一样。她正抄着一只拖鞋,在内院里追打着自家的男人。
“死男人……你这不争气的臭男人……你这杀千刀的……”胖女人一边骂着,一边拖舞着拖鞋,打得杨洪狼狈地上窜下跳,东躲xī zàng,一会儿踢翻一个花盆,一会儿又撞倒一个家丁。
“他妈的,臭婆娘,你再这样,老子可要还手了!”杨洪大怒。
“你还!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不然老娘半夜也爬起来咬掉你的耳朵。”胖女人一边骂着,手上不停,还在把拖鞋不停地砸向杨洪的身上。
“cāo,老子不就打输了一仗吗?你骂了老子几个月,天天拿这事儿出来说,说了一次不够还说二次,说了今天又说明天,**的烦不烦?”杨洪的脸涨得通红。
“我就要说!你这杀千刀的臭男人,上面都定好了给你升官了,老娘眼看着可以跟着升成四品,或者三品夫人,结果你这杀千刀的臭男人打了败仗,害得升官也轮不到你了,老娘也跟着倒霉……人家副指挥使的夫人前天还拿这事笑话我,你说我找谁烦去?”胖女人啪地又是一鞋底砸在杨洪背上。
原来杨洪在黄龙山败于朱元璋之后,回来之后就被陕*西巡抚胡延宴一通乱骂,本来都定好了要给他升官,结果现在也泡了汤,上一次剿匪立下的战功就被拿来将功抵过了。
杨洪自己倒是没什么,没升到官嘛,这种事在男人来看,不过就是一件小事,人生际遇,有些东西挥挥手就过去了。但是他家夫人就不这样看了,这位夫人非常势利,又爱炫耀攀比,杨洪上次立了功之后,这胖夫人就东家西家南家北家都去炫耀了一番,惹得别家的女人嫉妒不已。
没想到……杨洪才立了功,马上就犯下了过,这将功抵了过,也就是没有功了,升官发财那是没了戏,他家夫人也就被那些嫉妒的女人们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弄得面子上十分下不来,所以最近这几个月来,没事就和杨洪吵架,从早吵到晚,从晚吵到早,而且还经常上演拖鞋追打的把戏。
“死男人……臭男人……杀千刀的……”那女人碟碟不休地骂着,骂得杨洪急了,伸出拳头去,“碰”地一拳打在夫人脸上,军人出手,那是极重的,这一拳顿时打得那胖女人飞出老远。
“他妈的!”杨洪打完这一拳,心头也不自在,堂堂五品武官,在家殴打夫人,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他面子上也下不来,愤愤地走到了前院里来。
走到前院,心腹家丁兵就凑了上来,低声道:“将军……夫人又?”
“别提那臭婆娘!”杨洪不爽地翻了翻白眼:“他妈的,朱八那小子抢了马家二少的婆娘,怎么就不抢走我家这婆娘呢?他要来一次西安,把我这婆娘抢走,我给他叫声哥。”
“嘘,将军……这话说不得,被人听去还当你要造反。”家丁兵赶紧道:“对了,刚才胡延宴大人派人来了一趟,想请你去巡抚衙门议事,但是您正和夫人……小的觉得您不方便见外人,就挡回去了,您现在有空的话,去巡抚衙门走一趟吧。”
“哦?”杨洪刷地一下跳了起来:“我去,现在就走……妈的,这个家待不下去了,别管什么地方,只要让我离开这个家,我立即就去。”
他赶紧冲出了门,让家丁牵来马,打马向着巡抚衙门而去。
到了衙门口,只见这里停满了轿子,许多家丁在门外等着,还有大量的马匹拴在巡抚衙门的捆马桩上,看来今天到会的人不少。
杨洪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冲了进去,果然,满堂都是文武官员,西安知府、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使挥使司、督粮道、参政道、参议道、驿盐道……反正是那些人,不管杨洪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坐了满满一屋子。
由于他在家和夫人打架,家丁通知不及时,来得就有点晚了,所以官员大聚会开场的那些客套时间他没赶上,一来就正好听到巡抚大人在讲重点。
“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啊……”胡延宴用一种深沉,又带着压抑的声音道:“乱民越来越多,流寇越演越烈,渐渐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了……唉……今天来,是想找大家商量个解决方法出来。”
“无法收拾了?”杨洪有点吃惊,最近他天天和夫人打架去了,对朝廷的事没怎么上心,怎么这一出来,就变得无法收拾了?
胡延宴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杨将军,你身为一名武将,难道连这些事也不知道?去年底,固原发生兵变,原因是边兵缺饷,士兵乘着外面正在闹流寇的机会,也跟着瞎起哄,劫夺了固原州库,这些哗变的士兵加入了流寇军中,导至流寇声势大涨,今年年初,固原叛军居然与流寇一起进攻泾阳、富平,搞得一团大乱。”
“吓!”杨洪这下真是惊到了,连朝廷正规的边军也叛乱了?这……可就难以收拾了啊。要知道边军可不同内地的卫所兵,那是真正的jīng锐中的jīng税,每一个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强者,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千边军对付三千卫所兵就跟玩儿似的,完全不费力气。
“今年闰四月初八rì……”胡延宴继续道:“流寇军七千余人攻打三水,游击将军高从龙败死,官兵被伤者两千余人……”
“丝!”杨洪倒抽了一口凉气,多达两千的官兵居然被流寇干掉了?这流寇果真厉害!他虽然新败于朱元璋,但并没有认为对手就有多厉害,主要还是归咎于自己的兵力太少了。他只有五百多士兵,剿灭不了一只流寇很正常,但游击将军高从龙带着两千官兵还被打败,那就真的有点匪夷所思,或者说贼势真的有点大了。
“前些天,我还收到一封八百里加急……”胡延宴长叹了一口气:“黄龙山里的朱八,不甘寂寞,又从山里杀出来了,抢劫了白水所有的乡绅,而且他胆大包天,抢劫时用的说法居然是‘收税’,这简直岂有此理,在我大明,只有朝廷有资格收税,他区区一个山贼,说什么收税?简直是目无王法。”
杨洪听了这个,眼珠子都瞪大了。他心中忍不住暗道:人家本来就是山贼,眼里什么时候有过王法?你说他目无王法,扯蛋吧。
屋子里的文官们也有不少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情报,惊呼之声四起。
“巡抚大人,去年您不是说,这些起来捣乱的都是普通百姓,只要年景好了,他们就会回田地里去重做良民吗?”
“巡抚大人,您去年叫咱们不要理会他们,过阵子流寇自然就消失!”
“是啊,现在怎么办啊?”
众文官正在大呼小叫,突然有一个人从厅外走了进来,此人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模样清瘦,留着三缕胡子,颇有些英气,是陕*西督粮道洪承畴来了。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慢,但是身上带着一股子沉重的压迫感,在他旁边的文官们似乎隐隐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子战场的味道。
洪承畴走进来,就大声道:“我回来了……前几天又在府谷大败了王嘉胤,把那家伙赶进山里去了,刚回到西安想休息一会儿,就听说巡抚大人召集百官议事,我就特地赶来听听,大伙儿说到哪里了?”
“哗,还是洪大人有本事,居然能打败贼寇中势力最大的王嘉胤,不简单啊!”文官们一片奉承之声。
“咱们在说现在的形势不好收拾!”有人小声地把刚才的谈话转叙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听完之后,冷哼了一声道:“巡抚大人,下官早就说过,流寇作乱,如若听之任之,放虎归山,必东山再起,必须趁早剿灭,这下你后悔了吧?”
胡延宴长叹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收起你那些侥幸的心理,赶紧向朝廷求援吧!”洪承畴摇了摇头道:“想瞒着兵部,只调动一些小规模的部队来对付流寇,已经不现实了,必须通知朝廷,领到兵部的调兵虎符,将全省的兵力都调动起来,全力剿灭贼寇,如若不然,后果会更加严重。”
他说完之后,又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大人不想向上报,这一报,巡抚大人的前途就完了,朝廷必定会追究你的过失,等着大人的,只有罢官一途,但是……这点过失还罪不至死,如果大人继续欺瞒朝廷,等到全省糜烂的时候,皇上非杀你的头不可。算了,我没空和你扯这些……我赶紧出兵,对付三水的流寇去,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玩嘴皮子。”
洪承畴挥了挥手,又转身走出了厅去。
胡延宴听了这话,身子一僵,然后一颤,颓然地坐倒在了椅子上。过了半响,他撑起身子,颤声道:“奏折……我给朝廷写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