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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王伏宝

    第五百一十七章王伏宝

    洺州

    自从窦建德称王之后,洺州越发显得重要起来。在洺州府衙门的后面有一排院落,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民居无异,可全洺州的人谁都不愿意到这个地方常住,原因无他,这看起来平常无奇的房子下面便是洺州府的地牢。

    这大院子前后两排房子都是刑房,也就是对犯人动刑的地方,随便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对着房门那面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刑具。可以说,凡是能想出来折磨人的手段这里都有,如果有人能说出这房间里还缺少什么刑具的话,那么洺州总捕吴不善一定会开心大笑,然后花重金将没有的刑具或者用刑手段买回来,这算是他的一种收藏喜好。当然,如果质疑刑具不全的人拿不出新鲜东西或者想法的话,吴不善绝不会介意请这个人从头至尾把各房中的用刑手段都尝一遍。

    吴不善是洺州总捕,听起来是个挺威风的官名,可在洺州这种地方他这样的官职根本不敢张扬,洺州是大夏都城,大夏朝廷所在,莫说他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不敢耀武扬威,便是三四品的大员也照样不敢放肆。

    窦建德不在洺州的时候,这城中只有两个人的话没人敢反对质疑。

    其一,便是洺州留守,大夏的纳言宋正本。此人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但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当初窦建德能打下这么大基业,有很大的缘故是因为宋正本为窦建德写了一份发展的策略。包括先打什么地方,再打什么地方,而且还不止是军务,更多的则是民政上的事,毕竟宋正本是个文人,对于治国之策他心里想的更多一些。正因为这样巨大的功劳,窦建德封其为纳言,忠国公。

    窦建德不在洺州的时候,所有朝政军务几乎都交给了宋正本,这个人有真本事,但却是个不会做官的。为人不懂变通,脾气冷硬,而且睚眦必报,当初他为小吏的时候欺负过羞辱过他的人,在他发迹之后一个不落全都杀了,而且最少的也诛了三族。

    自从窦建德封他为洺州留守之后,地位尊崇的宋正本越发的乖张跋扈起来,大夏朝廷简直成了他的一言堂,凡是他定下的事情谁也不敢反对。但凡有人与他作对,他总会找到些把柄将其整死。

    可即便是这样,在洺州宋正本还有一个不敢惹也惹不起的人。

    这个人是个女子,名叫窦红线。

    窦红线是窦建德的妹妹,窦建德对她的宠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在大夏境内谁也不敢招惹窦郡主。照这样看起来,窦红线是个飞扬跋扈的女子才对,可事实上她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xìng子恬淡,虽然武艺出众可最喜欢做的还是刺绣,正因为做的一手好女红,所以人们又称其为窦线娘。

    从小到大,只有一件事窦建德没有顺着他妹妹窦红线的意思。

    那就是窦红线与王伏宝的婚事,因为王伏宝在朝廷上当众指责窦建德杀了石赞等几个当初最早跟着窦建德的老功臣,也反对窦建德过早称帝,被窦建德下令关押在洺州府的地牢里。

    因为这件事,窦红线没少和窦建德吵。也正是因为她,窦建德才没有立刻就杀了王伏宝泄愤。

    窦建德这个人很矛盾,他总是很轻易的相信别人,对人宽宏,他征战多年从不曾杀过俘虏,宋正本等人就是被俘后因为他的宽宏而选择报效他的,因为这个xìng格,窦建德身边从不缺乏追随者。

    可对于当初那些在他最困苦时候跟着他的老部下,他下手杀人从不心慈手软。石赞是在高士达为高鸡泊大当家的时候就跟着窦建德的,因为跪地不起为王伏宝求情,挡着窦建德的路乞求他原谅王伏宝一次,被暴怒的窦建德下令亲卫拉出去砍了脑袋。还有殷秋,此人的资历比石赞还要老,甚至比王伏宝还要老,当初窦建德资助孙安祖起兵的时候,殷秋就跟在窦建德身边。

    窦建德亲率十万大军渡过黄河南下,他的先锋大将苏定方在郓城中了埋伏自杀身亡,副将殷秋带着几百人杀出重围逃回大营,心烦气躁的窦建德根本没听他的解释,下令将殷秋拖出去五马分尸。

    这个人的xìng子之矛盾,有此可见一斑。

    洺州府的地牢也不是普通百姓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刑房下面的三十二间地牢石室,有资格进来住一阵子然后被拖出去砍头的,都是朝廷官吏。

    在左起第一间地牢中关着的,就是曾经窦建德麾下的第一爱将,也是洺州军中军功最大的将军,曾经与窦红线有婚约的冠军大将军,被窦建德封为夺命侯的王伏宝。

    ……

    ……

    地牢中终年不见天rì,即便是白天如果不举着灯笼下来也会摔倒。或许是显得太过yīn森了些,所以地牢过道上点起了密密麻麻的油灯。可昏黄sè的灯烛却将这地方衬托更加森然,就算是夏天正热的时候这里也显得冷飕飕的让人不适应。

    因为窦红线的缘故,王伏宝在地牢中没受苦。

    他住的地牢是最大的一间,里面简单的家具都有,因为窦红线不时就会来看望他,所以看管地牢的差役们对他都很尊敬。毕竟在夏王杀他之前,仅仅是凭着军功这样一位大将军也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吴不善不是善人,在明面上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的总捕在这个地方可是主宰者。所以,在洺州府牢房中的吴不善和在明面上的吴不善简直就是两个人,明面上的吴不善小心谨慎,做人圆滑,而回到洺州府大牢,他则变得yīn狠毒辣。

    洺州府地牢中总会关进来很多得罪了夏王或是宋正本的官吏,这些人有的只是小错不久就会放出去,有的则注定了死在里面,而很多窦建德都不好明目张胆处斩的人,就只能在大牢中“暴病而亡”,这些都是出自吴不善的杰作。

    刑部尚裴余就曾经在窦建德面前不止一次说过,吴不善是个人才。

    吴不善确实是个人才,最起码他知道谁该死谁不该死。

    他这辈子做过最矛盾的一件事,就是他对一个他认为绝对该死,夏王绝对不会容下的人动了善心,一直敬畏有加。

    “听说主上在黄河南边大败……”

    吴不善给坐在桌案对面的虬髯大汉满了一杯酒,压低了声音说道。

    身穿一身布衣看着桌案上一盘熟肉怔怔出神的人猛的抬起头,一双虎目中都是震惊。这人四方脸,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身形健硕高大,虽然穿了一身布衣,但难以掩藏住他身上那种气势,这是只有经历过无数次大战,杀过无数人才会有的气势。

    王伏宝听到这个消息确实震惊,但很快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从南边传过来,夏王也没派人回来,但这消息已经传开了,有人说大将军苏定方在郓城中了燕云寨军师徐世绩的埋伏,苏定方大将军率军厮杀数rì寡不敌众战死,殷秋将军倒是杀出来了,却因为作战不利救援不及被夏王杀了……”

    吴不善看了一眼王伏宝的脸sè,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又过了一个月,夏王准备渡河北返的时候被徐世绩带兵黏住,燕云军的大将伍云召带兵抄了咱们夏军的后路,七八万大军全都溃了,死了四五万,余下的大部分做了俘虏,逃出来的少之又少。”

    王伏宝忽然眼神一变,凛然看着吴不善冷笑道:“吴总捕,如果只是道听途说,你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吴不善脸sè一变,讪讪的笑了笑道:“大将军你别这么看我,你也知道我有多大的胆子。这些事确实不是道听途说来的,我有个同族的兄弟在南下大军中任校尉,在黄河岸边大败那天逃出来了,他没敢追上夏王的队伍而是隐姓埋名一路潜逃回来,不敢露面,如今就住在我家里。”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说出去?”

    王伏宝看着他冷冷的问道。

    “怕什么!”

    吴不善叹了口气道:“大将军您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当rì那一战败的那么惨烈,据说死的人尸体堆积起来几乎让黄河断流,几十里的河道都是红的。夏王只带着不到三千人顺着黄河往西逃了,若不是知世郎王薄带着残兵接应只怕杀出重围都难。我那兄弟虽然是逃兵,可也有情可原不是?有人传言夏王已经遭了不测,还有人说夏王带着几十个亲卫脱离了队伍已经过河回来了。”

    “夏王不会有事。”

    王伏宝笃定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宋正本有没有派人接应?”

    “独孤少将军前阵子带兵出城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去接应夏王。”

    王伏宝稍微松了口气道:“独孤少是个老成持重的,这次宋正本倒是没选错人。”

    “恭喜大将军!”

    吴不善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朝中的武将们都在暗中商议着,等夏王回来就联名上,请夏王将您和程名振将军放出去。咱们大夏接连损了好几个大将军,正是用人的时候,我想夏王是不会拒绝的。等您出去了就还是冠军大将军,还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夺命侯!只求您到时候别忘了提点一下卑职。”

    “你也想从军?”

    王伏宝冷笑着问。

    “我可没那胆子!”

    吴不善连连摆手道:“我听说武阳县,观城县那边的官都被燕云军杀绝了,宋纳言正在发愁选谁补过去,毕竟现在朝廷里的人也不够用,如果大将军出去的话帮卑职美言几句,放我出去做一任县令,卑职感激不尽。”

    “你这总捕是从六品,武阳县令不过是从七品,你不求升官反倒想降两级。”

    王伏宝喝了口酒说道。

    “卑职只想离开洺州,这个地方……水太深了。”

    “你死心。”

    王伏宝忽然笑了笑说道:“谁都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唯独我不可能。你求错了人,这样,现在你去将程名振请过来一块喝酒,他是还有机会出去的,你求他,说不定能帮上你。”

    不等吴不善诧异,王伏宝摆了摆手道:“去,另外……如果郡主再来的话你帮我拦着,就说我不想见她。”

    拦着?

    吴不善心里叹了口气,郡主经常来地牢连宋正本和夫人蔡氏都不敢管,我一个小小的洺州总捕敢放个屁么?就算是放屁也得憋着挤出来放个没声的,还不许有臭味。可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起身去请程名振。

第五百一十八章 吴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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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九章吴不善

    程名振是个脸sè微黑但带着一股卷气的人,他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因为在地牢中没有王伏宝的待遇所以显得有些狼狈落魄。身上的衣服一直没换过,不但脏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可即便如此,他的衣服依然显得很整齐显然经常整理。

    他也是官宦出身,父亲曾经做到过鹰扬郎将,也是大隋立国之初颇有名气的军中将领,可惜,因为贺若弼案受到了牵连,他父亲因为是贺若弼的亲信而一同被斩,他和老娘被虽然没有被问死罪,但因为宅子被查封只能做了难民。前些年去馆陶县投亲戚,那亲戚施舍了几个钱就再也不问他们母子死活。

    母子二人在馆陶城里租了个破旧的小院住下,程名振便在运河边上做苦力谋生。后来巨野泽大贼张金称打到了馆陶县,城破之后他们母子都被迫从了贼。因为程名振从小读过不少兵,他父亲也没少手把手的教他,武艺不俗,还懂兵法,渐渐的在巨野泽军中就越发的凸显出来,得到了张金称的重用。

    张金称手下的二当家见他年轻有为,就把女儿许配给他做了老婆。没多久,他就成了巨野泽里排名最末的当家的,他麾下人马最少,但训练最jīng战力最强。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被燕云铁骑两次碾压之后他还能活下来。在岱山下,他眼睁睁的看着几千燕云jīng骑砍瓜切菜一样把巨野泽的人马废了,大当家张金称生死不明,他带着几百人杀出重围一路逃到了黄河北岸,连头都没敢回。

    派人将老娘和妻子接到了北岸之后,他就在洺州落草。后来与官军打了几次都大获全胜,名号越来越响,来投靠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洺州就成了他的地盘。他在洺州屯田养民,老百姓的rì子过的极好,虽然手下兵力只有几千人,但在绿林道上也有了自己的名号。再后来,窦建德势力越来越大,他知道无法抗衡,为了给手下人谋一个好前程,索xìng投靠了窦建德。

    窦建德从他手里得了洺州如虎添翼,对其也颇信任,后来窦建德占据河北之地,封他做了魏州郡守。

    因为王伏宝的事受到牵连,他也被窦建德下到了洺州府大牢。说起来,如果不是王伏宝有窦红线照应着顺便也偶尔看看他,说不得他也是在地牢中暴病身亡的一个。

    “见过大将军!”

    虽然看起来落魄,但程名振却没少了一点礼数。

    王伏宝连忙过去扶着他,不肯受他的拜:“你我患难兄弟,怎么还这么多繁文缛节?你若是再这样就回去,我可不待见穷酸生!我就纳闷,明明你是个军伍出身的,怎么一身的酸腐卷气!”

    “你赶我也不回去。”

    程名振笑了笑道:“没进门就闻着陈年老酒香,还有城中孙记老店的酱香肘子,我口水都忍不住往外流了,怎么可能走?”

    王伏宝拉着他的手在桌案边坐下,亲自给他慢了一杯酒笑道:“你这鼻子还是贼灵,离着这么远都能闻出味道来。”

    他看了一眼程名振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微微皱眉道:“我让红线也给你带了几件衣服进来,你怎么就不肯换换?”

    “我跟大哥你可不一样!”

    程名振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大哥你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没事。”

    他指了指外面不远处站着的吴不善道:“就算给那货十几个嘴巴子,甚至一刀捅了他都没事。可我若是在这里太过张扬,只怕别想再到大哥你这里来蹭酒喝。”

    “委屈了你!”

    王伏宝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没有这牢狱之灾。”

    “大哥你怎么尽说胡话,你明明知道,就算你出事我躲得远远的做缩头乌龟,难道夏王就能放过我?”

    “这里是洺州。”

    程名振将酒饮尽,也不客气自己又到了一杯:“我自投靠夏王那天开始就在担心自己没个好下场,但后来夏王重用我的疑虑也就渐渐的消了。现在看起来我才知道自己多无知幼稚,这是必然要有的事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是啊……”

    王伏宝叹了口气道:“这里是洺州。”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没有说出口:这里曾经是你的洺州,就因为这个,夏王万万也不可能容得下你。

    “说起来我也是运气。”

    程名振像是饿坏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若不是和大哥你一块进了这地方,我怎么可能有这待遇?偶尔有酒喝有肉吃,身边还有个能说话的朋友。所以大哥你也别自责,我可不是因为你的事才进来的,相反,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咱们兄弟不说这个!”

    王伏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夏王败了。”

    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程名振身子一僵,随即笑了笑问:“大败?”

    “大败”

    “其实这话不如不问。”

    程名振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巴,想起当年自己两次经历过的惨烈大战依然心有余悸:“燕云jīng骑之下,哪里有小败。”

    “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推崇李闲那厮。”

    王伏宝皱眉道。

    程名振叹了口气道:“有些可怕到了极致的事,经历一次就永生难忘,更何况我还经历过两次?”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夏王这次南下,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跳进人家挖好的大坑里,燕云寨的人拿着铁铲等着埋土呢,怎么可能不败?出兵之前我就想,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么轻易的出现在面前,李闲绝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做傻事?现在看来,傻的好像是咱们洺州军。说起来,要是放在两年前夏王绝不可能上这个当,这些年咱们打的胜仗太多了些,人也变得轻浮。”

    “别太悲观,夏王只要回来就没多大影响。”

    “对谁没影响?”

    程名振忽然坐直了身子,严肃的问道:“对大哥你,还是我?”

    ……

    ……

    王伏宝看了一直站在外面不远处的吴不善,知道他一直在偷听自己和程名振的谈话,所以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声音压的很低,倒是程名振的反问让他有些心酸。他知道程名振的意思,因为自己和窦红线的关系,虽然窦建德毁了婚约,可在窦红线以死相逼之下窦建德也不敢真就急着杀了自己。

    可程名振不同,原来洺州这地方是他的,后来他为了洺州百姓和手下弟兄们着想才带兵投靠了窦建德,而窦建德自从称王之后一心还想着称帝,对谁都有疑心,程名振曾经在洺州很得民心,这个人窦建德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的。诚如程名振自己所说,就算没有王伏宝的事牵连他也逃不了这个宿命。

    “放心”

    王伏宝安慰道:“夏王在东平郡兵败,连苏定方都折了,殷秋也死了,至于曹旦就别说,活着还不如死了有用。如今夏王能用的大将不多,只要夏王还没有糊涂透他就不会难为你我。刚才吴不善说,朝廷中的武将正在暗中商议联名上奏折,将你我保出去。”

    他顿了一下有些怅然的说道:“但我没打算出去。”

    程名振一怔:“大哥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你打算在这暗无天rì的地方过一辈子?”

    “如果我出去官复原职,红线怎么办?”

    王伏宝叹了口气道:“夏王既然起了杀我的心思,就算把我放出去早晚也是一死,红红线见我出去必然高兴,可将来伤心难过也会加倍,与其这样不如就在牢狱中,我不出去,窦建德可以用抗旨的罪名杀了我,结局无非一个死而已,可我出去还要带兵厮杀……我已经过腻刀头上舔血的rì子了,清清静静的死在这里对我对红线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哥……”

    王伏宝摇了摇头示意程名振不要劝他:“夏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就算他将我囚在这大牢里其实我心中也没什么怨言。当年我们兄弟跟着他才有了条活路,现在他要我们的命这也是天意,我不恨。可如果我出去了,我只要还碰兵权,所得到的只会是越来越深的猜忌,这种痛苦我受够了。”

    他微笑着说道:“刚才你问我,是对谁没影响……是你,你出去之后切记一件事,夏王若是打算重新启用你为将,你切不可答应,无论他怎么说你最少要推辞三次,让他觉着你没领兵的野心最好,这样他才会放心让你带兵,待有机会离开洺州你就逃走,拉着队伍走也好,自己逃走也好,总之不要再回来了。”

    “大哥!”

    程名振攥着王伏宝的手使劲的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一直叫我大哥,你这兄弟我也认定了,如果你想博一个前程千万要选好投奔的人,依我看瓦岗寨李密,东都王世充都不是成大事的,倒是长安李渊已经有了根基,这天下十有**归了李家,你可以带兵去长安投他。”

    “还有件事,夏王即便派你出征,你的家眷也会被扣在洺州,你出去之后去摘星楼找一个叫王云燕的,是摘星楼的主人,他这个人不一般,手段通天,和朝中那些官员关系都极密切,就连宋正本跟他都称兄道弟,有他帮你,家眷的事不难解决。”

    “就算知道这么个人,贸然找上去他也未必肯帮忙。在洺州帮我逃走,得罪了夏王他的好rì子也算到头了。”

    程名振苦笑着摇了摇头。

    “吴不善!”

    王伏宝忽然回头大喝一声道:“你干脆直接进来听算了!”

    吴不善微笑着走进石室,一脸得意的说道:“你们说的事我可都听见了,这件事若是告诉宋正本,你们猜……我的武阳县县令是不是唾手可得?”

第五百一十九章 摘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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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九章摘星楼

    王伏宝看着吴不善笑了笑,缓步走过去将石室门关上。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吴不善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王伏宝走到吴不善面前站着,语气认真的问道:“你说,如果我现在扭断你的脖子,有没有人给你报仇?是洺州郡守宋宝来,刑部尚裴余,还是纳言宋正本?”

    他的手微微抬起手心朝上,露出常年握刀才会磨出来的茧子。

    吴不善侧头看了看,程名振已经不动声sè的站起来封住了他的退路,他的脸sè变幻了一下随即沉默下来。

    在王伏宝动手之前,吴不善忽然笑了笑将握在刀柄上的手松开。

    “我仔细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虽然我手里有刀子,但单打独斗也不是您二位任何一个的对手,更别说是两人对付我一个。”

    “所以你决定跪地求饶?还是准备好了去死?”

    王伏宝问道。

    “我保证您说的这两个选择我绝对没想过,别说今天不会想,估摸着这辈子我都不会考虑这么无聊的事,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叫条条大路通罗马,虽然罗马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想来也是如东都洛阳和西都长安那样的雄伟大城。不过这没关系,这话中的意思我理解就够了,选择绝不会只有两个。”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程名振若有所思的问道:“怎么不直接说条条大路通东都?”

    “说这话的人也不知道罗马是个什么东西,因为这话也是他听来的。但跟我说这话的人王大将军也认识,而且你们刚才还在提起。”

    “王云燕?”

    王伏宝一怔,随即戒心更强:“你和摘星楼的老板是什么关系。”

    吴不善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很密切的关系,总之,如果我将程将军想带家眷离开洺州的事说给王云燕,他肯定不会拒绝,这事我只能说这么多,至于真假你们可以自己推测,如果你们觉着是假的,那么你们也别急着动手。”

    吴不善坐下来,将桌案上剩下半支酱香肘子全吃了,然后将半壶老酒一口气喝干,风卷残云一样把桌案上的酒菜扫荡干净,他抹了抹嘴咧嘴笑了笑:“行了,现在你们想动手可以了,我总不能做个饿死鬼是。”

    王伏宝皱眉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罗艺?李闲?李密?王世充?”

    “您觉得我会告诉您么?”

    吴不善笑了笑道:“幸好我不是个傻子,所以你们就别问了。”

    “最起码我知道了,王云燕绝不是我大夏的人!”

    王伏宝眼神一凛道。

    程名振拉了王伏宝一把微微摇头道:“先听他把话说完,你我想杀他易如反掌。”

    “还是程将军聪明些。”

    吴不善笑了笑道:“这样,为了证明我能保证程将军和他的家眷安全离开洺州,我可以提前透露给你们一个消息……窦建德早就已经回到洺州了,五天前进的城,就在宫里藏着。他之所以不露面我想两位也一定猜得到,这件事朝廷里知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纳言宋正本,另一个是内史侍郎孔德绍。刚巧,这两个人虽然是死对头但和摘星楼老兵王云燕的关系都非同寻常。”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假,吴不善若有深意的问王伏宝道:“怎么,大将军难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郡主可有几天没来看您了。”

    听他说完这句话,王伏宝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后松开了拳头:“我可以不在夏王面前说起你们可疑的身份,但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没能把程将军的家眷送走的话,我保证最起码你和王云燕绝不会活着离开洺州。”

    “千万别吓唬我。”

    吴不善微笑着说道:“也许您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我身上最起码藏着三颗毒药,你们猜是干嘛用的?死都没什么可畏惧的,您觉得威胁有用?虽然我的武艺绝对不如王大将军你,但我要是想吞毒你也绝对拦不住。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不是我表现的太过骄傲得意了些?我之所以骄傲得意,是因为想死的时候能死在自己手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值得得意的事,不是么?”

    他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后回头说道:“你们说来说去其实很没有礼貌,我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也不问问我有什么条件?难道你们以为我和王云燕是做慈善事的菩萨?还是说你们觉着我和王云燕有联系这件事能要挟到我所以不必给我什么好处?”

    他缓缓摇头叹气道:“王云燕既然能把任何人送出洺州,难道就不能把自己送出去?至于我能不能活着出洺州,这个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说……什么条件。”

    程名振肃然问道。

    “他!”

    吴不善指了指王伏宝道对程名振说道:“他和你一起走,这就是我的条件,否则程将军的家眷肯定出不了洺州,就这么简单。”

    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王伏宝看着吴不善的背影,脸sè凝重:“吴不善这个人……到底是谁的人?”

    “这不重要!”

    程名振心里翻江倒海一样,看着王伏宝神sè担忧的说道:“重要的是……夏王回来了,而且早就回来了却没露面。”

    王伏宝心里一紧,苦笑着摇了摇头。

    ……

    ……

    摘星楼是洺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当初程名振是洺州之主的时候这里还不是恢弘气派的三层木楼,而是临街的几间卖狗肉的铺子,倒也是洺州独一份专门卖狗肉的,所以平rì里生意倒也还算凑合,店主是个土生土长的洺州人,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比起普通百姓来rì子也还过得去。

    前年的时候忽然有个富商派来个管家要买下狗肉铺子,给的价钱极优厚,别说能买下这临街的几间平房,那价钱能在洺州城内置办一座前后三进的气派大宅子。所以狗肉店的老板毫不犹豫的将铺子卖了,然后带着家人在城西买下个小铺子继续做狗肉生意。而买下他铺子的富商却一直没露面,没多久就来了好多工匠将铺子拆了,历时近一年在原地起了一座三层木楼。这时人们才知道,原来狗肉铺子四周的十几户人家竟然也都被买了下来,木楼后面还建了一个不算太小的园子。

    这件事一直被街坊四邻津津乐道,大家对这位出手豪阔的富商一直很感兴趣。可到了摘星楼挂匾开业的那天,人们兴奋的拥挤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神秘的富商竟然是个干瘦猥琐的小老头,穿了一身布衣,显然也没有功名在身,怎么看也没有什么一掷千金的那种气势,人们顿时兴趣索然。而不少憧憬着摘星楼老板是个年少有为的帅气青年的闺中少女也全都死了心,看见那老板的模样她们再也不相信童话故事了。

    据说这个老板姓王,叫云燕,字年启,虽然模样属实不怎么讨人喜欢,但绝对是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摘星楼开业没多久,洺州城内的达官贵人们纷纷登门,就连一向是对头的纳言宋正本和内史侍郎孔德绍都不时出现在这楼子里,由此可见王云燕在洺州城内的地位绝不仅仅是个商贾那么简单。

    年轻女子们对摘星楼失去了兴趣,倒是朝廷官员们对此地趋之若鹜。凡是有官员请客吃酒,十有**都会选择在这楼子里,这里简直就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而这楼子的老板王云燕显然是个不怎么会做生意的,动不动就给那些官员们免了饭钱,临走还会送些老酒菜肴之类的小礼物。所以摘星楼自开业以来就没怎么赚钱,充其量也就是收支持平。

    但自从传出孔德绍大人和宋正本大人每餐都要付钱之事后,那些官员们谁也不敢再厚着脸皮不给钱。

    街上的行人对于入夜后摘星楼门前停满了各家大户的马车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当大夏第一重臣宋正本的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百姓们并没有认出这辆没什么特殊标志的马车,也没有认出那个穿了厚厚锦衣棉服还围着貂绒围脖的干瘪老头就是宋大人。

    说起来,这宋正本的模样和摘星楼老板王云燕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正本进门后登上三楼,三楼都是雅间,他却没有进入任何一间而是在一个伙计提灯引领下又从后面下了楼,进了后面园子里的几间不起眼的茅草小屋,看起来这排茅草屋很简陋,和前面恢弘气派的木楼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下二百里,可进了茅屋之后立刻让人眼前一亮,这简陋房子里面的陈设布置奢华到了极致。

    宋正本坐下来之后,不多时就有几个模样清秀美丽的女子鱼贯而入,在桌案上摆上jīng致的菜肴,还有一坛才开了封就酒香扑鼻的陈年老酒。不多时,摘星楼老板王云燕亲自端着一个火炉走了进来,赔笑道:“这屋子里冷,大人身子金贵所以再添一个火炉。”

    “没那多事,我有不是第一次来。”

    宋正本摆了摆手,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叹了口气,脸sè有些沉重。王云燕是个心思剔透的,立刻摆手示意陪酒的女子们都出去。他亲自为宋正本斟满酒后坐下来,轻声问道:“大人,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宋正本张了张嘴却yù言又止,一脸不如意。

    “大人不方便说就不说,来,我陪您喝酒。这坛是昨rì才从我老家运来的在地下埋了十年的陈酒,只等着大人您来了才开封。”

    “喝好酒得有好心情。”

    宋正本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哪里还能品的出酒的好坏?”

    他看了王云燕一眼,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你是局外人,帮我参谋参谋。这是朝中大事,你可不许漏一点出去!真要是漏了一星半点,你这楼子也保不住!”

    “大人您还信不过我?我没什么本事,就是嘴巴够紧,不该说的不会说,不该听的就算听了过后也就忘了。”

    “夏王早就回来了!”

    宋正本神神秘秘的说道:“我上次来和你说过,让你小心些别太张扬,夏王刚大败,万一有人说你张扬我也保不住你,但现在看来,我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

第五百二十章 主公会很想我的

    第五百二十章主公会很想我的

    宋正本喝了口酒,脸sè愁苦的低声说道:“夏王在东平郡大败,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在郓城的时候,大将军苏定方被中了人家燕云寨军师徐世绩的埋伏,两万多先锋军只逃出来几百人,夏王一怒将逃出来的先锋副将殷秋将军五马分尸。又跟徐世绩耗了一个多月,实在打不下去了之后夏王决定回军,可被徐世绩的兵马黏着,在黄河南岸又被燕云贼伍云召抄了后路,大败!”

    他将酒饮尽,叹道:“那一场血战,据说黄河几十里的水道都是红的,尸体堆积在河道里几乎让黄河断流!夏王在亲卫营的保护下杀出重围,逃出来的时候身边不足三千人,要不是有知世郎王薄接应或许根本就逃不出来。”

    “到了济北郡之后,夏王只带了不到一百亲卫脱离大队人马,悄然过了黄河北归,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才回到洺州。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这事只有我,孔德绍,还有宫里有数的几个人知道,你说,夏王这是为什么?”

    王云燕想了想分析道:“是不是夏王大败,心情不好打算休息一段rì子?”

    “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宋正本皱眉道:“因为在东平郡大败,夏王身边得力的将军们几乎损失殆尽,原本四个大将军,刘黑闼被燕王李闲亲手杀了,飞熊军全军覆没。到现在还没找出人家李闲在什么地方,刘黑闼就这么死了。苏定方在郓城战没,王伏宝在大牢里关着,就剩下一个草包曹旦!”

    提到曹旦,宋正本语气充满了不屑。

    “黄河南岸血战,第一个当了逃兵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酒囊饭袋的曹大将军!若他不是曹夫人的哥哥,夏王岂能容他?”

    王云燕叹了口气道:“夏王这样做不好,因为一场战败就将殷秋将军五马分尸了,曹旦大将军临阵脱逃却没有治罪?这难以服众?”

    “谁不知道!”

    宋正本愤愤不平道:“可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连我都不敢在夏王大怒这段rì子触霉头,就更别说孔德绍那样只会溜须拍马的无耻小人。至于曹夫人,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大哥领罪?你又不是不知道,夏王也是个……”

    王云燕点了点头,一脸的了然。

    “这不是关键。”

    宋正本道:“关键是,大军溃败,将军们死的太多,现在咱们大夏军中已经没几个人能用了,独孤少,李敢当,莫愁,就这三人还算可堪大用。可这三个人资历都不够,就算提拔做了大将军也难以服众。所以……”

    “所以夏王打算把王伏宝大将军放出来?”

    王云燕试探着问道。

    “还有程名振!”

    宋正本懊恼道:“王伏宝也就算了,毕竟曾经和郡主有过婚约,那个程名振说什么也是不能留下的人,夏王怎么会如此糊涂也想将他放出来?程名振在洺州极得民心,一旦他有反心的话局面很难控制!”

    “大人……”

    王云燕叹了口气道:“恕我直言,大人这样想就错了……”

    “哦?”

    宋正本没有生气,眼神一变问道:“如何错了?”

    王云燕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程名振这个人是个祸害,确实早除早踏实。夏王何等大智慧,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现在要重新启用他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大人您想,若是只重新启用王伏宝大将军而还将程名振关在牢里,军中那些将领们会怎么想?程名振可是因为替王伏宝说情而入狱的,王伏宝都放出来了岂有不放程名振的道理?”

    “所以,就算夏王不愿意将程名振放出来,也必须要放,除非两个都不放。”

    宋正本摇头叹了口气道:“那不可能!”

    他看了王云燕一眼道:“你不知道,这几天郡主窦红线在夏王面前替王伏宝说了多少好话,夏王因为手下没得力的将领也动了心,徐世绩在南边闹腾的欢,最让人担忧的是罗艺也已经打过拒马河了,没人领兵可怎么成?只怕明儿一早夏王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将王伏宝和程名振放出来重新启用。”

    “程名振不必担心,大人……”

    王云燕若有深意的看着宋正本道:“我记得您说过,当初正是因为您不惜得罪窦郡主也一力主张拿下王伏宝的,如果他重新启用还做大将军,对您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宋正本叹道:“我正是因为这个忧心,夏王一向重武轻文,王伏宝一旦重新任职自然会针对我,而且,如今夏王重用的将领独孤少,李敢当都是王伏宝的部将,他实力太强了,连我也没把握还能制约得了。”

    “乱世重武,盛世重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夏王重用武将也是必然的。”

    王云燕想了想说道:“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您如何面对危机?”

    ……

    ……

    宋正本叹道:“我正是因为此事烦恼,你不在朝中看问题不一样,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反正我现在是一脑门子浆糊,想不出个头绪来,你帮我想想。”

    王云燕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要看,大人您是想暂时安稳,还是一劳永逸了。”

    “怎么说?”

    宋正本问道。

    王云燕笑了笑说道:“暂时安稳的法子也简单,等明天上朝,大人便率先站出来请求夏王放出王伏宝和程名振,这种事,能做第一就绝不只是跟风,王伏宝出来之后听说是您先提起来的,自然对您也有感激之心。而且,正因为当初是您坚决主张将其下狱的,现在又支持放他出来,夏王那里也会对您另眼看待。因为无论是抓还是放,您都没有私心,都是为了大夏考虑,为了夏王考虑!”

    “说的好!”

    宋正本抚掌道:“我正是为了夏王考虑,绝没有一点私心在里面。”

    “王伏宝大将军出来之后,大人立刻派人多送厚礼结交,必要的时候,甚至大人可以亲自登门致歉。夏王刚刚大败,王伏宝绝不会看不清形势和您对着干,他也会做个顺水人情,表面上看起来和您也会平安相处。”

    “但!”

    王云燕语气一转道:“王伏宝也不是个心胸开阔的,此时非常时期,他和您和好不代表rì后他还会如此,一旦他军权在握,只怕时机到了第一个还会针对您。”

    “我忧心的便是这个。”

    宋正本道:“你说说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还用我说么?”

    王云燕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道:“这法子,想必大人您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难!”

    宋正本脸sè一变,有些头疼的说道:“他刚刚出狱,夏王要重用他,回到军中之后更加难以下手!”

    “大人既然挑明了,那我也就不挂弯抹角的了。”

    王云燕道:“大人只想着王伏宝出来后不好下手,难道大人就没想过趁他没出来下手?据我所知,洺州府总捕吴不善是个心狠手辣的,只要给他开一个好价钱就没有他不敢卖的货,卖一颗人头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这种事他也没少干?只要还在地牢里,没有人比吴不善下手更方便的了。只要大人给吴不善施压,再许给他一些厚重好处,吴不善肯定会就范。”

    “等除去王伏宝之后,大人您要想捏死一个小小的洺州府总捕还不是易如反掌的小事?再说,这个节骨眼上王伏宝死在地牢里,就算夏王肯放过吴不善,难道窦郡主能放过他?吴不善一死,您还担心什么?”

    “至于程名振,此人倒是不必担心什么,他的部下都被拆散了分到各军中,就算他重新任职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等过段rì子大人您随便寻个由头在夏王面前告他一状,夏王自然不会放过消除隐患的机会。我估计着,就算大人您不出面,夏王也会自己想个办法除了程名振,毕竟放他出来不过是为了安抚军心罢了。”

    “妙!”

    宋正本拍手笑道:“年启啊,你不入仕为官真是委屈了,以你之才,治国也不算什么难事。”

    “大人谬赞了,我这个人只求在乱世中能保住一家老小的xìng命,安安稳稳赚几个小钱糊口,至于入仕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凭白丢了xìng命。大人,这件事宜早不宜晚,明天夏王就要上朝了,大人你还是早做安排的好。”

    “我知道!”

    宋正本起身,王云燕连忙帮他披上衣服。

    宋正本道:“我这就亲自去见见吴不善。”

    “大人最好亲眼看着王伏宝死,吴不善那个人我了解,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人,如果您不亲眼盯着,他说不好会弄什么猫腻出来,他谎称王伏宝死了,明天王伏宝若是出现在朝廷,大人您的前程也就完了。”

    “多谢!”

    宋正本郑重点头道:“今rì之后,你我便是生死之交!”

    说完之后,宋正本快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王云燕眼神一变冷笑着喃喃道:“今rì之后,你难道还能容得下我活着?”

    宋正本出了摘星楼上了马车,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摘星楼的招牌冷冷笑了笑。他撩开帘子低声吩咐赶车的那个马夫道:“明儿晚上之前,我不想看到洺州城里还有摘星楼,也不想看到王云燕这个人。”

    “属下知道怎么做。”

    赶车的马夫点了点头,一脸的yīn沉。

    等宋正本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之后,站在摘星楼门口的小伙计立刻进去,不多时,换了一身衣服的摘星楼老板王云燕从后门出来,钻进一辆马车后低声对马夫吩咐道:“去孔德绍大人的府邸,快点!”

    赶车的马夫应了一声,回头问道:“要收网了?”

    王云燕缩进马车里,微笑着回答道:“是该收网回家的时候了,出门这么久,没有我在身边伺候着,主公得多寂寞?得多想我?”

    “就是可惜了这楼子。”

    他喃喃了一声,微微上翘的嘴角在得意中带着一丝遗憾。

第五百二十一章收网回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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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碾过青石板露面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就好像有节奏的敲打着乐器。 月在天空中将一片银白洒下来,而风则将光秃秃的垂柳枝条影子拖拽着摇曳摆动。已经近深夜,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所以马车行走在青石板路上看起来有些突兀,但是很显然马车并不想隐藏行迹。

    巡城的名州府差役和守城军士兵都会将马车拦截下来盘查,但毫不例外的马车只停留片刻就再次上路,只不过今天有些不同,马车上的王老板给的酒钱比以往都多些,似乎今天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王老板的心情好,巡街的士兵们自然心情也好。

    马车在深夜静街上行走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稀奇事,洺州府的巡捕差役和守城军的巡防士兵都知道,摘星楼的老板王云燕有个特别的嗜好,那就是他喜欢在深夜去城西的那家狗肉店吃宵夜。

    这个习惯有些让人不解,但天长rì久之后士兵们也就习以为常。尤其是王老板出手豪阔大方,每次遇到巡街的士兵们都会送一些酒钱,渐渐的,士兵们也就熟悉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猥琐但讨人喜欢的富商。

    先后三批巡街的士兵都主动上前和王老板打了招呼,然后为首的队正拎着一袋子沉甸甸的肉好心情极爽的告辞。

    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从摘星楼到城西的狗肉店路程也就二十分钟就能到,在巡街士兵们的注视下,身材干瘦的王云燕下了马车,缓步走进门口还挂着迎客气死风灯的狗肉店,在店老板殷勤的接待下坐在店里的靠中间的一张桌子边,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炖狗肉上来,还有几样jīng致的小菜,一碗米粥,一张看起来能引人食yù的金黄酥脆的烙饼,一壶这狗肉店只为王云燕一个人准备的一枚斋的上好香茶。

    看起来,这和往rì没有任何区别。

    在狗肉店对面的小巷子口里,暗影中两个黑衣人缩在里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狗肉店的门没关,他们能看到王云燕的背影。

    一直盯了很久,其中一个黑衣人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回去告诉大人,一如往常。”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转身迅速的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半个小时之后,王云燕还在狗肉店吃宵夜的事就传进了纳言宋正本的耳朵里,而此时,宋正本乘坐的马车刚好在洺州府衙门的后门停下来,身穿一身便衣的洺州府郡守宋宝来和态度恭顺谦卑的洺州总捕吴不善已经等在那里。宋正本对二人点了点头,然后缓步走进了夜sè中的洺州府衙门后院,这后院再往里有两排不起眼的房子,是为刑房,刑房之下,是为地牢。

    没人知道大夏第一重臣宋正本会在深夜到访洺州府,除了当事人之外也没人知道当天他们三个人说了什么话。但送茶进去的下人出来时候却一直诧异,今天来的这位大人物到底是谁,怎么在这人面前郡守大人和总捕大人安分的好像鹌鹑一样,而且脸sè都难看的好像大病初愈似的,白的就好像初冬的第一场雪。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交谈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郡守大人和总捕大人都吓坏了。

    而就在他们在房密议的时候,在内史侍郎孔德绍府邸后门也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身穿布衣的干瘦老头,本来黝黑的脸sè此时也吓得发白。他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身边身材修长的男子,用最认真的语气说道:“下次如再求你让你带在人家房顶上乱跳就不是人。”

    这身材修长的男子脸sè平淡自然,可却让人感觉他嚣张到了极致。原因无他,在大夏都城洺州府的深夜中,敢穿着一身白衣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在人家房顶上跳来跳去这种事绝不是一般人敢干的,也不是一般人敢干就能干的。

    “你可以不。”

    白衣男子侧头看了干瘪老头一眼平淡道:“可惜,你这金蝉脱壳之计离不。”

    “老子要是有翅膀会求你带飞?”

    干瘪老头正是王云燕,也就是燕云寨第二可爱第二可恨第二无耻的王启年。当然,这是他自己如是认为的,在他心里,有一个人他注定了今生无法超越,当然,这样的话他也绝不敢说。

    “就算你有翅膀也绝不是金蝉,最多算是没发育好的燕巴虎……如果你再不进去今晚就自己先出城。”

    白衣男子语气平淡的威胁道。

    “叶翻云”

    王启年对白衣男子笑了笑用最赞美最真诚的语气说道:-cāo-你-大爷。”

    ……

    ……

    吴不善看着自己手里端着的托盘,脸sè差的好像刚刚吃了一只死老鼠。他端着托盘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以至于托盘中的酒壶和几盘菜肴也跟着颤抖,瓷盘瓷瓶碰撞,声音直接挠在人心里似的听着难受。

    “废物!”

    宋正本皱眉骂了一句。

    听说在洺州城里,只要有人出的起价钱就没有你不敢卖的货,手脚脑袋明码标价,越是大人物就越值钱,你升任总捕的这一年来,在你手里断手断脚甚至断了脖子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礼部侍郎温升,金紫光禄大夫孙璞,鹰扬郎将苗万chūn之所以在地牢中暴病身亡,都是出自你手里的杰作,听了这些本以为你还是个人物,想不到竟然胆小如鼠!今天这件事,你难道以为你还有退路?如果你真不敢,那就想想武阳县令这个实缺,既允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大大……大人,这次不一样啊。”

    吴不善颤抖嗓子说道:“这次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将军啊,军中威望极高,而且他手下都是悍不畏死的兵痞,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的小命也就完了,别说夏王,就是窦郡主也会大卸八块撕碎了喂狗。”

    “你放心。”

    宋正本严肃的说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窦郡主知道了的话绝不会把你大卸八块…最不济也会剁成肉泥,怎么可能给你留下成块的肉?”

    吴不善身子猛的一抖,险些洒了酒水。

    宋正本瞪了他一眼皱眉道:真不知道你这凶恶的名声怎么传出去的,本以为你是个能做大事的,算了……你听清楚,这件事既然亲自来安排的,怎么可能会传出去?难的身家xìng命比起你来还不如既然敢如此安排,自然是奉了夏王的旨意。郡主一直对王伏宝不死心,这件事全洺州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可夏王不愿意郡主嫁给王伏宝,那怎么办?”

    “弄死他!”

    似乎是因为夏王旨意这四个字给了吴不善勇气,他咬着牙说道:“可是大人…卑职从没有亲手干过这事,都是卑职安排手下人做的,让卑职说可以,让卑职动手真的有点难,卑职的手不受控制,抖成这样王伏宝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那家伙武艺高强,卑职绝不是对手啊。”

    “唉……”

    宋正本叹了口气回身道:“宋宝来,这事你来做。”

    宋宝来是宋正本的族侄,没有宋正本他绝不可能做到如今这个位子,所以他虽然也害怕,但也知道自己的身家xìng命早就绑在了宋正本身上,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咬着牙点头道:“这事既然做,就不能在牢里,不如将王伏宝请房中,就以恭喜他即将出狱官复原职为借口请他喝酒,一旦他中了毒立刻派人将他再送回牢房里。人死了,后面的事交给吴不善,这种事他擅长。”

    “随你!”

    宋正本点头道:只要结果。”

    明白!”

    宋宝来看了吴不善一眼道:“去将王大将军请来!”

    宋正本走到门口招了招手,一直守在外面的身穿麻布衣服的马夫立刻垂首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鬼牙”

    宋正本想了想说道:想了想,明晚再动手有些晚了,今晚你就先去将王云燕杀了……不!将摘星楼里的人都杀了,然后放一把火。你尽管多烧几处,洺州府的差役不会去的太快,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至于巡城的守城军……你躲过他们也不算什么难事。”

    “属下这就去办!”

    叫鬼牙的马夫抬起头笑了笑,露出一张布满了蛛网一样疤痕的脸。

    ……

    ……

    “大将军敬您!”

    宋宝来谦卑的举起酒杯说道:“恭喜大将军即将官复原职。”

    “你怎么知道?”

    王伏宝端起酒杯却又放下,直视着宋宝来的眼睛问道。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宫里面派人传出来了话,让下官做好准备给您洗漱更衣,明天早朝的时候大将军就要上殿,说起来着实吓一跳,主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下官一点都没听说,旨意到了洺州府衙门里几乎吓傻。送走了传旨的内侍,下官也不敢耽搁,连忙安排酒宴为您接风,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稍后您洗个澡之后就在这个房间里休息,被让人换了新的,明rì一早下官亲自送您去上朝。”

    “夏王回来了?”

    王伏宝装作不知情的诧异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既然是主上要,那就不能喝酒了。你让人将水桶抬进来洗过澡之后就要休息。还有件要问你,明rì一早上殿,是只自己一个人吗?”

    躲在屏风后面的宋正本微微皱眉,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他心里一紧,心说王伏宝表面粗犷想不到心思竟然这么细。自己也是大意,应该将程名振一块找来就好了。既然以重新起用王伏宝为借口请他来喝酒,怎么能丢下程名振?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会起疑心。

    宋宝来一怔,随即陪着笑脸说道:“程将军也是要上殿的,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内侍直接将程将军带去宫里了,说是主上要见他。这种事下官也不好问,不然怎么可能不将程将军一并请来喝酒?大将军……喝一杯可以安眠,大将军需要好好休息一晚,只有jīng神好明rì一早见主上才会应对自如,您放心,下官会安排人叫醒您。”

    “也好,只一杯。”

    王伏宝不好推辞,他点了点头道:“麻烦郡守大人派人家里一趟,让下人们将甲胄收拾好,说不得明rì就能用的着。”

    “好说!”

    宋宝来立刻笑着说道:“大将军,请!”

    “请!”

    王伏宝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然后送到了唇边。

第五百二十二章 收网回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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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二章收网回家(二)

    王伏宝端起酒杯,停顿了一下说道:“麻烦郡守大人派人家里一趟,手下的老兵将甲胄收拾好,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懒的猪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了一层的灰,说不得明rì会用的上,若是穿了一套脏兮兮的甲胄让主上看到了岂不笑话?”

    宋宝来心中有鬼,连忙答应下来只劝着王伏宝赶紧将酒喝下去。王伏宝也不好推辞,点了点头道:“既然明rì一早就要上殿觐见主上也不能陪宋大人畅饮只喝这一杯,宋大人不要见怪。”

    “当如此!”

    宋宝来笑道:“这一杯接风酒大将军无论如何也是要喝的,但明rì还有要事却不能多饮,这杯酒之后下官便告辞,这房中已经收拾干净,大将军早点休息,明rì一早下官安排了马车送大将军上朝。”

    “马车?”

    王伏宝摇了摇头道:“那种东西不适,你准备一匹好马就是了。在地牢里憋了这么久,也该舒展下筋骨。即便找不到好马,便是走着也不坐马车,那是一种让人变得越来越懒惰的东西。”

    “行!”

    宋宝来只盼着王伏宝将酒赶紧喝下去,满嘴的答应。

    “请!”

    他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王伏宝也端起酒杯,先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将酒杯送到了唇边。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嘭的一声被一股莫名的大力撞开。这力度之大超乎想象,两扇房门碎裂开来向两边飞了出去,木屑激荡的到处都是,一声巨响之后一道人影如电一般在在碎屑中冲了进来。

    “不要喝那杯酒!”

    一个人高呼一声,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王伏宝怔住了一下随即作出反应,身子猛的向后一退,借着房间里的衣架将碎屑挡住,手里依然端着那杯宋宝来亲手倒上的酒。他出身军武,大大小小打过不下百战,反应算是一流。但宋宝来则不如他多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一柄雪亮锋利的长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锋距离他的咽喉近的让人窒息。

    他吓得白了脸,下意识的仔细去看时才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身穿大红sè长袍的男子,这人只需稍稍动一下手,长刀就能割破了他的脖子。一看到这身衣服,这个人,这柄刀,宋宝来心里立刻涌出一股绝望。

    四把刀!

    夏王身边的亲卫四把刀!

    窦建德的亲卫营是夏军中最为jīng锐的人马,乃是窦建德自二十几万夏军中jīng挑细选出来的武士组成,亲卫营有两万人,但其中一万八千人都算不得真正的亲卫营,只有两千jīng甲才是窦建德最为信任的亲兵卫队。而在这两千人中,有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是他的贴身近卫,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在百人的近卫中,有四个人与窦建德几乎寸步不离。

    这四个人都善用刀,武艺之强令人震撼。这四个人自从做了窦建德的贴身近卫之后便舍弃了原本的名字,只有代号。

    现在站在宋宝来面前看起来显得很yīn柔的白面无须男子,就是四把刀中的绝刀,为人最yīn狠冷冽,只要出手就没有留下过一个活口。

    霸绝天地,是这四个人的代号。

    霸刀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身材极魁梧彪悍,其身材之健硕比起雄阔海来也没有什么不如之处,与雄阔海更相似之处便是他善用的也是一柄陌刀,长九尺,刀锋就足有五尺长,厚重锋利,足有一刀之下人马俱裂之威。

    绝刀,三十岁上下,白面无须,脸sè永远是一副大病初愈般的苍白,看起来身子也瘦削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可这个人却是四把刀中刀法最惊艳身法最快的一个,这个人xìng子冷傲无羁,嗜杀,最大的喜好便是杀人,他是一个为了杀人而杀人的人,他极享受杀人过程中的那种快感刺激。

    地刀,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是四把刀中最让人容易忽视掉的一个,他总是出现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静静的站着,而当他出手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他所在的地方绝对是出手最好的选择,他也没有什么刀法可言,他的朴刀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他的出手速度足够快,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天刀,是四把刀中至今为止从没有出手过的人,但毫无疑问也是最可怕的一个。他不出手,甚至身上看不到带了刀,可即便狂傲的霸刀,冷酷的绝刀,低调的地刀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却没有一个人敢挑战天刀。说起来,也只有天刀才是真正和窦建德寸步不离的近卫。

    窦建德出行,四把刀必然相随。

    所以当宋宝来一眼就认出那身官服,那柄长刀的时候他立刻就变得绝望。

    四把刀来了,夏王也就来了。

    紧跟着出现在宋宝来视线中的,是一个身穿戎装的女子,眉目清秀不失坚毅,她身材高挑,腰畔还挂着一柄镶嵌了不少宝石的草原弯刀,看样子就知道绝非凡品。她叫窦红线,大夏国内唯一一个敢指着窦建德鼻子骂街的人。

    ……

    ……

    窦红线冲进来之后就高呼了一声不好喝那杯酒,王伏宝看清是她之后随即将酒杯丢在地上,滋的一声,那酒泼在地上竟然冒起一股白烟。

    “宋大人,这是请的什么好酒?”

    在窦红线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穿从一品官服的人,这人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看样子五十岁上下,或许是因为保养的比较好的缘故,若不是看到他两鬓上的花白头发,很少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真实年纪。

    这人进门之后便冷笑了一声,看着宋宝来语气yīn寒的问道。

    ……下官见过大人!”

    宋宝来连忙躬身施礼。

    “你不应该自称下官了,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下官?今rì你做出如此yīn险龌龊的事,别说你身上这身官服保不住,便是你的xìng命也到了头。怎么,没想到这个关键的时会来是?”

    内史侍郎孔德绍微笑着说道,语气平淡中透着一股yīn寒。

    不等宋宝来解释什么,孔德绍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你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若是兢兢业业的为主上做事,将来朝廷里自然有你一个显赫的位置。可惜,很可惜,你从一开始就没走对路。你心里只有你族叔宋正本,没有主上。”

    就在这个时候,脸sèyīn沉的窦建德缓步走进屋子。他穿了一身黑sè绣龙团服,背负双手而入,视线冷冷的在宋宝来脸上扫了一下。只这一眼,本来就已经绝望了的宋宝来感觉自己心口上被狠狠的刺进了一柄刀子,血肉模糊。

    “主…主上!”

    吓破了胆子的宋宝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使劲的磕了几个响头。

    窦建德走到他身边,声音刻意压得很低的问道:“宋正本在哪里?”

    他之所以将声音压低,是因为他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因为如此,所以他的声音微颤。

    “臣……臣不知道,如此夜深,想必纳言大人正在府中休息。”

    宋宝来颤抖着问道。

    “哼!”

    窦建德冷声道:“既然孤来了这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到了现在你还想回护你族叔?他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洺州郡守的高位你就要对他感恩戴德?就要帮他隐瞒罪行?你不要忘了,你是大夏的官员!他宋正本也是!”

    宋宝来不敢说话,只是不住的磕头。

    “霸刀!”

    窦建德忽然叫了一声,他指着房间里的屏风吩咐道:“劈了它!”

    身高足有两米的魁梧大汉霸刀答应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举起沉重的陌刀往下猛的一劈,咔嚓一声,屏风被他一刀斩为两片,待屏风倒下去之后,立刻就看到了藏在后面此时脸sè白的就好像失去生机的枯木一样的宋正本。比起宋宝来,他所受到的惊吓远远要大,以至于平rì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正本大人,此时两条腿抖的好像筛糠一样。

    的宋爱卿!”

    窦建德看着宋正本已经吓得没了血sè的宋正本一字一句的问道:“现在你需要给孤一个解释,如果不能解释清楚的话那你就自己一头撞死,省的脏了孤手中的杀人长刀!”

    ……

    …

    天sè才刚刚发亮没多久,可城门内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要进城的和要出城的人在看到城门打开之后立刻往前挤,所以场面显得有些混乱不堪。今rì当值的城门守是别将杜三,他大声咒骂了几句,随即派人维持秩序。手持木棒的守城军一拥而上,一顿乱棒将那些吵吵闹闹的百姓全都打的变成了绵羊。

    队伍恢复了秩序,杜三得意的笑了笑,心说对付这些愚蠢的百姓,还是要动武才能让他们变得规矩些。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了几辆熟悉的马车,马车的样子差别都不是很大,他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马车车厢上都插着一面旗子,旗子上就三个字…摘星楼。

    “王老板,这么早就要出城去?”

    杜三笑了笑迎上去问道。

    王启年谦卑的笑着说道:“派去收山货的车队因为大雪翻了,毁了好几辆马车,还有几个伙计受了伤,眼看着要过年了出了这么一码烦心事正要赶去自己解决。杜将军,还劳烦您检查一下急着出城去。”

    他一边说,一边将几个黄灿灿的金锞子塞进杜三手里。

    杜三随便掂量了一下就知道是多少,他微笑着说道:“出了这么大事谁都烦心,那些个小伙计也不知道小心些,要过年了还给你添堵…你王老板的车子还需要检查什么,反正都是空车信得过你。”

    他一摆手吩咐道:“清理出一条道来,让王老板的车队先出城去!”

    他手下士兵立刻冲上去,举起木棒又一顿乱打顿时让城门变得敞亮起来。王启年说了几句寒暄话,然后拱手施礼告辞。车队平安出城,竟然没有被盘查。六七辆大车鱼贯而出,很快就消失在官道尽头。

    一直走了近一rì,车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王启年下了车舒展了一下筋骨,正巧看见那个永远是一身白衣的冷傲家伙下马缓步走了过来,他笑了笑说道:“怎么,舍不得城里青楼里的那几个小浪蹄子,不折腾够了不肯追上来?”

    叶翻云也不回答他,随手抛过来一个包裹。

    王启年下意识的接住,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他啊的惊叫了一声松开手,包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散开,一颗脸上布满了蛛网一样疤痕的人头露了出来,血糊糊的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要不帮你擦屁股,你能安全出城?”

    叶翻云讥讽道:“贱人有好命,若不是你昨夜舍不得青楼里那几个浪蹄子跑去折腾,昨夜你的人头就被人裹着带回去复命了,说起来,你倒是应该回去好好感谢一下你那几个老相好。你在女人肚皮上抽筋却要帮你杀人,你就没什么表示?”

    王启年愣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血迹懊恼道:“那几个浪蹄子都归你了,以后你随便抽筋,抽到都不管,这表示够不够?”

    ps:解释一下更新的不稳定,八月十五和十一期间,要走亲戚,要陪家人,这些大家都能理解。周表弟结婚,跟着忙了两天,更新是抽空写的,周六,也就昨天同学结婚,三十三的老男人才找到真爱们都跑去祝福,今天早晨才回家。而今天也很特别,女儿的生rì,上午睡了三个小时补觉,中午起床码了一章,然后带孩子去买礼物,晚上一家人吃饭。这些天确实有些忙,请大家理解,多谢!

第五百二十三章 收网回家(三)

    >第五百二十三章收网回家(三)

    或许是夜太深了些,夜风也太大了些,所以屋子里的点着的几盏油灯显得格外明亮,门紧闭着,火苗除了偶尔爆一下有些跳动之外便一直很平静。( ) 看起来很平和淡然,但屋子里的气氛却紧张的能让人窒息。有窗户外面彻底深邃的黑对比着,屋子里的光明本应该让人觉得心里温暖才对,可宋正本的心里却冷的让他忍不住颤抖,心在颤抖,所以他的身子也在颤抖。

    他跪着,头压的极低,那张惨白到没有一丝血sè的脸朝下,额头触在地面上,如此隆冬深夜,额头上却感觉不到石板地面的冷硬,因为此时宋正本的身子比石板还要冷还要硬,他甚至不敢动弹,或许只要他一动就能自己扭断了僵硬到近乎石化了的脖子。

    窦建德坐在椅子上,身边就是那一桌几乎没用动过的jīng致菜肴。在他的左手边有一只酒壶,玉质,灯火下散发着一种柔和的美好sè彩,但此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玉壶之柔和只是表象,在柔和里面是能让人顷刻间死于非命的暴烈剧毒。这毒并不如何高明,比起独孤锐志的朱颜红来说要简单直接的多,中了朱颜红的毒,便是天下间最有名的神医也救不活,也看不出是什么毒。而这酒壶中的毒却只是各家药铺中都有卖的砒霜,可以入药,可以毒老鼠,也可以杀人。

    洺州府里的验尸仵作经验丰富,如果肯认真仔细检查的话很容易就能确定死者是中了砒霜之毒。这种东西太普通了些,普通到会让仵作失去继续检查的兴趣。

    但毫无疑问的是,即便王伏宝真的喝了这杯加了砒霜的毒酒,然后尸体被洺州府的仵作检查出来,宋正本也没有丝毫担心会被人发现什么,因为被发现的层面绝不会牵扯到他。先不说在洺州府郡守宋宝来的压力下仵作敢不敢乱说话,也不说朝中会不会有人从王伏宝的死推测到什么,只说就连宋宝来和吴不善这两个人都是他已经安排好的弃子,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在即将被释放然后重新启用的前一天夜里,王伏宝被人毒死,或者说是暴病而亡,那么夏王窦建德会是什么反应?如果死一个小小的洺州总捕显然是不够的,不死一个洺州府郡守,窦建德怎么可能出得来这口被人算计了的气?

    他是大夏之主,他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地盘上算计他?

    所以,从一开始宋正本就没打算保住宋宝来,至于像吴不善这样的小角sè,死一百个宋正本也不会感到可惜。

    原本一切都已经设计好了,他派了自己的贴身护卫鬼牙去杀王云燕,去烧了那座该死的楼子,只要摘星楼没了,知情者就有少了一个。再杀了宋宝来和吴不善,这天下间知道是他宋正本杀了王伏宝的也就剩下他自己了,他还怕什么?就算窦建德会怀疑什么,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窦建德也不会轻易草率的拿下他这个大夏第一重臣。

    拿下他,对大夏朝廷的影响太大。而且宋正本有自信,现在的窦建德还离不开自己的辅佐。

    本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事情也沿着预设好的轨道发展着,可谁会想到就在最关键的时候夏王窦建德会突然冒出来?

    而宋正本只看了孔德绍那副骄傲得意的嘴脸一眼,他就确定窦建德之所以会来肯定和姓孔的脱不了关系。他只是想不通,孔德绍是如何知道自己要对王伏宝下手的。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孔德绍怎么敢轻易背上一个诬陷朝廷重臣的罪名?

    寂静之中,惊恐之下,宋正本甚至还能清晰的将事情理一遍,试图将纰漏的地方找出来。

    王云燕……

    宋正本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次自己真的是看走眼了。

    那个摘星楼的老板,那个看起来干瘦猥琐的家伙从一开始或许就是在算计自己。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扳倒,他或许从来洺州的第一天就带着这个目的。不……宋正本在心中苦笑,王云燕绝不是单纯的为自己而来的,他的目的就是和大夏朝廷里的重臣们接触,从而获取他所需要的情报。在必要的时候顺便扳倒一位大人物,当然也是王云燕乐见其成的事。

    他会是谁的人?

    罗艺?李密?王世充?

    都不是!

    这一刻,宋正本的心里骤然一亮!

    王云燕是燕王李闲的人!王云燕……燕云王……宋正本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自己怎么就没好好想想这名字中隐藏的意思?正是在夏王决定南征之前王云燕到了洺州,其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夏王率军南征,燕王李闲却带兵北上,在河北肆意猖狂的杀来杀去,能躲得过自己派去的数路援军,王云燕在其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真笨!白痴!

    他懊恼的想着,自己派出的几路人马只怕才上路,人家燕王李闲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还被困住?

    ……

    ……

    “宋正本”

    窦建德的脸sè依然yīn霾,眼神中刻意压制的愤怒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泛白的关节显示出了他此时心中燃烧的怒火。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正本问道:“想了这么久,你还没想好如何为自己脱罪?”

    “臣……”

    宋正本抬起头看了窦建德一眼又快速的低了下去:“臣,罪该万死。”

    “孤没兴趣杀你一万次,一次就够了,但你如果不将事情说清楚,你绝不会死的简单轻易。”

    窦建德看了孔德绍一眼,后者立刻从怀里取出几张薄纸递给他。窦建德随手将那几张纸甩在宋正本身前,冷声叱道:“自己看看,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

    宋正本拿起地上的薄纸看了几眼,身子猛的一颤。

    纸上记录着他历次到摘星楼的经过,每次都只是寥寥几句,但他做过的事和说过的最关键的话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其中涉及到的不止是他派兵围困李闲的兵马人数和路线,甚至还记录着他对窦建德的抱怨和对孔德绍等人的愤怒谩骂,这些话都只有一个听众,那就是摘星楼那个可恶可恨的老板王云燕。当然,在这张纸上的听众变成了另一个人,是个来自燕云寨的jiān细,至于是谁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人绝不能是王云燕。

    “你不但想杀孤之肱骨重臣,还勾结燕云贼李闲想谋夺孤的江山。宋正本,孤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孤已经给了你位极人臣的地位,李闲用了什么让你变节成了一个让孤恶心的叛徒?”

    “臣冤枉!”

    宋正本叩首泣道:“臣确实说过这些话,但绝不会也绝没有勾结燕云贼李闲。臣想杀王伏宝也只是出于私心,绝不是勾结燕云贼李闲要对主上您不利。臣死罪,但臣却不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没什么关系了。”

    窦建德摆了摆手,忽然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的脸sè也随之缓和了一些,就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奈悲哀。

    “你犯的是什么样的死罪孤不打算追究,你是大夏第一重臣,孤看重你,尊敬你,给了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但你却只想着自己的私利,仅仅是这一点,孤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你。孤现在的愤怒不是因为你出卖了孤,而是因为孤没办法将你碎尸万段以出气。因为你是大夏重臣,如果你是因为通敌而被处死的,那么百姓们会如何议论孤?会如何质疑孤?孤之强敌,又会如何拍手称快?”

    “孤愤怒,是因为杀人都不能杀得解了气。”

    他摆了摆手道:“自己种下的因,自己来完成这果。桌子上的毒酒你自己享用,孤给你留个全尸,明天你暴病身亡的讣告就会贴出去,孤说不得还会给你追封个厚爵,还要给你家里人一些赏赐……不过你放心,他们很快就会去yīn曹地府找你团聚。”

    “臣……”

    宋正本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他知道一切的解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从窦建德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决绝的杀意。他颤抖着站起来,还掸了掸长袍上的尘土,花白的头发从他的两鬓垂下来,就好像挂在枯木上的残雪一样让人觉着苍凉。

    “窦建德”

    他忽然笑了笑,看着窦建德的眼睛说道:“你这个人绝不会有称霸天下的那一天,你已经不是刚刚起兵反抗暴隋时候的窦建德了,现在的你是个自私,贪婪,刚愎,疑心,一无是处的莽夫,坐着chūn秋大梦的白痴而已。为了除掉王伏宝,你坚持主张将其拿下入狱。而现在你要用到王伏宝了,所就必须该死了对不对很高兴死在你前面,因实在不想看到你被人猪一样捆了剁成肉泥喂狗,会很恶心。”

    他放肆的大笑起来,转身指着孔德绍的鼻子说道:“不容早就想过,之间绝无缓和的时候,不杀了你,便是你杀。”

    倒是从没这么想过一直在想你这样的无耻之徒会怎么死。”

    孔德绍昂着下颌说道:“你辱骂主上现在恨不得撕了你的皮。”

    宋正本冷笑道:“你还装什么只是骂了你想骂而不敢骂的话而已,你也不用如此骄傲得意,你的下场绝对要凄凉悲惨的多会在yīn曹地府里看着你,看看你是荣华富贵终老,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杀了他!”

    被宋正本骂得面无血sè,窦建德吩咐了一句甩手走了出去。

    宋正本看着窦建德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样还没有丧失理智让人乱刀剁,夏王还有的救。孔德绍,你这个人是个jiān佞小人,但也有些才能,如果你不是只会溜须拍马,尽心辅佐的话夏王还有机会逐鹿天下。”

    “不劳你cāo心。”

    孔德绍指了指桌案上的毒酒微笑道:“要不帮你把酒温一下,再换几个热菜?”

    “谢了”

    “你要看死?”

    他问孔德绍。

    孔德绍点了点头道:“这是最期待的一件事,幸好做到了。”

    宋正本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平淡的问道:能不能等天亮了再死?可以坐下来喝一杯,当然,毒酒要留最后喝,敌对仇视了这么久,倒是从没有好好聊过,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肚量。”

    “无所谓……”

    孔德绍在椅子上坐下来,翘起腿微笑道:不急,已经到了这会还急什么满足你的要求,总不能让你临死前的遗愿也完成不了。其这个人心很善,尤其是对死人。”

第五百二十四章 收网回家(四)

    第五百二十四章收网回家(四)

    “你要看着我死?”

    宋正本语气有些不甘的问孔德绍。(_-<  >-)

    孔德绍点了点头道:“这是最让我期待的一件事,幸好让我做到了。”

    宋正本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平淡的问道:“我能不能等天亮了再死?你我可以坐下来喝一杯,当然,毒酒要留给我最后喝,你我敌对仇视了这么久,倒是从没有好好聊过,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肚量。”

    “无所谓……”

    孔德绍在椅子上坐下来,翘起腿微笑道:“我不急,已经到了这会儿我还急什么?我满足你的要求,总不能让你临死前的遗愿也完成不了。其实我这个人心很善,尤其是对死人。”

    “多谢!”

    “别客气,你慢慢死。”

    说是要把酒聊天,但是很显然两个人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沉默,此时距离天亮也没多久,只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似乎都觉着索然无味所以只是喝酒,再无交谈。也不知道孔德绍是不是善心发作,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才催促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向夏王交差。”

    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沉淀,他的情绪显然平复了不少。

    宋正本将视线从窗外的太阳上收回来,揉了揉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看着孔德绍一字一句的说道:“多谢你让我再看看太阳的光芒,不过你的好心可不一定有好报。我之前说的绝不是气话,孔德绍,你的下场绝不会比我好。夏王疑我通敌,你手里拿着的便是证据,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这证据是王云燕给你的。王云燕是谁?他会凭白帮你编谎话陷害我?我也是昨夜才想明白,王云燕是燕云寨的人。王云燕,燕云王,难道你不觉得这人很有意思么?”

    他哈哈大笑道:“夏王不是白痴,你我才是。”

    孔德绍脸sè大变,如吃了一只死老鼠般难看。他猛的站起来快步往门外走去,因为走的急了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这一下显得极狼狈,他的官帽都被摔得歪在一边。

    “晚了,就算你想解释也晚了。这会儿城门已经开了,王云燕说不定早就出了城。昨夜我派鬼牙去杀他,到现在鬼牙还没有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没死,鬼牙死了。而现在他逃出了城,那么你也快死了。”

    宋正本猖狂大笑道:“我在yīn曹地府等你,别让我等的心急。-<  >-(”

    “宋正本!”

    孔德绍站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怒骂道:“你这个王八蛋,你还说你不是通敌?你竟然拖着我,就为了放王云燕逃走,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个jiān细!”

    “不不不”

    宋正本端起毒酒对孔德绍示意了一下,彬彬有礼道:“我救他,只是想害死你而已,就这么简单,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今rì一别,他rì地府再见,如果黄泉路边的风景实在迷人惹我流连的话,说不定我走不到奈何桥你就能追上我。”

    “我cāo你祖宗!”

    文人孔德绍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浮生如梦”

    宋正本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感叹着说了四个字,然后一仰脖将毒酒喝了下去,在椅子上缓缓坐下来,他闭上眼,面露微笑。

    在临死前,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小县吏的时候,城破之rì窦建德亲手为他解开了绳索,然后拉着他的手说孤不是乱民反贼,孤是为了解救天下百姓倒悬之苦才起兵抗隋。君王为大船,百姓为江河,而你这样的好官就是维持江河不倾泻泛滥的堤坝,若是得你相助,我有信心让江河永平,堤坝永固!

    就因为这番话,他选择跟了窦建德一块造反。

    他一直觉着,自己就是大夏那道永远不让江河泛滥的堤坝。今天他忽然生出感慨,自己哪里是什么堤坝,不过是窦建德选中的一条好狗而已,而王伏宝,苏定方他们则是窦建德手里的硬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其实自己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窦建德会如此迫不及待……兔未死,狗已烹。鸟不尽,弓已崩。

    浮生如梦。

    ……

    ……

    就在宋宝来劝说王伏宝喝下毒酒的时候,小人物洺州府总捕吴不善正在地牢中和另一个人在喝酒。没有准备配酒的菜肴,佐酒的只有一番话。

    “程将军是人杰,奈何窦建德却不是容得下将军的人。”

    吴不善将酒壶递给程名振道:“这不是毒酒,在王伏宝大将军面前的才是一壶毒酒,但您不要担忧,王伏宝死不了,死的是宋正本,您可以不信,但明rì一早这消息就会传进你的耳朵里,不过可惜,我肯定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亲口告诉您这个消息。因为我还有事要去做,如果运气好的话会再见到您。”

    “你到底是谁?”

    程名振没有接过酒壶,而是看着吴不善认真的问道。

    “到了这会儿,就算您不问我也一定会说。我说过,我会帮您将家眷带出洺州但我会收些好处,摘星楼一直在做亏本的生意,但我却绝不会亏本离开。喝完了这杯酒就麻烦您跟家眷一块走,洺州城绝对不是您还能留下的地方了。我是燕云寨的人,为燕王做事。如果程将军愿意的话,可以与我一同回燕云寨辅佐燕王殿下。”

    “如果我不走呢?”

    程名振问道。

    “您怎么能不走呢?”

    吴不善笑道:“您的家眷如果明天一早就出了城,窦建德若是知道了会放过您?我答应您将家眷送走就不会食言,至于什么时候走就不是您说了算的。您的家眷走的快,您也就没时间等以后再走了。除非您是对窦建德没有死心,现在就擒了我带到窦建德面前将一切都说出来。可这样,您确定窦建德就会对您改变下手的主意?”

    “看来我真的必须要走了。”

    程名振叹道:“你带走我家眷,这算不算要挟着我非得去燕云寨不可?”

    吴不善笑道:“如果你坚决这样认为,我也不好否认。”

    “卑鄙么?”

    程名振问。

    “有点,不过是很真诚的卑鄙。”

    “燕王……”

    程名振点了点头,将酒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吴不善笑道:“再不走窦建德就要来了。”

    “现在走能出的去城?”

    “当您的xìng命必须托付给我的时候,那么您除了信任我之外就再也没有另一条路可选了。所以,接下来您要做的事就是跟我走,您如果放心的话,甚至一会儿上了马车之后可以睡一觉,说不定醒了的时候已经出城了。”

    程名振竟然真的睡着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睡的着?或许微微摇晃的马车很容易让人入眠?还是凌晨时候喝的那杯酒有些问题?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忽然发现出城真的不难。他听到了城门守军和一个人的交谈,其中摘星楼三个字格外清楚,所以他干脆闭上眼接着睡,打算等醒来的时候问问吴不善为什么要给自己下一些迷药。

    这个答案在rì落的时候他才得到,因为吴不善是和叶翻云一块骑马追上队伍的。

    “之所以下药,是为了让您安静。我可不知道您在出城的时候会不会改变主意,万一您呼喊起来我们都得陪着死。抱歉的是药量下的少了些,您又太健康强壮了些,醒的太早了,下次我注意,这也算是前车之鉴,以后我再给你下药的时候下两个人的分量。”

    吴不善认真的说道。

    ……

    ……

    车队停下来休息之后就换了马,众人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连夜赶路,下了官道专走小路,而且出乎程名振预料的是,王启年并没有选择直接回燕云寨,几十个人骑马绕了个圈子一路往西北方向疾驰,几乎是擦着洺州城过去的,这份胆量让程名振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才发现王启年等人真的没打算往南走回东平郡去,而是一直向西,看样子是要一口气跑到撞上太行山才肯停下来。而事实上,队伍撞上了太行山也没有停下来。在这个时代,要翻越如此一座险峻的大山是一件不太实际的事,但是很显然王启年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太行山下的一座小村子里,等候了几个月的密谍带着他们上了山,用了二十几天的时间终于穿越了崇山峻岭,等程名振明白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河东地面上。

    在一个农庄里,他们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这里已经备好了马,休息了两天之后队伍继续上路,这次一路往北方疾驰,依然昼伏夜行,又十天到了太原,王启年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下之后队伍继续启程,又是一番艰苦跋涉之后,队伍出现在了一座并不如何雄伟的关口外面。

    而让程名振惊讶的无以复加的是,他看到的场面让他永生难忘。

    在这座已经改了名字叫做娘子关的城外,大概十万突厥狼骑选择了投降。太原李家的队伍就在城外驻扎着,连营密密麻麻的连绵出去十几里,各营的中原人马戒备森严,对城外的突厥狼骑已经形成了合围。

    而让人感到更加惊讶的是,太原李家的人似乎并没有介入受降的事。因为到了这里之后程名振听到的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燕王李闲,听到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十万狼骑投降,却只肯投降燕王李闲。

    李家的人不是傻子,十万狼骑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力量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没有伸手去抢,这事处处透着一股诡异。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进了娘子关之后程名振才终于弄清楚。而因为这件事,他实在无法表达自己对燕王李闲的看法了。

    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突厥狼骑为什么投降?阿史那埃利佛怎么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我的局

    第五百二十五章我的局

    程名振见到燕王李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虽然一路上关于燕王的事没少向王启年询问,燕王的相貌,喜好,甚至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这些都是一路上他和王启年闲谈时候的话题,可当他见到李闲的时候还是震惊于对方的年轻和俊美。-<  >-(

    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嘴,王启年得意的笑了笑低声道:“我就说,你见了燕王会大吃一惊的,说句实在话,就燕王这相貌,是个男人就会羡慕嫉妒,若燕王是女子的话,只怕凡是女人也会羡慕嫉妒还要加上恨。”

    程名振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吃惊于燕王的年轻和样貌,我是吃惊于单膝跪在燕王面前的那几个人。最主要的是,坐在李闲身边的那个女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两个是站在客厅外面等着人进去禀报的空闲,因为李闲正在房子里见客,他们也就没好打扰。依着王启年的意思是想给伟大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往前推五百年往后推五百年无人可及万一的燕王殿下一个惊喜,所以队伍进城之后王启年没有让人急着通报,而是自己带着程名振直接找到了燕王的驻地。

    “跪着的那几个都是突厥人。”

    王启年炫耀的说道:“你没和突厥人交过手,估摸着也没见过塞北蛮人,没关系,我来告诉你啊,你看见那几个突厥人身穿的铁甲了么?你看铁盔上插着的是什么东西,就能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地位。比如这几个人都是插得洁白的天鹅翎子,就说明这几个人的身份极高,应该是突厥人的叶护,也就是相当于原来大隋的大将军。”

    程名振摇了摇头道:“我最感兴趣的是燕王身边坐着的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她能和燕王坐在一起,为什么那几个突厥人对她那么尊重?”

    “这你就不知道了!”

    王启年嘿嘿笑了笑,一脸欠揍的表情压低声音道:“你说的那个穿貂绒大氅的女子,她是草原上的圣女,名字叫做阿史那朵朵,是我们燕王殿下的红颜知己。我记得跟你说过,燕王之伟大无敌并不仅仅体现在战场上,便是对付女人那也是绝对的高手。在我们燕云军铁骑征服草原之前,伟大的燕王殿下已经征服了草原上的圣女。”

    “草原圣女,就是那个格桑梅朵?她不是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世的女儿么,怎么会在这里?”

    程名振惊讶的问道。

    “你也听过这个名字?”

    王启年得意的说道:“你的运气在于,为你解答疑惑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王启年,我就不管你要解答问题的费用了,回头你找个好点的酒楼请我喝一杯,当然如果你执意找几个舞女歌姬来助兴的话,我也勉为其难的接受。”

    “说重点!”

    “当初阿史那朵朵在草原上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难,那个时候燕王还在燕山上,机缘巧合救了她一命,后来她回到草原上也就没了什么来往。再后来,她在王庭好像被阿史那咄吉世逼婚,逃到了中原就住在我们燕云寨,可是住了好一阵子呢,你想想,孤男寡女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什么什么的自然就烧得炙热澎湃了哈。”

    “我估计着这妮子是回到草原上后是度rì如年啊,肯定是忍不住相思之苦这才跑来找我家燕王一诉衷情的。”

    程名振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不去茶楼酒肆说故事,真是屈才了。”

    “你不信?”

    王启年鄙视的看了程名振一眼认真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程名振同样认真的问道:“你像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么?”

    “以貌取人者,真小人也!”

    王启年愤恨的嘟囔了一句,转头再也不理程名振。

    而这时,屋子里面的谈话显然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燕王李闲站起来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突厥将军随即点头,然后对阿史那朵朵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起身往外面走来,王启年和程名振连忙站在一边,看着那几个身穿铁甲的突厥将军鱼贯而出。等那几个突厥人走了,王启年整理了一下衣服,用特有的嗓音高呼了一声:“臣王启年求见主公!”

    “滚进来”

    李闲笑着骂了一句,之前眉宇间的凝重在听到王启年这一嗓子喊之后也变得淡了一些。

    王启年嘿嘿笑了笑,小跑着进了房门。

    程名振跟在王启年后面,缓步而入。

    “主公啊,可想死我了。”

    “你先一边呆着去,一会儿我有话问你。这位便是程名振程将军么?久仰大名!”

    李闲抱拳道。

    程名振连忙施礼道:“草民程名振,拜见燕王。”

    ……

    ……

    李闲安排雄阔海带着程名振先熟悉一下环境,又让嘉儿先在娘子关内给程名振的家眷安排好住所。等程名振走了之后,面sè冷淡平静的阿史那朵朵也告辞离去,李闲在椅子上坐下来勾了勾手指,王启年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说道:“主公,这么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换一句,今儿我心情不怎么好,你先想几句让我舒坦的词,如果说不好我就让你回洺州再给我偷个人回来。”

    “偷谁啊?”

    “窦建德”

    “我还是想几个词让您舒坦舒坦,窦建德这会儿估摸着巴不得我去偷他呢。主公啊,其实您这是为难属下了,您说让我说什么好呢,赞美您的英俊潇洒,可天底下最美的词汇都用在您身上也不过是在阐述一件事实,绝不是赞美。赞美您的智慧,可我搜肠刮肚想尽词汇也一个都用不上,因为所有的词汇用在您身上都不足以描述您智慧的万一。”

    “这几句话不错”

    李闲笑了笑说道。

    “这个真不是奉承话,我保证。”

    王启年认真的说道。

    “行了。”

    李闲摆了摆手说道:“说说,这段rì子在洺州怎么样,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无惊无险无聊无趣”

    王启年有些得瑟的说道:“在洺州这段rì子不能每rì聆听主公您的教诲,感觉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在您英明的领导下,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事情都在计划之内进行,没有一点不顺利的地方。所以说起来有些无惊无险无聊无趣,不如在您身边的rì子快活。”

    “就没有一点让你高兴的事?”

    “有……就是花银子花爽了啊。”

    王启年砸砸嘴回味道。

    李闲眉头微微一挑,嘴角上露出一抹微笑。王启年下意识的往后跳了一步大声辩解道:“主公啊,这可是都是该花的银子,属下在洺州的时候除了应酬之外,每rì只吃糠咽菜,绝没乱出手过一个肉好。”

    然后他拍了拍微微隆起的小腹委屈道:“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李闲白了他一眼问道:“前几rì我让人计算了一下你这一年来花了多少银子,倒是也不算太多……只花了你九百年的俸禄,王启年啊,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花了这么多银子怎么就带回来一个程名振,王伏宝呢?”

    “王伏宝……”

    王启年苦笑道:“我那个本家,不是花银子就能弄过来的人。不过主公您放心,这次窦建德也算是元气大伤,他手下第一重臣宋正本死了,孔德绍也会紧跟着完蛋,夏国的朝廷已经乱了套,窦建德估摸着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得吐血。至于王伏宝……属下安排了后手,窦建德早晚要除掉他,那个时候密谍会接他过来。不过这个人死心眼,只怕宁死也不会背弃窦建德……”

    ……

    ……

    唐军大营

    已经到了后半夜,李建成那座宽阔的大帐里依然灯火通明,包括屈突通,刘文静,陈寅寿等一干重臣都在。众人皆是正襟危坐,不时看一眼居中而坐脸sèyīn沉的李建成。

    “二十几万大军将突厥人堵在这里,最后竟然落个这样的结局……”

    李建成苦笑了一声道:“早知道当rì就不设这个局,李闲这次非但没有将那五千jīng骑拼尽,反而凭白得了这么大个好处,惠宁那边我也不好去解释,这个坑挖出来却是咱们自己跳了进去。”

    陈寅寿摇了摇头叹道:“殿下不必自责,谁会想到李闲触手竟然伸的的那么长。当初他带兵到太原的时候,臣心里就想着有什么不妥,现在才看出来原来他从一开始图谋的就是草原,这次虽然咱们栽了个小跟头,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看李闲的布置,他似乎志向不在中原,这对于唐王来说或许不是坏事。”

    “我在想……”

    李建成张了张嘴,还是将心里的秘密压了回去。他在心中想着,李闲手握重兵,怎么可能对中原江山毫无觊觎之心?除非……是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他不想到头来自己的努力都成了影,最后都成了别人的嫁衣裳。所以他在逃避,他要逃到草原上去,既不想承认那个秘密,又不想被人摆布。

    安之……

    李建成在心中想到,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那秘密,何必非要躲出去,难道在中原做王,还不如在草原陪着蛮人牧马放羊?还是你觉得,你会不容于李家。又或是,你觉得李家不会容你?安之,你到底打算如何?

    与此同时,在娘子关中的李慧宁也没有睡,她坐在椅子上,手支着下颌怔怔出神。想起今rì进城的那个突厥女子,她的心里就没来由的一紧。

    “安之……你到底打算如何?”

    她轻声自语,眉头紧锁。

    在李闲的房中,阿史那朵朵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香茶,抬起头眼神平淡的看了李闲一眼问道:“你到底打算如何?”

    “我打算……

    李闲微笑着说道:“自己从一个局里挣出来,然后把很多很多人拉进另一个局里……我的局。”

第五百二十六章 你现在惧怕他

    (ps:这一章是补这个月亏的,我慢慢补,尽量补齐,另外求订阅。{友上传更新})

    第五百二十六章你现在惧怕他

    阿史那朵朵安静的在椅子上坐着,她的两支纤纤柔荑握着茶杯。似乎是有些疲倦,所以将身子完全靠进椅子里。她没有说话,等待着李闲给她一个答案。她从草原上千里迢迢的赶来,就是想问问李闲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打算。叶怀袖本来的意思是她回来一趟,但阿史那朵朵却执意要来。

    “如果有个人,从一出生就是别人棋局中的一个棋子,他人生的每一步似乎都无法摆脱别人的控制,这个人是不是悲哀的?”

    阿史那朵朵想了想说道:“如果这个棋子不知道自己是个棋子,或许就没有了悲哀。”

    “对啊……”

    李闲感叹道:“可惜的是,虽然他知道的晚了十几年,但还是原原本本的弄清楚了棋子的身份。”

    “还是不应该悲哀,应该把棋局搅乱了。想我死者,那就让其死在我前面。视我如棋子者,我便掀翻了那棋局将下棋者打下地狱。”

    李闲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撇嘴,看着阿史那朵朵笑道:“这世间中人或许有一大半是如此想的,一小半会在悲哀中得过且过。豪言壮语人皆能说,却自欺欺人者居多。只是那一大半满怀激情的人大部分都只是想想,真正能将想法付诸行动的人少之又少,人就是这个样子,有句老话不是很应景,但说的很有道理……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

    “在极少一部分付诸行动的人中,能坚持走一半路程的人只占一成。这剩下的一chéng rén,也未必能走到尽头。”

    “你可知何故?”

    李闲问。

    阿史那朵朵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没有抱着决死之心?”

    李闲看着阿史那朵朵认真的说道:“在我看来决死之心是极扯淡的四个字,既然已经打算死了还挣脱个什么劲?做棋子还能享受一阵子荣华富贵,说不得还能得个小园子养养花种种菜混吃等死。没事溜溜狗放放鹰,只要什么都不去想心里也就没什么不甘委屈。”

    他站起来走到桌案边上,化开有些冻硬了的墨,选了一支狼毫在宣纸上写下了一行大字,一气呵成,笔走龙蛇。

    阿史那朵朵有些不舍的离开铺了一层厚毡毯的椅子,走到李闲身边看了看随即微微皱起眉头。-<  >-()

    进有可进退有可退

    李闲放下狼毫认真道:“抛开那些整rì里只会嘴上说着我要拼争我要奋斗却懒惰如猪的人不说,只说有勇气也有毅力去拼争的人为什么大部分会失败,其原因不是什么极扯的没有决死的勇气,而是他们没有想好进往何处进,进到了不能再进的时候该往何处退,退一万步后是否依然有路可退。”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从来不会乐观的认为我已经掌控了什么,而我偏偏还是一个赌鬼,一个赌鬼如果不想连内裤都输给人家,就必须给自己一条后路。说到这里,也正是为什么大部分人失败的另一个原因。在我看来,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是赌鬼,即便有的人准备了后路,但因为他烂赌,将后路也输了所以还是一无所有。”

    “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个自制力还不错的赌鬼,我和别人赌一个江山如画,就算我输了,在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江山如画等着我,你说怎么样?”

    阿史那朵朵点了点头,似乎是懂了些:“你还是有些-<  >-来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去赌。”

    “为什么不赌?”

    李闲笑了笑,指着外面说道:“在某个人的棋局中,这江山是别人的江山,我只是那人得江山所需要的一个棋子,这个棋子想要闯出自己的活路,就必须干掉自己这边的帅,可这样做在那些无聊之人看来便是背叛。小卒顶死了己方的帅,你说会不会被人骂死?”

    “所以,如果我有另一个棋盘就不怕什么,如果顶死了帅,我又怕什么被人骂死?如果顶不死,我总不能被帅顶死可以跳进另一个棋盘中继续活着。”

    “你说我不该赌,是因为你觉着我这样做有些冒险。可你仔细想想,既然我只是颗小卒,这天下是帅的天下,我就算顶翻了半边棋盘又怕什么呢,我赌的是别人的东西,我赢了,这东西就是我的,我赌输了,输了的还是别人的。”

    “有些头疼。”

    阿史那朵朵揉了揉发酸的眉角,有些疲倦的说道:“你说了很多的废话,所以我整理起来有些头疼。”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简单直接的?”

    “你可以试试。”

    “你愿不愿意做草原之主?”

    “愿意”

    阿史那朵朵叹了口气道:“这样对话就舒服多了。”

    ……

    ……

    李世民转头看了看李靖,皱着眉头问道:“慧宁姐姐那边我该怎么解释?”

    他苦笑了一声,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叹了口气道:“刚才大哥将我找过去,让我去对慧宁姐姐解释一下援兵没有及时赶到的事。他说这件事是我提议的,所以理当由我去说清楚。可我想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要我直接和慧宁姐姐说,之所以援兵没有及时赶到只是想让李闲将他的jīng骑在守城战中拼光了?”

    李靖摇了摇头叹道:“确实不好解释,就算这次没有及时驰援是为了消耗掉李闲的实力,但无论如何也是拿平阳郡主的xìng命做赌注,无论怎么解释都有些苍白无力。”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

    李世民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想起另一件更烦恼的事懊恼道:“李闲这算什么,以突厥人来压我李家?”

    “那个草原圣女带了十万骑兵就在马邑郡北边驻扎,她到底是什么态度谁也说不清楚。如果她真的是和李闲没有什么盟约的话,那么这件事便简单了许多。无非就是草原人的内斗,让李闲捡了个便宜而已。那十万狼骑咱们得不到,也没落在别人手里。”

    李靖想了想继续说道:“最起码,没落到世子手里。”

    “可也不属于我。”

    李世民似乎对这件事很难释怀:“突厥人内乱怎么就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那个阿史那朵朵不是阿史那咄吉世的女儿么,怎么会带兵攻入了突厥王庭?”

    “看样子,她是不想让可汗的位子落在阿史那埃里佛手里。她的弟弟阿史那结社率才十岁,无法继承汗位。阿史那咄吉世临死前无奈将汗位传给阿史那埃里佛,这件事肯定是传到了草原上,所以阿史那朵朵立刻带兵攻入了王庭,将阿史那埃里佛的家人全都抓了,以此要挟阿史那埃里佛将汗位让给阿史那结社率。”

    “姐姐替弟弟出头?”

    李世民皱眉道:“怎么突厥女子有如此大的魄力。”

    “也不一定”

    李靖道:“说不得她是想自己做主,扶植她弟弟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这女子够狠够冷。”

    李世民叹道:“她以阿史那埃里佛的家人要挟其退位,李闲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只要他肯退位就放所有狼骑回草原,这句话一出来,残余的十万狼骑哪里还有心思为阿史那埃里佛卖命?”

    “阿史那埃里佛死的很憋屈窝囊。”

    李靖道:“阿史那朵朵足够果决,阿史那埃里佛一到她的大营据说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阿史那朵朵的近卫绑了拉出去一刀剁了脑袋,连缓和谈判的余地都没有。阿史那埃里佛以为她不敢动手,她偏偏就动了。杀起亲叔叔来,倒是一点都没犹豫。”

    “草原的可汗如中原的皇帝,杀亲叔叔又算的了什么?”

    李世民认真道:“为了那个位子,至亲可杀。这一点,好像草原蛮子一直做的比中原人果决些。”

    “中原人做的也不少,只不过遮遮掩掩的不够爽快罢了。”

    李靖点头道:“草原人习惯用弯刀说话,中原人就复杂的多有人虚伪的多。”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大帐,一边走一边说道:“慧宁姐姐那边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李安之那边就更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他手里只有几千骑兵。”

    李靖语气平淡道。

    “况且,没了李闲的燕云寨,还是燕云寨吗?还可怕吗?”

    李世民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的看了李靖一眼:“你是在我考虑,还是担心你自己?”

    李靖身子一僵,垂首道:“臣无私心。”

    “你有没有私心都好,如果你能想办法把马邑北边的十万狼骑,还有如今娘子关内的十万狼骑一并解决了,我可以考虑出兵将李闲杀了。”

    他不等李靖回答,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你自认为说了一句聪明话的时候,首先要考虑是不是自己在犯傻。你和李闲之间的私事我不会过问,只要你在我军中李闲就休想对你怎么样,但是你也不要以为我会帮你出头和李闲直接站在对立面,我想磨光他jīng骑的事一时没挑明了他就还是李家的盟友。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也不会傻的主动站出来承认什么。”

    “属下……知错了。”

    李靖深深的低下了头。

    李世民顿了一下说道:“有时候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没有人挑明是因为大家都不傻,相反,这个时候挑明了的人,是聪明人中的笨蛋。药师,兵法战阵上的事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帅才,可论权谋之术,你或许真不是李安之的对手。虽然,当初他险些被你玩死,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现在惧怕他。”

第五百二十七章 这是我的意思

    (感谢开拖拉机飙车的打赏,真的很威武,多谢!)

    第五百二十七章这是我的意思

    大业十三年过年这几天对于在娘子关聚集着的士兵们来说无聊无趣到了极致,除了这两天吃的比较好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乐趣,因为大雪的缘故士兵们基本上连门都不出,除了必要的巡逻任务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窝在帐篷里睡觉。{友上传更新}

    大业十四年的正月对于他们来说同样乏善可陈,战败的突厥人已经宣誓向阿史那朵朵效忠,短命的处罗可汗阿史那埃利佛在不得不去见阿史那朵朵的时候死于非命,他麾下十余万狼骑正在发力狂攻娘子关的时候,从突厥王庭来的信使到了他的大营中,宣布王庭已经被圣女的军队攻占,没有经过大萨满祝福的处罗可汗是无效的非法的,因为他没有在王庭祭坛边聆听过长生天的喻示,也没有喝过用大萨满的血和银狼血混合在一起的血酒,那么他从阿史那咄吉世那里继承来的汗位就是虚假的,突厥王庭不会承认。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这是对汗位王权最侮辱xìng的挑衅,阿史那埃利佛大怒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圣女阿史那朵朵带着十万狼骑就驻扎在马邑郡,这十万狼骑是阿史那埃利佛的救命稻草,如果没有她,他麾下已经粮草断绝的人马只怕等不到攻破娘子关就会溃败。

    所以,他决定亲自去和阿史那朵朵谈判。

    而阿史那朵朵为了给他施压,也为了表示此次南下没有对中原江山的觊觎,更是为了向集结在这里的各路人马表示诚意,她派人给唐王世子李建成送去了一份厚礼,这份礼物很特别,不是金银,也不是奇珍,更不是草原盛产的优质战马,而是三百多颗血淋淋的人头。

    定杨可汗刘武周在太原惨败,被李世民追杀的狼狈不堪。当他得知有一支超过十万人的狼骑出现在马邑郡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带着残兵前去投奔。迎接他的不是好客的突厥人的马nǎi酒和手抓肉,而是锋利的弯刀。

    他以为突厥人都是老子,谁想到这次来的是后爹。

    才进了突厥人的营地,他麾下的不足三千残兵就被缴了械,他甚至都没见到阿史那朵朵,就被如狼似虎的突厥人推出去砍了脑袋,为他陪葬的还有他麾下三百多个将领,无一例外都变成了送给李建成的礼物。

    三百多颗人头到了李建成的手里,他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调派人马将娘子关内的十万狼骑堵住,他是真的惧怕阿史那朵朵带兵入关,那样的话两支突厥人的队伍一旦汇合,大好形势瞬间就被扭转。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突厥圣女阿史那朵朵悄然到了娘子关,然后派人到城外的突厥大营中请阿史那埃利佛进城谈判,被逼到了绝路的阿史那埃利佛无奈之下进城和阿史那朵朵协商,在他看来,毕竟同为突厥王族,阿史那朵朵最多也就是逼他让位罢了。可谁想到阿史那朵朵要的不只是他脑袋上的金冠,还有他戴金冠用的脑袋。

    同刘武周一样,阿史那埃利佛进了娘子关后根本就没见到阿史那朵朵,跟随他的亲兵一进城就被乱箭shè死,大腿上中了一箭的阿史那埃利佛被生擒,然后压上城墙当众砍了脑袋,紧跟着阿史那朵朵派人出城去突厥大营中宣布长生天的旨意。不得不说的是,这次下手的是燕云jīng骑,阿史那朵朵只是看着事情的发生,不阻止不反对。

    使者阿史那埃利佛的人马说,大萨满得到了长生天的启示,之所以突厥人南下会大败,是因为始毕可汗违背了长生天的旨意,汗位应该传给阿史那结社率而不是阿史那埃利佛,所以长生天才会降下惩罚,如今圣女和大萨满已经得到了长生天的许可,杀死阿史那埃利佛,让阿史那结社率继承汗位,而在阿史那结社率到十五岁之前,圣女将代为掌管草原。

    这是阿史那家族的内部事,娘子关内被围困住的十余万突厥狼骑不管谁继承可汗,他们只想能活下去,所以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这样一来,李家所有的算盘全都落了空,非但没有如预想那样将李闲的五千jīng骑在守城战中消耗光,反而因为李闲突然冒出来的强大盟友而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到了大业十四年的正月,雪停之后,阿史那朵朵代表突厥王庭和李建成达成了协议,阿史那朵朵保证突厥人永世不再南下,李家人则打开了包围放十万狼骑回归草原。

    这个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李闲和阿史那朵朵。

    ……

    ……

    在李建成的大帐中,屈突通愤怒的低声嘶吼道:“草原蛮子都是狼!他们的承诺和保证全都不可信,殿下,绝不能就这么将那十万狼崽子放回草原去,留着他们就是一个天大的祸害!”

    刘文静叹了口气道:“屈突将军,你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他站起来,走到舆图边指了指马邑郡说道:“草原圣女在马邑郡外还有十几万大军,想要冲开咱们的包围救出娘子关内的狼骑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李闲显然和那个圣女是有盟约的,如今娘子关在他手里掌控着,他若是打开关门放突厥出去,咱们拦得住?就算倾尽全力和突厥人决一死战,就算将二十几万突厥人斩尽杀绝,可咱们的军队还能剩下多少人?王世充,李密,还有薛举都在蠢蠢yù动,咱们将全部兵力都和突厥人拼在这里,主公之大业还靠什么完成?”

    “可是……”

    屈突通依然愤恨不平道:“如此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走,我实在不甘心!”

    “何止你不甘心?”

    李建成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茫茫苍穹说道:“谁都知道草原蛮子不能留,可现在的局势还容不得咱们不计后果的死战到底。”

    他回头看了屈突通一眼道:“父王派来的信使前rì夜里就到了,薛举起兵十五万威逼长安,如果咱们再不率军赶回去,长安危急。如果留下和突厥人死战,就算能将其尽数歼灭又能怎么样?丢了中原,咱们将突厥人杀尽还不是帮别人做了嫁衣?”

    屈突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父王的命令是,以世民为征西大总管,刘弘基为先锋,领兵十万迎战薛举。我将率军回援长安,先把长安稳固下来再说其他的事。”

    众将抱拳领命,李建成叹道:“你们都是我李家的肱骨之臣,应该一切都以李家为重。杀尽外敌这种事,但凡血xìng汉子都想去做,可家不稳,如何抵御外敌?”

    “那燕云寨李闲怎么处置?”

    屈突通想了想问道。

    “处置?”

    李建成淡然道:“这个词用的极不好,安之是我李家的盟友,带兵不远数千里赶来支援太原,还要好好的感谢他,何来处置一说?屈突将军,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说,影响了李家和燕云寨的盟友关系,很不好。”

    屈突通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白痴了,怎么到了现在还没看清楚状况?

    李家本来是要和燕王李闲结盟的,但有机会将李闲最jīng锐的人马杀尽,这种事自然也不能放过,李闲带来的几万人马如果都死绝了,再扣下李闲为人质,那燕云寨的十万大军唾手可得,凭白多了这么大一股力量谁也不会拒绝。可现在李闲的人马还好端端的在那儿,阿史那朵朵还是他的盟友,傻子才会再提起针对李闲的事。

    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会傻乎乎的再提起来,而今天……他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人。

    “来人”

    李建成招了招手道:“去将世民请过来,我要将父王的命令告诉他。另外……去请燕王,听说他要返回东平郡了,我要设宴为他饯行。”

    ……

    ……

    无论如何,才刚刚算计完李闲立刻就又表现出亲密无间的盟友姿态,这种事都显得虚伪至极,可对于世家之人来说这绝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相反,这种事平常的就好像chūn天花会开冬天雪会飘一样,是极自然的事。

    李闲看着手里烫着金字的请柬笑了笑,告诉李建成派来的人说自己必到,然后他也没带随从,自己一个人到了李慧宁的在娘子关的住所。门外的侍卫都认得他,进去通报了一声就将他请了进去。

    李闲走进李慧宁房间的时候,她正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李闲进门她没有起身相迎,也没有抬头说话,看起来似乎很不友好礼貌,可李闲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知道李慧宁是个什么样的xìng情,所以只是笑了笑自己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就这样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李慧宁才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卷,看着李闲语气有些冷的说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李闲笑了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你说”

    李慧宁揉了揉眉角,样子有些慵懒。

    “草原人杀不尽。”

    李闲道。

    “多杀一个是一个。”

    李慧宁回。

    “现在还不是和草原人决一死战的时候。”

    “是你不能,还是我李家不能?”

    “我不能,你们李家更不能。”

    “好……那个阿史那朵朵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和草原人结盟?!”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慧宁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她坐直了身子,胸口上微微起伏着,看起来,她心里绝不似表面上那么平静。

    “她不是我的盟友。”

    李闲想了想回答道:“我和她之间也不许要什么盟约。”

    李闲站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语气平淡道:“她率军攻占突厥王庭是我的意思,她来杀阿史那埃利佛是我的意思,扶植那个小孩子阿史那结社率做突厥可汗也是我的意思,说起来突厥人之所以南下也是我的意思,这场战争之所以能打起来,还是我的意思。”

    他转过头看着李慧宁轻声道:“也许你不知道,我还有个身份……草原上的人,都称呼我为黑刀可汗。”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两件大事

    第五百二十八章两件大事

    李闲离开李慧宁房间,李慧宁起身送至门口,当李闲即将跨步走出那个小院门槛的时候,李慧宁轻声说了一句话让李闲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泡-书_)

    “希望你我rì后没有在战场上相见的一天”

    李闲脚步顿住,在门边停了至少三十秒钟,他缓缓的转过身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你不是一直说你是我的姐姐么,那么如果以后真的有在战场上相见的一天,做姐姐的自然要让着弟弟,如果做姐姐的比较好强,那做弟弟的让着姐姐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不是么?”

    李慧宁听到这番话之后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嘴角上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说道:“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在战场上对你扬起刀”

    “你也放心,我和你们李家之家的事,我也不会用战争的方式来解决,或许我会逃走也说不定呢,草原上的黑刀可汗啊,说起来也是很威风的事”

    李慧宁心里没来由的涌出一股冲动,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不是我们李家,而是咱们李家”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心跳急促的几乎让她窒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极轻,或许是潜意识中她一直在惧怕自己说出来,所以她在说完之后就开始乞求上天希望李闲没有听到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怎么会这么轻易简单的就将这句话说出来?这句话足以让中原格局大变,足以石破天惊最重要的是,足以让面前这个清秀的男子崩溃

    可在她失望于李闲还是听见了的同时,她也吃惊于李闲的反应竟然平淡到了极致

    “我知道,但我当你没说过”

    他依然在微笑,依然如阳光般温暖如chūn风般和煦:“今天你和我说了很多道别的话,我很高兴对于一个从小就不得不亡命天涯的人来说,忽然多了个姐姐似乎也是件应该觉得幸福的事但你或许没有想过,无论多个谁,都无法改变之前十几年已经发生过的事死过很多次都死不了的人可不仅仅是他运气好,或许是因为他足够谨慎小心也足够怕死”

    他认真的说道:“我是个怕死的人,所以总得想尽办法保证自己不死”

    这话说的平淡如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可话语中的冷酷无情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让李慧宁如坠冰窟,她知道自己今天犯了个大错,绝不能轻易说出来的秘密就这样被她说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开启了一扇大门,大门后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是光明的未来,或许是灭顶之灾泡*书*(

    “既然你说了,我也多说一句”

    李闲微笑着说道:“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话,和你比较聊得来,是因为你是李家人中最不像李家人的人,这样说并不代表我对李家人有什么仇恨,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常年都保持jǐng惕的人没有松懈防备之心”

    “我错了”

    李慧宁感觉自己鼻子很酸,声音极低的说道:“我本以为自己可以作为代表补偿你什么,现在看来不过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没什么”

    李闲洒脱的笑了笑道:“其实在伤口上撒盐这种事并不可怕,因为撒盐的次数足够多了之后,就连盐巴都变成了伤药,你也不必自责什么,有时候你认为正确的事未必是正确的,你认为真实的事未必是真实的当所有人都在装傻的时候,你何必还要那么清醒?”

    “我只是觉着自己该做点什么”

    李慧宁感觉有一些温热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了下来,但是很快就被北风变得寒冷刺骨

    “有些真相,到了该说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说出来,所以你也不必自责什么,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你应该自责的事帐已经很老了,算起来有些麻烦”

    李闲停顿了一下,缓步走回去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李慧宁,然后笑了笑说道:“那一年那一个冬天,好像也有这样一场让大地全白的雪”

    李慧宁身子猛的一颤,眼泪无声的流下

    “一个会哭的女人才是女人,战场上浴血的你可没这么好看”

    李闲声音微颤,但语气依然平淡

    “我要走了,回东平郡,至于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不必过分的担心我会记得在我初到太原时候有个逼着我叫她姐姐的人,不管这姐姐是真的还是假的,终归让我心里暖过”

    “暖过?”

    李慧宁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不知所措

    ……

    ……

    连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没有想过,给李闲的饯行酒居然如此的平顺和谐,所有人都在微笑,都在谈论赞叹着一场根本就不存在的大胜每个人都似乎很兴奋,每个人似乎都是久违多年的老友,他们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离情

    如果说人是这世间最虚伪的动物,那么今rì坐在桌边的人则将虚伪表现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虚伪看起来如此真实,让所有人错觉他们本来就应该如此才对

    可虚伪终归是虚伪,伪装的再真实也不是真实

    酒宴结束的时候,燕云军的将领们和唐军的将领们还手拉着手说话,还彼此拥抱彼此祝福,然后每个人都将对方的面容深刻的记在心里,不是为了缅怀今rì这难得的相聚,而是为了以后再看到对方的时候要注意提防或许参加这场酒宴中唯一个能称为事外之人的便是杜伏威麾下大将石观鱼,但他却好像比唐军将领和燕云军将领还要兴奋似的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这个石观鱼也是个聪明人

    “我也将引部南下,与燕王同路,不如一起走?”

    因为喝多了酒,所以石观鱼说话的时候舌头有些打结

    “好”

    李闲只是淡淡的说了一个字,却让李世民等人心里一紧

    李建成看了一眼脸sè酡红步伐摇晃的石观鱼,又看了一眼笑容亲切自然的李闲,心里忽然变得发慌,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察觉,石观鱼这次率领两万jīng兵赶来共同抵御突厥人的举动有些变了味道唐军阵营中的所有人都以为杜伏威派石观鱼来支援李家,是想向李家示好毕竟如今李家占据长安,尊代王杨侑为帝,从而得到了世家大户的支持,大隋天下已经有三分之一落入李家手里,正统所在便是人心所向

    可当石观鱼说出与李闲同行的时候,李建成忽然发现自己真傻

    杜伏威已经进逼江都,和长安相距何止数千里?他犯不着派人来向李家示好,倒是和燕云寨相距最近,如果杜伏威和李闲也结盟的话,对于李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这个时候李建成才醒悟,天下格局好像有一些变动了杜伏威随时可能进攻江都,如果他将杨广抓在手里的话,再有燕云寨为盟友,那么大隋的半壁江山就落入杜伏威手里了

    这一手,杜伏威玩的漂亮

    既放松了李家的jǐng惕,又拉来一个盟友,只要李家还在麻痹大意他就能趁机攻克江都,手里有杨广,杜伏威才是那个正统

    想化家为国的,绝不仅仅是李家一家

    就在李闲告辞的时候,他若有深意的看了李世民一眼,眼神并不如何凌厉,可李世民心里却忍不住慌了一下他不知道李闲看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也没察觉出什么敌意,但李世民却隐隐觉着,李闲是想告诉他什么

    看李世民一眼的时候,李闲心里一阵歉然

    不是对李世民的歉然,而是对死去的那些铁浮屠兄长们的歉然,他在心里喃喃的说了一句,哥哥们,别急,李靖的脑袋早晚我会亲手砍下来我现在不杀他不是不想为你们报仇,而是报仇要在最合适的时候才彻底,现在杀了他,是便宜了他他怎么能轻易简单的死?仅仅是拿走他的命还远远不够啊

    ……

    ……

    谁也不知道石观鱼和李闲在半路上具体说了什么,可他们两个人同路而行这本身就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李家的人是天生的政客,不管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又或是看起来轻狂莽撞的李元吉,都有预料危机的本事

    可就在李家调转矛头迎战薛举,李闲大军南返东平郡的时候,北面的草原上和南面的江都都发生了一件大事草原上的事虽然大但和中原人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和江都的大事比起来显得不值一提

    就在阿史那朵朵回到突厥王庭之后,她将所有参与南征的将军们都召集起来议事,但当将军们进入大帐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阿史那朵朵的影子,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刀手一拥而上,所有参与南征的突厥将军尽皆被斩,然后阿史那朵朵的大队亲卫涌入各营,将阿史那埃利佛的部族首领全部拿下,三天,突厥王庭砍了一千三百九十八颗人头谁也不曾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平淡带着圣洁气息的女子,下手杀人的时候会如此果决

    就在这同时,一条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从江都传了出来大业十四年才出了正月,宇文述长子宇文化及兵变,亲手勒死了蜗居在江都的大业皇帝杨广,自称皇帝,清洗屠杀了江都官员数百人水师大将军来护儿中了宇文化及的埋伏,被乱刀分尸,水师各部四散,一部被宇文化及收编,一部投降了杜伏威,一部沿河向北逃窜不知所踪

    皇帝死了,大隋也就死了

    就在杨广的死讯传出来之后,在东都洛阳的王世充立刻拥立越王杨侗为皇帝,年号皇泰,他自封大司马,大丞相,总理朝政

    而在长安则不同,李渊废掉代王杨侑,取消了义宁的年号,他自己登基为帝,国号大唐,建元武德

    杨广死了,人们都变得很忙不是忙着奔丧哭泣,而是忙着分杨广的家产,唯恐下手慢了抢到的少了,大家都是谦谦君子,在抢东西这种事上就谁也别和谁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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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老疯子

    第五百二十九章老疯子

    大隋大业十四年二月,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暖起来,已经有着急展现自己妖娆身材的少女换上了chūn衣,明明家里也没什么可买的东西,几个女伴约好了也要上街走一圈,因为她们身上穿着略显单薄的衣衫以至于勾勒出美好的身姿,所以总会引来路人的侧目,所以,即便她们依然被chūn寒冻得微微颤抖,心里却斗士一样的骄傲自豪。

    青chūn是她们骄傲的资本,她们就好像街边垂柳树枝条上吐出来的新绿,在萧瑟冬天刚刚过去的时候,总是让人看不够。

    调皮的孩子折断了柳枝,抽去树枝留下一层完好的树皮,这便是简单却能发出悦耳声音的小小柳笛,追在那些少女的屁股后面孩子们呜呜的吹着,也不知道是在赞美那摇来晃去迷乱人眼的纤腰翘臀,还是在宣泄着他们憋了一个冬天的贪玩天xìng。

    虽然江淮大贼杜伏威的十几万大军已经逼近了江都,但江都城中的百姓们似乎没有什么人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在他们心中不必担心的原因简单之极,因为皇帝就在江都。皇帝就算再无能,就算再窝囊,但他毕竟是大隋的皇帝,要是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守不住,那皇帝还算是皇帝么?这是大隋皇帝最后的骄傲,也是江都百姓们最后的骄傲,固执,不容否认的骄傲。

    有皇帝的地方,在百姓们心中便是最安全稳固的地方。

    甚至有些郁郁一生不得志的老学究,每当听多了反贼就在城外几十里处的谣言就要到宫城外转一圈,他们看着那高大坚固的城墙,心里便会踏实下来。然后不无自豪得意的想着,皇帝就和自己隔了一道墙在里面。江淮贼杜伏威就算本事再大,还能大得过皇帝去?

    要知道宫城里面那个皇帝,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被草原人称为天可汗的帝王。二十岁的时候,这位雄心壮志的帝王就亲率五十一万大军渡过长江天堑,犁庭扫穴般将腐朽的南陈王朝荡成了齑粉。在那口枯井中将与美人张丽华紧紧相拥瑟瑟发抖的南陈皇帝揪出来,宣告了天下的一统。

    他继位之初,文治武功可谓前无古人,开科举,让寒门子弟看到了入仕的希望。通运河,让南北交通便捷通畅。他灭吐谷浑,他将强大的突厥人打成了两半,广袤无边的草原因为大隋铁骑的踏足而一分为二,他三征高句丽,试图建立一个庞大的史无前例的大帝国。

    比起他来,之前很多做皇帝的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在他做皇帝之初,大隋之强是绝无争议的天下第一。

    这个叫做大隋的帝国,只用了短短十几年就从一颗幼苗成长为参天大树,这棵大树覆盖下的百姓们生活富裕,平和,安居乐业。(_-<  >-)各地的粮仓满得甚至往外不停的溢出来,洛口仓,黎阳仓,这些粮仓中的粮食加起来足够大隋百姓吃上几百年!

    论军力,大隋自立国之后,十二卫府兵就没有打过败仗,不管是面对号称天下无敌的南陈水师,还是面对号称天下至锐的突厥狼骑,府兵用他们手里的直刀长槊证明,他们才是世间最强的军人。

    一切,似乎都是从三征高句丽后开始变了味道。

    老学究们每每想起开皇盛世都会感叹不已,然后拍着青砖翠瓦的城墙捶胸顿足。在他们身后,是挺着才鼓起来的胸脯的少女们骄傲的行走着,是吹着柳笛的孩子们欢乐的玩耍着,宫城内外,气氛截然相反。一边是死气沉沉的暮sè,一边是欣欣向荣的chūn光。

    宫城内的死气沉沉来源一个地方,或可说是一个人。

    已经花白了头发的杨广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上裹着一层锦被的他似乎还是忍受不了寒冷,嘟嘟囔囔的让侍从去将屋子里的火盆再拨得旺一些,埋怨着怎么已经到了chūn天北风还能从门口冲进来冻得人心烦意乱。侍从们面面相觑,看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实在搞不懂陛下所说的森寒北风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

    本来想打开窗子透透风的侍从立刻打消了主意,默默的拨弄着火盆,飞灰钻进他鼻子里痒痒的厉害,他却捂着鼻子强憋回去不敢将喷嚏打出来。鼻涕和眼泪忍不住往外流,看起来他就好像一个犯了烟瘾的毒鬼。

    “今天是什么rì子了?朕怎么隐隐听着外面有爆竹声。”

    蜷缩在被子里的杨广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陛下,今天是二月初二,估摸着是宫城外面的顽劣孩子们在烧爆竹,民俗不是说,二月初二,是龙神抬头的rì子。”

    “啊?”

    杨广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脸sè竟然有些惶恐:“这么大的rì子怎么没人提醒朕,快,为朕更衣,朕要上朝去。”

    “陛下……”

    侍从忍不住提醒道:“早朝的时辰早就过了,现在……已经到了正午。”

    “朕越来越贪睡了。”

    杨广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想了想说道:“不睡了,伺候朕更衣洗漱,去个人将裴矩,虞世基找来,他们两个好像有阵子没往朕手里送奏折了,朕拥有整个天下,怎么能总躺在床上度rì?去去去,将他们都找来,朕要议事。对了,还有来护儿,他答应过朕等开了chūn水师就起锚出发的,今天二月初二,如果顺利的话三月初就能回东都洛阳去,朕让小杨侗监国,那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也老成持重,但毕竟太小了些,朕也不放心将朝政都压在他一个孩子身上,还是朕回去处理的好。”

    “没听说今年chūn汛黄河有水患,这是好事,黄河太凶了些,朕自登基之初就在和这条大河较劲,斗了几十年也没斗得过它。今年这么老实,莫非是服了朕?对了,裴矩说去年年景好,全国都丰收,他说洛口仓里的粮食已经满得往外流,既然如此也是该第四次东征的时候,不把高句丽屠了朕心里不甘,有高句丽在辽东盘着,大隋北方不安稳啊!前三次东征朕都没有调罗艺的虎贲重甲出征,这次说什么也要带上他,让那些卑贱的高句丽人看看,什么才叫大隋铁骑!和朕的虎贲重甲比起来,就算是突厥人的狼骑也不过是孱弱绵顺的小猫!”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就好像一个已经老到只会也只能自言自语的疯子。

    “是是是……”

    侍从忙不迭的应承着,心里却一酸,心说陛下竟然已经糊涂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应该请皇后过来的合适,至于那些大臣们……算了吧,那些混账东西哪里还有做臣子的样子,一个个看着令人恶心。侍从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拉开门走了出去。他前脚才迈出门身子就猛的顿住,然后身子颤抖着缓缓退了回来。

    ……

    ……

    “你这懒货,让你去将朝臣们都召来怎么又回来了?”

    杨广看着侍从退回来的背影懊恼道:“朕身边的人没一个好用的,还是一刀最合朕的心意。朕让一刀带兵去清剿反贼,那个家伙就躲在外面不肯回来,朕已经应了给他一个龙庭卫,还打算怎么样啊。好吧好吧,等他回来朕让他做个大将军……可是去哪儿呢?”

    杨广有些头疼的揉着眉角,忽然惊喜道:“麦铁杖曾经是南陈皇帝的执伞奴,朕把他调回来做内卫大将军,让他替朕领着天子六军,这份荣耀给的比南陈皇帝可要大方多了吧,然后朕让一刀去做左屯卫的大将军,随朕一块去征高句丽!”

    他兴奋的笑了笑,就好像刚刚堆好积木的孩子。

    侍从官颤抖着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都是恐惧和悲哀。

    “陛下是想麦铁杖老将军和文刖了吧,这是臣失职之处,陛下放心,臣今天就亲自率军护送陛下回东都。将麦铁杖招来给你做执伞奴,让文刖回来给你牵马,百万大军北上东征,踏平一个小小的高句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杨广一怔,随即兴奋拍手道:“说的好,灭个弹丸小国还不简单?朕领军灭了南陈,灭了吐谷浑,再灭一个小小的高句丽算不得什么。是谁在说话,进来让朕看看摸样。”

    站在门口的侍从被人一把推开,踉跄着退后撞到了一个花架。

    紧跟着,身穿金甲腰挂长刀的宇文化及跨步走了进来,他一脸得意的看着皇帝,昂着下颌问道:“陛下,难道连臣都不认得了?”

    “你是谁?”

    “臣是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朕想起来了,你是宇文述的长子对不对?宇文述呢,让他进来见朕,朕要问问他怎么教导的孩子,竟敢打翻了朕的花瓶。若你不是宇文述的儿子,朕现在就让人将你拖出去砍了!等一下……你身穿金甲?”

    杨广猛的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宇文化及怒问:“你想造反不成,只有朕才能穿金甲,只有朕!”

    “陛下看着不眼熟么?”

    宇文化及哈哈大笑道:“这就是您的那一套金甲啊,还别说,臣穿上居然合适的很。对了,陛下看看这是什么?”

    宇文化及从身后亲兵的手里拎起来一件衣服,粉sè,分明是一件女子的亵衣。

    “这是什么?”

    杨广皱眉问道。

    “看来陛下真是不行了。”

    宇文化及摇了摇头叹道:“这是萧皇后的贴身亵衣啊,难道陛下已经认不出来了么?陛下啊,臣不得不说句公道话,您就算冷落了谁也不能冷落萧皇后啊,那样一个国sè天香的美人儿,是要男人疼的。臣刚才替陛下刚刚安慰了皇后,她很感激我替您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臣只是想不到,她的身子依然那么令人着迷,美啊。”

    “够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对宇文化及冷声叱了一句。杨广脸sè惨白,颤抖着身子,一看到这人进来立刻兴奋道:“裴爱卿,你来了啊,快快快,叫内卫将这个疯子拉出去砍了。宫廷禁卫都睡着了么,怎么会放进来这么一个疯子!偷了朕的金甲,还偷了皇后的衣服。”

    裴矩恭恭敬敬的对杨广施礼道:“遵旨,臣这就去办。”

    他直起身子,看着宇文化及肃然道:“你要杀就杀他,何必如此羞辱?他好歹也是大隋的皇帝,好歹也是一代帝王!”

    “你再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我连你一块宰了。”

    宇文化及狞笑道:“我就羞辱他,你能怎么样?你要是不怕死,会投靠我?”

    他招了招手对门外说道:“来,朕的皇后,进来看看,怎么朕的皇宫里住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疯子,你认识他吗?”

    满脸泪痕的萧怡甄缓步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杨广面前,泣不成声。

第五百三十章 逆弑之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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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章逆弑之贼

    宇文化及嘴角挑着得意的笑,走到杨广身边一把将其推开,他在杨广的床上坐下来,指着萧怡甄道:“来,爬过来给朕捶捶腿”

    “我不”

    萧怡甄抬起头,哭泣着摇头

    “那我现在就杀了他”

    宇文化及指了指杨广说道:“他早晚要死,但正如我刚才和你说的,你听话,他死的也会舒服些,一刀砍死和一百刀砍死一千刀砍死绝对有着极大的不同,你给他做了十几年皇后,三十年妻子,难道心肠就这么狠?”

    萧怡甄身子一震,凄婉的看了杨广一眼然后颤抖着缓缓爬了过去,华丽的长裙在石板地面上拖过,看起来她就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燕尾蝶她跪在宇文化及身边,抬起双手轻轻捶打着他的腿

    “这才对”

    宇文化及笑了笑,看向杨广,却发现刚才那个疯疯癫癫思维完全混乱了的老疯子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挺直了胸膛眼神凛然的帝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在萧怡甄爬过去的时候,杨广忽然就变了,他的眼神冷冽没有一丝惧意,也没了之前眼睛里的浑浊和迷茫

    他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他的花白头发吹着,衣服有些凌乱,但他就是皇帝,大隋的皇帝

    这一刻,宇文化及的心里猛的一颤,他下意识的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手放在腰畔横刀的刀柄上全神戒备

    杨广眼神睥睨,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反贼就是反贼,即便你现在占尽优势,但却连朕的眼神都不敢正视,你做出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来,无非是想掩饰你的卑微和弱小,朕在位十几年,像你这样的乱臣贼子见的还少了么?说起来,你是朕见过最无能白痴的反贼,比起瓦岗贼李密,燕云贼李闲,太原贼李渊来说,你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丑”

    “你以为穿了朕的铠甲,配了朕的宝刀,你就能取代朕?”

    杨广向前跨了一步,眼神冷冽逼视着宇文化及道:“说到底,你的一切都是朕赐予的,而归根结底,之所以赐予你这一切,是因为你的父亲是朕的一条忠犬,是一条好用的猎狗,而你,不过是狗杂种罢了”

    “找死”

    宇文化及被杨广恶毒的语言激怒,脸sè煞白,他猛的抽出横刀遥指杨广的咽喉怒道:“你这昏君我杀你是替天行道,是替全天下百姓报仇,杀了你,我将流芳百世我怕你什么?现在我为人上人,你为阶下囚,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匹夫不可夺志,况朕乃大隋皇帝?”

    杨广讥讽道:“你就算能杀了朕,难道就能取代朕成为天下共主?”

    “天下本来就是我宇文家的”

    宇文化及咆哮道:“是你们杨家,窃取了我宇文家的天下**泡!书*现在我杀了你不过是夺回属于我们宇文家的东西而已,你们杨家才是盗贼,是无耻的强盗”

    杨广哈哈大笑,缓步走过去伸手将萧怡甄扶起来,让她站在自己身边,他看着宇文化及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天下丢了,丢在朕的手里,不是你这样不入流的反贼夺取的,而是朕自己丢的宇文家……宇文家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宇文化及,朕已经糊涂的够久了,难得今rì清醒,如果你要动手就快一点,我倒是要亲眼看看,你是如何弑君的”

    这话如晴空炸起的霹雳,震得宇文化及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裴矩”

    杨广转头看了裴矩一眼,裴矩身子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臣在”

    “朕不怪你,但你要记住,这个人几rì之表现你也看在了眼里,像是个能成大事的么?不过是个小丑而已,你跟着他,早晚死于非命”

    “臣……也是逼不得已,陛下的话,臣记住了”

    “皇后”

    杨广眼神温柔的看着萧怡甄,他疼爱的用手抚过萧怡甄的脸颊歉然道:“都是朕的错,是朕太糊涂懒惰,总以为大隋的江山千秋永固,父皇当rì说的话是对的,他说朕不配做皇帝……只是亏了你,朕没登基的时候你陪着朕受苦,朕登基,你又陪着朕担惊受怕……皇后,帮朕衣,朕要换朝服戴龙冠,朕现在还是皇帝,皇帝即便死也要有皇帝的尊严”

    “臣妾遵旨”

    萧怡甄凄婉一笑,转身将衣架上龙袍拿了过来

    “不许穿”

    宇文化及一步蹿过去,将龙袍夺过来丢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

    “罢了”

    杨广昂起下颌道:“朕未登基时,潜龙在渊,朕登基后,飞龙在天,而你……不过是条丑陋的泥鳅罢了朕便是赤身而死,也是天之骄子一国之君”

    ……

    ……

    宇文化及亲手勒死杨广之后,本yù自己称帝,但他手下亲信司马德戡等人却劝谏说,天下未定,东都有越王杨侗登基称帝,年号皇泰,长安有代王杨侑登基,年号义宁,大隋之正统未断,贸然称帝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不如效仿李渊,王世充,选一杨氏子孙为帝,公为大丞相,权皆在公手中,与帝无异

    宇文化及杀了杨广之后就有些后悔,他本意是先监禁杨广,然后以杨广之名号召附近官军来投,待实力强大之后再称帝,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一时冲动下将杨广勒死杀了杨广之后他才醒悟,杨广就是要故意激怒自己,这样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当rì他杀杨广的时候确实称自己为朕,可那不过是他轻狂的表现罢了

    等想通了这一层,宇文化及立刻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想到杨广临死前还yīn了自己一次,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他就恨得牙根痒痒杨广一死,各路反军全都有了理由将自己从反贼变作官军只需打出替皇帝报仇的旗号,他们就已经不是反贼了

    杨广其实有着极严重的jīng神分裂,可在他清醒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瞒得住他他如果想算计一个人,也没有几个人能不被他算计的在宇文化及羞辱他的时候,他因为愤怒而变得清醒,因为清醒,他还能在临死之前布下一个局,让宇文化及深陷其中,成为全天下的人都唾弃的人

    可宇文化及已经杀了杨广,只好尽量去挽回他听从裴矩和司马德戡等人的建议,选秦王杨俊之子杨浩为帝之所以选择此人,其实原因也简单至极,宇文化及杀杨广之后,又派亲信大将裴虔通将蜀王杨秀,齐王杨柬,燕王杨谈等杨氏皇族尽皆杀死,因为杨浩平rì里就和宇文家兄弟几个走的极近才幸免于难,宇文化及挑也没的可挑,只能拥立杨浩为皇帝,他自己任大丞相,总理朝政

    说起这裴虔通,是个比宇文化及还要无耻的人杨广为晋王的时候,他不过是杨广身边的一个仆从亲随,杨广登基之后,对当初跟着他的人都大加封赏裴虔通逐步升迁至通议大夫,他带兵攻入宫城的时候却比谁都积极

    因为他本身就是杨广的亲随,所以当他率军进入宫城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进逼至杨广寝宫外面的时候,被当值的右屯卫将军独孤盛拦住,独孤盛质问裴虔通为何带兵进宫,裴虔通道已经到了现在独孤将军何必愚忠?只要你不乱动,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独孤盛大骂裴虔通,没有来得及披甲便率军血战,奈何寡不敌众战死也正是这个时候,杨广说隐隐听见有爆竹声,实则那是裴虔通带叛军撞开宫门的声音

    宇文化及认为在江都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和手下众人商议,众人也觉得江都不能久守,杜伏威的大军已经逼近,且江都也不是正统,长安才是,所以宇文化及打算率领江都所有兵马共计十余万人返回长安,他将傀儡皇帝杨浩带上,大军离开了江都城,浩浩荡荡的准备回归都城

    在宇文化及看来,李渊虽然占着长安却根本不堪一击

    虽然他预料到了因为勒死杨广,他会成为众矢之的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到了处处皆绝路的地步,只要人们看到是他宇文化及的队伍经过,百姓立刻逃走,他的队伍除了劫掠之外竟然得不到补给

    自他离开江都,各路豪杰纷纷宣布要为大业皇帝杨广报仇瓦岗寨李密是接受了东都皇泰帝杨侗第二次招安,被封为魏王,太尉,亲率二十万大军放弃与燕云寨纠缠,回军追杀宇文化及

    双方大战,宇文化及大败

    阵前时,跛了一条腿枯了半边脸的李密大骂宇文化及,而面对同为大隋掘墓人的李密,宇文化及被骂的羞红了脸却找不到词汇反驳

    “卿本匈奴皁隶破野头耳,父兄子弟,并受隋恩,富贵累世,举朝莫二主上失德,不能死谏,反行弑逆,yù规篡夺不追诸葛瞻之忠诚,乃为霍禹之恶逆,天地所不容”

    这几句话,倒是骂的掷地有声

    宇文化及大败,十几万大军被李密杀的四散飞逃,宇文化及逃过黄河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足两万人,走投无路之下,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该返回江都的时候,在魏州的王薄却带兵前来接应,将其迎入魏州王薄因为在济北郡救了窦建德,后随窦建德返回河北,窦建德封其为魏州太守,他也从一个豪杰沦为另一个豪杰的下属

    宇文化及得到王薄的迎接大喜过望,立刻进驻魏州驻扎下来

    在魏州,宇文化及生出人生固当死,岂不一rì为帝乎的感慨来,于是在魏州称帝,建国大许,改年号为天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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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口是心非

    第五百三十一章口是心非

    如果非要说大业十四年的三月和往年有什么不同的话,仔细的想仔细的过滤之后,除了天下间的动荡不安不说,那么唯一能说的或许就是明明已经到了chūn暖花要开的时候天空中却又飘下来一场小雪,雪并不大,因为天气已经暖的让人没办法对暖和的棉衣依依不舍,所以雪星落地即化,雪小得甚至没有将路变得稍微泥泞一些

    有感xìng的诗人看着这场淅淅沥沥下出了雨水味道的雪感慨这是上天悲怜的泪水,是为了二月初二那天被勒死的大业皇帝而落下的泪水说这话的人站在黄河边上,穿了一身儒衫,看样子还是个没有功名的穷苦书生,腰畔挂着一个酒葫芦,举头望着茫茫黄河将酒葫芦解下来灌了一大口,砸砸嘴大声朝着黄河水喊道:“陛下且安去,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

    他仰起头咕嘟咕嘟的将酒葫芦里的酒饮下去大半,继续叹道:“陛下开科举,寒门子弟才有入仕之路,如今陛下驾崩,寒门子弟之路何在?”

    说完这句,这落魄的书生继续喝酒,只几口就将满满一葫芦酒喝尽

    “浮生知几rì,无状逐空名不如多酿酒,时向竹林倾”

    他似吟唱般作诗一首,吟完诗句后颇为自得的笑了笑,低头看酒葫芦却发现空了,于是脸sè立刻变得懊恼起来他站在黄河岸边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酒葫芦做悲切姿态自哀自怜,自哀,是因为酒没了却还没过瘾,自怜,是因为他囊中羞涩已经没了买酒的钱

    “刚才你说,这chūn雪化雨是上天在为杨广的死而悲切落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书生身后出现了一个一身黑sè锦衣,腰间一条玉带,批了一件黑sè披风的青年男子,这男子身材修长,面容英俊爽朗,最引人瞩目便是他一双明亮的眸子,还有随意束在脑后的一头顺直长发

    书生没察觉身边有人,冷不丁的听到有人说话被吓了一跳

    他骤然转身,见身后男子器宇不凡而且一身锦衣,知道是个有身份的人,倒是没敢直接骂出来

    “chūn雪化雨”

    他砸砸嘴,忽然觉得这四个字不错

    “这词用的好,没错,刚才我就是用雨作上天垂泪哀怜先帝了,怎么,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没”

    黑sè锦衣的俊美男子笑了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杨广二月初二被宇文化及勒死在江都,怎么到了三月初老天爷才想起落几滴泪哭丧?这天的感情转变来的也太慢了些,倒不如挨到五月后再哭,那会哭的就比今天伤心多了(”

    “这是何故?”

    书生不解道

    俊美男子微笑道:“五月以后就入了夏,雨水总会多一些”

    “无聊”

    书生白了那锦衣男子一眼转身yù走,忽然瞥见男子身后竟然还站着两个标志清秀的少女,一般的身材,一般的打扮,都是清丽脱俗的美人儿,是那种看着就让人生出人生几多美好来感慨的女子奇怪的是,这两个女子都穿了一身黑sè劲装,一个背后缚着一柄奇大的黑伞,怀里抱着一个挺长的木盒另一个背后缚着一杆奇大的铁枪,怀里抱着一柄挺长的黑鞘直刀

    “奇怪,真奇怪”

    他喃喃了几句,转身之际一眼又看见那锦衣男子腰畔的酒囊立刻眼神一亮

    “这位……将军”

    书生想了想决定用将军这个词称呼:“您腰畔的可是酒?”

    俊美男子笑了笑,将酒囊解下来递给他道:“酒可以送你,但先生名号可否告诉我?还有,刚才先生说杨广开科举,寒门子弟有了入仕之路,杨广已死,寒门子弟的路也就断了,难道你觉得rì后一统天下的君王一定不如杨广?”

    “你把酒给我,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书生有些心急道:“我叫王绩,一落魄嗜酒如命的农夫而已品酒还可以,哪里懂什么入仕什么为官,再说,杨广虽然昏庸,但功绩还是有的,现在争天下的所谓豪杰其实没几个及得上他的,若他不糊涂,说不得真是千古一帝”

    俊美男子将酒递给他,书生迫不及待的拔开盖子喝了一口随即眼神一亮:“好酒这才是真正的好酒”

    “请问,你刚才说天下豪杰皆不如杨广,道理是什么?”

    书生沉迷于酒香,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也不是都不如,在我看来,这天下各路豪杰能说得上比杨广强的,无非三李而已”

    “三李?”

    “李渊,李密,李闲”

    书生道

    “这三人,孰优孰劣?”

    俊美男子又问

    王绩一边品酒一边说道:“李渊,李密皆出身世家豪门,尤其是李渊,满门公侯,他得势,得的便是天下世家的势世家之人自认为都是池中锦鲤,而寒门百姓在他们眼中则是黑不溜秋的丑陋泥鳅,如窦建德,杜伏威之流都是寒门出身,虽然如今势大,但世家之人却依然看不起他们李密,也是豪门出身,自幼便有才名,此人能得势,无非是仗着桃李子的民谣,蛊惑了一群山野村夫罢了李渊已经在长安称帝,那桃李子的民谣便落在李渊身上,再和李密没了关系,他的好rì子长不了”

    “至于李闲……我是个寒门出身的时常没钱买酒喝的穷酸文人,李闲也是寒门出身,虽然我不认为他能成什么大事,但我还是喜欢他”

    俊美男子笑了笑问道:“你的意思是,寒门子弟终究斗不过世家大户?”

    “这还用问么?”

    王绩反问

    “你从今天开始便跟着我,我管你酒喝,然后你我打个赌,若是有朝一rì寒门出身的斗赢了世家大户,那么我便赢了如果我输了,那么你这辈子的酒钱都由我来掏,如何?”

    王绩有些戒备的问道:“那如果我输了呢”

    俊美男子昂首微笑,眼神睥睨:“刚才听你赋诗,有些文采,若我赢了,总得养几个歌功颂德的”

    ……

    ……

    东平郡有大泽,名巨野,巨野泽畔有高山,名梁山

    巨野泽燕云寨的本寨就在梁山上,如今的燕云寨已经规模庞大的令人看了不免为之咋舌,依着山势修建起来的城墙当得起雄伟壮观四个字,而山寨中亭台楼阁俱全,寨子里的百姓民户也越来越多,雄伟的城墙内便是井然有序的民居,顺着山势看下去便是连绵不尽的水寨,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雄城

    从水寨顺着山坡一路往上走,有一条石阶小路,走到路尽头山林掩映处会发现有一片建筑,不高大雄阔,木屋木墙,最惹眼的也不过是一座三层木楼,而若是穿过木楼到了后园便会豁然开朗,这后面居然开出来挺大一片平地,平地四面都是一栋一栋的木屋,不高但宽敞明亮,广场最深处居中是一座大厅,占地极大,足能容纳五百人

    三层木楼的正门口悬挂着一块极大的匾额,上面烫金两个大字

    燕云

    而木楼后面广场上那大厅的正门上也悬挂着一块匾额,烫金三个大字

    演武院

    今年是演武院的第三个年头,是院址落成的第二个年头以前演武院规模还小的时候,就在燕云水寨的议事大厅里授课,但随着燕云寨的实力越来越雄厚,每一届自军中选拔出来的学生也就越来越多,从最初的一百人,增加为今年的三百人进演武院者,没有什么太严苛的要求,只要士兵们积累的军功到了,就可以获得入院考试的资格,教员们考核之后择优录取无论你出身寒门,还是世家

    可以说,演武院是所有年轻士兵们心中的圣地

    因为在演武院学习之后,成绩最优秀者将被直接升为正六品校尉,如果优秀到足够让院长大人动心,那么还有可能直接被升为从五品的别将要知道正六品的校尉,便是积累五年军功还要保证不死或许都难以达到的官职,而从五品的别将,如果按照军功升迁的话,绝大部分人一辈子想也别想

    而只要进入演武院,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最让演武院学生们津津乐道的,除了院长达溪长儒曾经是大隋一任大总管,创造过以两千jīng骑与突厥四十万狼骑血战三rì杀敌一万,并且将其逼退的辉煌战绩之外还有就是演武院前两年结业的杰出学员都已经有所成就,其中最佼佼者,便是演武院第一年的伍云召大将军,第二年,便是其族弟伍天锡大将军一年啊,两个人都是仅仅用了一年便升为三品大将军的,这种度,放在大隋朝廷简直就是一个神话

    今年的演武院才刚刚招收完学员,总计三百人,是一群都极有才华的热血青年,毫无疑问,他们将是补充到军中将校级军官的鲜血液

    而今天,三百学员穿着统一的青sè劲装院服,整整齐齐的站在广场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激动

    原因无他,自演武院建院以来,燕王这个名誉院长从来没有来过演武院,但今天,他要来了

    已经花白头发的演武院院子达溪长儒,副院长张仲坚,还有一众教员全都到齐,而站在清一sè身穿黑sè教员服饰的人群中,最显眼的是一个身材娇小婀娜的少女,看她年纪也就十五六岁大小,却身穿教员黑袍,再加上jīng致可爱的面容,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抢眼而那些青衫学员们则不时朝着她这边看一眼,眼神中都是热烈的倾慕

    但她的眸子却一直盯着山门外面,比那些学员们的眼神还要热烈

    她抿着嘴,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激动了些,所以她的脸sè有些酡红,在三月里初绿的山林掩映中,就如一朵初开的粉红桃花

    安之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她踮着脚尖往外看,一脸的期待

    大胡子张仲坚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笑道:“心急了?”

    少女摇了摇头,红着脸说道:“不急”

    张仲坚撇了撇嘴嘟囔了四个字:“口是心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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