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崇祯皇帝的反应
崇祯二年,秋初,dì dū,紫禁城!
大清早,dì dū的天空中就压着黑沉沉的云朵,遮蔽了清晨的阳光,使得天地之间不甚明朗。(随梦小说网www.uu234.com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一个身上披着厚毯子的的年轻人在御书房的桌上撑起了上半身,伸展了一下手脚,清醒了过来。他是大明帝国的第十六任皇帝,也将是最后一任皇帝,崇祯帝朱由检。
今年他才十九岁,正值青chūn年华,本应是大好少年,但是此时的他看起来却有些老态笼钟,尤其是脸颊两边的鬓发,居然些许有点发白。这些白头发……是累出来的!
昨天晚上,他在御书房里通宵批阅奏章,不知不觉就趴在御案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太监给他披了条厚毯子在身上,不然此时的他应该已经受了风寒吧……
朱由检眨了眨眼,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然后站了起来,用略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昨晚是谁给朕披的毯子?”
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御书房里安安静静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但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屋角突然就有一个小心小气的男声道:“是奴才给您披的。”
原来在屋角站着一名年轻太监,因为他刚才完全纹丝不动,连气似乎都没喘一口,所以他站在屋角就像完全不存在一般,就算你看到他,也会以为那是一个人偶。
朱由检猛转过头,盯着这名太监看。
这是他亲信的小太监,才提拔起来的,绝对不属于已经死去的魏忠贤一党,身家清白,没有后台。小太监见到皇上盯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吓得双腿直打闪。
朱由检哼了一声,有点微怒地道:“既然看到朕睡着了,应该把朕叫醒才对,还有许多奏折没批完呢!你居然就这么让朕一觉睡到了天亮,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
“奴……奴才……奴才错了。”那小太监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伏到了地上:“请皇上恕罪!”
朱由检任由这个小太监在地上跪着,过了好一会儿,看到小太监全身都不停的发抖,他才挥了挥手道:“算了吧,念在你也是好心,这次就不罚你了。”
“谢……谢皇上!”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爬起来站回原地。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这位皇帝虽然勤于政务,事必躬亲,但他的个xìng却非常多疑,刚腹自用,喜怒无常,十分难以伺候,要是一不小心,身边的人就要人头落地,所以刚才算是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朱由检重新坐回御案前,拿起一张昨晚没来得及看的奏折来看,才看了两眼,怒气刷地一下就冲了上来。
原来是这陕*西巡抚胡延宴送来的奏折,上面的用词虽然遮遮掩掩,极力想要掩饰,但是把整个奏折全部读完,就能看出来,陕*西乱了!非常之乱!
“混账!”朱由检啪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震得桌上的奏折都跳了起来:“这该死的胡延宴,辽东那边的建奴闹得朕头痛,正是需要后方安定的时候,这又来给朕闹的是哪一出?朕要杀他的头!来人啊,传成基命。”
成基命,大名人,字靖之,万历三十五年进士,经庶吉士,历任司经局洗马,署国子监司业事,少詹事,礼部右侍郎兼太子宾客,南京翰林院事,今秋刚刚进入内阁,是崇祯帝目前最信得过的内阁大臣。
听到朱由检召唤,成基命赶紧一溜儿跑了来,进了御书房,推金山,倒玉柱,先给朱由检行了大礼,这才问道:“皇上有可事相召?”
“你看这个……”朱由检将手一挥,胡廷宴的奏折从御案上飞了下来,落在成基命的身前。他赶紧捡起来,随眼一扫,便即恍然,要知道崇祯御案上的每一份奏章,其实都是内阁先看过了之后再送来的,这份奏章写的是什么,成基命比朱由检还要早知道。
“我要杀了胡延宴!”朱由检恨恨地道:“身为一省巡抚,把朕交给他的陕*西弄成这副样子,朕要杀他!”
他长叹了一声道:“皇上……这事儿,也未必全都是胡延宴的错,您看这奏章中间不是说吗?流寇本来势头不旺,主要是因为固原的边军判断加入,才使流寇坐大……而固原这地方,胡延宴也管不了啊,那地方是延绥巡抚岳和声管辖的。”
“哼!”朱由检一声冷哼,又扔下一份奏章来,原来这后面一份,正是延绥巡抚岳和声写来的,上面说,陕*西流寇的主力并不是固原叛军,而是胡延宴管辖的陕*西流民。
朱元检愤愤地在桌上又是一拍:“这两个混账,你推我,我推你,都想把责任抹得一干二净,其实两个都有问题,你再来看一份奏折。”
他手一挥,又一份奏折扔过来,原来是巡安御史吴焕写的奏折,里面说:“盗发于白水之七月,则边贼少而土贼多。今年报盗皆骑锐,动至七八千人。则两抚之推诿隐讳,实酿之也。”
成命基看到这三份奏折都被崇祯看完了,也就知道他已经了解了真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确实,这两位巡抚都有负责,但是……轻易杀掉一省巡抚,好像也不太好,他们既然已经写了奏折,看来也是不想把这事一味隐瞒到底,心里还是有皇上在的……还请皇上深思。”
朱由检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是真想把这两个混账都杀了,但是他才登基不久,权威还没有建立起来,面对关系错综复杂的文官大体系,如果他轻易向巡抚级别的大员动刀,确实容易造成百官动荡,朝廷不稳,甚至有可能动摇到他的皇帝宝座。
他强压下心中的烦闷,哼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罢官吧!”成基命低声道:“改以刘广生巡抚陕*西,以张梦鲸巡抚延绥,命这两位新上任的巡抚全力围剿流寇。”
朱由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道:“这两个新上任的家伙要是又互相推诿,那该如何?”
“这个嘛……”成基命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不如在他们两人上面,再加一个三边总督,让这个总督总管陕*西、甘*肃、延绥三省,围剿流寇的事,有这个总督坐镇,两位巡抚就无法推来推去了,杨鹤就比较适合做这个总督。”
其实三边总督自弘治十年起就有了,任历这个职位的有许多名人,例如杨一清、秦纮、王琼和曾铣等。只不过崇祯二年二月时,三边总督武之望病死,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了。现在成基命只是又把这个位置捡了起来罢了。
“好吧!”年轻的朱由检其实对官场的人员安排一类的事,还并不算得心应手,他毕竟才上位两年,有许多东西都还在学习和摸索,所以在人事任用方面,不得不参考内阁大臣的意见,成基命既然提出来了,他也只好采用,不然真让他自己来,他也不知道安排谁去的好。
“任命左副都御史杨鹤接替三边总督,让他给我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尽快平息陕*西之乱。”朱由检给这件事拍下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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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年,秋,黄龙山。
朱元璋站在山顶的练兵场上,看着一大群新兵蛋子们,在老兵的指点下cāo练着队列。上一次下山打粮,不光打回来了粮食,带回来了大量的人口,同时还用论功行赏的方式,提高了军人这种职业在乡亲们心目中的地位。
山寨里的乡民们自从知道参军可以得到rì常用品之后,涌起了一股参军的热cháo。其实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在山外,你可以通过种地,拿粮食换钱,再拿钱换生活用品的方法,但在这大山里,地是不需要种的,反正朱八哥会抢粮食来分给大家,但是所有的rì常用品和物资,却优先分配给士兵,当兵理所当然就成为一种比种地更有收获的职业。
今后朱八哥抢回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如果这些好东西都先分给士兵,那还犹豫什么?当兵去吧!
又有大量的村民加入了军队,新九队、新十队现在已经不能叫做新兵了,在他们之后,又有了新十一队,新十队,一直编到了新十四队。
山寨里的总兵力直达一千四,而总人口还不到四千,除了军人之外,别的人口全部是老弱病残。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样的人口与士兵比例是不正常的!只有朱元璋知道,山寨并不是靠自给自足的生产来养活士兵,而是通过抢劫乡绅来维持着军队,否则这样的兵力与人口对比,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这也只是权益之计!
盐商和铁商在不久之前来过一次,送来了大量的食盐和生铁,朱元璋发动了乡亲里们的匠户们,尤其是其中的铁匠,打造了一大批铁制的矛尖,现在山寨里的一千四百士兵,全部都配上了带铁矛尖的长矛,军队里没有再采用削尖的目棍了,这毫无疑问会使得山寨的战斗力更加强大。
朱元璋在练兵场巡视了一圈之后,感觉到十分满意,他抬头看了看练兵场边,有一颗大树的树叶已经黄了,风一吹,枯叶飘了下来,于是轻叹道:“收秋赋的时候又到了……”
一五七、你也算是山贼?
时间过得好快,感觉chūn天才去抢了粮回来,秋天居然就又到了。(百度搜索:随梦小说网,看小说最快更新)正好,上次去白水收回来的“税赋”,全都用在了训练新的士兵们身上,也已经消耗殆尽,再一次出山打粮,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朱元璋发出了命令,让士兵们准备准备,这一次他让三队,四队,九队和十队在家里守寨子,带上了老一队、老二队,连同另外的所有小队一起出山。
山寨里已经有了一千四百的总兵力,留守四百人之后,还能带出去一千,每一次出山,手下的数量都会增加几百,这一点让朱元璋感觉到很满意。
农民起义这档子事儿,就像是滚雪球,刚开始时,增长得慢,但之后会越涨越快,这就好像做乘法题,二乘二只等于四,再是四乘四却变成十六。只要照着现在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建立起庞大的军队并非难事。
但是朱元璋也知道,军队越多,越是会招来朝廷的忌惮,现在他能偏安在黄龙山里,一直没人大规模的官兵来围剿他,就是因为他的规模小,朝廷的目光现在锁定在王嘉胤、王佐挂、固原叛军等人的身上,还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来。
这是朱元璋上一世就用过的处世哲学,做人要低调,因为枪打出头鸟。元末农民起义的时候,张士诚、陈友谅、朱元璋等豪雄并起,但是朝廷却从来没跑来攻打过朱元璋,而是挑了张士诚和陈友谅往死里揍,给了朱元璋宝贵的时间来“广积粮,高筑墙”,这是为啥呢?
原因就是陈友谅和张士诚太嚣张了,陈友谅军队最多,张士诚自立为王,这都是讨打的行为,结果他们真的被打了,虽然元廷没把他们打死,却拖了他们的后腿,直接导致朱元璋后来居上。
这一次军队的士气比上次又高了许多,因为第一次成功的“收税”,让山寨里的乡亲和士兵们都得到了信心,向富户收税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困难,来自官府的抵抗力量,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强大,去白水收税,简直就像回家逛街那么轻松。
于是他的军队踏着轻快的步伐,很快就走了几十里的山路,从黄龙山里穿到了白水边界上。就和上次一样,朱元璋首先将军队驻留在一条山沟里,让他们先隐藏起来,然后他又带着马小天,两人简单地化装了一下,涂黑了脸,打算去转两圈,收集一下情报。
不打没有情报的仗,这是朱元璋一贯的理念,如果连城里有多少驻军都搞不清楚就傻傻地冲过去打粮,当心反被人家给打了。
两人在乡间漫步,走向城池。
秋天的白水,又比chūn天萧索了许多,由于朱元璋屡次拜访这里,每一次来都带走了大量的人口,所以白水的人口已经非常少了,大面积的农田抛荒着,十室九空,已不复昔rì的模样。两人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一个农民,几个富家大院倒是照常耸立着,但属于这些富人的田地,也大量抛荒了。好在富人们不在乎,反正就是年景不好罢了,少收几年的庄稼而已,他们既不用交税,还有丰富的存银,而且不少乡绅也在做生意,经商,所以旱灾对他们的影响并不算太大,rì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白水城里,也和chūn天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城门口有几个病怏怏的老兵,无jīng打采耸立着,城门口贴着的通辑朱八的海捕令,已经发黄破烂了,县尊大人居然没有换新的,就任由它这么烂着。
看来这个城市还是不设防的,朝廷的反应,比朱元璋想像中要慢得多。居然至今为止还没有军队跑到白水来,就这么任由他对白水予取予求。
侦察了一圈之后,朱元璋忍不住叹了口气:“由这一个地方就可以看出来,咱们大明朝的行*政*机*构,已经行动缓慢到了什么地部……如此情形,国家怎能不亡?”
马小天听不太懂,忍不住问道:“朱八哥,您是说大明要亡了?这个……说笑了吧,咱们几个在山寨里这么闹一闹,就能把大明朝给闹垮?我好像觉得不可能啊!”
“切,你懂个什么。”朱八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从卢员外的门前走过,看到卢员外的府邸还和chūn天来时一样耸立在那里,不同的是,去年来的时候,墙头上还有几个弓箭手,这次来,墙头啥也没准备,远远的看去,府邸几乎是不设防的。
这是个胆子挺小的员外,上次来收税时给朱元璋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忍不住就走过去,在卢员外家的门上碰碰碰地敲了几下。
门开了,一个老头儿伸出头来:“谁啊?”
朱元璋微笑:“是我,白水朱八,麻烦给你家老爷传个话,朱八来收今年的秋赋了。”
老头儿楞了楞,似乎吓了一跳,但似乎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居然没有吓得大喊大叫,而是喃喃地道:“呀,还真来了?老爷前天还在说,秋天了,朱八可能要来收秋赋了……”
老头儿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卢员外还真抱了个大盒子跑出来,里面装满了银子。
“卢员外,你倒是乖巧。”朱八笑了:“怎么不预备个家丁,一见我就赶紧去报官叫援军,反而是一见我就交税呢?”
卢员外抹了把汗,赔笑道:“这哪能啊……大王您只收我一百五十两银子就走了,这点钱我还交得起,要是去报官,出动官兵,搞不好要我出个五百两银子的劳军费,那才叫个交不起。您看,我上次还召了几个乡勇,这次连乡勇都撤了,养活训练乡勇要不少银子呢。”
朱元璋心中暗笑,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其实收税这种事就是这样,第一次难,第二次,人家交成了习惯,也就不难了。人这种生物,最讲究的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朱八第一次来收税时,人家以为他是大害,就会拼命反抗,但是第二次再来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乡绅们就发现他这个山大王也不怎么害人嘛……于是就会乖乖交税,这样的损失反而比较小。
朱元璋接过盒子,忍不住就微笑道:“不错,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正要告辞,继续向城池的方向走,突然……府邸前面的官道上,有一个人边敲梆子,边拼命地吼叫道跑了过来:“不好了……有流寇来了……大批流寇啊……”
卢员外听到那人的吼声,脸sè有点尴尬,抹了一把汗道:“大王,这些家伙少见多怪,见到您吼得像杀猪似的,我去训斥几句。”他给朱元璋招呼完,赶紧扯开嗓子对那个敲着梆子跑守的人骂道:“吼什么吼呢?朱大王就站在我身边,我能不知道他来了吗?大吼大叫,少见多怪。”
那个大吼大叫的人听了卢员外的话,顿时一呆,看了看站在卢员外身边的朱元璋,大吃一惊道:“朱八也来了?天啊!白水这是要完蛋了吗?”
他这么一说,朱元璋和卢员外同时听出不对劲了,两人忍不住地一起问道:“你说什么?朱八‘也’来了?还有谁来了?”
那传信的人大声叫道:“宜川王左挂来了,带着好大一股流寇,现在先头部队已经杀到城下不远处,很快就会有匪军过来了……卢员外,您快逃吧……这王左挂和朱八大王可不同啊,他才不收税,逮住谁灭谁啊……”
逮住谁灭了谁!其实这才是流寇真本sè,像朱八这种上门来敲敲门收个税就走了的,明显不是称职的流寇,属于走上了流寇这个职业中的邪道。
卢员外一听,脸sè顿时就变了,双腿刷地一下打起战来,声音也发了抖:“宜川王左挂?那个……那个拥骑贼过万的大流寇?天啊……他怎么到白水来了?来人啊……来人……给老爷我备马,咱们快逃……”
他这么一吆喝,卢府里的下人也们吓了一跳,顿时鸡飞狗跳,满院家仆奔走。
朱元璋左右前后的看看了,心里忍不住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自己这个流寇来了,人家卢员外举家不动,镇定得像没事一样,来了个王左挂,看他吓得成什么样了?看来……朱八的名头,不如王左挂响啊。
王左挂,清涧*县人,原名王子顺,崇祯元年,他召集骑贼上万,反于宜川龙耳咀,所以被人称之为宜川王左挂,他的部下有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等人,乃是明末农民起义中著名的早期领袖之一。他的名字说出来,整个陕*西的富人无不脸上sè变,有止小儿夜啼的奇效。
朱元璋伸出手来,在卢员外的肩头上重重一拍,低声喝道:“给我冷静下来!不要怕!你向我交了税,就是我的子民,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灭了你卢家……让我来会一会宜川王左挂。”
朱元璋这话一出口,卢员外顿时讶然:“你保护我?你……你这还算是山贼吗?”
一五八、王左挂来了
卢员外被朱元璋的话搞得楞了楞:“你保护我?您……您真的是山贼?”
其实chūn天的时候,朱元璋就对他说过一次,如果卢员外碰上麻烦可以来找他,但是卢员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山贼从来都是抢光东西就走,哪有听说过山贼抢了你东西,还要负责保护你的道理?
朱元璋伸手在卢员外的肩头上拍了拍:“把府门关好,等我一阵子,我去把我的军队带过来,要和宜川王佐挂说上话,没有军队是不行的。(随梦小说网www.uu234.com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流寇的世界,讲究谁的拳头大,朱元璋如果想让王左挂收手不抢卢员外,或者是不抢别的那些交过税的乡绅,他就必须亮出自己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朱元璋回到藏兵的小山谷,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部队,直扑白水城下。
王二本来正在小山谷里无聊呢,突然见朱元璋沉着脸跑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命令军队启程。他顿时兴奋了起来,笑道:“要打仗了?哈哈哈,是和谁打?西安府来的官兵?还是许人杰又弄出来了一些乡勇军?”
“都不是!”朱元璋沉着声音道:“是宜川王左挂,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跑到咱们白水来了。”
“吓?王左挂……那不是在宜川龙耳咀起事的英雄好汉吗?”王二有点发楞:“我们为什么要和他打,应该和他合兵一处,一起打朝廷才对。”
“我也希望尽量能不打,但是如果他非要抢白水,那就只有打了。”朱元璋沉下了声音:“你想想,王左挂是在宜川起事的,为什么他跑到了白水来?”
王二楞了楞:“流寇呗,到处跑的才叫流寇……哪有为什么?”
看他发傻,旁边的马小天顿时笑了:“王二哥,你偶尔也动动脑子嘛,亏得朱八哥经常教你……我就能猜到王左挂为什么来。”
“为啥?你快说说!”王二大奇,马小天这笨蛋居然也能想到?为什么我就想不到?
马小天指了指四周荒芜的田地,嘿嘿笑道:“宜川没东西可抢了呗……他是差不多和咱们一起揭竿起义的,但是咱们没乱来,只是收富户的税,收了秋赋又收chūn赋,收了chūn赋再收秋赋,年年都有得收,rì子就过得下去。他却是杀尽了宜川的富户和地主,把宜川大部份的百姓都卷进了自己的军队。这种情况下,宜川还怎么待?估计他抢来的东西吃光了,宜川也没人可以再抢,他只好跑咱们这里来了。抢一个地方,再换一个地方接着抢……不然他一样得饿死。”
马小天这一说,朱元璋顿时歪过头来,对着他点了点头,这孩子悟xìng不错,几个月来他天天认真地跟着张樱仙学读书识字,这见识开始慢慢有了。但是王二却还是老样子,天天逃课,所以脑袋瓜子没有一点进步。
朱元璋对着王二认真地道:“如果咱们任由王左挂在白水乱来,白水也会和宜川一样,变成一片废墟,那今年的秋赋就不用收了,明年的税也收不到……”
“不收税,可以自己种粮食吃嘛……”王二还在说傻话。
马小天忍不住笑了:“咱们山寨里能种得出布匹?盐?铁?要是白水被打坏了,咱们在黄龙山里还待得下去吗?也会和他一样,被逼出山来到处流浪。”
说到这里,王二才终于听懂了,顿时脸sè大变:“哎呀,被你们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不能任由他在白水胡来,不然咱们安身地命的地方都没了。”他顿时大叫大嚷了起来:“走,去把王左挂揍扁!”
朱元璋的军队迅速地向着白水城的方向移动,越是靠近城市,道路上,田地里的人就越多了,混乱人群在田野里散漫地逃开,只见有许多人是与他们迎头跑来的,但是跑着跑着,突然看到朱元璋的军队,吓得顿时就楞住了。
这些人的嘴里也在不停地吆喝着:“天啊!宜川王左挂快到城下了……”
“快逃……”
“咦?前面是……是白水朱八……”
“天啊!背后是王左挂,前面是朱八,这可怎生是好?”
“难道我命该绝在此处?”
“当家的……把快财物都扔了,这样跑得快些……”
“当家的,把女儿送给朱八大王,让他放我们老两口过去吧……”
逃难乡亲们的反应,也在朱元璋的预料之中,他下令让士兵们不要吓唬这些乡民,直接就从乡民们身边穿插了过去。当他的军队与这些乡民们擦过时,这些人吓得浑身发抖,牙关打战,但是整只流寇军从身边过,居然没有一个流寇对他们动刀动枪,直到军队全过去了,这些乡民才松了口气,噗通一声坐倒在地,汗水八瓣八瓣地流了下来,仿佛过了一次鬼门关……
又向前跑了一段儿,朱元璋发现几队乡勇从前面跑了过来,这些乡勇显然才经过了一场撕杀,好几个人受了伤,身上带着血迹,还好没伤到腿,所以他们还能跑得飞快。伤着腿的,估计已经逃不回来了。
这些乡勇跑过来,看到朱元璋的军队,也如同刚才的乡民们那样,吓得楞住了。
朱元璋和他们擦身而过时,一把逮住了一名乡勇,问道:“前面情况如何?”
“吓?什……什么……什么情况如何?”乡勇吓得直哆嗦。
“我是问前方的战事如何?乡勇军有多少人?王左挂有多少人?交战的情况?”
那乡勇吓得不轻,哪有心情冷静地回答朱元璋的问题,他哆嗦道:“很多……很多流寇,数不清那么多……好几位老爷组织的乡勇队都败了,现在……只有许人杰许老爷,还在前面撑着……如果不是他撑着,白水城已经完了。”
朱元璋心里暗赞了许人杰一声,把那乡勇扔开,继续带兵向前。
又急行了许久,前方终于可以看到白水城的城墙了。朱元璋的军队,是从东北边的黄龙山里出来的,所以是从东北方行过来,看到是白水城的东城门。
而宜川王左挂应该是从黄龙山边绕行而来的,所以他是从正北方过来,攻打的也应该是白水城的北城门,从朱元璋现在的角度,还看不到王左挂的大军。但是抬目向北,可以看到在白水城的城墙另一边,天空中扬起了许多黄sè的沙尘。
这种沙尘,普通人肯定看不明白是啥东西,但是朱元璋久经沙场,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军队行进时,脚踩在干硬的地面上,扬起来的泥尘。此时天下大旱,地面是极干燥的,任何人落脚在这样的地面上,都难免扬起尘灰。而几十人,几百人一起前进,扬起来的尘灰就不会很显眼,但是数千人,甚至上万人一起小跑,扬起来的灰尘却可以冲起来老高,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古时候的斥候或者武将,一般都有一种特殊技能,叫做“观尘之法”,由于他们常年累月进行侦察和哨探工作,对军队快速行进时扬起的沙尘极为熟悉,只需要抬头远远地看看敌军扬起的沙尘有多高,笼罩的范围有多大,就能大至猜出敌军有多少人数,当然,这个不会很准确,经常会出错,误差甚至有可能达到几千人。所以观尘之法只能拿来做为初步的预判,不能取代斥候的侦察。
朱元璋抬眼一扫这泥尘,心中顿时一惊:“这规模……最少五千人……”
他赶紧让军队加速,贴着城墙绕过去,尽快赶到北城门边。
刚刚绕过城墙的拐角,前方的视野一开,一个规模不小的战场就出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只见白水城的北城门外,广阔而且干涸的田地中间,有两只军队刚刚进入对峙的阶段,一只军队背城而立,人数顶多只有一千,这只军队的成分非常复杂,其中有两百人应该是大明的卫所兵,穿着鲜红sè的鸳鸯战袄,手上拿着长矛,还有刀盾等物,中间有几个穿着大明朝武官装束的人,应该是百户级的武将。
另外六百人,手上也提着整齐的长矛,穿着整齐划一的蓝sè布衣,衣服前胸和后背居然都绣着字,是一个斗大的“许”字,不用说,这六百人是许人杰许老爷组织的乡勇兵。他这人还真好玩,居然给自己的乡勇准备了整齐的服装。
另外还有两百人,就是杂牌乡勇了,穿得很混乱,手上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一看就没经过认真细致的整备,这两百人应该来自多个乡绅组织的小规模乡勇队,现在只是临时拼凑到一起,显得杂乱无序。
在他们对面站着的,就是宜川王左挂的流寇大军了……
朱元璋一眼扫过去,哗,真是好大的规模,漫山遍野,到处是人,人头挨着人头,人头挤着人头……上一世看过无数次军阵的朱元璋,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判断出来了,这里最少有八千流寇!
江湖传言说宜川王左挂拥贼过万,看来过万有点虚报了,但是八千也不算少。
这么多贼兵,真是吓也能吓得死人,站在他们对面的一千官兵和乡勇联军,现在全都吓得双腿打战,冷汗直流。白水城头上站着*县尊大老爷曹宝相,脸sè如土,嘴里喃喃地道:“为什么……我明明是白水的*县令,为什么要被宜川的流寇打?这……这不合道理……”
一五九、别怕他们人多
放眼过去,满目流寇,田地里、田梗边、树下、官道上、沟渠中……白水城的北门之外,几乎每一寸的土地,都站着一人,人头涌涌,声势滔天。(随梦小说网www.uu234.com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王二、马小天、连同朱元璋身后跟随的一千名士兵,同时大吃了一惊,他们虽然已经历过了好几次阵仗,跟着朱八哥与乡勇兵,甚至官兵作过对,但还是第一次面对此庞大的军队,对于这些从来没有看到过大军的人来说,这么多人站在一起的场面,真的有点恐怖。
他们甚至没有基本的人数判断能力,马小天就是如此,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后,有点怯怯地道:“这……这起码得有十万人吧……”
旁边的王二虽然豪情勇猛,但人也有点恍惚,他摇了摇头道:“肯定没十万,但是……我觉得有八万……”
看到自己身边的两员得力手下居然表现出如此的猪哥相,朱元璋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他们,这是一个新丁第一次看到大军时应有的正常反应,人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有了畏惧之心,才会懂得谨慎自己的言行,在战斗中做出正确的判断。
没有畏惧心的人,见到敌人就迎头乱冲,那种人死得很快,一点用都没有。
实际上不光是王二和马小天,朱元璋带来的一千人,都吓到了,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惊惧的情绪在他们中间蔓延。
“别自己吓自己!”朱元璋在两名手下的肩膀上用力一拍,认真地道:“传我的话下去,对面的敌人只有五千而已,并不多。”他看出来了王左挂有八千兵力,但他只说有五千,这是为了让自己的士兵减少一些畏惧之心,否则他们的腰就挺不直了。人的腰一旦挺不起来,勇气就会跟着沦落下去。
“五千啊?”王二和马小天抹了一把汗:“朱八哥,您到底数对没有?我们怎么都觉得不止五千……”
“我说五千就是五千,立即把敌军的人数通报全军。”朱元璋挥了挥手。
马小天和王二赶紧将五千这个数字转身报了出去,随后,士兵一个传一个,把人数向后面的人传叙过去。军队颤栗的情绪稍稍有些缓解,但是大伙儿仍然非常不安,五千也不是小数字啊,怎能不怕?
朱元璋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走出去和王左挂见面的最佳时机,因为他的士兵必须迈过这道心理上的坎,如果士兵们有畏惧,那么他去和王左挂谈判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他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道:“大伙儿别慌,听我说几句……”
“不要看敌人人数多,其实……嘿,他们能用的战士还不如我们多!”朱元璋大声开了头。
“这五千人,不全部都是战士吗?”有人问了一句。
“不是!”朱元璋大声回应道:“在咱们山寨里,农民就是农民,士兵就是士兵,工匠就是工匠,咱们山寨习惯把人分来开用,所以今天站在这里的,全部是士兵。但是……”
他顿了顿,大声道:“但是王左挂没有山寨!他是流寇,在天下到处流浪,他没有根据地,那么你们想想……他没有山寨把老人、小孩、妇女、工匠都藏起来,只能把这些人也全部带在身边。”
“咦?对啊!”士兵们顿时大喜:“没错没错,那照这么说,他这五千人里起码有一大半是不能打仗的。”
“对!他把青壮年安排在前面,老弱病残都跟在后面,咱们从正面看过去,只能看到前面的青壮,后面的老弱病残被挡住了,只露出个人影,所以我们就觉得那些人全部是士兵。”朱元璋说到这里,发现士兵们的jīng神振了振,很显然,人数带给他们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五千人去掉一大半,其实也就只有两千左右了。一千对两千,感觉就没有一千对五千那么吓人。
“另外,他的士兵战斗力也很糟糕!”朱元璋大笑了起来:“看看你们手里的武器,清一sè的长矛,铁制的矛尖。再看看王左挂手下,你们自己用眼睛看看,他们拿的是什么。”
士兵们放眼望过去,只见王左挂的军队兵器真是五花八门,就拿看得见的来说吧,有人手上拿的是木矛,就和朱元璋军以前用的一样,这个就算很正经的了。有人拿的是锄头,握柄光滑,上面还沾着许多黄泥;有人拿了个犁头,锈痕斑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家当;有人右手拿了把收割庄稼用的镰刀,左手则拿了一个木制的锅盖,看来这是刀盾组合;还有人拿着根烧火棍;有人提了根椅子腿;有人拿着一把弹弓……
如果要论军容,这算是大伙儿见过的最军容不整的军队,比起前次来白水时碰上的乡勇军还低了几个档次,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只军队。
士兵们发现这一点之后,再仔细一看,王左挂的军队也没有站成横纵的队列,他们甚至没有分成什么中军、左翼、右翼一类的方块,而是乱七八糟,随便挤在一起。这样子站在一起,如果真打起仗来,整只军队只要稍稍发生一点拥挤或者奔跑的情况,有人摔倒,说不定就会造成踩踏。
这一下士兵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原来人数多只是纸老虎啊,这根本就不是来打仗的嘛,完全是吓唬人的东西。”
朱元璋见士兵们的士气已经扭转过来了,他心中也感觉到高兴,这些士兵跟了他一年多,也慢慢的开始成为老兵了,他们对战阵也有了一定的见解,对敌军的战力也能用眼睛进行一些基本的判断了,这很不错!
他一字一顿,用认真的语气对士兵们道:“不要怕他们,他们只是一种农民,而你们,是经过的训练的战士!”
“明白了!跟着朱八哥,咱们才不怕这种乌合之众!”士兵们大声回应。
安抚好了士兵,看到军队的士气振奋了起来,王二,马小天等人都露出一种王左挂敢来,咱们就揍他丫的那种表情,朱元璋满意地笑了笑,他拍了拍王二和马小天的肩头道:“也未必就要打,毕竟都是义军,互相斗殴也不利于咱们的大计,我得先和他们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劝王左挂换个地方去玩,你们两个跟我们,咱们一起过去……”
“要……走进……这么多流寇里面?”马小天略有点害怕。
“怎么?怕了?”
“怕……怎么可能怕?”马小天硬着头皮道:“我什么也不怕……去就去!”
“很好!”朱元璋带头就走,王二倒是没啥问题,胸一挺就跟了过去,马小天犹豫再三,虽然怕,但是男人的面子真的很重要,眼一闭,心一横,也跟了过来。
就在三个人向前走去的时候,对峙中的王左挂与官兵和乡勇这边,已经起了一些小冲突了。流寇中突然冲出了很大一群人,这群人并不是从某一个点冲出来的,而是从他们的军队前沿,陆陆续续,散乱地冲杀出来的。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流寇军缺乏统一的指挥与布署,他们在临敌的时候,讲究的就是胆大的先上,胆小的跟上,没胆的别上……
毕竟基数大,就这么散散乱乱冲出来的人,也多达好几百人。这些人一冲,就给了对面的乡勇队一个错觉,仿佛所有的流寇都要冲过来了……这可是漫山遍野“数不清”的流寇啊……
三个朝廷正规编制的百户官带头撒退就跑,一大群官兵也跟着自己的长官扭头就跑,然后他们的逃跑带动了乡勇,那些乱七八糟的乡勇也跟着一起跑。
“哄”地一声,站在流寇面前,隐隐支撑着白水城的一千士兵,刷刷地跑掉了一半。留下没跑那一半,倒是有个统一的特sè,他们的胸前的后背,都绣了一个斗大的许字……
只有许人杰的乡勇队还在撑着!
许人杰还是那幅样子,三十来岁,穿着儒衫,手上提着一把宝剑。他站在乡勇队中,面sè有点发青,但是并没有逃跑,而是大声喝令道:“别怕!我们如果也跑了,白水就完了,你们的父母、妻儿,全部都完了,谁也别跑,给我举起手里的长矛!”
他的话鼓舞起了一丁点儿的士气,乡勇们带着惊恐的神sè,平举起了长矛……他们的双腿在颤抖,看着冲过来的流寇,人人都大汗淋漓,但是……他们过去的时rì里显然接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举起来的长矛,居然列成了一道非常漂亮的矛尖阵,犹如刺猬一样对着了冲过来的流寇。
乡勇们闭上了眼,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流寇踩平了。
“碰!”
胆大冲过来的流寇们,撞在了矛阵上……鲜血飞起,惨嚎连天,闭目等死的乡勇们发现,似乎没有刀子落在身上……那些气势汹汹的流寇,全都被挡在了矛阵之外,尸体穿刺在长矛上,前进不了半分……
一六零、涌动
流寇的第一波冲击,居然轻松地被许人杰给挡了下来,这一点不但乡勇们没有想到,就连许人杰自己也没想到,刚才他也被流寇的人数吓了个脸sè铁青,但现在青sè中居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一个得到了父母承认的孩子一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在军阵中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铁匠铺里弄来的,兴奋地狂挥着,大叫道:“哈哈哈,看我训练了大半年的乡勇,果然不凡。”
在许人杰的矛阵前损失了十几人,那几百个冲过来的流寇楞了楞,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再大的胆子也是要死的,看到这矛阵似乎有点厉害,他们又退了回去。
原来这一波冲锋,并不是来自王左挂的命令,只是这些流寇自发的一冲胡乱冲锋,所以失败了就失败了吧,用不着硬起头皮来冲。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王左挂的八千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观察前面挡路的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于是许人杰就更加得意了,哈哈大笑之声,在两军之间回响:“我许人杰,如果弃笔从戎,说不定也能当个大将军!哈哈哈哈。”
“老爷……您……您没拿过笔吧……咱们家是经商的啊……”在他后面有个心腹家丁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许人杰楞了楞,改口笑道:“哈哈哈,我许人杰,如果弃商从戎……”
他笑了两声,声音还没落下来,就见到自己的军阵右侧有一阵轻微的波动,似乎士兵们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有人惊叫了起来:“天啊……朱八……朱八也来了……”
许人杰心中一惊,赶紧扭头去看,就看到白水朱八迈着沉稳的步子,脸sè平静地走到了他的军阵侧面,大声叫道:“许人杰,你在这里玩什么游戏呢?”
“啊?朱八!”许人杰吓了一大跳:“你……你要趁火打劫么?有胆……有胆你等我收拾了王左挂再来,两个打一个不是好汉。”
朱元璋被他的话弄了个哭笑不得,这家伙……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来帮你,今天收chūn赋时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向我交了税,我就会保着你,现在是我来保你的时候了。顺便,我还要找你讨今年的秋赋呢。”
“什么?”许人杰刚刚小胜一场,尾巴有点向上扬,他耀武扬威地道:“区区王左挂,我挥手破之,你有胆别一起上,在旁边等着,我收拾了王左挂再来收拾你。今年的秋赋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但不会再给你一个铜板,连同今年chūn天交给你的,我也要一并讨回。”
有趣!朱元璋心中暗笑:这个许人杰还不错,他倒真是一个大将之才。
什么人能为大将?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牵涉到许多素质。首先第一条,胆子一定要大,心一定要细。胆小的人,上不了战场,但这许人杰无疑是个胆大的,数次跳出来独挑大梁守卫白水,端的算是一条好汉。心粗的人,也指挥不了军队,因为训练士兵,摆布军阵,都需要细心细致,不是粗叶大叶的人能搞得定的。
第二条,失败之后要能爬起来。有许多大将,只能胜,不能败,败一次之后就前怕狼,后怕虎,杯弓蛇影,一蹶不振,这种人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终究烂泥扶不上墙。但许人杰就不会,他吃过朱八几次败仗了,但是面对朱八的时候,仍然硬着脖子说话。
“别闹了,你赢了不王左挂!”朱元璋摇头道:“现在求我帮忙,我就帮你,你要是再废话,我扭头就走。”
“我就不要你帮!”许人杰哼哼道:“我许家八世清白,要是需要山贼帮忙,那成何体统。”
“好,那我走了!”朱元璋果然掉头就走,不过他也没走很远,就走到城墙拐角的地方,站在了自己的军阵前面。
城墙拐角突兀地冒出来一只军队,王左挂那边当然也看到了,不过……那边并没有派人过来打探,也没有派人过来搭话。因为他们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就看到朱元璋的军队最前排的士兵,有一百人左右,穿着紫sè的鸳鸯战袄。
这些流寇大多认识鸳鸯战袄的样式,知道这是官兵的军服,但是他们并不清楚,大明军中并没有紫sè战袄,这是朱元璋抢来自己染成的紫sè。他们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官兵援军呢。
朱元璋退回了阵前,摆出一幅坐山观虎斗的样子,王二和马小天又不懂了,两人齐问:“朱八哥,咱们不是要帮他们吗?怎么你说了几句,又回来了。”
“他要我帮的话,我就帮了。他既然不要……也好,我让他先败一阵,这样更有助于许人杰了解我们的军队究竟有多强。”朱元璋淡淡地道。
就在这一来一回之间,王左挂的大军终于有所反应了,流寇们站成的人海,犹如被什么东西分开似的,哗啦啦地向两旁一分,让出一条路来,一个身材中等,肤sè黝黑的汉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流寇军中行了出来。这个就是宜川王左挂了,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非常狠辣的人,也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大汉,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味道。
在他身后,还跟着三匹高头大马,马上分别坐着三条汉子,这几个人就比他们的首领看起来要厉害多了,一个个膀大腰圆,横肉迸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他们是王左挂的心腹,苗美、飞山虎、大红狼,从王左挂起义开始,就一直追随王左挂东流西窜,算是军中的当家级人物。
“前军怎么了?”王左挂微皱着眉头问道。
“报告大哥,前方有一只乡勇军挡路,衣服上都绣一个许字,刚才有些兄弟随意冲了冲乡勇的军队,结果这些乡勇竖起矛阵,害咱们死了十几个兄弟。就只好停下来,等大哥您来了再做决断。”有人报道。
“大哥,在城墙拐角还有一只军队,似乎有一百名官兵和几百个乡勇,在那儿观战,情况挺诡异的。”另一个人也报道。
王左挂没去看什么城墙拐角的军队,他听说只有一百官兵加上些乡勇,就压根懒得看了。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死了十几个兄弟?”
“是啊,被矛阵捅死了,好惨!”有人叫道。
王左挂顿时勃然大怒道:“居然害死我十几个兄弟,那大伙儿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把敌人给干掉。传令……全军压上去,把对手碾为肉泥。”
嗯……全军压上去,把对手踩平,这就是正宗的流寇指挥艺术!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艺术,反正靠着人多,我直接给你踩过来,这是明末农民战争的前期,所有流寇军都喜欢用,也唯一懂得用的战术!你要让一群农民懂得分进合围,变化阵形,这不是难为人么?还是直接向前冲来得靠谱。
他这命令一发,流寇军中顿时泛起了一道波澜,他们是没有军乐队的,传达命令不会用鼓声或者锣声,纯粹的靠人传人。王左挂说了全军压上之后,他身边的苗美、飞山虎、大红狼就转过身,也对着旁边的人说:“全军进攻……”
听到这个命令的人,又转头对旁边的人说:“全军进攻……”
然后就这么一个传一个,人群犹如波浪一样波动起来,这样传令,很慢,很容易传错,对于八千人的大军来说,要把命令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需要很长的时间。
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战场上仍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三只军队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保持着凝立不动的状态。
许人杰不知道对方在传令,还以为流寇被自己刚才那一次竖矛阵给吓住了,他大笑道:“怕了吧?我许人杰,以区区四五百兵力,力退上万流寇,此事必传为佳话……”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的流寇军突然就动了!
而且这一动,就犹如山洪涌来,八千人向前进……前排先走,带动后排,人头挨着人头,人头挤着人头,放眼一望,无数人头,一起向前,嘿地这么走出了一步。
大地仿佛隐隐地震动了一下!
许人杰得意的脸,顿时又变青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八千人一起向前迈一步,是如此的有压迫力,如此的吓人。这和刚才冲出来几百人相比,完全不是同样的感觉。
如果说几百人一起冲向你,会给你一种江河浪花翻涌而来的感觉,那么八千人一起冲向你,就会给你一种大海cháo扑面过来的感觉……真的不是一个量级!
许人杰手下那可怜兮兮的四五百乡勇,刚才那一次撑过来了,但这一次,实在撑不住了……
不知道是谁带着吼了一声:“老爷,我对不起你!”说完之后,这个人撒腿就跑。这人一跑,顿时带动了其他人,刚刚还整整齐齐的乡勇军阵,瞬间分崩离析,啪地一下炸成了无数个散兵,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回来!你们这些废物!给我回来!”许人杰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但是没人听他的话,所有乡勇都在亡命逃跑。许人杰身后的心腹家丁想也没想,一把就扛起了许人杰,向着朱元璋所在的方向,撒腿跑来。
一六一、先斗势,再斗力
心腹家丁扛着许人杰许老爷,三步并作两步,刷地窜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说来也有趣,这家丁没向白水城里跑,没向四野里跑,居然是向着朱元璋跑的。原来,在他考虑把老爷送到哪里最安全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排除了白水城,那破地方,在贼人的面前就像一个脱光衣服的女人,任人予取予求,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落荒而逃,跑到荒地里有什么用?被贼寇追上还是死路一条。
他想到了刚才朱元璋过来对许老爷说的那几句话:“你交了税,所以我保护你。”这几话在他安全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当他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却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不由得不去信服。
放眼白水,也就这一只军队了。
家丁窜进了朱元璋的军阵,将他往地上一放,累得气喘吁吁,朱元璋却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人杰,笑了:“怎么?不行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交手呢,突然就败了……”许人杰惊魂未定:“如果真交上手,我的矛阵,未必就会输啊。”
“两军交战,先斗势,再斗力!”朱元璋摇头道:“你斗势都输了,还谈什么斗力?”
许人杰脸sè还有点青,是被刚才八千人一起压过来给吓的,他的嘴角有一丝苦涩:“这些乡勇,我训练了他们大半年啊……天天教他们仁义礼志信,忠肝义胆……怎么到了临贼时,却溃散得如此干脆?”
“哈!”朱元璋摇了摇头:“你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别笑我!”许人杰愤愤地道:“你也只有一千人,等王左挂对着你冲过来,你的手下一样得逃跑……”
“哦?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朱元璋摊了摊手:“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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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勇散去,挡在白水城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实际上已经没有了。
流寇大军早就见惯了对手溃逃的场景,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在他们排山倒海似的军阵前面,从来没有人敢于正面对抗,当初他们在宜川的时候,王左挂每次使出这一招,对面的敌军都会无一例外地溃散,百试百灵!不论是官兵,乡勇,来什么人吓走什么人。
往rì里,若是敌军溃散了,他们也会跟着向四面八方散去,将这个地方抢掠一空,所有富家大户通通杀光,卷走一切财物。至于贫穷的百姓们,则被他们要挟着加入自己的军队,裹胁在队伍里一起走,于是声势越来越大,发展到现在的八千人之多。
他们没有存粮,必须不停地流窜,抢劫,将所过之处变成一片荒芜的死地,若是停下来,他们自身也会崩溃,因为面对庞大的食物压力,他们没有根本xìng的解决办法。
但是今天,他们还不能开始抢劫,因为在城墙的拐角处,还站着一只军队,这只军队在面对他们排山倒海的一压时,虽然也有些许的波动,但并没有散去,仍然在城墙拐角的地方静静地观看着。
王左挂相信这只军队也会被压服,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逃走,那是因为他们刚才站在侧面,并没有从正面感受到自己军队那强大的压迫力,如果换成正面对他们冲过去,他们一样会逃跑。
“去,把那只军队也给我吓散掉!”王左挂挥了挥自己的马鞭,遥遥地指了指朱元璋的军队。
他手下的八千流寇,一起侧转了身子,面对着了朱元璋所在的方向,各种乱七八糟的兵器高高地举了起来。
“前进!”
“前进!”
就如同刚才那样,传令开始,军阵起了波浪似的搏动,命令在人群之种流转,然后……八千流寇,一起向前迈开了步子……
“轰隆隆……”八千人的脚步声,是如此的恐怖,就和刚才一样,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对着朱元璋的军阵狂涌了过来。
朱元璋没有回头,但是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马小天缩了一下,三十五名心腹,都缩了一下,老一队,老二队,一直到新十四队,都颤抖了一下……恐惧的情绪,在军阵里蔓延开来。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们也会像许人杰的军队一样崩溃。
朱元璋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士兵大声吼道:“想想我刚才给你们说的话……还记得吗?”
“刚才说的话?”士兵拼命回想,朱八哥刚才说了什么?哦,对了,他说过,敌军虽然看起来多,但有一大半是老弱妇嬬,是不能战斗的!还有,能战斗的那些人拿着的武器也和自己这边有天渊之别……这是一只纸扎的老虎!
纸扎的老虎也是老虎,士兵还是很怕,但好好歹歹,他们稳住了,虽然手臂和大腿有些许的颤抖,但是他们没有转身逃跑,硬生生地站在了当场。
站住了就好!朱元璋心中一松,他大声叫道:“军乐队!给我奏乐!”
“咚!”一声鼓点响起,敲鼓的乐手其实在发抖,但当他一锤落在皮鼓上,鼓声一响,常年累月的训练使得他的手稳定了下来,咚地又敲下了第二锤……然后雨点般的锤声,从他的皮鼓上连绵不断地响了起来。
鼓起响砌在军阵的上面,士兵们听着这熟悉的鼓声,颤抖的身体开始慢慢稳定下来,这是他们每天训练时都在听的鼓声,它代表一个意思:“站住,别动!”
站住,别动!
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就算是最不喜欢音乐的人,也会受到音乐的感染,尤其是当你懂得这首音乐是代表什么涵义时,更容易融入其中。
“嘿!哈!”士兵们忍不住就跟着鼓点声,一起发声喊了出来。
好一声喊,任你惊涛拍岸,我自不动如山!
这一下,形势顿时扭转,向着他们压迫过来的流寇军队,刷地一下停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流寇楞了楞,有点不敢向前……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一种气机,一种不需要说出来的语言。这是军队与军队之间交流时,最简单易懂的语言。
我!不!怕!你!
敌人不怕你,怎么办?这是每一只军队都会面临的问题,对于一只强大的军队来说,敌人不怕我没关系,我打得你怕。
但是王左挂的流寇军不一样,他们自组建以来,还从来没有碰上过对手,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强还是弱,因为所有的敌人都是一吓就跑的。现在有一只敌军吓不跑,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流寇们不敢再继续向前走,他们齐刷刷地一转头,盯住了自己的首领,王左挂!
王左挂楞了,你们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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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朱元璋的军阵之中,许人杰已经看得呆了……他有点不敢置信地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朱元璋,看王二,看马小天,还看他后面的那一排又一排的士兵。
“这……不可能!他们为什么不怕?”许人杰惊叫了出来:“这么多人一起压过来,他们不懂得害怕吗?同样是人,凭什么你的山贼军队吓不怕,我的乡勇军就吓得怕?我不服!”
“因为你教他们仁义礼志信,这些屁用都没有的东西。”朱元璋淡淡地道。
“胡说……这些怎么就没用了?这是我巍巍中华几千年的美德!”许人杰怒道。
“美德是用来修身养xìng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但不是用来打仗的。”
“那些兵书……”许人杰叫了起来。
“纸上谈兵,屁用都没有。”朱元璋严肃认真地对着许人杰道:“你要你的军队不害怕敌人,只要告诉他们一件事就行了,那就是:你们能打赢他们!”
“吓?”许人杰楞了。
“畏惧强者,不惧弱者,这是人的天xìng。我不谈什么兵书,也不谈什么仁义礼志信,我只告诉我的士兵,你们和敌军相比谁更强,如此足矣!”
“那你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区区一千人就比这么多流寇还要强?”许人杰有些茫然。
“我没空和你细说,马小天,你来给许人杰说说,我是怎么给士兵们说的。”朱元璋挥了挥手,不再理会许人杰,马小天则凑了过去,低声笑道:“朱八哥是这样说的……”
马小天低声转叙了朱元璋在最初对士兵们说的那些话。
许人杰静静听着,心里回思:他说敌人只有五千?这不是哄骗士兵吗?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曹cāo曾经也哄骗士兵们说,前方有梅林,结果就鼓舞了士气。朱八故意把敌军的人数说少了几千,也是为了鼓舞士气。这个计策我明明也在《三国演义》里读过了,怎么临阵就没想起来可以用呢?我真笨!
他说敌人只有前面是青壮年,后面都是老弱妇嬬?对啊!这事……我怎么没想到,早把这个给我乡勇军说清楚,他们也没这么害怕。
许人杰听一句,就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一点,听完全部,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些东西,说出来我全都懂,但是临阵时,我一样都没想到……
“白水朱八,你究竟看过多少本兵书?”他有点不甘心地问道。
“兵书?”朱元璋笑了:“那玩意儿我从来不看!”
没错,放牛娃朱重八自幼家贫,哪有书看?他那天下无敌的指挥艺术,乃是他从一个小兵做起,戎马一生练就出来的!
一六二、嚣张
两只军队,就在白水城外遥遥地对峙着,一边是山大王朱八,一边是流寇王左挂,而白水真正的主人们,此时正脸sè铁青地站在城墙边上,用可怜巴巴的眼光,扫shè着城外的两股大军。
县尊大人曹宝相满脸都是泪水,这里究竟还是不是大明朝的天下?究竟还是不是朝廷说了算?难道大明朝江山一偶,已经轮到贼人们来商量地盘归属谁家?
城里的乡绅们,也聚集在曹宝相的背后,看着城外的两只大军,不停的抹着汗水。
曹宝相忍不住就问道:“你们说……这……这样对峙下去,是王左挂赢,还是朱八赢?”
“这……我估计朱八赢不了吧,一千人再怎么说也太少了,对面可是漫漫数不清的流寇。”
“我……我还是希望朱八能赢,他虽然也抢东西,但是抢得不多……不伤筋动骨。”一名乡绅有点怯怯地道。
“是啊!要是王左挂赢了,咱们只怕全都要没命。”一大群乡绅居然同声应和,应和完了,众人对视一眼,这才讶然地发现,朱八真的不像一个强盗,他的作风倒有点像朝廷,每年chūn天秋天,跑来收你一次税,你要是不交?打你!你要是交了,那就平平安安没问题。
“咱们是不是应该为朱八打打气?声援一下什么的!”有一个乡绅忍不住就说了。
旁边的曹宝相脸sè一沉:“混蛋,你是咱大明的良民,怎么能为山贼打气?这成何体统?”
那乡绅被他一训,乖乖缩了回去。曹宝相本人却哼哼怪笑了两声,然后突然扯开嗓子对着城外大叫道:“朱八,我求你了,一定要把王左挂赶走啊!我的身家xìng命,就全靠你了!你要赶走了王左挂,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乡绅们:“……”
“我这不是为山贼打气!”曹宝相满脸严肃地道:“我这是用仁义去感动山贼,让他帮助良民抵御流寇,传到朝廷上,乃是一桩美谈……”
乡绅们:“……”
曹宝相的嘶吼声,并没有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来,隔得远着呢!而且军中还轰隆隆地响着鼓声,在这样的情况下,曹宝相叫破喉咙也没用。
许人杰看着朱八的军阵已稳,再也没有人发抖或者想逃跑,他就知道,这一次斗势,朱八没有输!他的军阵已经不可能像自己的一样溃散了。
他有点不甘心地道:“斗势没输,不代表斗力就能赢!接下来才是真考验,你骗士兵们说敌军只有五千,但敌军实际上有八千,就算扣除老弱妇嬬,也至少有三千青壮,我就不信你能用一千人打赢他们。”
“是吗?”朱元璋笑了:“小事上,我会骗我的士兵,但大关节上,我从来不骗自己的人,我说他们能赢,他们就能赢,你要不要我和赌一把?”
“赌!赌就赌!”许人杰把脖子一横:“你赢了,我给你五千两银子。你输了,今年秋赋别想从我这里收到一个铜板。”
“不愧是商人,打得好算盘。”朱元璋哈哈大笑:“我若赢了,就是救了白水,救了你许家满门,你给我五千两银当谢仪也是理所当然?我若输了,白水就完了,你反正要死在王左挂手里,哪里还有什么税赋问题。不管我输还是我赢,反正你都不会更糟。”
被朱元璋一句话就戳穿了皮影戏,许人杰也有点老脸微红。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好吧,我现在就来击破王左挂的大军给你看!”
他伸手在王左挂的军阵前面拂过,笑问道:“你不是看了许多兵书吗?你来看看,王左挂的军队里,什么地方弱点最大,最容易攻破?”
许人杰一听这个问题,顿时来了劲,他鼓起双眼,拼眼看了起来,只见王左挂的大军熙熙攘攘,人头涌动,不管看哪里,都是人头连头人头,肩头挨着肩头,除了王左挂和几个手下骑着马站的位置与旁边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别的地方整个儿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样,哪里有什么明显的弱点?
反正,兵书没有教过,这种敌阵的弱点在哪里!
许人杰翻了翻白眼:“没有弱点!”
“不!”朱元璋伸手对着王左挂所在的位置一指,笑道:“王左挂本人站的位置,就是这只流寇大军最大的弱点。”
“何以见得?”许人杰不服:“兵书有云,敌将所在之处,乃是军队防御力最强之处,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最弱?”
朱元璋认真地道:“听好了,两军初遇,我军一千人,敌军八千人,王左挂与我斗势,没有把我吓退,此时理应如何?”
许人杰立即答道:“没吓退就硬打呗,终究是八千人的大军,不打一下就认输怎么可能?如果我是王左挂,此时已下令全军进攻。”
“没错!”朱元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换了我是王左挂,此时也已经下令进攻了。但是……你看王左挂的军队,仍然呆在原地,犹豫不前,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说明啥?”许人杰茫然,兵书,快想想读过的兵书,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但旁边的王二却不茫然,王二哈哈大笑道:“多简单的事儿……这说明王左挂怕了,他不敢和咱们打,怕输。”
许人杰:“……”
确实,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哪需要去想什么兵书?
朱元璋伸手指着王左挂,豪气地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王左挂的大军,最大的弱点就在于他们的首领是个孬种。对付这种军队,哼……以一只jīng锐部队,直突对方中军,就能吓得他给我卷起铺盖滚蛋。”
朱元璋提高了声音,大声喝道:“王二!”
“在!”
“我把老一队,老二队,五队、六队、七队、八队,共六百人交给你,你给我直突敌人中军,杀向王左挂,你敢么?”
“哈哈哈,没有我王二不敢做的事。”王二大喜过望,他就是个战争犯子,唯恐打不成架,哪有害怕的道理。带一只jīng锐直突数倍于已的大军,正是王二喜欢做的事情。
看到王二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兴奋莫名,朱元璋心中也很高兴,从他第一次见到王二时候就给他下过一个定论,此人乃是冲将之才,千军万马战阵之前,就需要他这样的晓勇猛将,去打开局面。
上一世,朱元璋手上就有一个专门用来打开局面的冲阵猛将,名叫常遇chūn。
采石矶之战,常遇chūn面对元朝水军元帅康茂才的严密防守,亲身登上一艘小船,在激流中冒着箭雨直冲敌阵,飞身登岸,使开长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的带领下,朱元璋军轻易渡河,将敌军一扫而空。
所谓冲将,就是要有此等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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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王左挂,还在犹豫呢。
王左挂手下的头号大将苗美也被他畏畏缩缩的个xìng急了个半死:“大哥,咱们冲过去揍他们,区区一千官兵,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官兵好像很厉害啊。”王左挂远远地张望了一眼道:“他们居然不怕我们。”
苗美没好气地道:“哪能次次都吓退敌军?偶尔也会碰上扎手的钉子,咱们直接拔掉它就行了。”
“可是……”王左挂犹豫道:“要是打输了,死了很多兄弟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规模,要是死了一批兄弟,以后就更吓不倒人了。”
苗美大急:“大哥,军队是用来打人的,不是用来吓人的……您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急死我了。”
两人刚刚争到这里,就听到对面的“官兵”中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鼓声,然后对方的军阵飞快地变化起来,其中有六个百人小方块分离了出来,重新组合成了一个军阵,两队在前,两队在后,两队分在两边,看起来很像一个锥子形……
“这是要干嘛?”王左挂微惊道。
苗美扫了一眼,脸sè顿时大变:“对方要主动进攻?好嚣张的家伙,敢轻视我们这八千人的大军么?”
只见对面的锥形阵最前端,走出来一个铁塔一般的大汉,大汉的手上提了一根铁棍,看起来挺重,他把铁棍拿在手里,轻轻松松挽了个棍花,那棍子使得真是虎虎生风,虽然隔了一里远,王左挂和苗美却似乎也感觉到有棍风扑面而来似的。
随后,那汉子大声喊了一句什么,可惜隔得太远,战场又嘈杂无比,王左挂和苗美一丁点儿声音也没听到。他们正在好奇,对面那汉子说啥呢?
随后,对面的一千士兵同声大喊了起来:“白水王二来也!”
“咚!”鼓声再起。
白水王二向前迈了一步,跟在他身后的六百名士兵,也一起向前迈了一步。
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
一只军队,只要将领厉害,士兵们就会有信心,有胆量。同样的,一只军队,如果士兵强横,军容整洁,将领也会更有威势。
王二这一亮相,那真真是兵胆将威,相映生辉。
“前进!”
王二带着向前走了起来,后面的六百人,迈开整齐的步伐,谨慎、大胆、勇敢、畏怯、一步一步,带着各种纷纷乱乱的情绪,向着王左挂的大军走了过来!
王左挂到现在终于看懂了:“他们总共才一千人,居然分出六百人来,主动进攻我?这……这真是太嚣张了!”
一六三、此时当冲
王左挂并不是一个好斗的人,也不是一个敢斗的人,其实严格来说,他应该算是一个老好人,正是因为他在宜川的好名声,才被乡亲们奉为了首领,这样的好人如果当个乡长,或者当个村长,那没问题!一定很称职。
但是这样的人来做一个流寇的头子,就有点不称职了。
王二带着六百人向前一迈步,王左挂心里就慌!
“敌人来打我们,我们怎么办?”他居然去问手下。
苗美一阵头晕,急道:“大哥,还等什么,发命令啊,让我带一帮子兄弟杀出去,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兵给剁了。”
“哦!”王左挂被苗美这么一喝,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挥了挥手,下令:“来些能打的兄弟,跟着二当家去把官兵给打退。”
这里又暴露出来流寇军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统属,没有编队!假如流寇军分了一二三队,或者分成了青龙军、玄武军、朱雀军这一类的编号,那么调动的时候就比较方便,只需要说:“一队、二队、三队,跟着苗美去退敌。”
但是流寇没分队,八千人是完完全全混杂在一起的。
王左挂没法用命令的形式来调度哪些人去退敌,哪些人留下,他只好含含糊糊地吼了一声:“来些能打的兄弟。”
这么一声喊,胆子大,有战斗力的青壮,自然就向着苗美身边走,但没战斗力的老弱妇嬬,或者身材瘦弱,自知没啥战力的人,就得让开位置……
哗啦啦一下子,王左挂的军队自己就乱起来了。他的军阵来本就是人挤人,人挨人地揉在一团的,因为流寇胆子小嘛,需要挤在一起来壮胆,结果人头一涌动,顿时挤来挤去,青壮,妇嬬,老人,各自左转右转,想朝哪个方向走,就朝哪个方向走,阵前一片混乱。
朱元璋一看,顿时笑了,对着身边的军令队大声下令道:“急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声密集了起来,敲打得十分急促,正在向前走的王二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朱八哥在传令了,这个命令很简单,一个字,突!
突是一种意志,一种jīng神,需大无畏者,方敢临阵前突!
“冲啊!”王二大吼一声,声如洪钟,直震得周围空气中的灰尘似乎都扬了一扬,他手中的铁棒挥起一个棍花,撒开双腿,猛地向前冲了过去,铁塔般的身体每跨出一步,都有五六尺远。
在他后面的士兵们对于冲击这么大一只流寇军,还有点心存恐惧,但是常年累月的训练在这一刻起了作用,鼓声一响,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按照鼓声传达的命令行动了起来,跟在王二的后面,大吼一声,也一起撒腿向前冲。
“朱八哥……现在两军距离还挺远的,这么远就开冲……好像不符合您上次教我的兵法,您说过,距离太远就开冲,冲近了就没力气了。一般要在一百步之内,五十步左右才开始冲锋。”马小天在旁边有点不解。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朱元璋认真地道:“今天……在这个地方,面对这样的敌人……就应该老远就开冲,你等着瞧吧。”
这一冲,果然冲出了问题!
刚才两军隔得还远,王左挂的军队虽然看着王二他们走过来了,但看到王二等人走得很慢,所以也没着急,还在挤来挤去的聚集能战敢战之人呢,阵前一片混乱。虽然已经聚起了近千名青壮,但是青壮们还没找着自己的位置,散乱地把王左挂围在中间,旁边还有许多不能战的在让地方。
这乱七八糟的情况,如果给他们再多一点时间,慢慢调整一下,应该能调整过来的。但是……他们突然发现,没时间了!对面的军阵敲起了战鼓,急促的鼓声犹如催命的更鼓,敲得他们阵阵心惊,然后他们就看到对方的军队突然开始加速,撒退向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这个时间,抓得极其微妙!换了杨洪来,肯定抓不住,也许要洪承畴来,才懂得朱元璋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冲锋的道理。
流寇们楞了楞,随后“哄”地一声叫喊,那些正在让位置的老弱妇嬬,赶紧用更快的速度想让开,隔得远的青壮年想赶紧过来聚成一团,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两相对着一挤……
“噗通……噗通……噗通……”王左挂的军阵里不知道多少人摔倒在地。
在远处观看的许人杰只感觉有点匪夷所思,这……这是什么情况?朱八真的会变戏法,他就简单的几个命令,多达八千人的流寇,居然自己就乱了起来,现在还没开打呢。
白水城头也响起了一片喝采声,曹宝相带头,一大群乡绅在那里拼命地大叫:“流寇乱了,乱了!哈哈,乱了!”
王左挂本人也慌了,身子一颤,跨下的坐骑被他一扯缰绳,脑袋一甩,险些甩下了马来。飞山虎、大红狼两名心腹手下赶紧将他扶住。
苗美一看,这大哥是没得指望了,还是我来吧!他对着已经聚集好的近千名流寇大声喝道:“别乱……我们先出去迎住敌人,让后面的人安安心,慢慢来,别再自己挤自己!”
这位二当家一出面,倒也有点效果,流寇军中那些能打的,有胆的汉子,本来就更服苗美,有点略看不起大当家,看到二当家出来指挥了,一群汉子心中稍安。
苗美弃了马,翻身落地,从马屁股上摘下一把jīng铁长矛,向前就走。他明明有马,为啥要弃马呢?这个……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原因:他不懂马战。
有些穿越书很夸张,主角穿回古代,立即骑着马儿到处砍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其实……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骑马”和“骑着马砍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果你没那技术,非要骑在马上砍人,结果就是你一刀砍倒敌人之后,因为反作用力,自己也摔落马下,摔得头破血流,和敌人来了个同归于尽。
在这一点上,古人不傻,至少比某些写穿越书的作者更懂这个道理,所以苗美弃了马,拿了长矛走出阵来。
大约有仈jiǔ百人,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反正差不多就这数的流寇,跟在苗美的后面走了出来,苗美回头看了看,对这个数字感觉到不甚满意,如果时间再多一点,应该能聚集起两千多青壮,对付区区六百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是人家这一冲搅乱了已方的阵脚,看着后阵一片人挤人,阵脚自乱的情形,苗美也知道暂时别指望还有多少人出来帮自己了。苗美也不顾现在距离远近,适不适合冲锋,将手一挥,大声喝道:“兄弟们,并肩子跟我上啊……”
两只军队,开始飞速地接近!
马小天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道:“朱八哥,我明白你为什么敢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喊冲了,原来一方面是为了搅乱敌军的阵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敌人也不懂得要保存体力的道理,他们也傻乎乎的对着咱们冲。这样两军跑到战场中间相遇时,在体力上咱们的军队也不见得会吃亏。”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没错!”
城上、城下、流寇、山贼,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两股军队飞快地接近,各自的阵前都有一条大汉在领军。
“宜川苗美在此!”
“白水王二来也!”
碰地一声,两条大汉率先撞在了一起,王二手中的铁制哨棍与苗美手中的jīng铁长矛交击,两股巨力,借着两条大汉的前冲之势,狠狠地相撞,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在轰隆隆的鼓声中轻越地拔起,犹如龙吟。
随后,两人身后的士兵也如两股互相奔腾的急流,碰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啊!”
“哎哟!”
“呜哇!”
各种尖叫声,惊呼声,怒骂声,一瞬间在两军阵中炸开。
“看不清楚啊!”许人杰垫起了脚,但还是看不清楚军阵中间的情况,古代的将军一般都要爬上小山头来指挥,就是为了能看清楚两军交战的具体情况,但现在许人杰站在平地上,根本看不到战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得急得上窜下跳,恨不得飞起来。
“急什么,我军优势。”朱元璋好整以瑕地道:“根本不必看。”
“你怎么就这么有信心?”许人杰哼哼道:“你好像什么也能猜中似的,我就不信这个邪,哪有次次都能猜中的道理。”
“我不是猜的!”朱元璋晒笑道:“这是两只军队士气、训练、兵器、甲胄等等综合分析得出来的结果,岂能瞎猜。”
许人杰哪里肯信,他招手叫刚才背着自己逃过来的心腹家丁过来:“给老爷我搭个人桥!”
那家丁乖乖地趴下,让许人杰踩在他的肩头上撑了起来……这家丁倒是挺高,这么一撑,许人杰被撑起来了两人高,他向着远方的军阵中间一看,乖乖我的妈啊……
战况,一边倒!
一六四、失去纵深
苗美与王二互拼了一招,只一招,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对方好大的力气。从他的枪杆上,有一股巨力传来,仿佛他用枪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飞速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巨石。那力量在一瞬之间就震荡得苗美的双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手里的jīng铁长枪险些脱手飞出。
他赶紧提气,“喝”地大吼了一声,用力向后一跃,蹬蹬蹬蹬,连退了数步,直到撞在了后面跟来的流寇杂兵们的身上,他才拿桩站稳。
翻腾的气血让他十分难受,胸口闷得慌。
在他还没有醒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的流寇们已经狂呼怪叫着扑了上去,这时对面的士兵也迎了上来,只听到对面的军阵发出整齐的“嘿哈”一声,前排的士兵突然整整齐齐地举起了盾牌。这些盾牌并不规范,有的是木制,有的是皮包,有的包着铁……五花八门,原因是朱元璋的山寨物资还不丰富,所以武器装备方面还没有达成统一。
这些盾牌虽然材质各异,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同样的长宽,同样的厚薄,在一排整齐的士兵们平举起来的时候,盾牌与盾牌之间能粘合得非常紧密,不会露出明显的破绽。
从这些盾牌的上面,下面,或者盾牌中间的一些孔洞上,有无数只长矛密密麻麻地伸了出来,使得敌军的军阵正面,犹如刺猬一般。
“停下!别冲这样的阵……”苗美大惊,赶紧扯开嗓子大吼。
但是两军冲近,相锋只在转眼之间,这样的大吼根本来不及。就算还来得及吧,两军交战,嘶吼连天,一个人的吼声能传多远?没有军乐队的流寇们注定无法如臂指使般地cāo纵军队。
“碰!”苗美的大吼声无用,一些冲在最前面的流寇,已经撞在了矛阵上,无数只长矛将他们刺中了,鲜血一瞬间就飙shè了出来。
其实这些壮汉不是傻瓜,在看到矛阵时,也未必就还想向前冲,但是军阵向前冲之势,不是前排的士兵想停下就能停下的,后排推着前排,势头犹如涌浪,不由得你前浪不继续向前。
等到前排的被矛阵刺死了,后面跟上来的才猛然一惊,赶紧刹脚,但更后排的军队又涌了上来,结果就是前面的只好硬着头皮,挥起手里的锄头、犁头、哨棍、木矛等东西,拼命地砸向矛阵,妄图将对着自己的矛尖砸开……
一旦进入到这个阶段,才算是战斗真正开始。士兵们开始挥舞起手里的长矛,与敌方的士兵交战起来。长矛借着盾墙的掩护,不停地收回去,再刺出来,这边的流寇则挥舞着各种武器,用力砸向这些矛阵。
不时有流寇的惨叫声响起,也偶尔会有朱元璋的士兵惨叫一声……不过很明显,朱元璋的士兵惨叫的声音非常少,只是偶尔才响起一声,战场上主要是流寇的嘶叫。
苗美用眼睛一扫,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已方的军阵,除了刚刚开始那一下是在向前冲之外,后面竟然一直在缓缓地后退……随着刀枪剑戟在战场中间拼斗时发出来的声音,对方的军阵正在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而已方的人却在一步又一步地向后退却。
这个道理很简单,你挥刀砍不别人,别人挥矛能刺中你,这种情况下你和对方打,能不退么?
“正面矛阵太厉害!”苗美大叫:“绕几百人过去,从旁边打!”
他的指挥还是和刚才一样,传达不出去,但是流寇们自己也有判断力,他们对军阵变化的判断力不见得比苗美差,大家都是贼嘛,一样的出身,一样的见识,苗美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所以指挥不指挥其实意义不大。
流寇这边的人数毕竟比较多,本来就站在战阵边缘的人,或者在军队后方帮不上前面忙的人,很自然地就向两翼回旋。
这又是流寇军的一大问题之所在,在正正经经,经过训练的军队打仗时,所有的士兵都必须按长官的要求,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举着自己的长矛。后排的士兵很明显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参战的,但他们也被要求不能乱动,静静地观看前面打仗,随时等着迎接来自两翼,或者背后的攻击。
当前排顶不住时,后排才会替换下前排。所谓的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有时候就需要这样的变化。
但是流寇没有这样的素质,他们听到大哥说冲上去打,那么他们就认为自己应该立即冲上去找个敌人撕拼,现在前面的打得嘶吼连天了,后面的却连敌人的毛都摸不到,他们怎肯干休?于是后排的流寇就向两翼回旋,想绕到朱元璋军的侧翼去攻击。
流寇人多,朱元璋人少,在军阵的正面,肯定是不如流寇的横线拉得长的,于是流寇的两翼很自然地伸展得比朱元璋的军阵要长,然后就像折过来的两个翅膀一样,贴上了朱元璋军的两翼。
绕到了侧面的流寇很高兴,这下打对方围起来打了……敌人侧面肯定很容易打。
但是他们很快就失望了,绕到旁边一看……这里居然也有盾墙,也有矛阵……
军阵并不是一个班的小朋友横五排竖五排在cāo场上做体cāo,小朋友们做体cāo时,脸都朝着一个方向……但是军阵里的士兵,有着各自的防御范围,侧翼的士兵,脸是不向前看的,而是向着侧翼的方向看的……他们的矛阵与盾墙,也不会向前,而是向着侧面。正面的战斗,他们根本不管,只管看住自己这一面就足够。
“啊!”
“这里也攻不进去!”
“围着打也没用吧……”
“真的像刺猬一样,四面都是刺……”
“这该怎么办啊?”
流寇们一片茫然,手足无措,只能节节后退。
流寇们不知道怎么办,但是许人杰这位读过无数本兵书的古代军事迷,却知道已方应该怎么办了,他的两眼发出兴奋的光芒,大声叫了起来:“哈哈哈,我没有白读这么多兵书,我看到流寇军的弱点了……他们后排的士兵全都向两边迂回,绕到侧翼,这么一来……他们的军队就失去了纵深……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现在如果王二带队猛烈突击,一下子就可以将他们的军阵从中间击穿!”
朱元璋其实也正想下令击穿敌军军阵呢,没想到许人杰这个菜鸟居然也想到了,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许人杰一眼,心中暗道:这人还不错,确实从兵书里学到了些东西,虽然还很稚嫩,但是假以时rì,多打几场实战之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将领。
“鸣鼓,命令军阵加速推进!”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你真的鸣鼓加速突破?”许人杰楞了楞,随后大喜道:“你也觉得我刚才的判断是对的?所以才这样指挥?”
不知道为什么,许人杰心里有一种被自己的父亲夸奖了一般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他初学打算盘,用一下午的时间算好了一本最简单的账簿,他的父亲就对他十分的赞许,将他算好的账簿放在大堂中间的桌子上,见人就得意地道:“看,我儿子算的,这么小就会用算盘了……将来咱们家有他继承,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
许人杰果然没有辜负父亲的厚望,成为了白水最有财力的米商。
此时的许人杰,得到了朱元璋的肯定,就如同当年初学算盘被父亲肯定的那种感觉一样欣喜……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认可了朱元璋的军事才能,将他当成一个可以学习和憧憬的老师。
朱元璋居然真的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判断得没错,敌军失去了纵深,此时从中用力一击……可将之斩为两段。”
“咚咚咚咚”
鼓声变了,变得更加积极,更有冲劲。
王二一听,顿时会意,手里的铁棍用力一扫,身边的苗美被他扫出老远。
“前进!”
“前进!”
整只军队都高喊了起来,士兵们用长矛开路,猛地向前突进了起来。
苗美大吃一惊,赶紧叫道:“顶住……”
他叫完之后一回头,突然发现,身后没人……
原来流寇的后排士兵,全都绕到敌军两翼去了,甚至有些士兵还想绕到朱元璋军的背后去……正面的战斗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弱得不行了。
不妙了……苗美只来得及想到这里,流寇军薄薄的正面就被冲垮了,王二压根懒得理会苗美,几棍就将他扫到一边,苗美身边的少量流寇,也被军阵向前冲之势,一下子逼到了旁边去。
军阵被打穿,苗美带出来的近千名青壮年都被切成了两半,分别交给了朱元璋军阵的两翼来挡住,一时半会无法再绕回来。
王二眼前的视野顿时开阔,他向前一看,哈哈,前方远处,王左挂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惊慌之sè。他正在召集第二披青壮出来迎敌呢,但是混乱的流寇大军还没有调节得好阵形,依旧和刚才一样不成样子。
“王左挂,吃我一棍!”王二提起铁棍,撒开脚丫,向前继续冲锋……
一六五、已不是朝廷的天下
看着自己派出去迎敌的流寇,被敌军轻轻松松地从中间突破成了两半截,王左挂忍不住有点傻眼,更傻眼的是,敌军中那条硕大的壮汉,提着一条铁棍,撒开大脚丫,飞也似地对着自己冲了过来。
王左挂的胆子其实也说不上很小,胆小的人敢造反么?但是……他对着这种向自己冲杀过来的一条大汉加一只军队,却感觉到心惊胆战,双腿直闪。
“大哥,我们两个也上!”飞山虎和大红狼两人赶紧在旁边请战。
“可是……军队还没有集结好……”王左挂左看,右看,他的手下仍然处在一片混乱之中,而且混乱的情况正在加剧,原因很简单,刚才他们就挤得够乱了,现在有敌人对着自己冲过来,人哪有不慌的道理?忙中出错,乱上加乱。
这一乱就不可收拾了!
有些胆子小的老弱妇嬬就开始嚷嚷了起来:“天啊……咱们打输了。”
这一嚷,坏事!
要知道八千人挤成一团,站在后面的人,是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的,越是后排的人,越是只能看到前面的同伴的后背。而且越是站在后面的,越是胆小的!
流寇军与正规的军队不同,正规的军队站在最后的叫做殿军,不但有殿后的作用,还有督战的作用,如果前排的士兵向后逃,督战的殿军直接抽刀出来就把逃兵给杀了。
但是流寇军没这个讲究,站队是zì yóu的,也就是说,胆大的自然站在最前面,胆小的自然就缩在最后面,这些胆子小的人,听到前面的人嚷嚷:“咱们打输了。”
这一下,后排顿时大乱。
“输了?”
“天啊!输给官兵了?”
“那咱们都会被抓去菜市口斩首吧……”
“我不要……我不想被斩首……”
“逃啊……”
没有人带头,站在后排的士兵开始退了,他们刚开始还有点胆怯,不敢退得动作太大,但是退了几步之后,发现有许多人都和自己一样在后退,什么也不顾不上了,转过身,撒退就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几个人跑,很快就变成几十人跑,几十人跑,变成几百人跑,几百人跑,很快就发展成上千人,几千人跑……
前排的士兵本来不想跑,但是后面的跑了,对他们的心理影响极大,本来还想战斗的人心里也忍不住想:“别人跑,我干嘛还要傻傻的向前冲?嫌死得不够快么?”
整个大军都开始溃退!
王左挂向后一看,天啊!手下们都跑了,我这当头儿的还留在这里干嘛?他一扯马缰,转身也跑。飞山虎和大红粮对视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也跟了上去……
他们居然全都把苗美给忘了!
此时苗美正带着七八百名青壮苦攻朱元璋的两翼呢,但是在训练,队列,指挥,兵器,士气,护具各方面都落后于对手的情况下,他们的进攻就像挠痒痒,根本就攻不破朱元璋军的盾阵。
等到苗美抬起头来看已方的大军在何处时,只看到王左挂等人逃窜而去的背影……
主力都溃散了,他带这只流寇军的士气可想而知,瞬间,七八百人同时大喊,扭头就跑,散向四野之中。苗美苦叹了一声,也只好打横里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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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敌军逃了,王二兴致大发,还想追击!
却突然听到后方的中军敲响了铜锣,咣咣咣,这是收兵回去的命令。
王二忍不住有点不满地嘟哝了起来:“我军大获全胜,此时应该追击嘛……”
“王二哥……追……追不得了……兄弟们其实早就没力气了,一直在苦撑着呢。”跟在后面的士兵们赶紧叫了起来。
王二回头一看,原来跟在他背后的六百士兵,全都累得呼呼直喘气了。流寇一退,这些士兵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限于军令在身,他们还勉强地站着,但王二看得出来,这些人现在只想躺倒在地上,好好地睡一会儿。
原来他们隔着敌人一里之外就开始冲锋,虽然敌人也冲锋让他们省了不少的脚力,但也累得不轻,接下来又是和一千人激战,转着圈儿的打。六百人的体力,都已经到了很危险的边缘。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知识不得不拿出来说说,古代打仗,或者说就算是现代打仗,人少的一方对人多的一方,总是有很大的体力压力。因为敌人的军团可以车轮战似地上来和你打,但你只有这么点人,只能让这点人苦撑。
有些玩惯了游戏的人以为,两军打仗,十万人对十万人,就是二十万人挤在一起打,这种看法明显是不对的,没有哪个大平原可以装得下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殴斗。通常战场都有一定的范围限制,所以,两个军阵交战,真正在打的,只有最前面的几千人或者几百人,别的队伍都在休息,等机会,或者是戒备。
前面的人打累了,换下来,又上一只新的生力军和敌人打,打累了,再换下来,又上一只新生力军和对方打,这样轮着转儿的打,直到把对方的军队全部打得不行了,战争才会胜利。
人少的军队打人多的军队,就必须面临体力在轮番作战中耗尽的问题,jīng神在高度集中下枯竭的问题!所以……打仗最好不要用什么奇谋,真正的战争,应该是比敌人多上几倍的兵力,有着充足的补给,排山倒海之势,正面压过去,才能敢言必胜,否则……什么奇谋都不保险。你再厉害的军队,也会被敌人给累死。
君若不信,看看二战,**有那么多经过专业培训的将领,jīng锐的士兵,先进的武器,结果还不是给咱们那些拿着大刀,长矛,红樱枪,三八大盖的农民军来个百万雄师渡长江给淹死了!
扯远了,不好意思,说回正题!朱元璋军虽然以六百人轻取敌军一千人,但是每一个士兵在同一时间都要面对两个敌人,虽然仗着整齐的军队,良好的训练将敌人拒于盾墙之外,但是jīng力与体力的损耗,都比敌人要快。
朱元璋选择在这个时候鸣金收兵,也是为了掩饰这只军队已经累得不行了。
王二乖乖地带着部队回转过来,六百人并没有坐下休息,因为朱元璋还没有下令让他们休息。
此时,朱元璋正转过身,看着白水的城头,那里有曹宝相和一大群乡绅,他们正在欢呼相庆,庆祝宜川王左挂被赶走了。
“马小天,你去城下告诉曹宝相和乡绅们!我军已经收拾了王左挂,现在该他们交税,今年的秋赋乖乖给我交上来!”朱元璋淡淡地道。
“好咧!”马小天大笑了两声,撒腿对着白水城的北门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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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城头,乡绅们发出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
“白水得救啦!”
“咱们不用被流寇杀掉了!”
“哈哈,我家老宅子保住了!”
几个有点见识,老于事故的乡绅,却不像他们那样欢呼雀跃,他们皱着眉头,用担忧的口气道:“这白水朱八……好厉害啊,用区区六百人就击退了宜川王左挂八千大军……这样的家伙就在咱们城池旁边的山里做山大王,怎能让人安心?”
县尊大人曹宝相此时却没和乡绅们闹到一起去,他拉着自己的师爷,钻到了城门后面的yīn影里,低声道:“快去给西安府那边写封信!就说宜川王左挂带着上万流寇进攻本*县,情形危机万分,关键时刻,本官挺身而出,死守城池,亲身带领官兵和乡勇军,打退王左挂的大军……”
师爷大汗:“东翁……您这样谎报军情真的没问题?”
“切!能有什么问题?这白水已经乱得是流寇和山大王的天下了,我给朝廷胡乱写几封信算什么?”曹宝相哼哼道:“在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地方当官,我他妈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报……”一名城门守兵大声叫道:“白水朱八派人过来传话……叫咱们交今年的秋赋……”
曹宝相刚听到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到城头上的乡绅们齐声起哄道:“交……咱们马上就交,请朱大王稍等一下,我们回家去拿钱。”
“这群混蛋!”曹宝相对着乡绅们愤愤地骂道:“我找他们要点孝敬银子,他们推三阻四,废话连天,现在山大王来要钱,一个个乖得像兔子一样。”
“东翁……少说两句……言多必失……”师爷在旁边提醒。
“算了,我也就随便说说。”曹宝相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这破地方当官,我只要能不死,混得一天是一天吧,唉!”
当天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天空的颜sè很诡异。
白水城下,曹宝相带着一群衙役捕快,以及两百左右的卫所兵打扫战场,他们把朱元璋军杀死的流寇首级都割下来,拿袋子装好,打算回头送到西安府里去领功。这些人头朱元璋是用不上的,因为他不可能拿人头去找朝廷领功,但是曹宝相却用得上,所以两人达成了一个协议:曹宝相每割走一个人头,就要付给朱元璋一两银子,这个叫做买战功!
在战场另一边的城门口,白水的乡绅们排着队,把今年的秋赋银子交到朱元璋的手上,没有人敢不交,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这是崇祯二年的秋天,白水城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换了主人,已不是朝廷的天下!
一六六、教我打仗
当朱元璋将“秋赋”运回到山寨里时,山寨里正在秋收!
在寨子的外围,有许多座小山头,这些山头上凡是有泥土的地方,基本上都被乡民们开垦成了田地,这些田地并不大,而且形状各异,有的是斜着的,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长方形,有的是三角形,甚至有的根本说不出来是什么形……勤劳的中国农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因地制宜,变废为宝。
黄龙山的土地虽然算不上多么肥沃,甚至可以说有点贫瘠,但是再贫瘠的土地也比遭了旱灾的土地要强,这一批村民凭借着山区里的一点溪水,以及从山外带回来的种子,居然收获了一批粮食。
在这些边角小田里,有一些乡民正弯着腰,在田地里收割着庄稼,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拖得长长的。这些在收割庄稼的农民,就是最早来到山寨的那一批人,因为他们来得早,所以打下的基础也好,占地也占得早,今年才能顺利地收获庄稼。
至于后来的乡民,他们开垦出来的田地就距离寨子有点远了,有的甚至要翻过两个山头才到,而且他们的田地开垦出来还没到一年,根本没赶得上播种期,所以今年没有收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叫他们一开始不加入朱元璋的手下呢?
没有收获的农民们,只好用有点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收割庄稼,心里酸酸的,要是早些……早些听朱八哥的话就好了。
朱元璋带着军队从山坡下经过,田地里的农民们一起向他问好,有些则在军队里寻找着自己的儿子,兄弟,父亲,丈夫……不时有人惊喜地招呼着某人的名字。
山寨的第一次秋收!一个很好的开端!这意味着寨子终于可以自己产出一些基本的粮食,不会完全看着山外的脸sè过活。
朱元璋向山坡的农民们微笑,虽然曾经一世为帝,但朱元璋本人最喜欢的职业还是农民!他是在贫穷的农民家庭出生,对农民这个职业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他极为讨厌贪官,曾杀得贪官血流成河,他也不喜欢商人,曾对毫不留情地打压。
上一世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有的对,有的错,有的需要完全推翻,有的则需要小小地修正,总之,这一世一定能比上一世做得更好,但无论如何,他对农民的那份偏爱,是不会变的。
“朱八哥!今年我收了不少粮食呢……哈哈哈!”一个小老头儿对着朱元璋大笑:“自从崇祯元年秋天跟着您反到到山寨来,白吃了您两年的饭了,今年……我终于有了自个儿的收成。”
朱元璋微笑着挥了挥手:“哪能说您白吃呢?您儿子不是在我手下干活吗?没有他帮着打仗,我也弄不回来这么多东西,您就放心地享用吧。”
“嘿,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以前就知道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跟那些青皮无赖混在一起,现在跟着您出去做正事儿,我心里特实在,您把我这儿子管教得好啊……现在他当了兵,回家时对我都恭敬得多了。”老头儿满脸笑意:“对了,咱们刚上山那会儿就说好的,我要把收获的粮食上缴给您一部份……当做我交的税赋。”
“嗯!”朱元璋没有推辞,只是点了点头,收税这种事,推辞不得,如果碍于什么人情一类的推了一次,将来就不方便再收了,如果把寨民们养成了不交税的恶心,那将来又会弄出一个收拾不下来的坏局面,就像现在的大明王朝一样。
从小老头儿的田边经过之后,一路上,山坡边不停地有人招呼,说的话也大至和小老头儿说的差不了多少,这些乡民们没有参军,没有亲手去参与“收税”的工作,也没有与进山来围剿他们的官兵交过战,所以他们吃着朱元璋分配的粮食,心中一直有点揣揣不安,一直想着要为山寨做点什么,现在终于迎来了收获季节,岂有不赶紧表现一下的道理?
朱元璋微笑着向他们挥手,一一回应。
等到进了寨子,他照例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始分配战利品。粮食、生活用品还是像老样子一般分发出去,保证乡民们的基本生活。那些已经有了田地,收获了自己的庄稼的村民,他也照发不误,并不会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收入,就不把军队抢回来的东西分发给他们。
因为朱元璋非常了解人心,人这种东西,不患贫,患不均!如果有了收获的乡民不发东西,只发给没收获的,那岂不是变相地鼓励大家都别干活?这样做显然是不对的!多劳的多得,少劳的少得,有收获的人多得些东西,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他发东西的方式还是和上次一样,粮食每个人都发,保证每个人的基本生活,但是rì常用品按军功发放,这样一来,有军人的家庭,就能得到细头、针、锅等等山寨里无法自产的物品。而没有军人的家庭想要这些东西,就需要用自己收获的粮食去找士兵换取……这样一来,整个山寨的乡民都能在寨子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总之,你要么干活,要么参军,如果啥也不干,就只有一口饭吃,没别的生活用品,那rì子也会很难过的。
正在忙着分这分那的时候,负责山寨防御的拼命三郎突然凑了过来,表情古怪地道:“朱八哥,山脚下突然来了一行人,说是要来拜访您……很古怪……您去看看吧!”
“拜访我?”朱元璋大奇,这什么地方?这里是山贼聚居之处,居然有人要来拜访?
朱元璋走到山寨门口,向下一看,只见远处的山脚下,有二十来条汉子,都穿着青衣小帽,一看就是某富家子弟的家丁,其中有两个家丁抬着一顶滑杆。
所谓滑杆,就是两根光滑的竹竿,在中间挂着一张软网,像个兜一样,这玩意儿其实是用来抬人的。在崎岖不平的山地,轿子一类的东西是很不方便的,压根没法抬,但是滑杆却可以在山道上奔行如飞,所以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进山,就喜欢找两个身强力壮的人抬滑杆。
朱元璋定睛一看,滑杆上抬着的应该就是要来“拜访”自己的人了,这个人他很面熟,正是许人杰许大老爷,今年三十二岁,米商。
“哟,那不是许人杰吗?”跟在朱元璋身后的朱八、马小天、甚至狮子狗等人都认出了他来,一起大奇:“这许人杰跑到咱们这里来干嘛?而且咱们前脚从白水回来,他后脚就跟上,必然图谋不轨。”
“他不是图谋不轨。”朱元璋笑了:“他是来找我学东西的。”
“学东西?”众人大奇。
若给他些时rì好好调教,许人杰或可成为一名智将。朱元璋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只是挥了挥手道:“去几个人,把他迎上山来。”
对于朱元璋来说,冲将、猛将,这两种玩意儿很容易弄到手,原因很简单,他是贼,凡是跑出来当贼的,没几个不是胆大的,所以贼军里要弄到冲将、猛将,难度不大。像王二、拼命三郎、狮子狗,这些人都是做冲将和猛将的好料子。就连王左挂那么不成器的军队里,也有苗美、飞山虎、大红狼这几个强人。
贼军最难弄到的,就是智将!说难听点,贼军缺脑子!
一万个做贼的,里面可能只有一名读书人,搞不好一名都没有。这道理很简单,十年寒窗苦读书,读成了是要去当官的,谁会读完了书之后去当贼?这不是发神经病么?
不光是朱元璋,明末农民起义的所有义军首领,都面临着一个缺智将的问题。就拿张献忠来说吧,这家伙多厉害啊,作风强硬,战力顽强,但他抓到一个秀才潘独鳌,就赶紧将这位秀才请来做军师。
再说李自成吧,这位够猛,那可是魔王级别的。民间传说,李岩李公子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个李岩李公子是什么身份?举人!仅仅只是一个举人!不是进士,不是诗圣,也不是什么鸿儒或者江南四大才子,也就仅仅是一个举人罢了。
像许人杰这种读过书,会算数,搞得清楚东南西北,说得明白天下大势的人才,目前山寨里就一个,那就是朱元璋本人,别的人全部抓瞎。如果能将许人杰拐入伙,这将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朱元璋岂有不迎他的道理!
不一会儿,许人杰在马小天等人的带领下,上了山来。他这人挺有趣的,远道从白水跑到山寨下,他一直坐着滑杆,但到了走上山寨大门这条山道,他却下了滑杆,用自己的脚爬了上来。
朱元璋心中暗暗点头:读过书的人就是这点好,识礼数,许人杰下滑杆这个小动作,说明他对我的尊敬,不敢坐着滑杆高高在上的走到自己面前。
他站在山寨门口静静地等着,只见许人杰走到近前,见到了朱元璋,对着他恭敬地作了个揖,然后大声道:“朱八大哥,我这次来拜访您,就想着一件事……您能不能教我打仗啊?”
一六七、许人杰入伙
“教你打仗?”朱元璋早就猜到了他来的目的,但是却故意做出了很吃惊的表情:“我说你是个米商吧?你不去琢磨算盘,却来琢磨打仗?”
“这个嘛……”许人杰有点老脸微红,他的岁数其实比朱八大了十来岁(从外表上来看),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这么一句,颇有点笑他不务正业的意思,只好红着脸辩解道:“人嘛,总得有点喜欢做的事儿,你看西安府里那些个商人家的公子哥儿,这个喜欢吟诗作对,那个喜欢花鸟虫鱼,这个喜欢郊游踏青,那个喜欢寻花问柳……我许人杰喜欢的东西只是和他们有点不一样,这也没什么不对吧?”
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寻花问柳更适合你,打仗嘛……唉,不是很合适。”
“这……怎么就不合适了?”许人杰的表情颇有点愤愤然:“你是说我不是当将军的材料?”
“不!”朱元璋摇了摇头道:“你比我见过的许多庸将更像一个将军。”
“那你凭什么说我不合适?”许人杰叫道。
“你没有条件!”朱元璋一字一顿地道:“庸将,也是朝廷正规的将领,拿着朝廷的薪俸,管理着朝廷的士兵,他们练兵、披甲、打造兵器都是合理合法之事,碰上有山贼流寇,就像我这种人出现的时候,这些将领就可以奉旨出征,光明正大地打仗……”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问道:“但是你呢?”
“我……”许人杰一下子楞了。
“你是个米商……”朱元璋晒笑道:“你若练兵,披甲,打仗,那就是犯了王法,改明儿就有官府上门来把你抓去,菜市口跪下,一刀砍了脑袋。”
“可我现在不就在练吗?”许人杰嚷嚷道:“你看,这一年多来,我练了五六百兵出来了,个个似模似样的……朝廷不也没管?”
“朝廷不管你,原因很简单!”朱元璋指了指自己,非常认真地道:“因为白水有我在,宜川有王左挂在,府谷有王嘉胤在……我们这群山贼流寇在闹腾,我们这群坏蛋在捣乱,朝廷才纵容你这个‘好人’练兵,才纵容你和我们这群‘坏蛋’打仗,当我们不闹腾了的时候……你再练练兵试试?你哪怕只练了一百个兵,就不再是‘好人’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坏蛋’。”
“那你们现在反正都在,就让我练练来打仗也好嘛。”许人杰顺着杆儿向上爬。
“笑话!”朱元璋哼了一声:“我教你练兵,教你打仗,你学会之后和谁打?难道和我么?我干嘛要教你怎么和我自己打仗?”
“这个……”许人杰抹了一把汗水:“我可以去和宜川王左挂打嘛……”
“宜川王左挂这种人,成不了大事,不出一年,必死!”朱元璋认真地道。
“那我去和府谷王嘉胤打仗,反正不和您打。”许人杰的脸皮还真厚,人家都明言拒绝了,他居然还变着方儿来撒赖,商人这种东西,就有这种拉下来面子的功夫,若是换个正统的文人,还真做不出来。
“王嘉胤有什么好打的?”朱元璋冷哼了一声:“他也不会比王左挂强到哪里去,不过也是流寇罢了,左右打起来都是那么回事。乱七八糟,不成体统,一碰就死。我前不久就听说,他被督粮道洪承畴用不到千人打败,逃窜到山里去了。”
“这……”许人杰发挥出商人讨价还价的本事,继续撒赖道:“我不管啦,反正管他还有哪个流寇要跑来,我这人就喜欢打仗,就要学打仗,你教我嘛,学费好说,要多少银子,你报个数,我立即叫人搬来。”
朱元璋没去接学费的话头,而是换了个话头道:“其实……有个对手倒是值得你一战。”
“谁?”许人杰大喜。
“这天下最能打的,最棘手的军队……”朱元璋向着东北方向,那是dì dūběi jīng城的方向指了一指,冷哼道:“大明朝的官兵!”
“吓?”许人杰大惊。
“本朝太祖以百万雄师立国,虽然历两百余年之后,其中有很大一部份官兵变成了农民,但是大明朝仍然有数以几十万计的军队,你要想过把打仗的瘾,不和这个对手打的话,未免有点遗憾。”
“你说这个对手,会不会太那个……咳……太那个了点。”许人杰吞了两口口水,他是真的很喜欢打仗,一说起关于打仗的事,就眉飞sè舞,喜不自胜。乍一听说大明朝有几十万军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几十万军队排开成漫长的战线,一名大将军指挥着这只大军,在这条战线上构筑着防御工事,而他许人杰,也领着一只几十万人的大军,就站在大明军队防线的对面,也摆开了一道华丽的战线,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热血沸腾。
但是幻想过去之后,就是现实问题了,如果和大明朝的官兵做对,那就……那就是贼了啊!要他造反,他是绝对不干的。他还没有天真到认为朱八靠着这么一个山寨就能造反成功。
“回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我只教你怎么对付强大的官兵,不想教你怎么对付不成体统的流寇,那不是教人打仗,而是教人欺负人,没意思。”
许人杰叹了口气……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想了许久,突然低声道:“朱八哥,借一步说话……”
朱元璋见他神秘兮兮的,知道他有什么不想旁人听的东西要说,于是带着他两人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
进了树林,许人杰左看,右看,确定了周围无人之后,这才认真地道:“朱八哥,我真的很想学打仗,就算和官兵打,我也想学……但是我许家累世清白人家,不能明目张胆地从贼,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平时蒙着面在您的寨子里出入,您教我打仗的功夫,以后有官兵来了,我也跟着您一起打官兵……但是……我得蒙着面,化个名字来打。如果我死在战场上了,也不连累我许家的族人。”
许人杰这个要求一说出来,朱元璋立即笑了!这个人,真上勾了!
他提的要求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在漫长的明末农民起义战争之中,有过许多著名的义军首领,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化了名的,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出来造反,为什么呢?就是为了不连累亲族。
古人可不像咱们现代人,一家亲戚聚起来也就十来个。古人哪怕是穷得当裤子的人,往往也有庞大无比的亲族,有的家族甚至多达数百人,上千人,聚居在一个村庄里,或者一个大镇子里……这其中如果出一个造反的,结果就是几百上千人都要死!
古人的家族观念是很强的,那是宁可自己掉脑袋,也不能连累全家一起灭门,否则就害自己的族人绝后了,那是下了九泉也没脸见爹娘。
在这个大前提下,义军首领们多用化名,例如罗汝才,刚起义时化名为“曹cāo”,李自成化名为“闯将”,张献忠化名为“西营八大王”,还有什么飞山虎,大红狼,那都不是真名。
朱元璋听到许人杰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就知道他已经打算跟着自己玩造反了,此人喜欢打仗的程度居然如此之深,倒也确实挺有趣的。
“好吧,既然你有兴趣和官兵打仗,那我就可以教你了!”朱元璋微笑了起来。
许人杰大喜,赶紧就想行拜师礼,但是这里荒僻得很,连杯茶都没有,怎么拜?他赶紧将袖子一拂,双膝向地下跪:“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朱元璋摇了摇头:“起来,军中无师徒,有的只是大将,偏将,副将,军令如山,不讲任何师徒情面,这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
“是!”许人杰刷地一下跳起来,大喜道:“我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学打仗?”
“哈?哪有这么快!”朱元璋笑了:“要学做将,先学做兵,从今天起,我把你编入山寨的老一队,做老一队的第一百零一个士兵,明天早上来山顶的练兵场,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是!没问题!”许人杰居然老老实实地就答应了:“朱八哥,我已经给自己取了一个匪号了!”
“嗯?”
“我的匪号,就叫大元帅吧!”
朱元璋一听这匪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能不能取个雅一点的名字?这个名字也真的太恶俗了。但是他仔细一想,这名字……唉,也算好了,总比流寇们取的那些什么飞山虎、大红狼要强了好多倍。
第二天早上,晨练的时分,许人杰居然早早就等在了练兵场上。朱元璋说的要做将,先做兵,这是有一本兵书上也说过的,所以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情绪,满心欢喜地等着取经呢。
结果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他都跟着老一队在军乐队的指挥下,前进,后退,左转,右转……转得他脑袋不停的犯晕……转来转去,他的身体慢慢体会到了……原来,军乐队真的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呢……他的身体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学会了跟着乐器的指挥自已行动,一个音符响起,他的脑子还没转,身体就先转了!
许人杰为自己第一件学到的东西欣喜不已:“以后,我的乡勇军也要配一个军乐队,请白水最好的乐师来奏乐,哈哈哈哈!”
一六八、苗美来访
此时已是深秋,山寨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农闲时分,士兵们训练完了之后,就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吹吹牛,聊聊天,山寨里的生活非常简单,不像山外有那么花花的世界,所以士兵和乡亲们闲下来的时候便只能凑在一起,这倒是间接的增进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许人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小山洞里,两个家丁赶紧给他揉腿,捶背:“老爷,您在这里当兵,多辛苦啊,何苦糟这罪?还是回白水去坐镇着家里的生意吧,那些生意交给二老爷管肯定不如您自个人儿管得好。”
“啪!”许人杰一个巴掌就把那家丁扇飞出去老远:“老爷这是糟罪么?你懂个屁,老爷这是在享受……哎哟……肩……我的肩……”
骂了之后,他又嚷嚷道:“把我的文房四宝拿过来……”原来许人杰每天回到山洞里,都要把今天学到的东西记在纸上,他的山洞角落里,已经堆了一大叠纸,每天都有些心得体会写在上面,包括了朱八是怎么练兵,怎么指挥,怎么给士兵们安排位置……这些东西都是兵书上学不到的。
越是跟着朱八学,他的心里越是深感敬佩,要知道他现在跟着学习的人,是曾经横扫天下的朱元璋,以朱元璋的能力,随便说几句关于行军打仗的见解,也比那些兵书上的条条框框要实际得多,结合当前的状况来理解,更是让许人杰体会深刻。
他现在就有一种身在宝山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宝物,想把它们全部搬走,但自己却力有不及的那种感觉,只恨自己的脑子装不下。
而且就在这几天,朱元璋正在训练一只“工兵部队”,许人杰正兴奋地跟着学习造投石机、云梯、井阑、冲车、弩车一类的攻城器具呢。
有些看官以为,中国古代没有工兵,工兵是近现代才有的,这种看法是很错误的,咱们中国自西周时起,就已经有了工兵,只不过名字叫做“掌固”、“司险”,当时主要是负责筑城、挖掘沟池等工作,全部和防守有关,所以叫做“掌固”。到chūn秋战国时期,军队里也配备了专门的官员,带着一群工兵,出征时负责沿途架桥、筑城、设障……到了元朝,甚至专门出现了“匠军”,也就是拿工匠编成一只军队来用。
朱元璋近几rì正在整编的,就沿用了元朝的习惯,叫做“匠军”,他把山寨里闲得没事做的木匠聚集起来,教授他们制作投石机、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
其实在大明朝,投石机、井阑和冲车这三种攻城器具,已经基本上很少在战场上出现了,因为大明朝已经有了火炮这种先进的玩意儿,而且火炮的种类很多,有什么弗郎机炮、红衣大炮等等,这时代还玩投石机、冲车、井阑,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但是……山寨里没有条件用上那些先进的兵器,因为铁和火药都是难得之物,只有木头取之不尽,也就只能暂时先用用几百年前的攻城器具。饶是如此,编制匠军也显得这个山寨颇有些与众不同……至少在许人杰的眼里看来,朱八的野心非同小可。
古往今来,什么时候听说过山贼整编攻城部队?山贼就是山里玩的,你居然练习攻城,这是什么意思?浑浑噩噩的士兵们不懂,只知道跟着朱元璋认真学习,但许人杰懂!他一看到攻城兵器,就知道朱八有点想法,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朱八不喜欢待在山里,他的目标是往进城里去……但是,方圆万里之内,哪一座城池不是朝廷的城池?山贼想住进城池,那就只能和官兵轰轰烈烈地干上几架才成,看来……真要和官兵为敌呢!
算了,多想无益,许人杰闷头学攻城器具的制作方法,这件事他也不敢想得太深。
他趴在桌上,拿起纸笔,将今天的心得一一记录下来,甚至还得意地画了一个投石机在纸的右下角,满脸得意之sè。
刚落笔,一个家丁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叫道:“老爷,又有客人来山寨了……朱八哥正要接见,他叫您也去旁听着。”
“哦?我这就去!”许人杰就喜欢听朱八讲话,赶紧放下手里的笔,向外就跑……跑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返回来抓起面具,罩在头上。
等他急步跑到山寨前面时,只见寨前简陋的一个待客大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首座上当然坐的是朱元璋,王二,拼命三郎,马小天等人陪在旁边,客座上坐的居然是一个熟人——苗美!
看来山寨的访客居然是苗美,这可真是让许人杰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人来咱们寨子里做啥?
只听苗美用带着些愤怒的声音道:“朱八大哥,我这次来到你的寨子,是要代表天下义军,找你要个说法的!咱们同为揭竿起义,反抗朝廷的义军,你不去和官兵干仗,却跑来把咱们打了一通,居然保护白水城里那些个狗官和地主,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今天你说不出个名堂,休怪天下英雄看扁了你。”
原来如此,许人杰恍然大悟:宜川王左挂不是白痴,他被打败之后逃窜回去,肯定要打探一下打败自己的是哪路官兵,结果这家伙一打听,打败自己的居然不是官兵,而是同为起义军的白水朱八……王左挂不气了个半死才有鬼。
这不,苗美跑来声讨朱八来了!有趣,我看戏,许人杰赶紧作壁上观。他满心好奇地等着朱八向苗美解释,想听听朱八究竟要怎么才能把这事情说清楚。
没想到,朱八什么也没解释,他微微一笑,伸出了一个拳头,在苗美面前悬停着,然后笑道:“我的拳头,比你的大!”
“什么意思?”苗美脸上变sè。
“意思就是……”朱元璋摇了摇头:“我高兴打你就打你,不高兴打你就不打你,因为我的拳头比你大,所以我说了算,没必要向你解释。”
“你……”苗美大怒,刷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讲不讲道理?”
“讲道理的人,不造反!”朱元璋笑道:“你也是反贼,你讲过道理?”
“你不怕天下英雄看不起你?”苗美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就你这种同室cāo戈的恶棍,以后休想有人再来投靠你。你看过《水浒传》么?知道宋江为什么能引得众位好汉相投?因为人家讲仁义,是江湖人眼中的及时雨!做大哥的岂能如你这般……”
“嗯!”朱元璋沉着脸道:“宋江最后死了……梁山泊垮了……”
苗美:“……”
“苗美!”朱元璋提起了声音道:“仁义会引人来投靠,这个道理我比你更清楚,但我还知道有另一种人,也能引人来投靠……那就是……强者!”
“强者也要讲仁义!”苗美怒道:“否则就会像老虎一样,再强也只会让人害怕。”
“我也讲仁义!”朱元璋笑了:“我只对值得讲仁义的人讲仁义,不值得讲的人……我将他们一一碾平,何需与他们多说废话!”
“你……”苗美大怒:“你的意思是,我大哥王左挂就不值得讲仁义?”
“他确实不值得。”朱元璋摇了摇头道:“rì久自知……”
“岂有此理。”苗美气得直跳脚,呼呼地喘着粗气,过了半响,他才强压下了火气,愤愤地道:“虽然你这样对我们,我们却是讲江湖道义的,苗美来这里,一方面是要骂你,另一方面,也是来提醒你几件事,这是咱们兄弟好不容易打探回来的情报,念在同是义军一脉,不想看着你的寨子覆灭……妈的,我真不想告诉你。”
“嗯?你说!”朱元璋心中一奇。
苗美愤愤地道:“陕*西巡抚胡延宴下台了……换了一个新巡抚,而且……朝廷还新任命一个三边总督,名叫杨鹤,这个人一来,就大力整军,想要把咱们这些流寇山贼统统一网打尽……如今西安府已经开始集结重兵,我兄弟刺探回来的情报说,朝廷足足准备了一万五千大军,准备分派到各地镇压义军……当然也少不了你这里一份。”
“咦?”朱元璋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上一世,有发生这件事吗?让我仔细想想……这一想,他立即隐隐约约想起来了点什么,崇祯皇帝确实向陕*西新派了一个三边总督叫杨鹤的,但是……这个人好像没做出来什么成绩吧?记不太清了……正是因为这个人没啥成绩,所以朱元璋才记不清楚,真要是个厉害人物,朱元璋肯定记得一清二楚。
既然脑子里没啥印象,朱元璋就放心了,如果他不是看过一次这个世界的发展,知道大至的进程,也许会对这个情报感到紧张,但是……苗美送情报来这个举动,却显得十分的有意思,他忍不住微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特意跑来送这个消息……”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顿,认真地道:“我打了你,你带着满腔怒气,还肯跑来给我送这个情报,是条好汉子……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讲仁义的人……将来你如果在王左挂那里混不下去了,我倒是欢迎你来我的寨子。”
“啊呸!我才不来你这破地方!”苗美还在气头上,他愤愤然转身走了出去,一路走,一路骂道:“混球,同为义军,居然打我们,打完了还说不出理由,给老子说什么拳头大想打就打,真cāo蛋……老子真不想给你讲这情报……老子真的不想……”
苗美骂骂咧地去得远了,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北方……估计王左挂被朱元璋打败之后,又退回北面去了吧……
一六九、官府大军集结
西安府外的官兵大营,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中,金光铺洒,将一个又一个的行军帐篷拖拉出犹如森林斑驳的影子,晨起的士兵在这些帐篷中的穿梭着,正奔向大校场。
千户杨洪从自己的军官帐篷里面钻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扣着腰带。虽然他的家就在一墙之隔的西安城里,但是为了躲避家里那个恶婆娘,他昨晚故意找借口睡在军营里,没有在家里歇息。
他越来越不想回那个家了,恶婆娘天天和他吵架打架,搞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这rì子真是没法过了。
杨洪随着大量的士兵,一起来到了校场,只见这里已经站满了官兵,一队一队,一列一列,校场早已挤满,外围还有士兵不停地向里挤,人山人海,颇为壮观。
杨洪不用数也知道,这里正在集结的官兵,总数达到一万八千名,来自陕*西、延绥、甘*肃、宁夏四地,像他这样的千户,多达三十几名,百户、总兵、游击、副将各种职位的将军数都数不清楚。
按道理来说,三十几名千户,应该带来三万多名士兵才对,但是吃空饷是一个普遍现象,所以士兵的总数只有一万八,法不制众嘛,既然大家都这样,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大伙儿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即可。
新上任的三边总督杨鹤大人,正沉着一张脸,站在大校场的点将台上,旁边站满了各级军官,杨洪不声不响地混了进去,也站在里面。
杨鹤大人今年四十来岁,典型的文人派头,穿着官袍,留着胡子,看起来颇有些清官的样子。他先是说了一通官场上那些套话:“如今陕*西省内流寇四起,弄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本官奉皇上之命,务求扫平乱匪……今天召集各位将军到此,誓要将这陕*西的乱局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人说得好,有大人的领导,我们必定……”后面是一片拍马之声,杨洪这种武将不喜欢听这些废话,也就没仔细听,过了好大一会儿,杨鹤说到了正题,杨洪才开始认真地听了起来。
“本官这里已经收集了所有流寇名单,现在念给大家听,让大家对流寇的形势有个了解,才好下手整治。”杨鹤拿出一张纸,照着纸上念了起来:“陕*西流寇,王嘉胤其首也,余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扫地王、邢红狼、黑煞神、曹cāo(罗汝才)、乱世王、撞塌天(刘国能)、满天星、老回回(马守应)、李晋王、党家、破甲锥、八金刚、混天王、蝎子块、点灯子(赵胜)、不沾泥(张存孟)、张妙手、白九儿、一阵风、七郎、大夭王,九条龙、四天王、上天猴(刘九思)、丫头子、齐夭王、映山红、催山虎、冲天柱、油里滑、屹烈眼、王左挂、朱八……”
杨鹤读到这里,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这长长的流寇的名单,读到后面,不光他自己脸sè变了,校场上的文官武将,全都面sè如土。
杨洪咽了一口唾沫,顺了顺气,心里暗想:天啊,这流寇名单真吓人。
“这么多?”有人惊呼了一声。
“这也太……”有人不停在抹汗水。
“乱了……全乱了……”
“别慌,都别慌!”新任陕*西巡抚刘广生大叫了起来:“名字听起来多,其实都是乌合之众,咱们这里有一万八千官兵,有什么好慌的?咱们分兵十路,将这些流寇一一扫平即可。”
“也是……咱们有兵,别慌别慌!”一群文武官员赶紧自我安慰,好不容易把情绪压平下来。
杨鹤见官员们神sè镇定了,这才继续道:“现在我来分配大家的任务……督粮道洪承畴,你领两千兵……北上继续围剿敌头目府谷王嘉胤……”
“是!”
“巡抚刘广生,给你一千五百兵,剿灭紫金梁、曹cāo……”
“是!”
“总兵杜文焕,给你两千兵,进击宜川王左挂……”
“是!”
“李应期,给你一千兵,进击绥德老回回、撞塌天……”
“是!”
……
杨鹤看来早就有过深思熟虎,他一番安排下来,居然面面俱到,一万八千官兵被他分派成了十几只小队伍,分别散向四面八方,每一只军队的目标都指向一股到三股流寇,摆出一幅将所有流寇全部击破的决心。
杨洪也被编入了一只队伍,与另一名千户各领五百人,组成了一只千人的军队,负责剿灭混天王和蝎子块。他坚起耳朵听了半天,却听到了一处遗漏,他赶紧走出队列,双手作揖,大声道:“总督大人,末将有一事禀报!”
“你说!”
杨洪沉声道:“总督大人犹如武侯再世,这安排真是井井有条,但末将听到有一处遗漏,白水朱八的山寨,居然没有安排军队去围剿。”
“哦,原来是这个……”杨鹤笑了笑,挥手道:“本督不是遗漏,而是暂时顾不上他。这白水朱八龟缩在一个小山寨里,并没有四处流窜抢劫杀人,与别的流寇比起来,危害不大。本督手上现在兵力也颇有些吃紧,这个寨子就暂时不予理会吧,等兵力充沛再去照顾他。”
原来如此,杨洪心里一颤,赶紧道:“总督大人,容属下斗胆一句,这白水朱八非常人也,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如果假以时rì,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宜早剿,不宜迟剿,切勿掉以轻心啊。”
杨洪说这话,其实是出于公心,是非常认真地在说,但他这话刚一出口,旁边就传来一阵讥笑声,原来是总兵杜文焕在笑:“杨洪,你在说笑话呢?朱八区区一山贼,怎么就行军打仗很有一套了?还朝廷心腹大患,哈哈!”
“属下委实没有胡说!”杨洪官没杜文焕大,只好低声争辩。
杜文焕冷笑着哼了一声:“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去岁被朱八大败了一阵,打得狼狈不堪逃回来,升官发财也化了飞灰。现在你故意把朱八说得很厉害,是想为你自己开脱吗?莫为了这种意气小事,坏了总督大人的剿贼计划。”
“你……”杨洪大怒:“属下一片赤诚,绝无半句虚言,这朱八真的是个厉害的人物。”
“得了吧!”杜文焕摇了摇头:“打败了你的人,你当然认为是个厉害人物,就像在小羊羔的眼里,大绵羊是多么威武霸气啊?但碰上狼,多大的绵羊也只能乖乖丧命。”
“属下没有胡说!”杨洪据理力争道:“宜川王左挂不过是个菜脚,请杜总兵带兵围剿朱八,别理王左挂那个废物。”
“王左挂拥贼过万,四处流窜捣乱,你说他是废物?”杜文焕大笑了起来:“朱八区区几百人龟缩在山里不出来,反被你说厉害?”
“王左挂带着八千流寇被朱八用几百人就打败了!”杨洪据理力争。
“传言罢了,未必是真的!”杜文焕哼道:“我看是王左挂故意把地盘让给朱八,这些流寇狼狈为jiān,怎么可能真正打起来?杨洪,你不至于傻到这地步吧?几百人打败了八千人?笑死我了……听说你在家里天天被婆娘追着打,难怪……哈哈哈……你连个婆娘都打不赢,当然敌不过朱八,这个朱八的实力不会和你家婆娘差不多吧……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旁边就有许多武官一起笑了起来,不少人还一起出言冷嘲热讽,把杨洪搞得十分下不来台。
混蛋,你们这群混蛋以后会后悔的!杨洪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一转身,走出了校场。他坐在大校场的边上,抬头望着明晃晃的天空,阳光照耀下,天地都显得有点不真实……愤怒和委屈不由得在心底里辗转反复。
这时他突然看到远处的官道上飞奔来了一骑快马,马上的骑士显然是一名驿卒,他满身灰尘,风尘仆仆,看起来就像跑了很远的路似的。杨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信报,最十万火急的那种。
这快马转眼就到了面前,骑士翻身下马,落地就撒腿向着大营里狂奔,边奔边叫道:“八百里加急,送三边总督杨鹤大人……八百里加急,挡我者立杀当场……”
一听这话,大营门口的哨兵根本不敢阻挡,生怕耽搁了紧急军情的送递,让这驿卒直冲了进去。
“嗯?又出什么事了?这样的送信法,又是哪里打起来了吧?”杨洪忍不住这样想,他顾不得生闷气了,跟着这个送信的驿卒就往大营里跑,一转眼儿,又跑回了大校场。
只见驿卒将一封信交到杨鹤手上,刚刚一递过去,这驿卒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显然他已经赶路赶得筋疲力尽,信一送到,人就晕迷了过去。
杨鹤心中也大叫不妙,这般送信法?究竟是什么信件?他用微抖的手将信纸撕开,才看了三行,整张脸就刷地一下变成了青sè,然后由青转紫,全身发颤。
“总督大人,怎么了?”旁边的巡抚刘广生赶紧问道。
杨鹤用颤抖的声音大声读道:“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十月二十七rì,建奴(满族人的别称)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大安口,一路攻打龙井关,一路攻打洪山口,参将周镇战死,张安德败逃,张万chūn降贼,蓟州被围……建奴的兵锋直指京城……京城已戒严备战……皇上号召各地官兵入京勤王……刻不容缓……”
“什么?”众官一起大惊!
一七零、苗美有危险了
信使送来的情报,吓得杨鹤等人心惊胆战,然而这一封还没完,很快,官道上快马频至……不一会儿,紧急军情竟然是一封接着一封的到来,每一封信都是催促杨鹤尽快发兵进京勤王的。
原来,京城那边的形势已经非常吃紧了。
崇祯二年十一月,皇太极亲自督军攻入龙井关,以蒙古喀尔沁台吉布尔噶图为向导,攻克洪山口。别将攻克大安口,会于遵化。初四rì,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入援,于遵化战死,全军覆没。巡抚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献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县徐泽、前任知*县武起潜等,据城拒守,城破皆死。
崇祯二年十一月,建奴兵将至京城,营于城北土城关之东。初六rì都督大同总兵官满桂入援,以五千兵先至德胜门外。满桂与敌战时,城上开炮助之,误伤满桂军队,满桂亦负伤。后袁崇焕下狱,zhèng fǔ特设文武两经略,以尚书梁廷栋及满桂任之,驻兵于西直、安定两门。朝廷催促满桂出兵,满桂言“众寡势殊,未可轻战”。然而,朝廷多次催促,不得已督军移营永定门外二里,列栅以待敌军,建奴兵以jīng兵四面围之,满桂战死。
崇祯二年十二月,申甫将战车营于卢沟桥拒敌,建奴兵绕到车后出击,而御车人惶恐,战车转动不灵,大败,申甫阵亡。
崇祯二年十二月,宣大总督及宣府、保定、河南、山东、山西巡抚,闻京城戒严,都奏请率师入京勤王。山西巡抚耿如杞与总兵张鸿功也率五千人赴援。这些援兵远道而来,本来就很累了,却被上面不停的下命令捉弄,今rì下令守通州,明rì调到昌平,后rì又调到良乡。驻地累更,数rì没有给发放军饷,军队发生哗变。事发后,耿如杞、张鸿功被捕入狱。其余入京勤王的军队一看,没军饷?那还得了,分兵入野,抢劫良民,闹得京城附近一片糜烂。
江山飘摇!群魔乱舞!
杨鹤简直是被十二道金牌催着发兵勤王,十万火急,他看了一眼大校场上站得乱七八糟,层层叠叠的一万八千官兵,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不容易安排好了十几路军队剿灭流寇,这已经是把附近的卫所兵全给抽来了……又得入京勤王,我到哪里找兵去?”
巡抚刘广生赶紧道:“总督大人,咱们……应以京城为重啊……流寇闹腾一下不打紧,但京城若是丢了……这……”
“那你的意思是?”
“直接从剿匪大军里抽调一万兵力,让他们入京勤王,咱们只留下八千人来剿匪。”
“八千?可够?”杨鹤扬了扬手里长长的流寇名录:“这么多流寇……你来数数,这起码三四十股……八千兵力怎么个剿法?”
“就算不剿匪了,也不能让京城出事,不能让皇上出事啊!”刘广生道。
“唉……你说的也有道理。”杨鹤苦思良久,只好无奈地挥了挥手道:“诸位将军……咱们刚才的安排,全部废除,现在我来重新给大家安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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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三年,正月!
chūn节刚过完,山寨里还洋溢着一股子喜气,许多山洞前贴了新的chūn联,山坡上到处都披红挂彩,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朱元璋带着秋叶和张樱仙挨家挨户地给乡亲们拜年,山寨里的生活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大家缺衣少食,没有生活用品,没有盐铁,好不容易才支撑过来,但现在的山寨已经显得十分富裕,该有的东西都有了,甚至不该有的也有了……比如一辆巨型的神臂弩车,正架在山门之前。
今年的chūn赋朱八已经提前去收过了,白水的富户们给得十分痛快,没有说半句废话。甚至有人还给朱八大王送来了几个红包,算是过年意思意思。山寨甚至派出了一小队人,常年累月就驻扎在白水,一方面用于与外界联络,第二方面还可以顺带打探消息。
当然,这一队人都是住在许人杰的家里的,伪装成了乡勇。自从有了许人杰入伙,许多事情变得方便了,借助许家米行的势力,朱元璋对山外的世界不再两眼一抹黑,远在西安府的许多事情,也可以透过米行的伙计打听回来。
例如京城那这发生的事,朱元璋就听说了,不过他并不像别的人那样大惊小怪,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建奴入侵讨不了好,最终会被击退的。要等到崇祯十七年,山海关之战,建奴才真正打入了中原大地,距离那时,还有整整十四年时间,没必要慌张。
化名为“大元帅”的许人杰,前些天还带了六百人去了一趟澄城,仿效朱元璋在白水收税的方法,把澄城的富户们也收了一遍。他本以为自己会碰上抵抗,就可以打仗玩了,没想到澄城的富户们乖乖地交钱,没有一丝反抗的心思,原来白水与澄城隔得近,那边的富户早就知道白水发生的事了,与其给自己找不痛快,他们还不如乖乖夹起尾巴听话,这样就能活得好好的。
没仗可打,失落无比的许人杰回到山寨就生闷气,砸坏了两个瓷瓶,把住在他隔壁山洞的几户穷苦人家心疼得滴血……那瓷瓶……您下次要砸的话,还不如送我呢!
朱元璋来给许人杰拜年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许人杰闷闷不乐地坐在山洞里,鼻孔呼呼直喘气:“该死,澄城的乡绅们也太没志气了,我刚一到他们家外面,还没说什么呢,他们怎么就乖乖开门出来交税了呢?害我想打仗也没得打……最近我才学会了新的指挥手段呢……啧啧……”
朱元璋听了忍不住就笑:“许人杰……你在闹腾什么呢?”
“哟,朱八哥?怎么来我这里了?”许人杰赶紧跳出来迎接。
“这不,给你拜年来了……”朱元璋向跟在后面的两个女人挥手示意,秋叶和张樱仙一起叫道:“叔叔新年好”。
“两位嫂子多礼了!”许人杰赶紧回礼。
两人又随口扯了几句吉祥话儿,朱元璋便告辞,打算又去下一家。
正抬脚要走呢,只见一个许家的家丁,从老远的地方跑了过来:“老爷,朱八哥……西安府那边的米行送信过来了,是关于官兵调动的消息。”
“哟?”许人杰一下子来了劲,接过信来,当着朱元璋的面展开,两人一起凑过脑袋去看。
这一看,两人一起摇起头来,信里讲的,正是杨鹤等人在大校场调兵的事情,前些rì子集结在西安的一万八千大军,已经有一万人去京城勤王去了,留下的八千人,则分成几路,剿匪!
由于兵力少了一大半,原定有许多要去剿除的小股流寇,都只好放弃,官兵将打击的重点,集中在了王嘉胤、点灯子、曹cāo、王左挂这几个“巨寇”的身上。紧巴巴的八千人,被分割成了五六只小部队,分别去对付这几个“巨寇”!
“看这里……”许人杰指着信上的几行字,笑道:“总兵杜文焕,领一千官兵,前往洛川*县,目标是流寇王左挂……”
许人杰读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王左挂在白水被朱八哥狠狠揍了一顿,现在居然史上到洛川去了,他真是马不停蹄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蠢笨的王左挂,实力不济就不要卷带这么多手下嘛,如果他的手下少点,官府这次兵力不够就放过他了,偏偏他要卷贼八千,被官府视为巨寇追击,这下他要惨了。”
“官府的胆子也不小呢。”许人杰哼哼道:“一千官兵就敢去追击王左挂八千人……”
“你见过王左挂的八千人,知道那是什么货sè。”朱元璋摇头道:“杜文焕是朝廷的正规武将,带着一千jīng兵,要打败王左挂那八千乌合之众实在是小菜一碟,不会比我打败王左挂多费多少力气。”
“那……朱八哥,你一向料事如神,你再来料一料,王左挂这次会被怎样打败?官兵会用什么阵形,什么策略?”许人杰故意出难题来考他。
“不……这次打不起来了!”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碰到我之前的王左挂,也许会和杜文焕交一交手,打上一仗,然后败逃入山。但是他和我打过一仗之后,应该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水准,官兵找上门去,他根本不敢打……”
“这家伙……肯定会在开打之前,就哭着喊着跑到杜文焕那里去投降,声明自己要做回良民……”朱元璋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突然一收,沉到了底:“不妙……”
“嗯?怎么了?什么事?王左挂投降有什么不妙的?和咱们没相干啊!”许人杰奇道。
“我说的不妙,是指的苗美!”朱元璋将脸一转,急步向山顶走了过去,边走边向许人杰解释道:“王左挂会投降,但苗美一定不会降,他是一条好汉,应该会拒绝跟随王左挂一起向官兵投降,也就是说……他会带着一些兄弟离开王左挂的大军……这样一来,苗美可就危险了。”
“啊?”许人杰听得一楞。
“去,叫王二、马小天过来,整军,我要去洛川接应苗美!”朱元璋将手一挥:“我说过,他是一个值得讲仁义的人,现在是我实现承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