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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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追
牛进达走过去,拍了拍刘黑闼的肩膀说道:“雄阔海和铁獠狼裴行俨他们,说来说去都是大隋官军出身所以关系好一些,陈雀儿骆傅他们都是原来铁浮屠出身所以关系好一些,咱们两个是兄弟,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以后咱们两个应当手握在一起,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对方。哪怕……”
他看着刘黑闼缓缓道:“哪怕是给将军下毒这样的忤逆事,不管是你做的,还是我做的,哪怕明知道也都瞒着不说出去,只要以后再也不办这错事,踏踏实实的在燕云寨中过日子,立功劳,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刘黑闼猛的睁大了眼睛。
“是你给将军下的毒!”
刘黑闼猛的站起来,伸手去摸腰畔的横刀。
牛进达看他竟然去摸刀随即冷冷笑了笑道:“你现在还装出这副样子有什么用处?此间就只有你我,整个燕云寨只怕也只有我知道你才会做出这等事来。念在你我是最初就聚在一起的兄弟,我不会说出去,但只有一样,脚踏两只船这种事难道你不觉得太危险了?我不忍看着你死无全尸,你却还非要装出这个模样来,可笑不可笑。”
刘黑闼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就算我对将军有些怨言,我却万万没有理由谋害将军,你若是再胡说八道,莫说我不讲往日情分!”
牛进达摇了摇头叹道:“我现在才看清你……你既然敢给将军下毒,又怎么会念及往日情分,我只是想不通……你既然如此薄情,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肯帮他做事?别说什么兄弟情往日义,那就太扯淡了些。”
“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是我!”
刘黑闼脸色森寒,手摸着横刀的刀柄。
牛进达缓缓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黑闼,你还记得当初刚上燕山的时候,咱们流亡数月后第一次吃了一顿热乎饭,第一次睡了一个踏实觉。当时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刘黑闼怔住,缓缓点头道:“今日一餐一饭之恩,他日涌泉相报。”
牛进达嗯了一声:“今日,你可是涌泉相报?”
刘黑闼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换不停,就这么愣了一会儿他忽然长叹一声,手离开腰畔的横刀:“如果我说,真的不是我给将军下的毒,你信不信?”
牛进达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以你父母的名义发誓,我便信你。当初在老家的时候,你是远近闻名的孝子,我知道你就算骗我,也不会骗你的父母。不然他们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会日夜折磨你!”
刘黑闼脸色一变,随即苦笑一声道:“你何必将我父母搬出来?”
牛进达道:“若不是你,你怕的什么?”
刘黑闼释然道:“是啊……也不是我,便是以爹娘发誓又能怎么样呢。进达,你要信我,若是我给将军下毒的话……”
他走过去,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我爹娘便会日夜折磨我!”
牛进达一怔,见刘黑闼脸色凄苦心中不忍,站起来走到刘黑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若真不是你,咱们也无需再说这个话题。”
刘黑闼不禁落泪,一时间竟然哽咽的说话都有些艰难。
“其实……你不知道……”
“什么?”
牛进达诧异问道。
噗!
一柄短刀刺进牛进达的肚子里,握刀的是刘黑闼的手。他另一只手迅速抬起捂住牛进达的嘴,在牛进达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他缓缓的将短刀抽了出来,然后再次刺进去。
一边刺入牛进达的身体中,刘黑闼一边垂泪道:“其实……你不知道……自从我给将军下了毒之后,便已经日夜受着折磨了。就算再发一个毒誓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日夜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连刺两刀,刘黑闼转身就走。
牛进达扑倒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
“怎么样,能不能救的回来?”
李闲负手站在床边,眉头微皱着问道。
独孤锐志先是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道:“发现的及时,止血及时,这算是一个利好消息,只是伤的太重了些,我也不敢保证能救活了他。”
此时的牛进达双目紧闭,躺在李闲的军帐中床榻上,呼吸微弱,脸色惨白。
李闲叹道:“怪我,我本想暂时不追究这次下毒的事,留着刘黑闼让他与那人联系着,日后我进兵河北也能利用这个人,刘黑闼不是向外传递情报吗,便利用他传些假情报出去。若不是想着日后图谋河北诸郡,我也不会留下此人。没想到……牛进达竟然也看了出来。在大帐中我吐的一口血,我本以为能瞒住刘黑闼瞒住他们所有人的。”
陈雀儿叹道:“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起进的燕云寨,两个人的关系向来极好,所以刘黑闼能瞒得住任何人,偏偏瞒不住牛进达。”
“是谁?”
达溪长儒皱眉问道。
“窦建德”
李闲叹了口气道:“刘黑闼是窦建德的结拜兄弟,他是水军副寨主,我屡次去水寨垂钓,也只有他和牛进达两个人最有机会下毒。现在我想想,这刘黑闼倒是个人物,我本来还想不出他是如何下毒的,现在心里却忽然明白过来。”
“如何下毒的?”
独孤锐志一边清理牛进达的伤口一边问道,这个他本来也十分疑惑。李闲是何等的小心他比别人更加的了解深刻些,所以如果一个人能成功给李闲下毒,而且不止一次,这在独孤锐志眼里这简直是个奇迹。就是让独孤锐志自己想办法毒翻了李闲,只怕他也会绞尽脑汁终究也想不到什么妥善的法子。李闲侍从于他却青出于蓝,制毒的本事或许不如他,但下毒的本事绝对要强于他。
所以,李闲突然间想明白了刘黑闼是如何下毒的,而独孤锐志却还没有想到。
“很简单。”
李闲微微叹气道:“鱼是我自己钓上来的,我自己收拾的,调料也皆是我自己配制的,想下毒似乎是有些难了。但若是往前再推一步,便轻松简单至极。”
“到底是如何下毒的。”
“鱼饵”
李闲轻叹道:“他在鱼饵中下毒。”
独孤锐志一惊:“那岂不是说……”
李闲点了点头道:“回头多配一些解药吧。”
正说着话,叶怀袖撩帘子走了进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李闲说道:“密谍都已经撒出去了,铁獠狼调了五百精骑去追,应该能抓到他。这人倒也是个人物,莫非已经发现了我安排密谍盯着他?刺伤了牛进达之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军帐,而是拎着酒壶去了辎重营找王启年,甚至还和王启年聊了一会,讨了一壶酒后慢慢往回走,遇到巡营的士兵还交待了几句,然后突然出手打伤了巡营士兵的旅率,夺了马就闯营而出。”
李闲点了点头道:“我只是不明白,窦建德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他居然会如此心狠,连朝夕相处的兄弟都不放过。”
“他有个妹妹……”
正在这时,牛进达醒了过来,声音嘶哑着说道:“他有个妹妹……和窦红线是……是金兰姐妹。”
说完这句话,牛进达便又昏了过去。
……
……
刘黑闼抢了一匹战马闯营而出,身边只有一柄横刀一袋酒,连一口干粮都没有,逃走时候也算得上干脆果决。
牛进达短暂的苏醒后恰好听到李闲的轻叹,然后一语道破刘黑闼为什么会下毒杀人的缘由。他妹妹刘彩莲和窦红线是极要好的姐妹,后来张金称杀孙安祖,孙安祖的手下四散,一部分逃了,其中便有刘彩莲辗转找到窦建德投靠,后来嫁给了窦建德被收为小妾。而刘黑闼则随着一批人被张金称抓住,强迫加入了张家军。
再之后,李闲千里奔袭帮贺若重山复仇,可惜只带出了千余名士兵,后来贺若重山死于窦建德之手。当时刘黑闼和牛进达便跟着李闲一道去了燕山,很久都没有打探到他妹妹的消息。
不久前,窦建德打探到刘黑闼竟然就在李闲的燕云寨中,这个从最早便关注着燕云寨的河北绿林道枭雄立刻想到了一个兵不血刃除去一个劲敌的好办法。其实不止如牛进达推测那样,刘黑闼的妹妹刘彩莲在河北窦建德处,便是他的弟弟刘十善在窦建德手下做事,已经升为了别将。
刘黑闼担心弟弟妹妹被窦建德加害,只能给李闲下了毒。
他本以为,金狼花粉末的毒累积起来,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发作,到时候自己早就找机会脱身了,而且就算不脱身,到时候谁还会怀疑到他头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暴露了出来。
人都说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他既然已经对李闲下了手,便收不了手了,所以刺进牛进达身体里的刀子也便顺理成章。虽然他也痛苦,但他不想死。而此时他若是想活着,就只能拼了命的跑,一直逃过黄河去,投靠窦建德。
他知道,自己杀牛进达的事一定瞒不了多久,最迟天明就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只能不停的跑,争取甩开追兵,争取活下去。
他其实不知道飞虎密谍的人已经盯着他了,所以他才逃走不久,重伤垂死的牛进达就被发现,然后立即送到了李闲的帐中。
听完叶怀袖的话,李闲忽然想到一件事。
历史上,刘黑闼占据黄河以北,折在他手中的名将不止一个!
“追!”
李闲皱眉道:“就算是追到黄河北面去,就算他逃进窦建德的地盘,也要把他抓回来!窦建德若是敢回护他,我便攻打河北诸郡!”
PS:书评区有读者留言说,如果是刘黑闼下毒就穿帮了,因为前文提到过牛进达和刘黑闼回忆从前,现在解释一下,不是穿帮,后面会有交待,只是刘黑闼和牛进达在回忆的时候场合有些特别。
第三百零五章 大哥要强势!
第三百零五章要强势
九月初一,从昨夜狂风便开始肆虐黄河两岸,河风本来就比陆地上大一些,也不知道这一夜风卷狂澜在黄河上吹起了多高的浪潮,也不知道有多少鱼儿被卷上半空活活拍死在水面上,更不知道有多少渔民的船只翻覆在水中,顷刻间家产尽去,一无所有。
或许是天怜世人,早晨太阳才露出来的时候风便渐渐的停了。
雷泽城中有不少民居被掀掉了房顶,从昨夜开始烈火营的士兵和雷泽城中的民勇便一刻未停的救护百姓,幸好有风而无雨,若是狂风中再夹杂一场暴雨的话,说不得会死不少人。被风吹坍塌了房子的百姓都在燕云寨士兵的救护下到了县衙避难,县衙放不下那么多百姓,便有派人引领着将百姓安置在校场军营中,反倒是士兵们没了休息的所在,等风一停就在校场上大街上睡了一地。
清早百姓们看到这感人一幕,他们自发的组织起来,给睡在大街上和校场中的士兵们送去热乎乎的饭菜,不少人拉着燕云寨士兵们的手感动的落了泪。他们从来不曾见过一支军队会冒着狂风救护百姓,从来不曾见过一支军队宁愿睡在大街上也不骚扰百姓。
雷泽城中场面感人,被李闲紧急派去城中安抚百姓的朝求歌看到这一幕也是感慨万分。
而在大隋疆域最东北的地方,大隋皇帝杨广离开了在辽东的大营,带着天子六军又去望海顿游玩去了,将军务全权交给宇文述处理,他倒是走的安心放心。其实这次征伐辽东根本就没打几仗,高句丽王高元从一开始就表示愿意臣服,派来使者觐见大隋皇帝陛下,杨广准许高句丽投降,但必须要高元亲自来行臣子叩拜之礼。
高元如何敢来?
所以从六月份开始,双方的文官便开始来回扯皮,商讨称臣的事宜,百万大军倒是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杨广等的不耐,于是下令宇文述给高元施加压力,他自己却在辽东待得腻歪了,想起望海顿迷人风光于是再一次带着萧皇后跑去海边度假。七月份的时候征辽大军其实就有一部分陆续回军返回中原,再加上这年辽东瘟疫横行,士兵们病死者不计其数,军心不稳,宇文述深知这一仗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从六月到八月,从辽东陆续撤回关内的士兵有二十几万,而逃走的士兵则不下十五万。尤其是杨广下令进攻给高元施压之后,士兵们没人愿意深入辽东瘟疫横行之地,于是大规模的叛逃开始出现,莫说士兵,便是许多六品五品的将领也加入逃亡的队伍,再也不肯在辽东多呆一天。过了八月,百万大军只剩下不足一半人了。
宇文述无奈,只好向皇帝进言请准退兵。
已经到了望海顿的杨广也没心思再打这一仗,于是准许高元在大隋使者的监视下,于平壤高句丽王宫中向北方朝拜,不再强迫高元至望海顿亲自乞降。高元这次倒也干脆,不就是行三跪九叩大礼吗,只要能保住高句丽他也不在乎跪一跪拜一拜,带着满朝文物向北叩拜,亲自写下降书愿意世代为臣。
于是第三次征辽的大军几乎没打几仗就结束这一次的征战,宇文述下令各路大军返回原籍,然后他带着文武众官赶去望海顿和杨广汇合。在望海顿玩了一个月之后杨广又觉得腻了,于是下令要巡游北疆,视察边防。
辽东的事让人唏嘘,大隋皇帝再一次展现了他的仁义厚德包容。
只是,高句丽举国上下似乎没人对他感恩戴德。
遥远的辽东发生了什么事李闲现在没有心情去管,眼前的事他必须尽快解决。瓦岗寨在侧便是心腹大患,其在历史上发挥的巨大作用此时只有李闲一个人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他,为了保住自己东平一郡之稳固安宁,还去管什么瓦岗寨日后在大隋覆灭中扮演何等重要角色?为了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一片地盘能稳固,李闲可没有几分尊重历史的觉悟。
大风停下来后不久,瓦岗寨中便派人送来了翟让的亲笔信,提到愿意与燕云寨大当家李闲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和谈,双方约定一个地方,不带兵戈,不行刀兵,只双方大当家亲自会面,将这次冲突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当然,不管是写这封信的翟让还是看这封信的李闲,对信里的内容都不会认真在意,两个人心里其实都还存着将对方一口吞下去的打算。
李闲提笔回信,表示愿意和瓦岗寨和谈,约定在雷泽城外二十里小镜湖畔,双方最多只可带三百兵甲,翟让和李闲每个人交谈的时候身边也只能各带五名护卫。小镜湖的安全由双方共同维持,瓦岗寨管一半,燕云寨管一半,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小镜湖太小,东西南北也不过二三里大小罢了。
……
……
约定好了日期为三日之后的九月初五,独孤锐志便找到李闲,强烈要求他先将体内的残毒清除,李闲也知道这才是生死大事于是将军务交给达溪长儒,其他事情一并交给叶怀袖,他和独孤锐志和许智藏三个人一头钻进一座新搭建的大帐中,进去便是两日,两日中李闲不曾走出过大帐一步。
第二日的时候,叶怀袖脸色有些阴沉的走进了李闲驱毒的大帐。
“没找到?”
见叶怀袖的脸色有些难看,正坐在一只大木桶中承受蒸法驱毒煎熬的李闲立刻就猜到了其中缘故。
“前日的风太大了些。”
叶怀袖在李闲身边坐下来,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轻声说道:“追踪的密谍和骑兵都被大风阻挡不能前进,待风稍微小了一点后立刻继续搜索,只是大风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了刘黑闼留下的踪迹,也不知道他是硬顶着狂风逃了,还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不过前日大风,黄河上的渡船损坏了十之**,刘黑闼想要逃过黄河去投窦建德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我已经加派了人手继续搜寻。”
李闲点了点头,心中觉得颇为无奈。
他总觉得有些事非人力可抗,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比如,若是没有前日那一场大风的话,以飞虎密谍和锐金营铁骑合力追捕必然能将那人擒获,日后也便不会再有继窦建德之后雄踞河北的刘黑闼了。可是,偏偏老天爷和李闲作对,狂风扫去刘黑闼逃匿的踪迹,再想寻他何其之难?
这让李闲心中多少有些无力感,他觉得冥冥之中很多事都已经注定,就算自己有心改变,可还是因为一些因素而失败。
不过李闲却不是那种因为后悔便烦恼的吃不下睡不着的人,凡是做过的事不管是什么后果李闲从来不曾后悔过,不是他不懂反思,而是他知道后悔才是这人世间最无用之事,徒增烦恼罢了。他本想派人去找窦建德,警告窦建德若是敢收留刘黑闼拒不交出的话那便兵戎相见,后来一想这不过是极其幼稚的举动罢了。窦建德收留不收留,全在他一张嘴里说出,而且他既然敢唆使刘黑闼下毒,又怎么会惧怕燕云寨的威胁?
“继续查吧,这件事不能放下。”
李闲看着叶怀袖略显憔悴的脸说道:“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后天陪我去见翟让。”
叶怀袖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就在这木桶中被断断续续的蒸了两日,李闲体内的残毒尽去,而独孤锐志配制的金狼花解药也已经分发了出去,仅仅是解金狼花之毒倒也不如何麻烦,远不似李闲中两种毒性这般繁琐。
到了九月初四这一天,李闲身穿一袭黑衫,将顺滑的直发束在脑后,也不穿盔甲,骑了大黑马带着三百精兵缓缓往小镜湖的方向而去,此时小镜湖四周皆是双方的人马,只是却遵照约定,大军距离双方谈判的地方二里外停留,双方大当家带着的三百甲士也不可靠近,谈判的时候,双方身边最多不可超过十个人。
瓦岗寨的人比李闲来的略微早了些,翟让带着单雄信,徐世绩,谢英登,张亮,还有五名护卫已经在小镜湖南岸石亭外的空地上坐了休息。这片空地已经布置过,双方的桌案相距十米,桌案上已经摆好了美酒菜肴。
……
……
“我猜那李闲若是真的中了毒,一定不会亲自来。”
单雄信低声对翟让道:“就算他军中有妙手回春的神医,短短几日内他刀伤加毒伤怎么可能痊愈?”
徐世绩摇头道:“他必然是会来的,若是他没受伤没中毒,或许不会来,但今日,他必来无疑。”
单雄信一怔,想了想确实也在道理。
“大哥,一会儿谈起来你千万不能心软,要强势,要压的李闲抬不起来头。”
单雄信对翟让道:“绝不能让他占了先机。”
翟让微微颔首道:“我自然知道,你不必担心。”
谢英登看了徐世绩一眼,欲言又止。徐世绩对他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说话。身份最低的张亮更加不会胡乱说话,而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末位上,不时抬头看一眼燕云寨那边的情况。他知道翟让带上自己不是因为信任自己,而仅仅是因为其他首领都要准备着带兵厮杀。
不多时,李闲带着叶怀袖,陈雀儿,还有裴仁基裴行俨父子一同而来。在其身后,叶翻云和伏虎奴还有另外三个密谍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按刀而立。
翟让本要起身却被单雄信拉了一把,他想起刚才单雄信说的要强势一些,于是便坐着没动,瓦岗寨中其他人也没有站起来说话。
待燕云寨的人到齐之后,单雄信冷声问道:“哪个是李闲,江湖后辈,见了我家翟大哥难道不懂得行礼吗?”
他声音清冷,眼神咄咄逼人。
只是,对面却根本没有人理他。
伏虎奴和叶翻云将其中一张椅子搬到后面两三米外,前面就只剩下了一排四个椅子。叶怀袖为首,许智藏其次,裴仁基父子先后在前面落座,而一袭黑衫的李闲竟然在后面坐了,连看都没有看瓦岗寨那边一眼。
一个护卫撑开大黑伞战在李闲身后,另一个护卫从背囊中取出不少水果蜜饯还有美酒玉杯,在李闲身边的桌案上摆了,第三个护卫抱着几本书站在李闲身边,李闲伸手随意的拿过来一本翻看阅读。
有人撑伞遮日,有人挥扇驱虫,有人斟酒夹菜。
看起来,他哪里是来谈判的,倒像是来看戏的,当然,那样子若是他没兴趣,戏都不会看一眼。
见这般架势,瓦岗寨众人顿时脸上气的变了颜色!
第三百零六章 人如树
第三百零六章人如树
“他这是什么意思?”
翟让脸色不悦的低声说道。
单雄信脸色更难看,整个瓦岗寨中脾气最急的便是他,其次是程知节,可是自从宿城一行回到瓦岗寨之后,因为和徐世绩一同被人猜忌,程知节变得有些少言寡语。这次谈判本来翟让是让他跟着一起的,可程知节却坚持要在外围率军戒备。翟让心想程知节统帅马军,在外面戒备倒也合适便没有强求。
此时见李闲那副样子着实气人,单雄信拍案而起道:“对面哪个是燕云寨大当家李闲,难道没有听到我在说话?人都说燕云寨大当家李闲谦逊客气,难道传闻有虚不成?”
叶怀袖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家将军确实谦逊有礼,可那要看将军面前的人值不值得他尊敬了。”
“你是哪个?!”
单雄信横眉问道。
叶怀袖也不站起来,理了理额前发丝缓缓道:“我是燕云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将军派我来和瓦岗寨的豪杰们谈谈,于是我便来了,你又是哪个?”
“嘿嘿!”
单雄信冷笑一声道:“难道燕云寨中无人可用了?竟然找一个娘们儿出来谈话,说出去也不嫌丢人,难不成燕云寨连个能上台面的人都没有?”
叶怀袖微笑道:“将军让我来,我便来了。我也曾问过将军,我是不是不能但此重任?将军告诉我,谈话行事要对等,既然是和瓦岗寨的人谈,那我来就足够了。至于我燕云寨中有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人,难道你们瓦岗寨的人经此一战还不知道?”
单雄信为之一窒,冷笑道:“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妇人,你没资格和我说话,叫你后面的燕云寨大当家上来说话!”
叶怀袖缓缓摇了摇头道:“将军该听到的一个字也少不了,不该听的一个字也听不到,你便是这么大吵大闹也毫无意义,反而有**份礼仪。将军让我来说,我便来说,你若是觉得和我无话好说,那你可以不说。”
徐世绩看了单雄信一眼低声道:“单二哥,她便是名动天下的江南草庐叶大家,也是极有名的人物,单二哥切不可太小瞧了她。”
“她便是草庐叶大家?”
单雄信脸上变色低声道:“怎么到了燕云寨?”
徐世绩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我觉得,她是李闲的女人。”
“啊?”
这句话一出口,瓦岗寨这边十个人全都愣住。只是很快,单雄信便哈哈大笑起来:“自己藏在后面做缩头乌龟,倒是把女人推出来主事。也不知道是惧内的厉害,还是觉得自己女人漂亮故意拿出来炫耀?!”
徐世绩微微皱眉,忍了忍没有说话。便是谢英登和张亮都觉得单雄信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已经失了身份。倒是人家叶大家一个女流之辈,说话不卑不亢显得极有风度。谢英登看了一眼翟让,却见大当家的眼睛一直盯着对面那女子一眨不眨,在心中叹了口气,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张亮第一眼看到叶怀袖的时候也是眼前一亮,只是听说此女子是燕云寨大当家李闲的女人之后便低下头,看着手中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在燕云寨来人最后面那靠在椅子上安静看书的俊美青年,眼神中有一种犹豫一闪即逝。
叶怀袖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因为单雄信刻薄尖酸的话而恼火,她笑容恬淡,面容精致如花,话语轻柔,却将那份尖酸刻薄如数返还了回去。
“怪不得我家将军说,我来和瓦岗寨的人谈都有些委屈了。将军说过,一个人站在多高的位置还是看其心怀气度,若是心中有天地便是真真大丈夫。心怀坦荡容天纳地,即便是女人也可以称之为豪杰。若是心胸狭隘肮脏丑陋,便是男人也不过是个匹夫罢了。将军眼中,我有能力承担此事那便让我去做,心中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别,这便是将军的坦荡胸怀。而有些人呢,面对一个女子口出龌龊之言,也不知道是为了彰显自己是个大丈夫,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卑微可怜虫。”
“过分了!”
翟让冷声打断叶怀袖,冷冷的看着叶怀袖说道:“我没空和你来回扯皮,也没兴趣看你一个女人家撒泼耍混,若是李闲要谈便自己来谈,若是他不亲自来谈,那我也没时间在这里等下去。”
单雄信一怔,心中不知道怎么生出一分不悦来。仔细想了想,却发现原来翟让这番训斥其实是连自己也捎带了进去。
翟让说完了之后冷冷的看着叶怀袖,于是惊讶的发现坐在叶怀袖等人后面的李闲忽然啪的一声将手中书卷合上,然后站起来负着手扭头走了。
叶怀袖微笑着站了起来,一脸淡然的说道:“我家将军的意思,他更没有时间。”
……
……
翟让看看单雄信,又看看徐世绩,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有心发怒也想转身就走,可却被单雄信拉住:“大哥,还没有试探出那李闲到底有没有中毒。”
翟让怒道:“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个挨了一刀还中了毒的人!”
徐世绩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抬头看了翟让一眼随即站起来抱拳朗声道:“李将军请留步,不知道李将军伤势好一些了没有,若是身子坚持的住,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听到徐世绩说话,李闲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懋功兄也来了,既然懋功兄说话,李某如何能驳了你的颜面?你我兄弟情投意合,坐下来说说话倒也是一件畅快事。”
说完,他竟然真的走回来。
叶怀袖起身让出自己的位子,李闲撩袍坐下来笑道:“懋功兄回瓦岗寨之后过的可还舒心快活?你离开的时候我便说过,你虽然刺了我一刀但我并不记恨你,若是你想来我燕云寨的话,我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住口!”
单雄信怒道:“懋功乃是我瓦岗寨的军师,是我们的兄弟,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些话,难道不觉得太可笑了些,太小人了些?”
李闲却不理他,依然看着徐世绩说道:“懋功兄,无论任何人,在一生之中都会面临无数次选择,而往往其中一个就会起到影响整个人生的作用,往左走,往右走,一念之差,或许有天地之别。”
徐世绩道:“李将军,今日你是来和我家翟大哥谈判的,还是来说这些毫无意义的无聊话?若是后者,那咱们真的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李闲点了点头认真道:“本来就没什么可谈,若不是你在瓦岗寨,我又岂会浪费这个时间跑到这里来?在我看来,谈判什么的才是世间第一等无聊事。谈判,是弱者才会提出的要求,强者何须坐下来谈?即便坐下来,在他面前的人也没有坐着说话的资格。所以,我来,仅仅是看看你有没有回心转意。”
他微微笑了笑道:“既然你心坚如铁,我也不再说什么。他日战场相见我再见你一刀杀了就是,也全了你求忠义的气节。”
“好狂妄的口气!”
翟让寒着脸说道:“你莫不是以为如今你们燕云寨占尽优势?我看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真要是打起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我肯坐下来和你谈,是看在你不过是个江湖晚辈,不想被人说我欺负你这娃娃。若不是给你义父虬髯客张仲坚的面子,难道你以为我手下英豪不能斩你于马下!?”
李闲淡淡的看了翟让一眼,叹了口气轻声道:“人果然如树。”
说完,遥遥对徐世绩抱了抱拳然后起身走了。燕云寨的人除了叶怀袖和李闲之外其他人竟然一言未发,只是见瓦岗寨的人吃瘪,倒是乐坏了裴行俨。不过他父亲裴仁基却是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跟在李闲后面,忍不住低声道:“将军,如此逼迫翟让,会不会适得其反?若是他觉得脸上挂不住的话并不退兵……。”
李闲笑了笑说道:“裴将军,你才到军营还不知情,元庆昨日在军帐中议事,你让他说给你听。”
裴行俨嘿嘿笑了笑道:“将军本来就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瓦岗寨!”
……
……
“我若不斩此小贼,誓不罢休!”
翟让猛的起身,转身就往回走去。徐世绩等人跟在他后面,众人看着翟让忍不住微微颤抖的肩膀都不敢说话。单雄信也知道这次翟让是动了真怒,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
“大哥!”
单雄信说道:“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翟让没好气的说道。
单雄信道:“我看,是那李闲故意要激怒咱们!”
“诚如大哥所说,他这是在虚张声势!”
谢英登点头道:“刚才我便觉着有些不对,此人表现的如此强势,分明就是在故意激怒咱们,越是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心虚!”
翟让愣住,仔细想了想后看向徐世绩,张了张嘴却没问出来,而是转头看向张亮问道:“你觉得如何?”
张亮犹豫了一下,垂头掩饰住微微变化的脸色,装作想了想说道:“我也觉得单二哥说的有理。”
“他其实不敢打!”
单雄信笃定说道:“他不敢打,而且他不是也承认了自己被懋功刺伤了吗,我特意观察了一下,他行走间步伐缓慢看似从容,实则是在掩饰其伤势,他连走路都有些困难!他之所以装作满不在乎的坐在后面,并不是其傲慢,而是他伤重!”
翟让脸色变得缓和起来,嘴角挑了挑笑问:“你们的意思是,他其实怕咱们打下去,只不过装出一副不怕打仗的意思来,故弄玄虚?”
“必当是如此!”
单雄信点了点头道。
谢英登想了想说道:“咱们倒是也不必心急,我看他若是不敢打,今日如此装腔作势必然会因为咱们已经上当,如果他真的心虚,只怕回去之后立刻就会有所动作!”
“对!”
单雄信道:“咱们只需仔细盯着!”
翟让看着徐世绩,似乎是在等他说话。可是等了一会儿之后,翟让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转身往前走去。
单雄信和谢英登二人紧随其后,脸色都带着几分兴奋。倒是张亮故意落后几步,和徐世绩并肩而行。
“你为何说谎?”
徐世绩忽然问道:“你应该看的出来,李闲就是在故意引咱们瓦岗寨去攻的。”
张亮叹了口气反问:“军师为何也不说?”
徐世绩苦笑一声不再说话,张亮笑了笑道:“我何必要说?说了,翟大哥单二哥也不会信,若是真被说中了咱们瓦岗寨惨败的话,说不得日后反倒是被人记恨!人家都说能打,我说不能打,结果还真是不能打,难道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大家都说能打,我便也说能打,最后败了,反正怪不得我头上。”
说完,他微微一笑,往前大步走去。
徐世绩看着张亮的背影,一声长叹。刚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见张亮有停下来不解的问道:“军师……李闲说那句人果然如树是什么意思?”
徐世绩微微一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越老……皮越厚……”
第三百零七章 挖坑设局,却只担心一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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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挖坑设局,却只担心一个变数
若是放在三个月之前,徐世绩绝对不会说出越老皮越厚这五个字,并且听到李闲这句讽刺的时候说不得会言辞犀利的反击。若是放在半个月前,张亮就算问出来,他也不会如此直接坦白的说出来,毕竟李闲讽刺的是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
可是今天,他发现自己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负担。
说完之后,张亮愕然,徐世绩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
张亮走在徐世绩身边,微笑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咱们瓦岗寨若是真的败了此战,你我算不算是罪人?”
徐世绩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往前走了很久,眼看着就要回到军中的时候徐世绩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张亮笑了笑,低声道:“晚上我带些酒菜去你军帐中再说。”
徐世绩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跟着瓦岗寨的队伍返回大营。回到营地之后他没有随翟让单雄信等人进翟让的大帐,而是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帐中,先是让人送来热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后便躺在榻上休息。他看似平静,其实心中却在默默的算计着时间。等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有人来叫自己去翟让大帐议事,徐世绩睁开眼叹了口气,喃喃道:“李闲,你赢了。”
他睁着眼看着军帐的顶子怔怔出神,想了很久依然想不通一件事。
明明是李闲设计让自己和翟让等人生出了隔阂,明明是他将自己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地步,可是自己为什么就生不出怨恨之心?李闲的手段不光彩,不漂亮,显得小人了些,阴暗了些,无耻了些,可即便这样,徐世绩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怨恨李闲。
“论兵法韬略,我不如你。论权术阴谋,你不如我。”
想起李闲这句话,徐世绩忽然笑了笑。
笑容有些苦涩,有些释然,还有些不甘。
他忽然有些看不起自己。
正想着自己的不甘,正品着自己的苦涩,忽然军帐的帘子撩开,张亮拎着酒壶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亲兵捧着一个食盒,进来后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下酒菜摆放在桌案上之后那士兵便躬身退了出去。张亮在徐世绩对面坐下来,斟满了两杯酒后笑了笑道:“军师难道躺着也能喝酒?”
徐世绩起身,有些怅然的说道:“你倒是有些等不及了。”
张亮自嘲道:“难得今天见到军师有心思和我说话,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将我东主交待的事情办了,日后只怕再无机会。而且,此时那些人都在大当家帐中议事,偏偏你我两个闲着无聊倒也是难得的很,一边喝酒还能将我该做的事做了,何乐而不为。”
他看了徐世绩一眼道:“军师看我不顺眼。”
徐世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承认,没否认。
“因为我是密公的人。”
张亮笑了笑说道:“可是这或许算不上个正经理由,密公雄才大略,远不是翟让之流可比的。如今翟让已经不再信任军师,由此可见翟让为人并不值得军师追随。军师虽然没有见过密公,但也应该听说过密公求贤若渴的名声。密公知人善任,若是军师肯协助密公成其大事的话,难道不比在瓦岗寨中辅佐那不成器的翟让强上百倍?”
他再次给徐世绩满上酒,看了看徐世绩的脸色继续说道:“军师难道还没察觉,如今……对于瓦岗寨来说,军师已经是个弃子。”
徐世绩再次一饮而尽,抬头看了张亮一眼叹道:“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个弃子?”
张亮怔住,想了想说道:“密公不会放弃我,我也不会是弃子。”
徐世绩冷笑道:“李密丢弃的棋子还少了?”
“那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没本事的人被放弃也不可惜,不可怜。可军师是有大才大智的人,密公得军师相助如虎添翼,军师当年入瓦岗,还不是想谋个好前程?天下大乱,谁都想从这乱世中分一杯羹。可翟让非明主,就算今次不被燕云寨所灭,早晚也会灭于他人之手,如他那样左右摇摆优柔寡断的人怎么可能长久。”
张亮语气诚恳道:“军师当有自信,以你之才换你以后锦绣前程,就算离开翟让,这也算不得什么丢人背信的事。”
“今天你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徐世绩忽然叹了口气问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有没有觉得心慌?”
张亮却也不在意徐世绩的讽刺,而是点了点头极认真的说道:“确实心慌,还心虚。”
……
……
李闲吃过午饭之后又去看了看牛进达,人还昏迷着,不过脸上的死气倒是去了不少,许智藏老人说这人运气好的离谱,两刀,几乎前后通透,却没一刀伤及要害,也不知道是那刘黑闼下手的时候因为害怕内疚而没有看准方位,还是他念及两人多年的情分故意手下留情。
李闲是个看问题有些灰暗的人,他对事情从来不会往太美好的方向去看待。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刘黑闼刺的那两刀都偏了是因为良心发现。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李闲看着牛进达问道。
“这个不一定。”
许智藏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或许一会儿他就会醒了,或许一年也醒不来。”
“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李闲问。
许智藏和独孤锐志互相看了一眼,或许是因为许智藏年纪大了,不愿意说些残忍的事,所以这次回答的是独孤锐志:“最坏的结果……是他一直到死也不会醒过来。”
正说着,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听到门外的亲兵行礼的说话声,李闲知道是达溪长儒和雄阔海裴行俨他们来了。他负手而立,站在牛进达床边看着那微微皱眉似乎是在忍受着痛楚而有些扭曲的脸,心中隐隐做疼。
门帘撩开,以达溪长儒为首的众将领鱼贯而入。李闲回身看了看他们,然后举步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达溪长儒在李闲身边坐了,帐中众将排成两列,抱拳行礼。因为裴仁基也算得上大隋名将之一,征战沙场颇多建树,所以李闲直接拨了一个三千人的新兵营给他,以他为都尉,又拨了三千新兵给裴行俨,也任都尉之职。父子两个都是燕云寨的首领,这也算是一个美谈。
“将军!”
达溪长儒微笑道:“各营人马已经集合,随时可以向后退一退,他们也已经下令,退兵之际各营保持阵型,不可乱了阵脚。”
李闲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能退。”
“你又想到了什么?”
达溪长儒诧异问道。
李闲轻声道:“还不够。”
他看了众人一眼道:“对瓦岗寨的诱惑还不够!”
“雄阔海,裴行俨,裴仁基,洛傅!”
李闲忽然提高声音说道:“你们四个,各带本部兵马即刻出营,务必军容严整,阵势排的越大越好,去瓦岗寨大营外叫阵!若是瓦岗寨有兵马出营交战,只可胜不可败。若是瓦岗寨不肯出战,那就骂阵,越强势越好。”
“铁獠狼!”
“你带锐金营在后队策应,若是瓦岗寨出营交战攻势猛烈,你便率领骑兵将瓦岗寨的人马击退,但不要轻易出战,你只管他们四营兵马有危险的时候再出兵。一直骂到天黑,瓦岗寨的人若是不出来,你们退兵的时候也不可太急切,越慢越好,待接近大营的时候再提速,不许进大营,直接往东面快速前进。”
“师父!”
李闲对达溪长儒抱拳道:“请您主持营中军务,所有人马待雄阔海他们出营挑衅之后立刻开拔,离开大营,在东面十五里山谷中埋伏。”
“你呢?”
达溪长儒疑惑问道。
“我要进雷泽城内,亲自带烈火营断瓦岗寨的退路!”
数条军令下去,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干净而果决。裴仁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脸上钦佩的表情,在心中微叹道:这燕云寨的大当家强于翟让多矣!
他一连串下达的命令,其中的含义众人已经明白过来。以雄阔海等四营兵马佯攻挑衅,其他人马假装马不停蹄的撤退,却在山谷设伏。而雄阔海等四营兵马撤回之后,瓦岗寨的人必然派斥候跟随,见雄阔海等人不入军营而是直接率军撤走,翟让必然以为燕云寨大军已经逃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肯放过?
说完之后李闲微微皱眉道:“唯一的变数,就是徐世绩。只要他猜不出来我的用意,瓦岗寨必败无疑。”
众将领命散去,李闲却没有急着动身去雷泽城内。
他再次走到牛进达的身边,伸手将被子帮他盖了盖。
“小毒哥。”
李闲低着头轻声叫道。
“什么事?”
独孤锐志问道。
“若是一个月牛进达还醒不过来……喂他一匙朱颜红。”
独孤锐志一怔,随即使劲点了点头。
“如此活着……不如不活。”
第三百零八章 他如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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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他如人魔
雄阔海等四营兵马浩浩荡荡的开到瓦岗寨大营外面,早有斥候飞奔进营禀报翟让等人。这一下确实出乎了翟让等人的预计,本以为李闲是虚张声势,谁想到燕云寨的人真的都是些战争疯子,打仗打上了瘾的狂人。
众人连忙商议对策,单雄信主战,听到外面燕云寨的人马叫阵立刻就要率军出去迎击,偏是被王伯当和谢英登拉住,翟让也不同意现在就出去激战。
“燕云寨仗着人马多些就敢过来挑衅,咱们若不迎战岂不是怕了他?大哥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就不能直接说明?”
单雄信有些生气的说道。
翟让微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单雄信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王伯当替翟让解释道:“上次咱们去燕云寨叫阵,李闲那厮趁着咱们人困马乏的时候突袭,咱们折了四千余兄弟。这次换他们来挑衅叫阵,咱们便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到傍晚时候,燕云寨前来叫阵的人马必然疲乏,咱们却在营中以逸待劳,然后突然杀出,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哈哈!”
单雄信笑了笑道:“这便叫做后发制人!”
“要不要……请军师过来商议一下对策?”
谢英登试探着问了一句,单雄信脸色顿时变得不快起来:“人家此时说不定正在自己帐中呼呼大睡呢,怎么会在乎咱们瓦岗寨的事!”
“单二哥,话不能这么说,懋功为咱们瓦岗寨尽心尽力,而且自始至终也是那李闲在挑拨离间,懋功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咱们这个时候绝不能上了李闲那厮的当。”
王伯当认真说道。
谢英登也替徐世绩说话:“这些年,军师可是为咱们瓦岗寨立下了许多大功劳的。正因为军师有本事,所以拿李闲才会想出这卑劣的计策来。咱们若是上了他的当,只怕倒是那李闲心里乐开了花!”
“你们是说,我故意刁难军师?”
单雄信脸色难看的说道。
“怎么会!”
谢英登连忙解释道:“咱们瓦岗寨哪个不知道单二哥最重义气,也最嫉恶如仇,懋功也确实有些事做的欠妥,他应该好好解释一下的。”
“解释?”
单雄信怒道:“今日议事他连来都不来,这分明是已经跟咱们不是一个心思了。”
“这个就先不要说了,咱们现在先要做的是如何打赢这一战。懋功或许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会做出这等小孩子气的事情来。让他自己静一静也好,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了。咱们便还是好兄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翟让摆了摆手说道:“雄信,你亲自去盯着燕云寨前来叫阵的人马,待到傍晚时候若是他们露出疲态,你和咬金你们两个立刻率领骑兵一左一右攻打燕云寨人马的两翼,我亲自率军攻其中军,若是不将来犯之人尽斩,如何对得起咱们瓦岗寨战死的兄弟们?”
“尊大哥号令!”
众人抱拳,随即退出大帐。
徐世绩的帐中
张亮叹了口气道:“懋功兄,你是这世间第一等聪明之人,怎么还看不出翟让成不了大器?他如何能和密公相比,便是和那燕云寨的大当家李闲比起来也差之甚远!”
“大哥再不好,也是我大哥。”
徐世绩已经喝得有些醉了,眼神迷离的说道:“瓦岗寨乃是大哥我们几人一手建立起来的,当初我们兄弟几人结义,那个时候何等快哉?杀县令夺粮草,几十个人就将一个县城杀了天翻地覆,后来决定举旗造反的时候,黄河两岸的绿林豪杰纷纷来投靠,便是伯当和应登这样的世家子弟也是慕名而来,那个时候……我兄弟齐心合力,谁是对手?”
“军师,人心是会变的。”
张亮继续劝道:“要我说,那翟让和单雄信都不是能容人的,军师本领比他们大,在军中威望比他们高,尤其是那单雄信,大家尊他为二当家,可是军中士兵大部分敬重军师比敬重他还多的多,他那小肚鸡肠的人如何不嫉妒?我看这次他便是借机排挤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张亮”
徐世绩忽然叫了一声说道:“你难道便是真心追随李密?”
张亮一怔,竟然说不出话来。
……
……
“不好!”
单雄信快步走进翟让大帐后气喘吁吁的说道:“营外那些燕云寨的人马,竟然退了!”
“退了?”
翟让站起来,脸色一变问道:“退的可急迫?”
“没有,结阵而行,倒是从容不迫。”
“先派斥候盯着,你下令大军集结,随时准备出击。”
翟让想了想吩咐道。
单雄信点了点头,急匆匆又出帐去安排人手。不多时,几个瓦岗寨斥候便骑马冲出大营,跟在燕云寨退兵的后面监视着。原本燕云寨的人马走的很慢,军容严整,可是越到后来他们走的越快,最让人诧异的是,那上万人的队伍竟然没有进入燕云寨大营,而是直接在营地外往东面加速前进,行军的速度骤然变得快了何止一倍。
这个消息一传到翟让等人耳朵里,众人立刻就急了。
“果然是逃!”
“雄信,你立刻带着骑兵先追上去,我带领大队人马随后就到!”
单雄信应了一声,快步冲出大帐。
距离燕云寨大营正东十五里外,便是两座大山,此乃从巨野泽到雷泽城的必经之路。单雄信带着三千骑兵火急火燎的追过来,恰好看到燕云寨人马的后队在烟尘中进入了那道山谷之中。
“追上去,黏住燕云寨人马的后队,杀!”
单雄信以手中长槊往前一指,数千骑兵猛然提速朝着山谷冲了过去。一进入山谷,便能看到道路上燕云寨人马丢弃的旌旗,甚至还有不少兵器盾牌,由此可见燕云寨的人退走的极为慌乱,单雄信更加确定,那李闲一定是中毒不轻,不然怎么可能这样狼狈而逃?
他一马当先追进山谷中,同时大声下令骑兵加速。
此时已经能看到前面燕云寨人马的后队,狼狈不堪的正在顺着山谷往前跑。
“杀过去!他们都是燕云寨放弃的士兵,燕云寨的大队人马早就逃了,将那些断后的敌人全都杀死!”
单雄信大喊着鼓舞士气,憋屈了好一阵子的瓦岗寨骑兵一个个嗷嗷叫着,挥舞着横刀拼了命的往前追。
“单二哥等等!”
程知节带着另一队五百余骑兵从后面追上来,一边追一边大喊。
单雄信此时已经落下他二三里,程知节命士兵一同大喊,可前面的骑兵一丝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片刻间就全部进入了山谷之中。
“停!”
程知节大声下令道:“此地凶险,等大当家率军赶来再说。”
单雄信不断的拍马往前追赶,因为激动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此时他心中正在狂笑,心说有此一战大胜,自己在瓦岗寨中的威望必然如日中天,莫说一个徐世绩,便是翟让也不及自己。
“杀!”
他一声大喝,催马追上跑在最后面的一个燕云寨士兵,挺槊刺了过去,那槊如毒龙般探出,眼看这就要刺到那士兵后背的时候,单雄信忽然听到两侧一声大喊:“拉!”
嘭的一声!
一条埋在地下的绊马索被两边埋伏的燕云寨士兵拉了起来,数十人同时用力,绊马索立刻绷得笔直!
单雄信的战马一声凄厉的哀鸣,两条前腿被兜住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倒,单雄信被摔出去很远,手中长槊也被丢在了一边,这一下摔的极狠,非但摔歪了他的铁盔,脸上擦破了一层皮,鼻子磕出了血,一条腿更是撞在一块石头上,腿骨咔嚓一声断了。
“弓!”
就在单雄信刚刚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猛然间两面山坡上再次传来一声大吼。
呼!
数不清的燕云寨士兵在山坡两侧站了起来,羽箭几乎同时射出,漫漫如暴雨倾盆,顷刻间就将被堵住的瓦岗寨骑兵射死了上百人。
……
……
“保护二当家!”
他亲兵首领一声大喝,抢了一个盾牌便冲了过来。十几个亲兵将骑兵盾举起,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和盾牌搭造出来一柄大伞,将单雄信整个人都扣在了伞下面。箭雨连绵不尽,单雄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下亲兵一个一个被羽箭射中,他们却咬着牙手臂连着手臂抱在一起,死死的护住单雄信。
“救二当家!”
他的亲兵校尉回头大声呼喊着,数不清的瓦岗寨士兵冒着箭雨往这边冲了过来。噗的一声,才喊了一句的校尉被一支羽箭正巧射进嘴里,那羽箭从他的后脑又穿了出来,血随着那箭簇穿破后脑一下子喷了出来,全都溅在了单雄信的脸上。那股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眼睛鼻子往下淌,很快就从他的下颌上滴了下去。
噗噗噗!
单雄信伸出手下意识的去拉那校尉,可三支羽箭几乎不分前后的射来,一支射在那校尉的眼睛上,一支射在脖子上,另一只射在肩膀上。
那校尉连哀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经死去,只是他的两条胳膊依然和身边的人抱的死死的硬是没有倒下去。身处在十几个亲兵组成的保护伞下,单雄信虎目欲裂!
短短的几分钟,十几个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趁着山坡上的伏兵射出的羽箭稍微稀疏了一些,几个马军首领奋力冲到单雄信身前,将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几个士兵抬着断了一条腿的单雄信就往后撤,有人牵来战马,众人正要将他扶上马背的时候,又一轮箭雨倾盆而来。
扶着单雄信的那马军首领肩膀上中了一箭,身子一歪,恰好又一箭射在他的脸上。那箭穿破了颧骨扎进去,羽箭扎在脸上还在摇晃着,眼睛下面多了一道血口子,那样子恐怖之极!只是此时已经没人再有能力救他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哀嚎呃倒下去,然后被紧接着到来的羽箭射满了全身。
几轮羽箭过后,瓦岗寨的骑兵损失已经超过千人!
可就在羽箭逐渐停下来的时候,山坡上的燕云寨士兵们开始抱起西瓜大小的石头砸了下来,还有人合力推动山坡上的大石让其滚下,躲在战马和石头后面躲避羽箭的瓦岗寨士兵们立刻大惊失色,纷纷跑出去寻找战马便往回跑。石头将道路几乎堵死,战马根本就跑不起来!
“杀!”
裴行俨在山坡上一块巨石上站起来,振臂一呼道:“杀单雄信!”
数不清手持朴刀的燕云寨士兵顺着山坡杀了下来,如同泥石流顺着山坡涌下来一般。单雄信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猛的挣脱开手下士兵的手臂:“将我的长槊找来!”
“咱们瓦岗寨的好汉,什么时候害怕过!”
他怒喝一声,接过自己的长槊顺势一挑,将一名冲到跟前的燕云寨士兵挑飞,长槊横扫,切纸一般切开一名燕云寨士兵的咽喉,再往前一刺,将一个持刀的士兵戳死。他虽然断了一条腿不能行走,可被人搀扶上了马背后又一槊在手,又岂是一般人能靠得近前的?只几分钟的时间,他身边便躺下了一圈尸体。
“杀单雄信!”
“杀单雄信!”
一声一声的呼喊中,燕云寨的士兵不要命似的涌上来。单雄信身上已经被血水浸泡的湿透,向前一刺长槊戳在一个燕云寨士兵的心口上,那人竟然极悍勇,双手握着槊杆大呼:“杀了他!”
十几个持长矛的士兵冲过来一阵乱刺,单雄信只好弃了长槊抽刀劈砍,可他保护的了自己保护不了战马,片刻间,他的战马便被刺出十几个血洞哀鸣一声扑到在地。单雄信啊的一声大叫掉了下来,来不及站起来横刀一扫斩断了几条人腿,然后抓住一根长矛往怀里一带将那士兵拉过来,一刀将其头颅卸了下去。
脖子里的血液喷溅中,披头散发的单雄信如一个人魔。
第三百零九章 救单二哥
第三百零九章救单二哥
单雄信一生之中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凶险的时候,他的腿在摔出去的时候断了,身边的亲兵为了保护他,已经有至少四十人战死,其中有近一半是在围成人肉城墙的时候被乱箭射死的。其余的人皆是他落马之后被从山坡上冲下来的燕云寨士兵杀死。
狭长的山谷中,从两侧山坡上杀下来的燕云寨士兵很容易将瓦岗寨的骑兵分割开来,地上都是乱石,骑兵速度上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地域狭小施展不开,坐在马背上反而成了步兵们长矛的靶子。
被分割开来的骑兵陷入混战,其结果只有一个。
虽然有大批的人咬着牙往前冲打算营救单雄信,可两侧挤过来的燕云寨士兵一个个都十分悍勇,想要冲开隔开的壁垒谈何容易?
当单雄信被手下人搀扶着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时候,他身边已经不足十个人。而从山谷里面返身杀回来的燕云寨人马已经遥遥在望,山坡上还不断有穿着深蓝色号衣的士兵不断的涌下来。单雄信抹了一把迷住眼睛的血水,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
“二当家!”
他手下亲兵刘二宝一边撕下衣服包扎着单雄信被长矛刺伤了的小腿一边咬着牙说道:“一会儿我背着您往外杀,弟兄们合力,就不信杀不出去。”
单雄信鼻子一酸,使劲拍了拍刘二宝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
刘二宝将单雄信的腿伤包扎好,抄起单雄信的胳膊将其背了起来:“弟兄们!咱们跟二当家一起杀出去。让那些燕云寨的人瞧瞧,什么叫好汉!咱们瓦岗寨的人没一个孬种,要死,也站着死!”
“杀!”
十余人一同喊了一句,随即簇拥着刘二宝和单雄信往外冲。
三四个人一手持盾牌一手持刀围在单雄信身边,以盾牌挡住单雄信的身体,然后挥舞着横刀奋力的往前冲,刘二宝的身形并不魁梧反而看起来略显单薄了些,好在单雄信身子更矮,虽然很沉,可刘二宝咬着牙跑起来倒也不算太艰难。十余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攻击阵型,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噗!
一名燕云寨士兵的半边肩膀被卸了下去,他倒下之前嗷的叫了一声一口咬在单雄信亲兵的脖子上。那亲兵吓的哈哈大叫,拼了命的用力往外推那燕云寨士兵,只是面前这个缺了半边身子的敌人一口咬着他的脖子,独臂死死的勒住他的后颈。单雄信的亲兵惊恐的大叫着,一边奋力用横刀往前捅着,一刀,两刀,三刀……
横刀的刀尖在那燕云寨士兵的后背上冒出来又缩回去,如此十几次,他的后背上早就烂的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血口子里不断的往外溢着血,还有一小块一小块森白色的骨头渣子。他的前胸和腹部更是惨不忍睹,被横刀捅出来的口子豁开连在一起,内脏一块一块的往下掉,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那一大团落下来缠在两个人脚上的肠子,血糊糊的东西将两个人的脚牵绊在一起,然后两个人同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终于,在临死前燕云寨的士兵一口咬破了单雄信亲兵的脖子,他张开嘴吐出一大口血肉,其中还有一小块颈骨。被咬破了喉管的士兵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有从断裂的喉管中不断的冒着血,而气流经过,那血还有血泡出现。
两个人相拥着倒在地上,横刀还在燕云寨士兵的肚子里,握刀的手却再也没了一分力气往前刺,而咬人的燕云寨士兵,其实在咧开嘴笑了笑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死去。
当他们两个人几乎同时走上黄泉路的时候,其他人保护着单雄信已经向前突进了好几步。
而这三四步的冲刺,已经是极限。
“二当家小心!”
一个亲兵叫了一声后再没了动静,单雄信侧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亲兵身上已经至少有七八个血糊糊的洞,那是被长矛戳出来的,可是直到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才提醒单雄信小心,因为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握住那块挡在单雄信身边的盾牌。在侧面,三名燕云寨的长矛手冲过来,竖起长矛在那倒地将死的亲兵身上再捅出几个血洞,然后持矛刺向单雄信。
另一名亲兵咬着牙过来补上位置,可他手里没有盾牌只有一柄已经崩出了豁口的横刀。他用自己的身体将单雄信挡在后面,奋力的以横刀将刺过来的长矛全都拨开。可他的横刀短,敌人的长矛有优势,他只能防御而不能进攻,只坚守了片刻便被一柄长矛刺穿了小腹,他疼的一皱眉却咬着牙坚持着没有倒下去。
挥刀将刺进自己小腹中的长矛斩断,他就这么挂着半截长矛继续护着单雄信往前走。只是随着他的血越流越多,他的动作也渐渐的慢了下来。一杆长矛看准机会刺过来,从他的左眼刺进去又从后脑穿了出去。
矛头突兀的出现在人的后脑壳上,那士兵立刻便是去了意识。
十六步。
刘二宝背着单雄信往前冲了十六步,单雄信身边已经只剩下他自己了。
刘二宝脸色惨白的笑了笑:“二当家,看来今天我是不能陪着您一起杀出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距离最近的一面瓦岗寨的旗子还在二三十步外,而这二三十步之内,皆是燕云寨的士兵。看到单雄信他们两个人过来,同样杀红了眼的燕云寨士兵立刻分出来四五个人冲了过来。
其中一人持长矛直接选择了刺向刘二宝而不是单雄信,因为这士兵看的仔细,刘二宝此时便是单雄信的两条腿,而那穿铁甲的显然就是个瓦岗寨的首领。燕云寨有一套严肃而详细的功劳制度,每杀一人报上去便会记录下来,战场上杀五人转一级,而若是擒住或是斩杀一个敌将,那将直接升为旅率。
长矛迅疾的刺向刘二宝,单雄信大喊着让他往一旁闪开,可刘二宝却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背着单雄信站在原地没有动。
噗!
长矛刺中刘二宝的小腹,他身子猛的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去。下一秒,稳住身子的刘二宝忽然腾出一只手抓住矛杆用力的往自己身体里拽!就这样,他竟然硬生生的把那燕云寨士兵拽了过来。
“二当家!杀!”
刘二宝攥着矛杆吼着,森白的牙齿上都是血。
“杀!”
单雄信流着眼泪大吼一声,一刀将那燕云寨士兵的头颅削飞。而紧接着,另一杆长矛狠狠的刺进刘二宝的胸膛里,刘二宝眼前一黑,身子几乎栽倒可还是牢牢的抓住那矛杆,拽了一次却没有拽动,于是刘二宝松开手猛的迎着长矛往前冲了两步:“二当家!再杀!”
“再杀!”
单雄信脸上的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嗓子已经变得嘶哑的如同野兽。
噗!
第二个燕云寨士兵也被砍死。
“二……二当家,我站不住……也跑不动了……”
刘二宝歉然的说了一句,然后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只是他身体里的两条长矛却将其支住,死而不倒。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滚落在地的单雄信忽然想起自己两年前,在路边遇到逃荒几乎快饿死的刘二宝,他给了他一个馒头:“你这小子看样子不像是个没力气的,来,试试能不能背我起来,能背起我,你以后就跟着我干,有酒有肉!”
“干了!”
瘦猴一样极其虚弱的刘二宝咬着牙将单雄信背了起来:“这位将军,以后打仗的时候要是有危险,我背着你跑!”
“放屁!”
将馒头塞进刘二宝嘴里的单雄信怒骂道:“老子在战场上,什么时候跑过!”
……
……
程知节听到山谷中杀声震天,知道单雄信的骑兵营肯定是中了埋伏。可他身边只有不足五百人,杀进去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若是此时中了埋伏的是徐世绩,又或是王伯当等人,只怕程知节已经带人杀进去解救了。可中了埋伏的偏偏是单雄信,程知节犹豫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下定决心。
终于,当他听到山谷中传出一声一声震天大喊的时候,他咬了咬,抓起长槊催马向前。
“杀单雄信!”
山谷中传出的那吼声如雷。
“赵三金,你带两个人赶回去告诉大当家,就说二当家中了埋伏,老子要进去救人,叫他别拖拖拉拉的,能他娘的跑多快就跑多快!”
程知节一边催马向前一边喊了一句。
他手下亲兵队正赵三金应了一声,回头吩咐了手下士兵快快回去通知大当家,而他自己则抓起骑兵盾紧紧的跟在程知节身侧,程知节回头看了他一眼骂道:“老子让你回去,你他娘的怎么不回去!”
赵三金倔强的摇了摇头喊道:“我若是走了,谁给程大哥挡箭?”
程知节一怔,哈哈大笑道:“好!咱们兄弟便一起杀个痛快!”
他一拍战马加速向前,五百骑兵跟在他后面踏出一片雷声冲进了山谷之内。只是才往前冲了百十步就再也冲不进去,地上都是乱石,战马根本没办法跑起来,一个不慎马腿踢在石头上立刻就得人仰马翻。
而且,冲进去百十步,里面便都是密密麻麻围杀瓦岗寨士兵的燕云寨人马。
“杀进去!”
程知节从战马上跃下,挺槊往前冲了过去:“跟我救单二哥!”
“救单二哥!”
五百骑兵下马步战,面对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燕云寨士兵,他们毫无惧色,这便是瓦岗寨骑兵营,他们也是这世间最骄傲的士兵,他们也同样是这世间最无畏的士兵。只是,这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以往那些一战即溃的大隋郡兵,也不是那些如难民般的其他绿林人马,他们这次面对的,是比他们骄傲,比他们无畏,比他们还要好战善战的疯子,燕云寨的士兵!
数万疯子。
第三百一十章 单二哥不救
第三百一十章单二哥不救
单雄信一刀砍翻一个冲过来的燕云寨士兵,伸手抓过地上的一杆长矛支着身子站了起来,左手撑着长矛站了,右手握刀,两只手握的都很紧,手背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的凸了起来,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左腿坠马的时候摔断,右腿被一个燕云寨的士兵用长矛捅出来一个血洞,两条腿都还在流着血,身子看起来摇摇摆摆。
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或是紧张,又或是愤慨,又或是太用力了些,他握刀的右手和撑住长矛的左手都在微微颤抖。而颤抖的最厉害的,是他的双腿。靠着一杆长矛支撑,单雄信站的并不挺拔,身子微微佝偻着,本来就不高的身型此时更加显得悲凉了些。他脸上的血顺着下颌止不住的往下流,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三四个燕云寨的士兵虽然不认识面前这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矮壮汉子,但却被此人身上的那种不屈气质所折服,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忍不住有些震撼。无论单雄信为人如何,心地如何,但他此时便是一个合格的战士,是一个令人心生敬畏的将军。
一柄横刀从正前方刺过来,单雄信挥刀磕开然后再一刀将那士兵逼退。另一个燕云寨士兵手中的长矛毒蛇一般刺向他的咽喉,单雄信再次挥刀将长矛斩断,只是那士兵却灵活的向后跳了回去。第三个士兵用的是比横刀长几分沉重几分的朴刀,高高跃起一刀斩落,还是正前面的进攻。
单雄信举刀将攻势挡住,下意识的想出脚却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胡乱的挥舞了几刀将那个燕云寨士兵逼退,单雄信已经气喘吁吁。
燕云寨几个士兵的进攻都在正前方,这让单雄信对这几个士兵也多了几分敬重。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几个倒也是正大光明的人,能死在你们手里我也不算太冤枉。”
说完,已经杀的实在没力气的单雄信缓缓的闭上眼睛,竟然放弃了抵抗。
那几个燕云寨士兵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举刀杀了过来。
当的一声!
一杆长槊破空而来,将那燕云寨士兵手里的横刀恰好撞飞了出去。
“单二哥!我来救你!”
单雄信听到一声大喝猛的睁开眼睛,却见浑身是血的程知节竟然硬生生自燕云寨人马的重重阻隔中杀了过来,只是此时他也是孤身一人,身后几个亲兵已经被追过来的燕云寨人马缠住。为了救单雄信,程知节手里的长槊已经掷了出去。他一边狂奔一边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柄残刀,刷刷两下砍翻两人直奔单雄信而来。
“咬金兄弟!不要过来!”
单雄信眼圈一红忍不住流出泪水:“咬金兄弟!我走不了了,你自己杀回去吧!”
程知节也不停步,一边跑一边喊道:“单二哥莫要惊慌,我来救你回去!”
他一刀将一个燕云寨士兵砍翻,纵身一跃到了单雄信身边。
“单二哥,你怎么样?”
程知节急切问道。
“咬金!你来做什么!”
单雄信拉着程知节的手说道:“咱们兄弟总不能都命丧于此!”
“死便死,有什么可怕的!”
程知节看了看左右,见不远处有一片躺在血泊中的战马挣扎要站起来,他快步冲过去,抱着那战马的脖子竟然将其托着站了起来。那战马只是被之前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倒,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势。程知节哈哈大笑道:“天不绝人!”
他牵着那战马跑到单雄信身边,将单雄信抱起来放在战马上大声道:“单二哥坐好,咱们杀出去便是。你马上我步下,咱们兄弟齐心合力,敌人再多又能如何?”
“好!”
单雄信心中也是豪气顿生,将那长矛端起来说道:“咱们杀出去!”
此时程知节手下残余的几个亲兵已经抵挡不住,被燕云寨的人马乱刀砍成了肉泥,大批燕云寨士兵杀了过来,很快就冲到了程知节二人面前。程知节一手牵着缰绳,以那残刀开路,挡者披靡。
单雄信此时见到了生还的希望,更是不肯放弃,手中长矛使得如一条长龙,点落间必杀一人。
就在此时,却听到前面有人大喊道:“闪开来,我来擒此二人!”
程知节抬头一看顿时心中一惊,原来是燕云寨双锤将裴行俨到了。
……
……
翟让听说单雄信中了埋伏立刻大惊失色,催动大军加速向前,等带着瓦岗寨大队人马杀到山谷的时候,被围困的三千多名瓦岗寨骑兵已经差不多全部战死了。山谷内密密麻麻的都是燕云寨士兵的影子,远远的还能看到不少倒地的瓦岗寨士兵被燕云寨的人围着乱砍,不多时便成了一滩肉泥。
翟让大怒,命令王伯当率军猛攻谷口。
因为谷口并不宽阔,大队人马难以展开。王伯当只带了千余人分作两队杀了过去,先是让弓箭手漫射开路,然后下令长矛手列阵往前急冲。只是才冲进谷口,便被山坡上的燕云寨弓箭手一阵箭雨又压了回来,前排的长矛手几乎损失殆尽。
“杀!”
翟让大吼道:“救出雄信和咬金,不能丢下咱们的兄弟!”
谢英登见王伯当冲不过去,带了五百名弓箭手涌过去压制山坡上的燕云寨弓箭手,足足损失了四五百人才将谷口攻破,瓦岗寨的士兵们奋力往前杀去。燕云寨的士兵抵抗极为猛烈,几次将瓦岗寨的人马压回来。双方在谷口来回争夺,很快尸体便堆起来老高。血水顺着谷口往外淌,竟然形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溪。
翟让等的心急,让自己手下三百亲兵骑马冲击谷口。
这一下倒是奏效,骑兵将燕云寨的人马压的往后不断退去,王伯当和谢英登趁势带人杀了进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斥候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离着很远便惊慌失措的喊道:“大当家,大事不好!咱们的大营被雷泽城中的燕云寨人马一把火烧了,雷泽城中的敌军正往咱们后队杀来!”
翟让听了心中巨震,正不知所措忽然听见张亮喊道:“大当家,我愿率领一支人马,挡住后面的敌军!”
“好好好!”
翟让大喜道:“我给你三千人马,你挡住后面燕云寨的攻势!”
“喏!”
张亮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临走之前看了徐世绩一眼,使了一个眼色,可徐世绩却视若无睹,看都不看他一眼。张亮叹了口气,带着三千人马返身杀了回去。
心急如焚的翟让一回头正巧看到徐世绩,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懋功啊,你可来了,快,你倒是拿个主意,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徐世绩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盾阵,压进山谷救人!”
翟让闻言大喜,将令旗一把塞进徐世绩手里道:“你来指挥!”
徐世绩催马上前一步大声下令道:“结长龙盾阵!”
一千名盾牌手立刻涌出去,组成了一个十人一排的长队。中间的士兵将步兵盾高举连成一片,两侧的士兵将盾牌立着端好,一千人迅速的组成了盾阵,看起来如同一个长条形的巨石一样。而在盾牌手之间的空位上,则是手持长矛的瓦岗寨士兵。他们能从盾阵的缝隙中将长矛刺出,待盾阵结好之后随着徐世绩一声令下便往上谷中缓缓压了过去。
……
……
嘭的一声,裴行俨一锤砸断了程知节手里的残刀后铜锤又砸在他的胸口上,程知节一声闷哼向后倒飞了出去。此时他已经杀的筋疲力尽,手里的横刀又已经残破不全,还要一手牵着战马的缰绳,如何还能挡得住裴行俨的攻势?
落地后的程知节还想站起来,只是心口里猛的一窒一口气竟然上不来,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他又跌坐了下去。
十几个燕云寨的士兵冲过来,最前面的几个人手里抡动着绳索,也不靠近程知节,离着六七步远纷纷将绳索抛了出去,只片刻的功夫,程知节身上便被套了六七条绳索,那些燕云寨的士兵发一声喊开始用力,打算将程知节困住。
程知节吐了一口血心里反而好受了些,身上被套上了六七条绳子,他挣扎了几下越来越紧,他暴怒大喊,猛的往一侧冲了出去,那样子如同一头蛮兽六七个人居然拉不住他!后面涌上来的燕云寨士兵纷纷抓住绳子,足足上了二十几个人才将发了狂的程知节拉住。又有几根栓了石块的绳子抛过来,在程知节的腿上打了几个转后缠住,燕云寨的士兵用力一拉,嘭的一声程知节便摔倒在地。
“咬金!”
单雄信见程知节被擒,拨马就要回来救他。
裴行俨嘿嘿冷笑,舞动双锤便迎了过去。平常时交手单雄信便比裴行俨稍逊一筹,此时他浑身是伤而且早已经没了力气,如何还能是裴行俨的对手,手中的长矛被裴行俨一锤砸断,他向后猛的仰身躲过一锤,直起身子催动战马往前跑了几步,可是眼看着围住程知节的燕云寨士兵掉头向他冲来过来,单雄信又勒住了战马。
他看了看手里的断矛,再看看程知节仰天一声长叹,猛的将断矛朝着战马屁股上刺了一下,那战马吃痛哀鸣一声向前冲了出去。他竟然没有往回逃,而是朝着山谷里面狂奔而去。
裴行俨一声冷笑,看着被捆的好像粽子一样的程知节讽刺道:“这便是你的单二哥?”
之前敬重单雄信是条汉子不忍背后偷袭的那几个燕云寨士兵,再看向单雄信逃脱的背影时,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轻蔑,反倒是看向程知节,充满了尊重。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吓吓人还可以
第三百一十一章吓吓人还可以
徐世绩亲自指挥长龙盾阵缓缓的往山谷里面挤进去,从高空中看过去的话,那长龙盾阵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条巨大狰狞的蜈蚣缓缓的爬进山谷一样,在这条巨大的蜈蚣面前,阻挡在前面的燕云寨士兵显得那么渺小。
可是这仅仅是看起来的渺小,从盾阵入谷开始,燕云寨的人马看似在不断退却,而且有些拿那个盾阵没有办法,羽箭穿不破盾阵防御,而靠近了冲杀的话又会被盾阵中刺出来的长矛阻挡,一时之间似乎只能任由瓦岗寨的人马往山谷中挤,可是作为指挥者,偏偏徐世绩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总觉得,事情绝对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但他此时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些,在警惕的同时指挥着第二个千人盾阵进入了山谷。山谷狭窄,两个盾阵如果并肩而行的话几乎将山谷占满,这样一来燕云寨的士兵就只能往后退,也只剩下了进攻盾阵正面一个选择。可是为了稳妥,徐世绩并没有让两个长龙盾阵齐头并进,而是首尾相连一前一后进入山谷。
在两个长龙盾阵的后面,是一个千人队的弓箭手,尾随在盾阵后面,羽箭漫射无差别攻击,用来保证攻击盾阵的人不敢靠近,而进入山谷之后,这个千人队的弓箭手则变得有些被动,因为山坡上燕云寨的弓箭手居高临下占据着优势。
弓箭手的护送实在走不了多远,越是深入弓箭手的伤亡就越大,接下来只能看盾阵突入多远了,这次进攻旨在救人而不是决战,所以徐世绩也没想和长龙盾阵能对燕云寨的人马造成多大的伤害,其实这盾阵本身的攻击力并不大,除非到达目的地后散开,不然盾阵只要不解体,敌人不靠上来,根本无法起到杀敌的作用。
徐世绩也不知道程知节和单雄信已经杀进山谷多远,若是超过三里,他担心盾阵也会因为进入太深的话被团团围住。虽然防御力惊人,可盾阵并不是无敌的,只要被困住,蚂蚁咬死大象这种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况且,盾阵不是大象,而燕云寨的人马,更不是蚂蚁。
就在这山谷谷口往里面二里处,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凸出来的巨石,巨石后面是一小块平地,勉强可以站着十几个人。此时,达溪长儒便负着手站在这里,低着头看着那两条大蜈蚣缓缓的爬了过来。他身后雄阔海等人也是脸色平静,似乎并因为那长龙盾阵的不断压入而有什么烦恼。
“当初大隋平灭南陈的时候。”
负手而立的达溪长儒有些怅然的缓缓说道:“渡过长江之后与南陈军决战,当日南陈大军便是摆出了这长龙盾阵直冲大隋军阵,楚公杨素下令以弩车阻拦,以精骑游走盘旋,用长槊一点一点的将盾阵挑翻。”
“只是如今咱们手里,无弩车,山谷狭窄骑兵也派不上用处。”
“看起来,长龙盾阵倒是极适合这山谷中作战。”
达溪长儒笑了笑:“只是世事无绝对,看似适合的事,其实皆有正反两面,瓦岗寨指挥盾阵入谷的人能看清大的环境,却忽略了细节。”
雄阔海问道:“指挥盾阵的人,没有让两个盾阵齐头并进,其实是想到了山坡上多乱石,怕咱们以乱石投掷,两个盾阵并行的话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此人的心思看起来倒也算得上细密了。”
“可这山谷中不止有乱石。”
洛傅笑了笑道:“还有很多大树”
达溪长儒微微笑了笑,然后将手中令旗挥舞了几下。山谷中的燕云寨士兵得到命令,开始潮水一般的往山谷里面退去。在长龙盾阵前面百米左右,两边山坡上的燕云寨士兵正在奋力的伐树。而在第二个长龙盾阵后面的山坡两侧,燕云寨的士兵们也在伐树。
“不好!”
站在山谷口瞭望的徐世绩大惊失色。
“弓箭手!压进去,射杀山谷两侧的燕云寨士兵!”
徐世绩大声命令道。
数百弓箭手冒着被射杀的危险,在盾牌手的保护下往里冲,试图将山坡两侧的燕云寨士兵逼退,只是已经晚了,一支羽箭射在正抡动斧头的一个燕云寨士兵额头上,他身子猛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向前扑倒撞在那棵参天大树上,或许是只差这么一丝力量,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树轰然倒了下去。
这似乎就是一个信号,随着第一棵大树倒下去,山谷两侧的树木接二连三的顺着山坡倒下,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将进入了山谷的盾阵两头全部堵死!那两个千人盾阵,前后都被巨木封住!
徐世绩一声长叹,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弓!”
随着达溪长儒的令旗挥舞,燕云寨原本退回去的士兵又杀了回来。山坡上冲下无数人将盾阵前后都围住,随着一声令下,燕云寨的士兵纷纷将包裹着浸油布条的火箭点燃,数千支火箭火雨一样射向那两条巨大的蜈蚣。
蜈蚣有厚甲,刀剑不入,却挡不住烈焰焚烧。
……
……
“报!”
一个斥候气喘吁吁骑马飞奔而来,来不及下马直接在马上抱拳道:“大当家,燕云寨大队人马从后面杀来,烟尘蔽日,也不知道有多少兵力。张当家已经抵挡不住,他命我速来请大当家派援军过去!”
“啊?”
翟让听了之后大惊失色:“那燕云寨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马!”
“懋功,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着徐世绩急切问道。
徐世绩此时心中已经有些乱了,他不是没有想到燕云寨的人会以火箭攻击长龙盾阵,也想到了燕云寨的人会以乱石投掷,可他却只能将救出程知节和单雄信寄托在运气上,因为这山谷地形的优势全在燕云寨那边,就算是孙武再生武侯再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他只是没想到,燕云寨的那些人竟然如此之狠,竟然先以巨木封堵进退之路后才以火箭攻击,根本就没打算给那两千盾兵和其中隐藏的上千长矛手一丝活路。
指挥燕云寨人马的不是李闲!
徐世绩猛的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李闲指挥,或许会砍伐巨木封堵,或许会以火箭攻击,但在下令放箭之前,李闲一定会劝说那些被困的瓦岗寨士兵投降。这不是因为李闲心慈手软,他也绝不是什么善人,是因为李闲舍不得那些巨盾,若是一把火烧了只怕他会心疼。
在燕云寨中的日子,徐世绩深切感受到了李闲的贪婪。
那种贪婪并不是贪得无厌,而是不会浪费任何对他有用的东西,虽然有些宁缺毋滥的小家子气,可这种性格并不讨厌,两千面巨盾,对于装备步兵来说那是一大笔财富!
而且,李闲说不得还会借机要挟瓦岗寨退兵。
可是现在,燕云寨的人丝毫机会都没给那些瓦岗寨盾兵,直接封堵随即火杀,下令之人性格冷硬干脆,显然不是李闲的风格。
徐世绩一皱眉,心里一亮。
李闲在后队进攻的燕云寨人马中!
“大当家,全军向后,尽全力攻打后面杀来的燕云寨之敌!李闲就在后面燕云寨军中,只要击败后面的敌军,燕云寨山谷中的伏兵不足为虑!”
徐世绩想到这里大声向翟让建议。
翟让一怔,犹豫道:“可是……可是单雄信和程知节他们两个还在谷中,咱们怎么能弃他们而去?”
“李闲伤重,而且后面的燕云寨人马兵力绝然不会太多,说不得是李闲的疑兵之计,大当家率军尽力攻击,只要将后队燕云寨的人马围困住,擒住李闲,再以其换回单二哥和程知节!”
……
……
后队燕云寨的人马其实真的不多,只有烈火一营兵马,再加上千余人的雷泽城民勇,全部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七千人左右。可是从场面上看起来,倒是好像有不下两三万人似的,气势汹汹。
正前面是列阵向前冲杀的烈火营士兵,后面则是那千余民勇拖着树枝来回奔走,烟尘蔽日,确实看不出后面有多少人马。张亮手下只有三千人,本来就挡不住烈火营的攻势,此时见燕云寨后面的人马还是绵绵不尽的杀来,他心中也是惊惧不安。
张亮本来是没打算和燕云寨的人硬碰硬的打一仗的,他本想稍微接触一下自己便带兵撤走,自己保下这三千人马,要么带兵往西走去追李密,要么在一侧观望,若是瓦岗寨大败的话自己趁势杀翟让取而代之。可惜的是,他本意是邀徐世绩一块走的,可徐世绩偏偏装傻不跟他走。
如今徐世绩不走,张亮便没了信心拿下瓦岗寨的主导权。
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和燕云寨的人马交战,可燕云寨烈火营的兵力本来就是他的两倍还多,再加上烈火营以逸待劳,这段日子一直没有战事,士兵们精力充沛,士气旺盛。所以张亮的人马被杀的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被燕云寨的人马突破过去。
“再去报大当家,让他速速派援兵过来!”
张亮咬牙切齿的喊道。
一个亲兵领命去了,骑马往山谷方向飞奔。
燕云寨烈火营中,李闲没有出现在阵前,而是骑着大黑马战在后队中。在他身后几百米外,便是那些拖着树枝来回奔走的民勇。不时有士兵跑回来向他报告前面的战况,他却没有下达什么军令,只是让东方烈火放手去攻。
算计了一下时间,李闲不禁微微皱眉。
“怎么还没来?”
在他身侧的叶怀袖骑了一匹红棕马,换了她那身精致漂亮的铠甲,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英气。只是这红色铠甲太精致了些,非但没有遮挡住她的身材,反而看起来曲线轮廓更清晰了些。
她没有什么以手帕挡住口鼻的小女人姿态,脸色平静,似乎并不介意不远处那些民勇激荡起来的烟尘。
“该架起来了。也该打出来了。”
叶怀袖淡淡道。
李闲笑了笑:“我已经打出去了。”
叶怀袖微微笑了笑:“你若是打出你的帅旗,瓦岗寨人会来的更快些。”
李闲摇了摇头:“我若真的打出帅旗,他们反而不会相信。”
“至于该架起来了……”
李闲笑了笑:“确实是时候了,只是稍微少了些,吓吓人还可以,真碰上不要命的,咱们说不得转身就得逃。”
他一挥手,不远处早就准备好的千余名士兵立刻忙活起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怎么会是你
第三百一十二章怎么会是你
随着李闲的命令,上千名燕云寨士兵开始将后队中以大车拉载的东西卸下来,然后忙而不乱的开始组装在一起,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装置大车上的东西也算得上轻车熟路,他们非是烈火营的人马而是全部归属于青木营,在平日里训练的时候这一千余人合练最多的不是阵型,而是组装抛石车。
当初李闲扣下徐世绩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洛傅将青木营中专门操作抛石车的人马全部调往雷泽,因为雷泽,是距离距离瓦岗寨最近的地方,而且只要拿下雷泽,瓦岗寨的人马就可以长驱直入杀到巨野泽。
李闲骑在大黑马上伫立一侧,看着士兵们将抛石车一点一点的组装架起来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东西威力自然不必说,可建造一个也不是简单的事。光是这抛石车的投石大臂制造一个就极其繁杂,甚至比造一艘五牙大船的龙骨也省不了什么事。要强度还要韧性,当初我只是设想造这么一个东西,谁想到过程竟然这么麻烦。”
叶怀袖笑了笑道:“有时候我都有些搞不懂,你脑子里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闲撇了撇嘴道:“这哪里是乱七八糟?”
叶怀袖抿嘴微笑:“反正一般人肯定是想不出来的,这抛石车看起来构造简单,也没有什么想不同的道理在里面,可用人力搅动盘索抛石,古而有之,最远不过二百步。你想出这以机括轮盘之力抛石,当真有些匪夷所思,正常人……想不到的。”
李闲看了叶怀袖一眼眯着眼睛问:“你是在赞美我超乎常人,还是在讽刺我精神不正常?”
叶怀袖撅了撅嘴不屑道:“我怎么会讽刺你精神不正常?”
李闲点了点头开心道:“如此甚好。”
叶怀袖看着李闲极认真的说道:“你精神什么时候正常过?这个还需要我讽刺吗?”
李闲懊恼道:“我若是真不正常,就把你先-奸-后-杀。”
叶怀袖瞪了她一眼,却没有退避李闲看似凶狠的眼神。李闲比划了一下,见叶怀袖无畏,自己觉得无趣索性收起那副恶狠狠的摸样,有些怅然的说道:“可惜,世事弄人,我如此一个清纯可人的美少年,最终还是被你祸害了……”
叶怀袖眼神猛然一凌厉,某人立刻催动大黑马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嗯,我去看看前面打完了没有,据斥候说瓦岗寨和东方烈火交手的那支人马打的张字大旗,瓦岗寨姓张的首领我知道的只有一个张亮,此人颇为狡猾多智,不能让东方烈火吃了亏才是……”
叶怀袖看着某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恰在此时,只听见前面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传来,李闲才催马往前走了十几米,烈火营的斥候已经赶了回来:“报!将军,瓦岗寨大队人马已经在五里之外!”
李闲点了点头道:“你去告诉你们东方都尉,让他收拢人马,结方阵。”
那斥候领命走了,李闲转身又吩咐亲兵道:“让那些民勇不要再来回奔走了,让他们多拿旌旗,一百人却要结成千人队的摸样,方阵中间空出来,只插旌旗不必布置人手,那一千多人,说什么也要摆出一万人的样子来。”
他见叶怀袖催动红棕马走了过来,笑了笑说道:“让烈火营前面那五千人马装出一万来,只怕也瞒不住久经战阵的人,倒是后面这一千多民勇装出一万人的样子来,他们的差事着实轻松些。”
“你就不怕徐世绩看出你的布置?”
叶怀袖有些担忧的问道。
“兵法虚实,徐世绩比我看得明白,我瞒不住他,可是瞒不住他,他未必就能破的了我这计策。”
李闲笑了笑说道:“他自己做不得主,而我自己做得了主。”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青木营那一千士兵已经将三架抛石车架设起来。三个庞然大物矗立在军阵后面,已经准备完毕。
“只有三架,确实太少了些。”
“谁叫你那么贪心……”
叶怀袖有些无奈道:“工匠说能投三百步的抛石车,按照你给的工期能造出最少二十架来,就算是投石四百不步的抛石车,工期之内造出十架也不是很难,可你偏偏要这能投五百步以上的大家伙,造出来的少了怨的别人吗?”
李闲轻笑道:“这东西要是有一万架……”
叶怀袖看了他一眼,颇为鄙视某人的痴心妄想。
……
……
翟让留下五千人马做后队,以防山谷中的燕云寨人马杀出来袭扰大军后路。他和徐世绩带着两万多人马往回赶去,等汇合了张亮的时候,燕云寨那边已经布置好了防御,方阵整整齐齐,每千人一个方阵,粗略一数竟然差不多有二十个。这让翟让心惊不止,侧头去看徐世绩,却见他脸色倒是没有什么惊讶。
翟让问徐世绩道:“要不要派人叫阵?”
徐世绩摇头道:“哪里还有时间扯皮?直接杀过去就是。”
“可是,燕云寨的人马不比咱们少啊,若是耽搁的久了,再被山谷中的敌军杀上来,咱们必然腹背受敌。懋功,你难道就没想到个稳妥的法子?”
翟让有些担心道:“雄信和咬金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然咱们和那李闲谈和?”
徐世绩脸色一遍,有些懊恼道:“大哥!单二哥和程知节若是被燕云寨的人擒住,咱们若是谈和李闲必然百般刁难。只有一鼓作气向前,将李闲困住生擒,再和他手下人谈判,换回程知节和单二哥。”
“燕云寨人马……”
翟让看了看徐世绩,后面的话却被徐世绩堵了回去:“不过是虚张声势!”
正说着,忽然听见几声很奇怪的声音,有人眼尖立刻就看到几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从燕云寨阵中飞了出来,遥遥直奔瓦岗寨大军而来。等稍微近了一些人们这才看清,那竟然是几块巨大的石头,看样子最少也有二三百斤!
“啊!快闪开!”
发现那巨石飞来的士兵狂吼着往一边挤,随着他的狂吼众人也都发现了那从天而降的巨石,一时间瓦岗寨中士兵顿时慌乱起来,士兵们叫着往一边闪。只是因为慌乱,不少人撞在一起扑倒在地,还来不及站起来那大石就已经到了。
“往两侧闪!别顺着石头来的方向跑!”
徐世绩大声的喊着,声音却很快就被惊慌的呼喊淹没。
嘭的一声巨响,第一块数百斤沉重的巨石狠狠的砸进瓦岗寨的军阵中,几个被吓坏了的瓦岗寨士兵因为慌乱跑的方向不对,被砸落的巨石狠狠的拍在了下面,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地面砸出来一个大坑,尘土猛的的炸起来呼的一下子席卷了出去。方圆几十米之内瞬间就被烟尘笼罩,那巨石将三四个瓦岗寨士兵砸死之后深深的陷入土地中,几个士兵的残肢断臂露在外面,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巨石落下,看起来威势和一颗炮弹落下来几乎无异。只是远没有炮弹的威力,不过场面上看起来真的太震撼人心了。漫天的烟尘中,人们都被吓傻了。第二块第三块巨石接连飞来,第二块砸进骑兵队伍中,直接砸在一匹战马身上将人马都砸成了肉泥,那大石颇为圆滑,再加上下面垫着马尸人肉所以没有陷入地下,反而迅速的往前滚了出去,竟然一连串撞翻了三匹战马,而受到了惊吓的马群立刻就惊了,骑兵约束不住,战马四散奔逃。
第三块巨石恰好飞向翟让这边,徐世绩眼疾手快,拉着翟让的战马缰绳往一侧跑出去,巨石轰然而落,砸出来一个深深的大坑。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吓得白了脸色的翟让颤抖着嘴唇问道。
“回回炮!”
徐世绩咬了咬牙脸色沉重:“据说极西之地有波斯国,那里的人多能工巧匠,有人造回回炮,可发射数百斤巨石,最远者能投掷五六百步,是攻城的利器。”
“这……还怎么打?”
翟让脸色苍白的问道。
……
……
“有的打!”
徐世绩大声道:“这回回炮虽然威力巨大,可发射一次之后再想发射,需要间隔一段时间,而且李闲军中的回回炮并不多,这乃是攻城拔寨的不二利器,可用于平原野战却并不适合,只要杀过去一把火烧了,没什么可怕的。”
“王伯当!”
徐世绩大声命令道:“你带一千骑兵往左侧迂回,不要急着攻击,待我大军和燕云寨的人马纠缠在一起,你便率军绕过去杀尽那些操控回回炮的士兵,将回回炮毁了!”
“遵命!”
王伯当抱拳应了一声。
“张亮,你带三千人,攻燕云寨右翼,牵制敌军!”
“遵命!”
张亮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干脆的应了一声。
徐世绩肃然道:“谢英登兄弟还带着人马在后面阻挡山谷中的燕云寨人马,咱们没时间耽搁!杀过去,生擒李闲!”
“生擒李闲!”
瓦岗寨的士兵们喊了一声,可声音中却没有几分勇往直前的气势。徐世绩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知道那回回炮野战威力并不如何巨大,可是士兵们不知道!尤其是骑兵,战马受惊,士兵慌乱,此时竟然有些约束不住!被巨石砸过的地方,百米之内都没有人愿意靠近,瓦岗寨的军阵空出来三个地方,看起来难看的就好像是人头顶的秃癍!
“还是……”
翟让看了徐世绩一眼叹道:“还是不要打了吧……军心……不可用。”
他见徐世绩脸色极为难看,神色间带着一丝狰狞。所以说话的时候他尽量语气平缓了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翟让竟然有些怕自己激怒了徐世绩。
“打!”
徐世绩大声说道:“必须要打!燕云寨没有那么多兵力,也只有三架回回炮,李闲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只要杀过去,必然能生擒他!大哥!必须要打!”
“吹角!”
徐世绩眼神冰冷的喊道:“吹角,全军进攻!”
当李闲听到瓦岗寨中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可惜的说道:“看来真的是徐世绩在指挥,吓得住别人,吓不住他。”
叶怀袖看着李闲极认真的问道:“要撤吗?”
李闲微笑着说道:“这个撤字用的极好,我很高兴你没用逃这个字。”
玩笑归玩笑,他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撤走。待山谷中大军返回,瓦岗寨依然没有胜算。就算自己这边只有七千人马,可用来防御并不是什么太艰苦的事。就在他下令让东方烈火准备迎战的时候,忽然对面瓦岗寨中一阵大乱。
“快跑啊!大当家要杀军师啊,咱们瓦岗寨完了。”
“大当家杀了军师,大家各自逃命去吧!”
“别再拼命了,军师都死了!”
一时间,瓦岗寨竟然自己乱了起来。混乱从瓦岗寨人马的左翼开始蔓延,谣言迅速的传遍军中,听到呼喊声,徐世绩脸色大变!
“军中有燕云寨的奸细,大当家你坐镇中军,我去稳住左翼。”
说完,徐世绩催马带着亲兵往左翼赶去安抚军心,只是左翼数千人马已经全都乱了,士兵们纷纷溃逃,不分东西南北,不辨敌我双方,徐世绩冲过去大声的呼喊安抚军心,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棍打在他的后脑上,徐世绩身子一僵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昏过去之前他看到了偷袭自己的人,不可思议的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十万兵
第三百一十三章十万兵
翟让实在没想到失败来的会这么让人无语,轻易到让人觉得这是一场戏,而且还是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戏。这失败也很诡异,混乱从左翼开始蔓延,很快就传染到了中军,然后是右翼,除了还剩下的八千灰衣军保持了阵容完整之外,其他士兵竟然全都因为一个谣言而溃败的让人措手不及。
翟让曾经想到过或许会战败,而且在闲极无聊的时候甚至想过,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惨烈来结束这场战争。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战争的结局竟然如此让人不甘。
他不会想到,击败他的不是燕云寨的精兵,不是那威力惊人的回回炮,竟然是一个谎言,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大当家杀了军师!”
“军师欲夺权,被大当家一刀杀了!”
“军师要撤退,大当家坚持进攻,两个人起了争执,大当家一刀将军师的头颅割了下来。”
“军师被乱刀剁成了肉泥!”
谣言越传越离谱,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随着传说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大当家和军师同归于尽。还有人一边跑一边绘声绘色的讲述:“大当家咬掉了军师的耳朵,军师一拳打歪了大当家的鼻子,然后大当家一刀捅进了军师的心口里,军师临死前一口咬断了大当家脖子。”
翟让下令灰衣军执法,斩杀溃逃的士兵,一连杀了五六百人才勉强将混乱止住,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若是趁这机会燕云寨的人马不进攻的话,那李闲一定是被猪拱了脑袋。瓦岗寨主力队伍溃败之势已经无可阻止,幸好因为这些年徐世绩练兵的缘故,瓦岗寨的士兵素质还是不俗的,尤其是其中最精锐的灰衣军,一边抵抗一边撤退,汇合断后的谢英登之后一路往西南方向撤走,这一战并不如何惨烈,因为战争从开始到结束快的连死太多人的时间都没有。
翟让在王伯当,谢英登,张亮等人的保护下,带着不足一万人马杀出血路一路往西南去,燕云寨的人马得势不饶人,骑兵一直在后面黏着,一直杀出去百里,虽然没能杀伤太多人马,可却让瓦岗寨的队伍无法停下来整顿。
翟让无奈,只好暂时放弃了再救单雄信等人打算,带着残兵一路返回东郡瓦岗寨。
历时两个月的燕云寨和瓦岗寨之争终于结束,瓦岗寨损失了两万多人马,跟着翟让回到瓦岗寨的士兵不足万人,元气大伤。还损失了寨中大将单雄信,徐世绩,程知节,三人生死不明。那山谷中前后进入的六千余人马全军覆没,投降者只有一千余人,大部分被诛杀,尤其是那两千盾兵和一千长矛手,竟是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片甲不留。
后来达溪长儒对李闲说了这样一番话:“东汉末年三国鼎立,武侯平定南疆的时候一把火烧死了三千藤甲军。后来在葫芦谷一把火又险些烧死司马懿,武侯曾说火攻有违天和,会折阳寿,我却不怕这个,所以我代你杀人,杀的少了,起不到震慑人心的作用,有这一把火,估计燕云寨的凶名也算传了出去。”
李闲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只是摇头不语,也不知道是觉得烧死人的太多于心不忍,还是心疼那两千面巨盾。
达溪长儒见他样子有些奇怪,忍不住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李闲却笑了笑道:“我只是在想,若是再等等,放过单雄信和程知节的骑兵,等瓦岗寨大队人马进入山谷再放火烧,会不会烧死的更多一些?”
达溪长儒一怔,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
……
“为什么这样做?”
徐世绩的额头上包扎了一圈,倒不是因为挨的那一棍打了他个头破血流,而是因为趁乱冲出去的时候,抬着他狂奔的几个士兵因为跑的太急了些,一不小心让他的额头撞在马鞍上,擦破了皮,可是给他医治的人又太小题大做了些,包扎的严严实实,脑袋显得大了不止一圈。
他脸色有些冷,声音有些冷,眼神有些冷。
所以坐在他面前被质问的人显得很局促不安,不敢和徐世绩对视,垂着头,明明年纪比徐世绩要大,辈分比徐世绩也要大,可在徐世绩眼神的逼视下,他就好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偶尔抬头看一眼徐世绩,却立刻眼神闪烁着迅速将头再低下去。
“李闲给了你多少好处,许了什么东西,你竟然敲我一闷棍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我还是你侄子吗!”
徐世绩脸色阴沉的问道:“给我一个理由,难道仅仅是因为李闲曾经救过你一命,你就还他这么一个人情?”
坐在徐世绩面前的,正是他的族叔徐瞎子。
“他……什么好处都没给我,也没许给我什么条件,懋功,我对天发誓,我若是收了李将军一个铜板我就遭天打雷劈,你知道的,我骗什么人也不会骗你。”
“啊?”
徐世绩诧异了一下,反而更加生气了:“一个铜钱都没收你就帮人家做事,你怎么现在傻成了这个地步!亏不亏,我问你亏不亏!?”
“不亏……”
徐瞎子小心翼翼的说道:“最起码我把你抓过来了。”
“你抓我做什么!”
徐世绩往前挪了挪,直视着徐瞎子那对小眼睛怒问:“李闲若是一点好处没给你,你凭什么帮他?”
“我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徐瞎子咽了口吐沫:“我真的没收好处,我不会出卖你,就算有人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就算有人剜了我的眼珠子我也不会出卖你!”
“剜你的眼珠子还真难了些!”
徐世绩气呼呼的说道。
徐瞎子见自己侄儿有心情开了句玩笑,知道他生气归生气倒也不是跟自己没完没了。毕竟自己这个侄儿从小就和自己关系最好,而且自己打了他一闷棍,生气是必然的,不生气……那是打傻了。
“你别难为他了。”
李闲笑着走进房间里,挥挥手让亲兵将饭菜放在桌案上:“还是我自己对你说好了。”
徐世绩看见李闲,叹了口气。
徐瞎子看见李闲,如释重负。
“将军您来了,那我先出去。”
他起身对李闲抱了抱拳,李闲笑着说道:“别,一起喝酒,不帮你解释清楚,你这亲侄子还不得怨恨你一辈子?”
徐瞎子有些畏惧的看了徐世绩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先回去吧,您来解释,比我自己说什么都强,我这个人嘴笨,我怕解释不清楚。”
李闲点了点头道:“也好,我来说,你放心吧。”
他拍了拍徐瞎子的肩膀,笑容平和。
徐瞎子走了之后,李闲将桌案拉到徐世绩的床榻边上,然后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一会儿还有个人来,先别急着喝。我也不急着和你解释,等人来了再说。不过你确实错怪了你族叔,他真没拿过我一个铜板的好处。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没骗他……你族叔也是老江湖了,你以为是我三言两语就能骗的了的?”
徐世绩也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正说着,门帘再次被撩开,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我若不是没了力气,会轻易被你砸了那一锤?”
“少吹牛!你就算浑身力气也不是我对手!”
徐世绩抬头去看,却见竟然是程知节和裴行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个人还在争执,倒是没有什么火药味。裴行俨手里提着一只烧鹅,程知节手里拎着一坛老酒。
“懋功,你好些了吧?”
程知节看了看徐世绩脑袋上的绷带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诧异怎么今天绑的绷带比昨天还多了些,看起来徐世绩就好像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一样。看到程知节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头上,徐世绩心里就变得更加懊恼起来。
……
……
“懋功的伤没什么大碍,倒是程大哥你,那天脱了力,要是不好好调养,只怕会留下什么隐患。”
“奇怪啊!”
程知节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而是揉了揉鼻子叹道:“明明你我应该有仇的吧,为什么我看见你,看见那裴矬子一点都不生气?”
他喝了一口酒叹道:“明明应该是仇人的。”
“做仇人有什么意思,打打杀杀你死我活,怎么能和坐下来一块喝酒来的快活?你们抓了我爹我都不恨你们,杀了我裴家军一个片甲不留我也没恨你们,战场上的事生生死死胜负成败,没必要挂怀不忘,若是如此的话,那咱们这样的人,一生岂不是有无数个仇人?那还不愁死?累死?”
裴行俨一口将杯中酒喝干,说出来一番颇有道理的话。
“好像有点意思。”
程知节笑了笑说道:“就为了你这番话,干!”
“干就干,怕了你吗?”
裴行俨又满了一杯,两个人同时喝完。
“为什么?”
徐世绩已经喝得有些醉眼迷离,伏在桌案上有些费力的抬着头看着李闲。因为头顶上包扎的实在太厚道了些,半醉的徐世绩似乎有些支不住脑袋上的重量,看起来那如帽冠一样的绷带晃啊晃的,裴行俨忍不住伸手帮他扶着,似乎怕他再次磕了鼻子。两个人都有些醉意,做出这种举动来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
“徐瞎子在我燕云寨养伤的时候,他手下的人全都被龙庭卫的人杀了。”
李闲喝了一口酒,回忆了一下说道:“当初他是想促使我燕云寨和瓦岗寨结盟的,我记得他还说过一句文邹邹的话,合则双赢,分则两害。”
“这话扯淡!”
徐世绩晃了晃脑袋,脸色酡红。
李闲笑了笑说道:“我派了二十个手下给他,让他带着回瓦岗寨。我告诉他,这些人自此之后便是你的死士,他们不会帮我做对不起瓦岗寨的事,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李闲顿了一下说道:“我告诉徐瞎子,我不让他做什么奸细,只是让他自己把握住时机,若是有一天,他觉得他和你在瓦岗寨都无法再立足,已经危险到事关生死的时候,便带着我给他的死士,把你和他自己,都送到我燕云寨来。至于什么时候来,怎么来,我是不管的,看他自己把握。”
“就这样?”
徐世绩迷蒙着眼睛问道。
“就这样。”
李闲耸了耸肩膀。
“亏了……”
徐世绩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族叔卖了我,卖了自己,竟然一个铜钱都没收……亏了。”
“你觉得应该卖个好价钱?”
裴行俨摇摇晃晃的问道:“卖多少?”
徐世绩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道:“最少……十万兵!”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军校
第三百一十四章军校
李闲看着已经七分醉的徐世绩笑了笑,他把玩着手上价值不菲的玉杯轻声道:“十万兵我是没有的,不过如果十万兵能让你留下来帮我,我便去找十万兵来,十万不够,那就十五万,十五万不够,那就二十万。”
徐世绩晃动着让他感觉到有些恼火的包扎的如同蘑菇一样的脑袋,眯着眼睛看了李闲一眼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总是说你自己不擅长战阵指挥,不懂兵法韬略。你还总说自己只是一个懂些小阴谋小诡计的人,上不了台面。可这些话不过是你虚伪的谦卑罢了,阳谋是谋,阴谋也是谋,只要能制敌取胜便是好谋略。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便处处吃瘪,处处不是你的对手,你何必还要几次三番的留下我?”
他晃了晃酒杯,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被晃的支离破碎。
“刘玄德三顾茅庐,那是因为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未出茅庐便知天下三分,无论用兵治国皆是天下第一等之人。即便如此,我想若是第三次依然没有请到孔明的话,刘玄德说不定也会生出什么厌烦来。可是你……你干嘛不放过我?我不是孔明,没有那么惊艳的才华智谋,你也不是只知道落泪博人同情的大耳朵刘,何必如此?”
“你是徐世绩,你不是孔明。”
李闲笑了笑说道:“孔明穷一生之力也没能帮助蜀国一统天下,处处被魏吴压制。刘玄德一心匡扶汉室,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想做皇帝?我这个人没那么大野心,最起码现在还没想过什么一统天下这样无聊而且飘渺的事,所以你跟着我不会如孔明跟着大耳朵刘那般辛苦。”
“孔明活的多累,他主公活的也累……”
李闲看着徐世绩认真说道:“可是我不让你这么累啊,你只需帮我练练兵,助我将东平郡这块地盘稳住即可。我也不让你去做县令去管那些繁琐的民事,你不是想要十万兵吗,我陆续帮你招来就是。”
“之所以非得将你留下,是因为我比较懒。”
李闲用一种让人无语的不负责任的语气说道:“有你,有程大哥,有裴行俨,还有我燕云寨那么多豪杰好汉帮我撑着门面,我岂不是可以逍遥快活?治军有你徐世绩,战将有程大哥他们,还需要担心什么?”
李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些得意的说道:“我便能整日游手好闲,想湖边垂钓,我就在湖边坐一日,撑一把大黑伞,喝酒赏湖光山色,困了便在躺椅上眯一觉,睡到吃饭的时候自然醒来,吃吃喝喝,一天到晚。想山林狩猎,骑上大黑马背上我的弯弓,就算是从初阳到日落连一只兔子也没有猎到,也是逍遥自在。”
“胸无大志”
醉眼朦胧的徐世绩总结道:“你这样一个小富即安的家伙,我为什么要辅佐你?”
李闲哈哈大笑道:“世事终无定数,我想的美好安逸,谁知到日后走的是什么样的路?就算我无野心无大志,可这么多人跟着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我也要为他们谋一个好出路,好前程。”
徐世绩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李闲:“你真的只想占据东平一郡?”
李闲微微颔首道:“最起码这一二年我没有别的想法。”
徐世绩又问道:“我只管给你练兵?你就不怕,日后我忽然反水,带着我练出来的兵马回瓦岗寨去?”
李闲想了想认真说道:“怕啊。”
徐世绩问:“可有办法制衡我?”
李闲微微皱眉,想了很久后叹气道:“要不我给你找个女人?生个娃?”
徐世绩一怔:“这算什么?”
李闲嘿嘿笑了笑道:“美人计”
徐世绩微怒道:“这算哪门子美人计!你倒是说说,这算哪门子美人计?!美人在哪里,计又在哪里?”
李闲愕然道:“你何必恼羞成怒?”
已经醉的趴在桌子上起不来的裴行俨忽然举起手中酒杯大喊:“喝酒我也不会输给你,再来!”
再看程知节,抱着双肩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嘴角上竟然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
……
自雷泽返回巨野泽已经足足四个月,徐世绩和程知节便在山寨中留了下来。他二人倒也没什么牵绊,自徐世绩在瓦岗寨造反之后,他父亲已经带着族人搬回老家去,怕的就是万一徐世绩失败的话,家族整个受到牵连。这不是他父亲无情,而是为了保住徐家而采取的必要手段。
一个儿子造反了,若是成功的话那将来徐家必然一跃成为望族。
如果不幸的失败了,失去一个儿子,总不能再失去一个家族。
这样的选择,是大隋无数望族世家都会做出的,每一个世家都不会在一个方向上走下去,因为这世间没有一条路是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平平坦坦的。每一个世家都会派出族中年青一代的优秀子弟,到各支起义人马中历练,而家族中最优秀的人才,自然还是要为朝廷效力。这样两边下注,才能保证即便朝廷更替,帝国倾覆,家族也不会随之受到影响。
而程知节其家族也是富户,而且比起徐世绩家中来也弱不了几分。
他们二人的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倒也不必担心家眷的安危。
在燕云寨中这四个月,程知节和裴行俨被李闲任命为马军首领,厌倦了战场厮杀的铁獠狼主动请辞,就在巨野泽山中住了下来,血骑中残存的那些兄弟们大部分也选择了归隐,其原因并不是因为李闲不念及旧情将他们的官职剥了,而是因为达溪长儒决定真正归隐,彻底放手,让李闲自己去拼搏奋斗。
其实李闲知道,这是达溪长儒故意这样做的。
如今李闲军中人才越来越多,血骑和铁浮屠中的人虽然对李闲忠心耿耿,可能力上确实差了些,如铁獠狼,朝求歌,东方烈火他们三个人,指挥千余人马尚可,真的指挥大规模战争确实吃力了些。而为了不让李闲为难,达溪长儒和张仲坚他们两个合计了一下,将自己旧部都召集起来商议了一下。
两个人将想法说了一遍,血骑和铁浮屠原来的老人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这些年一直在亡命天涯,厮杀的日子也确实过的有些厌倦,达溪长儒提出自己归隐,无非就是希望他们也表个态。
看着追随自己多年的手下,达溪长儒有些歉疚的说道:“巨野泽山清水秀,在这里隐居也算是一件安逸事。平日里泛舟湖上,钓钓鱼,打打猎,喝喝酒,下下棋,我和仲坚商议了一下,打算以后就留在巨野泽,帮着安之看看家,我老了,本来就已经没了什么雄心壮志,以后将军出征,巨野泽总得有人守护,我和仲坚便承担起这件事,你们都是我和仲坚的老部下,有兄弟情分,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的意思,是留在军中,还是留守山寨。”
铁獠狼,朝求歌,东方烈火,洛傅,他们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怎么会不明白达溪长儒话里的意思?
“我是不想再去战场厮杀了,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了些,有些倦了,若是将军您身边还缺一个牵马执伞的,不如带着我?”
铁獠狼率先表态道。
“我打算娶个婆娘!”
朝求歌有些脸红的低声说道:“也该给我朝家传宗接代了。”
“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
张仲坚笑道:“我的意思是这样,咱们都是安之的亲人,自然不能拖安之的后腿,如今咱们燕云寨兵强马壮,谁不想趁此机会博一个好前程?你们若是还想在军中做事,我和律臣都不拦着,将来不管如何,全靠你们自己的奋斗了。”
“战场厮杀,刀剑无眼。”
东方烈火笑了笑道:“谁知道哪天被人割了脑袋?我也不想再上战场了,说实话,从将军带着我们找到安之的那天,我就盼着能有归隐的那一天。如今安之终于不用咱们搀扶着走,已经成长起来,我觉得咱们也确实该歇歇了。”
他看了朝求歌一眼道:“不过,我也不打算闲着,教新兵们练练拳脚功夫,倒是适合我的脾气。”
“我不答应!”
众人正说着,李闲脸色有些沉重的走了进来。
……
……
李闲看了看帐中的这些自己的亲人们,心潮澎湃。
“如今咱们山寨中确实人才越来越多,可这不是你们让出自己位置的借口!”
李闲看着达溪长儒极认真的说道:“师父,铁獠狼请辞的时候我便想到,肯定是您怕我为难而下的命令,这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您何必如此?军中人才确实越来越多,可咱们燕云寨人马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铁獠狼请辞,我答应,是因为我知道他肩膀上的旧伤发作起来有多难受,疼起来的时候连长槊都提不起来,万一将来战场上对敌交手有什么闪失,我会后悔莫及!可东方烈火,朝求歌,还有洛傅,他们三个正当壮年,师父您没权利阻止他们,他们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他们四个,五行大营四个都尉。除了铁獠狼之外,其他三个我一个也不放走。五行大营不会散了,至于新加入的那些人,我自然会安排到别的地方。”
“五行大营确实不能散。”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并不在意李闲今天对他有些不尊敬的语气。
“安之,我有个想法,你听我说完。”
张仲坚拉了李闲一把,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他拍了拍李闲的肩膀,示意让他不要激动,认真听达溪长儒说话。
“五行大营,可以保留,但我的意思是,原来的五行大营人马却不能保留,那些都是燕云寨最精锐的人马,应该用在刀刃上。五行大营,可以变做新兵营,还以五行为号,我就带着他们帮你练兵,我没逼着他们请辞,他们的意思也是这样,都不想再上战场厮杀了,你若坚持,反而是难为他们。”
“东方烈火还是烈火营的都尉,朝求歌还是洪水营的都尉,洛傅还是青木营的都尉,铁獠狼若是想,也可以还是锐金营的都尉,不过带着的却不是原班人马,而是新兵。我保证,日后从五行大营出去的新兵,一个个都是真正的可战之兵!”
达溪长儒认真的说道:“新兵皆入五行大营,训练合格之后再分入其他各营。我虽然老了,可眼睛还不算花,帮你选拔出几个栋梁之才还是可以的,我知道你是心疼在乎你这些兄长们,可你若是真为他们考虑,就应该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将来,你若是能成就大事,就算给他们什么回报谁管得了?”
“军校?”
李闲怔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钻出来这个词。
五行大营为军校,然后将训练合格的士兵和军官输送到各营。
想到这里,李闲脑子里猛的一亮。
第三百一十五章 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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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妄想?
李闲不知道达溪长儒提出的这个想法是灵机一动还是早就有所感悟,他也不知道达溪长儒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算不算超前,他只知道,达溪长儒的话让他看到了一个发现和培养人才的方向。明明自己是最应该想到这个办法的人,可当他将自己当做一个真真正正隋朝的人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思想甚至也随之改变。
这并不是什么惊艳的想法,可却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其实这也便是李闲,换做别人也不会想到这一点。达溪长儒自己都没有所谓军校之类的想法,仅仅是想给自己的老部下找一些事情做,这样李闲不会太难以接受,他的老部下们也不会太难以接受。毕竟,将他们从五行大营都尉的位子上劝下来,在达溪长儒自己看来也是一件有些残忍的事。
他仅仅是想,让铁獠狼等人参与练兵而已。为了不让李闲内疚,保留铁獠狼等人都尉官职的同时,也能让军队有所改变。
燕云寨曾经的环境是兵精而将弱,最初跟着李闲的那近三万多人绝大部分都是大隋最精锐的府兵,而中低级军官也都是府兵的原班人马,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很难再找出一支能超越他们的军队来。
达溪长儒何尝看不到这一点?
所以,在燕云寨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之后,作为李闲的领路人,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再帮着李闲把向前的道路踩一踩,踩得更加坚实而平坦。
他没有想到,李闲会因为他几话会想到这么多。
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就算李闲可以让自己尽最大努力的融入这个时代,可他终归还是一个有着现代思想的人,所以他脑子里的东西相对来说要复杂很多,也灵活很多。
“好!”
想到这一点,李闲禁不住叫了一声。
“师父,您真是一个天才!”
李闲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如果这个想法可以实现的话,那么我军中又怎么会再缺人才?”
看到李闲这样高兴,达溪长儒倒是诧异了一下。
“想法?”
达溪长儒看着李闲有些不解的问道:“练兵算什么想法?”
李闲在达溪长儒身边坐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说道:“不是您刚才说的想法,而是听到您刚才的想法之后我有了一个想法,将您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柔和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绝对天才的想法!”
达溪长儒看着李闲,皱眉问道:“你是不是魔怔了?”
兴奋的李闲哪里管达溪长儒的不满,他一把将达溪长儒拉过来低声道:“如果您听了我想法之后没有什么反应,我就从梁山最高处跳出去。”
达溪长儒一怔,笑了笑道:“你说!”
“师父!”
李闲嘿嘿笑了笑说道:“我要建一座大学堂!军事大学堂!我要建一座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学堂,暂时先从军队中选拔年轻的优秀人才进入学堂,然后由军中最优秀的将领们担任先生,将兵法和先生们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学生,以半年或者一年为期,到期进行考核,其中优秀者直接进军中任职。”
李闲看着达溪长儒脸上那一道伤疤,笑容得意的说道:“我打算让您做这大学堂的校长,铁獠狼他们都做大学堂教官,我还要让徐世绩,裴仁基他们也都抽时间到学堂中讲课,让他们都做教官!”
李闲憧憬道:“第一批暂时就先招收一百名学生,分成几个班,每一个教官带一个班,二三十人不等,期满考核,最优秀者我可以直接委任其一个校尉的职务,若是让我满意,我便是直接给他一个别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可!”
兴奋的李闲没有想到达溪长儒的反应竟然是这样,他有些焦虑的打断了李闲的话极严肃的说道:“自古升迁皆是累计军功,这样将士们作战才会用命,若是你办个什么学堂,出来的人就直接委一个五品别将的官职,那谁还会想着战场上拼命?都挤破头进这个所谓大学堂便是了,何必拼死拼活?五品!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休想达到的高度!”
李闲微微皱眉,解释道:“好,出了大学堂的人,最高官职不得超过校尉,这总可以了吧。”
李闲看着达溪长儒极认真的说道:“难道您不觉得,这是一个培养和发掘人才特别有效的手段?”
“我只担心会影响军心!”
达溪长儒担忧道:“你这想法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历朝历代哪有这个先例?”
李闲摇了摇头:“我最不喜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师父,这会让我觉得你也是个墨守成规的老顽固……为何都要寻什么先例?没有先例难道就什么事都不做了?”
达溪长儒瞪了他一眼道:“若是你觉得可行,我不拦着你,只是这什么校长我是万万不肯做的,没有那个精力。”
“师父!”
李闲叫了一声,达溪长儒摆了摆手,竟然起身走了。
这是李闲始料未及的,他没有想到达溪长儒竟然会有这么强的抵触心,坐在椅子上李闲想了很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张仲坚看他苦恼忍不住解释道:“你想想,你师父将他一生所得全都传授给了你,你现在让他再去收几百个徒弟,他怎么可能答应?”
“啊?”
李闲愣了一下,苦笑道:“这完全是两回事……”
……
……
李闲回去之后又想了很久,提笔将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实质化起来都写在纸上,想到一点写一点,想到一条写一条。他知道这绝对是一件对燕云寨有利的事,只要变成现实的话,无疑将让军中时刻都能保持着新鲜血液的补充。尤其是中下级军官,现在的军中大部分这样的军官都是累计军功,或者是从军的年头长了升上去的,毫无疑问,他们有着宝贵的经验。
可这些人中也并不全都是合格的军官,那些靠混军龄上去的低级军官,其实有不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本事,或许只不过是逃命保命的本领强一些。
还有就是,这些人,毕竟都是少数,每一次大战中低级军官的伤亡都不小,现在天下大乱,征战是难免的事,如果能长期保持有精锐的朝气蓬勃的低级军官补充到军中,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也会影响到士兵们的士气,达溪长儒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中低级军官都被大学堂的学生们担任了,士兵们看不到晋升的希望,谁还会尽心尽力?杀多少人也无法升官,功名但在马上取成了一句空话,谁也不会再以自己的性命拼一个好前程。
所以,这个矛盾是必须要解决的。
至于怎么解决,李闲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回想,尽最大努力的回想,在记忆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比例。
李闲最先想到了这个。
大学堂出身的军官在军中所占的比例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高了的话影响士气,抵了的话又变得毫无意义。
现有的军队肯定很难推行这种制度,那么只能从新兵上做文章。让士兵们从一开始在思想上皆接受这种制度,这样推行起来就会容易一些。
李闲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半日,一直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叶怀袖让嘉儿来请他吃饭,他才从沉思中醒过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头,李闲苦恼的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事没能解决,这其中就包括富家子弟和寒门子弟的矛盾。让他们在一个大学堂中和睦相处,这似乎也是一件挺让人头疼的事。
他站起来往外走,脑子里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嘉儿在外面已经叫了十几声,没听到李闲回答她心里忽然一慌,想起几个月前李闲中毒那样让人后怕的事,嘉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使劲拍了几下房门,而这个时候沉思中的李闲正其身往外走,他虽然听到了嘉儿的呼唤,也听到了急切的拍门声,可这会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嘉儿的存在。
刚走到门口,砰地一声!
嘉儿一脚将房门踹开,嗖了一下子冲了进来。
李闲下意识的往后闪去,被踹开的房门没有撞着他,可是急匆匆冲进房间的嘉儿却一头装进他怀里,撞了一个温香满怀。
嘉儿反应过来的时候,李闲正低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李闲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嘉儿脸红着低呼了一声随即跑开。
她反应过来,是因为某人出于本能的伸手往外推了一下,而恰好推在她胸口已经初具规模的山峰上,而他反应过来,是因为触手有些异样,他下意识的捏了捏……
……
……
“你们大家议一议,看看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李闲看着下面坐着的几个人,将自己的想法说明白之后等待着他们的答案。现在军中的重要人物都在,他们听了李闲的想法之后表情却几乎相同,那就是都皱起了眉头,然后诧异的看着李闲,眼神中的意思是,将军您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我……”
已经康复的牛进达看了看众人,知道必须得有个人先说话才行:“我觉着,这事不可行……”
牛进达说道:“诚如将军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军官皆出自大学堂,那士兵们也就没了向前向上的动力,这对于军心士气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程知节点头道:“历来都是积累军功升迁,忽然间出现了一条捷径,小部分人觉得是个机会充满希望,大部分却会变得绝望起来。”
李闲微微皱眉道:“真的这么难?”
他看了徐世绩一眼,徐世绩却沉吟着一言不发。
“可行倒是可行,只是我觉得弊大于利。”
裴仁基认真的说道。
“功名但在马上取,这是激励士兵向前的根本,可是功名现在不必厮杀也能得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公平。”
雄阔海肃然道。
“懋功,你怎么看?”
李闲看向徐世绩问道。
徐世绩缓缓的舒了口气道:“事乃好事,必然可以将中低级军官的素质提升,毕竟集中许多优秀将领将自身经验所得传授给他们,择优录取,正如朝廷取士的科考。我觉得可行,只是推广起来……我并不看好。”
“连你也不看好?”
李闲懊恼的往后靠了靠,沉默下来。
在这个时代推行军事学堂,难道真的只是妄想?
第三百一十六章 演武院
第三百一十五章演武院
下午时候的会议并没有给李闲什么信心,即便是如徐世绩这样心思灵动的人也对军校制并不看好。李闲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就再次陷入沉思,可是想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办法解决。但李闲却并不打算放弃,毕竟这是一个补充中低级军官很好的方式。
就这样一直静坐到了午夜,李闲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的烦恼其实完全算不得烦恼,所有人都钻了牛角尖没有拔出来。其实道理很简单,军校制和军功制应该说并没有什么冲突。军事大学堂不可能一次性培养出大批人员,按最初一期一百名学生算起,其中出类拔萃着可以直接任命为旅率,甚至是校尉,成绩一般的学生依然还是要从最底层的军官做起,比如什长。
百余人放进如今燕云寨的军队规模中,根本就不会引起什么冲突!
想到了这里李闲豁然开朗,他笑了笑,洗漱之后将自己丢上床榻,心中无事,入睡的也极快,再加上如今正是三月间,天气说冷不是很冷,正是盖着棉被呼呼大睡最好的时节。这一夜睡的格外舒服,到了凌晨四点左右李闲极自然的醒过来,起身以冷水洗了脸,提了自己的黑刀缓步走向后山演武场。
走在山间小路上,李闲的思绪格外的清明。
军校制可以实验推行,等到几年之后,士兵们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制度的存在,而且军中需要的大量军官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军事大学堂就能满足供给的。如今这样的乱世,战争频繁,士兵伤亡巨大,中低级军官损失的速度尤其快。如果能靠大学堂将他们的素质大幅度提升的话,他们在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几率也会加大。总之,这是一件有益的事,李闲决定尽快就将这个想法落实下来。
至于士兵们的担心,完全可以解释清楚。
而且大学堂出来的军官,刚进入军队的时候要先担任副职,以实战历练合格之后才能让其独当一面,这样和原本军队中的军官冲突就会降低。然后还要加大力度提拔战功卓著的士兵和低级军官,竖立榜样,加大宣传的力度,这样士兵们对于军校制也就没有了太大的抵触心理。
其实这种担忧,完全是因为燕云寨特有的气氛。
如今燕云寨的将领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李闲的影响,凡事都会先往坏的方面考虑,防患于未然这几个字是李闲灌输进每一个将领心里的理念,以至于很多人现在做事都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走到后山演武场的时候,李闲已经下定了决心。
到了后山之后,李闲惊讶的发现竟然有人比自己来的还要早一些,以往这个人总是比自己来的晚,而且因为李闲这个做老板的丢在人家身上一大堆事情,往往都是锻炼一下便离去,处理军营的日常事务。
被李闲压榨的如此狠毒之人,自然便是如今燕云寨的军师徐世绩。
“怎么来的这么早?”
李闲微笑着问道。
徐世绩先是抱拳施礼:“见过将军。”
然后叹了口气道:“正因为将军昨日提起来那个什么军事大学堂的事,我想了几乎一个晚上,反正也没多久可睡,索性便洗了把脸直接到这里松松筋骨。这段日子忙着新兵的事,倒是把功夫丢下了不少。”
“懋功”
李闲将长衫闪去,活动了几下筋骨:“你怎么想的?”
徐世绩已经活动了一会儿,血脉已经通畅,他随手从兵器架上选了一杆长枪,抖了一个枪花然后呼呼生风的舞了起来。他武艺本来就极好,一条长枪使的如蛟龙出海,动作迅疾,看起来让人目眩。
“我觉得可以试试。”
徐世绩一边演武一边说道:“可以先从新兵中选一些人进大学堂,这样也能刺激新兵,让他们知道,只要表现好就有机会进大学堂,只要进了大学堂,就有机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凡事皆有利弊,昨日咱们只看着建立大学堂的弊端,其实仔细想想,其中的好处还是让人心动的。”
“哈哈!”
李闲大笑起来:“我便知道,昨日我说的时候你就已经动了心思。”
“只是……”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即又变得苦恼起来:“我本来是打算请我师父任大学堂的主事,可他说什么也不答应。”
徐世绩皱眉不解问道:“为什么?”
“或许是一想到给他百十个弟子,他就头疼。又或者,是因为有了我这一个弟子,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李闲很认真无耻的说道:“有我这珠玉在前,一般人也很难入的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你可以这样对达溪将军说……”
徐世绩笑了笑道:“将来成就大事,整个军中到处都是达溪将军的弟子,那将是一种何等的荣耀?”
“人人都好面子,越是名气大的人越好面子。”
徐世绩总结道。
“精辟!”
李闲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
……
“大学堂的事我决定要办。”
在巨野泽山寨聚义大厅中,李闲端坐在首位上肃然道:“或许你们会说我太独断专行了些,可这件事我已经考虑的很成熟,必然是一件对军中大为有益的事,你们若是不相信,等一年后首批学生毕业后融入军中,自然能看出效果。”
李闲抬手往下压了压,众人的议论声随即停了下来。
“第一批学生不会太多,暂定一百人。”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想要在军中选拔出一百名优秀的士兵,也是一个天长日久的事。所以为了节省时间,第一批学生我打算让你们这些做将领的推荐。就在你们各自的军中挑出来,你们每个人从各自营中选出五十人,总数大概在五百人左右,然后我会亲自主持擂台赛,选出其中百人进入大学堂学习。”
“暂定学习时间为一年,一年后考核,最优秀者,可以直接升任校尉。”
李闲笑了笑说道:“挑选士兵的事你们也要上点心,总不能你们自己营里出来的士兵丢了脸,你们还觉得无动于衷吧?”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下面的将领们顿时变得热烈起来。这个主意是徐世绩今天一早在演武场帮李闲想出来的,让各将领们自己推荐人,这样一来将领们的积极性也便被催发了出来。而且大学堂的一百名学生期满之后,考核进入军队中,这些人才一定会成为将领们索要的对象,而若是这些人出自他们的推荐,将来他们召回也好说一些。更何况,人都要面子,自己营中出来的人被大学堂录取,他们做将领的面子上也好看。
这便是徐世绩那句名将都好面子给李闲提了醒,其实每个人都好面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今天早晨李闲已经用桃李满天下诱惑了达溪长儒,再来诱惑这些将领们也算是轻车熟路。
“我和师父商议了一下。”
李闲摆了摆手止住下面人的议论:“军事大学堂,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燕云演武院。暂时就定在水寨演武场那里,新建的木楼庭院刚好合用,演武场也足够大,而且还能方便学生们演练水军战术。”
“我师父,达溪将军任演武院的院长,暂定的固定教官五人,铁獠狼,朝求歌,东方烈火,陈雀儿,还有飞虎密谍的大档头叶怀袖。非固定的教官……”
李闲扫视了众人一眼后笑道:“你们都是。”
“啊?”
众人一下子惊讶起来,谁都没想到将军居然把军中所有将领都算计了进去。
“只要没有战事的时候,练兵之余,你们每个人都要抽空去演武院讲课,至于讲什么,总之要对得起你们名誉教习的身份。”
“能和你们这些将军们接触,听你们讲课,那些学生们还不觉得自己幸福的要命?”
李闲继续诱惑道:“你们能亲自教出一群好学生来,难道不值得骄傲?”
“而且,第一期学生完结之后,学院会给你们这些名誉教习评分,评分最高者,优先选择结业的学生。”
“也就是说,第一个挑选学生的人,可以随便挑?便是将学院中前十名的好学生都挑走,也可以?”
雄阔海有些憧憬的问道。
“自然……不行。”
李闲笑了笑道:“怎么能如此贪心?”
……
……
李闲便拎着一壶老酒和几样美食,约上徐世绩一起和裴仁基,一起去找达溪长儒和铁獠狼他们,如今达溪长儒正领着铁獠狼等人在水寨演武场那里看演武院的建筑,然后根据需要让工匠改进一下。
这段日子燕云寨没有战事,将领们也有些闲得无聊,所以李闲让他们自己去挑选士兵,他们的兴趣也完全被撩拨了起来。再加上挑选出来的士兵还会有擂台赛,这无疑是一件很热闹的事。军营中尚武,擂台赛这种事情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和期待。
而燕云寨这段日子之所以很平静,没有出去征战,一来,是因为要稳固东平郡的地盘,安置屯田百姓。二来,是因为扩充部分新兵,需要整合训练。三来,李闲正在和齐郡张须陀谈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所以暂时不可能与其他绿林人马开战。四来,李闲在等一件更大更大的事发生。只要那件事发生,和张须陀谈的事也便有了眉目。
他和徐世绩到了演武院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达溪长儒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房间的隔断都要打开!”
“那边,大厅不够宽敞,一百人都坐不进去,叫什么大厅?”
“院子里的花都移走,演武院是肃穆严肃的地方,花花草草的太多成什么样子,还有……多摆几个兵器架!”
“对了,将军弄出来的那个大沙盘,还有舆图,都多准备一些。”
听到达溪长儒的指挥声,李闲和徐世绩相视一笑。
“师父,在忙?”
进了院子,李闲笑嘻嘻的问道。
达溪长儒白了他一眼,没理会:“牌匾,牌匾,挂的那么歪,成什么样子!”
李闲站在达溪长儒身边,用最诚挚的语气说道:“有您在,这小小的演武院都变得光彩夺目,而且,有您指挥坐镇,这事情安排起来井井有条。您看,若是没有您,我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能实现出来,说不得还会被下面人笑话。”
“笑话了你,还不是在笑话我!”
达溪长儒板着脸说道:“你丢得起那个人,我可丢不起。要干……自然要干的像个样子。”
“我最敬佩师父您这一点了!”
李闲将老酒递过去笑呵呵的说道:“师父您高风亮节,严肃公正,这院长的位子,除了您之外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达溪长儒瞪了他一眼怒道:“少拍马屁,选不出来好苗子,我第一个先把演武院的牌匾摘了!”
正说道这句话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狂喜喊道:“捡到宝了!真他娘的捡到宝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伍云召
第三百一十六章伍云召
听到呼声后李闲回身看了一眼,却见雄阔海一边大笑着一边快步走来,满脸的兴奋,也不知道什么事让他高兴成了这样。李闲等人就站在演武院门口等他,都想知道雄阔海捡了个到底什么样的宝贝。
雄阔海快步走到李闲身前,先是抱拳行礼然后兴奋道:“今日我在营中召集中低级军官,让他们推荐士兵准备参见擂台赛。乙营丙团校尉举荐他麾下一个新兵,说其有万夫不当之勇。我自然是不信的,于是便让校尉将那新兵带来看看。这一看不要紧,当真是捡到宝了。”
“此人名伍云召,乃是大隋开过元勋国公伍建章之子,后来杨广登基,那伍建章是保太子杨勇的,素来与杨广不合。杨广登记之日,伍建章身披孝服手持哭丧棒上殿骂君,说杨广毒死先皇高祖,毒死太子杨勇,杨广大怒,随下令将伍建章满门抄斩,只有伍家的老管家带着才七岁的伍云召逃走。后来朝廷虽然屡屡派人追杀,可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想不到竟然到了咱们燕云寨军中!”
雄阔海兴奋道:“将军若是见了此人,一定欢喜的不得了!”
“哦?”
李闲听雄阔海这么一说顿时也来了兴趣,让雄阔海速速将伍云召找来。
雄阔海吩咐亲兵去找伍云召,就说将军叫他过来,然后一脸激动的对李闲说道:“我手下校尉举荐他的时候,说他能力举重鼎,双臂有千斤之力,用一条铁枪,乃是三国时常山赵子龙的赵家枪法,寻常三五十个人也不是他对手。军中常有较力比武的游戏,此人一次不曾输过。”
“我不信,便让那校尉将伍云召找来,当着我的演示武艺。那伍云召也不胆怯,到了之后先是耍了一套枪法,当真是枪如游龙,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我看得兴起便亲自下场与其比试……”
他笑了笑道:“竟然战了百余回合不分胜负!”
“啊?”
这次轮到徐世绩和裴仁基惊讶了。
雄阔海的武艺如何,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那一柄陌刀使出来,便说是步战无敌也不为过。他身高足有两米,身体雄健如雄狮,偏偏又不笨拙,陌刀沉重,他刀法也是大开大合,平日里在军中演武比试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和他做对手。
自加入燕云寨之后,雄阔海虽然极少与人比试,可大家都深知他武艺之高强,而其中裴仁基比别人还要知道的多一些。
因为他儿子裴行俨曾经跟他说过,有一次私下里他曾经找过雄阔海比武。两个人在后山选了一个隐秘-处交手,谁也不曾告诉过别人,先是赤手空拳交锋,两个人打了百余回合不分胜负,然后各自取了兵刃比试,步下交锋,裴行俨不是雄阔海对手,而裴行俨上了马之后,雄阔海又输了一筹。
裴行俨曾经说过,自己心甘情愿认输的便是罗士信,就算再打几十次也赢不了,罗士信使槊一年一个境界,从最初和秦琼不分胜负,短短一年时间,秦琼便不是他的对手,再一年时间,秦琼便自认两个自己也未必赢得了罗士信。虽然其间颇有夸大其词嫌疑,可罗士信的武艺进步之快当真是让人惊叹。
其次便是雄阔海,裴行俨跟他爹说过,若是比武,他能胜得了雄阔海,若是以命相博的话,说不得便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而此时,雄阔海说那名不见经常的一个新兵竟然和他打了百余回合不分胜负,此人的武艺之精湛可见一斑!
“用赵家枪法?”
李闲微微颔首笑道:“三国赵子龙一生未曾遇到过对手,只是他的枪法自始至终没有听闻有过传人。怎么他赵家的枪法,传给了伍家人?”
雄阔海道:“我刚才问过,伍云召说他幼时跟着老管家四处逃亡避难,有一次为了躲避朝廷龙庭卫的追杀,隐入川蜀之地一座大山中,意外进入一座古墓,得了一柄铁枪,一套枪谱,自此之后便在山中隐居勤练武艺,去年老管家病逝,他葬了亲人后便背着铁枪下山,本来是想去东都找机会刺杀大业皇帝杨广,可半路上被贼人偷了他的马,他便一口气追出三十里,自己一人挑了那一伙百余人的山匪。”
“他在大山中隐居十年,几乎不曾与外人接触过,辗转到了东都后,又听说皇帝已经去了辽东,他便一路往北走,打算去辽东复仇。可是走到咱们东平郡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了钱,听说咱们燕云寨招兵,他便牵着他那一匹瘦马来投。”
雄阔海一口气将伍云召的身世来历说了一遍,语气颇为唏嘘。
“竟然还有如此传奇的经历。”
裴仁基叹道:“伍建章乃是大隋开国九元勋之一,为人正直忠义,被高祖皇帝封为忠国公,后来金殿骂君,被满门抄斩,我本以为他已经没了后人,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徐世绩缓缓摇了摇头叹道:“太子杨勇与杨广夺嫡,却害死了多少忠臣良将!”
……
……
众人正听着雄阔海说那伍云召的来历,听闻其原来竟是大隋元勋伍建章的后人都颇感意外,正唏嘘间,却见雄阔海的亲兵领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人快步走了过来。众人见伍云召到了,因为刚才被勾起了好奇所以都仔仔细细去打量来人。
待看清了那来人之后,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喝了个彩。
此人身高差不多在一米八左右,身材修长,看起来十分匀称,穿了一身燕云寨士兵的簇新深蓝色号衣,背后缚着一杆铁枪,步伐沉稳,面容肃然。再看此人的面貌,剑眉入云,目若朗星,面如冠玉,唇微薄,颌圆润,真真是一个标志的俊美青年。便是比起李闲来,也差不了几分。
他被引领着走到众人身前,也不用那亲兵指点,先是对李闲抱拳行礼道:“属下乙字营丙团新兵,伍云召,见过将军!”
“见过各位将军!”
李闲看到此人便觉得眼前一亮,这青年着实漂亮了些。光是看样貌,就有几分传说中蜀国第一虎将赵子龙的风采。传说中,赵子龙也是天下间难得的美男子,此人得了赵家枪法,也是如此英俊,看来这世间造化当真是让人赞叹。
“你可与雄将军战百余回合而不败?”
裴仁基一边打量着伍云召一边问道。
“再多战五十回合,我必败无疑。”
伍云召脸色肃然的说道。
“为何?”
裴仁基又问。
“我气力不如雄将军久远绵长,百余回合内我没能以枪法奇巧取胜,百回合之后便会被雄将军陌刀压制,以我的体力,最多坚持五十个回合便会被雄将军斩于刀下。”
“你倒是诚实。”
徐世绩微笑问道:“除去武艺之外,可曾习过兵法?”
伍云召有一双明亮干净的眸子,这便是大山隐居十年的缘故,他心地单纯,大业元年他被老管家救出,那一年他七岁,如今已经是大业十一年的三月,算起来他已经十八岁,将满十九岁。
他看着徐世绩缓缓摇了摇头道:“困居山中,哪里有书读。”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只是幼年时候在家中读过几本兵书,现在还能记起来一些。年少时家父对我要求严格,自四岁起就要求我背诵兵书,七岁家中遭逢巨难,自此便不曾再读过书,平日里也是老管家他教我一些,不过或许是因为记忆的深了,小时候看过的很多东西依然觉得历历在目。”
徐世绩眼前一亮,赞赏的看了伍云召一眼道:“你可愿意与我在沙盘上推演兵法?”
“愿意!”
伍云召知道眼前这人便是燕云寨军师徐世绩,乃是天下第一等兵法大家,平日里操练的时候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如今徐世绩就在眼前,他如何肯放过这个学习的机会?
“好!”
徐世绩笑道:“你随我来。”
……
……
半个时辰之后,围观徐世绩和伍云召在沙盘上推演兵法的众人都露出惋惜的表情。伍云召和徐世绩推演三次,连败三次。不过这并不影响众人对伍云召的赞赏,要知道,此人可是在大山中隐居十年不曾余人接触过!
“殊为不易!”
达溪长儒赞道:“他第一次以沙盘推演兵法,能和军师打成这个样子已经不容易了。若是再多学习一段日子,必然能成为一个将才!”
“我也觉得此人悟性不俗!”
裴仁基也叹道:“我观此人用兵颇有妙处,擅长以奇兵突袭,这应该与他的家传兵法有关,当年伍建章老将军用兵,就擅长以奇制胜。开皇年间大隋平灭南陈的时候,攻克扬州之际,便是伍建章老将军以诱敌之计,将南陈军诱出扬州决战,他却又以一支人马偷袭扬州,两面夹击,南陈军大败。”
达溪长儒释然笑道:“当初我曾与伍建章同朝为官,依稀记得那人太死板了些,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他为大将军镇守江南的时候,我在塞北抵御草原蛮族。并没有过多接触,杨广登基之前我便已经挂了帅印离去。自此之后更是没有交集,后来听说他金殿骂君,被满门抄斩……有子如此,伍建章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来!”
徐世绩今日兴趣竟然颇高,他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槊笑道:“再来和我比试一下武艺,你切莫留手,我倒是看看你有几分真本事。”
“军师!”
徐世绩正要下场的时候,却见程知节快步而来:“让我来让我来!好久不曾比试,手痒的很,我军中挑来跳去也没一个争气的,我倒是来试试雄阔海军中的好汉!”
徐世绩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长槊抛给程知节道:“让给你就是。”
程知节接过长槊抖了一下,对伍云召点头示意道:“小心些,不过你也不要留手,莫要让我失望!”
“请程将军赐教!”
伍云召将背后铁枪解了下来,将包裹着铁枪的黑布刷的抖开。
程知节挺槊刺了过去,两个人战在一处。
两个人打了足足半个时辰,都累得满头大汗依然没有分出胜负,程知节将手中长槊往一侧抛出去交给亲兵,退后一步摇头笑道:“不打了不打了,不让你留手,你偏偏不肯尽全力,若是认真打起来的话,一百五十招之内我便输了。”
程知节性子光明磊落,输了也不觉得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只是也有些懊恼:“本来以为我这本事也能拿得出手,可到了燕云寨之后怎么就这么多变态的人物?裴行俨,我打他不过,雄阔海,我打他不过,现在又一个伍云召,哈哈……老子的本事原来这般不济!”
李闲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好歹选一选便选出一条好汉来,这才第一天就发掘出一个伍云召,日后擂台赛,谁知道还能发掘出几个人才?
正想着,忽然看见牛进达摇着头过来:“气死我了,真真气死我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如此 如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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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不如此如何能?
本来李闲是拎了一壶老酒几样美食来拍达溪长儒的马屁,谁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格外的多。前一个时辰雄阔海嘴里喊着捡到宝了捡到宝了,那一脸激动就好像三岁孩子第一次捞到了金鱼。一个时辰之后,李闲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食盒里面,饭菜已经凉透,而这个时候牛进达却气呼呼的嘟囔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而来。
他和雄阔海先后到了演武院,只是表现却大相径庭。
“你这是怎么了?”
程知节拍了拍牛进达的肩膀好奇问道。
牛进达先是给李闲行了军礼,然后一屁股坐在庭院石阶上郁闷道:“今天我去营中,打算看看下面人举荐上来的士兵里面有没有几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还别说,眼前一亮的倒是有一个,可惜却是个只会吹牛的货。气死我了。”
“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人吹什么样的牛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程知节好笑问道。
“今天我到营中去的时候,本来下面的将校已经挑选了五十个士兵出来,虽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不过也都算得上不错的人选。可就在我打算带着那五十个士兵来见将军的时候,有个新兵大呼小叫的自己冲到我面前。”
“他拦住我的去路,一本正经的质问我。”
“他说,我自幼学习武艺箭术,射艺纵然说不上百步穿杨,但百步外射人眼窝十次也不会有一次失手。武艺来说,我自十一岁本县便再无敌手,后来家道中落,我四处流浪奔走,整个大隋北方被我走了个遍,也罕逢敌手,如今将军挑人入演武院,为何不让我去?”
牛进达懊恼道:“我听那士兵如此说话,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此人身材瘦削,不像是个勇武的。后来一想此人如此自信,想来也不是个没本事的。于是便问他隶属那个营,问清楚之后,我又问那营的别将和校尉,可知道他们手下竟然埋没了一个人才?那别将和校尉皆说不可能,最优秀的士兵已经挑选出来了。”
“我带那自信的士兵去和校尉对质,一见到那士兵,我手下校尉便气的笑了,他对那士兵说你啊你啊,平日里吹吹牛也就罢了,如此正式的场合你怎么还不知道收敛?”
“可那士兵却说,我武可开疆拓土,文可安邦定国,将军选取贤才,我为什么要埋没自己?”
牛进达微怒道:“我见他说的郑重,还道他是有些真本事的。于是让人在七十步外立了靶子,取硬弓让那士兵射,连续三箭,只有一件中靶。我以为他紧张,又让人取了长槊让他展露武艺,那一番长槊舞的,模样虽然不差,可偏偏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让一个江湖骗子耽误了这么多时间,真气死我了。那士兵,看握弓姿势,显然也是练功的,看持槊的姿势,显然也是练过的,可偏偏没一样拿得出手。我气极,使人赶他回去,他却将长槊往旁边一扔振振有词道:我胸中有治世安邦之才,便是周公孔明再生,也比我强不了一二分。”
牛进达恼火的拍了一下身边石阶叹道:“我怎么就又信了那人鬼话?让人取了笔墨来让他写一篇策论。他看着那白纸端详了许久,提笔歪歪斜斜写了三个字,那字丑的当真是我生平仅见。我见他又糊弄我,气的便让人将其叉下去打几军棍,那人竟然还狡辩说,此三字,便是治世良策!”
“他写的什么?”
裴仁基好奇问道。
牛进达怒道:“他自己的名字,居然还信誓旦旦的说,他本人就是治世之人,有大才,何需写什么策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需交给他自然迎刃而解。吹牛的我见过,吹的这么不要脸的当真是第一个。”
“他叫什么名字?”
徐世绩问道。
牛进达看了徐世绩一眼扑哧笑了:“军师你不问我还忘了,此人便是在雷泽一战中投降了的瓦岗寨士兵,据他自己说还是个队正,只是才进瓦岗寨三日便赶上和咱们燕云寨之间的大战,后来见胜利无望,索性投降了。”
“呃……”
徐世绩笑了笑道:“原来还是一个妙人。”
“妙?”
牛进达生气道:“我恨不得将他屁股打开了花。”
“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一听说那奇葩竟然原来是瓦岗寨的人,程知节也被勾起了兴趣。他蹲在牛进达身边急切道:“快说快说。”
“他叫侯君集!”
听到牛进达说出这三个字,李闲眼角猛的一挑。
……
……
听到侯君集这三个字的时候李闲恍惚了一下,没来由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恐惧来。这种恐惧并不是害怕什么人,也解释不清,或许是害怕什么未知的事,他就是这么突然的害怕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事,可那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想抓住那流星般划过的念头,可却仅仅是抓住了几个名字。
程知节,徐世绩,裴行俨,再加上侯君集……
这些人,怎么就凑在自己麾下?
这是巧合?
李闲仅仅是抓住了这么一个念头,脑子里那灵光一闪却再也看不到摸不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真是怪了。
不过这个侯君集还是勾起了李闲极大的好奇心,别人自然不知道这侯君集是谁,可李闲知道,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自然不会如牛进达说的这么不堪,可牛进达肯定也不会说谎,李闲由此分析看来自己前世道听途说的那些故事说不得是真的。传说,侯君集自幼习武射箭,却没有一样练成的。而且他没读过书,几乎不识字,之所以后来能有那么大的成就,全是因为他是个狡猾的家伙,心思灵动,凡事临机而断,聪明的让人害怕。
也就是说,侯君集是个没有什么学问的人,但这个人太机灵,任何事都是临机而动靠着判断来行事。
“此人如今在何处?”
李闲问牛进达道。
“这会儿?”
牛进达失笑道:“这会儿应该在军营帐篷里趴着养屁股呢,我让人打了他十军棍,没有七八天他好不了。”
说道这里,牛进达叹道:“此人倒是个硬气的,挨了十军棍居然一声不吭。”
“带他来见我。”
李闲说完之后就往房间里走去,手里还拎着那一壶老酒。想了想指了指那食盒说道:“让人去将菜再热一热,咱们进去喝酒。”
他走进房中,将酒壶放下后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对牛进达说道:“告诉侯君集,让他自己走着来见我。”
众人一怔,谁也想不明白李闲这样吩咐的缘故。
……
……
李闲在桌案前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达溪长儒也不明白为什么李闲让那只会吹牛的侯君集自己走着来,要知道军法严厉,十军棍,就算是壮汉挨了之后三五日内也休想下床走路,行刑的士兵若是心慈一些还好,打一个皮开肉绽看起来惨烈的很,其实都皮外伤止了血也就没什么大碍。若是行刑的士兵起了坏心,棍子打下去看起来没什么伤势,却没准打碎了骨头,落下个终生残疾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看了牛进达一眼,牛进达立刻明白过来解释道:“我叮嘱过,不会真的将那侯君集打残了的,他也不过是个小兵而已,我和他较劲做什么。”
“进达的胸襟我知道。”
李闲微微笑了笑道:“没事。”
达溪长儒叹了口气,想了想问道:“和齐郡那边的事谈的怎么样了?”
李闲微微摇头道:“师父您知道的,张须陀也是个死心眼的,让他妥协一次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这次我提出的事,换做我是他也不肯答应。这也便是张须陀没有造反的心,只想守护齐鲁两郡,他若是有心自己占据齐聚鲁郡举旗造反,我那提议他更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他不是个有反心的人!”
达溪长儒笃定道。
“君子直,可欺之以方。”
李闲无奈的笑了笑道:“这件事还急不来,张须陀这样的人不能逼的太急,不然适得其反,可惜士信回了幽州,秦琼敬重张须陀,不一定会帮咱们说话。就算秦琼肯说些中肯的话,以张须陀那愚忠的个性,自然也不会理睬。”
徐世绩叹道:“此事若成,如得十万兵。”
李闲笑了笑道:“再等一个月,若是张须陀还不答应,我亲自去齐郡和他谈。”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了一眼牛进达说道:“今天密谍从河北送来消息,飞虎密谍的人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混进河北窦建德的军中,打听了很久,确实没有人听说刘黑闼去投窦建德了。”
牛进达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闲继续说道:“如此看来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刘黑闼因为没能毒死我,他仓皇逃走,恐怕窦建德出卖他所以藏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去窦建德军中。其二,或许……窦建德已经杀了他。”
牛进达沉吟了一会儿道:“若是日后再有相见之日,我只想问问他,刺我那两刀的时候……他可曾犹豫过?”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声音洪亮的喊道:“丙营丙团甲旅新兵侯君集,见过将军!”
众人往门外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极瘦的人颤抖着站在门口。那人也就一米七上下,如今初春微寒他还穿着一身棉衣,可是看起来依然瘦的好像麻杆一样,垂着头说话倒也看不清脸色如何。李闲看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房间外面的庭院中,甬路上,一串血脚印。
“抬起头来。”
李闲眯着眼睛看了看侯君集的长相,发现此人虽然说不上英俊倒也不难看,只是因为太瘦了些,颧骨显得很高。或许是因为疼,他的脸色很难看,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尽力的让自己站直了身子。
“听说你极轻狂?”
李闲微笑着问道。
“不如此……”
侯君集咬着牙说道:“如何能见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