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在雨中(二)
李闲骑马载着青鸢一路狂奔,在茫茫雨幕中跑得看起来有些狼狈,可无论是李闲还是青鸢都没有觉着有什么狼狈的,反而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傻。
. 两个人纵马飞驰的时候,裴行俨带着两千多骑兵也在纵马飞驰。
裴行俨是个直性子甚至性格上有些憨傻的人,他是个打起仗来便会兴奋大吼大叫的拼命三郎,他很少用脑子仔仔细细的去想一件事,因为到现在为止还不需要他去费心思想某一件事。
没投燕云寨之前,事事做主的皆是他飞父亲裴仁基,他只需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做事,根本不必去想这件事应不应该做。因为他最坚信的一件事就是,父亲绝不会害自己。等到了燕云寨之后,他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大当家绝不会害自己。
所以他才懒得去想,今天这一战打的是不是有些没必要。
李闲告诉他,让他试探李密的虚实。李密若是不顾一切的率军出击,那就证明他心里没鬼,他没有耍花招让翟让去抄燕云寨的后路,他没有在拖延时间。如果李密固守不出,那么便证明李密心里有鬼,他就是在拖延时间。
所以裴行俨带着三千骑兵来了,路遇魏六儿且一锤砸死了他。
然后到了瓦岗寨大营外面,然后瓦岗寨大军汹涌而出,所以他扭头就跑,跑的干脆利落。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次进攻是不是有些毫无意义?
有必要做这个试探吗?有必要去探李密的虚实吗?
何必去试探?
瓦岗寨肯定是分兵抄向燕云寨人马的后路了,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李密是打算抄谁的后路,是李闲这边,是陈雀儿,还是雄阔海。但这就够了,李闲只需做出应对,要么尽快决战将李密的队伍击溃,要么立刻回军和陈雀儿雄阔海汇合,哪里需要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依着李闲的性子,他肯定不会无功而返,就算要撤,他也会先打一个漂亮的胜仗才会撤回去。他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从来都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那么他这是为什么?这次出兵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裴行俨性子直接干脆,所以他懒得去想。既然将军让他去打,那他就去打,就这么简单,没必要去想什么应该不应该。他懒惯了,之前为官军的时候,他事事都听父亲安排,现在为燕云寨之人,事事都听李闲安排。
他懒得去想,有情可原。
可裴仁基是谁?裴仁基也是大隋赫赫有名的将军,他在朝廷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爬到了郎将的位子上,用过多少心思,经过多少勾心斗角,怎么可能也不去想?是不去想,还是装作不去想?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次出兵毫无意义。
李闲这次下令出征,或许只是想看看,裴仁基有没有想,怎么想。毫无疑问,李闲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而裴仁基却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李闲要看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李闲不想看什么。
可无论如何,队伍还是撤回去了。
所以裴仁基有些欣喜,带着三千骑兵去攻打瓦岗寨大营,即便是佯攻,他又如何能放心?虽然撤回去的有些狼狈,可终究还是不必去打这没必要打的一仗。他想到了这里,然后想到了为什么要打这一仗,再然后想到了,将军下的这个命令,到底是想试探李密,还是在试探别人?
想到这里,他脸色变得比纸还难看。
就在裴仁基心里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忽然他的一个亲兵催马追上来,贴上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风大雨大,声音显得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中似乎能听到,斥候发现……动不动……
裴仁基听完了之后眼神一变,随即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闲骑着大黑马冒雨前行,雨水冲刷在黑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然后雨水顺着黑甲流下去,流在他前面的青鸢身上。或许是十月份的风太冷了些,秋天的雨也太冷了些,所以她有些发抖。
“很冷?” 李闲问。
青鸢摇了摇头,没回答。
李闲也不再问,而是催动大黑马跑得更快了一些。大黑马神骏无比,虽然载着两个人但似乎一点也不觉着沉重。只是在雨中奔跑,地面上都是积水,所以它跑得虽然迅疾,却没了往日的平稳。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回到营中。”
李闲感觉怀里的青鸢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而青鸢却再次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脸看着李闲,雨水很凉,风很冷,可她的脸色却并没有冻的发白,反而有些许看起来动人心魄的酡红。
“我不冷。” 青鸢说完这句话之后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大黑伞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只是我从来没有被人抱过。”
李闲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的马太慢了,我这次带你出来,只是想问问你是打算留下还是离去,任凭你和凰鸾自主决断。顺便再看看,是不是有人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在没有确定这件事之前,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所以没带随从。”
李闲拍了一下大黑马,继续解释道:“所以敌军如果真的过来,那么咱们只能跑,没有你想象中的伏兵,也没有什么后手,我身边除了你之外没别人,秦琼的人马还在十几里之外等着接应裴行俨,所以咱们只能跑……你的马慢,所以只好委屈你和我骑一匹马。”
他解释的很耐心,用词却有些混乱。
青鸢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李闲想了想,然后低头说道:“那你就不适应一会儿,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那样做的话你会更不适应。”
青鸢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李闲尴尬的笑了笑道:“你坐在后面,我坐前面。这样就不是我抱着你了,而是你抱着我……”
青鸢怔住,脸红的更加透彻起来。
李闲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有些懊恼,因为这句话多多少少有些暧昧,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撩拨一个少女,只是他性子本就如此,这句话说出来的自然而然,说出来之后他才醒悟有些过分。
果然,青鸢听到这句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觉得更加尴尬。可不知道为什么,李闲忽然觉得自己怀里坐着的身躯,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仅仅是一种错觉,他感觉青鸢的身子变得比之前软了不少。之前因为尴尬的缘故,青鸢坐在他怀里身子绷得很紧,所以难免有些僵硬,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僵硬忽然没了……
李闲也不好再说什么,抬起头看着前方尽力不去想之前说的那句话。自从他麾下的人马越来越多,其实他已经尽力在克制自己,平时表现的威严一些,肃穆一些,或许是今日只有他和青鸢两个人,所以说话便有些没有顾忌。
李闲懊恼着自己的失误,心说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正这个时候,他的眉头忽然挑了挑,然后视线投向雨幕深处,微皱的眉头中,一股怒意和杀气不可抑制的溢了出来。
雨幕太大便如幽林,幽林深处之事不可见,而今日风大雨大,天色逐渐变暗,到了此时已经黑的有些怕人,虽然不是如深夜般那种漆黑如墨,可依然让人觉着心悸,前面几十米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闲却皱眉看向前面雨幕深处,然后手缓缓的放在了腰畔的黑刀刀柄上。
感觉到怀抱一松,青鸢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李闲,只一眼,她的身子就又猛的僵硬了一下。然后她坐直了身子将大黑伞缚在背后,再然后双手按住李闲的肩膀,身子猛的一用力翻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一下,她便坐在了李闲的身后。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在李闲的脸上感觉到了杀气。
所以她立刻翻到了李闲背后,因为她知道自己坐在前面的话,李闲拔刀会变得慢一些,而且也会多了不少顾忌。
李闲没有阻止青鸢,相反很满意这个女子的心思剔透。
他握住黑刀的刀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忽然,几只弩箭穿破了雨幕迅疾的飞了过来,因为在雨太大,天又黑,所以那弩箭到了很近的时候才被发觉。来的突兀,来的迅疾,但李闲似乎依然没有发现一样,根本没有理会。
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一半的大黑伞挡在李闲身前,弩箭虽迅疾,却穿不破坚固的黑伞。挡住弩箭之后,青鸢迅速的将黑伞收了回来,她怕黑伞收回来的慢了,会影响李闲看清前面的情况。
弩箭只有几支,显然对方也是才发现李闲所以仓促射间扣动了机括。只这么片刻,双方就出现在对方面前。
雨幕中突然冲出来几十匹战马,马背上的骑士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还用黑布蒙住了脸,最前面的那个骑士看见李闲后随手将连弩丢在地上,然后从后背上将横刀抽了出来。他猛的喊了一声,一刀斩向李闲的头顶,只是他的横刀才举起来,他的胳膊就已经被切掉和刀一起飞上了半空。
李闲的黑刀骤然出手,一刀将那蓑衣刀客的右臂卸了去,两马交错而过,第二个人的横刀也劈了下来,李闲的黑刀切开雨幕挡住了这一刀,锋利的黑刀先是斩断了对方的横刀,然后刀锋顺着那人的手臂砍过去,噗的一声将对方的半边肩膀整齐的切掉。
第三个人被李闲一刀削掉了脑袋,第四个人趁着机会一刀砍向李闲咽喉。然后他就看到在李闲身后忽然伸出来一柄古剑,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自己的胸甲,也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古剑一闪即逝,如鬼魅一样缩回李闲身后。
“漂亮”李闲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催马向前冲了出去。
前面的几十个刀客勒住战马挡在李闲前面,围成半圈将前路堵住。李闲勒住大黑马,停下来冷冷的看着那些拦路的刀客。
他没问你们是什么人这样没用的话,他只是缓缓的将黑刀平伸指向对方。
雨点敲打在黑刀上,发出一声一声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就好像黑刀杀人后发出的欢快笑声,透着一股比秋风秋雨还要冷无数倍的杀意。
第四百一十章 在雨中(三)
拦在李闲正前面的十几个蓑衣刀客,每个人头皮都隐隐有些发麻,原因无他,因为李闲的黑刀逐个在他们脸上指了指,胆子大的还能直面李闲而保持姿势不变,有一两个胆子小的,竟然下意识的勒马往后退了几步。
雨点打在黑刀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比瓢泼大雨的声音还要大些,以至于拦着李闲的蓑衣刀客下意识的忽视掉了恼人的秋雨,而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柄似乎带着魔力的黑刀上。
为首的刀客眉头皱了皱,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这边几十个人的气势竟然被那一人一刀压了下去,这让他有些恼火,他知道要杀李闲必须速战速决,就在十里外便有一支燕云寨的骑兵接应,人数不下五千,为首的便是勇武之名传遍河南大地的秦琼秦叔宝。
今日截杀李闲,若想成功全在一个快字,若是拖的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他立刻大声喊了一句动手,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心中也有恐惧,他喊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颤音。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骑士都将连弩取了出来,他们的动作很整齐,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几十支连弩对准了李闲,然后几乎同时扣动了机括。突突突的声音响起连成一片,经过大隋的工匠改装过的武侯连弩能连发十二支弩箭,在三十米范围内,这种武器近乎无敌。几十支连弩,数百支弩箭比暴雨还要密集的射了出来,扇面一样铺过来,交汇点就在李闲的身上。
青鸢自李闲身后再次将大黑伞撑开,如在雨幕中撑开一朵巨大的黑色花朵,砰地一声,大黑伞在李闲身前完全开放。伞展开后足够大,就连大黑马也一同护住。就在大黑伞撑开的那一刻,弩箭噼噼啪啪的打在了上面。
伞面承受着暴雨一般的打击,再加上风大雨大,青鸢的手渐渐的有些把持不住,她咬着牙坚持着,手腕上传来的反震的力度越来越大,就在她几乎握不住伞柄的时候,李闲忽然从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塞进她手里,同时将大黑伞接了过来。
青鸢低头看了看,见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铁皮筒子,大概手腕粗细,下面还有一根细绳露出来。
“坐稳!” 李闲低声说了两个字,然后猛地催动大黑马往前冲了出去。他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是握伞的手已经用尽了全力。大黑马也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但它依然遵从了主人的意思,撒开四蹄往前冲了急冲。那伞太大,顶着伞往前冲阻力巨大,若是换了一匹普通的战马只怕根本就冲不起来,甚至会因为眼前看不到东西而恐惧的向后倒退。
大黑马向前急冲了几十步,那些挡在前面的骑士终于胆怯,有人想要催马闪开,却被那领头的蓑衣刀客一刀将其斩落马下。
“后退者死!”
这人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将射空了弩匣的连弩随手丢在地上,他单手用力的勒住缰绳,死死的控制住战马不逃开,然后他的右手将横刀高高举起,看样子是想用战马硬生生和大黑伞撞一下,试图将李闲阻挡下来。
只差几米就要撞在那蓑衣刀客的战马身上,大黑伞忽然收起,李闲低沉而急促的喊了一个字。
拉!
于是青鸢猛的将手里那个铁皮筒子的拉线拽开,一大团烟火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这是飞虎五部二部制造的东西,是用来求援发射的信号,能打上天空几十米高,然后炸开一大朵绚丽的烟花。只是李闲却没让青鸢将烟花打上高空,而是瞄准了正前方打了出去。
与此同时,李闲猛的将身子往下一沉,感受到了主人心意的大黑马立刻停住了脚步,四蹄硬是在地上搓出来几条痕迹。
嘭的一声,烟花在那蓑衣刀客首领的身上炸开,没有什么美丽夺目的烟花展开,只有在那蓑衣刀客身上炸出来的一大团火球。
烟花没能绽开绚丽,但是绽开了一团火球,正打在那蓑衣刀客的胸口上,这一下极突兀,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人吓一跳没什么,可战马受惊就不是小事了。火球一绽开,附近的几匹战马立刻就惊叫起来,然后不受控制的往左右逃了出去。马背上的骑士也被吓了一跳,再想控制战马的时候已经晚了。
几匹战马逃开出现了一个空当,李闲催马向前冲了出去。大黑马才停下来又骤然启动,竟然没有一丝艰难。雨幕中,向前急冲的大黑马如一条水墨画中的墨龙,嗖的一下从那空当中冲了过去。
李闲将大黑伞交给青鸢,在大黑马越过空当的时候顺势一刀抹掉了一颗脑袋。颈腔中的血液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与雨水逆流相交。方圆几米内,雨水很快就变成了红色。那个胸口衣甲被炸黑了一块,蓑衣更是被掀掉的刀客惊魂未定,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很重的伤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大黑马已经在十几米外了。
“拦下他!”
蓑衣刀客大声喊了一句,然后率先拨马追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下雨下的累了,李闲冲出去之后雨也渐渐的变得小了起来。天色也恢复了几分明亮,雨势减小,乌云也显得薄了一些,之前看不到几十米外的那种近乎于夜的天色逐渐散去,视线也变就变得开阔了许多。青鸢坐在李闲身后,不时回头去看,那些追在后面的刀客并没有大呼小叫,似乎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他们不敢大声呼喊,自然不是怕惊醒什么,而是怕将燕云寨的骑兵招惹来,就在不足十里外可是有五千精骑严阵以待。
比拼脚力,大黑马什么时候输过?
几十个骑士只追了三四里,便被大黑马落下了百米左右的距离。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只怕他们连大黑马的影子便也看不见了。马的脚力优劣不同,三四里后,追在李闲后面的几十骑人马彼此间的距离便越拉越大,最前面的有四五人,后面一个个的甩开,最前面和最后面那人之间的距离竟然有有百米上下。
青鸢回头看着那些骑兵渐渐落后的远了,她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然后笑了笑。
“将军这大黑马真好,载着两个人也比那些刺客的马快。”
李闲也笑了笑,回身问青鸢:“你的意思是咱们逃得快?”
青鸢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真的觉得将军的马好,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李闲哈哈笑了笑道:“我没怪你。”
他看了看身后的追兵,然后说了一句让青鸢大惊失色的话。
“再跑一阵儿,我就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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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出六七里之后,那群刺客的首领渐渐的死了心。大黑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些,明明驮着两个人,却依然比他们的战马要快的多。这让他心中生出几分无力感,随即抽打战马的鞭子更用力了几分。
再往前跑不了多远,就在几里外的高坡后面,秦琼的人马就在那里等着,只要一看到裴行俨打向天空的烟花他就立刻率军扑过去。那蓑衣刀客知道不能再追了,万一被秦琼的人马发现,自己手下这几十个人还不够五千铁骑踩着玩的。
就在他准备下令撤退的时候,忽然他发现李闲竟然停了下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对,有埋伏。可现在视线逐渐辽阔起来,能看到几里外的高坡,视线可及的地方只有那两人一马,哪里有什么伏兵?
所以他决定赌一把,冲过去再说,如果有什么不妥立刻撤回来就是了。所以他没有减速,打在战马屁股上的鞭子反而更密集了一些。追进百步之内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是他一时大意忘记了的,骤然想起,他立刻就吓得白了脸色。
只是他反应过来的还是慢了几分,一支破甲锥精准的钻进了他的眼窝。
接二连三的破甲锥飞来,只片刻的时间,追在前面的那五六个骑士便被李闲一一射翻落马。
李闲一边发箭一边微笑着对青鸢说道:“我十岁时候,便一个人面对几十个官军士兵,非但没有受伤,还把他们全杀了,你信不信?虽然那些官军只是普通郡兵,武艺装备都远不如今天这几十个人,但杀人这种事,我向来不挑食。不过那个时候是我占了主动,我设伏,偷袭,还下了毒,今天是刺客主动,所以还是略有不同。”
他松手,将来不及停下的一个刺客射翻。
后面的三十几个人不敢靠近,纷纷勒住战马停了下来。
“我信!” 青鸢攥了攥拳头。
“真的信?” 李闲问。
青鸢点头道:“真的信!”
李闲嗯了一声微笑问道:“那我们杀回去好不好?”
冲出了围挡,被动化作主动,李闲怎么可能会逃,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些人?
青鸢也笑了笑,摸了摸腰畔的古剑说道:“好啊,咱们杀回去!”
李闲长笑一声,催马向前冲了出去。大黑马啾啾的叫了两声,似乎也变得兴奋了起来。李闲一边纵马一边发箭,又有五六人中箭落马。那些刺客不敢停留,掉头就跑。还有不到三十人,竟然被李闲一个人追着四散而逃。
李闲射空了箭壶,敌人还剩下十余人。
他抽刀,依然紧追不放。
青鸢在后面看着李闲宽阔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心跳越来越快。
一刀削飞一颗人头,再一刀从后面劈开了一个人的脊背,李闲一边杀人一边轻声吟唱着什么,他嗓音略微沙哑,声音却很好听。他从后面追上一个刺客,左手探出将那人头盔抓住,然后一刀斩断了那人的脖子,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李闲吟唱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青鸢侧耳仔细倾听,心中怦然一动。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提刀一口,兴起割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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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样的接着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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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屁股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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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屁股疼
这雨来的突兀迅疾,雨去的也同样很快,从第一滴雨水落下来到天空逐渐放晴,前后也不过只有半个多时辰。时间不长但雨下的很大,荒原上到处都是一洼一洼积存下来的雨水。马蹄踏在水洼上,泥水溅起来很高。
李闲抓着一个刺客头顶上戴着的斗笠,然后向后一拉,右手的黑刀在那人脖子上抹了一下,刀锋切豆腐一样将脖子切开斩断,殷红的血随着刀子来回割下人头的动作瀑布一样的涌出来,随着刀子在脖子上拉回拉扯,血液四溅。李闲的刀上,手上,身上,甚至脸上都是血迹,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才从血池中爬出来索命的夜叉。
拎着那颗人头追上去,李闲一刀将跑在前面的刺客后背劈开,就好像屠户剖开肥羊似的,这一刀砍下去之后,一道狭长巨大的伤口出现那刺客的后背上。刀锋从后颈下切入,从腰椎处切出,自上而下整个脊椎骨被切开,就好像案板上被一刀剁开了的羊排骨。
那人背后猛的喷出来一股血,身子往前扑倒趴在战马背上,两只手死死的搂着战马的脖子不肯松手,在他身后血雾洒了一路。他不肯松手,身子便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只是他的眼皮却变得越来越沉,渐渐的再也没了力气睁开。他缓缓的闭上眼,脸上恐惧痛苦的表情逐渐定格僵硬。随着表情一同僵硬的还是有他的身子,往前冲出百步之后,身子便如雕塑一样塑在了战马背上。
李闲没有再理会那人,任凭战马拖着尸体继续向前疾冲。僵硬了冰冷的身躯还死死的抱着战马的脖子,身体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消失在视线极远处。也不知道这尸体多久之后会从马背上掉下来,又或是战马心系着主人一直跑的小心翼翼不肯让主人跌落下来。
也许,仅仅是也许,在几个月,半年,又或许是一年之后,在这片荒野上人们还会看见这匹马,拖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缓步行走着。战马会不时回头蹭一蹭主人依然抱着它脖子的手臂,眼神中露出依赖和爱护。
尸体就这样在马背上趴着,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战马会驮着主人浪迹天涯,与一具枯骨相依为命。
近五十个刺客被李闲箭射刀劈接连杀了四十几人,剩下的几个逃的远了,就算黑马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分身去追,纵然李闲的武艺再强终究也只是一个人,所以他只能用带着些许遗憾的眼神看着那几个人远遁,心中却想着这些人比自己预想中要差上不少。
他勒住大黑马不再追击,刚要回身的时候却发现一队骑兵漫涌而来,扇面一样展开,恰好将那几个逃走的刺客堵住。
李闲坐在大黑马上看着眼前的事,眼睛随即微微眯了起来。
那一队骑兵最前面打着一杆大旗,上面有一个斗大的裴字。
逃走的刺客被骑兵堵住,立刻就变得惊慌失措,他们拨马往另一侧逃去,却被大队骑兵堵得无路可逃。一片箭雨射过去,那四五个人立刻就都被射翻在地。骑兵们涌过去围着那些落马者打着转,看样子是箭雨之下竟然还有人没被直接射死。
李闲看着那边,心中微微叹息。
我都不想留下什么活口查下去,难道你还想留下活口表示自己无辜?
只是一念至此,他忽然想起另一个可能,不由得有些懊恼,心说若真是你在这个时候派人来跟我添乱,那今天这场雨中杀人是不是来得有些无聊?于是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具刺客的尸体边用刀挑开了那死尸的裤子,他看了看缓缓摇头,走到另一具尸体边上,再次一刀将尸体的裤子割开,这次他看过之后却点了点头,随即低声骂了一句。
“杨广,你他娘的真是个傻-逼啊。派这么几个人来,诚心给我添堵?”
割开裤子的第一具尸体是东西的,而第二具则什么东西都没有。
杀人的时候李闲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刺客远没有精锐甲士之间的战斗配合。现在看来,竟然还是有几个阉货。
所以,裴字大旗下多了几个生擒的俘虏也便不足为奇。
某处高坡后面,几个伏倒在高坡上的甲士悄悄退下去,打了个手势,后面上百名精甲骑士立刻掉头离开。他们或许是觉着再也没有了下手的机会,所以明智的选择撤走。可他们没有发现,就在他们身后几百米外的另一座高坡上,也趴伏着几个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那几个人身后的高坡下面,有不下三百骑马的青衫刀客,脸色肃然。那一百多名精甲骑士骑马跑向远处,趴在高坡上的青衫刀客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几下,声音清脆响亮,如雄鹰的啼鸣之声,声传数里。
在那一百多名甲士撤走的方向,三里外,有一片幸免于火灾的树林,树林中有数百青衫刀客藏身,听到那嘹亮的鹰啼之声,为首的青衫刀客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动作整齐的将挂在马鞍一侧的硬弓摘了下来,在他们腰畔挂着的箭壶中,清一色的都是造假不菲的破甲锥。
青衫,骏马,硬弓,破甲锥。
最主要的是,所有的青衫刀客背后都缚着一柄刀,刀柄上刻着一条龙,线条很简单,但形神兼备,似乎都要破空而飞一般。
……
……
裴仁基下令不可射人只可射马,生擒了那几个蓑衣刀客,十几个甲士下马,先是一阵拳打脚踢将那几个刀客打了一顿,然后撕下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将那几个人如捆猪一样捆了,拖到了裴仁基马前。
“将军,问过了,不像是瓦岗寨的斥候。”
一个甲士抱拳说道,裴仁基点了点头道:“都押回大营去审问”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极远处那里有些孤单的一骑,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后悔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只是这后悔的感觉让他心里好像赌了一万只死苍蝇一样,憋的难受,还恶心的想吐。
便在这个时候,过去查看的斥候忽然发出几声欢呼,远远的挥舞着手里的旗子,然后护着远处那骑马之人跑了回来。裴仁基紧了紧拳头,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李闲回到大营之后,简略的问了几句这次进攻的事便借口有些疲劳回到自己的寝帐中。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叶怀袖有些冷的脸和嘉儿担忧的眼神。看到李闲进来,叶怀袖起身,说了声见过主公后竟然绷着脸走了,嘉儿张了张嘴,施了一礼后也追着叶怀袖身后离去。
李闲知道叶怀袖在生气,自己身边没带着护卫就出去,这却是是一件有些过分的事,叶怀袖主管飞虎五部,最主要的职责不是刺探情报,也不是暗杀下毒,更不是潜藏埋伏,而是保护李闲的安全。
可李闲就在重重护卫的眼皮子底下丢了,这让叶怀袖愤怒的同时感到一些无奈。她问过那些在暗中保护李闲的四部护卫,还有明面上督查其他密谍实则负责李闲安全的五部密谍,竟然没有人看到李闲是什么时候离开大营的,由此可见,李闲若是想,能将暗中所有的密谍都杀了,并且不露出一点痕迹。
这让叶怀袖有些挫败感,同时她也知道,这是李闲在给自己提醒,看起来密不透风的护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其实到处都是漏洞。
她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便下令将散出去寻找李闲的密谍都召回来。
坐在椅子上,叶怀袖看着面前肃然站着的两个人微微皱眉,她伸出手捏着茶杯饮了一口,白皙修长的手和玉杯相得益彰,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如果再有这样一次。”
叶怀袖品着茶,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就可以引咎辞去飞虎五部大档头的职位了,你们也就可以清清静静的躺在坟包里睡大觉。”
四部护卫的新任档头叶翻云和五部督查的档头冷亦同时变了脸色,然后低头,不敢解释,不敢辩驳。
叶怀袖看着他们两个,眼神冰冷如刀。
帐中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冷,寂静的甚至让他们两个都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而且都觉得这声音格外的大,大的有些心慌。
就在着寂静的气氛中,忽然传出啪的一声脆响。
太清脆,太突兀。
叶怀袖依然冷冷的看着叶翻云和冷亦,手中的玉杯却突然间被她捏碎,啪的一声,茶水四溅,残杯落了一地,一缕鲜红的触目惊心的血,顺着她的手心流了下来,滴落在她那洁白无瑕的裙摆上,如雪中红梅。
嘉儿吓得脸色大变,连忙扑过去为叶怀袖包扎手上的伤口。冷亦吓得唇角抖了几下,叶翻云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
……
李闲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换了一身纯黑色的长袍,还带着水珠的长发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极清爽干净,偏偏眼神中有些阴霾挥之不去。
夜已经很深,他依然没有丝毫睡意。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玉杯,杯子里却没有酒也没有茶,这杯子和叶怀袖入夜时候回到她自己帐中捏碎的那一只一模一样,事实上,这正是叶怀袖帐中的那一套茶杯。一共四只,现在还剩下三只。
这玉杯极硬,能将其捏碎不止能看出叶怀苏的修为如何,更能看出她心里的愤怒有多强烈。
李闲看着手里的玉杯笑了笑,心说这次看你还能不能捏碎,刺破了你的手,难道你自己不知道那只手有多漂亮?
而与此同时,叶怀袖也坐在自己帐中的躺椅上,看着桌案上那一套李闲派人送来的杯子哭笑不得,那是一套金杯,看起来金灿灿的极漂亮。
看着那杯子,叶怀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喃喃道:“既然心疼我……何必故意气我?”
她看着那金杯怔怔出神,心里忽然想到,李闲送了自己这一套金杯绝不仅仅是因为心疼自己的手那么简单,金杯捏不碎,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想明白了这一点,叶怀袖笑了笑,嘴角勾起来的笑意格外迷人。
李闲送这金杯是想告诉她,她就算想不干了都不行。金杯如金饭碗,李闲算是把飞虎五部塞给她了,不会再拿回去。想起一定是嘉儿那个小丫头将自己说给叶翻云和冷亦说的话告诉了李闲,所以她才会笑。
“小妮子,回头我就封住你的嘴。”
靠在一边椅子上睡着了的嘉儿惊醒,睡眼朦胧的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叶怀袖站起来,缓步走向嘉儿故作恶狠狠的说道:“敢去告我的状,信不信我把打落了你满嘴的牙?”
嘉儿连忙爬起来逃开,回头笑呵呵的说道:“小姐打了我的牙,只怕也伤了手,有人会更心疼的!”
叶怀袖站住,看着那蝴蝶一样逃开的丫头笑了笑。
就在嘉儿出了叶怀袖大帐的时候,李闲的大帐里却进来了一个人。
“你来的晚了些。”
李闲看着面前一身黑衣,头顶上还带着一个黑色帽子遮住头脸的人说道。那人缓缓将黑色披风上的帽子放下来,露出本来面目。
他看着李闲,先是弯腰施礼,然后说了一句让李闲都觉得很妙的话。
“屁股疼,总得养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出击和殿后
第四百一十二章出击和殿后
关于有个穿黑袍以披风遮住头脸而且说自己屁股疼的人进过自己的大帐这件事,李闲只对两个人提起,一个是叶怀袖,一个是秦琼,三个人在李闲的帐中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李闲将自己的打算和他们两个人说了一遍。叶怀袖神色淡然,秦琼却变了脸色。叶怀袖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秦琼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商议结束之后,李闲又派人将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找来。
不多时,裴仁基父子一同到了李闲的大帐,李闲交待给他们父子一个任务,让他们两人带着三千骑兵再去瓦岗寨大营叫阵,不要恋战,瓦岗寨的若是出来交战,那便退却,瓦岗寨的人撤回去,那他们也再回去继续挑战。
裴仁基父子虽然不知道李闲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并没有质疑一句话。父子二人出了大帐之后便点起了本部三千骑兵,直奔瓦岗寨大营而去。裴行俨骑马走在前面,脸色有些不悦。裴仁基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问道:“元庆,怎么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裴行俨叹了口气道:“这仗这样打的好生没有意思,进攻不是进攻,扰敌这种事我实在提不起精神来。若是真刀真枪的拼一战,那才过瘾。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这样的事反正我是干不来的,这一战父亲您来指挥吧。我在后阵睡觉,若是需要跑了,父亲派人告诉我就是。”
“元庆,你……”
裴仁基本想劝他几句,却最终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笑了笑说道:“这几日你也疲乏了,反正今天不会有什么恶战,只是扰敌而已。你想在后阵睡觉也好,有什么变故,我派人告诉你就是了。”
裴行俨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裴仁基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情,所以也不在意。
三千骑兵到了瓦岗寨之外便开始叫阵,一开始无论燕云寨的人如何叫骂,瓦岗寨的人马就是不出来应战,整整一个上午,裴仁基坐在马背上不断派人去叫阵,而裴行俨则在队伍后面的一个斜坡上躺了呼呼大睡。他是个性子直爽的人,这样的交战方式他实在提不起兴趣,索性也不到阵前去。
深秋天气变凉,但暖日当头,秋高气爽,盖了一层毡毯,裴行俨睡的倒是很香甜,呼噜打的震天响,不少士兵看着他都咧着嘴笑。
到了午后时候,或许是李密觉得营外叫阵的燕云寨人马已经疲乏,于是派了王君可率领三千骑兵出大营去突袭,也不知道为什么,裴仁基没有遵从李闲之前的交待,没有立刻退兵,而是亲自持槊去战王君可。
裴仁基本也是悍勇之人,虽然武艺不及他儿子裴行俨,可手中一条马槊也染过不收人血,他领兵和王君可战在一处,不管是燕云寨的人马还是瓦岗寨的人马都憋了一口气,一交锋便打的如火如荼。
裴仁基持槊和王君可战在一处,两个人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一直打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竟是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正在这个时候,在后面睡觉的裴行俨被叫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提了双锤便赶到阵前厮杀。一锤见了血,他立刻就来了精神,大呼小叫的在军阵中往来冲杀,越杀越是兴奋得意。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激战,所以这一趟出来裴行俨觉得极是无聊。没想到睡了一觉,醒来双方竟然大打出手。
他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没有听主公的军令,但这段日子确实把他憋的够呛,所以他只顾着冲阵杀人并没有去考虑太多,倒是杀了个酣畅淋漓。听说父亲在和王君可交战,这一下倒是把裴行俨吓了老大一跳,他担心裴仁基不是王君可的对手,立刻提双锤赶了过去。
王君可和裴仁基打了许久,虽然占尽了上风却无法一刀夺了裴仁基的性命,又见裴行俨举锤杀来,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裴仁基父子的对手,索性便带着人马撤了回去。
双方打了这一仗之后,裴仁基便下令退兵回营。
次日,李闲又命他父子出战,裴仁基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可却无法证实。他又带兵去叫阵,这次还是如昨日已有,整整上午半日瓦岗寨的人就是不出来交战。一直等到了午后还是没有动静,裴行俨索性再去睡觉。
结果他才睡下,王君可带着人马又杀了出来。
这一战仍然不分胜负,双方收兵回营。
第三日,李闲再次下令裴仁基父子出战,这次裴仁基留了心,经过辎重营的时候发现确实有些不妥。今天裴行俨说什么也不肯去睡了,一直等了一整天,瓦岗寨的却好像知道他没睡觉似的,一整天没人出战。
第四日,李闲的命令稍微改变了一些,让裴仁基独自领军去叫阵,却将裴行俨留下另行派了任务,裴仁基也没多说什么,立刻领兵走了。
到了第五日,李闲突然下令撤军!
……
……
瓦岗寨大营
被众人推举为魏公,瓦岗寨军师李密的大帐中,十几个得力部将都在,张亮,王君可,王伯当,孟让,郝孝德,王德仁,李士才,张迁,黑社,白社,胡驴儿,李德谦,再加上李文相。这些人都是先后慕李密之名来归附瓦岗寨的,兵力最大者万余人,兵力少着千余人,本来这些人的兵力相加就不下十万,但为了保证瓦岗寨平稳,李密让各部贼人抽调人马留守瓦岗寨外围,以防东都官军进攻东郡。
翟让信不过这些新来的,所以不许他们这些大贼留在瓦岗,李密知道翟让担心什么,所以也没有计较。只是留下几万人马镇守瓦岗,以他的亲信吴黑闼为帅统领,其他人都随着他到了雷泽。
“密公……”
王君可看了李密一眼,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就是这么说的,我不曾记漏了一个字。虽然他话说的很快,但我却听的仔仔细细。”
李密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没怀疑你是不是一字不落的记住了,我只是在想,李闲到底是怎么想的?拖了这么多日子,此时才想逃是不是慢了些?我倒是觉着,十有**可能是李闲那厮设下的圈套罢了。而且是个拙劣不堪的圈套,我只一眼便能看穿。”
“圈套?”
王君可不解道:“莫非密公是觉着,李闲是想引咱们前去追击?”
李密点了点头道:“十有**便是如此了,李闲不过是个莽夫罢了,没读过兵书只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而已,一个人站的越高才能看的越远,才能心怀天下,才能大气。他寒门出身,眼界只有那么高,让他再想出什么妙计来倒是难为他了。”
郝孝德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李闲并没有下令明说,连裴仁基传来的消息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除非是裴仁基已经被李闲识破了身份,所以李闲故意布这局,让咱们往里面去跳。”
“这倒不太可能。”
李密摆了摆手道:“裴仁基的事,若不是翟大当家告诉我,连我都不知道,而且他在燕云寨已经呆了这么久,李闲若是发现早就发现了。而且自从我知道之后,便将此事交给张亮单独去联系,绝不会走漏了风声。”
张亮立刻站起来说道:“属下也觉着不可能,李闲若是真想退兵,之所以瞒着裴仁基不会是看破了他,只是李闲那人生性多疑,只怕别说裴仁基,便是秦琼等人也被瞒着。李闲那厮是个胆小如鼠的,他不信任任何人。就好像……”
张亮想了想,打了个比方:“就好像巨野泽原来的主人,张金称一个德行。”
想起几年前在河南诸郡纵横无敌的张金称,众人都不免有些唏嘘。
李密看了张亮一眼道:“那你觉着,李闲会不会是故意引咱们去追击,他在设伏突袭?”
“有可能!”
张亮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李闲那厮狡猾多端,说不得真是他设下的圈套。我也觉着,密公推测的**不离十。”
李密赞赏的看了张亮一眼,缓缓道:“可翟大当家估摸着才赶到李闲身后去,咱们若是不拖着李闲,翟大当家那边也不方便行事,所以即便是李闲设下的圈套,咱们还是要追上打这一仗,必须将李闲缠住!”
李密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沉声道:“所以,我打算将人马分作两队,一队追击,一队殿后,若是李闲真有埋伏也不怕他什么。我前日从瓦岗寨又调来了三万大军,如今咱们这边有近十万人马,对付李闲那区区三万人,难道还怕了他?”
“密公高谋!”
众人不约而同的拍了一个极臭的马屁。
李密笑了笑,然后问道:“你们谁愿意打头阵,谁愿意殿后策应?”
众人都不说话,但他们都盼着领了殿后策应的差事。燕云寨人马的战力有目共睹,若是死战的话,谁负责冲锋追击,谁的损失就必然小不了。李闲有三万精兵,真打起来,一开始冲上去的人毫无疑问都是别人的垫脚石。可他们又谁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愿意殿后,如果说出来,即便大家都一个心思,可谁说出来谁都会被人看不起。
绿林道上的人都极爱面子,唯恐被人骂做胆小鬼。
李密见众人不说话,又怎么会猜不到众人的心思?所以他的脸色微微一沉,语气有些森寒的问答:“怎么,你们都不确定自己想干什么?”
“属下!”
张亮迈了一步出列道:“属下愿意率领本部人马作为先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放燕云寨的人马轻易离去,只是属下有个请求……”
“说!”
李密看着他说道。
“属下本部兵马只有五千余人,显然有些兵力不足,所以属下恳请密公,再拨给属下五千人马。”
“张将军若是肯追击,李闲还能跑得了?”
王君可不能李密说话,连忙说道:“我愿意从本部人马中分出三千人交给张将军,以助张将军建立不世功业!”
“我也愿分兵给张将军,这天大的功劳,我愿让给张将军!”
“我愿分兵一千!”
一时间众人都变得慷慨大方起来。
“闭嘴!”
李密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火,他气得脸色有些发白:“张亮!记住刚才他们都说分给你多少人马了吗?”
“记住了!”
张亮笑了笑道:“属下记忆想来很好。有诸位将军慷慨,属下有信心将李闲那厮拦下来。”
“不……”
李密忽然得意的笑了笑说道:“记住诸位将军答应分给你多少人马,一会儿你亲自去各营要人就是了。要来了人马之后,你率军殿后,我要亲自带兵去追李闲,倒是要看看,李闲还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最不想看到的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最不想看到的人
大业十二年十月末,天气已经变得越发寒冷了起来,风向已经转为从西北吹过来,除了晌午前后还能感觉到一阵子让人舒服的温暖之外,一早一晚天气冷的都有些让人心烦。今年的冬天好像提前不少日子来了,来的毫无征兆。
到了十月二十七这天,一早起来人们骤然发现,一夜大风之后树木竟然变得难看了不少,光秃秃的好像被人有剃刀修理过似的。落叶铺在地上,走在上面脚底感觉很软和,还发出一声一声咔嚓咔嚓的轻响。
从前日开始辎重营那边就忙活着,所有的粮草和甲械都已经装了大车。辎重营都尉王启年已经忙了两天两夜,他本就有些发黑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幸好他本来的肤色就不怎么有光彩,所以黑眼圈在他脸色一点也不明显。
好不容易监督着士兵们将东西全都装好,看了看天才亮还有大概半个时辰才到将军升帐的时候,王启年索性钻进一辆装草料的大车上睡觉,告诉亲兵记得叫醒自己,他躺下没多大一会儿便发出了鼾声。
只是才睡下没几分钟,王启年便被人推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着睡眼看了看,见将自己推醒的是将军封的云麾将军裴仁基。
“老王,醒醒!”
裴仁基推了王启年几把,见他醒了随即将自己的酒囊递了过去:“怎么在这儿睡了?这会天气这么冷,你也不怕受了寒!来,喝口酒暖暖身子。”
王启年揉着眼睛说道:“连着忙活了两日两夜,几乎没合眼。看见这一车的草料我就挪不动步子了,一头扎进来就睡着了。你还别说,在这躺着睡觉怎么就觉着比躺在床上还舒服呢?是不是我这个人天生就命贱?”
“你就是累的!”
裴仁基说道:“你都什么岁数了,比我还要大几岁吧,我要是两日两夜没合眼,只怕比你还要不如。”
“对了…….”
王启年灌了一口清冷的烈酒,感觉那酒进了嘴里之后犹如一股火烧了下去。胃里一暖,身上也变得暖和了几分。
“裴将军找我什么事?”
“我来领军粮。”
裴仁基笑了笑说道。
“领军粮?”
王启年一怔,随即有些诧异的问道:“今天还领军粮干嘛?”
裴仁基道:“连着五天了,主公都命我带人马去瓦岗寨大营那边叫阵,今日想来也是如此,所以我就先来将军粮领出去,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主公就要升帐议事,时间还来得及,等今日升帐结束,我便直接率军走了,省的耽误时间。”
“今儿你就别准备出征了。”
王启年笑了笑说道:“你没见所有的辎重都已经装了车?主公两日前便令我整点辎重,昨夜忙活了一整夜终于都装完了,我估摸着一会儿将军升帐就要下令撤军了,你有领军粮这时间,还不如回去让人收拾东西呢。”
“啊?”
裴仁基惊讶的说道:“没听主公提起啊,你可莫诓骗我。”
“我怎么会诓你!”
王启年严肃道:“我说让你收拾东西就错不了,总不能装了车的东西还卸下来吧。只一样啊,你回去收拾东西千万别说我告诉你的,万一让主公知道了是我说的,再治我一个扰乱军心之罪,到时候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裴仁基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怎么会害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快的有些不对劲。王启年看了看他的背影,笑了笑,随即再次躺在大车上,只是这次却睡不着了,看着天空上的浮云傻笑,笑的有些耐人寻味。
裴仁基快步往辎重营外面走,恰好遇到他儿子裴行俨的几个亲兵急匆匆往李闲大帐方向走去,裴仁基认得他们,紧走几步追上去将那几个士兵拦下来。那几个亲兵见是裴仁基,连忙躬身行礼。
“少将军现在在哪儿?”
裴仁基压低声音问道。
“少将军……”
几个亲兵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乱说。军律无情,就算明知道裴仁基是裴行俨的父亲,他们几个也不敢乱说话。万一让主公知道了,只怕立刻就会军法从事。
“别怕,你们还信不过老夫?”
裴仁基温和的笑了笑道:“我只是担心元庆,你们告诉我,老夫难道还会害你们?”
为首的亲兵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没几个人这才低声道:“少将军奉了主公的军令,带着两千骑兵往巨野泽方向探路而行,我们猜着,是不是主公要下令撤兵了,不然干嘛派人探查退路?”
“别乱说!”
裴仁基板着脸说道:“扰乱军心可是大罪!”
那士兵连忙垂首,裴仁基道:“你们回来做什么?”
那士兵道:“我们已经向前搜索行进了二百里,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少将军派我等回来报知主公。”
“嗯!”
裴仁基挥了挥手道:“去吧!”
他看了看左右,随即阴沉着脸快步走向自己的大帐,他进了门之后便将自己的亲兵校尉裴善叫了进来,然后低声吩咐道:“去,现在就去找裴林,告诉裴林他们,立刻启程赶到松林镇东北的树林子里等着,一旦有战事,让他带着人接应我!”
裴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被裴仁基的郑重且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属下遵命!”
他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
……
裴林是裴仁基的一个亲信家将,暗地里的事,裴仁基都是交给他去做,前几天带着百多个精甲骑士埋伏在高坡后面的那人便是裴林,他从来没有进过燕云寨,即便裴仁基父子都在燕云寨中,他也一直带着一支人马游离在燕云寨之外。
裴仁基让家将裴善去找裴林,可裴善带着几个亲信在早就约定好的地方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人,倒是在那片林子里发现有不少密集凌乱的马蹄,树干上还能看到刀枪留下的伤痕,所以裴善的心立刻就紧了紧。
他知道肯定出事了,必须回去告诉将军。所以他带着几个亲信转身就往林子外面跑了出去,才出了林子,就看到一排几十个骑马的青衫刀客等在那里。那些青衫刀客手里的举着连弩,随时都能扣动机括。
裴善知道自己完了,所以他选择自杀。
他猛的抽出刀子刺向自己的心口,一支弩箭飞来钉在他的手腕上,他抓不住横刀,然后他转身就跑撞向一棵大树,再然后两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双腿,当他艰难的坐起来回头看的时候,他手下的几个人已经都被连弩射死,身上扎着的弩箭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心寒心悸。
一个青衫刀客从马背上跃下来,缓步走到裴善身边,蹲下来,然后脸色平静的打断了裴善的两条胳膊两条腿。然后捏住裴善的下颌扭了一下,下颌便被摘了下来。那青衫刀客看着裴善惊恐的脸,语气平淡的说道:“自杀都干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裴善被装进了一个口袋放在战马屁股上带回了燕云寨的兵马大营,青衫刀客们抓了裴善之后便换了一身衣服,进门的时候他们和守门的士兵微笑着打招呼,有人问口袋里是什么,为首的青衫刀客笑着说道:“一只野猪,闲的无聊在外面林子里猎到的,一会儿有空来吃炖野猪肉。”
裴善听得很清楚,但他却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自己回到了大营中,但却不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他被捆成了一团撞进麻袋里,从外面看确实好像一头猪。裴善不认命的挣扎了几下,想引起守门士兵的主意,哪怕自己不会脱困,最起码也能让将军有所警觉。
可他失望了,守门的士兵用长矛在他身上拍打了两下,然后笑着说了句不够肥啊就放了那些人进门。
走了不算很长的路,裴善被人从马背上推下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摔得他近乎昏过去,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拖着走,还撞上了什么东西,正磕在他鼻子上,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当他觉得眼前一亮的时候,他被人从麻袋里倒了出来。
等他适应了光线,缓缓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之后,他立刻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脸色变得比纸还要白。
因为他看到帐篷里的木桩上绑着一个人,是裴林。
恰好一阵风吹来,帐篷的帘子掀开一角,他下意识的往外看了看,随即看到了不少已经装满了辎重货物的大马车。就是门帘掀开的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还看到了有个穿铁甲但身材瘦削干枯的家伙从一辆马车上爬起来,骂骂咧咧的走了。
“让你叫醒我,你特娘的怎么没叫!”
裴善听到那人在骂人,然后他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将视线缓缓收回来,再次看向裴林。
那个被绑在木桩上,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同伴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身上看不到有伤痕,衣服都没有破损。只是裴林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垂着头,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还没等他再看向别处,忽然一个人影冲过来,狠狠的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直接将他的嘴角抽烂。
倒在地上的裴善挣扎的抬起头,于是就看到了他最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的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松林镇(一)
第四百一十四章松林镇(一)
裴仁基没有等到亲信家将裴善回来,他心怀忐忑的走进李闲的大帐,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秦琼和几个将领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叶怀袖则站在一边,面带微笑,王启年站在她身边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引得叶怀袖抿着嘴笑。
看到这个场面裴仁基稍微松了口气,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住。秦琼等人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依然亲切温和,可裴仁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秦琼等人的笑脸,他总觉得其中带着点讥讽和仇视的意味。
李闲还没有来,看着正中那个还空着的座椅,裴仁基心里的紧张越来越强烈了几分,他想找些话题来说,想和其他人交谈一下来缓解自己的心情,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可是张了张嘴,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琼见他脸色有些难看,问他是不是没休息好。裴仁基连忙解释了几句,说自己惦记着战事确实一夜没怎么睡着。
秦琼微笑着说了一句放轻松些,主公早就有所安排,瓦岗寨不足为虑。
这句话明明没有什么,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劝慰,可听在裴仁基耳朵里却变了味道,他总觉着秦琼的话中是不是另有所指。
正忐忑不安的时候,李闲举步走进了大帐。二十几个别将以上的将领们立刻站直了身子,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李闲回了军礼,然后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来。裴仁基偷眼看了看,见李闲已经穿戴好了铠甲,脸色平静,也没有过多的看向自己。只是他心中却怎么都难以平静,所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右手不自觉的放在了刀柄上,攥的那么紧。
李闲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前日傍晚时候,飞虎五部的密谍千里加急送来了消息,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用金蝉脱壳之计绕过陈雀儿的水师,昼夜行军已经抄到了雄阔海的身后,密谍传来消息的时候,雄阔海和宇文士及已经与翟让打了两仗,虽然两战皆胜,斩敌一万余人,但翟让却切断了雄阔海所部和巨野泽本寨的联系,断了雄阔海的粮道,情况很紧急。”
“所以,我打算立刻回军去救援雄阔海。这件事因为太突兀重大,我没有和你们任何人提起,怕的是影响了军心,万一士兵们知道了后方不稳,军心涣散,这一战也就不好打了。”
李闲看了裴仁基一眼说道:“裴仁基,我让你日日带兵求李密军前叫阵,为的便是迷惑李密,咱们撤军的事绝不能让李密看出来,否则大军难免会有不小的损失。”
“属下明白!”
裴仁基俯身道。
他心里打了个颤,但很快就又平静下来。他心说自己所做的事应该还瞒得住,不然李闲不会和自己解释什么。
李闲又对秦琼说道:“大军必须即刻开拔撤离,断后的事则是重中之重。我打算让你率军压住后队,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所需之事,今日议事你提出来,我想办法帮你解决。无论是兵力不够,还是甲械粮草,我都会给你补齐。”
秦琼抱拳道:“主公尽管吩咐,属下无不遵命!”
李闲嗯了一声道:“如今咱们燕云寨虽然已经初具规模,这两年打了不少胜仗,东平郡,齐郡,鲁郡三郡中曾经的敌人都被清理干净,从无一败。所以便我有些高估了咱们自己的实力,以咱们寨子如今的力量,还不足以三线开战。”
“西面李密,北面王伏宝和翟让,东面还有一个知世郎王薄。”
李闲叹了口气道:“如今咱们燕云寨的战线拉的太长,铺的太广,分兵而战力量分散,从一开始这战略便错了。我这两日一直在考虑,如何能击败所有的敌人,想来想去,还是觉着三线同时开战,试图在三线同时击败来犯之敌确实有些痴心妄想。所以我打算将兵力回缩,集中力量守住东平郡根基之地,然后寻找机会,再各个击破。”
“你们如果有什么异议,也可以说说。”
李闲看着手下将领们说道。
下面的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燕云寨的这些将军们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如今听李闲说要退兵,难免心里有些难以接受。可仔细想一想,李闲说的有属实不错。三线开战,兵力太分散,无法做到对敌一战而毕全功,只能将战争天长日久的拖下去。
拖的时间越长,对燕云寨来说其实越不利。
李闲见众人没有什么异议,于是说道:“秦琼,你率领本部人马殿后,我再补给你两千骑兵,咱们走哪条路回巨野泽,稍后我再告诉你。”
秦琼抱拳道:“属下遵命。”
李闲嗯了一声道:“王启年,你的辎重营要先行出发,不能落在大队人马的后面,你想想可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我一并给你解决了。”
王启年连忙出列道:“主公,所有辎重货物都已经装车,随时都可以起运,只是……只是我辎重营的兵马实在太少了些,一共只有三千人,要押运大车还要分兵前后策应,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李闲嗯了一声,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
“裴仁基!”
李闲忽然叫了一声。
裴仁基一惊,心里猛的跳了一下。他连忙出列,抱拳躬身道:“属下在。”
李闲下令道:“我打算将你本部骑兵调拨给秦琼,补充兵力为大军殿后。”
裴仁基听到这句话,心中才压制住的恐惧又不可抑制的钻了出来。他的手再次下意识的摸着刀柄,垂着头,掩饰着自己脸上惊恐不安的神色。他麾下有两千多骑兵,都是真正的精锐之士,这两千多骑兵一下子都被李闲剥夺了去,他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这是不是李闲要对自己下手的信号。
正想着,听到李闲继续说道:“我从新兵营中拨两千人马给你,你带兵保护辎重营先行撤退,切不可出一点纰漏,明白了吗?”
“啊?”
裴仁基诧异了一下,又立刻垂首抱拳道:“属下遵命!”
哈哈!
裴仁基在心里乐开了花,心说李闲你今天这军令下的怎么如此白痴?让我去保护辎重营先行撤离,好好好,这差事简直好到了极点!
……
……
裴仁基亲自到新兵营中挑了两千人马,这些人虽然在巨野泽本寨中训练了不下一年,却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到了雷泽之后一直没有决战,所以新兵营这不到一万人根本就没有捞到上阵厮杀的机会。
不能上阵杀敌,有人颓丧有人高兴,颓丧者觉得自己少了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高兴者庆幸于不必去厮杀,也就还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多活一段日子。新兵就算训练的再好,若是不真正的经历几次血战厮杀,手上不带着几条人命,眼睛里没多看看死亡,终究还是不能蜕变为真正的精锐。
裴仁基的部众两千多人被李闲调走补给了秦琼,裴仁基按理说应该颓丧愤怒才对,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开心的模样。
因为裴仁基真的没有不开心,相反,他开心到了极致。
他麾下两千多骑兵,都是原来燕云寨的老兵,这些人对于李闲忠心耿耿,他就算再施以恩惠也不可能尽数收买过来。为将者,指挥自己手下的军队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对于为将者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新兵则不同,他们没上过战场,没见过死人,手上也没染过血,所以他们对将领会格外的依赖,裴仁基高兴就高兴在这些新兵好控制。
新兵们没有经验,不知道战场上的复杂险恶,裴仁基只需将自己的亲兵都分派下去做旅率,校尉这样的低级军官,那么很快,这支队伍就能被他牢牢抓在手里。有一支绝对效忠自己的军队,在这乱世中无疑是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了。两千人,说多不多,可日后若是离开燕云寨的话,也算是手里有些资本。
所以他忙活着挑选了两千新兵之后,这才忽然想起裴善还没有回来。
他吩咐自己的一个亲信旅率,带几个人往那边树林处搜索一下,只是人还没走,李闲便派人来催促他上路。辎重营的人马已经陆续开拔,他这个新任的护粮兵将军怎么还能赖着不走?
无奈之下,裴仁基一边安排人去找裴善,一边下令军队开拔。
等辎重营的马车车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大营之后,裴仁基率领两千新兵走在车队的最前面。经过一处树林的时候,他借口让士兵们进去搜索以防有人埋伏,派了几个亲兵趁乱离开了队伍,偷偷往瓦岗寨那边去了。
虽然裴善没有赶回来这让他心中稍有不安,但李闲的信任还是让他踏实了不少。他知道李闲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若是查到有人反叛,只怕会直截了当的一刀斩了,李闲既然让自己率领人马保护最最重要的辎重营,这就说明他还没对自己起疑心。
他派出去的几个亲兵藏身在树林中,等大队人马开过去之后,立刻骑马出了树林往瓦岗寨那边跑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密大营中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
李密亲自率领人马出击,因为王伯当重伤,他下令派人将其送回瓦岗寨休养,所以他派了王君可和李文相为先锋,率军一万先行,他自带六万大军为中军,分作前后左右中五军,前后左右四军皆为五千人马,中军四万。前军将军张迁,左军将军孟让,右军将军胡驴儿,后军将军郝孝德。他的亲信张亮则率军两万殿后接应。
李密坐在点将台上,不断有斥候返回将燕云寨那边的消息传递回来。他只等着李闲大军尽起,然后便立刻率军追过去。他之所以没急着立刻去追击,是因为他在等着最重要的人送回来最重要的消息。
就在燕云寨这边秦琼率领的后队人马离开了大营之后,裴仁基派去见李密的亲兵也赶到了瓦岗寨大营中。
李密听那几个亲兵说完,看了看铺在面前的舆图点了点头。
“松林镇,有一段十几里的路最适合不过,裴仁基很会选地方啊。这段路一侧为松林湖,另一侧为一片密林,裴仁基若是在前面断了路,燕云寨后队的人马根本就过不去!李闲竟然派裴仁基护着辎重营,天助我也!松林镇……是个好地方,是个好沙场,是个好坟墓。”
他站起来,以羽扇指了指前面大声下令道:“出发!”
第四百一十五章 松林镇(二)
第四百一十五章松林镇(二)
松林镇没有松林,虽然在松林镇的南边不远处便是一大片连绵不尽一眼看不到头的树林子,却连一棵松树都没有。松林湖畔也没有松树,湖边倒是有不少歪脖子老柳,奇形怪状的围着湖边站着,如同一圈老弱残兵在拱卫松林湖。
松林镇上无松林,松林湖畔也无松林,这松林二字从何而来也就让人觉得有些好奇,只是自从大业八年天下始乱,朝廷那些个大人物没想着如何调兵遣将平灭叛军,反而想出来一个白痴至极的坚壁清野的办法之后,松林镇里就再也看不到一个百姓,所以即便想问问松林二字因何而来也找不到人去问。
不得不说的是,朝廷向来不缺乏想法天马行空的聪明人。河南河北是大隋最先暴-乱起来的地方,其中又以河北洺州,博陵一带,河南东郡东平郡济北郡一带的贼势最为强大,各地不断有匪患的奏折雪片一样报到朝廷里,主掌朝政的几个大人物又不敢拿着这些奏折给杨广看,所以他们只好另想办法。
裴矩,虞世基,裴蕴他们这些大人物都是聪明人,聪明到连皇帝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还有什么想不出来的办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
于是,史上最糊涂白痴的对付叛贼的策略就在几个不懂军事的文人商议下新鲜出炉,然后被拟旨用印,用最快的速度下发到河南河北诸郡。这办法简单至极,也想当然至极,更加的白痴至极。
朝廷中这些大人物们的意思是,反贼之所以如燎原之火越烧越旺,是因为他们生性暴虐残忍,四处劫掠抢夺财物,强掳百姓参加反贼的队伍。他们是火,而百姓是柴,有柴火才能越烧越旺,若是没了柴,火早晚会自己熄灭。既然以兵不能尽剿之,那么便断了他们的生路,活活将其饿死算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好的令人鼓掌赞美的好想法。于是朝臣们自娱自乐的鼓掌相庆,都觉得孔明再生怕也不过如此。
这便是朝臣们想出来的策略,他们下令将村寨百姓强行迁入城池或是堡寨中居住,村子里不留一人,不留一物,这样反贼们再想去抢也就没的可抢,再想杀人也就没人可杀,至于想抢夺粮食,百姓都被强迫进了城,哪里还有人种粮食?
按照朝臣大人们的分析,不出一年,最多两年,那些反贼们便会因为没有补给而散伙,根本就用不着官军去围剿。
可是他们却没想过,进了城的百姓住在哪儿?吃什么用什么?田地没人种,明年会有多少百姓饿死?百姓们没用东西吃,难道就活活等着饿死?于是反贼越来越多,坚壁清野的策略非但没有绝了反贼,反而逼得造反的人越来越多。
朝臣想出来的妙计,荒废了大片大片的良田,还造就出更多的反贼,不得不说,他们都是大隋的倾塌的功臣。
松林镇早就空了,至于百姓们现在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或许大部分都在东平郡屯田,或许有一部分远走江南,或许还有一部分跑到了齐鲁之地行乞。
松林镇因松林湖而得名,湖并不太大,方圆二十几里,曾经与巨野泽水泊练成一片,本是黄河改道留下的痕迹,后来随着水渐渐退去,松林湖便和水泊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多少年过去,现在的松林湖距离巨野泽水泊竟然不下数百里之远,由此可见黄河改道带给两岸百姓多大的伤害。
裴仁基带着两千人马到了松林湖之后下令停下来,派人往回走告诉王启年,他要派人搜查密林,让大军等一下再过。
只是他却让所有士兵原地休息,他亲自带了百余名亲兵进了密林,进了林子之后他让亲兵盯着林子外面的人,然后他自己举步往树林深处走去。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几个人从树上滑下来将其拦住,为首的是个刀疤脸的汉子,显然认得裴仁基,他对裴仁基抱了抱拳道:“见过裴将军。”
“密公派了谁来此地埋伏?”
裴仁基脸色有些不悦的问道。
“是王君可将军和李文相将军,两位将军就在前面,要不要小的带您过去?”
刀疤脸谄媚的笑了笑问道。
“不必了。”
裴仁基摆了摆手道:“你去告诉王君可和李文相,让他们两个做好准备,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护着辎重营过去,最多一个时辰李闲的大队人马就会上来,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在前面堵住去路,想办法一把火将辎重营烧了,王君可和李文相便立刻率军猛攻,北面就是松林湖,李闲手下的人马再善战,队列展不开也有挨打的份,别惜力,猛着劲的攻,最好将燕云寨的人马都挤进松林湖里去。”
“松林湖是死湖,放心吧,燕云寨的水军根本不可能来,李闲这次失算了。”
裴仁基说完之后,又叮嘱道:“我手下人马都不是亲信,只能靠着将辎重营的马车烧毁来堵住前路,你们要尽快!”
“我明白!”
刀疤脸抱拳道:“小的这就去见王将军和李将军,保证将您的话带到。”
“去吧!”
裴仁基挥了挥手道:“我不能耽搁的太久,否则会引起别人怀疑。”
……
……
裴仁基回到军中之后下令继续前进,两千人马缓缓启动,他的亲兵校尉胡三山贴过来低声道:“将军,刚才辎重营的都尉王启年派人来催过一次,说此地险要,不能停留太久。”
裴仁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再派几个人去找找裴善,他去联络裴林到现在还没有赶回来。”
“属下遵命!”
胡三山点了点头,然后拨马往回去吩咐手下人做事。
裴仁基回头看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心里没来由的想起儿子裴行俨来。想起儿子,他心中就不可抑制的冒出来深深的愧疚。在心中对裴行俨说了句抱歉,为父为了咱们裴家只能这么做。
想起这些年在官场上的打拼,裴仁基心中就充满了苍凉和感慨,虽然他和当朝权臣裴矩有一些关系,可他并不是裴家的嫡系,只是裴家的一个分支,虽然这些年往裴矩手里送了不少礼物,可裴矩根本就没帮过他什么。
幸好大业皇帝杨广对他还算不错,进剿蛮族向思多大获全胜,封武贲郎将,加银青光禄大夫。隋军征吐谷浑,他军功卓著,加金紫光禄大夫。后来又率军击败白山黑水试图反叛的靺鞨人,加左光禄大夫。再之后随杨广征高句丽,又加封为光禄大夫。
只是自此之后,皇帝便很少亲自处理政务了。朝政把持在裴矩虞世基等人手里,他虽然也送了不少钱财,可就是得不到任命。以光禄大夫的身份却闲的无事可做,再后来,还是他给协助越王杨侗留守东都的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东都总理军务屈突通每个人送了一笔厚礼,这才得了个荥阳通守的实缺,据守虎牢关以抗瓦岗寨。
恰在这个时候杨广也想起了他,封其为河南道讨捕大使。让其率领人马剿灭东郡的反贼,裴仁基觉得自己的人生又迎来了一次巅峰期。
他本想率军进剿瓦岗,立一个大功,这样就能稳定下来自己的职位,只要击败了瓦岗寨,不管是坐镇东都的越王杨侗还是在江都的陛下,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只是没想到因为轻敌冒进,中了瓦岗寨军师徐世绩的埋伏,建功立业的美梦破灭,麾下两万余府兵灰飞烟灭。而在此之后,李密调集绿林人马在百花谷击败了隋将刘长恭,已经对东都洛阳形成了巨大的威胁。裴仁基也就不可能再返回东都,只好投降了瓦岗寨。而这个时候,李密调集人马击败了刘长恭之后,便开始四处奔走拉拢黄河两岸的绿林豪杰,试图一举攻克东都。
他在瓦岗寨得到了翟让的赏识,对其格外看重。瓦岗寨中人大部分出身寒门草莽,裴仁基乃是官宦出身,还是大隋名将,又是大隋朝廷的光禄大夫,品级高的吓人,有这样的人愿意辅佐,翟让也觉得自己脸上有面子。
裴仁基就在瓦岗寨留了下来,着实为翟让出了不少好主意。李密到了瓦岗寨。裴仁基就在这个时候和李密有所接触,对李密真命天子的身份,裴仁基深信不疑,所以只秘密的见了两次之后,他便成了李密的人。李密离开瓦岗寨后,明面上留下了张亮一个亲信,实则暗中还有一个裴仁基。
李密在日前跟手下人并没有说实话,他说裴仁基是瓦岗寨的人,是翟让告诉他才知道的,这样做,李密自然也有道理。裴仁基表面上是翟让的人,实则是他的人,他还想着,击败李闲之后,万一日后和翟让有了冲突,裴仁基这个人或许就能成为举足轻重的关键。
只是他没想到,裴仁基也没想到。
裴行俨竟然投了燕云寨,而燕云寨的大当家李闲竟然要将裴仁基救出去。
便是在这个时候,潜入瓦岗寨的王启年想办法接触到了裴仁基。一开始裴仁基以力求稳妥为借口并没有立刻答应王启年,而是马上派人去找李密报告了这件事。李密当时正忙着围攻东都的事,稍微想了想,觉得裴仁基进入燕云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索性便让裴仁基答应了王启年。
于是,便有了王启年成功将裴仁基救入雷泽县城的事。
只是后来李密围攻东都,裴仁基又被李闲带去塞北,他想做些什么也就没了机会,自塞北归来后,恰逢李密战败,于是裴仁基主动断了个李密的联系,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忌惮于李闲手中实力的强大了。
可没多久,李密竟然再次崛起。
这裴仁基不得不坚信,李密就是真命天子。
他催马而行,想起自己这半生波澜,想起自己儿子裴行俨,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都是为了裴家,都是为了你。元庆,原谅为父吧。”
“李闲若是有称帝的野心……”
裴仁基苦笑一声自语道:“或许我不会背叛他。”
李闲有没有称帝的野心?
裴仁基看不清,但他看得清李密的野心。
第四百一十六章 松林镇(三)
第四百一十六章松林镇(三)
几个瓦岗寨的斥候攀爬上了几棵大树,虽然一场森冷的秋风扫过之后,树叶已经大部分都被撕落后铺在了地上,但好在这片林子足够密集,所以藏身在树梢上的斥候借助伪装,不仔仔细细的去打量,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燕云寨的辎重营人马缓缓的在林边的官道上经过,看着那一辆一辆的马车碾着落叶向前行进。为首的斥候是个刀疤脸的汉子,他叫李生,曾经也是裴仁基的亲兵,裴仁基在去燕云寨之前将他留在了瓦岗寨中,为的就是日后能有个联络的人。
因为裴仁基的关系,李生在瓦岗寨中虽然混的不算好,但好歹也已经升为麾下有三百人的校尉了,比起在裴仁基身边的时候只是个队副来说,已经好的不能再好。
是个男人都有野心,包括阉人在内。
李生也是个有野心的,他想出人头地。他不是世家大户出身,虽然也自称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可他和陇右李家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他初参军的时候也是抱着功名但在马上取的豪情壮志,可几经大战之后侥幸活下来他才发现,功名但在马上取,不过是朝廷用来诓骗百姓为之效力的一个极美好的谎言罢了。
他这样寒门出身的子弟,除非运气好的如同幽州大总管罗艺那样,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否则要想出头无异于痴人说梦。裴仁基对他不错,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但他姓李,不姓裴,所以即便论贡献裴善,裴林都远不如他,但还是比他爬的要快得多。
如果大隋的官场足够公正的话,按照他的军功就算升个别将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留在地方上,换一个县丞的官职也还是可以的。
但九死一生之后,他终究只是个亲兵队副罢了。
裴仁基离开了瓦岗寨,把他留下,李密将其提拔为斥候校尉,手下管着三百个身手都比他还要利落的斥候,这让他对李密格外的尊敬。但他也明白,若不是因为裴仁基的关系,自己在瓦岗寨照样什么都不是。
所以,为了以后能爬的更高一些,他知道自己必须帮助裴仁基将今天这件大事做好。只要裴仁基立了大功,自己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如果裴仁基失败了,只怕自己也一样逃脱不了受到牵连的命运。
深知这一点的李生,记住刚才裴仁基跟他说的每一个字。然后迅速的跑回去将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王君可和李文相两个人,王君可又把他派了回来监视燕云寨的人马。
李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官道上缓缓而行的车队,他在等着车队走尽的时候,只要燕云寨的大队人马一出现,立刻就要派人到树林深处去告诉王君可和李文相。
瓦岗寨派来此处埋伏的一万人马不敢靠官道太近,因为他们深知燕云寨的斥候也同样的厉害,若是被他们发现了瓦岗寨的人马在密林中埋伏的话,密公为了今日所做的所有准备就都将功亏一篑。
王君可和李文相都知道,虽然李密看起来是个面貌俊朗和和气气的人,但真的出了什么纰漏,李密下手杀人绝不会有一点迟疑。相对于瓦岗寨的上一个军师徐世绩而言,新军师李密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心疼死几个人,死几万人他也不会心疼。
在斥候没有将消息传回来之前,王君可和李文相绝对不敢有丝毫大意。士兵们嘴里都叼着木棍,以保证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虽然他们藏身的地方距离官道足够远,但他们还是尽量做到小心翼翼。因为林子太密了些,所以他们这一万人没有骑兵,有一大半是弓箭手,一小半造价低廉但行动迅速的长矛手。
李生死死的盯着官道,他知道今日之战看起来是密公亲自在指挥,其实胜负成败却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这种至关重要的身份让他感觉很自豪也很忐忑。正因为他的注意力太集中了些,却没有看到就在距离他十几米外的草丛中,有几个人瞧瞧的抬起头,然后那几个人手中精致的连弩对准了树上的几个瓦岗寨斥候。
抱着一根树杈的李生忽然觉得小腿处疼了一下,随即便没了任何感觉。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却发现自己腿上多了一支弩箭。明明深深的钉进了自己小腿里,明明血已经顺着裤子淌下去,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这让他大惊失色,他立刻想喊出来,可却发现自己的嗓子里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飞虎五部二部档头独孤锐志精制的毒药,比五步蛇的毒素还要厉害上十倍,弩箭上的剧毒顷刻间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也失去了发声呼喊的能力。
李生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再也保不住面前的树杈。
在落地之前,他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十几个密谍冲过去,将掉在地上的几个瓦岗寨斥候的尸体拖进草丛中掩盖住,然后他们迅速的撤离了密林。
就在这个时候,燕云寨的辎重营已经全部过去了。
……
……
裴仁基算计了一下时间,估摸着王启年的辎重营已经差不多快走出松林湖,再往前走道路就变得开阔,阻击就变得极难。所以他决定下手,他命令两千新兵停止前进,后队变作前队,全军调转过来在官道上列阵集结。
虽然新兵们对这条军令很不理解,但他们还是执行了将军的命令。士兵们对于服从命令没有任何怨言,经过一年的训练,他们已经知道在战场上,将军的命令必须彻底的干净迅速的执行。
裴仁基带着自己手下一百多个亲兵到了后队,站在官道中间等着辎重营的车队上来。他率军为辎重营的车队开路而行,两支队伍相隔不足二里,所以用不了等多久,第一辆马车就能到达他们身前。
恰好堵在松林湖尽头转弯处,所以裴仁基能看到辎重营那连绵不尽如长蛇一般的队伍。看着第一辆马车已经到了三百步外,裴仁基笑了笑,很开心的笑了笑。
“胡三山,带几个人过去将第一辆马车拦下来!”
裴仁基大声的下令道。
他手下亲信胡三山立刻带了两个人迎着第一辆马车走了过去,胡三山刻意放慢了步伐,等走到第一辆马车前的时候,马车距离裴仁基麾下人马的距离大概在百步之内。这个距离,羽箭抛射毫无问题。
“怎么停下来了?”
赶车的辎重营士兵从马车上跳下来,皱着眉头问道。
胡三山笑了笑道:“前面到了岔路,我们将军让我过来问问王将军,你们是向左转还是向右转?”
“难道裴将军不知道往哪儿走?”
赶车的士兵警觉的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
胡三山微笑着说道:“我们裴将军让我问的,是你们辎重营往哪边走。裴将军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往那边走?怪我刚才没说清楚,这样吧,前面左转是阴曹地府,右转还是阴曹地府,你们打算怎么走?”
那辎重营的士兵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你们要造反!”
他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腰畔的刀柄,只是胡三山的动作比他却要快了一分。
“造反?老子本来就不是燕云寨的人,算个屁的造反!”
胡三山抽出刀,比那辎重营士兵抽刀要快了不少。在辎重营的士兵才将刀抽出来一半的时候,胡三山的刀子已经擎在手里。他恶狠狠的笑了笑,却没有砍向那辎重营士兵,而是猛的回身一刀一个将他带去的两个士兵砍翻,然后快速的往回跑。
这一下太突兀,太不可思议,那辎重营的士兵看的傻了眼,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胡三山杀的竟然是他带来的两个手下。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辎重营的士兵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胡三山的喊声已经响了起来。
“辎重营谋反杀人了!不好啦!辎重营王启年造反了!他杀了咱们的人,要带着粮草投靠瓦岗寨!”
他的嗓门极大,喊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
……
裴仁基知道,要让手下的这些亲兵队辎重营动手,说难极难,说简单也极简单。新兵们有着比一种盲从性,只要有人带头做一件事,新兵们会下意识的跟着别人去做,带过不少士兵的裴仁基对这一点很确定,所以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做。
那两个被胡三山砍死的亲兵,就是必要的牺牲。为了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牺牲是难免的。
裴仁基绝不会因为死了两个亲兵而生出悲伤来,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人,一个领兵多年的人,他的心早就变得又冷又硬。
“辎重营王启年造反!”
裴仁基大声喊了一遍,然后回身吩咐道:“所有人上马,准备迎战!弓箭手,听我的命令,用布将箭头绑上点燃,准备阻拦辎重营人马进攻!”
他对气喘吁吁跑回来的胡三山点了点头,胡三山立刻将背后的硬弓取了下来,他箭壶里的羽箭已经用油布包了,一点就燃,随着他的动作,一百多名亲兵立刻将包了油布的羽箭从箭壶中抽出来,然后掏出火折子将羽箭点燃。
裴仁基举起手然后猛的往下一压:“放箭!”
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羽箭密集的覆盖了过来。
辎重营的马车没有起火,因为火箭根本就没有射出去。
随着噗噗的声音,裴仁基身后的一百多名亲兵如被镰刀放倒了的小麦一样一层一层的倒了下去,站在裴仁基身边的胡三山后背上中了四箭,有一箭直接从后心扎进去射穿了他的心脏。
胡三山嗓子里发出一连串嘶哑的呻吟,手里的弓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裴仁基猛的回头去看,于是看到了那些之前还紧张的新兵们已经将羽箭再次搭在了弓弦上,扇面形排列的密集军阵分开一条缝隙,两个骑马的穿着普通士兵服饰的人从军阵中缓缓走了出来。当看到第一个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裴仁基感觉自己的心死了。当第二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死了的心被撕成了两半。
第一个骑马而出面容冷峻的盯着看他的人,正是燕云寨虎牙将军秦琼。
第二个骑马而出满脸泪痕的盯着看他的人,正是他的儿子,燕云寨武贲郎将裴行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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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松林镇 (四)
(感谢星祭,渡迷津,你知道你懂得,潇洒de板砖,阿松桑的月票!九月份了,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将明。)
第四百一十七章松林镇(四)
一夜秋风残叶落,将大地铺满了一层焦黄色,若是盛世,说不得会有文人墨客观此情此景心中便会想出几句妙词来。太平时期,便是看着一地残叶,也能想出不少花团锦簇的诗词歌赋。可如今大隋这天下破败成了这个样子,谁还有心情看着一地破落秋叶吟诗作对?即便想出几个词,只怕也是萧索肃杀之意更浓些。
也不知道有多少文人,迫于生计不得不拿起刀枪跟着各路义军造反,握笔的手改成了握刀,墨汁涂抹宣纸,变作了血液涂抹皮甲。文人再大才,也要吃饱肚子,肚子里没东西,只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幸福美好的词汇来。
大隋以武立国,但高祖皇帝却知道治国还是以文为主才是正道。只是那时天下尚未大统,武将的地位还高于文官。到了大业皇帝杨广继位之后,天下承平,文人的地位越发的高了起来。杨广开科举增朝廷取士之道,更是赢得了寒门书生们的一致赞美。
可以说杨广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他登基之初制定的几个国策都极英明正确。他是个伟大的理论家,却绝不是个伟大的实践家。
没几年,他的雄心壮志就埋葬在游山玩水的好心情中。
登基之前他为了博取高祖杨坚的赏识信任,所以刻意做出一副简朴爱民的样子来。穿在身上的不是绫罗绸缎,而是打了补丁的旧衣。吃的吃粗茶淡饭,便是比起一般富户还不如许多。
或许是那个时候装的太狠了,所以登基之后他变本加厉的都找了回来。出则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同行,日常生活更是奢华到了极致。再后来在陆地上巡游已经难以满足他的**,于是下旨建造龙舟,巡游必有上万船只随行。他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定要遨游大海,去看看海外是否真有仙山,仙山上是不是真有不死药?
大隋初立国时候便如春日枝头上的新绿,每日都能看到树叶生长,只一个春天便绿满枝头,看起来茁壮青翠的古今少有。大隋之衰败,如秋风扫过这棵参天巨树,一夜之间,便吹落了一地残叶。
松林湖边南侧的官道上却看不到有多少落叶,原因无他,风自西北吹来,落叶自然不能再向北边飘。或许这几年来松林湖畔都没有人烟的缘故,所以密林中的落叶也不知道有多厚,人踩在上面软的如同踏在棉花团上一般柔软舒适。
燕云寨辎重营的车队缓缓经过,趴在大树上监视着车队的瓦岗寨斥候却被之前两天便埋伏在此的密谍清理了个干净。按理说密谍应该留在此处监视瓦岗寨那一万伏兵的才对,也不知道怎么了,杀了人之后的密谍们便悄悄退出了密林,甚至都没有回望一眼,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密林深处埋伏着一支上万人的敌军。
上百名密谍撤出之后不久,李闲亲自领队的中军便也到了松林湖畔。
官道居中,北侧便是日渐收缩的松林湖,因为是一池死水,经历了也不知道几十上百年,湖水看起来一池碧绿景色不俗,可若是离着近了,便能闻到湖水中散发出来的腥臭气味。幸好已经到了深秋,若是盛夏时候,也不知道这臭味会随风飘出去多少里。
官道南侧便是密林,本来这密林是紧挨着松林湖的,开皇年间开出这条官道的时候,将沿湖畔而生的树木尽皆砍了,砍下来的树木太多,弃之于荒野也没什么用处,恰有一个自北方渔阳不堪突厥南下战乱之苦而搬迁南下的家族途经此处,见那么多木材丢了没用,于是便在此处停了下来,以砍伐丢弃的树木建了一片小小村落。
或许是自渔阳而来,还念着北寒之地的翠柏苍松,所以老族长便将村名定为松林镇,这便是松林镇松林湖名字的由来。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松林镇里再也看不到了一个百姓。
只余下在松林湖西侧那一片已经破败了的房屋,残垣断壁,看起来格外的凄凉,如那一地的枯枝败叶一样让人有些心酸。
此时的李闲,便站在这座破败村子的外面高坡上,看着不远处的密林微微有些出神。这片林子方圆几十里,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参天古树,生长了几百年,两三个人合抱也不一定能抱得过来。
尤其是在靠近松林湖的地方,有一颗歪脖垂柳,其树冠之大,竟然能覆盖方圆几十米之地。
所以,看着那片林子的李闲说了句可惜。
他是真觉着可惜,这些古树若是移栽到别处园子里,也是一道漂亮的风景,如今李闲却不得不毁了它。
……
……
辎重营的人马过去之后,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李闲亲率的中军两万余人便到了松林湖畔。他站在废弃了的松林镇外土坡上,喃喃的说了一句可惜。只是他脸上却没有一分可惜的神色,微微上翘的嘴角足以说明心中在可惜之余还有些许得意。
然后他将右手抬起来,往下压了压。
四千精骑立刻启动,分作两队一南一北沿着密林外围冲了出去。飞驰的骑兵到了密林外之后,便将硬弓摘了下来,然后从箭壶中取出已经包裹了油布的羽箭。以火折子将羽箭点燃,四个千人队的骑兵便开始发光,那是一种炙热的残忍的光,能焚烧一切。
数千支火箭射入密林中,噗噗噗的戳在落叶层上。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一早北风就已经停了,可火箭射在落叶上,火苗腾地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这火烧起来的速度快的有些怪异,即便是落叶干燥也不至于顷刻间便形成了一边火海。而且火海蔓延的速度快的有些惊人,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火苗就已经蹿上了枝头。四千骑兵分作两队,从南北两侧不断的将火箭射进密林中,每个人仅仅不过射出四五箭,火势竟然超过了骑兵,以至于骑兵都不得不停止发箭催马疾行,冲到前面去才将火箭射出去。
处在密林最深处的王君可正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不时往北看一眼。在他身后,数不清的瓦岗寨弓箭手已经整装待发,只待信号传来,他们便向北侧冲过去,用他们手里的羽箭将官道上燕云寨的人马尽数钉死在地上。
“怎么还没到?”
王君可焦躁不安的说道:“李生不会是趴在大树上睡着了吧?”
“他怎么敢!”
李文相笑了笑道:“你这人什么都好,武艺一流,带兵也一流,可偏偏性子太急了些。你想想,李闲那厮行事多谨慎?这段路最是凶险,他怎么可能莽撞的冲过去?估摸着,燕云寨辎重营的人马不走完,燕云寨的大人人马是不会上来的。”
“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啊!”
王君可想了想说道:“为什么李闲会派辎重营先走?”
他皱眉道:“李闲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不可能这么草谁才对吧?你也说他谨慎,谨慎用兵的人,怎么可能让辎重营先行,而且和后队主力人马相隔这么远?若是中了埋伏,前面的辎重营被人一把火烧了,他大队人马赶过去救援都来不及!”
“对啊!”
李文相听王君可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有这样行军的?这都不算是草率,完全就是个白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君可急迫道:“快派人去前面看看,是不是燕云寨的人使诈!”
李文相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军中要派人去查看,一时间走的急了,绊在一根露在地面外的树根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趴在了厚厚的落叶上。幸好落叶足够厚,这一下摔得并不重。
“啐!”
李文相被亲兵扶起来,不住的啐着唾沫。
“进了一嘴的土!”
李文相骂道:“真他娘的背气!”
他一边啐着,一边用手背在嘴角上抹了抹:“咦……这他娘的是土还是鸟粪,怎么这么黑!”
只是他却没有心思再管嘴里吃进去的是尘土还是鸟粪,快步往军中走去:“崔会!带几个人去官道那边看看,燕云寨的人马怎么还没上来!李生那个王八蛋到现在都没派人送回来消息,总不能是被人发现干掉了吧!”
他大声咒骂着,嘴里觉得特别苦。
他手下斥候队正崔会立刻带着十几个人往林子北边冲了过去,李文相看着崔会等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木掩映中,随即叹了口气,他看着王君可问道:“你说,这次咱们再立了功,密公会不会封你我个冠军大将军?”
“不好了!”
王君可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崔会却带着人惶惶如丧家之犬般跑了回来。
“火……火……着火了!”
脸色惨白的崔会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眼神中的慌乱,就跟见了鬼一样。
……
……
燕云寨的四千骑兵在绕着密林发箭,如果从高空看下来的话,分作两队的骑兵就如同两支巨大的画笔,在灰黄色的树林上涂抹着色彩,红色,笔锋是红色的。随着画笔的涂抹,灰黄色的树林从一侧开始变红,而且变红的速度快得有些吓人,很快就蔓延了出去。
只短短二十几分钟,火势大的就让人看了心悸。离着几十米,已经能感觉到气温高的发烫。李闲站在距离树林足有百米左右的地方,依然觉着热浪一股一股扑在脸面上。
“吹角,让骑兵们撤回来,再不回来,浓烟滚起来就来不及了。”
李闲摆了摆手下令。
他身后的亲兵跑出去传令,不多时,几十个传令兵便同时呜呜的吹响了号角。与此同时,王启年这边也射了一阵火箭,见火势已经大起来,他怕烧了马车,立刻下令车队往前跑。
裴仁基的兵器已经被卸了去,双手也被捆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滔天大火,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这是在造孽啊!”
裴仁基叹道:“以这么大一片林子,为一万人陪葬!李闲的心,也太狠毒了些!”
王启年冷笑着说道:“你勾结瓦岗寨的人在此设伏,若是得手的话死的人难道就少了?若不是主公在瓦岗寨中有个身居高位的内应,也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叛徒!燕云寨死几万人你不觉着狠毒,烧死一万瓦岗寨的伏兵你就觉着狠毒?”
裴仁基被问的一愣,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父亲!”
裴行俨将眼角的泪痕擦了擦,咬着嘴唇问道:“为什么?”
裴仁基看了儿子一眼,歉疚的摇了摇头道:“元庆,你应该能想到。”
“两边下注?”
裴仁基忽然忍不住怒火,咆哮道:“可您想过没有,如此做,将置我于何处?还是说,为了裴家,就算是我死了,父亲也不在乎?!咱们父子二人都在燕云寨中有什么不好的,主公哪里就不如李密了!”
裴仁基苦笑一声,忽然转头问王启年道:“能不能给我松绑?如今我已经落了个如此地步,难道你还担心我跑了?”
王启年看了裴行俨一眼,终究心里不忍。他掏出短刀走过去,瞪着裴仁基将他手上的绳索割断。
“你说你这人,这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儿……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裴仁基忽然一脚将他蹬了出去。
裴仁基将王启年踹倒在地,再一拳打歪了王启年的嘴,趁着王启年没反应,他一把将王启年手里的短刀夺了过来。
裴行俨下意识的将铜锤擎在手里,看着裴仁基哀求道:“父亲,别再执迷不悟了,主公答应了我,只要你日后真心辅佐,主公不会为难……”
他话还没说完,裴仁基已经笑着将短刀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父亲!”
裴行俨丢掉手里的铜锤,冲过去将裴仁基扶住。他慌乱的不知所措,看着裴仁基淌血的心口吓得不住颤抖。他的双手慌乱的去堵裴仁基心口上的血洞,可是瀑布一样从伤口里涌出来的血怎么也堵不住。
“主公答应不杀您啊”
裴行俨嚎哭道:“您这是何苦?”
裴仁基抬起染满了血的手,溺爱的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苦笑道:“傻孩子……我不死,日后你在燕云寨……如何立足?”
他眼神不舍的看着儿子的脸,有句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李闲怎么可能容我?我的傻儿子,你太小瞧他了……我现在才看清,李闲……李密……或许前者真的比后者要走得更远。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松林镇(五)
第四百一十八章松林镇(五)
火海滔天,如天庭之怒,烧起来的林子火苗蹿上了树梢,似乎能烧到天上去烧穿穹宇一般。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一万瓦岗寨士兵,当他们发现树林燃起大火的时候,再想往外冲已经来不及了。四周都是火海,自外向里吞噬,无论他们往哪边冲,都有一堵高高的火墙拦在他们面前。
人在绝望中的哀嚎凄厉的让人听了心都会碎掉,人们疯狂的奔跑着,从东至西,从南至北,浓烟中来回奔走的瓦岗寨士兵们很快就变得呼吸困难,浓烟钻进嗓子里,每个人都在剧烈的咳嗽着,每咳一口都会咳出来一大口黑乎乎的东西。
有人将皮甲脱了,撕下衣服堵住口鼻往外冲,只是才钻进火海里,毛发立刻就被点燃,紧接着就是他们身上的衣服,等火苗起来再想扑灭就难了。身上起了火的士兵满地打滚,可这样在厚厚的落叶上来回滚,非但没有将身上的火焰碾灭,反而将落叶也引燃起来。
数不清的火人在浓烟中发出凄厉的哀嚎,他们绝望的来回奔跑着,可是因为奔跑,身上的火焰反而越烧越旺。
有的人坚持不住倒在地上,不多时便被活活烧死。在燃烧的肉-体上滋滋的往外冒着烤出来的人油,不大一会儿功夫,哀嚎声消失不见,尸体变得焦黑,手指脚趾开始脱落,露出里面被烤得乌黑的骨头尖。
在滚滚浓烟中想要逃生,尤其是他们身处在密林最深处,无论往那边跑都不是几分钟就能跑得出去的,就算几分钟他们能跑出去,可他们的生命却没有几分钟那么长。浓烟钻进肺里,人们逐渐窒息,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钝,只要倒下,谁都不会再有站起来的可能。
有人急中生智将水倒在衣服上,然后蒙住口鼻往外冲。也有人忙中出错,将酒壶中的酒倒在衣服上,才冲进火场中就被迅速引燃。
衣服裹在脑袋上,火苗烧起来之后这出了错的士兵疯了一样的将衣服往下撕扯,每扯下一条燃烧的衣服,就能从脸上粘下来一层肉皮。等他将包裹在脑袋上的衣服撕扯干净,他脸上的肉皮也被撕扯了个干净。
粉色的肉露出来,没了肉皮的遮挡,火焰烤在上面立刻就变得通红,看起来就好像煮熟了的虾子。很快,通红就变成了焦黑,人油滋滋的冒着,他却还没有立刻死去,两只手依然还在疯狂的在脸上抓着,随着他的手在脸上拍打抓挠,眼皮粘在他的手上被揭了下来。
没有了眼皮,所以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大。
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会看到他眼球中反射出来的火焰还在剧烈的跳动着。
王君可是最早开始往外冲的,他的运气比李文相要好很多。李文相仅仅是比他往外跑的慢了一分钟,他只是跑回去抓起了挂在树杈上的横刀和酒壶,等王君可回头再看的时候,李文相已经消失在滚滚浓烟中再也看不到了身影。
王君可一边跑一边将水袋子里的水都淋在了头顶上,然后用双手捂着脸低着头疯了一样往外狂奔。
他奔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当他冲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还是被滔天的烈火挡了下来。追随在他身边的亲兵队正吓得嚎啕大哭,抓着王君可的衣服不停的哀号着将军救我,将军救我。王君可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冲过去一把抓着那士兵的头发,他抽出横刀在那士兵的脖子上来回抹着,动脉被切开,血瀑布一样喷出来。
王君可让那士兵的血尽情的喷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感觉到那血都是滚烫的。等那士兵脖子里再也没有血喷出来,王君可也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咬了咬牙,低着头猛的钻进火海里。
挡在王君可面前的是一条足有十几米宽的火河,他就好像一个溺水者一样,在火河中奋力的扑腾着双手,试图抓着一根能救他性命的稻草。
他足够狠,足够果决,所以他的运气也比绝大部分瓦岗寨士兵都要好,他也是第一个活着冲出树林的人。
而在冲出去的时候,他被鲜血淋湿了的铁甲已经烧得通红。王君可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冒着蒸汽的松林湖中。
湖水很臭,但王君可却如喝着琼浆蜜酿一样狠狠的灌进自己嘴里几口,嗓子里黏糊糊的东西被脏水冲进肚子里,他却觉得无比的通畅舒爽。没有什么,比现在能呼吸更让人觉得幸福满足的事了。
他奋力的往前游了出去,然后爬上一条松林镇村民遗弃的小船上。躺在船里,王君可如同一具复活的僵尸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躺了几十秒钟,他就忍不住开始呕吐。
当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时候,他开始艰难的将身上的铁甲卸下来。衣服已经粘在铁甲上,肉皮粘在衣服上。
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王君可终于将甲胄脱了下来。他狼狈的就好像一头被烤焦了的绵羊,躺在船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他身上的皮肤大部分都在卸甲的时候被粘了下来,包括脸上也一样。
他躺在那里,这一刻却感觉不到身上有一点疼痛。
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不远处的火海,看着那腾空的烈焰,他忽然哈哈的放声大笑,笑的那么畅然,那么激动。
“老子福大命大!死不了!哈哈!死不了!”
他激动的喊着,笑着,状若疯癫。
可就在他疯狂大笑的时候,一条潜藏在水中的鳄鱼猛的跃了出来,一口咬住他的脑袋,小船翻了过来,鳄鱼叼着王君可的脑袋不停的剧烈甩动着,血水顺着它的獠牙溪流一样往下淌。
这条不知道从何处来的鳄鱼嚼动嘴巴,于是传出了几声清脆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另一条鳄鱼从水中窜了出来,一口咬在王君可的大腿上,两条鳄鱼开始抢夺这个新鲜的食物,咔嚓一声,王君可的身子便被撕扯成了两片,内脏啪嗒一声掉在水面上,将脏兮兮的湖水染红了一片。
……
……
李闲下令去点火的骑兵已经快速的撤回,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士兵们不断的向后退,自起火到现在为止,骑在大黑马上的李闲只看到了一个人从密林中冲出来。看到那个人影一跃跳进了松林湖中,李闲都不得不赞叹一声此人运气真的太好了。
他下意识的将鹿皮囊中装着的千里眼拿出来,然后往那人落水处望去。见那黑漆漆的人爬上了一条残破小船,李闲还在赞叹此人命大的时候,鳄鱼猛的跃了出来,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脑袋。
然后李闲看到那个人的身体被鳄鱼巨大的嘴巴抡动起来,软绵绵的就好像一条没有骨骼的蚯蚓。再之后,他看到了那人被两只鳄鱼分尸。
李闲也没有想到,这个死湖中竟然还有如此凶物,所以他也吃了一惊,并且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距离松林湖畔太近。
鳄鱼扑食的动作迅疾如闪电,根本不是人可以避的开的。
李闲缓缓的放下千里眼,喃喃的又说了声可惜。
看着火海已经成势,此时就算天降瓢泼大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将火熄灭的。李闲随即下令大军开拔,绕过火海去汇合王启年的人马。他知道李密的追兵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来,此地可不是什么决战的好地方。若是此时李密大军杀来,李闲的人马背对火海而战,那就变得没有了一分退路。
李闲向来对背水一战这种事不屑一顾,更别提什么背火一战了。
官道是不能走了,大军绕路往北,绕过方圆二十几里的松林湖向前赶路,而与此同时,王启年的辎重营也在另一侧绕路往李闲这边赶来。只是他手下的车队脱离了官道之后,在荒野上行进极艰难,速度被走路还要慢,急的王启年额头上都是汗水。
二十几里方圆的松林湖,绕过去又岂是一时半会的事?
李闲亲自带着四千精骑断后,大队步兵跑步往前急冲。荒野中数不清野兔之类的活物被惊散,仓皇逃遁。士兵们沿着湖畔疯狂的往前急冲,他们不时抬头看一眼湖对面隐约可见的那一条黑线,那黑线,就是王启年的辎重营人马。
士兵们在前面飞奔,不时有人被碎石绊倒,但他们立刻就爬起来继续往前冲,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这一战事关生死。
才冲出去四五里路,斥候就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向李闲报告,李密亲自率领的瓦岗寨大军已经到了身后,距离此处已经不足五里。李闲看了看那斥候身上的血迹,知道他也是九死一生杀出来报告军情的。留在后队监视瓦岗寨人马的斥候不下百人,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杀了回来。
李闲算计了一下时间,想了想吩咐道:“步兵继续往前赶路,不与王启年的辎重营汇合就不能停下来。无论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都绝不能停下!”
他摸了摸腰畔的黑刀刀柄,大声下令道:“骑兵随我断后!”
李闲拨转大黑马,看着身后已经能隐约看到的尘烟起处,眼神微微眯起,他在心中轻声说道,王启年,希望你别误了我的大事。
胜负成败,全在辎重营那边。
他将黑刀举起,大声下令道:“骑兵!列阵!”
第四百一十九章 松林镇(六)
第四百一十九章松林镇(六)
训练有素的大隋府兵阵型多变,骑兵的战阵有雁翎,锥形,锋矢等二十几种变化。根据不同的战场,不同的战局,久经战阵的将军会排出最合适的阵型御敌。此时燕云寨的四千精骑处于荒野,一马平川,李闲下令骑兵摆了个基本的多列方阵,这样的阵型,算是各种阵型变化的基本阵型。
若是换做重甲骑兵,这多列横排的方阵也是最犀利的攻击阵型之一。轻骑兵突击,以锥形,锋矢等阵为主。重甲骑兵攻击,以这种方阵向前整齐践踏着前进最为霸气。
李闲手下没有重甲骑兵,以东平郡巨野泽如今的财力人力物力,养活近十万大军已经有些吃力,雄阔海麾下那总数四千人马的重甲陌刀手,就已经用去了很大一笔开销,李闲纵然羡慕罗艺麾下那五千虎贲重甲,现在他却没有足够的钱粮来打造一支。说起来,罗艺的虎贲重甲只有五千骑兵,可整个队伍的规模却近两万人!
重甲骑兵,必须要的是身材极雄健魁梧之人方可,对战马的要求更是严格,一般的马匹,如何能驮得动总重不下三百斤的重甲士兵冲闯?骑士的重甲就有三四十斤,战马披挂的全甲,也有几十斤,雄健的骑兵有一百七八十斤,再加上马槊,横刀,等必备的器械,总数加起来,近三百斤沉重。
每个重甲骑兵都有最少两名扈从,专门负责维护擦拭重甲骑兵的甲胄,兵器,还要精心照料战马。所以,每个重甲骑兵的扈从最少也要有一匹驽马来驮载装备。再加上辎重后勤人员,这样算起来,五千虎贲,总兵力其实不下两万,战马驽马加起来甚至人数还要多。而最重要的是,骑兵的重甲和战马的全甲造价还有士兵们的军饷消耗太高昂,高昂到整个大隋只能养活幽州那五千虎贲的地步。
抛开重甲骑兵造价昂贵不说,李闲更喜欢轻骑兵的来去如风。
只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瓦岗寨黑压压的大军便在尘烟滚滚中汹涌而来。六万大军,铺天盖地,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际,如同一道灰色浪潮般澎湃激荡。李密将中军六万人马按照大隋府兵的行军惯例,分作前后左右中五军。前军将军张迁,左军将军孟让,右军将军胡驴儿,后军将军郝孝德。他的亲信张亮则率军两万殿后接应。
冲在最前面的是前军明威将军张迁的五千人马,张迁这五千人,都属于瓦岗寨的外营兵马,而翟让,单雄信等人率领的原来瓦岗寨的人马,则属于内营兵马。总的来说,内营兵马的战力要比外营兵马强上不少。
李密也想将内营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可单雄信等人虽然对他看起来颇为敬重,却对手中兵马抓的死死的不肯放手,倒是翟让对他依然言听计从,一再表示过,等打下东平郡之后,他便退居幕后,将瓦岗寨交给李密来掌管。
所以李密虽然看不上外营兵马的战力,现在却不得不倚重张迁,胡驴儿等人。这些人手下的人马虽然不善战,可人多势众。若是算上分散在各地驻守的兵马,如今瓦岗寨的总兵力不下二十几万。
驻守东郡,再加上李密派了人马往洛口仓进攻,还有一路人马分兵驻守百花谷,所以这次东征燕云寨,李密调集来的人马也就是全部兵力的一半左右,还有六万人马翟让亲自率领绕到李闲身后去攻打雄阔海所部。
张迁率领五千前军人马向前急冲,忽然看到一道黑色城墙般挡在前面的燕云寨骑兵,他不敢托大,立刻下令队伍停下来,他则亲自去请示李密。
他人马才停下来,本以为燕云寨那边留下断后的几千骑兵绝不会主动进攻,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正是他所想的绝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李闲不等瓦岗寨的前军列阵完毕,冷冷的看了一眼对方仓促而来的大军,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神色,他将黑刀往前一指大声道:“杀过去,将瓦岗寨的前军踏平!”
“喏!”
精甲轻骑整齐的应了一声,随即跟着李闲的大黑马缓缓提速。
四千精骑,跟在李闲身后渐渐的将速度提了起来。马蹄踏在荒野上发出闷雷一般的声音,贴着地面轰隆隆的压想瓦岗寨的前军人马。
……
……
张迁正要赶回去去请示李密,忽然就看到燕云寨那边断后的骑兵竟然冲了过来。他立刻派亲兵去禀告李密,请李密调兵支援。
“弓箭手!列阵!”
张迁大声的喊着。
他手下的人马虽然装备并不精良,也远不如瓦岗寨内营兵马训练有素,可也经历过无数次大战,比起一般的绿林草寇还是要强上不少。他自认为麾下兵马的战力,最起码要比黑社,白社手下那些拼凑起来的农夫难民要善战的多。
他有心在李密面前表现一番,所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指挥。
“长矛手,三矢之后列枪阵!”
他一边在军阵前骑马奔驰,一边大声的下令。
“燕云寨断后的骑兵只有几千人,咱们有十万大军!”
他大声的给手下士兵们鼓着劲:“今日便是燕云寨被覆灭之日!他日密公大业有成,你们都有从龙之功,将来的前程一片锦绣!好男儿谁不想衣锦还乡?谁不想封侯拜将?!将士们!踏着敌人的累累白骨,成就你们的功名前程!”
张迁读过几年书,也做的一手文章,所以鼓舞士气远比胡驴儿等人要文雅几分,并不是只会单调喊几声杀啊冲啊之类的话。他也曾参加过朝廷的科举,只是因为没钱送礼,虽然文章做的不错,骈四俪六颇为工整,奈何远不如一包银子漂亮。他不出意外的落榜,而同村富户不学无术的儿子却中了,张迁一怒之下就跟着族叔做了跑塞北的行商,这无疑在外人眼里就是自甘堕落。
大业元年,科举制度建立,文人的地位显著提高,县学中读书的少年郎也被百姓尊重,家里人是断然不肯让他们干活的,便是动手劈柴也觉得对不起读书人的名头。张迁主动断了学业,跑去做了最让人看不起的行商,由此可以想象当时他心中的愤闷有多浓烈。
大隋的社会等级士农工商,商人是最被人看不起的。
只是张迁的运气差,第一次走塞北,他带了些蜀锦和茶砖,本打算换回两匹劣马再卖了换银子,谁想到正赶上大隋东征高句丽,他贩买来的驽马被强行征收军用,而且一个肉好都没给他,张迁也是个有火气的,联络了几个人,当夜杀了那法曹,然后遁入荒山落草为寇,谁想到短短几年功夫,他竟然成了拥兵上万人的绿林大豪。
他比一般的叛军的首领多了几分见识,落草后也读过几本兵书,所以对练兵也有一些心得,尤其觉得大隋府兵的训练之法最为上乘。正因为读过书,所以他知道天下不可能久乱不平,早晚有分久必合的时候,而他这个人最大的有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争霸天下的游戏中有所成就,所以他决定找一个能有大成就的人辅佐。
他是大隋众多坚信李密便是真命天子的人之一,所以他坚信自己走对了路。
燕云寨的精甲轻骑已经到了两百步外,张迁看着那些精锐的黑甲骑兵,不由得在心里由衷的赞了一句。
人都说燕云寨大当家李闲最善用骑兵,今日只见阵型,就知道这些骑兵都是真正的百战老兵,绝不可小觑。
“抛射!”
张迁大声的喊道。
嗡的一声,一片羽箭飞上了天空。数百名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开了弓弦,羽箭先是逐渐拔高升上半空,当升至最高处时又加速冲了下来。紧接着密集的羽箭就如冰雹一般砸进了燕云寨的骑兵队列中,随即便有几十名骑兵落马。
羽箭对于骑兵的伤害力,远小于对步兵的伤害。高速疾驰的战马往往能将羽箭甩在后面,而且面对骑兵,弓箭手射出羽箭的时间也变得极为仓促。从进入射程到射出力所能及的最后一箭,往往只有六七息的时间。
第二轮第三轮羽箭又将百十名骑兵射翻,弓箭手就不得不快速的撤回到了军阵后面。
“枪阵!”
张迁大声下令道:“顶上去!”
此时燕云寨的骑兵距离军阵不足五十步,再不变阵就真的来不及了。随着他的命令,一千多名长矛手涌了上来,列了数排枪阵。
眼看着燕云寨的骑兵再有五十步就要撞上枪阵,最前面的那匹大黑马却忽然转向一边,硬生生的改变了方向,跟着那大黑马,数千骑兵竟然完成了一个看起来绝不可能完成的转弯,兜出来一道极漂亮的大弧线,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由直面瓦岗寨军阵,变成了与军阵平行急冲。
“弩!”
李闲高呼一声,随即率先将连弩取了下来,朝着转弯后拉近到了不足二十步外的瓦岗寨长矛手扣动了机括。
一瞬间,弩箭如暴雨临头。
平行着滑过瓦岗寨军阵的精甲骑兵,尽情的将弩匣中的弩箭倾泻-了出去,弩箭密集的程度令人咋舌,顷刻间,那三排枪阵就如被烈风吹倒的稻草一样,一层一层的倒了下去。几乎没有防御力的长矛手,这个距离面对如此密集的弩箭甚至连跑都跑不了。
一瞬间,张迁就变了脸色,心痛欲裂。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松林镇(八)
两排盾牌手举着半人高的盾牌,弓着身子往前推进,他们虽然害怕,可军阵后面的督战队已经顶了上来,退后也是个死,而且死了还没有抚恤,还不如往前压上去,只要不死就是赚到了。
在两排盾牌手后面,就是已经列阵往前顶的弓箭手。张迁不断的大声呼喊,指挥着士兵们保持阵型。大隋的府兵,曾经创造过不少以步兵战胜骑兵的壮举,对于步兵战术的研究实践,大隋府兵已经到了近乎于极致的地步。
在不断的与草原人的战争中,府兵步兵对付草原骑兵有着一整套的战术,行之有效。张迁算是个读书人,对府兵战术推崇备至,所以他训练自己手下的人马,一直是按照府兵的训练方式来进行。
所以他有信心,以盾牌手和弓箭手将燕云寨的轻骑顶回去。
虽然之前长矛手大量的死亡让他失去了取胜的先机,但他觉得自己最起码能挽回局势,纵然不能取胜,也能保证不会再出现大量的伤亡。之前长矛手被燕云寨的骑兵大量杀伤,是因为张迁缺少和轻骑交战的经验,尤其是,他从来没有和突厥狼骑交过手,所以对山李闲这种根据狼骑战术而改进的战术,他一开始就吃了亏。
突厥狼骑的战术,其实归结起来最大的特点就是快。
他们风一样掠过,靠着绝对的速度优势,和他们娴熟的骑术,射艺来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如狼群疯狂的撕咬,一口一口,每一口都能撕咬下来一大块血肉。
李闲对于指挥轻骑作战情有独钟,所以格外重视骑兵战术的变化。他在草原上生活的时间并不短,专门研究过突厥狼骑的作战方式。仔细思索之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有了后来燕云精骑战无不胜的傲人战绩。
但是突厥狼骑的战术,对于骑兵的素质要求极高。突厥人从小就爬上马背,五六岁的孩子就能纵马奔驰,十来岁的少年就能射中奔跑的野兔。他们对战马的操控到了一种近乎于如臂使指般轻松自如的地步,而中原的骑兵大部分是参军之后才开始训练,起点本身就低了不少。
而要让中原骑兵达到狼骑那样对战马操控的熟练精湛地步,这要求本身就已经极高。幸好李闲麾下的燕云精骑都曾是大隋最精锐的一批府兵,后来补充进来的士兵,也已经和这些府兵在一起训练超过了两年。
所以,李闲能够指挥骑兵-运用改进后的狼骑战术。
而张迁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缠人的打法,一开始很不适应。
损失了大批的长矛手,这让张迁很心疼,很懊恼,可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懊恼也没有一丝意义。
弓箭手开始顶上去整齐的发箭,横向奔行的燕云军精骑立刻就被射翻了不少人。虽然靠着速度,大部分骑兵将羽箭都甩在了身后,可距离实在太近,羽箭太密集,一轮箭雨过后,便有上百名骑兵被射翻。
李闲确实没想到瓦岗寨中还有将领的指挥如此出彩,发现瓦岗寨人马变阵之后,李闲立刻做出了应对。
如果换做一般人,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迅速拉远距离,撤出羽箭的射程之内,但李闲却没有这样做。
没人能看到,面甲遮挡着的李闲脸上露出几分浓重之色。
他将黑刀往前一指,竟然迎着箭雨冲了过去!
其实这道理极简单,撤出羽箭的射程,是顺着羽箭跑,羽箭从背后追来,撤退时候损失必然很大。而迎着羽箭攻过去,这个距离,弓箭手没机会射出第二箭!
损失了数百骑兵,这让李闲心里冒出来的杀气变得更浓烈。
他盯着盾牌手后面那些瓦岗军的弓箭手,杀意在眼神中流转。
……
……
知道主人的心意,大黑马似乎变得更加兴奋起来,它高昂着头啾啾的叫了两声,然后猛的跃起,竟是硬生生的从两排盾牌手的头顶上跃了过去,直接踏进了弓箭手的阵列中!
燕云寨的骑兵再次转弯,变横向为竖着冲向瓦岗寨的军阵。骑兵犹如一条蜿蜒飞行的怒吼黑龙,狠狠的撞进瓦岗军的方阵里。
羽箭迎面飞来,最前面的骑兵接二连三的被羽箭射落下来。有的骑兵中箭之后身子掉落马下,可脚还挂在马镫里,战马拖着主人的身子依然向前急冲,士兵的脑袋不断在地上碰撞,头盔被磕落,头颅一下一下的摩擦撞击在地面上,没多久,头皮就被磨去,血肉也被磨去,头骨和地上的碎石沙砾啪啪的撞着。
但是距离实在太近了,张迁的指挥虽然在第一时间挽回了一些劣势,可结果还是没有按照他预计的方向走,燕云寨的轻骑没有被逼退,反而直接撞了过来。
虽然有不少骑兵被射翻,但弓箭手已经没有时间再射出一箭。前队的战马狠狠的踏在瓦岗军的盾牌手阵列上,战马将盾牌组成的单薄城墙撞开,刀子一样切进去,然后狠狠的将血口子撕开。
盾阵被撞开一个缺口,撞飞了的士兵来不及站起来就被燕云寨的精骑用马槊戳死。在钢铁丛林一般的马槊中,一柄黑刀格外的引人注意。
李闲提马越过了两排盾牌手,落地之前回手一刀削掉了一个盾牌手的脑袋。在那断颈中浓稠的血喷出来的同时,李闲已经再一刀将面前的弓箭手砍死。后面的亲兵迅速的冲上来护住李闲的两侧,用盾牌挡住那些弓箭手临死前的反扑。
李闲一刀卸去了一个瓦岗军士兵的胳膊,再一刀将另一人的半边脑壳削掉。黑刀刚收回来,一个瓦岗军盾牌手举着盾牌狠狠的撞向大黑马,他竟然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将大黑马撞开,但是很显然,运气并没有在他这边。
早就已经将厮杀当做家常便饭的李闲又怎么可能给一个小喽啰得手的机会?
他猛的扬起右臂,看着那盾牌手忽然大吼了一声。
“开!”
这一声怒吼,是他心中杀意的宣泄。如晴空炸响了一个惊雷,震得那盾牌手身子一顿。
嘭的一声,黑刀狠狠的斩在盾牌上,巨大的力度传到盾牌上,那瓦岗军士兵的两条手里立刻就被震的向后缩了回去。黑刀劈砍在盾牌上,直接将包裹了一层厚厚牛皮的步兵盾劈开,咔嚓一声,半人高的盾牌一分为二,那持盾的士兵也被刀锋上巨大的力度撞得向后连着倒退四五步。
这士兵惊慌失措,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虎口已经被震裂,血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可这不是让他恐惧到脸都变得扭曲的地方,让他吓得啊的一声惨叫出来的,是他胸口上的伤势。
他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胸前的衣甲竟然被切开了一条笔直的口子,而在露出来的肌肤上,有一条同样笔直的红线。随着他退后的脚步,那红线忽然啪的一下子裂开。
一道巨大的伤口出现,血口子自小腹到肩胛,就好像他的上半身忽然张开了一张大嘴,嘴唇殷红凄惨。
然后自狰狞的血盆大口里吐出一条鲜红的舌头,只是那舌头却哗啦一下子掉在地上,再也缩不回去。仔细去看,哪里是什么舌头,分明是一大团血糊糊的肠子和内脏,腥臭味一下子就弥漫了开来。
骑兵撞进瓦岗军的阵列中,如同一大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水中,立刻就溅起来翻腾的水花,湖面也被撞得支离破碎。
数不清的马槊戳出去,将一个一个防御力极低的弓箭手戳死。弓箭手和骑兵肉搏,只有被屠戮的份哪里有反抗的余力?锋利的马槊戳穿了心口,戳穿了咽喉,戳穿了脑壳,瓦岗军的弓箭手们哀嚎着倒下去,更多的人则惊慌失措的向后退。
“往回撤!”
张迁焦急的喊着,嗓子已经沙哑。
“不能撤!”
就在这个时候,李密麾下大将李德仁找到了张迁。他看了看前面摧枯拉朽一般杀入军阵的燕云寨精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却强自镇定的说道:“密公命令,无论如何你的人马也不能往后退,就算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能退!”
“可我的人已经挡不住骑兵了!必须尽快派长矛手上来,否则骑兵再这样冲,我不敢保证溃兵会不会冲击密公的中军!”
张迁大声的嘶吼道。
“你放心!”
李德仁撇了撇嘴道:“你的人马绝不会冲击到中军,也绝不会有溃兵逃回去,我奉命督战,你的人绝不可以退回去,否则……杀无赦。”
张迁脸色大变,一瞬间就明白了李密的意思。
……
……
李闲带着骑兵在瓦岗军弓箭手人群中杀的血肉横飞,张迁部下的阵营已经完全混乱,溃兵疯了一样的往回顶,却被李德仁手下的弓箭手乱箭射过来挡住了退路。张迁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被前后堵住屠杀,嘴角不住的抽搐着却一言不发。
“张将军!”
李德仁看了张迁一眼,叹了口气道:“这是密公的军令,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己。希望你不要怪我,你也别太……别太在意,就算你麾下人马都拼杀尽了,密公也会补给你的,只要你还活着,何愁不能东山再起?咱们都在密公麾下做事,一切也都是为了密公大业,总要有付出对不对?再说,你麾下那五千人都是新兵,也没什么可心疼的,今日一战若真是能将李闲格杀,死五千人又能算的了什么?”
他滔滔不绝的劝着,却没看到张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德仁见张迁不说话,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其实密公也是迫于无奈,没想到李闲竟然不知死的自己闯上来……”
他话没还说完,张迁忽然唰的一声将横刀抽了出来。
“杀!”
张迁红着眼厉声喊了一个杀字,然后催马朝前冲了出去。他身边的百余亲兵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抽刀向前,紧跟在张迁身后,每一个人都红了眼睛。
“生同生!”
张迁嘶哑着吼着,然后催马笔直的冲向燕云寨精骑最前面那个骑大黑马的杀人魔王。
“死同死!”
他的亲兵同声高呼,面容肃穆。
李德仁诧异的看着张迁的背影,随即冷冷笑了笑:“白痴……”
此役,第一个丧命在李闲刀下的瓦岗寨首领,名叫张迁。他为自己麾下人马陪葬,死而无憾。他只是个书生,落魄不第的书生……
第四百二十二章 松林镇(九)
自古征战,死者无数,每个人脚下站立之处,说不得以前就有一具枯骨。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历史长河流淌这么多年,有多少名将辈出,又有多少残骸遍野?
以前的战争死了多少人,已经不可知。以后的战争会死多少人,亦不可知。
但是今日一战,李闲亲率的四千精骑,在付出了近五百骑的伤亡下,却将张迁的五千瓦岗寨前军杀了个尸横遍野。马蹄踏动,必然踩到一具尸体。瓦岗寨前军的士兵们悲哀的发现,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他们都只有一条死路可以走。
李德仁的督战队杀人比燕云寨的精骑杀人还要狠,根本就不给前军的士兵留一点生路。只要有人后退,立刻就是一阵箭雨射过去。侥幸逃过箭雨覆盖冲回去的人,也难逃被督战队乱刀分尸的下场。
眼看着张迁的部众已经死的所剩无几,李德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他没有亲自动手杀死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袍泽鲜红的血液。他攥了攥拳头,甚至错觉手心被血液黏住。
虽然他对张迁赴死的举动有些不屑,骂了一句白痴,可心中难免还是有所震动,他从不曾想过,还会有人愿意为别人陪葬。更何况,张迁已经是密公封的四品明威将军,何必为了那些喽啰去死?
可他却不由自主的想到,若是换了自己那样做了,是不是心中便没有了一丝负疚,会死的踏实自在?
想到这里李德仁呸的啐了一口吐沫,心说晦气,老子活得好好的,何必去想死不死的这样没道理的事?
看着又有百余名前军溃兵哀嚎着乞求着往回逃了过来,李德仁无奈的挥了挥手,然后一阵箭雨自他身边射了出去,那百多个前军溃兵接二连三的被射翻在地。
一个中了箭的溃兵艰难的往前爬着,爬到李德仁的脚边一把攥住。满是鲜血的手,将李德仁干净的靴子涂抹出几道血红。
低头看着被射中要害的那士兵,知道对方已经必死无疑,所以李德仁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仁义一些,所以他蹲下来,看着那士兵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放心吧,我会请求密公,厚葬你们前军战死的兄弟,你安心去吧。”
“啐!”
那满脸是血的士兵猛的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啐在李德仁脸上,随即疯狂的哈哈大笑起来,只笑了几声,忽然喷了几口血,然后身子一软趴在了地上就此死去。
李德仁吓了一跳,抹了一把脸上的浓痰狠狠的踢了那尸体几脚骂道:“妈的,不知好歹的东西,死了也他娘的活该。你们前军的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张迁也是个白痴,死了也他娘的投胎做狗!”
正骂着,他的亲兵校尉咳嗽了几声,低声说道:“将军……别踢了。”
李德仁抬起头看了看,却见自己手下的弓箭手都在看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泪痕,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手下的士兵,竟然都是一边哭着一边发箭,一边低声说着对不起一边发箭。每个人都哭红了眼睛,更有人是闭着眼睛胡乱的射出羽箭,根本就不敢去看那些逃回来的前军兄弟。
他尴尬的笑了笑,想解释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传令兵飞骑而至,将手中的一面令旗递给李德仁,大声说道:“密公军令,前军战没,李德仁所部递补上去!就算战至随后一兵一卒也决不可退后,否则杀无赦!”
李德仁下意识回头去看,却见济阴郡大贼罗炳仁带着人马已经顶在了他麾下人马的屁股后面,冷森森的箭簇就瞄准着他们的后背。
“不!”
李德仁哀呼一声,疯狂的吼道:“你一定是在假传军令,我要去见密公!”
“不必!”
传令兵冷冷的说道:“密公说了,若是此战灭杀燕云贼,李将军功不可没,当官封冠军大将军。”
“**-你-妈的冠军大将军!”
李德仁忍不住大声骂了一句,满嘴都是苦涩。
……
……
李闲杀得瓦岗寨前军的人马哭爹喊娘,胆子小的瓦岗军士兵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齐流,裤裆里屎尿都不可抑制的挤了出来。只是损失了数百同伴的燕云寨精骑没有人会生出怜悯之心,下手杀人依然冷厉,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李闲让轻骑分作无数小队,耙子一样来回梳理,将被撕扯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瓦岗军士兵尽数碾成碎片。前军五千近乎于全灭,但李闲依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损失了数百骑兵,这让他心中憋了口气。
看到远处又有大队的瓦岗寨人马往前顶了上来,李闲再回头看了看,两翼各有一支瓦岗军合围,明显是要将自己困死在阵中,还能看到不少人马已经绕路到了后面,想将松林湖北岸封住。
李闲撇了撇嘴,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他停住大黑马,然后让亲兵挥舞旗帜。散出去剿杀瓦岗寨溃兵的精骑立刻返身回来,迅速的在那杆烈红色的大旗下集结。
李闲将面甲推上去,看了看身后远处瓦岗军的兵马逐渐合围,在即将关闭的缝隙中看过去,能看到视线极尽处自己麾下的大队人马已经松林湖北岸和王启年的辎重营汇合。他笑了笑,眼睛格外的明亮迷人。
“瓦岗寨的人正在合围!”
李闲大声喊了一句,然后扫视了一遍麾下精骑。
“咱们若是现在杀出去还不晚,辎重营那边已经汇合,拖住瓦岗军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只是咱们在这里折了近五百兄弟,你们心里可有不甘?!是现在就杀出去,还是为弟兄们报了仇再杀出去?!”
“报仇!”
骑兵们毫不犹豫的喊了一句,丝毫都不在意身后的瓦岗军已经在合围。
李闲笑着点了点头,心说王启年那边准备还需要一些时间。他眼神凛然的看着麾下精骑士兵,大声说道:“杀我兄弟一人,必十倍讨还!咱们战没了近五百兄弟,那就用十倍敌人的生命来为死了弟兄们陪葬!这还不够,你们可敢陪我斩断五杆将旗?”
斩五杆将旗,掷地有声。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李闲是要杀五个瓦岗寨将军为死去的兄弟们陪葬。
“你们可敢陪我,斩断五杆将旗?”
“斩五旗!”
骑兵们轰然喊了一声,有人率先用横刀敲打着自己胸前的皮甲,发出啪啪的声响,随即越来越多的士兵也随着他的动作敲响胸甲,三千多骑兵,整齐的敲打着胸甲,声音如战歌,霸气凛然。
“斩五旗!”
李闲喝了一声,黑刀指了指压过来瓦岗寨人马,然后缓缓将面甲拉了下来,催动大黑马朝着那边跑了出去,大黑马缓缓提速,高昂着头,速度越来越快。三千多骑兵踏着战歌,跟在李闲身后,士气如虹!
……
……
第一面被斩断的将旗便是张迁,第二个是李德仁,李闲没有如刚才剿杀瓦岗寨前军那样,将人马尽诛,而是直截了当的杀向李德仁所在,一刀将其割了脑袋,然后立刻带着骑兵杀了出来。
之前之所以与瓦岗寨的前军缠斗,只是为了给王启年那边两军汇合拖延时间。此时杀人,虽然依然是为了给王启年争取时间,但已经没必要缠斗,恋战下去伤亡会变得越来越大。斩了李德仁,李闲立刻率军杀向后面合围的瓦岗军,先是冲向右翼,万军中一刀将右翼敌将胡驴儿斩落马下,然后便率军向前猛攻。
李闲的亲兵跳下战马,手脚麻利的将第三颗敌将的人头捡起来,拎着头发绑在马鞍上,看了看胡驴儿死不瞑目的样子,这亲兵嘿嘿笑了笑道,你瞪什么瞪,谁叫你不知死来和我家将军交战?
在他看来,谁和将军为敌,谁就要死,便是如此简单。
简单的毫无道理。
李闲带着骑兵奋力向前,眼看着杀的胡驴儿的人马节节败退,不等李密调集过来的援兵赶来,却忽然带兵兜了一个圈子绕了回去,狠狠的撞进左翼孟让的军中,大贼孟让本身武艺非凡,可他竟然不敢和李闲交手,带着亲兵躲开了李闲的锋芒。李闲哈哈大笑,黑刀泼出一条血路,一鼓作气将孟让军杀了一个窟窿,带着三千余骑兵扬长而去。
站在高处观战的李密气得白了脸,恨不得亲手剁了孟让的脑袋。
李闲杀出围困,然后又迅雷不及掩耳的杀进负责堵截燕云寨援兵的黑社白社军中,此时秦琼已经带着人马在另一侧猛攻,黑社白社两面受敌不能抵挡,阻止不住溃兵奔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琼率军接应了李闲,本以为李闲会撤回本阵,谁想燕云寨的精骑竟然翻身又杀了回来,一个措手不及,白社就被李闲割了脑袋去。黑社带着几个亲兵狼狈逃走,竟是不敢回头看一眼,惶惶如丧家之犬般逃了。
一身浴血的李闲回到军中的时候,血水已经将他的头发都染成了红色。血水顺着他的下颌不住的滴落,而他身上的血水更是流成条条小溪一般。看了看亲兵手里拎着的四颗人头,李闲缓缓摇头,轻声道:“可惜了,还差一颗人头来祭奠死去的兄弟们。”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瓦岗寨中中军位置,自信道:“莫急,我早晚必割了李密的头,让他去阴曹地府给你们跪地认罪……”
燕云寨的骑兵,他们心中所想极为简单,谁和他们的李将军敌对,那么杀了便是。
李闲心中所想也极简单,杀了我的人,就得以命偿命,至于我杀了你多少人何必在意?杀了便杀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下一个死的是谁?
王当仁本来是李密留下殿后的,他手下有一万生力军,其中还有一千多骑兵,而正是这一千多骑兵救了李密一命。张亮欲杀李密,却因为王当仁的到来而不得不放弃。他杀李密是为了建功立业,为了以后的好前程,可若是因为杀李密而自己也送了性命,他怎么肯做这白痴事?
他若真的不顾一切的杀了李密,王当仁立刻就会杀了他,然后打着为李密报仇雪恨的旗号,收拢败军,立刻就能成为一方大豪。张亮宁愿李密好好的活着,也不会做这亏本买卖。李密若是死了,王当仁绝不会是翟让和单雄信等人的对手,瓦岗寨用不了多久还是会稳定下来。
李密若是不死,瓦岗寨的内斗才会更加精彩。
张亮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立刻放弃了杀李密的念头。
王当仁自然也不敢再去招惹李闲,救了李密后转身就跑。也没敢在半路停留,陆续汇合了战败逃亡的郝孝德,李德谦,李士才等人,收拢了两万余残兵败将,一口气逃回了瓦岗寨。李闲以秦琼为主将,裴行俨为副将,率领四千精骑黏着瓦岗军败兵的屁股后面追,一口气追到瓦岗寨,杀敌万余,裴行俨还阵斩了李密麾下大将李士才。
李密在败退途中苏醒,立刻派人将进攻黎阳,还有驻守百花谷的兵力撤回来一部分,然后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去见翟让,让其立刻退兵。李密知道,自己这边已经败了,翟让率领的数万大军就成了一支孤军,窦建德麾下大将王伏宝只要知道自己兵败之事,他立刻就会撤回洺州去,绝不会再渡河南下接应翟让。
至于知世郎王薄,李密根本就没把他算上。那个家伙手下虽然号称有十五万精锐,其实真正的战兵连五千人都没有,绝大部分都是他强掳了去的老弱百姓,每个人手里发一根削尖了的白蜡杆棍子就算是武器,莫说十万,就算这样的兵有三十万,也绝不是如今在齐郡坐镇的徐世绩的对手。
李密虽然和徐世绩没有过多的接触,但对徐世绩极为顾忌。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第一件事就是排挤徐世绩。徐世绩留下的破阵营是瓦岗寨最精锐的人马,正是仗着破阵营,李密才能围杀了老将军张须陀。若是没有这支徐世绩训练出来的强兵,李密安排的就算再周密,也极有可能被张须陀带兵杀出重围。
所以杀了张须陀之后的第一件事,李密就将破阵营的士兵打散重新分配,为的就是将徐世绩残余的影响消除掉,他绝不允许有人还怀念徐世绩的好处。
但不可否认,李密论心机城府,论阴谋诡计,论辩才学识,论交际手段,或许都要比徐世绩强上不少,可说到练兵,说到亲自指挥大军作战,李密的才能不及徐世绩。
李密担心自己战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王伏宝率军北撤回洺州,王薄再被徐世绩击溃,到时候翟让的六万大军就会被李闲,徐世绩,还有雄阔海的人马包了饺子,杀都杀不出来。那样一直孤军,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
而事实上,李密虽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件事,可还是晚了。
翟让率领的人马,四日内与雄阔海所部连战六场,但宇文士及和雄阔海唇齿相依,只要翟让一动,雄阔海抗住进攻,宇文士及立刻发兵抄翟让的后路。翟让若攻宇文士及,雄阔海也立刻会骚扰翟让的后路。这场面就好像一个民间经常被人提起的故事一样,两个猎人掏了两只狼崽子,然后分别爬上一棵大树,等母狼回来后,猎人就不停的拧小狼的耳朵,听到小狼的哀嚎声,母狼来回奔走最终累死。
这段日子,翟让疲于奔命,一战都没有打赢过,虽然说除了第一战的时候损失的兵力较多,之后的战争每一次损失都不大,可这样耗下去已经没了丝毫意义。就算李密没有战败,翟让也已经在打算退兵了。
王伏宝是个靠不住的,翟让一时不击败雄阔海和宇文士及,王伏宝就一时不过河,眼睁睁的看着瓦岗寨的人马和燕云寨的人马厮杀,他就好像一个看客,对瓦岗寨和燕云寨的战争完全坐视不理,这让翟让气的几乎吐血。
而更靠不住的则是王薄,他比翟让还要不堪一百倍。带着十几万百姓去攻齐郡,他如何能是徐世绩的对手?
仅仅三战,徐世绩便将王薄再次打成了光杆将军,只带着几百溃兵一口气跑回济北郡,徐世绩趁势追击,倒是一鼓作气将济北郡抢了一小半过来。
恰在此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涿郡通守薛世雄率军三万南下,袭扰豆子岗,窦建德只得将王伏宝的人马调回来在各郡布防。
短短半个月之内,河南形式大变。
本来来势汹汹的瓦岗军,顷刻间就变成了孤家寡人,翟让三面受敌,仗着单雄信勇武,仗着谢映登计谋出众,他才从三面围困的缝隙中杀了一条血路逃出来,六万大军,回到东郡的时候已经不足万人。
看起来胶着恶劣的局面,很快就变得烟消云散。
瓦岗军大败,依着李闲的性子自然要痛打落水狗,他派秦琼攻入东郡,派徐世绩拿下济北郡,又派雄阔海率军南下济阴郡,一时间将之前参加过围困燕云寨的绿林道义军通通杀了一遍,燕云寨的地盘一口气增加了近两个郡十几个县。
而本打算一鼓作气攻灭瓦岗寨的李闲,在得到一个消息后不得不暂停了西进的计划。
……
……
东平郡郓城
李闲回到了自己在郓城内柳华巷那个幽静的宅子里,已经进了腊月,再过不了几天就要过年,眼看着大业十二年就要过去,这一年似乎也没有做过多少事,可李闲偏偏觉得好像从早到晚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正是中午,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没有一丝风,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就在这冬日暖阳下睡一觉。李闲想起前世的时候,很多农村的老人都喜欢在冬天靠着墙坐着,一群人聊聊天,还有人裹着大衣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鼾声如雷。每次看到这个场面,他都觉得特别温暖。
想到前世的事,李闲也裹了裹身上的貂绒大氅,将身子缩进躺椅里,看着嘉儿蹲在自己面前的火炉上烤肉。
“为什么非要用果木的炭才行?”
嘉儿一边翻转着肉片,一边好奇的问道。
李闲笑了笑,认真的回答道:“也不是非得用果木炭才行,主要是在味道上有些差别,果木炭的烟不会把烤肉熏的发黑,也没有难闻的烟味,反而会让烤肉多出些许果像来,而且果木硬,燃烧的慢,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嘉儿有些好奇的说道:“小姐说,将军你懂得比谁都多,便是小姐走遍大江南北,所得来的阅历也不如将军你知道的多。”
“我又不是神”
李闲笑着说道:“怎么可能什么都懂?”
嘉儿笑了笑,看着那肉片已经变了颜色,然后她动作熟练的将李闲配置的料汁刷在上面,然后不断的翻转着。
“对了,早上的时候达溪将军又来过,将军去巡视新兵营不在,达溪将军说,请将军你有空就去演武院看看,他说你怎么也是演武院的缔造者,新入院的学生们都想一睹将军你的风采,达溪将军说让你有空过去和学生们见见面,顺便讲讲课。”
“不去……”
李闲嗅了嗅那烤肉的味道后说道:“演武院的院长是他,教习是铁獠狼他们,便是秦琼他们也要抽空去教课,何必非要我去?”
“可是达溪将军说,你是演武院的精神领袖,学生们对你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现在铁獠狼他们这些教习,教授的战例都是将军你之前打过的那些胜仗。我听说,学生们最喜欢听的,便是将军你在辽东时候那些事迹。”
李闲撇了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嘉儿见李闲今天心情不错,索性劝道:“既然达溪将军请你过去,肯定是觉得对演武院有极大的好处的。反正……反正将军这段日子也不会出去征战,年前还是抽空去一趟吧。我想那些新学生见到你的话,一定会欢呼沸腾。”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去。”
李闲闭着眼睛说道,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左边第二块肉可以吃了,再烤就老了,嚼起来会很费劲。”
嘉儿见李闲明明闭着眼,竟然能知道那块肉烤好了,这让她觉得大为惊奇,忍不住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了开来。
“我不去,不是因为我懒,而是因为我不去反而比去了要好,人总得保持一颗敬畏之心才行,不管是敬畏什么,都必须要有。那些学生若是见我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了什么敬畏,这不好。”
李闲微笑着说道:“英雄惯见亦常人……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
“将军若不是英雄,这天下可还有英雄?”
李闲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嘉儿已经张开樱唇将那块熟了的烤肉吹了吹,随即用筷子夹着放进李闲嘴里。鼻子里闻到香气靠近,李闲自然而然的张开嘴,咀嚼了几下后说道:“稍微有些淡,再加些盐。”
嘉儿脸一红,吐了吐舌头。
正在这个时候,叶怀袖缓步走进了小院。
看到叶怀袖,嘉儿连忙起身让开座位,红着脸叫了一声小姐,叶怀袖微笑着摆了摆手,只是笑容的背后却隐隐有一种令人担忧的凝重。
“两件事”
叶怀袖站在李闲身边轻声道:“第一件,找到刘黑闼了,就在河北窦建德军中,直到前阵子才出来领军,之前一直做幕僚,在背后为窦建德出谋划策。”
李闲点了点头,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件……十二天之前,左祤卫大将军薛世雄在拒马河中了窦建德的埋伏,战没……”
李闲猛的睁开眼,眉头微微皱起。
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李闲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不会是窦建德。”
叶怀袖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推测。”
李闲看着那烤肉,竟然直接在铁网上用手捏起来一块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有人坐不住了……要死了人了啊,只是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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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河北那点事
第四百二十六章河北那点事
李闲站起来,自嘉儿手中将装调料的小铁盆接过来,蹲在火炉边,认认真真的将每一片肉上都刷好料汁,他的动作很轻缓,仔细的好像是在查看军事舆图,一点儿也不像是在烤肉,他的神情和动作,让人看了都会生出一种他是在挚诚朝拜的错觉。
烤肉就是烤肉,吃食而已,何须挚诚?
“天下无如吃饭难”
李闲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的事了。”
叶怀袖和嘉儿都知道他从小吃的苦太多,很多时候一整天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饱饭,所以对于吃饭,李闲总是显得很精致挑剔。当然,这种精致和挑剔不是对食材的挑剔,不是奢侈,而是认真对待每一顿饭。
“我倒是觉着,天下无如守成难。”
叶怀袖在火炉边坐下来淡淡的说道。
“守成?”
李闲看了叶怀袖一眼,想了想说道:“你思虑的太远了些。”
叶怀袖笑了笑,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说道:“怎么会这么说?守大成确实思虑的远了些,毕竟那是未可知之事。可守如今这小成,可是眼前最最紧迫重要之事。东平郡,济北郡,济阴郡,新扩充来的地盘到现在你还没有派官员过去坐镇,也没安排屯田养民的事,那边的情况虽然破烂琐碎,可毕竟如今也是燕云寨的领地,总不能就那么放着坐视不管。”
“呵呵……”
李闲笑了笑,将一些烤熟了的肉片分成两份,一份递给叶怀袖,一份递给嘉儿,他自己则坐在火炉边拨弄着炭火。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杨广懂得守成之道,大隋的天下也不会破碎糜烂都这个地步,三十年繁盛强大,就这么被他玩的烂到了根儿里,也不知道他自己心疼不心疼。”
叶怀袖见李闲岔开自己的话题,微微有些生气。
“如果再不派官员去那些新扩充来的领地,也会破碎糜烂。”
叶怀袖说的一点也不委婉,她知道李闲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提醒而生气。如果连这点谏言都听不进去,李闲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乃至越来越多的人辅佐。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李闲不是个糊涂白痴的人,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这么拖沓。如今这乱世,抢来的地盘如果不尽快稳固下来,说不得明天就会被别人抢了去。经历了之前一场恶战,瓦岗寨虽然损失极惨重,暂时无力东进,也无力抢回燕云寨占去的地盘,可这不代表其他人没这个胆子。
徐元朗早就对河南诸郡有所觊觎,若不是前阵子瓦岗寨和知世郎王薄的人马败退的太快了些,只怕他也已经提兵南下了。
还有窦建德,虽然将黄河北岸王伏宝的大军撤回去大半,可还留下了苏定方,以他为主将,带着两万人马在北岸驻守,随时都有可能进兵济北郡。王薄逃匿,济北郡虽然贫瘠,可只要好好经营两年就能恢复生机,如今绿林道上的豪杰都在疯了一样的扩充地盘,偏偏李闲对已经抢到手的东西表现的并不如何在意。
“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闲拨弄着炭火,整理了一下措辞后问道:“之前与瓦岗寨,王薄之战,看起来胜的简单轻易,甚至轻易到有些儿戏,可是其中的凶险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来,其凶险之大,你也不会一点儿也不在意。”
听到李闲说起这个,叶怀袖正了正身子点头道:“确实凶险,若是稍有不慎,你名下的三郡领地极有可能被李密,窦建德,王薄三个人瓜分掉……还有徐元朗,那个人的野心比李密一点也也不小。”
她看了李闲一眼,认真的说道:“若不是因为瓦岗寨中有张亮做内应,在最快的时间内击败了李密,若不是王薄手下的人马确实太弱了些,徐世绩领兵能力又太强,只要再耗一些时日,窦建德肯定不会再表现的那么镇定,就算明知道渡河南下损失惨重,他还是会让王伏宝强渡黄河。”
“徐元朗也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就会率军南下。而李密也还有后手,他随时能将攻打阳武,原武,甚至攻打黎阳的人马撤回来。到时候燕云寨面对的,就有可能是超过六十万的联军。”
李闲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觉得,以如今燕云寨的实力,正面击败六十万联军,有几成胜算?”
“三成”
叶怀袖想了想说道。
“依我看,两成都没有。”
李闲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别拍我马屁,说话要实事求是。”
“确实连两成的胜算都没有。”
叶怀袖并不介意李闲点出她说话并不诚实,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还不往新多来的地盘派官员和军队驻扎了吧。”
李闲捏起一块烤肉丢进嘴里,感觉火候稍微老了些,随即有些懊恼,心疼于一块好肉却没有烤出最好的味道来。
“我明白了。”
叶怀袖点了点头,认真道:“是我考虑的太浅显。”
“没事”
李闲笑了笑说道:“女人处理事情比男人要精细谨慎的多,也有条理,而且总是能比男人要早的预料到危机,只是在看大局的时候……性格上的缘故,所以难免会看的有些浅显。”
“多谢你夸奖。”
叶怀袖淡淡道。
李闲哈哈笑了笑道:“你怎么也不生气?”
叶怀袖道:“你说的不错,我为什么要生气?”
“便是大隋皇帝杨广,也没有你这心胸!”
李闲很严肃的说道。
叶怀袖这次却有些恼火,看着李闲郑重认真的说道:“不许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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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儿看了看李闲,又看了看叶怀袖,不禁有些自卑的想到,小姐明白将军的意思是什么了,可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想明白?将军为什么不派官员去新占下的领地,他之前说的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什么李密,什么窦建德,王伏宝,什么苏定方,什么徐元朗,什么王薄,这些人又和新抢来的地盘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所以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在寒冷的冬季,穿了一身水绿色棉衣的少女本来就显得清丽,再稍微有些脸红,看起来更是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叶怀袖看了嘉儿一眼,随即抿着嘴笑了笑。
嘉儿不明白刚才将军和小姐之间的对话什么意思,但却第一时间就明白小姐刚才这一笑是什么意思。所以,她的脸立刻就变得更加酡红起来,就好像刚刚饮了半斤桃花酒,醉的让人看了便会同醉。
历来小姐嫁人,贴身的丫鬟也要一起嫁过去,就算没有个小妾的名分,也再也嫁不得别人了。所以嘉儿从很早之前就觉得自己处境很尴尬,可一个春心初开的少女,明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谁,尤其是这夫君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更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她如何会不动心?
偏偏恼人的是,李闲对她似乎没有一点兴趣似的。一直表现都很尊敬,虽然偶尔开些玩笑,可始终保持着恒定的距离。直到……在江都江边,三百青衫刀客杀尽红袍暗侍卫的时候,李闲那一抱,让她瞬间就痴迷于这种感觉。
这是一个男子的关心,是李闲的关心。
诚然,李闲之所以去江都是为了将宇文士及拉过来,是为了打皇帝几个耳光顺便要挟来大批辎重甲械,可嘉儿却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李闲不会去的那么仓促。
这种感觉很甜蜜幸福,就好像掉进了一池蜜糖中。
自江都回来之后,在李闲面前她便没了往日的飒爽洒脱,而是变得极容易脸红,往往指尖眼眸中的柔情都会在不经意间表露无遗。叶怀袖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嘉儿之前脸红,她以为这个小妮子是在想男人。
嘉儿被叶怀袖笑得特别不自在,她有些尴尬的扭了扭身子,垂着头吃烤肉,可惜偏偏忘了肉烫,一下子被烫了舌头烫了唇,疼的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笨!”
李闲笑了笑,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过去。
嘉儿接过来擦了擦嘴,却不敢抬头看李闲的眼睛。
“我是笨……”
嘉儿声音极低的说道:“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将军和小姐你们两个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往新占领的领地派驻官员,这和之前的恶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李闲耐心的解释道:“之所以说之前那场恶战其实极凶险,便是因为咱们的地盘扩充的很快,可兵力却不足,精细强干的人才也少。齐郡鲁郡有徐世绩守着,东平郡有我自己守着,看起来稳固如山,其实根本上还是立足未稳,尤其是齐郡和鲁郡,还没有完全控制下来,百姓们对于咱们燕云寨也并不是如拥护张须陀那般的拥护。”
“三郡之地,数百万百姓,以至于我不得不分兵据守。正因为分兵,才给了敌人太多的可乘之机。如今大战才过,咱们燕云寨损失的人马不少,虽然抢了不少地盘来,可若是再分兵去镇守,兵力就变得更加薄弱。”
“若是再有一次李密联合其他人来攻打,只怕到时候绝守不住那些新占领来的领地。非但站不住脚,反而会因为溃败撤退而影响了全局,溃败的多了,士气军心便会崩溃,到时候,再想挽回也就难了。”
嘉儿仔细的想了想李闲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闲笑了笑,低头将烤肉翻转过来。
叶怀袖补充道:“所以呢,与其将兵力分散出去守护各地,不如先将精力都用在稳固齐郡鲁郡上,知道什么该取,什么该舍。东平郡,齐郡,鲁郡,还有大片的荒田没人耕种,官员还有军队本身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再分派出去的话,反而让根基之地都变得摇晃起来,一阵烈风就可能吹的坍塌崩溃。所以,倒是不如将那些新占领敌方的百姓尽数迁到齐鲁东平三郡,让他们去屯田养兵。”
“还有件事。”
嘉儿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刚才小姐说,朝廷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在拒马河中了窦建德的埋伏,全军覆没,薛将军也战没,可为什么你们都说,不是窦建德干的?”
“窦建德没那个本事!”
叶怀袖微笑道:“他如今面临的局面和咱们燕云寨一样,地盘扩充的太快,虽然号称有十几万军队,可大部分都是新兵,没有什么战力。他还要分兵据守各处,哪里敢轻易去招惹薛世雄?再说……拒马河距离洺州那么远,洺州军北上,还要经过几个如今还在朝廷手里的县,薛世雄怎么可能不知道?”
“窦建德自封长乐王,洺州大总管,以朝廷官员自居,他如今还盼着杨广下旨承认他的地位,这段日子一直派人在江都活动,使钱收买-官员帮他说话,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杀薛世雄?”
“那会是谁干的?”
嘉儿不解道:“河北除了窦建德,徐元朗,谁还有这个实力?”
“绿林道上没有,官军自然还是有的。”
叶怀袖问道:“若是朝廷真的封了窦建德为洺州大总管,承认他的地位,对谁的威胁最大?窦建德一旦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官员,那么谁会觉得这是扎在他心口上的一柄刀子?断了他的财路,也断了他的前途?”
“是罗艺!”
嘉儿恍然大悟,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