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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三十三章 旨意

    到了夜深掌灯的时候,军稽处的北衙里安静的几乎到了针落可闻的地步。大档头的小院子外面只有两个黑袍守着,矗立不动就如同两尊石像。院子里也很黑暗,只有书房里点着一盏灯。

    军稽处的大档头谢映登坐在灯下看书,神态平静。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今天长安城里的大行动没有一点担心,灯火摇曳,不是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罗士信和裴行俨的三万jīng骑是在早晨就出现在长安城外,半个时辰之后大概有二十几个朝廷重臣不约而同的到了北衙。一个时辰之后,北衙黑袍倾巢而出。已经过去整整五个时辰,长安城早已被夜幕笼罩。

    就在距离谢映登的小院几十米之外的院子里倒是灯火通明,这个院子比谢映登的院子也要大上不少。客厅里加了不少椅子,屋子里都是穿着紫sè朝服的官员。按照大唐的规矩,正四品以上的大员才能穿紫sè官服。若是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屋子的尚书侍郎只怕会吓老大一跳,要是再看到好几个身穿国公服饰的显贵只怕更会激动不已。

    坐在最里面的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包括已经从朝廷里退下来的刘政会。不过就好像商量过一样,他们这几个退下来的人身上也都穿着朝服。

    显得很隆重。

    虞世南品了一口微凉的茶,下意识的看向刘政会低声叹了一句:“北衙的院子好深。”

    刘政会点了点头道:“确实很深,听不到杀人的声音。”

    虞世南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你该劝劝他。”

    刘政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劝?有些人总是觉着自己得到的不够多,所以yù望便没了止境。手里有一个铜钱,便想着连买一个白面馒头都不够。等有了十个铜钱,又在想连买一壶酒都不够。有了一百个铜钱,就会想连一个青楼的女子都玩不了。等玩够了满城的青楼女子,又去想……”

    虞世南忍不住摆手道:“太粗俗。”

    刘政会摇头笑道:“虽然粗俗,但意思很明白了。他没来找我是我的福气,他来找我我就不能装傻了。你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装傻其实就是犯了错。但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等燕王殿下回来还有的我去解释呢。哪里还能管那么多?再说……是我能劝住的吗?”

    虞世南嗯了一声,忍不住看向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早就结束了。”

    刘政会肃然道:“从罗士信裴行俨两位大将军带兵回城的那一刻,这事就已经结束了。”

    虞世南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大明宫距离原来的宫城并不仅,虽然看起来两片建筑是紧挨着的,但若是走路的话七转八转的没有半个多时辰走不到地方。而要走到在宫城还往南的皇城,还得多走最少半个小时的时间。

    在皇城最深处有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里长满了野草。

    院子的门开着,但门口站着十几个身穿大红sè长袍的侍卫。他们是军稽处缇骑,而不是之前守卫在这里的黑袍。在小院子里面房间门口跪着两个人,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太监吓得面无血sè身子还不住颤抖着,倒是那看起来粗鄙不堪五大三粗的宫女一脸的淡然。

    屋子的门也开着,里面微弱的灯光洒出来正好照在那宫女的脸上。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眉宇间还有一种让人敬佩的坚毅。

    军稽处六大档头之一的胜屠小花走进屋门,看了看屋子里简单的布置没有说话。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板凳上,然后走过去搬到屋门口,背对着月光,胜屠小花缓缓的坐了下来。

    皇帝李承德从离间走出来之后看了胜屠小花一眼,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到时间了?”

    他问。

    胜屠小花坐在皇帝每天都坐着看天空的小板凳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本来时间是不到的,应该再过一阵子我才会来。但陛下也知道所有事都不是一成不变,谁也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过幸好……”

    胜屠小花认真的说道:“陛下本来就不常在人前露面,所以还是能瞒一阵子的。”

    李承德在椅子上端正的坐好,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他穿着的是皇帝的明黄sè龙袍。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称帝之后,就把皇帝的龙袍由黑sè改为明黄sè,看着虽然少了些许威严,但多了几分尊贵。

    “朕想知道的是,你是第一个来找朕的,还是最后一个来找朕的。”

    胜屠小花认真的回答道:“入夜之后才到这里,当然是这里是最后一处。”

    李承德看了门外一眼,伸手指了指那些缇骑士兵问道:“之前守在外面的黑袍呢?都杀了么?”

    胜屠小花点头道:“不能不杀。”

    李承德嗯了一声道:“有些可惜了……他们都是尽职尽责的人,朕不是没想过利用他们,可一个都没收买过来。”

    “因为陛下你的本钱不够厚。”

    胜屠小花笑了笑说道:“陛下既然已经明白,那就轻尽快些。微臣还要赶着会北衙复命。”

    “复命?”

    李承德问道:“你不是军稽处的代理大档头么?怎么还需要向别人复命?”

    胜屠小花道:“看来这小院子确实关不住陛下的消息来源,微臣之前确实是军稽处的代理大档头,但谢大档头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返回了长安城里,我回去复命,自然是向大档头复命。”

    “怪不得。”

    李承德点了点头,然后问胜屠小花:“朕自己选择方式?”

    胜屠小花点头表示尊重他的意思。

    李承德笑了笑,从袖口里取出一颗药丸放在眼前看了看:“那就服毒吧,朕的胆子一直不大,所以总是会惧怕刀枪。至于悬梁,又太痛苦了些。所以还是服毒好,而且尸首也能完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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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德捏着药丸微微皱眉,然后塞进嘴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药丸冲下去之后对胜屠小花说道:“朕早就知道会有今rì,所以时刻备着这个东西。”

    “陛下有心了。”

    胜屠小花站起来,却没有走。

    五分钟左右之后,李承德的脸sè开始变青,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再也坐不住,身子挣扎着跌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之后便不再动弹。

    门口跪着的宫女悄悄舒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袖口里藏着的药丸。

    胜屠小花缓步走出屋门,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机的皇帝摇了摇头:“来人,取二部秘制的朱颜红再灌一瓶进去。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能吝啬那一瓶毒药?虽然一瓶朱颜红在黑市上最少值十两金子且有价无市,但咱们军稽处里从来都不缺货。”

    扑通一声,那宫女缓缓的软倒在地。

    ……

    ……

    久安街

    最里面的宅子灯火辉煌,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灯火晃动的很剧烈。就好像有无数的鬼火,在那片不大的宅子里来回飘动一样。这附近居住的百姓没人敢出来查看,因为从白天这条街就被官府的人封了。

    最里面那片宅子,是侯府。

    侯府不是什么侯爷的府邸,而是兵部侍郎侯君集的家。

    之所以一整天大批的黑袍还没有离开这里,是因为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需要仔仔细细的搜查。包括每一个角落,甚至房梁上。侯君集的书房是搜查的重中之重,虽然从早晨开始在这屋子里就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一个领队的黑袍团率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的侯君集,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既然已经到了今rì,侯大人何必还要替别人隐瞒什么?这段rì子以来你们之间来往的书信必然不少,而且……你手里应该也有一份名册。”

    侯君集把看着夜空的视线收回来,忍不住失声而笑:“你也说了,已经到了今rì没必要再装傻。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没什么好说的,办我的案子……难道还需要证据?虽然我必死,但想来主公仁义,我老家里或是还会给我留下根苗,既然有后,我怎么能不为后人考虑?”

    军稽处的团率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侯君集被押送到了军稽处北衙。

    就在谢映登的那个小院子里。

    谢映登看到带着手镣脚铐的侯君集走进屋子之后,放下手里的书册做了个请的手势。侯君集没拒绝,在谢映登的对面胡凳上坐了下来。

    “大档头早就回来了?”

    侯君集问。

    “有一个多月了。”

    谢映登微笑道:“之所以请侯大人来,是因为刚才下面人回报说没从侯大人的府里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你来问,难道就比他们问管用些?”

    侯君集忍不住微微冷笑,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屑。

    “我不问。”

    谢映登从桌案上拿起一摞纸张递给侯君集道:“是想给你看看这个。”

    侯君集微微皱眉,还是忍不住好奇将那几张纸接了过来。只是随意扫了扫,他的脸sè顿时变得有些发白。

    谢映登看到他脸sè变化,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不需要你府里的任何罪证,因为确实没这个必要。你看的这份名单,只怕比你自己心里记住的还要详细些。这是陇西几个名门望族的名册,很多人你不认识,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而且这些人中有九成和你的案子没有一丝关联,他们甚至不少人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不过因为你,这些名字从今夜开始只怕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都是因为你啊……这其中有不少还未束发的少年,也有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

    “何必?”

    侯君集忍不住颤声说道。

    “不只是这些。”

    谢映登拿起另外一摞更厚的纸张比划了一下说道:“这里有上千个名字,是你和军中来往的那些将领们的家眷。用红笔勾了名字的都是男丁,不论大小一律处死。没勾名字的是女人,一律发配边塞为奴。”

    他把最上面那一张纸递给侯君集:“这是你家的名单,你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人没有?”

    “你们不能这样!”

    侯君集猛的站起来,眼神中都是压制不住的恐慌:“就算我有大罪,可当年主公曾经亲口说过,若我犯错,罪不及亲人!当年我为燕云军立下过无数功劳,这是主公为了奖赏我而特意下的旨意!”

    谢映登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侯君集认真道:“你这样白痴,想谋逆怎么可能成功?”

    侯君集表情一窒,随即哀鸣一声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谢映登在他身边缓缓蹲下来,贴近侯君集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回来之前主公特意交代过,如果你真有悔改之心,能知错,可以为你留下最小的儿子。”

    “真的?”

    侯君集猛的坐直了身子,满眼都是希冀。

    谢映登笑了笑,指了指桌案上的笔墨白纸说道:“看你如何做,主公的吩咐我不敢不听。不过若是你自己不把握,我又能做什么?”

    “我写。”

    侯君集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提笔在那白纸上一边写一边问道:“主公确实交待过这句话?”

    谢映登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不会骗你,而且不会篡改主公的旨意。”

    侯君集脸上浮现出一丝愧sè,提笔疾书,很快就在白纸上写下了几十个名字。然后写下自己的名字,咬破手指按了手印。

    “我的幼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向谢映登说道。

    谢映登嗯了一声:“主公交待过的事,我自然会遵从。”

    侯君集长长舒了一口气,抱拳躬身:“多谢。”

    谢映登微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过后来我劝主公不能留下祸根,主公随即收回了旨意。”

第八百三十四章 蔷薇 白莲

    第八百三十四章蔷薇白莲长安城里兵甲成群,戒备森严。就在昨rì黑袍席卷之后,太阳才刚刚升起,罗士信的三万铁骑入城,也不管城中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回了天策上将军府的大营驻扎。更让人意外的是,罗黑子竟然没去拜会诸位大人,而是一头钻进被窝呼呼大睡。

    几个奉命来请罗大将军议事的人回去禀报自己的主子之后,那几位朝廷重臣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唯独房玄龄和杜如晦相视一笑,知道罗大将军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军稽处负责抓人杀人,之后的事就都交给了程名振的长安守军。大批兵甲涌上了街头,将昨rì军稽处封了的许多府邸围住戒备。各部府衙门外面也站满了甲士。虽然没有封街百姓可以zì yóu出入,但长安城里的肃杀味道浓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在大明宫最里面的军稽处北衙,几十个朝廷重臣聚集的那个小院子里,几乎都是一夜没睡的大人们才洗漱过准备吃点东西,就在这时候,同样一夜没睡却比他们要辛苦许多的谢映登缓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大摞纸张。

    众多朝臣纷纷起身见礼,谢映登微笑着一一还礼。

    为首的几个老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将目光都聚集在杜如晦身上。杜如晦现在是百官之首,这个时候大家自然希望他先站出来问问情况。

    到了现在杜如晦也没必要再避嫌退缩,毕竟一rì一夜之后这个院子了的朝臣没有一个被军稽处带走的,说明此间的人都是对燕王殿下忠心不二,所以也是到了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

    “都妥了?”

    杜如晦问谢映登。

    谢映登将手里的那一摞纸张递给他,因为疲倦困乏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昨夜里突审了所有擒获的叛逆之人,军稽处北衙三部的审讯官们也忙活了一宿。九成叛逆已经画押认罪,侯君集也没落下,也已经画押。”

    呼众人忍不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是侯君集昨rì吐出来的同谋,做天夜里我已经调集所有缇骑出城,程名振将军调了三千骑兵配合,这会估摸着已经出城有小百里远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十rì之内,这名单上所有的人都会伏法。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好办……因为剩下的事不是抓人审讯取证定罪,只是简简单单的杀人。”

    杜如晦点了点头,转身对其他人抱拳道:“诸位大人请回吧,今rì这事大局已定。各部府衙门不能没人主事,咱们还得该做什么做什么,之前谢大档头告诉我,或是不出月余主公就要回长安城了,咱们……有的事要做呢。”

    他看了看房玄龄道:“玄龄你们几个就别走了,你现在主持礼部,主公回长安之前很多事必须准备齐全啊,虽然仓促了些,但一定要准备妥当详尽,而且一定要隆重!再说……皇帝暴毙这事也得商议一下如何善后,按什么礼制发丧。另外,户部的人你们回去好好合计一下,过阵子要用到很多银子办事,不能因为拿不出银子来耽搁了。”

    户部的官员连忙点头,除了房玄龄,魏征,等人之外,其他各部府的官员急急忙忙离去回自己衙门办事。这件大案没牵扯到他们身上,已经足够让他们心里踏实下来了。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杜如晦看了谢映登一眼后语气中带着钦佩:“这件事过后有些罪责过错终究还是要你来扛着……委屈你了。”

    谢映登笑了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在椅子上坐下来微笑道:“军稽处当差的人从来只考虑如何为主公做事,不考虑自己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因为……主公会替我们考虑到。”

    房玄龄点了点头:“可是皇帝的死,还有诛灭至少四个比较大的世家,这消息一旦传遍天下,压力全在军稽处身上扛着。”

    杜如晦点头道:“所以我才说,罗士信真是个聪明人。”

    “他带兵进城,谁也不见蒙头大睡。这是在做一个姿态,一个明明已经入局却置身事外的姿态。太聪明……睡一觉,把所有事都甩开,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了。平灭叛乱的事他不出手,只是陈兵在长安城外,进了城之后又谁也不见,这是他不愿意争功……其实,何尝不是他在避祸?”

    谢映登点了点头:“或是主公如此安排,总不能让军中几个大将也都牵扯进来。主公回来之后必然要贬斥一些人,我是首当其中。所以今rì还能与几位大人坐下来议事,过阵子只怕就要到河边钓鱼度rì了。”

    他看了杜如晦一眼,压低声音笑道:“杜大人你们匆匆忙忙赶到北衙里,赶都赶不走……何尝不是在避祸?”

    杜如晦哑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转身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感慨道:“缇骑出城,血流成河……陇右自此无世家,好大手笔。”

    …………身子肥胖魁梧的宫女至死也没有想到,自己吞下去的那颗毒药哪里是什么假死之药,那是一颗实实在在的剧毒药丸,所以她悄悄吞下去之后做着能逃过一劫的美梦,却终究逃不过一梦不醒的结局。

    不只是他那颗毒药……其实李承德手里那颗,也是实实在在的剧毒,侯君集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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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在刑部大牢里的侯君集面容憔悴,靠坐在冷硬的墙壁上怔怔出神。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铁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如一棵枯树一样,直到牢头带着人给他送饭菜他才抬起头恢复了几分生机。

    “想不到居然不会挨饿。”

    他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面前一荤一素的菜肴唏嘘了一声。

    那以前论身份地位与他相差悬殊的牢头撇了撇嘴,扭头就走像是懒得理会他。走出去几步之后忍不住站住,回头看着侯君集认真的说道:“让你吃的好,是想让你安安生生的活着等到主公归来。你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便宜?再说……把你养胖一些,凌迟处死的时候行刑的官差也容易下刀。”

    侯君集一怔,随即放声大笑,透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他一脚将面前的饭菜踹翻,等着那牢头道:“总不会事事都让你们如意。”

    牢头不屑的撇了撇嘴:“你一rì不吃饭,有力气用脚把饭菜踹翻。三rì之后呢?五rì之后呢?到时候我就让人给你灌一些稀粥,总会有办法让你活着。你自己应该明白一件事……受苦受罪的熬着,总不如吃饱喝足的等着。”

    侯君集愣住,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弯腰将已经沾染了尘土的饭菜用手指捏着往嘴里塞,面无表情。

    将那些饭菜吃了个干净,他靠在墙壁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喃喃自语道:“大丈夫生于乱世……怎么能不做一rì皇帝?”

    这世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此念头。

    宇文化及,王世充,王伏宝,王咆这些人,临死之前都曾发出过这样的感慨……是应该怪这乱世,还是怪人xìng本贪?

    …………江都伍云召快步走进军稽处南衙的大堂,一进门就看见屋子里密密麻麻的跪着几十个人,这些人身上都捆着绳子,勒的极紧,绳子都已经勒进了肉里。这些人跪在那里深深的低着头,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喊出冤枉之类的话。

    伍云召笑了笑,大步走了过去道:“军稽处的人出手果然不凡,这才两个月就把这些贼人一锅端了,漂亮!”

    坐在大堂上首椅子上的万玉楼见伍云召来了连忙起身迎过去,抖着一身肥肉得瑟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人物,一群没什么见识的小毛贼罢了。明明蠢的好像鹌鹑蛋一样,却还整rì做着chūn秋大梦。”

    “谁是那个什么正理教的教主?”

    伍云召忍不住好奇问道。

    万玉楼指了指跪在最前面那唯一一个不肯低下头的中年汉子,笑了笑道:“就是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当是什么大人物,本以为最不济也是当初江淮大贼杜伏威手下的重要将领,谁想到不过是个逃兵,当初徐世绩大将军率军大破杜伏威的时候,这个家伙连个伍长都不是,就是个普通兵士,因为怕死所以装死逃过一劫。”

    “侥幸逃走之后隐姓埋名,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就跳出来,号称自己是杜伏威手下的大将军,还说是最后保护杜伏威撤走力战不退的猛人……糊弄了一批愚民跟着他闹事,其实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罢了。”

    伍云召一怔,倒是没想到这正理教的教主竟然来历这么不堪。

    一个逃兵,甚至连个伍长都不是。

    竟然敢厚着脸皮说自己是杜伏威手下的猛将,是忠君的典范,然后打着杜伏威的名号招摇撞骗,几年时间竟是让他发展到了数万教众。若是再晚些除掉,谁也不敢保证rì后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伍云召走过去,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小人物。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以为凭借一些手无寸铁的民夫就能做什么大事?你应该知道,如今天下已经大定,又岂是你这样的人能翻的出风浪的?”

    “没错。”

    正理教教主黄晓民抬起头,看着伍云召认真的说道:“没错,我是个小人物,不入流,甚至还是个逃兵……但这又能如何?英雄不问出处……若是有朝一rì我真的成功了,坐在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上,谁敢说我是逃兵?谁敢说我不是英雄?”

    “大丈夫生于乱世……哪怕只是做一天皇帝,也不能错过。”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草原草庐木屋已经歪斜,庭院荒草浓密。风从远处吹来,将那些野草吹的伏低下去,就好像在列队欢迎着主人的回归。旗杆上写着叶家草庐字样的旗子竟然还在,只是已经残破成了一条一条的布丝,哪里还能看得到字迹。

    李闲和叶怀袖站在门外,两个人都忍不住有些惊讶和震撼。

    面前的场面,让他们两个心里都生出一些莫名的情感来。李闲伸出手握紧了叶怀袖的手,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篱笆墙满蔷薇盛开如花云,清香沁心脾。

    而就在他们被那一墙盛开的蔷薇感动的时候,那歪歪斜斜的木屋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女子,着白裙。

    慢步而出,恍如白莲。

    她看向李闲,微笑轻语:“以前很多次,总是与你错过。你往东我往西,你去南我去北……到燕山的时候,我忽然觉着自己或许还会错过,于是回来,鬼使神差的跑到草庐等着……竟是……竟是等着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已经微微湿润。

第八百三十五章 终章

    大明宫含元殿侧殿中小狄和长孙无垢两个人细心的为李闲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将哪怕是最细微的褶皱也仔细的舒展平整。赤黄袍,白玉带,簇新笔挺,让本就俊朗的李闲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这身衣服是小狄她们几个亲手缝制,并没有用宫廷专用的裁缝工匠。衣服上的每一颗珠子,每一块翠玉,都是她们认真缝好的。

    在含元殿中,数百名臣子已经肃立等候。

    帮李闲将衣服整理好,长孙无垢等人开始帮小狄整理她的朝服。华美而富贵,看起来端庄而尊崇。

    “紧张?”

    李闲看着小狄有些发白的脸sè轻笑着问。

    小狄点了点头,手心里都是汗水。

    “我也紧张。”

    李闲掏出一块洁白的緤布手帕,帮小狄把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擦去:“前阵子大婚的时候也见你这般紧张,还有胆子跑去和独孤他们拼酒,回到新房里也不说安安生生的坐着,硬是把嘉儿和无垢还有青鸢凰鸾她们几个全都灌醉了。我回去的时候,一屋子的睡美人。”

    小狄脸一红垂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以后在臣子们面前,不能再自称我了。”

    李闲嗯了一声,笑了笑道:“我记得了。”

    小狄偷眼看了看外面,忍不住轻声叹息道:“大婚的时候叶姐姐就没有赶回来,也不知道今天这么大的rì子,她会不会来。她以前总是说要回江南定居,把草庐延续下去,可谁想到在草原上竟是说什么也不肯回来了。还有朵朵……她本该也一同回来的。”

    李闲沉默。

    他缓步走到铜镜前,看了看镜子里头戴九龙冠,身穿赤黄sè龙袍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熟悉而陌生,恍如一梦。

    “她们会回来的。”

    他说。

    “总觉得有些遗憾。”

    小狄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起来:“今天这rì子太隆重了些,不能提不开心的事。等过阵子没事了,我就亲自去塞北把她们两个都接回来。还有阿史那结社率那个小丫头,也想她了。”

    长孙无垢笑道:“娘娘现在的身份,想出塞可是难了。别说出塞,就是出长安城也是前呼后拥,离着草原还有很远朵朵姑娘和叶姐姐就能听到消息,必然会来迎接的。”

    小狄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

    “时辰到了么?”

    李闲问。

    “快了,一会儿时辰到了,杜如晦大人会亲自来请您。”

    一个太监弯腰说道。

    李闲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

    也不知道今天这个rì子,会不会出现在后世的历史书上。当那些坐在明亮教室里的孩子们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心里又会想到什么?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书写这段历史的人也曾经和他们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讲。李闲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笑了笑,因为他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

    前世他上历史课的时候,课本都叠了纸飞机。记得有一次跟风,也曾经随xìng在历史书上画了一副杜甫很忙。而现在,杜甫还在轮回中等待着呢。

    “陛下,时辰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轻声提醒道。

    “走!”

    李闲拉起小狄的手,微笑着说道:“去听听那些人怎么歌功颂德。”

    …………御书房李闲看了看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心里叹息一声,以后的rì子只怕每rì都要在批阅这些东西中度过了,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的是,上辈子电视剧里那些个风流皇帝,是怎么一边做千古明君一边沾花惹草的。

    大唐贞观朝第一位宰相杜如晦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表情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

    李闲把思绪收回来,看向杜如晦问道:“辽东那边一直不太平,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悬着。对高句丽用兵是早早晚晚的事,与其等着rì后将军们都懒惰了士兵们都散漫了,不如趁着现在把该做的事都做完。朕知道连年征战,国库里也不富裕……所才叫你来,看看这一仗打得还是打不得。”

    “渊盖苏文这阵子越发猖狂了,不打……他们还以为大唐没能力对偏远的辽东动兵,但是打,也不能如前朝杨广那个打法。那根本就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游山玩水的。”

    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地图,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贪婪的光彩。

    “辽东是必然要打的。”

    杜如晦想了想回答道:“但是陛下,这一仗不能求速胜。可以调遣一得力大将,镇守辽西,缓缓图之,不必劳师动众倾尽全国之兵。辽东寒苦,每年适合征战不过数月而已。臣以为,当连年施压,然后一举平定。”

    李闲点了点头道:“朕也有这样的念头,回头把玄龄和辅机懋功他们几个都找来,在一起议议。不过朕想先问问你,征伐辽东,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新晋的鹰扬郎将薛仁贵,勇武过人,可当重任。”

    杜如晦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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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闲嗯了一声道:“薛仁贵年轻气盛,还不适合做领兵主将……这样,让秦琼为辽西道总管,征西兵马元帅。薛仁贵为先锋将军,领兵五万出征。其他所需兵马,在涿郡,博陵,魏郡等河北之地调用。让陈雀儿的水师协同,慢慢打,一开始不急着大规模用兵,每年派人过去烧一烧良田山林,刺杀一些城主将领。朕给秦琼和薛仁贵三年,三年不够就五年,辽东平定之后……水师顺势而下,还有个地方是必须要打的。”

    杜如晦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说道:“其实征辽东,罗艺倒是更适合些。”

    李闲摆手笑道:“他自己已经有了那个心思,朕也不能逼他。罗艺进长安第一件事是来见朕,第二件事就是带着他的亲兵随从闯进王薄的家里一刀把王薄卸掉了脑袋。当初在齐郡的时候,王薄伤过士信,这个仇罗艺一直没忘。”

    “朕已经把他的郡王降为国公,让他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了。”

    杜如晦忍不住摇头:“罗蛮子……”

    李闲摆手道:“他可不是真的什么蛮子只会动粗不会动脑子。你现在难道还猜不到,他为什么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朝廷官员的府邸杀人?”

    杜如晦微微皱眉,然后摇了摇头:“臣愚钝。”

    “你不愚钝,你只是在装傻。”

    李闲笑道:“罗艺是怕朕对他有戒心有疑心啊,他是故意犯了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太大的过错,让朕把他的郡王给剥了。毕竟一门两个国公,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他也是在让朕安心,看起来莽撞,其实心里头谨慎的谁都比不上他。朕降了他的爵位,只怕他还会在家里偷着笑。”

    “还有件事。”

    李闲想了想说道:“过阵子各道总管就要轮调,你看看那些个封疆大吏们该怎么安排。”

    杜如晦沉默,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袖口里取出一份奏折,站起来缓步走到李闲面前,躬身双手呈递过去:“陛下,这是罗士信,程知节,雄阔海,裴行俨,薛万彻,李道宗,张公谨等人的联名奏折,请求陛下准许他们安心休养,卸甲归田。”

    “归个屁的田。”

    李闲把奏折接过来随手丢在一边,笑骂了一句说道:“你回去安排一下,朕今rì在畅chūn园宴请所有国公……他们愿意歇歇就歇歇,等朝廷要对外动兵的时候,还得靠着他们。”

    “臣遵旨。”

    杜如晦垂首,悄悄的松了口气。

    …………大唐贞观六年。

    辽东平定,东瀛四岛亦定,皇帝大悦,率领重臣出长安,视察辽东之地。这次出行并不如何隆重,只是带了朝臣三百,甲士五千。离开长安城之后就走的水路,水师副都督来渊亲自带兵沿途护送。沿途也没有多做停留,除了补充必要的补给之外船队很少靠岸。

    到了辽东,皇帝陛下赏赐了有功的将士,然后返回涿郡,从草原来觐见大唐皇帝陛下,专门来送贺礼庆祝大唐收复辽东的突厥可汗已经在涿郡幽州城等候二十天了。

    李闲洗了个热水澡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让人把外面等着的突厥可汗等人叫进来。他才在椅子上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在看到李闲的那一刻,这个人竟是傻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拜见大唐皇帝陛下。”

    她弯腰施礼,因为激动胸脯起伏的有些剧烈。

    “还是叫先生吧,听着顺耳。”

    李闲笑了笑,示意仆从都出去。

    他招了招手,阿史那结社率终于忍不住,跑过去到了李闲身边,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儿在转动。

    “你姐姐呢?”

    李闲抬手抹去阿史那结社率眼角的泪水笑问道。

    “在这里。”

    门口响起一声略微沙哑但十分动听的声音,一袭白裙身材婀娜的阿史那朵朵牵着一个五六岁小男孩的手缓步走了进来。在旁边跟着她们的,是一袭紫衣笑颜如花的叶怀袖。这两个女人出现在之后,屋子里顿时都添了不少光彩。

    李闲在看到阿史那朵朵姐妹和那个小男孩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离开椅子,快步走过去,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小男孩的脸,颤抖着手想要去抱抱他。

    “娘亲……他是谁?”

    小男孩躲在阿史那朵朵背后,怯怯的问了一句。

    阿史那朵朵将小男孩抱起来,走到李闲身边。她嘴角上都是笑意,就这么看着李闲,微笑中带着些狡黠的问道:“这是突厥王庭下一代的大汗,可不是随便抱的,不过……突厥既然是大唐的属国……那么就请大唐皇帝陛下为这孩子赐个名字吧。”

    李闲身子微微一颤,伸手把小男孩抱了过来用自己的脸摩挲孩子娇嫩的脸颊:“李念……就叫李念吧。”

    阿史那结社率笑着走到他们身边,握着小李念的手问道:“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娘亲说,我要喜欢爹爹……可我没见过爹爹。”

    …………后记据说,后来被尊为大唐圣祖皇帝的李闲在某天,曾经这样让史官记下这样一段话。但是很快,这句话他又命令删了去。这个史官后来因为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篡改皇帝言行记录,而被处死。这一段记录下来却又很快消失不见的话,再也没人听过。

    中原执天下权柄者,我李氏子孙。

    草原执天下权柄者,亦是我李氏子孙。

    天下执天下权柄者,朕。

    朕从没想过屠尽草原之人,但却从不忘让草原之人俯首称臣。

完本感言

    在电脑前坐了大概三个小时,不知道该写什么。可是将明是我目前为止写的最投入最有感情的一本书,如果在它完本的时候不说些什么,留下些纪念会很遗憾吧?

    整整一年。

    从12年3月22rì上传,到今天,13年三月二十一完本。

    三百多个rìrì夜夜就这样过来了,回首间竟是恍惚如昨rì一般近。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字数超过三百万的作品,一年产量三百万字还要尽力保证质量,我不知道这在网文写手中算什么样的水平,但我可以说,我真的尽力了。或许有人一年可以写四百万字,五百万字,但我不行。从最初的每天差不多万字更新到后来的断更,不是没有了灵感和动力,而是真的有些累了,就算码字是我的爱好而且能为我带来收入,可rì复一rì重复着这样的事有时候真的会烦躁。

    有人说写手都说自己身体不好是矫情是故意打情感牌,错了,写手真的几乎没有一个有好身体的。尤其是颈椎,每天坐立不安,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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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不太合格的历史小说写手,我从来没有过不知道如何写下去,或是没东西可写的感觉。我脑子里有很多构思很多灵感,每天如是。但这并不意味着每天都能保证有激情,每个月总得有那么几天我会纠结于如何提升文字的质量,但绝不会纠结于写不出故事。这算得瑟么?那好吧,我真的在得瑟

    其实今天写这个感言,一共有四个目的。

    第一,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

    第二,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

    第三,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

    第四猜错了吧我是想为新书拉收藏和红票,当然有打赏更好

    无论我对将明投入了多大的感情,但将明已经完本了。这份感情不会结束也不会冷淡,而是转移到了我对新书的创造热情中。争霸天下已经上传二十天,这本书或许比将明写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因为这个故事的构思比将明的世界要宏大的多,方解这个人物比李闲要丰满的多。这是一个成长的故事,但绝不是复制李闲模式。他们本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虽然在贱和无耻这方面惊人的相似好吧,我喜欢这样的xìng格。

    新书需要你们的支持,离不开你们的支持。

    而你们对我的鼓励其实简单至极,却能让我动力无穷。一个点击,一个收藏,这就足够了。争霸前期,你们对我的支持真的很容易。收藏只是轻轻点击一下就行了,而我却会乐上半天。

    争霸没有存稿了,但我不是一个拼不动的人。还是那句话,收藏每涨五百加更一章,而且是保质保量的一章。

    最后祝愿大家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最后的最后还得扯开嗓子吆喝一声:“争霸天下真的很好看啊,你们不看会尿床的啊”

第三十六章 是你?是你!

    李闲伸手从背后将那张开皇九年精工打造的硬弓取了下来,然后从箭壶中抽出一支远大于普通羽箭的破甲锥搭在弓上,可是这个动作僵硬了一会儿之后,李闲还是将破甲锥又放了回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b5//

    达溪长儒和李闲同时勒住战马,顺着羽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从一棵矮树后面转出来一个持弓的影子,眼神凶狠的盯着他们两个人。

    当看清那射箭之人的样子后,李闲和达溪长儒同时惊讶了一下。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几分赞许,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被人偷袭险些丢了性命,李闲的视线中反而没有什么怒意。

    其实如果非要找个李闲不动怒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听到了一声怒斥。

    那射箭之人距离他们并不远,也就三十米左右的样子。而若不是因为弓弦响之前那人的怒斥,李闲的反应或许还要慢上一分。虽然是下了杀手,但那人先骂人后开弓显然是留了些许余地。虽然即便慢上一分李闲也不会被射落马下,但终归还是要狼狈一些。他不怒,是因为到了人家地盘上还在肆无忌惮的讽刺着此间主人,也难怪人家会用羽箭来招待客人。

    他只是没想到,离着草庐还有几百米的样子竟然就有人站在这里当门童了。

    也不是门童,因为那人是个女的。

    不但是个女的,还是个一身劲装娇小可人的美丽小女子。

    她个子不高,按李闲大概一米七多些的身高来说,她最多也就是才到李闲的耳际。也不胖,一身深蓝色劲装勾勒出了美好的身材。她年龄也不大,看样子也就比李闲大上两三岁而已。

    十五六岁的少女,一箭惊人。

    “这位姐姐,为何偷袭我?”

    李闲在马背上抱了抱拳,一本正经的问。

    他才不信逆着风那少女能听到三十几米外他和达溪长儒的交谈,最多也就是听到了他自认为豪放不羁的笑声罢了。

    “擅闯草庐,大声喧哗,当射!”

    那少女竖着弯眉斥道,一脸的本应如此。

    李闲本来是不生气的,可听到那少女的解释反而心中点燃几分火气。

    “那你怎么不在远处立一块陌生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天大地大,天下人都走得过得看得停留得,你说擅闯就擅闯,你可有此间地契么?!”

    李闲不等那少女大话,很不礼貌的抬起手遥遥指着那少女的鼻子问:“还当射?你再射一下我看看?”

    那少女懒得和李闲说话,抬手就又是一箭射了过来。当真是一个干脆利落,果断是一个泼辣凶狠。

    李闲有了防备倒也不会再被逼的秀一下腰身如何柔软,他很自信的微微闪身然后抄手将那支羽箭接住。因为带了鹿皮手套,所以倒也不必担心擦破了手。

    “女人就是女人,箭都这么绵软无力!”

    李闲皱眉冷笑,取下硬弓,也不看他怎么瞄准,随手一箭朝着那女子射了出去!

    “不可!”

    达溪长儒喝了一声,却已经晚了。

    那箭如流星,快的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三十几米的距离,以李闲手里两石的硬弓拉开满月一般射出去,莫说那少女,就算换了达溪长儒也不一定轻易闪得开!

    “你敢!”

    与达溪长儒几乎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也在不远处响起。听声音也是女人,或许是因为激动气愤和惊讶慌乱下,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呼喊,同样都是简短的两个字。只是相比于李闲拉弓射箭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两个人的喊声都稍微的慢了一些。第二个字才出口,李闲的箭已经到了那深蓝色劲装的少女身前。

    持弓的少女甚至没来得及闭眼,那箭已然到了。

    一缕青丝飘落,洋洋洒洒。

    那羽箭在少女身后的草地上噗的一声扎了进去,箭羽还在嗡嗡的颤抖着。

    青丝落,伊人惊得白了脸色。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迅速的到了那持弓少女身边,见她无恙随即抬起头狠狠的瞪着李闲。

    李闲缓缓的将弓放下,看着那鹅黄色衣服的女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就敢了,你能怎样?”

    “是你?!”

    “是你?!”

    后来的也是一个少女,看年纪稍微比持弓的少女略大一两岁。在看清彼此的面容后,李闲和她几乎同时说出了相同的两个字。

    “姐姐,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李闲收起硬弓,很腼腆的笑了笑说道。之前一秒钟还挂在他脸上微微的怒气已经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绿色环保笑容。

    那少女正是在渔阳郡给李闲送伞的小丫鬟,李闲依稀记得她的名字。

    “嘉儿姐姐,别来无恙?”

    “怎么是你这无赖少年郎,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离去,不然休怪我动手伤了你。”

    嘉儿倒是没被李闲的笑容迷惑,瞪了李闲一眼后她拍了拍那劲装少女的肩膀问道:“无栾,你没事吧?”

    “我……没事。”

    被称为无栾的少女垂着头看着地上被羽箭切落的头发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在想别的事情。

    “你先回去,这里有我。”

    嘉儿低声对无栾说道。

    “哦……”

    无栾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小巧精致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一种浓浓的疑惑神色。她缓缓的转过身,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事情似的。

    “离开吧,你不应该来这里!”

    嘉儿抬起头,看着李闲说道。

    达溪长儒催马拦在李闲前面,然后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他很客气的对嘉儿拱了拱手说道:“麻烦你帮忙传禀一声,就说弘化达溪长儒求见叶大家。”

    “您就是弘化一战逼退四十万狼骑的达溪长儒将军?!”

    嘉儿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还了一个礼后惊讶的问道。

    “我与叶大家有过一面之缘,倒是未曾见过小娘子你。之前我徒弟无礼之处,还请小娘子多多海涵。”(注1)

    李闲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出声反驳。

    嘉儿冒着不礼貌的嫌疑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眼达溪长儒,视线尤其在他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达溪长儒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嘉儿才俏脸一红将目光收回来。

    “是我无礼了,将军莫怪!”

    她再次施礼:“早知道是将军远来,说什么也不会让无栾乱来的。将军且在这里稍后片刻,我这便去告知我家小姐。”

    达溪长儒道:“你且去,我就在这里等候。”

    嘉儿连忙说道:“此间风大,将军还是到草堂中休息片刻,我稍后便回。”

    达溪长儒道:“不可坏了规矩,我还是在此等候。”

    嘉儿也不再劝,转身快步往那片木建小屋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轻盈而不虚浮,显然也是习过武艺。李闲一年半之前还是看不出这些门道的,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看人举手投足就能知道是否习武。有句他知道别人还不知道的诗勉强符合他此时的情况: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长进和变化,但这种长进却是真真切切的。

    李闲之所以想起这两句诗,是因为他看着嘉儿和无栾两个少女转身时候的侧影而发的感慨罢了。其实,他看着两个娇美少女的侧身想起的是前两句……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也不知道那叫无栾的少女想着什么心事,走的极是缓慢。嘉儿都已经超过了她,她还走出去连十步都没有。

    李闲的眼睛盯着无栾劲装纤腰下的翘臀,砸吧砸吧嘴低声对达溪长儒说道:“那么细的腰身,她怎么能拉得开弓,难道就不怕扭断了么?”

    达溪长儒道:“切不可小看了女子,你姑姑红佛的手段难道你都忘了?就拿草原上的女子来说,性如烈火,弯弓搭箭也不是什么难事!”

    接下来达溪长儒的一句话让李闲傻了足足一分钟。

    “不过那叫无栾的小娘子,这腰肢扭的却是漂亮的很。”

    “师父……您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闲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达溪长儒的话,叫无栾的少女忽然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只是离得稍微远了些,看不清她到底是在看达溪长儒还是在盯着李闲。不过能依稀分辨的是,她脸上疑惑的神色越来越浓烈了。回头看了一眼,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再次转身将视线投了过来。

    这次李闲看清了,她正是盯着自己的脸似乎看得很入神。

    “是我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飘逸爽朗了吗?”

    李闲从马背上跳下来,挨着达溪长儒站住低声说道:“师父,她已经看我看到流连忘返了,我估计再看片刻,她就会到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昼夜无眠的地步!”

    他笑了笑,故意笑得很恶心。

    达溪长儒低声道:“闭嘴!到了这里还不知道安分些,惹恼了草庐中的人,小心叶大家不给你锻造兵器!”

    李闲破罐子破摔道:“她不给打造那就算了呗,咱们回去师父你和我联手自己打造就是。打不成长刀,还打不成短刀?打不成短刀,还打不成匕首?打不成匕首,还打不成绣花针吗?”

    正说着,从远处草庐方向嘉儿已经快步走了回来。风吹起她的衣服,虽然还是薄棉服,可依然能勾勒出她颇为诱人的身段。鹅黄色的衣衫和才露出地面的新绿很相配,就好像一只草尖飞舞的蝴蝶般令人赏心悦目。

    “让将军久候了,我家小姐说请将军到草堂相见。”

    离着还很远,嘉儿笑盈盈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李闲嘟嘴低声道:“师父啊,看来美女果然还是崇拜英雄的,您看那小妮子看着您的眼神都闪光呢,就跟见了老鼠的猫儿似的。”

    达溪长儒刚要说话,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少女无栾惊呼了一声。

    “啊!”

    她怔怔的看着李闲,随即脸色由疑惑瞬间变成了愤怒。

    “是你!”

    还是这两个字,但李闲这次真的不解了。

    无栾猛的将手里的弯弓举起,然后毫不犹豫的从背后箭壶中抽出三支羽箭,拉开弓弦,竟是要三珠齐发,好似不杀了李闲她决不罢休一般。

    (注1:本来在前面最初章节就该解释一下的,但是因为粗心忘记了。隋唐时期,称呼女子为娘子,称呼少女为小娘子,称呼男子为郎,称呼少年为郎君。小姐这样的称呼是在元朝之后才渐渐兴起的,元朝之前小姐这个称谓和现在的意思基本上一样……但出于阅读习惯,本书还是选择了不太尊重历史,就还是以小姐来称呼吧。毕竟真的要完全尊重史实,这书也就没办法写下去了,无伤大雅的地方还请大家不要见怪,拱手拱手。)

    ps:今天不用去医院,我打算闭关一天,争取多码些出来备着,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四天都是要去医院的,尽力保证每天不少于两更吧。求几个红票,让将明的脸面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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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说评书么?

    (感谢xx类人的打赏,拱手拱手)

    “从这里出发大概要跑至少一天半才能到霫人苏啜部那一万骑兵的驻地!”

    朝求歌问明了情况后追上李闲并肩而行:“不过霫人的追兵一直追到距离咱们营地三十几里外,他们进了山才靠着密林将那些霫人骑兵甩脱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全\本\小\说\网\追兵或许还在山外转悠,如果咱们跑的太快说不定会追上那些霫人!”

    李闲皱眉,想了想之后问道:“追兵有多少?”

    “最少两个百人队!”

    朝求歌说道:“从后山绕过去吧。”

    李闲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和之前话题无关的问题:“那俩家伙叫什么名字?”

    朝求歌道:“一个叫札木合,一个叫图列。怎么了?”

    “哪个叫图列,又是哪个叫札木合?”

    “伤了左边胳膊的叫图列,一点儿伤都没有的那个叫札木合。”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小朝哥,你具体问过他们营救摩会的经过了吗?”

    “他们是六天以前得到消息后仓促出发的,摩会的妻子匆忙集结了五百多名亲信赶往弱洛水河畔的霫人营地。他们商议好了派大部分人佯攻霫人营地,然后摩会的妻子带几个人混进营地去将摩会救出来。可是还没到霫人的营地就中了埋伏,伏兵至少有六千人,契丹五百多人几乎全部战死。图列他们三十几个人保护欧思青青往回撤,答朗长虹带着几个人保护摩会的妻子往另一个方向逃了。”

    “霫人一直追着他们到了山脚,他们分出去十几个人才把霫人的追兵引开。半路的时候欧思青青中了一箭,迷迷糊糊的就把他们带到了营地。不过他们说欧思青青也只是推测你在山中,他们能找到也纯粹是运气好。”

    朝求歌说道:“我单独问过,他们两个所说的差不多一致。”

    李闲勒住大黑马,其他三个人也随着他停了下来。朝求歌贴到李闲马边问:“怎么了?”

    李闲回身看了那两个契丹人一眼,忽然笑了笑:“小朝哥,累了,下马休息一会吧。”

    朝求歌一愣,看到李闲有些闪烁的眼神随即明白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他大声说道:“我也累了,那就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下了马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低声交谈,图列和札木合不知道那两个汉人在交谈什么,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商量救人的办法,可是后来见那两个汉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更像是在闲谈。图列和札木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走过去问:“为什么停下来?”

    札木合皱着眉问:“还没有出山就停下来不走了,难道是你们怕了?”

    他就是第一个站起来相应李闲的契丹人,他说过他有个五岁的儿子一直把他当英雄崇拜。他也是欧思青青的护卫中唯一一个身上没有伤的人,而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愉快。

    朝求歌抬起头阴沉着脸说道:“是你们在求我们帮忙,所以你要尊重些。我们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非得去救你们的埃斤,摩会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札木合愣住,随即有些恼火的说道:“是欧思青青说你是她的朋友我们才来找你的,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说话!”

    “朋友?”

    朝求歌冷笑道:“我从来不会和草原人做朋友。”

    札木合怒道:“图列,咱们走!”

    朝求歌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不再理会。

    图列连忙拉着札木合劝道:“我的兄弟,不要着急,他们肯定是在商议办法。咱们只有四个人所以必须好好商议一下才行,不然只能是去送死。他们既然肯来就一定会帮助咱们的,你确实有些失礼了。”

    札木合奇怪的看了图列一眼:“刚才是你说的,他们要反悔!”

    图列连忙解释道:“札木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他们好像想不到好的办法了,所以有些犹豫。”

    朝求歌站起来,盯着札木合的眼睛说道:“我们不是要反悔,只是有件事必须要先弄清楚。”

    “什么事?”

    札木合问。

    朝求歌指了指图列的胳膊,又指了指札木合:“好像,只有你自己没有受伤,这很奇怪,不是吗?”

    札木合愣了一会随即脸色瞬间变了,他后退一步手握在弯刀的刀柄上盯着朝求歌的眼睛:“我没有受伤是因为我的刀法好箭法也好,而且当时是我断后,我最少杀了五个霫人追兵,图列可以给我作证!”

    图列却并没有站在他身边,而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往旁边跨了一步:“札木合,我现在忽然想起来,和你一起断后的人都死了!”

    李闲静静的看着那两个契丹人的表现,草原上的蛮话他不是一点都不懂,这一年多的学习,他差不多可以听懂图列和札木合的话,之所以让朝求歌来解释,只是想更真切的来了解事情的经过。听到图列的话,他站起来走到朝求歌和图列中间,冷冷的看着已经握紧了弯刀的札木合。

    “图列!你在说什么!”

    札木合怒视着图列说道:“图列,当时你也在队伍后面,我怎样杀敌你都看到了!”

    图列像是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然后表情严肃的说道:“札木合,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有件事我也没想明白。你带着六个人断后,霫人追上来的时候我回去帮你,可是我才冲回去就看到速不该死在你身边,他的刀伤在背后!”

    图列说道:“我当时看到速不该在你身边的,他死的时候叫着你的名字!”

    札木合怔住,表情很狰狞。

    “速不该……确实叫了我的名字。”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间抬头看向图列:“是……”

    不等他说完,图列忽然大喊道:“我知道了!你是阿史那去鹄的派来的奸细!”

    他愤怒的咆哮道:“一起杀了他!不然他会害死咱们的!”

    喊完,他率先抽出弯刀。

    忽然,他听到身边那清秀少年用很生硬的突厥话叫道:“图列!”

    “什么?”

    图列下意识的回头。

    “其实我也是阿史那去鹄派来的。”

    李闲一本正经的说道。

    图列脸色大变,大声喊道:“你是特勤的人?不可能!”

    喊完之后他忽然感觉心口上凉了一下,低头去看时发现自己胸脯上长出来一只手。手很修长干净,手里握着一支匕首。

    李闲笑了笑:“你猜对了,确实不可能。”

    缓缓的将切金断玉如切豆腐一样的匕首抽回来,李闲看了看似乎不满意这一刀的深度,然后缓缓的又将匕首插回图列的心脏里,再然后扭动了两圈。

    “你胳膊上的伤我检查过。”

    朝求歌一边示意札木合别紧张,一边对濒死的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图列解释道:“那伤很浅,是刀伤而不是箭伤,事实上,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诧异。因为那个伤口在你胳膊内侧,我不得不怀疑那是你自己弄的。”

    他比划了一下:“你可真是大意啊。”

    札木合收起弯刀,走到图列身前说道:“我现在才想起来,速不该死的时候确实在呼喊我的名字,可是在他背后的是你!”

    图列忽然松了口气,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势,然后叹气道:“我想过很多次自己怎么死,今天确实很意外。札木合……对不起。”

    他释然而笑,倒地,气绝。

    “现在回去,然后顺着你们找到营地的路线出发!”

    李闲跃上马背道:“既然他能将你们出发的消息想办法告诉阿史那去鹄,也一定会在路上留下标记。白痴啊,原来不只她一个人是白痴,她父亲是白痴,母亲还是个白痴,你们整整一个族都是白痴!差一点就被人设计一网打尽竟然还没有反思!”

    当然,后面的话他是用汉语说的。

    札木合很认真的说:“谢谢!”

    朝求歌笑了笑,跃上马背。

    “苏啜新弥不杀摩会,肯定是阿史那去鹄的主意。他是想将你们何大何部灭族,奚人向北迁徙是突厥王庭在支持,你们埃斤才是牺牲品。我现在甚至怀疑,契丹其他部族的埃斤是不是都得到了阿史那去鹄的警告所以才没有出兵帮助你们。从一开始你们就掉进了一个圈套里,不得不说你们契丹人真的很白痴!”

    李闲这次没用汉语,而是直接点明问题根本:“契丹其他部族的首领更白痴!最大的部族何大何若是被阿史那去鹄设计灭掉了,契丹整体实力就下降了一大块!到时候得了便宜的奚人,还有苏啜部会放过他们?阿史那去鹄这是在平衡草原上的实力,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契丹人逐渐强大起来。”

    他们原路返回,一路上仔细搜寻将图列留下的记号抹除。

    “咱们只有三个人。”

    札木合显然没有生气,反而诚恳的问道:“你有什么好计策救出埃斤吗?”

    李闲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没有。”

    “埃斤是契丹第一勇士!”

    札木合认真的说道:“只要能找到囚禁埃斤的地方,割开捆绑他的绳子给他一柄弯刀,就算霫人有一万骑兵也拦不住他!埃斤的大纛出现的地方,埃力弗带着的那些奚人崽子根本就不敢靠近。埃力弗也好,苏啜新弥也好,他们根本就不是埃斤的对手!若不是苏啜新弥使诈,谁也抓不住埃斤!”

    “两年前我们和苏啜部也交战过,当时埃斤只带着三十名勇士就击退了苏啜部三千骑兵!草原上没人不敬畏埃斤的勇敢,也没人敢和他正面交锋!”

    李闲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万军中往来如入无人之境?”

    他砸吧砸吧嘴,小声嘀咕道:“札木合……你是说评书的么?”

    他笑了笑:“不过如果你说的比较靠谱的话,我想这次救人没那么难。”

    他喜欢在黑暗中生存,所以黑夜潜行对于他来说,其实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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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是谁?

    “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全本|勿浪-语,谁道许!”

    大业皇帝杨广喃喃着将密奏缓缓的合上,他闭上眼脑子里没来由的想起父皇临死时候狰狞的表情和近乎于咆哮的嘱托:杀了那个姓李的孩子!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一种难以抗拒的疲乏。

    “一刀,你怎么看?”

    他闭着眼睛问。

    整间宽大的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他问的,是微微弯着腰站在他身旁的太监。这个太监穿着一身蓝色锦服,颔首而立。看他的样子很难确定年纪有多大,脸色很白,也不知道是保养的好还是天生如此,皮肤光滑如处子。面容秀美,额头光-洁,有一双宛如柳叶的弯眉,他的眼睛很亮也很深邃,若是给他施以淡妆,真真就是个能乱真的貌美如花的二八处子一般。只是眉角上的细细皱纹还是隐约透漏出他的真实年纪,还有两鬓上被他自己小心藏起来的几缕白发。

    “我是个太监,高祖遗训,太监不可干政。”

    被杨广称呼为一刀的太监不紧不慢的回答。

    他是整个皇宫中唯一一个被杨广准许可以自称为我的太监,这是他独有的特权。他在皇宫中的身份很特殊,特殊到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但他是个很自律的人,从来不曾触碰过他不该碰的东西。在他看来,国家政务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他所重视的,仅仅是坐在龙椅上那个人而不是什么江山社稷。

    杨广被太监一刀清冷的回答激怒,他猛的睁开眼怒视着面前这个几乎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阉人。可是张了张嘴,他最终还是将咆哮压了回去。

    “说说吧,这不是国事,是我杨家的家事。”

    他再次闭上眼,只是说话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哀求。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很累很无助,哪怕是在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面前他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敏感和无奈。

    “陛下,您没有家事。”

    一刀看了杨广一眼,语气依然不温不火:“您的事,都是国事。”

    “你这老狗!就是不想帮朕!何必说这些混账话来推诿!”

    杨广终于还是没有压制住怒火,他猛的睁开眼站起来,抓起桌案上的奏折朝一刀砸过去。奏折打在一刀的胸口上掉在他的脚边,一刀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屈膝弯腰动作轻柔舒缓的将奏折捡起来,掸了掸奏折上的些许尘埃。在杨广能杀人的目光中他缓缓的走过去,将奏折放在桌案上然后微微弯着腰退回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

    杨广怒视着他,指着他眉心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见皇帝真的动了怒,太监文刖,这个被杨广赐名一刀的在皇宫中有着极特殊地位的太监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看向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

    “陛下,我只是个太监。”

    文刖极认真的说道:“陛下其实不用问我怎么看,您只需告诉我怎么干就好。陛下怎么看,我就是怎么看的。”

    杨广微微一怔,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懊恼的说道:“这首童谣到底指的是谁?桃李子,桃李子,朕总不能将天下姓李的都杀了吧!”

    文刖心中却没有杨广这么多复杂烦恼,他淡淡的回答道:“如果陛下想,那就都杀了。”

    “你这个没主见的老狗!”

    杨广被文刖听起来有些不负责任的回答气乐了,他指了指宫门外说道:“这天下间姓李的有多少人?真都杀了,其他的阻碍一概不计较,光是杀人就要杀多久?难不成朕从今天开始将国事都丢下,挨家挨户的去盘查姓什么?”

    文刖垂首道:“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姓李的,但如果陛下真的想,我一个一个杀就是了,总有杀光的那天。”

    “放屁!”

    杨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想让全天下百姓骂朕昏君?”

    他猛然想起在怀远镇给他都粮的那人,心中一震。会不会童谣指的是他?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说起来那人还是他的表亲,这些年他的官职被自己一降在降,从正三品的大员降到了五品小吏,倒是没有听到他有什么怨言,做事还算兢兢业业。在怀远镇都粮,那人手下只有千把人的护粮兵。千把人,自己一个小指头都能碾成齑粉。

    不会是他。

    杨广缩进宽大的龙椅里,皱着眉考虑。

    “去把刑部侍郎独孤学叫来吧,这种事……还是他比较在意。”

    文刖心里一紧,想起独孤家那个小子的阴柔狠辣手段,几乎张嘴就要奉劝皇帝不要这样做,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默默的转身,走向书房外。

    “一刀!”

    杨广将文刖叫住:“父皇归天的时候你也在场…….他说的那姓李的孩子……”

    文刖顿住脚步,也没有回头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陛下放心,一个野孩子罢了。那个叫李靖的人将那伙小马贼的行迹都举报了出来,我已经派人往燕山去了。如果陛下不放心,我可以亲自去,最多,在陛下亲征前,我保证这世间再没有什么铁浮屠马贼。”

    如果张仲坚和红佛此刻听到李靖这个名字,也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张仲坚和铁浮屠的人一直怀疑是幽州罗艺派人盯着他们的行踪,又怎么会想到出卖他们换官爵的会是结义兄弟李靖李药师?尤其是红佛张婉承,若是知道心系的那人竟会做出这等事,会不会悲伤欲绝?

    “杀!要杀干净!”

    杨广深深吸了口气道:“过了年朕就要北巡涿郡,在朕去之前,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绿林蟊贼都给朕杀了!另外,那个李靖连结义的兄长和有婚约的妻子都出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做官?朕不答应,他就继续做他的山野村夫吧!”

    “是!”

    文刖垂首。

    走出书房,文刖看着这高墙深宫忽然变得很阴暗,就连高墙上的天空都阴霾的令人心里发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对这宫殿的印象一下子变了,有个词语冷不丁的冒出来迅速占据了整个头脑。

    樊笼

    他有些心烦,觉得这个宫殿就是个大笼子。

    是该出去走走了,就当散散心吧。

    他走向远处,随手召唤过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陛下召刑部侍郎觐见,去吧。”

    这小太监才不过新入宫几个月,第一次与文刖说话甚至腿还在微微发抖。一半兴奋,一半恐惧。兴奋的是,如果能得到文刖的欣赏那将来说不得会平步青云做到一宫总管也说不定,至于恐惧……他入宫的第一天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惹恼了陛下的小太监被文刖下令放在蒸锅里活活的蒸死了。

    他想的太多了,文刖其实根本没看清这个小太监长什么样子。

    刑部侍郎独孤学急匆匆的赶到御书房,他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后走了进去。他猜不到陛下这次召见是有什么事,而那个明显是个新人的小太监根本就是个菜鸟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这个”

    杨广指了指那份密奏说道:“朕信得过你,你大胆说。”

    独孤学心里一惊,小心翼翼的拿起奏折打开看了看,随即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浸入了冷水里一样。他终于知道陛下召他来做什么了,陛下是要杀人了。虽然他有个冷面狠毒的名声,但那都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这些年他在刑部,其实保住了不少人。冷酷是他给自己披上的护身符,为的只是让是非远离自己罢了。

    看着这份奏折,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话有可能会导致某个人死亡,说不定,会导致一个家族的衰败!

    但看陛下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说。他问过那个传旨的小太监,是文刖派他去的。也就是说之前陛下是和文刖在一起,那个太监……他很忌讳。在心中悲愤的叹了口气,他真想追上那个被陛下赐名一刀的太监问一句,你自己不肯得罪人,何苦把我推出来?

    他哪里知道,是皇帝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臣以为……这童谣没什么特指……不过是一首应景的儿歌吧?”

    独孤学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杨广摆摆手说道:“该说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朕叫你来不是让你应付事的,你也不必试探朕在想什么。”

    独孤学心里一凉,知道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善了了。

    “臣以为,确实没有特指之人。”

    他硬着脖子重复了一遍。

    杨广猛然睁大眼:“让你说你就说!朕不想再说第三遍。”

    “是……”

    独孤学垂首。

    “桃李子……姓李之人是无疑的,后面的话臣不是很明白,最后有勿浪-语三个字……莫非是保密?”

    “姓李,保密?”

    杨广喃喃着,随即猛然惊醒:“莫非是李密!”

    “他人呢?!”

    杨广问道。

    “去年九月的时候因为惹了陛下不喜,已经去官。据说云游四海去了,臣属实不知李密现在何处。”

    “去查!”

    杨广站起来,声嘶力竭:“仔仔细细的查!”

    “是!臣遵旨。”

    独孤学躬身退出书房,站在书房门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天空,竟然生出了一种和之前文刖一摸一样的感慨。这里是个大笼子,嗯,一个很他妈的大但能憋死人的大笼子!

    独孤学喃喃道:“李令伯啊,非是我想害你,你已经去了官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把这罪名安在你头上牵连最少。若是换了一个别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砍了脑袋啊。我慢慢查就是了,最好能查到你老死的那天。不过……我也没冤枉了你吧?那首童谣,别人不知道出自谁手,我还能不知道?”

    他缓步走出皇宫,心境逐渐安静却难平和。

    桃李子……他咧嘴苦笑。

    其实真要分析起来,怀远镇的那人似乎更吻合一些吧。桃是陶的谐音,而陶唐是上古时期尧帝的别名,怀远镇那人是唐国公,陶唐……

    独孤学使劲摇了摇头,世道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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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谁还能 谁还敢?

    (深深一揖感谢xx类人的打赏,真心感谢,另,要出国了,注意身体忙工作也要保证休息,不过可以多泡几个洋妞,为国争光求收藏)

    “你怎么到了塞外?”

    吴来禄蹲在一条小河边清洗了脸上的血迹,然后捧起清冽的河水喝了几口润了润被火烤得沙哑的嗓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b5.c0m\昨夜后半夜一路飞逃,幸运的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突厥狼骑并没有追上来。众人不停歇的跑出去将近二百里能看见燕山才停下来休息,这里距离长城已经很近了。

    吴来禄很好奇李闲为什么会出现在塞北。

    半路上只顾着飞奔,跑起来他的马也追不上李闲的大黑马。所以一直到确定安全停下来休息他才忍不住问。蹲在河边矮树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抹了两把,侧头看着李闲等着答案。

    李闲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听起来不会让人怀疑的真假参半的话。

    “朝廷要东征高句丽,铁浮屠在涿郡很难立足了。”

    吴来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艳羡的看着不远处休整的血骑问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铁浮屠的人马?果然名不虚传!看看你的人,再看看我的人,人比人气死人。”

    李闲笑了笑:“还是说说你吧,怎么就……”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做了我的同行?”

    “哈哈!”

    吴来禄笑道:“我现在孙大当家的手下做事,朝廷逼着我们从军,我这个身份不敢入伍。你上次不是猜到了吗,我身份特殊,从军等于找死,当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怎么可能再去自寻死路?再说,朝廷东征,有败无胜,就算我身份清白也是断然不会去辽东送死的。官府才把通告贴出来,我就带了老娘和家人躲了起来,后来被官府的人发现被围追,是大当家的救了我。”

    “孙大当家?”

    李闲皱了皱眉:“摸羊公,孙安祖?”

    “对啊!”

    吴来禄笑了笑道:“我们大当家对铁浮屠也是仰慕已久,他说过,当世之绿林豪杰,张大当家当属翘楚啊。”

    李闲撇了撇嘴:“他?烂酒鬼而已。”

    吴来禄正色道:“怎么能这么说,江湖上真正能与张大当家相提并论的豪杰当真没几个。铁浮屠杀富济贫,当年在燕山外跟突厥人狠狠打的那几场架咱们现在说起来还仰慕的很。真要说起来,我所敬佩的豪杰也就那么三四人而已,当年逃亡时受过大英雄翟让的救济,他的豪情和仗义至今历历在目。其次便是敢和突厥人真刀真枪对着干的铁浮屠,后来我才知道两年前你们在霸州做的是什么事,早知道如此,当时我就该跟你们一起干的。”

    “还有,就是我现在的大当家孙安祖,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李闲微微皱眉道:“你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过?朝廷征兵,以你的身手若是参军的话难保不会出头,立几个功劳,还顶不得你逃兵之罪?”

    “逃兵?”

    吴来禄冷笑:“我若真是个普通的逃兵,这些年又何须东奔西走到处躲避?”

    “家父对大隋忠心耿耿,为大隋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落了个什么样的结果?家破人亡!”

    他咬着牙说道:“家父被杀,若不是当年家里的老仆用自己的儿子顶替了我,若不是监斩官与家父是多年好友偷偷做了些手脚,我早就都做了刀下之鬼!即便是这样,我家上下上百口男丁除了我之外一个都没活下来!几个妹妹被发配边疆为妓,我寻找多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李闲沉默,没有问吴来禄到底什么身份。

    但从吴来禄的话语中他能分析的出来,吴来禄出身军武世家,并且还是大隋的重臣。大业皇帝杨广登基之初杀了的军中重臣其实并不多,那几个名字曾经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将。

    “不怕你知道。”

    吴来禄挺了挺腰身说道:“我本姓贺若,名贺若重山。家父便是为朝廷立下过无数战功的上柱国,宋国公贺若弼!”(注1)

    李闲愕然,随即问道:“你说与我知道,就不怕我去报官?”

    贺若重山洒脱一笑道:“我如今这身份,抓住也是杀头的死罪,孙大当家劈死那狗县令的时候,我也是帮了手的。说与不说还有什么两样?再说,你的身份比我也不光明,铁浮屠的少当家若是去报官,打死我都不信。你是马贼,我是反贼,说起来还是你我亲近些啊。”

    李闲也笑了起来:“看来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贺若重山点了点头道:“最起码活的自由自在!”

    “孙大当家在高鸡泊称雄,你怎么跑到塞北来了?好端端的,没事去招惹阿史那去鹄做什么?”

    李闲问道。

    贺若重山道:“我们义军最缺的便是马匹,我当年逃亡时候在塞北也生活过几年,还算熟悉这里的情况,便自告奋勇带着百十个兄弟来贩马回去。刚巧看到阿史那去鹄在这里的勾当,前阵子便带着兄弟从他手里贩了几百匹上好的战马。”

    “贩马?”

    李闲笑道:“只怕用的是不是黄灿灿的肉好白花花的银子,而是大刀片子吧?既然已经得了手,为什么不走?你现在身份早已经不是大隋的官宦子弟,何苦要跑去拼命。”

    贺若重山正色说道:“我虽然恨那个狗皇帝,恨那些谋害我家父的官员,但说来说去……我还是个隋人。看不惯官府的丑恶我便反了,却容不得异族对我家园有所图谋!”

    李闲心中怦然一动,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说来说去,我还是个隋人!

    这句话让李闲触动很大,一瞬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你打算回中原?”

    贺若重山岔开话题问。

    李闲点了点头:“在草原上游荡了两年,终究没有什么容身之处。倒也不是没有地方安家,只是怎么都找不到家的感觉。”

    贺若重山笑了笑道:“那就回去!说来说去,哪里也不如自己的家。”

    李闲点了点头问:“你的兄弟们呢?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

    “我让他们带着马匹先回高鸡泊给大当家报喜,我只带了十几个人……”他转头看了看,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有三个。”

    “不如……”

    贺若重山看着李闲说道:“你跟我回高鸡泊,大当家知道大名鼎鼎的铁浮屠到来,肯定会欢喜的不得了。我们大当家乃是当世豪杰,向来敬重英雄。小兄弟你身手这么好,大当家一定会十分看重。”

    李闲摆了摆手道:“还是算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贺若重山见李闲面色坚决,随即放弃了念头道:“那好,咱们入关之后便要分道扬镳。若是他日有缘再见,咱们再痛饮几杯!”

    李闲笑道:“那是自然。”

    李闲起身,对贺若重山歉然道:“我要去跟几位兄长道别。”

    他转身走向远处,那里,朝求歌和铁獠狼带着血骑兵已经列队。在他们面前,是三具抢回来的血骑兵的尸体,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四名血骑兵的尸体永远的留在了那座木城,或许,已经随着那一场大火化成了灰烬。这次里李闲和朝求歌带着人将阿史那去鹄的木城烧了一干二净,无数粮草被付之一炬。这样的战绩可以说足以自傲,但遗憾的是,在最后冲击营门的时候还是有四名血骑兵被羽箭射杀,在朝求歌带队反击突厥狼骑的时候,又有三个人战死。

    战争就有死亡,胜利也带着悲伤。

    李闲没说什么都怪我的屁话也没有哭泣,而是站在那三具尸体的前面,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容,语气很平淡的说了一段话。

    “其实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跟着我去烧了突厥人的粮草。不是因为我那几句不干他娘的阿史那去鹄就睡不着的扯淡话,也不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少将军所以你们不得不服从命令。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一个词汇来解释你们那么拼命是为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李闲蹲下来,为那三具尸体逐个整理仪容。

    “我刚才听到一句话。”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悲伤,而是一种令人动容的骄傲。

    “朝廷不公,咱们就反他娘的,可说来说去,咱们还是出身中原!咱们可以不认大隋,但那里毕竟是咱们的家园。无论是谁,想要践踏咱们的家,咱们就跟他拼命!”

    李闲很认真的将三具尸体的衣服整理好,歉然说道:“我还是要说对不起,不是对不起让你们送了命,而是对不起……终究还是没能带着你们回家。埋身在这塞北荒原,或许你们会死不瞑目吧。”

    他在尸体旁边坐下来,极认真的说道:“死不瞑目,那就睁着眼!”

    “就在这里看着,如果阿史那家的杂碎还想染指中原,你们在这里盯着他们,然后记得托梦告诉我。我来,杀他妈-逼的一个寸甲不留!”

    李闲说:“这是我的承诺,直到我死。”

    少年坐直了身子,伸手指了指北方:“你们如果累了,也别急着闭上眼。等着我……等着我有朝一日带着十万精甲,把这个装满了野心的草原从头到尾清理一遍。如果我此生不能完成这个志向,我会交代给我的子孙后代。”

    他回身望向中原方向,一字一句的说道:“山顶上的长城或许挡不住敌人,但只要咱们中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长城,谁还能,谁还敢肆意践踏咱们的家园?”

    谁还能,谁还敢?

    少年人席地而坐,指点江山。

    (注1:贺若重山为虚构人物,切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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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宿命吗?

    李闲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直线,自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几乎没有这么认真的瞄准过一个目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Β5、/在将硬弓拉开满月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羽箭射出去,而是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缓慢而平稳。

    在古代一个出色的弓箭手,其实也就是现代的一名狙击手。力度,风向,甚至呼吸都会影响到羽箭的运行轨迹,这一箭,李闲必须保证是在自己的最佳状态下射出去。

    当他的呼吸平稳到一个诡异的状态的时候,他的眼神猛的一凛!

    箭出,如流星赶月。

    没有办法形容这一箭的速度和准度,没有办法形容这一箭的风情。

    两分潇洒三分沉稳五分霸气。

    箭在半空中呈现出一条近乎于笔直的轨迹,箭簇在夕阳斜坠的余晖下散发出一种厚重的色彩。箭划破了空气,甚至让人错觉箭这一刻已经停止了时间。

    李闲将这一箭射出去之后眼睛瞬间睁大,当弓弦才弹回去的那一刹那,第二支箭已经从箭壶中抽了出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一丝的停顿,两只手的配合已经默契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地步。第一支箭才飞出去,他已将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几乎完全相同的角度和力度,第二支箭黑色闪电一样再次疾飞了出去直奔文刖的咽喉。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动作,李闲的第三支箭出手!七十步的距离,第一支箭还没有飞到文刖身前的时候,第三支箭已经追着第二支箭飞了出去。

    李闲甚至产生了错觉,第一箭已经将文刖的喉咙穿破。

    但,他却在下一秒体会到了淡淡的失望。这三支箭是他有生以来最巅峰的箭法,是这些年苦练后最完美的一次发挥。

    可惜,他的箭快,文刖的手同样很快。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羽箭直直的飞向文刖的咽喉,同样的,几乎没有人看到文刖什么时候出了刀。

    一柄三尺长的刀突兀的出现在文刖手里,他就好像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师一样凭空在自己手里变出了一柄锋利的环首宽背直刀。谁都没有看到那刀从哪里来,那只手又是什么时候握住了刀。

    当的一声脆响。

    刀锋精准的找到了箭簇然后将那支迅疾而来的破甲锥磕飞,再然后两道匹练般的刀光闪现,将第二第三支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劈飞。

    三支破甲锥打着转飞了出去,分别钉在不远处的大树上。

    看起来纤细的羽箭,竟然将大树撞得一阵晃动,树叶都被震落了不少。

    李闲的眼睛骤然睁圆,不可思议的看着树林外那人那刀。

    张仲坚曾经说过,这个叫文刖的太监被大业皇帝杨广赐名一刀,由此可见其刀法深得皇帝陛下的推崇。这一刀究竟有多惊艳见过的人并不多,而事实上见过的人基本上已经死在那一刀之下。而李闲今天不止见到了一刀,而是三刀。

    如果让李闲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人那一刀的话,那就是他不是人。

    达溪长儒是刀法大家,他的手已经稳定到了一种人神共愤的地步。而文刖的手已经超脱了稳定这两个字,甚至可以用机械来形容。快得无与伦比,精准的无与伦比。

    文刖三刀劈三箭,缓缓的转身看向李闲所在。

    当他看到那个擎弓的少年还站在那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微微眯起。

    “有意思”

    文刖轻声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表达的含义很丰富,有惊讶,有赞赏,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妒忌。

    李闲也说了三个字,同样表现出了很丰富的含义,有惊讶,有赞赏,还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妒忌。

    “我-操啊!”

    说完,他转身就跑。

    文刖看到那少年的第四支箭已经搭在弓上,本以为他会再次发出一箭,却没想到那少年竟然掉头就跑,第四箭竟然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这个动作之流畅果断,让文刖都不由自主的愕然。

    “小家伙,你跑得了?”

    文刖淡然笑了笑,刀锋一旋随即闪在身后,他的两只手负在背后,很随意的握着刀很随意的迈开了脚步。看起来他追得并不急,因为他的双腿迈步的频率可以说一点儿也不快,可是,他的每一步都很大,每一次落地再弹起身子都会在半空中飘行一段距离。所以看起来并不快的脚步,实际上已经快到了极处。

    李闲弓着身子,根本就不回头去看文刖。对于之前三箭尽皆失手,其实他心里早有准备。他之所以逆袭回来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太大的信心击杀文刖,他的目的是将留在这里的所有人再次引走。他是要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一千二百名龙庭卫全部调动起来,让所有人都来追他一个人,这样张仲坚他们才会真正的安全下来。

    他在赶时间。

    只要入了夜,天黑之后张仲坚他们再想走就要容易得多了。

    而李闲杀回来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要确认欧思青青是不是被文刖抓住了。幸好,一得一失。失,是没有杀死文刖。得,是知道欧思青青目前还安全。虽然他猜不到欧思青青用什么办法躲过了龙庭卫的袭杀,但他现在真的感觉到了一阵轻松。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全神贯注的逃命。

    诚如李闲自己说的那样,这个世间或许没有人掌握的逃命技巧比他多。

    一边奔跑,他一边不时变换角度。就算是最矫捷的猎豹也不如他这样灵巧,就算是最善于奔跑的羚羊也不如他狡诈。

    文刖紧紧的追在李闲后面,锦衣飘飘,丝毫没有被李闲落下。李闲的奔跑速度让他吃惊,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李闲选则逃命的方向。

    山下

    血骑的战马所在。

    文刖眼神玩味的盯着前面飞掠的少年,心中其实颇为震惊。他没有想到,那个少年竟然猜到了战马那里自己没有设伏。

    李闲猜的没错,文刖就是在玩一个让他能感觉到一丝兴奋的游戏。这游戏的关键在于,四面八方几乎全都是死门,唯独那个地方是生门。

    这是文刖故意留下来的漏洞,他就是想看那些马贼不敢去取马的笑话。

    他没有想到,那少年竟然能猜破。

    如果他知道,凰鸾带着的队伍也完全落入了李闲的算计,只怕他心里的惊讶会更加的浓烈一些吧。他从来不是一个低估对手的人,也从来不会高估对手。但是这一次,显然他低估了那个少年的心智。

    “看来真的不能让你活下去呢。”

    文刖喃喃道。

    李闲一路飞驰,当他面前出现一面断壁的时候眼神一亮。他没有因为这断壁阻挡住了去路而懊恼,事实上这断壁本身就是他逃命的计划之一。这里不是张仲坚他们藏身附近那面断壁,而是李闲上山时候就已经留意下的地方。其实从上山开始,看似有些慌了手脚的李闲将地形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从襁褓中就开始逃命的人,留意后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一直冲到那三十几米高断壁前面,李闲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就好像一只练习飞翔的雏鹰一样,竟然从那面断壁上直接跃了下去!

    半空中李闲将硬弓向山下一抛,极迅速的从鹿皮囊中将那柄匕首掏了出来。然后他在空中拧身,猛的将匕首刺向悬崖峭壁。嚓的一声刺耳的响声传出,匕首刺入石头中擦出一溜火星。就这样,李闲的身子在断壁上滑下,借助匕首渐缓了下坠的速度。当距离地面还有三四米高的时候,李闲双脚同时蹬在断壁上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的落在地上。

    顺手捡起硬弓,李闲风一样向前冲了出去。

    他有匕首,能切金断玉所以敢不减速的从断壁上跃下。文刖手里虽然有刀,却做不到那么轻易的刺进岩石中。但他同样没有停下步伐,而是大声的喊了一个字。

    “伞!”

    落后他十几米的青鸢立刻将已经收起的大黑伞向前掷了出去,就好像一道黑色的流光,大黑伞迅疾的射向文刖。

    文刖也不回头,伸手一抄将大黑伞拿住随即手腕一抖。

    砰地一声,伞开。

    他同样直接从断壁上跃了下去,擎着伞飘然而落。

    李闲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文刖擎伞飞下的惊艳身形。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骂了一句。

    他不敢做丝毫停顿,疯了一样在密林中穿行。

    就这样在追逐和被追逐中飞掠了半个多小时,李闲已经能遥遥的看到密林外的亮光。只要出了树林,然后冲下高坡,那里便是血骑留下战马的地方。如果文刖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只要冲到那里以大黑马的速度,就算文刖会飞也追不上他。但李闲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他担心的是文刖的人已经将战马都杀了。

    在冲出树林的那一刻,李闲嘬着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山下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回应着李闲的口哨声。当听到大黑马的叫声之后,李闲心中顿时轻松了一些。

    他顺着高坡一路往下狂奔,眼看着就要冲下高坡的时候,忽然,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让李闲立刻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猛的向一侧躲避然后转身,在第一时间将背后的黑色直刀抽了出来。他只来得及将黑刀挡在胸前,一道巨大的黑影已经迅疾如闪电一般撞了过来。

    当的一声!

    巨大的力度将李闲直接撞得倒飞了出去,他只觉得胸口里猛的憋闷起来随即嗓子里一股腥味涌了上来。一大口血不由自主的喷出去之后,李闲也终于看清了那道黑影是什么东西。

    是那柄大黑伞,收起伞骨之后被文刖当做投枪掷了过来。如果不是李闲反应迅速的话,他已经被那并不锋利且粗-大的黑伞贯胸穿透。若不是黑刀是陨铁打造远比一般精钢坚韧的话,黑伞依然能将李闲的内脏撞成一滩肉泥。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李闲能在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的逃出生天,并不是因为什么巧合什么运气,最多最大的缘故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有准备的人。他是一个疯子,一个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让自己变强的疯子,一个时刻准备着应付生死危机的疯子,一个永远不会只有一种保命手段的疯子。

    如果他上山之前没有将欧思青青的软鞭要过来的话,就算黑刀能挡住黑伞的惊艳一击,他也会因为从高坡上落下而摔得骨断筋折,就算不直接摔死也再不可能逃得了。

    在他短暂的失去意识之前,他将黑刀丢下高坡动作极快的将软鞭掏了出来,抖手一甩,软鞭缠在一棵大树上渐缓了他下坠的速度。

    即便是这样,掉下高坡的李闲依然摔了个七荤八素并且很让他事后感觉恼火的昏了过去。

    而没了大黑伞的文刖,则飘然如仙的从高坡上疾掠而下。

    少年郎摔倒在草丛中,大黑马冲过来也没能阻止主人的昏迷。黑马伸出舌头舔着李闲的脸颊,焦急的用嘴巴拱动希望将主人唤醒。

    少年真的太累了。

    他昏迷前,放佛又看到了那座老旧破落的庙庵,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一脸皱纹的老尼,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雪天。

    文刖缓步走到李闲身前,盯着那少年肮脏但难掩清秀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你终究挣脱不了宿命。”

    文刖轻叹,缓缓的举起了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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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何必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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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郎,坐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b5.c0m\”

    罗艺抬了抬手示意李闲坐下,他自己则随意的走到主位上坐下来,眼神在李闲的站姿上一扫而过,随即轻笑道:“看来的你腿并没有受伤,倒是省了我一笔医药钱。”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视道:“不知道你博陵崔家的人是不是都对我这么有敌意,只是,既然已经来了,何必防备心这么强?”

    李闲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却一直站在那里。他看了一眼那把椅子,发现坐下来绝对没有站着有安全感。这些年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杀伐,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在杀人与被杀之间徘徊。他本以为自己的神经早已经被厮杀磨砺的成熟起来,本以为自己面对任何事情心理上都不会有什么波澜。可是在这一刻,看到罗艺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在这种绝世人物面前,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罗艺已经成名多年,靠着一柄陌刀镇守边塞令草原蛮族不敢轻易南下。长城有隙,虎贲无双的赫赫威名绝不是吹嘘出来的。当年他能在突厥可汗的屁股上捅一刀,付出的代价是身披数十箭。那个时候的罗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横刀一样森冷锋利,无论面前拦着他是多强大的敌人他也无所畏惧。有多少他的传说在中原大地上流传,就有多少个敌人死在他的刀下。

    而步入中年之后,罗艺身上那种伤人的锋芒已经渐渐隐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老了,懂得将獠牙和利爪收起来的猛虎,才真的可怕。他的气质已经被岁月所改变,更加沉稳,内敛而不失霸气。

    而经历过太多危险的李闲,第一时间就确定面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平平淡淡的稍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其身上蕴含的危险远超过以往经历的一切。虽然罗艺只是坐在那里淡淡的微笑,但李闲感觉到的危机竟然比直面文刖的时候还要大!

    是气势吗?

    李闲在心里苦笑,心说果然还是差了太多的火候啊,在罗艺这种真正的枭雄面前,自己还是太嫩了些。罗艺早已经不属于那种靠拔刀来震慑别人的人,他的气势,在不经意间已经侵入了人的心田。

    李闲忍住将匕首抽出来的冲动,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作。他所承受的压力别人无法感受,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万仞悬崖的边上随时可能掉下去一样。

    “你很好!”

    罗艺忽然笑了笑说道。

    “能忍着没有出手,你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定力,不错。”

    他再次指了指椅子说道:“若是你我换位而处,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说不得已经一拳打过来了。坐下吧,虽然不知道你进我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最起码现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李闲再次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里的烦躁感笑了笑道:“虎贲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罗艺缓缓摇了摇头:“这句话很俗,俗不可耐。”

    李闲竟然点了点头道:“我刚才想了好几个开口的方式,比如问您好?比如问您吃了吗?甚至打算好好拍几个惊天动地马匹,可是搜肠刮肚却发现只有名不虚传这四个字了。所以,虽然听起来很俗气,但好歹不虚伪,你凑合着听吧。”

    罗艺点了点头:“嗯,你很诚实。”

    李闲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靠在椅子上能感觉到后背上汗水的湿腻冰凉。

    “我不诚实,如果我诚实应该递一份名帖光明正大的来拜访的。”

    李闲自嘲的笑了笑道:“或许是经历的阴暗太多了些,反而忘记了最光明直接的办法。”

    罗艺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少年郎,还是不要打哑谜了。这样试探来试探去当真没什么意思。说说你的来意,我再考虑杀不杀你。”

    他看着李闲的眼睛说道:“在你刚才站姿戒备手扶着腰畔随时准备抽刀开始,我已经想杀你了。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少年郎敢在我面前摆出这个架势,也很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动了杀机。所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我这个人其实耐心并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李闲却忽然放松下来。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而不是挺的笔直时刻准备着跃起杀人。

    “其实,我来只是想问大将军一件事。”

    他笑了笑,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我想过很多次,你我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见面?见面之后该怎么问你。是义愤填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还是装作谦卑委婉尽量的做到和和气气?又或是指着你的鼻子先狠狠骂几句解恨,总之就是希望能主动些不要被你影响了心绪,本来我是极自信的,再不济也断然不会吓得汗流浃背吧……”

    他扯着衣衫扇风:“还真是汗流浃背了。”

    罗艺好像不懂他说什么似的的说道:“天值九月,自然容易出汗。”

    李闲摇了摇头,指了指鼻子尖上的汗水道:“是冷汗。”

    “在问你我必须要知道的事情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一件不相干的事?”

    罗艺缓缓往后一靠,头枕着椅背道:“我说了,你时间不多。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你尽管说,随便说什么。不过越是这样,我的耐心消失的越快。”

    李闲嗯了一声道:“那好,我就忍着点八婆的心只问最好奇的好了……当年……你捅了突厥可汗一刀,据传闻身中数十箭,当真?”

    罗艺看了李闲一眼,没想到这个少年郎居然问的这个。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那少年郎身上的敌意和杀气,从那个随时能进攻也随时能撤退的站姿他也确定这个少年绝非凡品。所以,在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一定要杀了这个少年,因为……他竟然感觉到了危险。

    而之前这个少年的紧张他全都看在眼里,他甚至能看到少年的手掌在微不可查的颤抖着。他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这么快就能转变了心情,眸子里已经没有了恐惧和不安,相反,有一种罗艺熟悉的气质正在缓缓释放出来。

    这个少年的心智,很深。

    这熟悉的气质,来源于罗艺自身。

    那是自信。

    罗艺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看了少年一眼,似乎是追忆了一下后带着些许自豪的微笑缓缓道:“三十九箭。”

    李闲眼神一变,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那么多……看起来是不是好像刺猬一样?”

    罗艺道:“当刺猬的感觉并不好。”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我一直很疑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罗艺说了一句很扯听起来更扯的话:“因为我不能死。”

    李闲却好像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然后收起笑容,正色道:“将军大志大毅力,说实话我心里真的很尊重你。功名但在马上取,同很多年轻人一样。从很多很多年前,你就曾是我心中的英雄……我已经问过了不相干的事,现在我要问的,是我必须要知道的。”

    罗艺微微颔首道:“谢谢,你问,但我不一定回答了。”

    李闲站起来,走到距离罗艺三米左右位置站住,手再次扶在腰畔摸着那柄匕首,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必须回答,否则,就算我杀不了你,也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纵然不能同归于尽,我也要……伤了你。”

    罗艺眼神一亮,似乎对这少年更加的感兴趣了。

    “燕山上的事,你可知道?”

    李闲直视着罗艺的眼睛问道。

    罗艺猛的看向李闲,从见到李闲开始到现在第一次变了脸色。他好像看妖怪一样看着李闲,似乎想看清楚这少年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一个人。

    “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种方式。”

    罗艺释然一笑:“还真有点意思。”

    李闲撇了撇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确实有点意思。”

    罗艺道:“少年郎,收起你的杀意吧。如果你真的敢动手,我反而看不起你。传闻中你可不是这样白痴的,难道你觉得你真能伤了我?我将军府中有甲士两千,无需我出手,只要我现在喊一声,你立刻会被射成刺猬。”

    他笑了笑:“刚才我说过,当刺猬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当年我身披两层甲胄,依然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才回来,养伤数月,生不如死。你现在一身单薄衣衫,肯定没有我当年的运气。”

    李闲缓缓摇了摇头:“回答我。”

    “为什么?”

    罗艺反问后说道:“既然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傻事?别说什么想替铁浮屠的那些人报仇之类的白痴话,否则我只会看不起你。”

    李闲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你猜对了,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白痴的很。”

    罗艺怔住,不可思议的问道:“值得?”

    李闲点头:“有句我平时觉得很傻-逼很白痴的话是这么说的,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虽然我不是什么大丈夫,但真小人往往更记仇,而且记住就很难忘得了。”

    “我知道。”

    罗艺没有再问什么,而是点了点头道:“燕山上的事,我知道。”

    李闲眼睛猛的眯起,身子如猎豹一般微微弓起。他全身的肌肉在这一刻都绷了起来,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扑杀出去。

    “不是我。”

    罗艺的下一句话随即而来,很真诚,很自信,很霸气。

    “我若想杀你,何必去借那个阉人之手?”

    ps:刚才群里有人问我,罗艺的老婆不是姓秦的么?秦叔宝的姑姑啊,隋唐演义里说的很清楚。解释一下,事实上,罗艺的老婆姓孟,而且跟秦琼没一毛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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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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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闲在幽州虎贲将军府中足足停留了一个时辰,他和罗艺两个人在那间偏厅里具体都说了什么一直是个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b5.c0m//只是几年之后当罗艺出兵占据了大半个涿郡的时候,已经在河北拥有一席之地的李闲却迟迟没有出兵应对,那个时候,知道那段过往的人们似乎能隐隐猜到一点两个人当时交谈的内容。

    可当有人问及李闲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也有人问过罗艺,当时李闲不过是没后台没势力什么都没有的一个甚至算得上颇为落魄的少年郎,为什么会对他刮目相看?罗艺同李闲的表情简直一摸一样,故作高深的笑了笑却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只是,罗艺的眼神中那种得意显而易见,就仿似,当年和李闲的谈话是一件能与他捅了突厥可汗一刀而相提并论的大成就,大妙事。

    而再几年之后,李闲在海畔远观属于自己的水师杨帆出海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话:“曾经我只是想尊重历史本来的轨迹,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来冷眼看这个世界。”

    从罗艺府出来的时候,李闲是完好无损的。

    进去的时候走的是正门,出来的时候走的是后门。在这个时期,走后门还不是贬义词。亲眷故友往来一般走的都是后院小门,只有正式的拜访才会由主人家从正门迎接。当然,值得罗艺这样身份的人到正门迎接的人,最起码在幽州一个都没有。但,李闲是罗艺亲自从后门送出来的。

    分开的时候李闲和罗艺很默契的点了点头,似乎给出了对方什么承诺。

    目送着那个少年郎远去,直到李闲的背影消失在大街的熙攘人群中罗艺才带着些许的感叹返回府中。而接下来他做了一件让全府的下人仆从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把夫人孟氏吓得嚎啕大哭然后昏厥了过去的疯狂事。

    罗艺回去之后直接到了正厅,也不说话,走进去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那个坐在椅子上还在侃侃而谈的女尼。

    那女尼刚装作大吃一惊正准备发表一番观将军面相他日必能龙登九五的感慨,罗艺走过去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将那女尼扇飞了另一颗门牙。然后揪着那女尼的头发提起来,碗口大的拳头砰地一声在她小腹上砸了一拳,然后揪着头发将那女尼拖到门口,直接丢了出去。

    “若是让我在幽州再见到你,就卸了你的手脚剁成肉泥拌在草料里喂马吃。”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更像是一个大街上泼皮流氓,但流氓的很霸气。

    几个下人连忙跑出来架着那女尼丢出了府门,甚至没人敢表示出一丁点的同情。

    而对夫人孟氏,罗艺冷冷的瞪了一眼根本没有理会。

    这个时候,幕后导演了这一幕的某人正在大街上散步,一边走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事该如何着手。他当然不知道罗艺竟然那么直接的将那女尼暴打了一顿,丝毫都不顾及自己虎贲将军的身份。更想象不到薅女人头发这种事,罗大将军做起来好像丝毫都不手生。

    孟氏还真是个白痴啊!

    李闲发出一声感慨,有些怅然。他能理解一个女人想妇凭夫贵的美好心愿,但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一个白痴。什么母仪天下这种事你自己信了也就得了,还非得大张旗鼓的鼓捣出什么九五之尊来,就算是在自己府中,难道就能瞒得住人?过不了几个月大隋数十万精锐府兵云集涿郡大业皇帝杨广御驾亲征,若是这件事传到那个多疑成性的皇帝陛下耳朵里,后果会是什么谁也预测不出来,但罗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掉了两颗门牙还剩下半条命的女尼自始至终也猜不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心里不无遗憾的想着,为什么当年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能培养出一个大隋开国皇帝,自己为什么时运如此不济偏偏做不到?没人知道她的志向,她自己知道,自己决不是那种只贪图几个金银小钱装神弄鬼的小人物,谁说女子就不能志比天高?

    只是她知道那个传说,却不知道细节。

    那个传说中的老尼,哪里有她想象中那么风光无限。

    李闲在大街上漫步的时候,罗艺则举步走到了府中一处独院门口。他在小院门口停住脚步,提高声音道:“叶大家,我能进来吗。”

    一个柔美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带着几分慵懒妩媚:“既然已经来了,何必假惺惺站在门口装什么正人君子?”

    罗艺笑了笑,进了院门。

    他推开房门,看了看斜靠在椅子上好像才刚刚睡醒媚眼如丝的叶怀袖,下意识的怔住,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不敢过来坐?”

    叶怀袖伸手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慵懒而又带着几分挑逗的说道:“当年你跃马拦在我的马车前面的时候,好像可没有这么畏首畏尾的。那个时候的罗大将军,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罗艺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向叶怀袖:“那个时候我可不是什么大将军,对你,我总是心生尊敬。”

    叶怀袖瞪了他一眼,展颜一笑道:“当年,你怎么没表现出什么尊敬?”

    罗艺在椅子上坐下来笑了笑道:“人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说起来,也不知道当年比刀赢了我半招那汉子怎么样了。”

    说完,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叶怀袖。

    ……

    ……

    “公子,且留步!”

    正在看着街边一处字画摊子有些入神的李闲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身看去,只见一个身子婀娜的少女有些吃力的拎着一个大包裹朝着他走了过来。正是九月天气热的时候,那少女穿了一身飘逸的合身长裙,更显得纤腰细细人儿娇小,也更显得那包裹沉重了些。那少女将李闲转过身子,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因为一路追来跑得有些急了,她的小巧的鼻子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潮红。

    “原来是嘉儿姑娘!”

    李闲笑了笑道:“怎么在这里遇到了你?”

    嘉儿见李闲丝毫没有接过去包裹替她减轻负担的想法,而是傻乎乎站在那里说话心里不由得冒出来些许怨气。她将那大包裹往李闲怀里一塞道:“还不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令来给你送盔甲!”

    李闲下意识的抱住那包裹,只觉得入手确实颇有些分量。他诧异的看了嘉儿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幽州?”

    嘉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你在哪里!只是我家小姐刚巧在将军府中做客,见了你这才命我追了出来。你这人难道是聋子吗?叫了你也不知道多少声就是听不见!”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道:“刚才脑子里胡思乱想,没有听到你叫我。”

    他掂量了一下那包裹的重量,心里有一种迫不及待打开包裹的冲动。只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他只好将心思压下来。

    嘉儿道:“好了,东西已经给了你,我这便回去跟小姐复命。”

    李闲连忙道:“有劳姑娘了,要不,我请姑娘喝杯茶?”

    嘉儿犹豫了一下,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还是……算了吧,小姐还等着我回去。”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了句:“有缘再见。”

    转身跑了。

    李闲怔住,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他看着嘉儿的婀娜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才背起包裹,举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顺手在前面路口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也不顾什么斯文一边走一边吃。刚将第二个包子塞进嘴里,他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柄长剑,毒蛇一样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直奔李闲的咽喉而来!

    接下来的一秒钟内,李闲做了三件事。

    一,先将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二,矮身让过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三,将剩下的包

    子顺势放在路边的卖胭脂的摊子上。剑刺了空,而包子却沾了几许嫣红。

    那人剑法竟然颇为凌厉精奇,一剑不中,第二剑如影随形的刺向李闲面门,剑锋闪烁的寒光甚至让李闲的眼睛有微微的刺痛感。

    他将背后的包裹往前一甩挡住那一剑,当的一声脆响,那剑再难前进一分,李闲顺势将那剑带开,怒视着那偷袭他的人问道:“你有完没完?!”

    持剑的也是一个看起来娇柔的少女,她以三倍的凌厉怒视回去:“我说过,一定要杀了你!”

    随即,再次一剑刺向李闲。

    李闲扭身,单掌支地双腿回缩然后猛地蹬了出去,正中那少女的小腹,这一脚力度不小,直接将那少女踹得身子佝偻着虾米一样倒飞了出去。他追上去先是一脚将掉在地上的长剑踢飞,然后踩着少女的胸口白着脸道:“得寸进尺,真以为我不打女人吗?”

    那少女正是无栾,她使劲的挣脱了几下被李闲踩得死死的一点也动弹不得,于是怒目相视,丝毫不示弱的喊道:“有本事你杀了我!”

    李闲撇了撇,踩着那少女胸口蹲下来,低声对无栾说了一句话,顷刻间,那少女面无血色,竟然吓傻了片刻。她看向李闲的眼神从愤怒转为恐惧,慌乱而不安。

    李闲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杀了你太容易所以算不得本事,你……信不信我就在这大街上万人面前……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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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你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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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刀太锋利,锋利到切开敌人的皮肤再切开敌人的喉管和颈骨,李闲的手上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太大的阻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В5、刀锋破开一名乱匪的脖子之后,下一秒已经旋飞了另一个乱匪的头颅。在李闲身侧,四五杆长槊上下翻飞,将拦在前面的匪徒一个一个戳死挑飞。

    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完全打蒙了的乱匪根本就提不起反抗之心,大部分人一边恐惧的呼喊着一边想后狂奔。

    只有最傻的人,才会在战场上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

    很显然,那些乱匪还没有将自己视为一个战士的觉悟。在李闲他们十八个人纵马杀入他们阵营之后,他们刚才对付老百姓的那些凶残手段就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除了极个别凶顽之徒敢挥舞着粗糙的兵器上来阻拦之外,几乎九成以上的乱匪都开始亡命飞奔。他们没有勇气抵抗,虽然他们刚刚杀了人,却没有人习惯那十八骑杀人的冷冽。

    他们能从杀人中感觉到快感,但却没有足够的杀人技巧。他们是为了宣泄而杀人,为了表现自己的无惧而杀人,其实,他们甚至比那些老百姓还要胆子小。因为只有在杀人的时候,他们才能将心中卑微的恐惧压制住。所以,他们努力让自己那种做贼般的心虚和愧疚在杀人中麻木然后抛弃。

    但,他们不成功。

    他们曾经也都是老百姓,甚至有很多人都是良家子第。他们本来本本分分的过着百姓的不富足但安乐的日子,一家人虽然清苦却其乐融融。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首莫向辽东浪死歌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有人开始觉得不甘,于是他们壮着胆子聚集在一起躲起来逃避官府的兵役。可是,躲起来的他们也要吃饭,没有粮食,他们只能去抢,而百姓们自然不会将辛辛苦苦才积攒下来为数不多的粮食钱财拱手送出去。于是,杀戮开始了。这是一场百姓杀百姓的灾难,而现在,灾难才刚刚出现端倪。

    这是一场百姓抗争命运的灾难,而受害者,却是百姓自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乱匪挥舞着兵器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的时候,他们的手不再颤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适应了杀人为乐。甚至有很多他们这样的人,竟然盲目的崇拜着那个敢生吃人心的大匪首张金称。

    他们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转变,在他们眼中,吃人心的人可怕,但那才是真的英雄。

    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敢破开活人的胸膛取出还微烫跳动的心一口一口咬下去,所以,他们就成了敢下手敢下口那个人的追随者。

    于是,人,不再是人。

    李闲知道这段历史,所以他下手杀那些乱匪的时候没有一点不适应。从六岁开始杀人的他,也断然不会在已经出手后变得犹豫不决。所以,从他第一箭射出去之后,他杀人的速度就没有降下来反而越来越快。他厌恶那些屠杀自己同乡的乱匪,但对于那些百姓其实也没有过多的同情。

    他只在该杀人而杀人,同情这个字眼其实李闲看的极淡。

    同情是不能救人的,尤其是刀子变成唯一真理的时候。

    这个村子被毁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个村子残存的百姓就会走上和那些杀了他们亲人的家伙一样的道路,去另一个村庄屠杀别人。

    有人说,当战争出现在最应该出现的时候,那么战争就没有正义和邪恶可言。也有人说,当杀戮是唯一解决问题办法的时候,那么杀戮同样没有什么仁义和残忍的区分。

    从襁褓中就开始逃亡的李闲见过了太多的不平事,他冷眼旁观的时候占大多数。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会做一些在别人眼里是善事的事。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看客。

    所以,这个时候在杀人的李闲,心情没有一丝波动。

    他杀人,面无表情。

    没有什么呐喊,没有什么宣泄,只是沉默的挥刀再挥刀。

    有人对他举起粗糙到甚至不能称之为兵器的东西,于是那人被李闲一刀削去了头颅。一下子没有了阻力的大动脉开始尽情喷发血液,在半空中炸起一团血雾。有人哭嚎着狂奔而逃,李闲从后面追上去一刀将他的后背撕开。长长的血口子肉往两侧翻着,露出一截一截白森森的脊椎骨。还有人吓尿了裤子瑟瑟发抖着跪下去,被李闲跃马而过的时候顺势一刀将头颅劈开。没了半边脑壳的人,在临死前甚至能看到白色的脑浆在眼前缓缓流过,流进眼睛里,流进嘴里。

    铁獠狼他们几个人用长槊将李闲的左右护住,没有一个人能接近他们。而后面的马贼用横刀将撕开的口子不断撑开扩大,大到血流成河堵都堵不住。

    诚如铁獠狼所言,这是一群毫无战力可言的乱匪。

    在十八骑那种冷静的杀戮下,他们彻底崩溃。

    他们逃,没命的逃,逃着逃着就没了命。他们跑不过战马的四蹄,也躲不过那些杀人的利器。

    不远处,残存的百姓不再欢呼,他们看起来有些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十八个恶魔屠杀乱匪,有的人无声的啜泣着,有的人则忍不住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呕吐着。直到胃里再也吐不出一点粘稠的东西后,于是开始干呕酸水。

    有两个乱匪抢了村中的两匹老马,爬上光秃秃的马背摇摇摆摆的向远处逃。他们甚至不要求自己能逃过杀劫,只要能逃得比自己的同伴快一些就好。

    一杆毒龙一般的长槊从侧面刺了过来,将一个才爬上马背的乱匪捅穿。那使槊的汉子竟然臂力大的惊人,将那还在胡乱蹬踢着的乱匪硬生生挑起来高高举起,然后猛地贯在地上,那乱匪的脑壳恰好撞在一块石碾上西瓜一样爆裂开。紧接着,那长槊再一次探出,将另一名骑马的乱匪刺穿了心口,长达三尺的槊锋在那人身体里猛地一转,血顺着血洞不断的喷溅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碎肉。

    那双握着长槊的手臂异常稳定,戳死一人之后槊锋回旋,轻而易举的切开一个乱匪的咽喉,一条血线追着槊锋后面溅了出来,那人下意识的捂着脖子,却堵不住越来越多的血涌出来。在他绝望的看向那使槊的汉子时,他的一个同伴已经被那汉子一槊直接刺穿了眼窝破脑而出。

    那使槊的汉子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拦在那些乱匪的前面。他稳稳的坐在一匹雄健的战马背上,长槊如凤点头一般迅疾的刺出,每一刺都能收割走一条鲜活的生命。而在他身侧,两个仆从模样的人则一边笑着一边将那些死了的乱匪鼻子割下来。这两个年纪也就在十六七岁的少年使用匕首及其熟练,似乎割死人鼻子就好像割韭菜一样简单。

    那使槊的汉子杀人快,那两个小厮割鼻子同样快。

    如果对比一下,李闲杀人是冷静的话,那么这个人杀人则充满了激情。他似乎很享受杀人的过程,微黑的脸膛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小丙,小丁,你们两个割得快些,我要往前去了,对面那白脸小子黑刀使的厉害,竟然杀人比我也慢不了几分。可不能让他将功劳都抢了去,老子还指望多割几个鼻子换酒钱呢!”

    “主人,您就敞开了杀吧,放心,落不下我和小丁!”

    一个小厮抹了一把脸色溅上的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着说道。

    那黑脸汉子哈哈大笑起来,舞槊杀进了乱匪人群。

    李闲一刀将一个乱匪的半边肩膀削了下来,正寻找下一个目标却忽然发现前面空旷了起来。之前他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冷不丁冒出来纵马挺槊的黑脸汉子,却没有想到对方杀起人来竟然快得离谱。

    正抬起头看向对方之际,忽然听到对面那人笑呵呵的问道:“喂!那白脸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刀使得真不赖!”

    李闲微微皱眉,看对面那人杀人手段快而狠辣,没想到声音竟然还带着几分稚嫩。

    他抬头看去,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对方虽然脸色微黑,但嘴角光秃秃一根绒毛都没有,显然年纪与自己竟然相当。诧异之际,李闲也顺口问了一句。

    “喂!那黑脸小子,你又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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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问还有几人在?

    李闲刷刷两刀将两支羽箭劈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贺若重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В5//他心情很沉重,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谁还能动!带他走!”

    李闲喊了一声,随即将背后的硬弓摘了下来。还活着的两个马贼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架起贺若重山向后面退去,然后将他放在一匹战马上。两个人分别上马,拉着那匹载着贺若重山的马往泽外方向走。

    “想跑!”

    张金称眼神阴寒,指着前面喊道:“谁先杀了他们,谁就是七当家!”

    几轮羽箭射杀了数百名同伴,张金称的亲兵们已经杀出了戾气,听到大当家这句话之后,他们嗷嗷的叫了起来纷纷抽出横刀往前冲去。

    百步外,李闲端坐在大黑马上,缓缓的搭上一支破甲锥,硬弓拉开,如满月,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百步外那个站在人群中显得很瘦小的锦衣男子。

    “死!”

    李闲猛的发出一声暴喝,随即松开了弓弦。

    那支破甲锥嗖的一声疾飞而出,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如雷如电般直奔张金称而去。李闲的喊声如一声炸雷,惊破漫天乌云。那箭太快,快到张金称只来得及微微闪身,而站在他身边的亲兵才举起盾准备挡在前面那箭已经一闪即逝,快到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变得僵硬,快到连时间似乎都停止了下来。

    噗!

    破甲锥正中张金称的胸口,巨大的力度下,张金称瘦削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仰栽倒了下去,随即被冲上来保护他的人群淹没。这么远的距离一箭命中,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除了洛傅和朝求歌之外,那些巨野泽的草寇谁也不曾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法!那箭仿似从天际而来,根本不属于人世间。

    场面一刹那间安静下来,似乎全都被这一箭所石化。

    “走!”

    李闲调转马头,洛傅和朝求歌两个人紧随其后。这时,那两个护着贺若重山离开的马贼才跑出去十几米远,由此可见李闲这一箭的速度有多快。而李闲拨转马头跑出去三四步后,那些吓傻了的巨野泽反贼才醒悟过来。

    “杀了那个骑黑马的家伙!”

    “他杀了大当家!”

    “给大当家报仇!”

    就在众匪徒冲上去准备替张金称报仇的时候,三当家郑坤却冷笑起来。他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动,只是看着人群密集处寻找着张金称的影子。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和悲伤,甚至还带着几分快意!

    他之所以这样,因为他知道刚才张金称为什么下令放箭!

    被射杀的那些乱兵,有一大半是他的人!包括他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亲兵在内,至少有四百人是他山字营的兵!张金称对他早有意见,这一年来不断的打压着他。郑坤心里很明白,还不是因为自己在巨野泽中人缘好危及到了张金称的地位?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他已经几次劝说张金称称王却反而被张金称斥骂。他知道以张金称那种阴森的性子,早晚会有对自己下手的那天。可是他没想到,张金称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把自己数百名亲信屠杀殆尽!

    而且他还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没错,是他的人溃败了,而溃败的士兵如果冲击本阵的话说不定自相残杀下巨野泽会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大一次危机。所以,张金称有足够的理由下令杀人。谁都不会说张金称做错了,就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金称打的什么算盘,但还是没有人敢站在他这边,尤其是,他的亲信已经都死了。

    虽然他麾下山字营还有一千多战兵,但那些人根本就不会跟着自己造张金称的反!

    他想过很多次离开巨野泽自立门户,但方圆几百里内没有比巨野泽更好的地方安身,而且就连知世郎王薄,已经举了旗号收拢孙安祖残部的窦建德都不敢轻易与张金称为敌!自己手下只有几百忠心的手下,他就算走又能走到什么地方去?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反了的话,那些平日里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没有几个敢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当那个骑黑马的人一箭将张金称射翻在地的时候,郑坤非但没有什么焦急,反而心中充满了快意!

    张金称,你个王八蛋,死吧!

    郑坤在心里开心的大喊,仿似那一箭是自己亲自射出去的一样。

    “可惜……”

    李闲在调转马头的时候轻声叹了口气。

    那一箭没有命中要害。

    但他却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发第二箭了,涌上来的巨野泽匪众已经堵死了线路,而另一则包抄过来的人也快将出泽的路堵住,再不走的话,他也要陷在这里。

    巨野泽的五当家楚云亲自带着几百人冲了过去,从一侧迂回想将李闲他们的后路堵住。他一边跑一边下令手下放箭,很快,那两个带着贺若重山往外冲的马贼就被射落马下。其中一人肩膀上挨了一箭,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载着贺若重山那匹战马的缰绳,奋力的往外跑。

    噗!

    又一支羽箭飞来,射在他的咽喉上。箭簇从他的脖子里穿透了过去,一股血箭猛的喷了出来。

    在临死前,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在那匹战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那马一声悲鸣,撒开四蹄冲了出去。

    “放箭!快放箭!”

    楚云一边大喊一边往前冲,他手下的亲兵开始瞄准那匹战马放箭,几十支羽箭飞过去,至少有三四支命中。有一支箭还射穿了战马的脖子,那马啾啾的叫了几声向前扑倒了下去。扑通一声,贺若重山狠狠的摔在地上。

    李闲的眼神骤然一凛,他连续射了五箭,将冲在最前面的五个喽啰射翻,一边发箭一边朝着贺若重山冲了过去。洛傅和朝求歌在他身侧保护,用横刀将射来的羽箭纷纷拨落。只是,聚集过来的叛贼已经越来越多,一开始还只有千余人,到了现在竟然有不下五千人涌了出来。出泽的路逐渐被堵死,前面黑压压的都是人。

    眼看着那首领模样的叛贼已经冲到了贺若重山身边,李闲猛的爆发出一声怒喝:“挡我者死!”

    他连续三箭射了出去,将护在楚云身边的亲兵射死,硬生生的将楚云向后逼退了四五步,而他则催动大黑马往贺若重山那边冲。洛傅和朝求歌一手持刀替李闲挡箭,另一只手端着连弩不停的扣动机括清理前面挡着的乱匪。

    可巨野泽的匪众实在太多了,多到堵住他们三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困难。

    楚云在十几个亲兵的保护下终于到了贺若重山的身边,他一脚将趴在地上的贺若重山踢得翻过来面孔朝上。楚云看着这个明显已经奄奄一息的家伙,想到之前自己最好的朋友王老七就是被这人一刀削掉了脑袋,他心中就有一股火腾的升起来。

    “杀我兄弟!”

    楚云狠狠的骂道:“你他妈的去死吧!”

    而此时,神智已经不清的贺若重山还在喃喃的低语着:“生同生……死同……死。杀张金称,杀……报仇。”

    “去死!”

    楚云猛的举起横刀,对准贺若重山的头颅就要刺下去。

    噗!

    一柄短刀从楚云的背后刺入,那刀刚好刺穿了他的身躯。刀尖在心口上钻了出来,一滴殷红的血从刀尖缓缓的滴了下去。举着横刀的楚云表情僵硬住,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只是,他才低下头,那刀尖就迅速的消失不见了。很快,刀尖再次出现。站在他身后的那人一刀一刀的捅在他的后背上,每一刀都是前后通透。也不知道他身后那人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手竟然这么狠。

    楚云艰难的转过头,看到那人面孔的时候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随即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一软到了下去。

    杀了楚云的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倒下去的尸体,弯腰将重伤的贺若重山抱了起来。

    “我投靠过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大当家报仇!”

    那人抱着贺若重山,一字一句的说道:“咱们跟随大当家的时候都发过誓言,生同生,死同死。我没忘,大当家死了,我没死,不是我贪生,而是因为如果不杀了张金称我没脸下去见大当家!兄弟,你比我强!我早该像你这样的,就算杀不了张金称,也不能让人瞧不起孙安祖手下的兄弟!”

    他站直了身子,猛的一声大喊:“老子问一句,高鸡泊的兄弟们还有几个!”

    一声高呼之后,就听见四面八方竟然同时都有回应传来!

    “我在!”

    “我在!”

    “我在!”

    看样子,从侧面密密麻麻聚集过来的人群竟然有一大半发出了呼喊。

    “杀出去!带咱们的兄弟们走!咱们已经给大当家的丢了脸,今天咱们就让巨野泽里这群混蛋们看看,咱们孙家军是不是孬种!”

    抱着贺若重山的那汉子一声大吼,随即一指前路:“杀出去!”

    竟然有上千人挥舞兵器突然对身边的巨野泽喽啰们下手,顷刻间就将巨野泽的人干掉了七八百人。围追过来的攻势猛然间一窒,已经渐渐成形的包围圈轰然崩碎!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投靠了张金称的孙安祖的手下会突然发难!他们本来都已经被张金称打散分开安置在各营,没想到今天他们在这样一个场合下聚集在了一起。

    “兄弟!多谢你仗义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抱着贺若重山的精壮汉子抬头问已经冲到近前的李闲。

    李闲道:“没时间扯这个,带你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开路一队断后,把能射箭的都安排在后面!“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好!”

    李闲伸手将贺若重山接过来,对那人道:“别恋战!”

    那人嗯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开始调度人马,看他的样子似乎在孙安祖的手下中颇有威望,那些士兵们好像都认识他。在他的指挥下逐渐列阵,分成两部分朝泽外杀去。孙安祖本就是大隋府兵将校出身,兵法上颇有造诣。这个人算是孙安祖的关门弟子,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尽得孙安祖在兵法上的真传。他屈身巨野泽,本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替孙安祖报仇。今日贺若重山等人突然杀来,倒是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联络人手耽误了很长时间,人马都被张金称分散,他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殊为不易了。

    千余人的队伍在他的指挥下,虽然略显慌乱但也勉强整顿了阵型。那些巨野泽的喽啰们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的懵了,竟然阻挡不住。

    冲出巨野泽之后,大队人马不敢耽搁加速离开。

    而张金称生死不明,巨野泽中竟然没有人敢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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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养狗,养肥了吃肉

    上谷郡,易水河畔,驳牛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В5、//

    山脚下有一片桃林,已经进了十月,桃花早已经落尽,山桃也早已经被摘了个干净,就连桃叶也不复嫩绿开始片片凋落。桃林中有一座茅屋,低矮,却并不破旧。简单到连院子都没有,似乎主人懒得去插一圈矮矮的篱笆墙。桃林看起来有些萧条,而茅屋看起来孤零零,两者放在一起,整个秋天似乎都变得加倍萧瑟起来。

    桃林外就是易水,并不波澜壮阔,却看不到泛舟河上的渔翁,看不到草地牧牛的孩童,当然也就更看到河畔浣衣的村妇。

    这里有一座山,一条河,一片桃林,一座茅屋。

    茅屋外的青石板上,坐着一个垂着头眯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的老人,而事实上,他的眼睛一直在动,看似枯坐的老人盯着地上的一段枯枝,枯枝上有一只迷路的蚂蚁正在来来回回的爬。老人坐在那里,如那段枯枝一样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着,似乎是受不了秋风的凉,又或是在替那只找不到家的蚂蚁着急。

    老人的身边,趴着一只老狗。

    十月的山中,早已经没了闷热,可老狗还在吐着舌头喘息着,也不知道是刚才追逐那只顽皮的野兔累坏了它,还是它已经老到闭不上嘴的地步。

    老人眯着眼睛看蚂蚁,老狗眯着眼睛看老人。

    风从桃林经过,吹响了树枝,也吹响桃林外的铃铛。

    铃铛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小女孩在一个彪悍男子的怀里。

    一行五六人,出现在桃林外面。众人在桃林外下了马,步行着走进了桃林深处。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瘦削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一身的风尘仆仆。他后面是一个比他还要壮硕几分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粉雕玉琢般精致漂亮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两个彪悍男人的后面,则是两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丽女子。走在稍微靠前的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些的女子,就好像粉里透红成熟的令人垂涎欲滴的桃子。靠后些的那个年纪小的女子,看起来则像是一朵三月中逆着风盛开的山桃花。最后面走着的是个看起来有些懒散的年轻男子,嘴里还叼着一根已经枯黄的毛毛草。

    夕阳将这一行人的身影拖出去很长很长,在桃林中穿行的影子就好像飘飘荡荡的孤魂野鬼。

    他们当然不是鬼,而是几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当老人看到那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后,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就连已经弯曲的背脊,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几分。

    “达溪?是你么?”

    老人抬起头,有些诧异的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达溪长儒,他看到那老人后释然的笑了笑道:“你怎么还没死?”

    老人孩子般撇了撇嘴:“我记得跟你说过的,我最少能活到八十岁,而你最多只能活到五十岁,你还没死,我怎么能死?”

    达溪长儒不留客气的讥讽道:“你说过的话有几个能当真的?我记得当年你还是散骑侍郎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过,那个人会成为被人称颂万世的千古一帝来着。如果你说的当真,又怎么跑到这驳牛山来苟延残喘?”

    那老人哼了一声道:“就算如你所说,我好好的在这桃林中等死,你干嘛又来打扰我的清净?”

    达溪长儒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老人的鼻子道:“你想躲清静就能躲?老子想找你,别说一座驳牛山,就算钻进东海里也休息藏得住。你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吧,我也才过三十岁,所以看见你我就想告诉你,我肯定来得及给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烧爆竹,敲锣打鼓,好好的送你上路。当然,如果你死的比我晚,也可以为我那样做。”

    “达溪长儒!你要是千里迢迢的跑来只为来讥讽我,那我并不欢迎你。”

    老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达溪长儒见他认真,于是作出一副同样认真的表情说道:“我自然不是来讥讽你的,而是来给你送一个聪明伶俐的徒儿的。说起来你应该谢谢我才对,不然你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只怕都会随着你一起埋进烂桃叶中,腐朽,发臭,然后被人遗忘。”

    “徒儿?”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不要!”

    他颤巍巍的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指着达溪长儒的鼻子尖说道:“你说让我收徒弟我就收徒弟?虽然我欠了你一条命,但你休想左右我的想法!”

    达溪长儒根本不理会他,而是对不远处那漂亮的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小狄,来,见过这个糟老头子,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叫师父。”

    小女孩乖巧的跑过来,仰着精致的小脸一本正经的打量着老人枯叶一样的脸。

    “不许叫!”

    老人嘶哑着嗓子喊,而伏在地上的老狗也站起来,对那些陌生人露出了已经不再锋利的牙齿。

    “爷爷”

    仰着小脸瓷娃娃一般的小狄笑了起来,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那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让整片桃林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充满了生机。

    老人怔住,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叫我什么?”

    老人的嗓子更加的沙哑了,沙哑的好像北方风沙洗礼过的漏气牛角。

    “爷爷”

    小狄的声音在桃林中显得那么空灵,那么好听。

    老人情不自禁的弯下腰,抬起枯木般的手指在小狄精致小巧的鼻子尖上轻轻点了一下。这一刻,刻意被他尘封起来的往事一幕一幕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那一年,大隋五十万雄兵渡过大江,摧枯拉朽般覆灭了南陈。天堑挡不住充满了朝气强大无匹的隋兵,更何况已经腐朽不堪的南陈朝廷?

    那一年,国破,家亡。

    那一年,他的儿子,儿媳,还有才五岁的小孙女,都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一年,他还叫许智藏,是陈国的散骑侍郎。

    “爷爷不哭喔。”

    小狄展开一块干净的手绢,认认真真的将老人浑浊眼中溢出来的泪水擦拭掉。她的动作很小心很小心,轻柔的好像在哄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爷爷,我给你看安之哥哥给我留下的东西,你就不许哭了喔。”

    小狄从怀里取出那本李闲的笔记,递给老人。老人颤巍巍的将笔记接过来,慈爱的看了小狄一眼道:“好,爷爷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几分钟之后,老人抹了一把鼻涕叫道:“这是哪个疯子写的!真他妈的……真他妈的是个天才!”

    小狄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老人。

    “哈哈!”

    站在最后面的独孤锐志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就说,谁看了也会说安之那小子是个疯子!”

    红佛和欧思青青同时瞪了独孤锐志一眼,异口同声道:“还是天才!”

    ……

    ……

    跋涉上千里,昼伏夜行,李闲带着千余人的队伍绕过州府关卡终于再次回到了燕山上。十八骑离开燕山后奔赴幽州,如今绕了一个大圈子又翻了回来,应该算得上一个小小的不会被人发现的轮回。文刖和他的龙庭卫早已经离去,山上厮杀地的尸体也都已经掩埋。几个月后,坟包上已经长出了一层野草。

    燕山这一带,算是没有官府管辖的地方。大隋宣布燕山是大隋的领土,所以草原人不敢轻易接近这里。而处于长城外的部分,隋人也不会轻易越过去。大隋的边军不会容忍草原人靠近这里,因为这是一个强大帝国的边界,谁不请自来,那就杀了谁。大隋的士兵们都是骄傲的,所以,文刖明明是来追杀李闲的,可当他看到突厥狼骑出现在燕山的时候才会干脆利落的下令将那些家伙杀光。

    当然,文刖也不可能将这件事隐瞒,大业皇帝杨广肯定会知道,却不会在即将征伐高句丽的关头对突厥人怎么样,所以,杀了人的大隋不会宣扬。同样的,阿史那去鹄也不会宣扬,除非他想将即将云集在涿郡的百万大军引向草原。

    所以,燕山上现在很安全。

    就在那个与突厥人厮杀的地方,李闲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吧,依着山坡建一座寨子。”

    “这里地势似乎并不太好。”

    纪皓天仔细看了看地形道:“这里一面缓坡,另一侧是峭壁,三面中有两面是密林,一旦有人来袭的话,很难撤出去。”

    “这里地势的确不是最适合的。”

    李闲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既然你推我为大当家,就不要质疑我的命令。我说是这里,就是这里。”

    纪皓天怔住,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切听大当家的吩咐。”

    李闲嗯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密林外的一块大石头说道:“还有,你可以想办法把那块石头弄走,要不就砸烂,总之我不想看到那块石头。”

    “为什么?”

    纪皓天下意识的问,看到李闲的眼神后又缓缓的低下头:“大当家说弄走,就弄走。”

    他的态度很谦卑,谦卑到……衬托得李闲理直气壮的指手画脚显得那么可恶。跟在纪皓天身后的几个亲兵眼神里都闪过一丝愤慨,虽然他们刻意掩饰了,但还是被李闲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问我为什么?”

    李闲笑了笑,转身走向别的地方:“因为我看它不顺眼,就是这么简单。”

    李闲离开的时候,没有看到纪皓天眼神里的笑意,那笑意充满了戏谑。而纪皓天也没看到李闲扭头时候嘴角上的笑意,那笑意,同样充满了戏谑。

    李闲独自走到山坡前,俯视山脚。

    “我要在这里建一片房子,还要把那块平地开出来种上点粮食。还要种上点花花草草的,再养一只狗。”

    李闲指着前面山坡,意气风发。

    “养狗做什么呢?”

    李闲自己问自己。

    “养肥了吃肉。”

    他说。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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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谣言止于凶者 一

    李闲从巨野泽一共带出来一千二百一十二个人,算算看,刚好一个满员的折冲府稍微多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qΒ5\不过李闲倒是不想按照大隋的军队编制来安排,他将这一千二百人分成两个小旗,每个小旗五百战兵,其余的人都是挑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比较差些的人,归为辎重后勤。每百人设一名统带,小旗的指挥为都统。毫无例外的,也是让纪皓天疑惑不解的是,李闲手下的十七个人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任军官。

    所有的军官都是在那些士兵中选出来的,李闲除了挑选了五十人的亲兵队之外看样子竟然真的是对这一千二百人一点图谋都没有。

    因为山下还有五百幽州精锐轻骑,纪皓天不敢招惹所以对李闲的安排表示赞同,甚至还再三要求让洛傅等人担任军官,李闲只是轻笑着摇头不置可否。纪皓天现在已经有八成确信李闲就是幽州罗艺麾下的某个将领,可这样年轻就能让一个别将对他恭敬谦卑,纪皓天实在想不出李闲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有些时候,纪皓天甚至怀疑李闲是罗艺的儿子。

    这样想当然也是有依据的,据说罗艺有一子名为罗成。面容俊美,槊法超群,十三岁就已经在幽州军中几乎找不出对手来。据传闻,此子无论是个人武艺还是兵法韬略都深得罗艺真传,而且,在军中颇有威望。而纪皓天之所以怀疑而不是确定,是因为李闲用的是一柄长的有些离谱,锋利的有些离谱的黑色直刀而不是马槊。

    不过,为了隐藏身份舍弃惯用兵器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虎贲将军罗艺本身就是刀法大家,其子善用刀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正是因为这样的怀疑,纪皓天对李闲越发的忌惮起来。本来他还打算李闲等人离开燕山的时候派人截杀,可现在既然李闲有可能是罗艺的儿子罗成,纪皓天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乱造次。

    每日表面上,纪皓天只是盯着营寨的建设而很少关注校场练兵。但事实上,他一直在留心那个陆别将的练兵方法。只一日,他便确定陆十三的练兵手段真的是大隋府兵才惯用的方式。孙安祖此人出身军武,而且还曾经做到了府兵的别将官职,对府兵的练兵之道深得其精髓,纪皓天又是靠着一些手段取得了孙安祖的信任,所以孙安祖的本事倒是被他学来七八成。

    每日李闲用心观察学习的时候,纪皓天其实也在学习印证。

    两个人其实在某种性格上十分接近,都有一种令人不解的偏执。

    李闲在看陆十三和铁獠狼练兵的时候,自然不会将贺若弼的笔记拿出来看。他这段日子每晚都秉烛夜读,那笔记其实他差不多倒是能背下来了。笔记毕竟是死的,写的再如何精辟也是纸面上的东西。而陆十三和铁獠狼都是久经战阵的人,虽然指挥方式上略有不同,但都带着浓重的大隋正规军队的印记。

    李闲每日学习,获益匪浅。

    现在的燕山马贼都是孙安祖的手下,而孙安祖练兵就颇为严厉远比一般草寇精锐些。所以,士兵们操练的时候倒是也不会显得特别生涩。在巨野泽的时候,张金称其实是有心将孙安祖手下跟了他的那两千多人编程一个亲兵营的,因为这些人远比他手下那些喽啰善战,可他又害怕用这些人做亲兵不安全,所以还是将这些人打散了混进各营加以监视。

    现在,李闲有机会将这一千二百人训练出来成为自己手下的第一支军队,不得不说他比张金称要有福气。

    “安之,为什么要叫小旗?”

    铁獠狼不解的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按照大隋的正规军队编制,行军的时候每一百人要举一面战旗。敌人观察的时候,往往数数旗子就能知道军队的实际人数。当然,也可以多打旗帜迷惑敌人,但敌人偷偷的来观察也是防不住的,本来这样做是为了便于指挥,但也有弊端。”

    “你想想看,一千二百人的队伍只打三两面旗子,会不会让人疑惑不定?”

    铁獠狼点头,却对这样的解释不怎么认同。

    李闲当然不会告诉他,小旗其实是明朝时候基本的军事单位。李闲仅仅是喜欢这个名字罢了,至于借口什么的真心扯淡。当然,明朝的时候一个小旗才十个人,一个百户下辖两个总旗,十个小旗,共计一百一十二人。千户,则下辖一千一百一十二人。李闲不喜欢千户百户的称呼,但他喜欢明朝,所以干脆去了千户百户,直接将小旗升为五百人的编制。

    新提拔起来的两个小旗都统,一个叫牛秀,一个叫刘黑闼。

    说起来,李闲对这个叫刘黑闼的人还确实有些成见。他不知道这个黑塔一样的汉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设计杀死了罗士信,而且占据河北半壁江山的那个生猛人物,但就因为历史上罗士信是死于此人之手,李闲对他就有点不待见。

    当然,他不会因为这个扯淡的理由就不用此人。

    事实上,整个燕山贼一千二百人中,刘黑闼的勇武当为翘楚。而且这个人对兵法上的领悟也远超其他人,无论陆十三和铁獠狼讲的什么,几乎一点就透。这让李闲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所以才会将其直接提拔为掌管五百人的都统。燕山贼千二百人的首领现在名义上自然是大当家李闲,但李闲当着全山寨的人面说过将来是要还给纪皓天的。仅仅是这份气度,就让中山贼折服。

    而牛秀这个人个人勇武则一般,并不如何出彩。身材相比于魁梧的刘黑闼来说也单薄了许多,但此人的心思十分灵活细密。陆十三和铁獠狼讲解战术的时候,他往往能举一反三甚至看出这战术中的瑕疵。这一点对于一个为将者来说也很重要,甚至有时候比个人勇武更重要。

    当然,李闲对于牛秀这个人也是很感兴趣的,不下于刘黑闼。

    当在选拔军官的比试中,这两个人脱颖而出的时候李闲着实惊讶了一番。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一千二百山贼中竟然有这么两个在历史上声名显赫的人物。

    所以,当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李闲毫不犹豫的将最重要的两个官职交给了他们,并且对其礼遇有加。

    刘黑闼,出身贫寒所以没有表字。牛秀,字进达,曾经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只是后来家境衰败后远走投亲,却误打误撞跟了孙安祖。

    李闲知道,无论是刘黑闼还是牛进达,他们两个人如果按照历史轨迹绝对不会出现在此时的燕山,刘黑闼若是说和孙安祖有什么牵连还有情可原,毕竟他和孙安祖窦建德都是同乡,但牛秀此人绝不会出现在孙安祖军中才对。李闲虽然仅仅是粗知历史,却也知道牛进达应该追随的是李密。

    但李闲才不会在乎这些,从天而降两员虎将,他高兴还来不及,而且,就因为这两个人,李闲对这一千二百人的占有欲更加的浓烈起来。

    刘黑闼和牛秀本来在孙安祖军中不如何被看重,被李闲一跃提拔为都统自然十分感激。他们两个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所以对于能发现自己本事的人往往心存感念。

    李闲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度不凡。

    任命牛秀和刘黑闼为都统,李闲根本不管别人如何否定。就连纪皓天都表示此二人威望不足难以服众,李闲还是不理会。

    任命二人的那日,李闲一手一个拉着牛秀和刘黑闼说道:“休要管旁人如何说,我现在还是燕山寨的大当家,我说你二人行,你们就行。好好的协助陆十三练兵,练出些样子来给他们看看,堵他们的臭嘴!”

    这段话让牛秀和刘黑闼两个人很感动。

    燕山贼每日上午干活搭建营寨,下午操练,有陆十三和铁獠狼训练,再有牛秀和刘黑闼二人辅助,才短短十余日光景士兵们已经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看了半日练兵,李闲收获颇多,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才坐下,牛秀和刘黑闼两个人联袂走了进来。

    “见过大当家!”

    二人抱拳道。

    李闲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坐下说话,不然滚蛋。”

    牛秀出身大家,这些年却也沾染了一身的匪气,而刘黑闼更是直来直去的汉子,所以两个人反而喜欢李闲这种说话的腔调。对于那个张嘴闭嘴之乎者也的纪皓天,两个人倒是都有些反感。

    摸准了二人脾气的李闲,自然不会自持什么身份装学问人。

    “大当家,先赏口酒喝,嗓子干得冒烟了。”

    刘黑闼可怜兮兮的说道。

    李闲从桌案上将酒袋子甩过去道:“给我留一口,不然撤了你的都统!”

    刘黑闼嘿嘿笑了笑,扒开塞子一大口就灌了进去。

    李闲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了笑问道:“才从校场回来,找我有事?”

    牛秀眼神扫了扫门外,欲言又止。

    刘黑闼却没他那么多顾忌,将酒袋子往桌案上一放:“大当家,我就是看不惯!”

    牛秀站起来,走到门口盯着外面。

    刘黑闼不忿道:“你这酸书生,怕得什么?咱们燕山寨还是大当家说了算的,怕他个鸟?”

    李闲眼神一变,隐隐猜到了什么。

    牛秀道:“就你这蛮人莽夫,说话这么大声,难道想宣扬给全山寨的人知道?”

    刘黑闼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嘛!”

    李闲皱眉道:“到底什么事?”

    刘黑闼看了牛秀一眼道:“这酸书生说话太罗嗦,还是我来说吧。大当家,你还是不要走了。这寨子里,我只认你一个人是大当家,至于其他人爱谁谁,去他娘的,老子看着就是不顺眼!大当家几次说要让出这位子,那人表面上推辞实则想坐难道我看不出来?弟兄们都说大当家你是朝廷里的人,不是跟咱们一路的,所以终归要走,很多人说了,大当家的心不在咱们寨子里。人心不稳啊大当家!”

    牛秀转头轻声问道:“大当家,我只问一句。”

    李闲道:“说。”

    “你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是不是幽州罗艺的……儿子?”

    李闲肃然道:“不是,我从小被朝廷追杀,怎么可能是朝廷的人?看到外面那些坟包了吗?里面埋着的就有我当初从燕山逃走时候为了保护我而被朝廷杀死的一百多位兄长,至于罗艺的儿子……这就纯粹扯淡了。我姓李,名闲,字安之,跟姓罗的没关系。另外……你问的是两句。”

    牛秀一怔,随即苦笑,他对大当家这种性情有时候也颇多无奈。

    刘黑闼诧异道:“那陆将军他?”

    李闲笑了笑道:“他是罗艺的人,这不假。”

    “那他?”

    “我和罗艺之间有交易,这交易是什么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俩。总之,罗艺暂时是友非敌,但难保日后不会刀兵相向。只能说,罗艺现在帮我,是因为他想利用我。等离开燕山寨之前,我会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牛秀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便成了!大当家,既然你不是朝廷中人,你便莫走了吧!”

    刘黑闼道:“大当家,你都不知道,那个家伙这些日子,整天散播谣言,说若是大当家你再不离开燕山,山下的骑兵就要杀上来了。他还说,你是罗艺的儿子,之所以跑来这里是因为和罗艺赌气,罗艺已经派了大军前来要你回去,你若不回,便屠了咱们燕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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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很谦卑,只两人行亦有我师。他总是很勤奋,劈柴担水也是修行。他总是很礼让,在你死还是我死做选择,自然是你死。
他来的那一年,大隋刚满二十岁生日,那个可敬可恶的老巫婆,给了他一个哭笑不得的身份。
黑盔黑发,弯弓直刀,十八骑风卷残云,帝国旗号上终究还是他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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