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翻脸
杨猛终于没有动手,只是本能的挪动了下脚步,将视角与那汉子的身形形成一条直线。
“怪只怪你走错了地方……”
青皮汉子微微皱了皱眉,紧握的拳头中崩出一阵骨骼声响,眼见脚下略一发劲,就要起势动手,却忽见杨猛右手拇指弯曲,将两掌向内护在了胸口,“事情有变,莫要动手,速速带我去见老头子!”
“阴阳唇典?”
汉子双瞳一动,脚下先是一顿,随后将左手化拳为掌向上托起,而右手则曲起中指,轻轻地压在左手的手心上面,“老头子方才‘耕过沙’,已经‘歪下’了,你是哪里来的‘左玄’竟敢来这里胡乱‘盘桃子’?!”
“兄弟不用说歪话打诨,‘光棍’不是‘空子’也不是‘风子’,只是为了圈里的忠心义气,这才替人将那边的声响传给老头子……”
杨猛左手张开向下微微一按,右手则将拇指压在左手掌缘,以青帮的唇典暗示不方便说话,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那汉子的距离,“光棍‘入圈’已久,只是不喜在光下行走,老头子的计划走了风,有‘洪英’托我来带个话……”
两人手上变化不停,口中也是不住以黑话撩着春典,索幸这汉子手上功夫虽然硬朗,可在青帮中的辈分却是不高,见杨猛接连对中了切口,且暗示辈分极高,脸上的犹豫之色不觉愈发明显……
“陈其美遭擒。革命党四路援军将至……”
杨猛看着汉子走到身前,口中连忙爆出惊人之语,虽然凭他的经验能不过分伤害气血便一举拿下此人,可却无法完全避开阴影中的黑枪。
他身上爆发力不足,虽然对上汉子这般的国术高手,仍可凭着上乘的控劲手法与经验化解掉汉子的攻势,甚至能在观杀之法的配合下瞬间将其击倒,但他此刻毕竟气血低落,若想毫发无伤地躲过阴影中的黑枪,恐怕……
所以。杨猛选择了按兵不动。
“只要脱离了那枪手的气机锁定。应该还有机会走脱……”
阴影中的枪筒也纹丝没动,但却散发出令人战栗的杀气,其杀气之汹涌,足以令杨猛眉心的寒毛炸立。
所以杨猛决定要等。
因为那枪虽没动。但瞅其端枪的架子与手法。便足以让人有些心寒。
“是高手!”
对方敢于一枪据守此地。绝对是胸有成竹的神枪手,所以,杨猛心中的把握自觉又少了几分。
“静观其变。不动而动……”
杨猛脸上与身上的浮肿,不单改变了他的身形面貌,更完美地掩饰了他的表情,所以,即便是上了不知名的贼船,暂时也没有被人认出来的危险……
虽然自从拳术入化之后,杨猛便没有遭遇过这种恶劣的处境,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即便是拳术宗师,也要懂得顺势而为。
何况,看眼下的情形,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你这‘豪杰’口气太大,不知见了老头子还又没有这个运气说话,里面都是上海道有头有脸的贵人,进去了要小心说话……”
那汉子看起来一脸横肉,可真正确定了杨猛的青帮辈分之后,张口却出人意料的和气,少了底层青帮子弟惯有的泼赖和跋扈,只是脸上隐约仍挂着一丝黄公馆独有的傲气。
“黄老板与几位大人临危走空,已经不是秘密,兄弟既然能够找到此处,自然是有真话底料,不过,还是要先谢过兄弟放行!”
杨猛浮肿的脸庞一动,好似春天般的绽放了开来,看似笨拙地接过了汉子递过来的烟斗,依足了青帮的规矩小心点上,这才步履轻浮地走向楼宇中的阴影……
“这……”
汉子见最后一关也没能难得住杨猛,心里虽然微微地松了口气,可脸上不觉挂满了无奈,转身对着阴影中的枪筒向内摆了摆手,这才连忙跟上这个熟知青帮唇典的陌生人,“爷叔看起来面生,好像不是十里洋场中的座山……”
“我从汉口来的!”
杨猛轻轻地抽了两口烟斗,扭头对汉子笑了起来,只是直至与走近那枪口的侧面,这才算是在心里微微地松了口气……
“汉口汉阳已下,袁世凯组建内阁在即,没曾想上海这帮商界的老东西倒先反了……”
汉子摇了摇头,嘴里喃喃自语地嘟囔起来,按理他本不该放杨猛进去,可架不住青帮里的规矩太大,若是真伤了自家长辈,日后被人追查出来,即便是黄金荣恐怕也保不住他。
“上海这边大局恐怕已定,如今关键就在于站队……”
杨猛嘴上敷衍着汉子,眼角的余光却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枪手,等到又走近了两步,看清阴影中的状况后,心里不觉难免有些惊讶……
漆黑的枪管笔直森寒,不想却是握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上。
女人的面容有些稚嫩,可骨子里却透出了一股血腥之气。
女孩的目光与手臂超出想象的稳定,哪怕杨猛从她的身边走过,她的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只是稳稳地注视着阴影正对着的空地……
“军人!门徒?”
黄金荣能称霸上海多年,对于门徒的培养可谓不余遗力,前有杜月笙这等新晋贵人在先,后又有女子这般估计是自幼培养出来的杀手,其手上的实力显然不止明面上那么一点。
只是,此次上海起义可谓事发突然,偌大的事情硬是让宁波帮和江浙商团做得一丝风声不透,哪怕黄金荣手上的底牌再多,也不愿甚至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与所谓的革命党硬碰硬地干上一仗……
至于他为何不老实地躲在法租界,而是出现在江南制造局这里,其实就连杨猛也是有些摸不清头脑。
只是一切都是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杨猛也唯有见机行事了。
小楼只有三层,防卫却是极为森严,当杨猛走上二楼的时候,便见到了不下二十几名面色坚毅的枪手,等他看见黄金荣的时候,更是几乎让对方被三四十人簇拥在内的阵仗弄得有些汗颜,“久已不见。黄老板可是别来无恙啊!”
早就听了下面人传来的消息。黄金荣此刻心里也是有些忐忑,只是当他听到杨猛的声音之后,脸上不觉有些微微动容,语气犹豫地问道:“赎黄某眼拙。不知兄弟是哪座山堂过来的‘洪英’。又有什么重要消息通传……”
杨猛举着双手。脸上戴着无害的笑容走到了黄金荣的面前,等到围过来的枪手反复搜过身后,这才有些玩味地笑了起来。“兄弟此行化了妆,也难怪黄老板不认得兄弟,只是不知黄老板可还记得形意杨猛么?”
“什么?是你!”
黄金荣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却见到杨猛又顶着身前的枪管向前迈出了一步,这才猛地想起日前听说过的事情,“都不要乱来,杨兄弟是青帮自家兄弟,都放下枪!”
“黄老板赏脸,倒显得杨某有些不够磊落了,只是今日之事虽然是机缘巧合,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不知黄老板可愿听杨某几句?”
杨猛笑着点了点头,任由一根根枪管指着脑袋坐在了黄金荣的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步,在这种形势之下,哪怕那些枪手动作再快,也无法阻止他发劲出拳。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更何况是几乎面对面的两步。
黄金荣见识过他的身手,却不知道他如今的状态,自然懂得像他这种国术宗师,别说五步,哪怕是十步都无法阻止其取人性命。
所以,哪怕身处重重保护之下,他仍然决定了示之以弱。
有钱人都怕死,更何况他这种有权有势的青帮大佬。
杨猛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当他走近黄金荣的身边之后,他的浑身上下都完完全全地放松了下来。
十步之内,便是宗师级高手气场可以绝对笼罩的范围,叫你生,你便生,叫你死,你绝对没法活!
“沪西商团占领了上海南城和西城,尹村夫、冯润生则占领了东城和北城,上海各城楼如今均悬挂大白旗,黄老板不在法租界里静观其变,却与这些弟子身犯险境,不知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黄金荣听得杨猛的话,脸上不觉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是他的城府一向极深,哪怕是心里怒极也不愿表露出来,“先生所言甚是,黄某此次冒险出来,一来是因为兄弟义气,二来算是上了朱葆三那老家伙的恶当了!”
“哦?”
杨猛脸上有些诧异,随后本能地问黄金荣道:“朱葆三先生一向八面玲珑,我想应该不会与黄老板刻意为敌,不知这其中……”
“也怪黄某自己作死……”
看着杨猛脸上有些不解,黄金荣一边苦笑,一边让人群闪开,露出身后瑟瑟发抖的几名清廷官员,“朱葆三这老东西,平日与这几位大人相交莫逆,不想临到事起,最先坑害这几位大人的也是他,黄某虽然不远趟这趟浑水,奈何与张大人却是知交,接到手下的消息之后,便急匆匆的赶来救人……”
“谁知道到了这里才发现江南制造局已成僵局,而黄老板一行人数过多,过来容易退出去却是难了……”
杨猛嘿嘿一笑,借着黄金荣的话头说了下去,等到看见那几个官员脸色灰败,这才摇着脑袋叹了口气,“黄老板平日一向精明过人,不想也有身在局中不识局的时候,如此僵持不动虽然可保一时平安,但若是两边大局敲定,恐怕更难脱身……”
“那依照先生的意思?”
“清军此次必败上海定,而上海一定即南京平,此时既然已经不能抽身事外,何不就坡下驴,借着那几位大人的便利,好好坐实响应起义的名声?”
“可洋人那边……”
黄金荣眼珠微微一转,语气不觉松动了许多,等到看到杨猛又摇头说了一句“明哲保身”之后,这才忽然拍了一下满是油光的脑门,忽然转身对着几个瘫软在地的官员翻了脸,“给我将他们这几个清狗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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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七章.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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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时势造英雄,可有时候,往往是最不想做英雄的人,却在无意之中造出了预料不到的时势。
杨猛并不想做这个英雄,可因为与黄金荣的偶遇,却不得不全力为上海起义造势。
陈其美是个真心想做英雄的人物,可独独是他率领的敢死队久攻江南制造局不下,甚至最后就连他自己,也在一次冲锋中被对方的枪手击伤,进而被拘捕进了制造局的大牢里。
听起来有些让人觉得讽刺,可事实上杨猛甚至黄金荣都知道这绝非是陈其美无能,而是江南制造局中隐藏的实力,实在是太过于强大。
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太多浮夸和自吹自捧的风气,所以,能被称为亚洲第一兵工厂,那便意味着江南制造局的占地规模乃至人手,都确实是亚洲实力第一。
据说其厂内的武器弹药,足以撑过正规师团三天三夜的攻击。
更不要说缺乏重型武器的上海敢死队。
所以,到了深夜时分,死伤惨重的上海敢死队,不得不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匆匆地退回了上海县城。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经历了连番苦战的江南制造局,如今自然成了占据了上海的革命党心中最大的祸害。
反过来,自然也就是心向清廷的顽固派为之奔走相告的圣地。
或许用避难所这个词来形容更为恰当。
因为在上海市区内躲避了一天的官吏们。已经纷纷极为自觉地带着家眷,乘着夜色向江南制造局暗中进发。
其中也不乏上海道台等头面人物。
让人想不到的是,在上海滩叱咤风云的黄金荣黄老板,也在护送道台大人等几位落难官员的队伍之中。
有了这些原本早已望风而逃的大人物,江南制造局的兵力自然要分出一部分来,使得战力不升反降。
这一点,不单混在队伍里的杨猛心知肚明,制造局守备统领铁兰查心里也是明镜一般。
所幸,大人物们的到来,也同时带来了两江总督张人俊的密电。尽管铁兰查认为所谓‘援军正在向上海进发’这等消息的真伪。还有待于小心考证,可对外说出去后,总算是给打了一天硬仗的军士们涨了一丝士气。
当然,这自然是在那些官老爷们连夜张罗车马。准备带走部分官兵在天亮之前突围之前的事情。
古人说众志成城。绝对是有其道理所在。
像现如今这般。因为那些如丧家之犬一样的官老爷们的几句话,便将原本抱成一团的守备队划分出了三六九等的事情,明着是为兄弟们寻了条生路。实则对整个江南制造局的士气,都算得上是摧毁性的打击。
人心散了,再强的队伍也别想重新拉起来。
对于这一点,整日在江湖中成帮结派的黄金荣,自然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
然而具体的攻心和离间之计,却是那些曾经一个个瘫软在他面前的官员们在痛哭流涕的同时抢着献出来的。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族的知府。
这些政绩与智商可能都一塌糊涂的官员们,偏偏在情商上的造诣却极高,一旦让他们暗中操弄起人心,简直让黄金荣和杨猛都觉得有些可怕。
有的时候,杀人真的不一定非得用刀,让人觉得讽刺的是,真刀实枪干了一天的官兵们,一旦遇见了那些胆小如鼠的官员,顿时变将血气与卵子一同缩了回去,越是白天杀得狠的老兵油子,往往越是相信官员们那套‘奴才老爷论’。
所以,当夜里12点的时候,曾经让革命党们头疼若死的江南制造局,竟然已经在暗地里分崩离析,就连之前身先士卒的统领铁兰查,也在道台刘燕翼刘大人亲口许诺的正六品官身的诱惑下,亲自率领麾下最为精锐的亲卫队与黄金荣等人,一同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至于后面的事情,杨猛因为抽身离开的太早,便不太清楚具体如何,只是他相信,凭着自己给陈其美送去的钥匙和情报,这座原本固若金汤的江南制造局,恐怕在拂晓之前,便会在内外夹攻之下彻底沦陷。
事实上,在王亚樵从红楼中得知了杨猛传递的消息后,朱葆三同时也已潜入南市毛家弄商团公会的会所,与李平书密谈了不过十几分钟,便将消息在几个沈缦云及王一亭等高层中扩散开来。
“如今大事急矣,我等已是有进无退,进或一死,退则必死,等死耳,与其引颈待戮,一亭无宁为国殉身。”
议事厅外,广大商团团员在王一亭的号召下,也已变得群情激昂,一边高举手上的枪械,一边振臂高呼道:“若不发动进攻,我等今日愿洒血阶前,逝不散归”。
李平书与朱葆三对视了一眼,由前者签发了向制造局进军的军令,随后在商团总司令李显谟和冯少山率领着沪西商团的马队,率先浩浩荡荡地向江南制造局进发……
凌晨一点半,以精武会和青帮弟子组成的敢死队稍事休整后,重振旗鼓再次从另外一个方向强攻制造局。
而光复会的李燮和在闸北整合了各路起义的军警巡捕之后,则于凌晨二时与其他两路与龙华镇会师,并利用军警士气正旺且枪法较准的优势,从前门布点正面强攻……
‘砰砰砰砰’的枪声不住响起,两边的伤亡也在不住增加……
一边是利用制造局的坚墙高栏倾泻子弹的清兵,一边是奋不顾身以血肉之躯接连冲锋的上海商团及敢死队,只是因为对手占据了地利,即便他们将手上的枪管打得火热,也难以在一时之间攻下三米多高的门墙。
两边的战士们,拼命地把火力倾泻到对方的身上,在他们的眼中已经忘记了死亡和恐惧,心中唯有一股血勇之气在强自支撑着“这样下去不行,要想想办法!”
在制造局后门进攻的伶业商团,领队者是新丹桂戏班的潘月樵,而跟他大声说话的那人则是他师兄夏月恒。
潘月樵的艺名叫小莲生,乃京剧大武生‘活马超’夏奎章的传门弟子,一身武艺枪术,距离通神入化不过一丝之遥,与他师兄夏月恒可谓是伶业商团中的身手最强的拳术高手。
“时迁偷鸡!”
师兄弟两人自幼便一同在三庆班里学艺,彼此间可谓心有灵犀,眼见战局僵持不下,潘月樵情急之下索性对夏月恒喊了一声,随后便一同冒着枪林弹雨冲近制造局的后门,眼见总算接连躲避过凌乱的子弹,又极为默契地利用夏月恒仰面蹬腿的力量,翻身跳上了制造局的后门墙头上方……
“冲啊!”
轰!
潘月樵双眼通红,用硫磺炸弹引爆焚烧门侧木栅栏,随后便因为爆炸得冲击力,被远远的摔下了墙头,幸运的是,这一次爆炸不单成功炸开了制造局后门,使得无法展开的商团和敢死队得以一涌而入,同时也炸飞了清兵负隅顽抗的勇气!
“杀杀杀!”
与前门的军警队不同的是,伶业商团的名角们的身手和战斗意识显然更强,眼见清兵有了溃败之势,这些平日里在舞台上人群中以假面示人的生旦净末丑们,也纷纷将平日里最为金贵的嗓门发挥到了极致,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造成了巨大的声势与冲击的浪潮……
后门与前门同时的突破,使得革命党构成了真正的前后夹击之势,原本因为统领和精锐出走斗志便十分低落的清兵,也终于在革命军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变得彻底崩溃……
“快跑啊,乱党杀进来了!”
“随我杀!”
“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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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八章.一城两政府,分兵双总督
“四爷果然神机妙算,您看,革命军攻进来了!”
陈其美接过狱卒刚刚给他小心擦拭过的眼镜,笑着戴在了耳边,回头对着以库房临时改成的监牢,淡淡地说了一声“走”!
在他的身后,大多是身上带着伤的精武会员和青帮子弟,虽然如今多被缴了械,可在那几个早被杨猛‘提点’过的狱卒的帮助下,如今手上几乎也勉强都上了一根木棍或铁锹做武器。
这些人,原本便是负责攻坚的上海敢死队,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之后,精气神里难免又多出了一股肃杀之气。
用那狱卒的话说,这叫铁血煞气,可让人觉得惊异的是,就是这帮血里来火里去的铁血汉子,却偏偏对那文弱书生一般的陈其美,服得是死心塌地。
陈其美虽然自称书生,可却行动果断、敏捷,在上海素以“四捷”著称,所以也有人叫他四捷先生或四爷。
这四捷乃是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
否则,陈其美也不会单单凭着一个传授国术的精武会,便成为了让黄金荣都忌惮三分的上海大亨。
当然,陈其美因为这‘四捷’一步步地踏上了他人生的巅峰,可此次失手就擒,却也因为这‘四捷’。
实际上,应该是因为他的行动过于敏捷了。
上海起义之前,陈其美与李燮和两人约好共同起事,但因为武昌首义后其他省市起义几乎都是一躇而就。所以陈其美自然也就以为上海几乎是唾手可得。
所以,在众多商界大佬商定了起义时间之后,他索性又提前了半天独自率领敢死队抢先进攻江南制造局。
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他想抢到光复上海的头功。
结果,头功没抢到,就连他本人都被清兵俘虏了。
若非是杨猛与黄金荣暗中出手,恐怕他现在仍难以脱困。
这些事,陈其美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可他却丝毫没有气馁,因为从杨猛将钥匙递到他的手上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又快速地制定了另外一套行动方案。
一套能与李燮和继续争夺上海总督的方案。也是一件足以令革命军侧目以待的功劳。
李燮和早年加入过华兴会,后来又参加了光复会及同盟会,在萍、醴、浏起义失败后,曾亡命南洋以教书为业。在南洋一脉的华侨义士的心目中。可谓威望很高。
陶成章重组光复会。曾得到李燮和的大力帮助,所以此人如今不单是同盟会的骨干,同时也是新光复会主要的精神领袖之一。
能在短短的十几天内。便策反了整个上海的新军包括军警队伍,足以见李燮和能力强大。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如今被陈其美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哪怕他在得知陈其美遭擒,于凌晨时分急令光复军全力赴援,不计伤亡地与其他两路兵力合攻江南制造局,陈其美仍然不愿服输。
因为,不单虞哈卿、王一亭、沈缦云等实业家是因为他加入的同盟会,就连李平书和朱葆三等商界名流,也是因为他陈其美而鼎力赞助革命。
何况他还因此掌握了上海商会及商团的武装,使同盟会在的社会基础广泛推进。
更何况,他还有身后那些青帮的兄弟及精武会的精英。
每个人踏出了第一步的时候,便再难退回去,李燮和不能,他陈其美也不能。
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无论两人的内心想不想争这个总督的位置,他们都要尽全力去争,因为他们身后的那些兄弟们,绝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坐上第一把交椅。
所以,两人都是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事,回头无岸。
说到这里,陈其美还要衷心地感谢杨猛,若非他暗中谋划和及时出手,恐怕他也没办法利用制造局混乱的危机,冒险抢先攻下军械库的想法。
这里是亚洲第一兵工厂,里面自产的军械弹药虽说不如进口货,可从李鸿章时便挤压下来的库存,据说足够装备整个上海青帮。
有了这十万青帮摇身变作的子弟兵,陈其美自信连南京也一同拿下。
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幸运的是,在几个狱卒帮助下,他们早已摸清了制造局内部的环境与防御架构,哪怕他们如今手上连手枪都没有一把,他们仍然顺利地一路杀到了军械库。
用‘杀’字或许有点过分,用‘赶’字或许更为恰当,因为制造局前后被夹击的形势,原本还坚守着岗位的清兵几乎是闻风而逃,往往众人只是扬起了手上的木棍铁锹,那帮手拿火枪的清兵便乖乖地缴械投降!
所以,等到这帮死过一回的汉子们,兴高采烈地重新装备上了武器弹药,且悍不畏死地冲向了几乎溃不成军的清兵时,从后门冲杀进来的商团队伍,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惊喜之中……
“四捷先生果然厉害,竟然能力挽狂澜抢先夺下军械库!”
潘月樵与夏月恒师兄弟本来已经疲惫欲死,可当他们看见一脸淡然的陈其美,迅速组织人手装备起同患难的伶业商团,他们心中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彻底倒向了故作神秘的陈其美。
“让所有商团和青帮的兄弟们立即换装,组织好队形与我一起向前门支援燮和兄!”
早就得知李燮和强攻前门的陈其美,在又重新获得商团武装的忠诚后,并没有急于向前门夹攻,而是借着大义的名分,让李燮和独自面对企图突围的清兵反扑,而他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被擒的劣势,通过这一句话一举扭转了过来。
两边虽然都是革命,可这个名分却极为重要。
他陈其美不能明着争权夺利,可却能借着这个时间差,将整个商团武装和换装后的青帮再次完全掌控在手上。
他若是慢了一步,就会被人冠上被李燮和营救出来的名声,到时候若与李燮和争夺总督之位,难免就会背上忘恩负义的恶名。
幸运的是,他比李燮和快。
所以,现在就变成了他陈其美抢先攻下军械库,又率商团一干将士驰援李燮和!~
这才是陈其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明手段,这才是上海滩响当当的四捷先生。
说他心机鬼蜮也好,说他善于操弄权柄也罢,他陈其美如今到底还是拿下了这首功中最有分量的一件。
所以,当这两个人在纷乱的战火中遥相对视的那一个瞬间,便知道从此兄弟变路人。
这不单单是陈其美与李燮和之争,也是同盟会和光复会之间的争斗……
当战火渐渐停息的时候,原本并肩作战的革命军,却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情况下,因为两个人默默的对峙而变成了经络分明的两只队伍……
“吴淞炮台警备队仍未反正,我这便率兵去拿下水营!”
不知过了多久,李燮和终于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只是在他看向陈其美的目光中,隐隐还带着一丝的期待。
“吴淞历来为上海之门户,兵家必争之要地,有燮和兄把持,弟不胜感激!”
让李燮和失望的是,多年的兄弟之情,仍然比不上沪军都督的宝座,尽管他从陈其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的躲闪,可他的耳中却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所以,在战后推举上海都督的大会上,自然便没有一个光复会员参加!
几位商界大佬也默然无语,尽管他们的心中十分赞赏李燮和的统兵之力,可奈何他们入得却是同盟会。
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可同时也是一次分裂的大会,因为在陈其美就任为沪军都督,并迅速发布了安民布告的同时,李燮和也在吴淞成立了军政分府,并自任为吴淞都督……
一城两政府,分兵双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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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九章.恩怨如棋
“燮和兄别来无恙!”
吴淞警备营内,一个清瘦的身影宛如鬼魅,悄然地避过了守备森严的第一沪军团,摸进了刚刚就任吴淞军政府都督房内,等待着吴淞沪军都督李燮和进房后,这才转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房内的灯火昏暗,可李燮和的双眼之中却是丝毫朦胧的酒意都没有,“我知道陈其美必然容不下我,却没想到,他的动作竟然会如此之快,而李某更想不到的是,今晚来杀我的,竟然是元甲兄您!”
潜入吴淞兵营的高手,正是精武门的霍元甲。
在经历了上海起义的风雨之后,他对陈其美的看法已经大有改观,加上两人与农劲荪都是关系莫逆,属于孙中山一系的绝对拥泵,所以即便他的心里再有不愿,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所谓人生如戏,元甲也是身不由已,燮和兄您此次与陈其美扯开大旗打擂台,不单让商会的大佬们觉得无颜相对,更是让陈其美在督军府里大发雷霆,元甲今天之所以要抢着来见燮和兄,本着是武戏文唱的目的,以免他铸成大错!”
李燮和对着霍元甲点了点头,转身在桌上取了两个茶杯斟满,这才摇头笑着说道:“这几年,陈其美文戏武唱,在上海滩唱得可是有板有眼,功架十足,可惜,无论他怎么唱,若是没有元甲兄的支撑,他永远都差了那么个转身……”
“可他终究还是孙先生最为信任的人!”
“李某加入同盟会的时间,尚在你们之前。可却深感其中派系林立之弊端,这才应就连你们的党首孙大炮,真正效忠他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人,可叹如今革命刚刚成功,便迫不及待同根相煎……”
霍元甲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又摇头叹了口气,“燮和兄心中的苦闷,元甲明白,可眼前这事儿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不是元甲能够控制得了的。还望……”
“我明白!”李燮和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扣在了桌面上,“干了此杯,我与陈其美从此恩断义绝,先生是杀是走也可自便……”
“燮和兄如此又是何必!”
霍元甲心里微微一紧。对李燮和如此强硬的回答。顿时感觉有些进退两难。他的本意本是想劝说李燮和退出上海的争夺,可若李燮和真是这般毫无回旋余地,恐怕自己这半生的侠名便要付之东流……
“陈其美于江南制造局遭擒。燮和亲率军警救援,奈何他利用青帮与商团弟兄的情谊,于战场上黑白颠倒,燮和为了革命大局,我忍了!可他,却不该为了区区一个沪军总督之位,便置我辈革命所取之民主于不顾,让一干青帮子弟大闹选举会场……”
李燮和看着霍元甲脸上的难色,心中积郁索性一同倾泻而出,“‘选举’一结束,街头的安民布告上,便赫然盖着他沪军都督陈其美的大印,足以见他陈其美,早在起事之前就已准备好了这枚大印,其“四捷”之名果然不虚,可他却不知,在燮和心中,他已彻底从革命之义士,变成了窃铢者侯的国贼!”
“所以,燮和兄便索性在吴淞也称军政分府都督,要与陈其美争这一时之长短!”
“他陈其美既然能为一己之私,便任意派出杀手刺杀革命同志,由此可见在他根本不配被称为革命党人,其心里根本就没有孙先生提出的人权、法治观念,如此枭雄之辈,霍兄难道便任由借着孙先生之名,暗中戕害我革命同志!?”
霍元甲脸色越来越难看,可口中却一丝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他虽在来之前极不赞同陈其美的动作,但也只是当做是党内的派系政争,却没有想到经过李燮和一说,竟然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那燮和兄以为元甲该如何是好!”
“驱除国贼,还我民主!”
“这……”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 “此事万万不可!”
“谁!?”
霍元甲身形微微一震,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错步,一掌按向了身后的木门,令李燮和觉得奇怪的是,尽管霍元甲出掌犹如山崩,可在打在那门上之后,偏偏却又忽然变得毫无声息……
几分厚的木门微微一晃,可看起来就连掌印都没有留下一个……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就在李燮和心里隐隐觉得难以理解的时候,门外也同时传来‘噗通’的一声闷响,随后便听得外面那人挣扎着爬起的声音……
“击中了?”
李燮和浑身一震,随后再看霍元甲时的目光顿时也有不同,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霍元甲已经大大方方地伸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月光清冷,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正一脸苦笑地坐在了地上,在他的胸襟前面,隐隐还可见到斑斑的血迹,而在他的手边,则是一副有些破裂的眼镜,“霍师伯拳力通神入化,亚樵果然难以抵挡,幸亏来之前师傅便曾提醒过我小心防备师伯这手隔山打牛,否则,恐怕从此便要与师伯天人两隔……”
“王亚樵!?”
李燮和看着这个威震上海滩的斧头帮主,如今极为狼狈的坐在了地上,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觉得有一丝不详,等到王亚樵再开口时,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果然没错。
“这边的事情,师傅已经知道了,亚樵此次来吴淞,也是按照师傅的意思,阻止陈其美暗中派人行刺李燮和先生!”
“你师父他人呢?”
霍元甲看着王亚樵幽怨的眼神,脸上不觉微微一红,只是转念一想,难免又对杨猛有些怨念地对王亚樵说道:“我听会里的弟子跟我说过,在制造局中,还是你师傅与黄金荣暗中出手,这才让陈其美得以扭转乾坤,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不留下,助我们主持大局,如果有他在,恐怕今日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局面……”
“师傅如今的状态难以形容,亚樵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王亚樵苦笑了一下,这才对霍元甲继续说道:“今晚到这里来,也是想帮李燮和先生把他与陈其美之间该了的事情了一了,该说的话说明白!”
“然后呢?”李燮和越听越觉得不对,只是王亚樵还没有说出后话,这才强压着心里的火气问了一句。
王亚樵看着一脸阴霾的李燮和,先是歉意地笑了一笑,然后又对其郑重地鞠了一躬,“先生与霍师伯说的话,亚樵也觉得有理,只是来之前,师傅对我说过,先生之顾虑他都清楚,日后必然让亚樵警告陈其美,坚守民主人权等革命真意,只是眼下革命大业未成,我辈实不该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那杨师傅的意思,就是让李某退出上海?”
王亚樵点了点头,随后接着说道:“我们北方有句老话叫‘人不辞路,虎不辞山!’,这些年,我们在上海也都是他乡之人,如今上海虽然光复,可南京百万同胞仍在翘首以待,师傅认为,先生与其在这里与陈其美争夺总督之位,不如以此为条件,换取他在制造局缴获的装备,立足于南京!”
“如此绝对可行,燮和兄如若同意,元甲定然要陈其美出出血!”
听着自己不必做那专诸之事,霍元甲自然是喜出望外,眼见李燮和也在王亚樵的提议下变得犹豫起来,急忙趁热打铁的劝说起来。
……唉……
看着两人殷切的眼神,本就新生犹豫的李燮和终于叹了口气,随后有些不甘地喃喃自语起来,“想不到,几年的革命情谊,却比不过一遭权位之诱惑,有了你们和商团的支持,李某就是想与他陈其美斗,恐怕最后也难有个结局,等明日他将军械丹药送来吴淞,李某便去南京就是!”
听得李燮和如此一说,霍元甲与王亚樵的心里这才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先生既然决定如此,我等这就去为先生多争取些好处,总不能让陈其美独自摘了上海起义的果实……”
条件既然落定,三人心里不觉心思各异,只是李燮和没有逐客,两人不觉在面面相觑之间又觉得有一点尴尬,这才找个话头,想着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今日一别,你我三人可能都是后会无期,记得告诉陈其美,就让他与我的恩怨像盘棋一样,保留在这十里洋场大上海,等到百多年后,再由子孙后人们来细细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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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十章.回山
1911年的冬天,是一个热火如春的冬天。
尽管北方的风雪今年是出奇的大,可每日行走在城市中甚至乡镇田间的人们,在心里眉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和轻松……
“真的要变天了!”
一手掌控大清万里河山的摄政王载沣,忽然宣布解散满洲贵胄组成的内阁,由刚刚被委任为钦差的袁世凯组织中枢汉族大员重新组建……
最让老百姓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曾经被说成铁打的江山,竟然因为一个武汉起义,几乎在旬月之间变得土崩瓦解……
除了京城和山东等北洋军驻扎的北地,据说如今连贵州、上海、浙江、江苏、安徽、广西、广东、福建甚至山西也都纷纷独立了。
独立不独立或许对这些百姓没有太多的干系,可若是说以后见到那些官老爷,不用打千跪拜再自称奴才,只要是个男人想想就觉得解气……
“没有推不翻的朝廷,也没有打不倒的官员!”
“听那些革命党的老爷们说,打今儿个起,新朝廷要提倡什么民主、法治、人权!”
洛阳白马寺旁的一棵大柳树下,两个行色匆匆的和尚微微拧着眉头,听着来往的过客与行人们议论纷纷。
尽管这些人看到两个和尚的时候,依然会依照礼节合十致敬,可两个和尚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的眉目之间,恍惚便多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与光鲜。彷佛他们每个人都有份参与了波澜壮阔的大革命……
“杨猛说得对,泱泱红尘万民之意,便是大道天心,这个天,我们少林寺逆不了,袁世凯,恐怕也不行!”
说话的和尚,看起来年纪有些难以揣摩,说他五十岁也可,说他七十岁也行。倒是旁边的那个中年和尚。脸上的皱纹几乎与袈裟上的尘土一样厚实凝重,就连行走的步履之间,看着也比老和尚蹒跚了许多……
中年和尚嘴角一咧,不觉有些难以自制地苦笑起来。然后这才对着老和尚摇头说道:“杨猛此人。可谓知行合一。一身功夫,已经到了儒家所说的天人合一境地,是恒沙过于狂傲。小看了天下英雄!”
“不怪你,怪得是人心!”老和尚有些无奈的拍了拍雪庭恒沙,随后举起了已经成了黑色的九环锡杖,昂首继续向少室山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身上分别都曾挨了杨猛一拳,可因为之后的反应各不不同,所以到了今天的结果,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老和尚苦海妙可,虽然处于年老气衰的阶段,可胜在多年练气打熬,一身功夫也已到了还丹境地,加上及时静修并以内脏推动气血反复冲刷伤处,这一路走来虽然十分辛苦,可伤势却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相反雪庭恒沙虽然年富力强,一身外家横练功夫强横无匹,可因为挨了杨猛一拳之后没有时间及时静养,反而因为担心师傅妙可而急忙全速赶回了汉口,结果这一路走来,即便是用了少林寺的大还丹,也是越走体力越差,越走气血越是短促。
他伤得是心脉与檀中穴,即便这一身少林功夫再强横,也很可能就此因为气血难平而这么生生地废了。
这一点,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可除了内服外用药物之外,却怎么都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所以,他们决定回少林。
……不知又走了多久,当太阳即将下山时,少林寺的旧瓦弯檐终于出现在两人的眼中,而每天晚课的钟声,也开始充斥着整个嵩山……
“终于回来了!”
老和尚双眉如丝,大耳如坠,禅心中直觉一片波动。
为了传播少林寺的禅宗道统,他们一行十八人行走人间已经十六年,不想在窥得一丝虚空真意之后,还有回来的这一天!
都说少林寺如今法堂草长,宗徒雨散,可谁又知道少林人这些年在民间洒下了多少禅宗武学的种子?
如今山河巨变,少林寺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
所以,苦海妙可必须回来。
为了禅宗道统,也为了少林拳学!
诺大的少林寺,虽然如今连迎客僧都只剩下一个扫地沙弥,可妙可师徒的心情却是越发难以平静,等到他们走入寺门来到大雄宝殿旁后,一路无话的苦海妙可竟然主动走上了钟楼,对着撞钟的老和尚微微一笑,随后这才将那大腿粗的撞木执于手中……
当、当、当……
钟仍然是这座钟,可钟声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听在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嵩山的农家耳中难以感受到这种变化,可听在那些坐着晚课的少林僧众们的耳中,却犹如天籁雷音。
“大虚空雷音!”
一个横卧在罗汉堂中,不知睡了多久的老和尚忽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在咯咯作响的骨节错动声中翻身而起,随后好似狸猫一般弯身窜上了房梁,消失在这十八罗汉堂中……
几个原本各自静坐在山下家中的禅堂,就着晚钟念经颂法的老者或中年汉子,在听了几声有了微妙变化的钟声之后,也忽地好似被雷击中了天灵一般浑身一震,随后在有些含糊怪叫声里翻开箱子,从箱底取出一件不知压了多少年的破烂袈裟披在身上,并就着残阳急忙向山上的少林寺跑去……
“有人悟得虚空真意,取回雷音禅机回寺了!”
短短的十几分钟,在外人眼中早已空旷寂寥的少林寺,忽然不知从哪里涌现出大量的僧众,其中有亮铮铮的光头香疤也有凌乱的短发,而在嵩山附近的乡野之间,也有许多好似收到了信号的蚁群一般的汉子,从四面八方的田野间源源不断地向少林向钟楼的方向快速汇集起来……
“少林,从来都不曾败落过!”
钟楼之外,红云如血残阳鎏金,而看着远处奇异风景的苦海妙可与雪庭恒沙两人,不由已是两眼痴迷婆娑,不为这乡野民间关于神仙佛陀的百年传说,只因为这沉寂了百年的钟鼓雷音,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将离开了少林的佛子佛孙召唤回来……
这才是宗教得以传承的信仰,也是聚沙成塔的众心成城。
苦海妙可心中一阵攒动,不觉将那一丝虚空真意与空灵的禅心结合,再次转手推木击打铜钟,在短短的三声之后,便又再次进行了心灵上沉甸甸的升华……
山中寂寞寺冷清,可少林禅宗却从来都不曾忘却先人的叮咛,为了让清廷的皇室放松对少林寺的监控与暗中扼杀,他们不惜主动断了禅宗上乘武道的真正传承,让一个个虔诚的僧侣哭泣着脱下袈裟,从此走出山门归隐田野林间甚至娶妻生子……
如今,山河撼动天心巨变,铁打的清廷到了崩溃的边缘,而消失了近百年的虚空雷音,也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回到少林!
北方的风雪是白色的清冷,可却冻不住少林人火热的心,冷灰色的林间雪地,阻止不了双目有神的苦行僧徒。
从田野林间,幕然回到阔别已久的大雄宝殿钟鼓楼阁,这逼仄的环境与拥挤的人群,顿时把这些禅僧们心中隐藏已久的情感与寄托,挤压烘托得更为清晰火热,等到他们近距离听到钟楼仍自不停击响的钟声雷音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慢慢在狂热中变得虚幻起来,其中有怒有喜,有愁有乐,但对这些年红尘俗世的感悟,却是一分一毫都含糊不得。
一阵高远寂寥的钟声,便让苦苦期盼的少林人换了一种心境,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狂呼甚至说话,只至等到淼淼余音彻底消散良久,这才由那罗汉堂中的老和尚面色虔诚地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从今日起,召回所有少林弟子重组少林武僧团,汇合附近乡镇民团护卫嵩山乡亲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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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感谢‘天霄逆浪’兄弟的打赏!
第三八一章.守护
世界在巨变!
然而,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化,古老的紫禁城仍然还是屹立在华夏的北方不曾便动,静静地坐落在风雪之中,俯瞰着整个天下的风云变幻。
哪怕袁世凯在攻下汉口之后,便一边命令冯国璋按兵不动,暗中通过英国驻汉口总领事葛福,接连与南方的革命党私下议和;一边借着摄政王载沣解散皇族内阁的机会,明晃晃地用内阁大臣的位置,将朝中仍掌控着实权的汉族大员们紧紧地团结在了他的身边。
所有人都看出了袁世凯的野心,可是他手中如今掌控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强到了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无视了这一点。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与绝对的权力带来的好处。
哪怕革命党如今已经坐拥十三省,远远超出了袁世凯手上控制着的直隶、河南、甘肃、山西、山东五省,可在财力、兵力乃至装备和战力上,仍然有着极大的差距。
不要说这已经宣布独立的十三省中,本就还有半数都是守旧势力的官僚们应着时代潮流的变化,临阵倒戈摇身变为了所谓的伪革命党,单说应着袁世凯暗中的要求,将军舰全力开动起来,陈兵在华夏各个军港之外,配合着北洋军团兵锋所向的英法德美等列强。
强大的北洋军团,在豁然挣脱了清廷这烂到了骨头里的枷锁之后,忽然在袁世凯的个人手上,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甚至是狰狞的威胁性。
为了保证列强各自在华利益。用之不竭的装备和弹药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至北洋军中,使得这支勾连了中外势力的强大军团,超负荷地运转起来,而其在各地镇压运动中表现出来的战力,不单很多混在革命党中的墙头草们觉得恐惧,就连辞去摄政王职务的载沣也真的感觉到怕了。
所以,很多人奇怪的发现,在上任伊始便大刀阔斧推行新政的前摄政王,忽然在一夜之间成了天下第一武生杨小楼的忠实戏迷,整日闭门不出安心在府邸内听起大戏来……
“太后。摄政王被软禁。冯国璋也被袁世凯借名目调离了武昌前线,咱们送去前线的银子,也都被冯国璋送给了袁世凯充做军费……”
裕隆太后双唇紧闭,伸手从宫女的手上接过了刚刚沏好的热茶。缓缓地喝下了一口。这才有些定下神来看着一脸泪水的小德张。“釜底抽薪,袁世凯,他这是要谋逆啊!”
裕隆镶满了宝石的金手指在颤抖。而小德张一向狂傲的脸上此刻也变得好似土色,“冯国璋花光了从咱们这边骗到的银子,不单保住了他自己的狗命,又换了一个禁卫军总领的职务,可恨的是袁世凯顺势又解除了良弼禁卫军第一协协统的职务,调禁卫军炮队支援围剿山西革命军……”
“他这是想分散整个禁卫军的兵力,要我们娘两的命啊!”
看着裕隆太后仍然不甘心地怒吼起来,小德张吓得脸色惨白,急急忙跪倒在地,用膝盖向前爬行了几步,“如今贼人势大,还请太后万万慎言慎行,奴才刚刚回宫的时候,便听说袁世凯以准备出征的名义,把剩余的禁卫军调出了紫禁城外,派段芝贵另编拱卫新军驻扎四九城里,如今整个北京,都已完全被袁世凯所控制……”
“载沣这个脓包,他说过要守护我们一生的……”
与此同时,杨猛也已经暗中混入了北京城,可因为如今北京城内戒备过于森严,他也只停留了不足两天的功夫,便借着早先留下的情报站的暗中指引,悄然搭上了去通州的返程火车……
他如今的形象虽然足以冒充一下少林寺的和尚,可他身上的功夫仍然处于时灵时不灵的状态,所以,他决定最好还是先避一避风头的好……
一来是因为虽然他不喜欢袁世凯这个人,可毕竟南北和谈正在进行之中,一旦他就此刺杀袁世凯成功,恐怕国内也会顿时陷入巨大的内乱之中。
二来则是因为师傅李存义和师兄尚云祥的安危,虽然他们自从回了北京后便整日忙碌个不停,可在袁世凯的严密监控之下,就连杨猛也无法悄无声息的渗透进准备正式挂牌的中华武士会。
这个曾经被北方武林寄予厚望的国术组织,因为杨猛与李瑞东那一晚的‘邂逅’,如今已经成了冯国璋第一监控的目标,同时因为杨猛的失踪,使得整个北方武林的好手们,如今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处于北洋拱卫军的重重包围之下。
杨猛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冒险刺杀袁世凯,可他却无法忽视师傅师兄的安危乃至整个北武林的覆灭。
所以,他只能选择自己的方式来守护着一切……
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这一点,袁世凯懂得,杨猛自然明白,所以当他发现整个京城武林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状态之后,便连夜踏上了去通州的火车。
所谓窃国者侯,作为天下第一枭雄,袁世凯对人心的把握,远远超出了杨猛的想象。
你可以说袁世凯阴险,但这却正是他最高明之处。
尤其当他得知,不单苦海妙可师徒没有回到汉阳,就连潜入武昌城内的几位高手都在若离的锤下铩羽而归之后,他一边对自身的护卫力量增强了不下十倍,一边严令冯国璋,全力‘支持’中华武士会的成立,并准备在年后进行一次南北武林大会……
“天下第一英雄大会!”
杨猛坐在不住摇摆的火车座椅上,看着如今宣传得沸沸扬扬的报纸,反复思考着袁世凯这个想法中的真意,直至他看到夹缝中那句‘二十万北洋军武术教头之职,仅对天下第一好汉虚位以待!’这一排小字的时候,这才算是有些恍然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是以武林人最难以抗拒的‘天下第一之名’,来分化离间整个武林,即便无法通过这次比武内耗掉整个武林的元气,想来也能找出足以防住我刺杀的绝顶高手做他的保镖!”
所谓的武术教头,李书文做过,李存义也做过,几乎有些名声的国术大师基本都曾在地方军伍或州府衙门中担任过,说得好听一点叫武术教头,说得不好听点,那便是当权者的御用保镖,而在与杨猛几乎撕破脸的情况之下,这个保镖用来做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杨猛轻轻地放下了报纸,睁开眼睛看向了火车的窗外。
窗外的风景随着火车的前行一点点变化,而贯穿整个眼帘的,则是北方漫无边际的雪花,尽管此刻窗外的风雪不大,可因为火车的快速奔驰,仍使得临近窗户的雪花瞬间在空气的推动下变成冰粒,好似铃铛一样叮叮地打在了杨猛眼前的玻璃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刻,无论是皇室勋贵还是官宦家族,都逃离不了无所不在的战斗,你以为你可以一手操控整个世界,却不知或许未来真正颠覆你的,也是你如今布下的每一颗棋子……”
杨猛心里感慨,手上则好似孩子一样的不住按向玻璃窗。
窗户外面的冰凌越来越厚,可在他掌心的轻微收缩之下,接连被一股时而阴柔时而暴烈的掌劲震荡得四分五裂并一一摔下车轮,“既然你想玩,那就不如玩大一点,想来神农丹派那些老家伙们,也乐得在这个关系着民族危亡的时刻出来透透气……”
一个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孩子,被母亲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与大人们困得直犯瞌睡不同的是,孩子的精力可是出奇的旺盛。
或许,也只有孩子才不会像成年人那样,漠视一切与自己无干的人或事物,对整个世界都充满着新鲜感与好奇。
所以,当杨猛第九次震破窗外的冰凌时,孩子终于忍不住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指,轻轻地点了一点杨猛,“叔叔,你好厉害,能教教我这个戏法么?”
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孩子的杨猛笑了笑,随后极为隐蔽地在嘴边竖起了手指,悄然地笑着说道:“叔叔这个,不是戏法,是国术!”
“国术是什么?”
孩子会意地捂着小嘴笑了起来,随后模仿着杨猛的表情,有些神秘又有些好玩地小声问道,“学国术用来做什么?”
“国术就是功夫,学了可以保护家人,用来打坏人!”
“那我要学,以后可以保护妈妈,保护小妹妹,再有坏蛋来家里欺负我们,我就打他!”
“如果你能保密,叔叔就教给你好不好!”
“好!”
一个大人一个小人,就这样在弥漫着困意与低沉的车厢中欢快地聊了起来,聊到高兴的时候,甚至还要手舞足蹈地比划一番,眼见着时间就这样飞速消逝,他们仍保持着这个姿态良久没变……
永无休止的战争年代,无论你愿意与否,都可能会被卷入这场乱世,无论你是天潢贵胄还是如玉般的赤子,杨猛能够做到的,也只有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守护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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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二章.风骨
从北京到上海,虽然已经通了火车,也可算得上是颇长一段时间的旅程,而南北正式和谈的日子就在三天以后,所以整个袁府甚至北京城内,都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之中。
当然,因为紫禁城已经完全处于袁世凯的严密监控之下,所以这种紧张的氛围里,仍然难免会夹杂着一些想当然的人,使得原本应该针插不进的防卫系统,露出了一丝算不上破绽的破绽。
破绽来自中华武士会,确切的说,应该是对前来京城报名的武林人士,有着一种格外的宽容与优待,往往一个实力不错的拳师,便可以获得武士会的认可或北洋军的邀贴……
可即便如此,若想直接混进袁府之中,仍然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袁世凯对武林人士的某种无法明言的想法,使得下面心领神会的北洋三杰,在各自的军伍系统内部,开始暗中招揽从各地奔赴京城的武林高手。
这是为臣子者的一片忠心,也是袁世凯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即便他明知其中会可能有些许的不妥,可到底还是无法正面张嘴来反对。
所以,在通州安心潜伏了些日子的杨猛,也得以借着新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二次回到了京城。
他的新身份叫赵无极,而且是确有其人,曾经是通州当地的一名年轻拳师,几年前因为灭了人家满门,而犯了江湖上的大忌。被一位路见不平的高手一路追杀,最后不得不躲进了当地的红楼……
杨猛之所以要冒充此人,一来是因为他与杨猛的身高体型相近,且擅长一手漂亮的太极拳,二来则是此人天生头发稀少,在出道的时候便十分干脆地剃了光头……
之所以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他的太极拳,是因为他的拳术已经练入了岔道,虽然其人也精通暗劲且动作舒展优美,可一旦与实战派的高手交锋时,便会因此露出极为致命的破绽……
最为关键的是。赵无极如今仍然身处红楼。鲜少在江湖上露面,除了那个曾经追杀过他的高手,如今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能清晰地记得他的长相了……
原本杨猛准备顶替此人,去参加北洋军的武术大考。事后即便无法直接混入袁世凯府内成为门客。也可以拥有一个能光明正大在京城露面的身份。
只是。人算不由天算,谁知道他竟然会在比武大考的第一天,便被李瑞东和李存义撞了个正着。
袁世凯虽然因为杨猛而对这老哥两不再信任。可北洋军的内部比武大考,仍由这两位武林宗师担任了主考官。
为此,杨猛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要照着镜子,对着自己的面貌小心翼翼的做一点细微的调整……
他如今的功夫虽然处于空窗期,可他对身体肌肉皮膜这种细微之处的控制,却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种对筋肉的细微控制的手段,来自于还丹之后对身体脏器控制的心得,同时也将抱丹之后的内视上升到了新的阶段。
最为难得的是,在经历着长时间的空窗期同时,杨猛对那一丝仍难以把握的虚空真意,也有了不同角度的理解和运用。
所以,别说是普通的武林高手,即便是杨猛自己,都绝对无法识破这种从身体到心灵上的渗透式变化……
这种变化,来源于身体的肌肉筋络运动,与所谓的江湖易容术,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完全不需要药物或胶水的辅助,完全是通过局部气血推动面部的肌肉,在细微之处自然而然地改变,在没有二次主动改变面部肌肉的控制前,便没有被识破的风险。
最为微妙的是,杨猛这种对面部肌肉的微控手段,让人难以会想到,而他对眉眼间皮膜距离的变化,更是足以将他的精神乃至气场,都不住调整至如今的身份与境地相符的程度。
再厉害的江湖易容手法,也难以逃过国术宗师的眼睛,可这种筋肉皮膜上的细微变化,却足以使杨猛在李存义面前都能瞒天过海。
更何况,自从他利用心窍气血修复了体内的暗伤之后,他的肤色竟然也随之一变,虽然不至于像女人那般柔腻白皙,可却也好似真的经年躲在户内不见阳光的人……
北洋军拱卫军总部,如今就坐落在中南海的外面,虽然没有紫禁城那般富丽堂皇,可历经数百年的精心修缮,此处的景色几乎不比颐和园逊色几分。
能够将部队驻扎在这里,一来是因为袁世凯担心裕隆和宣统仍不死心,二来则是用段祺瑞的雷霆手段,来震慑同时掌握着部分禁卫军的冯国璋。
汉阳一役之后,冯国璋虽然大破革命军,获得了北洋名将的称号,可因为他对清廷的忠心未泯,也渐渐开始对袁世凯阳奉阴违,并主动暗中联系上小德张,向裕隆太后单独申请了大量的粮饷,以保证一月之内便可拿下武昌……
事实证明,冯国璋对在军事上的指挥能力,足以对得起他拿到的那份报酬,怎奈这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一下指挥几万人的军队,进行如此大的军事行动。
事情没有开始,便彻底败露,而一直两边讨喜的袁世凯自然大发雷霆,差点就要将冯国璋就地处决,若非冯国璋及时改变风向,主动向袁世凯交出了手上的兵权,并用自己所有的财产暗中收买了袁大公子,恐怕至今仍处于软禁之中。
当然,明面上仍是袁世凯对北洋三杰的爱才之心,这才给了冯国璋这员爱将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既然是将功赎过,冯国璋自然便对自己所有的差事。都显得前所未有的卖力气,尤其在他得知袁世凯如今夜夜难安,生怕那个神猴杨猛刺杀他的事情后,他更是利用了自己全力‘支持’中华武士会筹建的便利条件,调动了李瑞东和李存义两大宗师,来为他选拔出真正拿得出手的拳师。
所以,尽管是北洋比武大考的第一天,可冯国璋却已经早早地与李瑞东和李存义坐在了看台之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下面那些擂台上即将上演的好戏。
“你就是通州赵无极?”
“是!”
“看你的面相,应该不像武林中传言那样可恶。如果你就此退下认输。也不用再丢本来就没多少的脸面……”
让杨猛觉得无语的是,他的对手脸上表情虽然温润无害,可那笑容中隐藏得讥讽,就连站在拳台侧面的裁判都看得分明。“此次比武大考。乃是考究实战。像你这样的练家子,安心躲在红楼才是活下去保证。”
前文曾经说过,国术流派千万。其中有练家子也有打家,而像杨猛面前这位来自沧州的通臂拳外家高手,奉行的便是拳拳到肉的打法,对杨猛如今伪装成的赵无极这种练家,骨子里自然是极度蔑视的。
“练家子也有会打的一天,人总是要向前看,究竟行或不行不在嘴上而在于一个人的拳术与风骨……”
杨猛脸色平淡,看似谦虚,实则更为直接了当地勾了勾手,以更加高远的气度和无视般的目光,来彻底勾动了对手的怒火,“搭把手吧,有这个废话的时间,想来比武早该结束了!”
“很好,希望你的拳头,比你的嘴巴还要硬实!”
杨猛的对手叫游玉,尽管眼中杀气横生,可语气偏偏做到了毫无波动,在听到杨猛这番教训般的话语之后,不单没有完全失态,反而将原本有些轻视的心思彻底放了下来……
“准备……开始!”
裁判简单的示意了之后,连忙退出了拳台,而原本还互相试探的两人则顿时进入了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之中……
游玉一脚先是如猿猴般轻佻举起,随后又灵动异常地向前探出,等到看见杨猛仍是一手平举面对着自己,这才彻底放下心中的杂念,轻轻地将双臂如抱月般上下举起……
这对双臂动作舒展,可上面的青筋与肌肉却如精钢一般轻微颤动。
“接招!”
游玉一只手掌似熊爪前推轻探,一只则如弯月先是挂在头顶上弦,随后向后缓缓舒展,等到双臂前后定为一条直线,脊椎顿时在轻微的摇晃中,带动整个身体如飞鱼穿梭弹跳在水面一般向前猛然窜出!
啪!
“灵猿飞渡!”
杨猛眼中灵机飞动,手上则如蛛丝飞舞,眼见游玉出拳快如闪电,他却好似力挽千斤般的将手腕在空中缓缓转动,直至那在空气中暴烈如风的拳头就要碰触在手臂前的刹那,这才‘唰’地一声身形微微一摇,手掌快速弹起贴着游玉的手臂向上一转一托……
“不好!”
游玉的脸上一白,急忙抬起后臂如长鞭抽打而下,同时将被杨猛托起的前手在面前虚空中轻轻一抹一压,使得原本被反关节技法托起的肘部,再次恢复了可以发劲的状态……
他的反应是生死之间打出来的,不可谓不快,怎奈比起眼光早已超脱出这种层次的杨猛仍然有些不足,眼见后臂就要生生劈打在杨猛头顶的时候,这才发现对手竟然彻底消失在眼前……
当然,杨猛并没有消失,消失的是他仍托在半空的手臂和他的脚步。
像这种擂台上的对杀,最是考验人的眼力及拳力,高下与否最无虚假,哪怕一次疏忽都可能立毙当场,而像杨猛这样完全骗过了游玉的眼睛,自然也就象征着两人之间的胜负已分!
杨猛的动作十分简洁,几乎只打出了一击,可偏偏因为他的境界和眼光,使得整个身体的运动轨迹让游玉无从琢磨。
所以,哪怕这一拳只是一记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崩肘臂枪,也足以夺走游玉的性命……
事实上,杨猛身形如鬼魅般变幻的力量,甚至还来自于游玉的那一拳,可就是这看似鲁莽的一拳,却使得杨猛的身体在侧身闪动的同时,以脚跟为轴地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
圆圈不足以技惊四座,可那摆在游玉前冲路线上稳如泰山的崩肘,却足以让看台上的李存义和李瑞东为之动容!
“好狠!”
“不,此人已经留了手!”
简简单单的一记崩肘,因为游玉前冲的爆发力显得威胁十足,尽管杨猛出拳时如细雨润物无声,可当游玉身形暴起的时候,却已经渐露锋芒,等到游玉发觉腋下这致命一击的时候,那颤动如弓弦的肘枪,已经在杨猛浑身骨骼的震荡之下,发出了宛如马蹄奔腾般的声响!
砰!~
一声闷响过后,游玉原本气动四方的身体,顿时好似摇摇欲坠的燕子飞出了拳台,可在杨猛有意借力卸力同时又收力压力的手法下,已久还是幸运地保住了他的性命!
所以,李存义才说杨猛留了手!
而之所以对这一手感慨万分,是因为这一手的意境和手法,几乎已经达到了拳术上的极致。
那稳如山巅的崩肘在碰触到游玉腋下肋骨的同时,也随着杨猛扭腰转身、举臂卸力的摇晃而变得内敛消散,尽管被一肘击破了肋骨的游玉此刻已经犹如落叶在风中跌跌撞撞,可因为杨猛及时的收力并顺势借力摇晃身体将其远远放出了拳台,反而没有如同等拳师较技那般瞬间击破其脏器!
所以,尽管游玉摔出了老远,甚至如飞沙般在空中翻滚跌落,可他却完全没有性命之虞!
这便是拳术大师的风骨,也是境界和气度上的不同。
面对调皮捣蛋的顽童,即便再惹人生气,成人也不会对其痛下杀手。
杨猛静静地站在拳台上面,缓缓以混元桩法的动势将微微紊乱的气血收束平缓,即便脸上曾有一个瞬间微微失色,可如今却已恢复了正常。
“谢过赵师!”
游玉生生从拳台摔落在地,可神态却一反常态的平静下来,在心神不定地反复打量了杨猛一番之后,这才心悦诚服地对着杨猛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北洋拱卫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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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三章.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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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存义与李瑞东两位名家坐镇,所以此次北洋大考,并没有所谓的淘汰赛或复赛,而是根据每个人仅有一次的比武表现,直接由两人暗中做出考评,甚至还备下了案宗留作中华武士会或北洋军日后他用。
杨猛的这场比武时间虽短,但给所有的观战者留下的印象,却是出奇地深刻。
“此人的拳术,已经练出了风骨!”
“其对拳劲控制之精妙,俨然已有大家风范!”
像双李的这种评语,在此次大考中还是独一份,而考评的对象,自然是一战成名的‘赵无极’!
若是放在平时,这很可能又将被传为武林中慧眼识人的佳话,可放在了涉及到切身利益乃至大好名声的北洋内部大考这种非常时期,显然便是足以令许多无缘再战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千多卷案宗里面,能被北洋军优先考虑聘请为武术教头者,不过只有寥寥三十个名额,而这三十人在经过二次考核并正式聘用后,据说还可以直接获得年后举办的天下第一英雄大会的复赛名额……
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北京城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而这三十个名额。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武林中人,首重名声,何况还是如今横扫天下的北洋军团武术教头这种上佳的资历。
所以,当杨猛这几乎是板上钉钉晋级的考评,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传播出去之后,转眼便在许多自认为没有发挥正常的拳术高手中,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所谓大浪淘沙风吹尽,没有一个人喜欢做那被淘汰下去的砂砾。
这卷宗虽然在中华武士会里备了案,可到底还没有最后宣布结果不是,如果能够挑战杨猛成功。那么自己自然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替代他进入北洋军……
自古以来。便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老话,更何况这些来自于天南海北,大多桀骜不驯的实战拳术名家。
当然,因为北洋三杰极为看重此次大考。所以众人即便是心里算计种种。可到底还是没人敢在暗中使坏。在经历了足足两天的观望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正面向杨猛挑战起来。
“不知赵无极师傅可在,在下广东蔡李佛沙展飞。想与赵师傅切磋一番!”
冯国璋为了挽回自己在袁世凯心中的地位,此次比武大考可谓是用尽了心思,虽然做不到给每个参赛者的武者都准备好上好的食宿,可他包下的那十几家京城客栈,也足以令这些高手们温饱无虞。
当然,像杨猛这种得到了风尘三侠重点好评的拳术大家,自然便要小心安排在环境更为舒适的上等客房中。
天地玄黄,是大多数客栈对客房分级时所用的标准,当沙展飞来到杨猛的天字第三号独院客房前,依足了礼数正面挑战的时候,客栈里近百号的房客,乃至外面好事儿的京城爷们们,顿时将这‘仙客来’围得是水泄不通!
仙客来客栈,算得上是京城顶尖的客栈之一,其中十间天字号客房,几乎都是围着一座假山和人工湖比邻而居,所以,当沙展飞走到湖边扬声挑战的时候,还没等杨猛有所表示,另外七间天字号的房门倒是瞬间打开……
几个形象各异年龄参差不齐的拳师,静静地走出了房门,随意看了一眼沙展飞后,又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天字第三号客房,只是任由他们看了半天,那客房的房门竟然仍没有打开的迹象。
“沙某依足了江湖礼数而来,可赵师傅却连面都不愿一露,难不成是那天比武受了暗伤……”
看着杨猛毫无动静,静立良久的沙展飞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口中说着诛心之语,而身形也开始向房门的位置挪动了过去,显然再不见杨猛出来,恐怕就要强行抢进房中。
“你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中气充沛,可行走间的脚步却在沉重中多了一丝轻浮,你站立于人前不足一刻,而你的心跳却在忽慢忽快中接连变化了两次,显然是信心不足……”
杨猛此刻正在房中以日炼法门推动天罡钓蟾劲行走气血,尽管腹中震荡犹如雷鸣,可却对门外的一切动静都了如指掌,就在沙展飞走到门前不足两步的时候,这才干脆以腹语的方式,将其心境及身体内部的变化一一挑明,“所以,这一场不打也罢,等你明白了内视而发的道理,再来吧!”。
杨猛这种做法,在武林中偶尔会被前辈指导后辈时所用,但若是用在挑战者的身上,则属于明晃晃的卡脸了。
让人无奈的是,沙展飞在听到杨猛的第一句话后,脸色便不觉变得极为难看,等到最后一句话说出时,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滴滴的汗水!
“赵师傅好眼光!”
“高,实在是高!”
旁观者一片哗然,但心里却对这个所谓的赵无极敬畏不已。
上文说过,这些人,大多都是习练多年国术的高手,自然明白沙展飞额头沁汗,是因为气血及心情都过于激荡,这才以至于拿捏不住自身的毛孔,相当于连手都没资格跟人家搭上,便生生地败在了这种近乎于传说的观杀与口斗结合的上乘技法之下。
这种技法看似平和,实则难度极大,几乎是以境界上的绝对差距,直问对手的本心,进行心理上及精神上的攻击,虽然不见一丝血气,可偏偏却最是考验拳师的心志修行。
所以,当杨猛这几句话说完的时候,原本抱着观望心态的另几名天字号房客,脸色不觉变得比沙展飞还要难看。
这话明着是教训沙展飞,可谁都看得出来也是在直接拷问在场众人的本心之举,换句话说,他赵无极听得出来这么多的破绽,而他们几位偏偏毫无反应,甚至还在门口观望不已,这本身便足以证明众人之间的高下分明……
“我倒是觉得沙师傅下盘稳中有灵,是南派拳师中的好手,赵师傅连门口没开便下此武断之语,难不成真如沙师傅所说,身有暗伤,这才不得不故弄玄虚,贬低在场所有的武林同道……”
说话的,是天字第六号客房中的一位老者,虽然头发有些斑白,可身形骨骼无不处於气血巅峰时的壮年形态,在脸色变幻了两次之后,便做出了更为倨傲的姿态,企图将杨猛至于众矢之的,“如此的话,赵师傅未免就有些不够厚道了……”
“厚道与否,清者自清,你在我发话之后,呼吸便不觉凌乱了两成,虽然气血仍未衰败,可骨质距离壮年时仍有疏松,可见你在气血内敛的手段上,还没得内家真传,如不小心静修,此生恐怕抱丹无望……”
那老者的话音还没有落尽,杨猛的话音已经再次呛声而起,虽然手段仍是之前的那套手段,可用在了距离抱丹坐跨也不过一线之遥的化劲大拳师身上,显然便愈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这赵无极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竟然敢说出如此之评语,难道他不知道说话的这位可是京门有名的韩老爷子……”
就在一个拳师惊诧地小声质问时,他身边的朋友忽然悄悄拉了他的衣襟一把,等到这拳师顺着朋友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之前侃侃而谈的韩老爷子,此时竟然比沙展飞还要不堪,一头冷汗飞流直下,而原本红润发亮的脸庞,看起来也露出了一丝疲惫和灰败之色……
“一群不知所谓的蠢货,连人家用得是腹语雷音这等上乘丹道的功夫都听不出来,还想着腆着脸挑战赵师傅,赶紧哪来得都给我滚回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觉得难以置信的时候,同样紧闭的天字第一号客房的房门忽然一震,随后无风自动地向内四敞大开,等到那好似虎豹呼啸的吼声炸起的时候,就连门口的湖面,也隐隐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一脸怒相地走出了房门,可刚刚声如洪钟的话语,却已经将他的气场衬托得十足,虽然看起来身形毫无粗壮之处,可看在众人眼中偏偏却如狼似虎。
汉子冷冷地扫视了周围几个天字客房中的高手,随后一脸嗤笑地吐了口吐沫,只是等到他转身面向杨猛的房门时,脸上的桀骜与霸气顿时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恭敬无比地弯腰施礼,“敢问先生真姓大名,通州赵无极那厮虽然练了十年的拳术,可实实在在没有先生这般高明!”(未完待续。。)
第三八四章.四大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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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孩子闹到凌晨4点,今天起来头晕眼花,晚上琢磨了许久,总算没有辜负兄弟们的等待,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我会努力用心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至于速度,希望大家谅解一个刚刚做了父亲的心情!!
天字号的房客们,都是拳术通神入化近乎抱丹坐跨的大拳师,可在那汉子一人的气势压制之下,竟然便这么凭空的矮了一头。
汉子看起来彷佛四十岁左右,可仔细看去脸上身上的血气中却又充满了巨大的生机,尽管其身材面相都绝非穷凶极恶之辈,可一出声却如气吞斗牛!
所以这个看似毫不出奇的汉子,一出场便使得湖面都微起波澜,给人一种洪荒上古时期天与人合的磅礴之感!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有些高远难攀,与宋代以后道门劲丹一脉的修行法门完全不同,但却更贴近天道自然的和谐之理。
杨猛在房中静坐,虽然没有看到汉子的样貌身材,可在汉子躬身的那一刻,却从房门若隐若现的震动中,仿佛亲眼所见其人其行一般,在略微思索了一番之后,这才有些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上古道门炼气士!?”
“先生高明。佟某练得确实是上古道门的吞气服药之法,不过炼气士一词实在太大,佟某却是万万不敢当的!”
“你呼吸如同斗牛,身上功夫练至气场合一无风自动,已经几近四大假合的境地,虽然距离修气炼真的炼气之士还有些差距,可也只是等待机缘来时便有机会踏出那一步,只是不知,你这地、水、风、火中还有哪一脉没有遁入虚空?”
传说中上古炼气之士,又被称为修真悟道之长生者。其修行之路的难度。远在道门劲丹一脉之上,借地、水、风、火四大空门寄托假合之肉身,以求修成金刚不坏之真我法身,继而达到一种不生不死、不灭不净的超脱状态!。
这种状态。在古时被修行者称之为仙。只是因为从古至今也没见有人真正肉身成仙。这才在宋代之后,从仙道炼气的理论中,衍生出更加虚无的阳神之道。将现实中的功夫与仙道修行中的境界,完全地融为了一体。
当然,这种融合仍然是对武道真传假以宗教神秘化的手段,为得便是让生理机能愈发超脱常人的武道修行者和宗教领袖们,获得更为超凡脱俗的地位与权柄,继而在传道的过程中明白‘见众生’的道理,感悟到人道天心的真髓。
杨猛虽然练得是道门内丹一脉的法门,但因为千拳归一路,在境界到了之后,自然也就懂得佛经道藏中所说的这些道理。
就好比黄裳从道藏中悟出九阴真经一样,这些上乘武学的精髓本就隐藏在浩瀚如海的典籍之中。
佛经中有云,所谓上古炼气之士,最为根本的真传口诀便是‘本来真性号金丹,四大为炉炼作团’。
而其中这四大,就是刚刚杨猛所说的地、水、风、火。
‘地’是构成骨胳肌肉和脏腑。
‘水’构成身中之血液体液。
‘风’构成人身中的呼吸系统。
‘火’则构成人身中之恒常体温。
四者被称为四大空门,一旦这四大控制随心,据说便可达到金刚不坏法身的境界,所以佛门一直都有四大皆空的说法,除了佛经中所指的经意之外,其中也直指上古练气法门的修行之路。
“佟某九岁练拳,到了今日也不过彻底打通了地、水两门,风门虽然已通,但距离先生所说的完全控制随心,仍有不足,至于风门一脉,几乎是毫无头绪……”
杨猛在门内点点头,依旧没有出去的想法,可这个时候门外众人已经好似木鱼一般,就这般傻傻地站在原地听着两人隔门论道,尽管听起来彷佛天书一样云山雾罩,可任谁也不愿放弃这千古难寻的问道之机。
“火门不通,概因精窍难求,导致风门修行不全,等你明白何为精窍,自然就明白风门亦会‘走风’的道理,进而遥感火门变化之机枢脉络……”
听着杨猛仍然在门内以腹语作答,汉子脸上竟然丝毫不悦的表情都没有,等到听见杨猛隐晦地提及风门与火门之间的关系之后,呼吸顿时变得沉重起来,而语气则变得愈发诚惶诚恐……
“晚辈曾听长辈说过,习练吞气法门的内丹一脉武者,可将呼吸由外到达于肠胃丹田,是为内呼吸,而得道之人的呼吸,可由内直接到达脚跟,一直以为晚辈将风门练通,算得上是得道之人,却不知先生所说‘走风’之理,还望先生能够不吝赐教!”
“所谓得道容易修道难,气机不定千百变,你的‘地’、‘水’二门既然已通,为何不从这两门中下功夫?”
“先生的意思是……”
“你练得是形意拳吧!”
汉子微微一凛,随后对着西边抱拳拱手道:“晚辈不才,曾记名在形意门下,与恩师车永宏学过几年的形意十二大形,后来又去杭州灵隐寺随修缘长老练了几年的古象形拳!”
“我说你的身上的动作至刚至简,可却将形意各大形之形象神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原来却是随车二先生练过车氏形意的“形意十四处打法”!”
“晚辈练了六年,终觉气机内敛,这才为寻抱丹契机而勉强出师,独自问道于江南,幸而又有缘遇见了修缘大师,这才彻底踏出了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车二先生的形意拳其动势古朴灵动,尤其擅长顾法,在功法神意上一形只取一手特门绝技,在技击实战方面尤其集中突出,擅长抖绝劲,横竖劲和化劲后发制人而名噪武林,在拳理方面,则融合了“游鼍化险”和“拘马拼”等绝杀技法及上古蛮荒野兽之神意,与古象形拳的拳路动势极为相近,难怪修缘大师会引你走上上古炼气一脉的路子……”
说到这里,杨猛终于从房内站起,面对着静止不动的房门轻轻地伸出了手掌,“你虽自觉已将‘地’、‘水’两门打通,可终究没有明白劲丹一道所谓的‘精窍’是为何物,自然更无法不知抱丹之上,还有还丹纯真的玄妙境地……”
“先生竟然已通传说中的还丹祖窍,如若能指点一二,弟子愿从此行弟子礼时刻侍奉于先生左右!”
“一见光明处,又何须人来奉……”杨猛摇了摇头,随后有些赞赏地笑道:“你看道藏佛经之中,皆有‘真法不传六耳儿’的规矩,可知道为何?”
“弟子实实不知!”
“之所以定下这个规矩,一来是怕听者修行的境界不到,不单得不到上乘真传反而从此坏了修行,二来么,也算是讲究个机遇缘法,你如今的境界到了,算是没有坏了这个规矩,可其他人便无缘听此拳理……”
说到这里,杨猛将手掌虚按在静止的木门之上,轻轻催动着体内刚刚滋生的气血,“我曾有过大愿,要让我中华国术在整个世界都发扬光大,所以自然不愿见你这古炼气士一脉的传承,从此在你手上成为绝响,今日索性便在门内为你演示一番,以证这前路可行,至于你能从中明白多少,那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杨猛的手掌虽然是虚按,可当掌缘距离木门还有几毫的时候,那木门却转眼便好似与他的手掌合为一体,隐隐向外散发出淡淡的玄妙气息,等到汉子悲喜莫名地举起手掌,有些颤颤巍巍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按在杨猛手掌对面的时候,那股玄妙之息顿时化作惊涛骇浪一般的心跳,引动汉子的胸膛好似战鼓一般轰然作响……
通通通通通……
汉子额头汗如雨下,可脸上却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采,任由那彷佛洪钟大吕的雷音震彻整个心肺甚至灵魂而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木门中隐隐传来的热度与心跳巨音终于渐渐归于平息,汉子这才毫无顾忌地当着百多十人就这么狼狈不堪地原地跌坐在杨猛的门口……
“原来这便是精窍一开,天地自来的大道玄机,所谓上乘武学之秘奥,果然是穷人力于一生也难全然自悟自通的天地至理,地、水、风、火本是一体,我却只是专心一门一脉,今日明白了四门相生相克的法门,自然便能在体内再开天辟地!”
听得汉子如梦呓般的喃喃自语,杨猛在门内不觉再次静静地摆出了龙腾虎跃的站桩,“懂了这层道理,自然便可四大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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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五章.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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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连着闹了两天,都是到凌晨才睡觉,今天一点多竟然算是早了,汗,送上补给昨天的更新,白天争取抓紧时间早点更新,睡觉去了先各位!!
北京城内袁府精舍别院之中,袁世凯正端坐在酒桌之上举杯欲饮,在他身侧则分别坐着王士珍与冯国璋,而在三人的对面,李存义与李瑞东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么说,那个年纪不足四十的通州赵无极,竟然可能是某位得了道门真传的大宗师乔装改扮?”
袁世凯放下酒杯,对着两位拳术大师伸手示意请坐,然后这才笑着接着说道:“那么此人的来意到底如何,就要靠两位先生试上一试了,相信只要二位先生全力出手,想来他便是有天大的功夫,也该够了……”
冯国璋与王士珍坐在一旁,口中对双李两位大师的功夫自然是赞不绝口,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等两人说上几句,一向自视颇高的李瑞东,脸色却已变得极为凝重……
“大帅此言差矣!”
“哦?瑞东兄何以教我?”
李瑞东与袁世凯相识多年,自然深知其城府之深,绝然不如表面这般和蔼,尤其在他此次回京一统朝纲之后,更是露出了以往深藏的霸气,所以虽然不愿顺着众人说着场面话,可话里话外却比以前委婉了许多!
“单凭那佟千钧的年纪和功夫。若只是在擂台上比武较技,我和存义兄弟都能凭借在丹道武学上的经验,稳稳地胜过他一筹……”
“先生的意思是?”
李瑞东看了看小心翼翼的王士珍,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但终究还是实打实地说出了心里的话,“若是那人的来意不善,一旦与佟千钧联手生死搏杀,恐怕我们老哥两的气血体力,很难完全抵挡住他们的拳势!”
“哦?我听说那个佟千钧……可是车毅斋车二先生的高徒,从形意门的谱书上论。算得上是存义兄的嫡亲师侄了。怎么会在与那人毫无深交的情况下,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二位先生这等名宿翻脸动手?”
王士珍看起来神态轻松,说话也是谈笑风生。可实际上一张口。便点破了佟千钧的身份。借以否定了李瑞东的顾虑,同时也在看似无意之下,将双李逼入了死角……
“那倒也未必!”
李存义看着袁世凯的脸色微变。心里不觉叹了口气,只是因为杨猛的关系,他此刻在袁世凯这边的处境颇有些微妙甚至尴尬,所以即便一下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可他仍然不得不说!
“王将军此言,按理倒不算错,可是这事难就难在那赵无极的隔门指点,使得佟千钧对上乘丹道功夫大进,这才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便就地静修,等他站起来的那一刻起,恐怕其功夫便不下于我和瑞东!”
“更何况,这等亲口点破上乘修行关隘的‘上师’,可是比存义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叔要亲近的多!”
看着李存义眼中带有忧虑,李瑞东索性接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等到话音落下的时候,袁世凯眼中的疑虑也终于散去。
“论功夫,自然是他们厉害,可咱们北洋军的威名,可不是只凭着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就算他们的功夫上了天,也难以抵挡我北洋军……”
冯国璋经过了武昌一事之后,行事已经比以往又多了一分沉稳,听得李存义和李瑞东都如此说话,他胖胖的脸上先是有些踌躇,随后看似十分坚决,实则暗中向袁世凯表起了忠心,“大帅千金之躯,万万不能冒险,不如就让国璋把他们先抓起来审问一番……”
“万万不可!”
就在李瑞东和李存义有些情急,顾不得袁世凯的猜忌而张口阻拦的同时,一向办事稳妥的王士珍也摇头说道:“北洋大考,乃是表示大帅胸襟气度之大事,如此莽撞行事,难免会引起非议……”
说到这里,王士珍先微微地顿了一顿,看着袁世凯仍捻着胡须坐在那里,这才在心里暗中笑了一笑,接着说道:“如今北五省仅在大帅掌控之下,只要他们还在这北京城,那就绝然颠覆不了大局,如此我们便不管他的来意,只是按照规矩先礼后兵,日后自然便无人能说出个不字来!”
“好!”
袁世凯笑着一拍桌子,随后举起了酒杯说道:“聘卿办事向来稳重,不如就让瑞东两人先去试探一番,至于具体运作之事,便由你和国璋主持,袁某还是避避嫌的为好!”
四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明白了袁世凯的想法,等到袁世凯放下杯子转身与护卫离去之后,四人这才连忙起身恭送,“大帅慢走!”
所谓北洋大考的结果,如今已经几成定局,尽管还有些参赛者心中不服,可奈何有风尘三侠的名头压着,终究还是没有翻起什么风浪,只是等到‘佟千钧湖边受教,赵无极闭门真传’的事情在王士珍的操纵下,迅速传遍了京城之后,就连一些原本坐在家中观望的京城名宿,也不觉有些按捺不住了。
抱丹坐胯,便是一条经络分明的水平线。
尽管杨猛在两年前便将此处的关隘公之于众,可能够冲破丹道极限的武道宗师,无一不是天资毅力都极为雄厚之人,然而,当赵无极在湖边的那番还丹言论一经传播开后,整个京门乃至北方武林,都为之陷入了莫名的狂热之中。
抱丹之上,还有还丹,如今既然已经出了还丹之辈的一代宗师,那么还丹之上的破虚还真呢?
李存义和李瑞东在京城中的人脉,让他们在武林规矩允许的范围之内,本就拥有着极为惊人的能量,等到那些抱丹坐跨的宗师们因为赵无极所谓的还丹之论,主动加入中华武士会以便亲自求证的时候,这份惊人的暗流就连一向瞧不起武人的王士珍,都在心里觉得有些莫名的敬畏起来。
两人手上的名单,此刻已经足足有一千多人,而其中有资格试探佟千钧这等抱丹宗师的,总算达到了二三十位。
当然,这二三十位之中,大多都是杨建侯这般成名多年的武林迭宿,虽然步入抱丹之境,可气血骨骼毕竟有些衰败,所以,这看似一水的抱丹大师之中,唯有三两个正处于当打之年的年轻宗师。
“爱绅虽然年纪不大,可却已经深得杨门太极真传,如今虽然还没有在京城中正式开宗立派,可其拳意劲力,已经超出其父壮年!”
“拳怕少壮!”
看着李瑞东若有所指地挑了爱绅,李存义虽然明白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捧起爱绅的名声,但相比那些年老气衰的同辈之人,终究还是爱绅这等年富力强之人比较稳妥,“云祥虽然也足以出面试探,但毕竟与佟千钧是同门,所以,我也觉得用爱绅最为合适!”
“我听说杨少侯自打从湖北回来之后,京城棍王的拳术境地也早已突破了抱丹之境,这次要试探的,可是车二先生的高足,爱绅的拳术虽然足以开宗立派,可比起那两位来实战的经验是否要差了不少?”
说话的,正是拜入徐世昌门下的孙禄堂,虽然他的拳艺境界都足以担此重任,但在面对佟千钧这等毫无名气的高手,哪怕同样也是抱丹坐跨的宗师,他也须得自持一下身份!
同样还要自持身份的,还有李书文这等连徒弟霍殿阁都做了宣统皇帝侍卫统领的长辈迭宿,看着还有人欲言又止,顿时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桌子。
“年纪大的,都端着辈分放不下面子,有了名声的,又都开始珍惜羽毛,再不让年轻人冒冒头,我们这帮老家伙岂不是成了坟中枯骨!”
说到这里,李书文或许也发现自己这么说,彷佛又有为徒弟撑口袋的嫌弃,所以趁着还没有人出声,连忙又将声调降下了几分,“爱绅这小子不错,在杨门专管暗堂的事务,这种人若说没有实战经验,岂不是笑话!”
见几位前辈宗师都如此看好爱绅,如今已经开宗立派的臂圣张策和王茂斋、郝恩光等人索性闭口不言,看着脸上红光满面的爱绅笑吟吟地站了出来。
“就知道诸位叔叔大爷和兄长疼我爱绅,今日便让我先去试试那个佟千钧的斤两,若是爱绅不行,再由各位高手出面,若是运气好呢,说不定还能引得那个‘还丹上师赵无极’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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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六章.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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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千钧坐在湖边已经三天三夜。
在这三天里,前来围观的人可谓无数,其中甚至还包括许多慕名而来的中外拳师。
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这最后一天的夜里,天上忽地下起了小雪。
所以,等到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在早上再次来到仙客居这座人工小湖边的时候,不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到仍是一动不动的佟千钧,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oh,my god!”
“会不会冻死了!”
几个曾对佟千钧能静坐三天三夜而敬佩万分,如今则对此举愈发难以理解的外国拳师,在翻译的低声解释之下,私下里互相议论了起来,尽管其中夹杂着不少的将信将疑,可大概是因为他们这些年在中国了解到越来越多的武林典故的缘故,即便是心里再有不解,仍然没有一个敢于走上前去亲自伸手试探。
“这难道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功夫,国术!”
时间就这样在众人的悠悠众口之下,一点点地来到了正午。
和煦的阳光愈发暖和,不觉已将佟千钧头面上的积雪融化开来,同时也使得他头脸乃至胸肩上一股股阴霾的湿气,彷佛是青灯之上的青烟渺渺升起……
“早就听说这古炼气士的功夫到了丹境之后,会出现所谓五气朝元的异象。今日得尝一见,才知道果然不是虚传!”
就在众人看得有些心旷神怡之际,爱绅在一干须发皆白的国术宗师们的陪同下,悠悠地来到了仙客居内,不等众人绕过湖面,他的声音却已清晰地传到湖面这边!
“快看,风尘三侠和其他门派的大师都到场了!”
一个看起来有些见识和人脉的北方拳师,有些兴奋也有些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可没等他的话音落下,便被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贸然打断。“现在大家都是中华武士会的人!”
“在下太极门爱绅。听说京城如今出了一位不世出的豪杰,是来自通州的赵无极,所以今日特意随中华武士会的各位前辈名家前来,不知赵师傅能否赏爱绅一个薄面儿搭把手?”
爱绅一行二十多人。都穿着象征着大拳师之上的白色国术服。齐齐地出现在雪地湖边。不得不说是极为冲击视觉的一道风景,然而当爱绅说出要挑战同样在房内闭关三天不出的‘赵无极’后,围在湖边已经三天的武林人。顿时还是有些不由自主地哗然起来!
“好家伙,整个北武林的老少名家几乎全部到场,只为了会一会这位赵无极赵师傅,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无论胜负,都是一件足以轰动武林的盛事!”
“可不是,我之前还总觉得事有古怪……对赵师傅的一番言论将信将疑,可如今看到这些名家到场,想来赵师傅的话必然有其独到之处,说不定真就是丹道之上的独门真传!”
爱绅听着周围的人在议论纷纷,心情在忐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兴奋,此次搭手的机会,可谓难得至极,不说能否胜过那个身份神秘的丹道大师,单单就凭这一次有资格代表中华武士会出战,就为自己日后开宗立派攒下了足够的本钱,所以即便是门内仍然没有回应,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早先听几位前辈说过,赵师傅在比武中丝毫没有尽力,可能是受了内伤正在将养,如果先生身体不适,可与爱绅直言,我中华武士会正在筹建之中,对先生这般天下一等一的豪杰,自然是欢迎之至的!”
“什么?”
湖边众人齐齐地发出了惊讶之声,随后脸上的神情不觉变得复杂起来,而原本还觉得爱绅等京门高手有些咄咄逼人的,如今看着爱绅一直守着礼数,心里顿时觉得舒坦了许多。
就在众人等着门内出声的节骨眼,佟千钧已经三日没变的表情却忽然一动,尽管没有马上醒来可总算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等到李存义发现其眉头接连扬起的时候,佟千钧紧闭的双眼终于在接连的颤动之下张了开来,“要与赵师搭手,恐怕你的资格还不够!”
佟千钧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其中甚至还隐藏着一丝的疲惫,可在他一张口的刹那,那声音便好似天籁一般清晰地印入了每个人的耳间。
最让人觉得奇妙的是,在他说话的同时,身上的衣服也好似灌满了寒风一样猛然涨了一下,将还没有化净的残雪瞬间从身上抖落在半空之中,不等那冰屑与雪花散尽,便纷纷化作一团雾气,在湖边映射出一道一闪即逝的彩虹!
“运劲如钟,五气化虹,佟先生的古拳术几近大成,算得上是真正的炼气之士!”
李瑞东看着爱绅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只是看着佟千钧身上气势如虹,即便是他们这几个老家伙恐怕也不敢说是必胜,趁着爱绅还没有出言挑战,连忙抢着将话头一转,“我们中华武士会今日之所以会来,与佟先生三日前的想法无二,想请赵先生到中华武士会印证一番丹道武学上的心得……”
“就靠这个刚刚摸到丹道意境的新丁?”
佟千钧身上缓缓活动了几下,贴在身上的衣服则是热气蒸腾,看着爱绅在一旁双目圆睁,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的冷笑,丝毫没有给李瑞东这位前辈一点面子的意思,对着爱绅勾了勾手指,“想借着赵师出名,就要先过佟某这关,来来来,你只要胜过了佟某,赵师自然会出来……”
“听说此次北洋大考,佟先生的优势最大。爱绅今日确有孟浪,便先与先生搭搭手!”
爱绅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可嘴上到底还是做足了礼数,先将双臂在半空摇荡了两下,随后这才将双拳虚握如钟地对准了佟千钧的面门,“至于是不是丹道新丁,就让咱们的拳头来说话!”
“那就来吧!”
双方在缓缓的移动中对峙,然而爱绅却没有等到挥拳抢攻的机会,便被佟千钧超出了音速的冲步崩拳打得猛然向后退去,等到双手好不容易卸掉佟千钧手臂上的崩抖弹劲。却又发觉对手已经如鸭子一般。在身形接连摇晃之下,转身滑步来到他的侧面,瞬间便接连轰出十几拳……
这十几拳看似简单,可每一拳几乎便是一兽一形。尽管爱绅的防守也是滴水不漏。可每当一拳打在爱绅的手臂上时。都会发出若隐若现的兽吼声响……
踏踏踏踏……
爱绅的身子好似风中摆柳,脚下亦在方寸之间趋退自如,尽管佟千钧的拳劲果真是重如千钧。可在他全力施为之下,总算是接下了所有的轰击,甚至在闪避之中,还能倒出手来偶尔反击……
“拳术还算过得去!”
佟千钧手上丝毫不停,口中却是狂傲至极,眼见爱绅渐渐稳住了节奏,索性在吞气之中双臂再次一振,脚下的步法也陡然加快,等到那句话音落地的同时,他也已经好似猕猴绕着爱绅接连转了数圈,拳势如狂风骤雨一般地疯狂打出……
砰砰砰……
两人此次过手,几乎便已经使出了全力,而爱绅手上太极动势虽然防得水泼不进,可身体的爆发力乃至耐力都距离佟千钧还是有些差距,等到这一波攻势也生生接下之后,双臂已经隐隐出现了不由自主的颤抖……
“不好!”
李存义脸上一紧,忽地从佟千钧如惊雷一般的拳势之中,感受到了车毅斋处于巅峰时期抖绝劲及横竖劲,眼见两人手上越大越慢,急忙张口放声说道:“河北李存义,恳请贤侄看在车师兄的面上,万万留个手!”
爱绅脸上红光一闪,手上不觉再次发劲,将太极缠丝如茧的拳意发挥得淋漓尽致!
“给我起!”
让爱绅觉得难以理解的是,就在李存义发声的同时,佟千钧手上节奏忽地一变,瞬间化崩拳为劈掌,在一横一摆之间,便以形意拳中最为难练难发的横拳发劲,将自己如丝如棉的手臂远远地向外荡了出去……
爱绅肩头寒毛一炸,脚下急忙向后退去,然而就在他退出一步的刹那,佟千钧势如奔雷的拳头也瞬间追了上来!
幸运的是,李存义那一声到底还是起了作用。
所以,当这看似奔雷的拳头闪电般地击打在爱绅腋窝的时候,却彷佛忽然失去了重量一般,唰地化作掌型紧紧地贴在了爱绅的肩头,只是因为身上动势无法完全收起,佟千钧的脚下到底还是如游鼍摆尾般的一扭一动起来……
唰!
一股汹涌地拳力瞬间涌入了爱绅的半边身子,在几乎与内脏擦边而过的同时,有些险险地在骨骼中快速游走了一圈,随后只见爱绅在半空中向后飞出,虽然他的双脚接连在地面踏出几次,可到底还是没能完全卸下佟千钧忽然变化的长劲,最后如风筝一般地飞到了冻出一层薄冰的湖面上……
爱绅脸上忽青忽白,可脚下却丝毫不敢大意地连环在冰面上划出圆圈般的轨迹,只是任由他的轻身功夫再高,面对着厚度不足存许宽却足有十几米的冰面,最终还是无法完全逃出……
咔嚓!
单薄的冰面瞬间崩碎成百十片,而佟千钧则静静地站在湖边,看着爱绅狼狈地掉入湖中之后,这才转头对着李存义抱拳施礼道:“师侄佟千钧,幸不辱命,有些许不敬之处,还望李师叔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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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七章.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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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三天前指点了佟千钧的关隘之后,杨猛便意外地发现了上古炼气之道所说的地、水、风、火,实与宋代道门传承下来的还丹精窍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者皆有些玄而又玄,然却在看似飘渺的论述中,隐隐将人体内部的玄机一一用各种隐喻点破。
孔子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说得便是这种状态。
当你一朝迈入了这个境地,自然便会懂得一直写在典籍中的隐喻,进而印证自身体魄乃至心灵上的修行……
所以,当杨猛在动静结合之中,尝试着以炼气士的法门去催动气血,以心脏精窍不住滋生的先天之力,一点点在体内天地中塑造地、水、风、火四门之后。
他体内的脏器、血液、呼吸乃至体温,也自然而然地以心脏精窍为中枢,巧妙地进入了某种共鸣的状态之下。
这种共鸣不单让杨猛的四肢百骸如沐春风,更将他体内有些艰涩的气血悄然向心脏快速集中,等到心头如暮鼓般的响声震荡而起的同时,他原本便有些入定的精神顿时在恍惚之下。陷入了一种近乎于涅槃般的宁静与茫然无界的虚空之中。
无数光影在脑海中闪现,一个个念头则齐头并进。
“破碎虚空!?”
杨猛心中无悲无喜,可却在精神上的宁静与恍惚交错中,忽然理解了‘空’曾描述过的虚空游度及心灵的攀行。
时间在此,已经变得毫无意义,而空间维度则因为心灵的异度漫游,变得没有了明确的界定。
佛经所说的一刹那几成永恒,或许便是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却又实实在在的在发生。
“师侄佟千钧,幸不辱命。有些许不敬之处。还望李师叔海涵!”
几乎是在短短的一个刹那,又彷佛一个呼吸便飞逝了千年的时空,当佟千钧一记劈掌击飞了爱绅于冰湖之上,转身对李存义扬声见礼的同时。杨猛陷入寂灭了一般的五蕴。终于因为他洪荒蛮兽般的吐气发声。瞬间又从近似于寂灭中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嗡!
“师傅?”
杨猛的脑海中还有些空白,可他的手掌却在半空中不由自主地划动起来,然而当然渐渐忘却了在虚空中的所见所闻同时。耳中忽地又隐隐充斥起神秘而又虚幻的天外之声。
呼呼……
杨猛的呼吸若有若无,可听在自己的耳中却好似春雷炸响。
他的喉中微微蠕动,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然而等到心中再次沉淀下来之后,蠕动的喉咙与震荡的胸腔乃至腹腔,却又都因为这无念无相的吞吐呼吸,本能地产生了一种微妙至极的自然共鸣!
“天地有正气!”
杨猛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身体竟然已经抢在念头闪动之前快速震动起来,本能地以无声念的法门,转动天罡钓蟾劲震荡全身的骨骼脏器,继而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腹语之声。
“观想自在虚空菩提萨陲,照见真如本来五蕴皆空……”
这段话来自于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波若波罗密心经,可却又因为心灵在虚空中的感悟而有所不同。
声音起初低沉到了极致,即便杨猛自己也很难听清,然而偏偏又在无意之中暗合了道德经里对大音希声的描述,等到杨猛一气念至中途,这才因为心中所感所悟而产生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变化,使得这原本肉耳难闻的声音,愈发好似暴风雨前的电闪雷鸣……
“所谓舍利子,是诸法空明之相,皆为万物之起源,唯有照见五蕴六识虚空,方知何为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是故虚空之中无色无受想行识,亦无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无色声香味触法八感,无光明无黑暗眼界,乃至无意识上界,是故佛陀方说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之时日,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心经?!”
佟千钧刚刚转身面向李存义,准备按照江湖规矩,上前对这位不曾谋面的师叔正式见礼,却忽然听得杨猛房门之内隐隐传来低沉若无的雷鸣之声,等到他因担心侧耳聆听其中内容,古铜般的脸色这才猛然变得涨红。
噗通!
尽管周围众人眼中神色不善,可佟千钧却仍然顾不得再生其他杂念,一个转身之间,便化作最为虔诚的佛徒一般跳至半空,随后在空中便做出了五体投地的姿态,重重地落在杨猛的门前跪伏不动,好似正处于胎盘中的小兽,默默地聆听着宛如来自天外虚空的无上雷音!
“先天一炁五蕴雷音正法!”
于此同时,李存义与一干老辈名家也齐齐色变,虽然因为佟千钧骤然的变化而吃惊,可真正的注意力却已经集中至那扇好不出奇的木门之上。
那木门看似无碍无恙,实则因为与室内空气若隐若现的共振,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虚室生电,雷音破空!?”
阵阵低沉而又难辨的声响,听在旁人耳中或许毫无感觉,可听在这十几位拳术抱丹入境的国术宗师的耳中,却好似洪钟大吕一般响彻心肺震撼心灵。
所以,就在小湖之外众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们也有幸看到十几位国术名家的脸上同时变得悲喜莫名。
“快看!”
旁人或许心中顾虑,可一向性子最为直爽的李书文却早已第一个窜至佟千钧身后,按照身体的本能顺手使出了‘崩肘海底撩阴腕’的动势,随即便这般静静地立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先天咒法,隔空灌顶!?”
李存义的心中一震,随后连忙第二个抢着人群,窜至李书文的身后,使出了形意拳中龙虎桩法,宛如木人静定随风缓缓而动……
第三个跳出的,则是开创了李氏太极拳的李瑞东,让人觉得惊赞不已的是,在他身形如闪电一般横冲直掠的同时,脚下却不忘本能地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躲过了其他人的阻碍,最后以一记太极混元无极桩法,好似定海神针一样猛然扎在了雪地之中……
第四个,通臂拳。
接下来八卦掌、三皇炮锤……
十几位声名响彻武林的国术大家,好似着了魔一般的纷纷运拳如风,只为了能在抱丹守缺的极限动势之中,印证着道藏中曾经描述过的神霄雷道金丹传承正法。
这是一份天大的机缘,又何尝不是一次莫名的感动……
这便是武林中人,这便是将精神寄托于拳术,不住追求武道真理的一次印证!
通州赵无极,一朝名震天下响。
当然,只有这些练拳成精的名家们才知道,门内之人绝非是通州赵无极。
可是这个时候,谁又会在意门内之人到底是谁呢?
杨猛也不在意。
同时他也有些难以理解。
因为随着他身体内的震荡主动消散,他脑海中所有关于涅槃虚空的感悟和记忆,竟然也随着越来越响的虚室雷音,一点点地崩解融化在体内一般……
“难怪‘空’老最后都无法形容出来破碎虚空的真正本相,原来这种感觉只能身体意会,却无法以言语轻传……”
发觉这次莫名的‘说法’,本就是一次千古难遇的‘天听’机缘之后,杨猛的心情不觉也变得愈发宁静起来。
既然是无法再现的机缘,那么便唯有定心安然。
一边淡淡地讲述,一边静静地坐忘……
门内在‘天听’中复述,门外则在机缘下狂欢!
飘落在天地之间的雪花,本就有很多会在空气的摩擦下,在没有落地之前便化作了水汽消散……
所有的围观者都听到了空气中隐隐轰鸣的声响,可他们偏偏无法听清,虽然有人会惊愕不已,有人会扼腕长叹,但在仔细观察过那些名家迭宿脸上复杂的表情之后,却又隐隐觉得这样或许才在情理之中。
所谓‘正法不传六耳,真经难以轻传!’,大概说得便是这种常人根本无从理解甚至听到的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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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八章.投名状
“让两位李师傅先到前院的花厅里稍候片刻!”
袁世凯眉头微微皱起,伸手轻叩了几下桌面,对王士珍和冯国璋问道:“你们对那个赵无极怎么看?”
“仙客居冰湖传法,赵无极可谓一朝名扬天下,其人其名,无形中超然跃至北方武林诸多名家之上……”
王士珍略微沉吟了一番,这才斟酌着继续说道:“只是,像这等超然物外的武学大宗师,为何要冒一拳师之名来到京城,凭他一身鬼神莫测的功夫,若想真的出名,即便是直接去中华武士会踢馆,想来最差也能混个名誉会长做做!”
“既然他选择了出世,那么便很难跳出名利二字的诱惑!”
冯国璋起来仿似心直口快,实则心里也有他的想法,尤其这个名扬武林的赵无极,可是属于李瑞东及李存义极力推荐的人选,属于他这一系大考选出的人才,一旦受到袁世凯的重用,日后自然对自己消除在袁世凯心中的隔阂有着巨大的帮助。
“华甫的意思是,天下第一英雄大会?”
“属下也不敢完全确定,但能将功夫练至这等境界的高人,就算是放在一旁供着,也能为大帅带来巨大的名声,何况既然二位李师傅已经将他请回了中华武士会,在外人的眼中,自然便已经打上了咱们北洋一脉的烙印!”
自从冰湖传法那日过后,杨猛便在李书文等一干拳术名家的诚挚邀请下去了中华武士会。虽然从他的身形步伐中,丝毫看不出所谓虚空气象,可在诸人亲身经历了雷音正法的洗礼后,哪怕杨猛看起来手无束鸡之力,如今也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他的实力。
“不错,既然他进了中华武士会,那么便是我北洋之人,就算真有什么异心,只要让李瑞东和李书文这等桀骜之辈作保,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一直在一旁静听的袁世凯伸手捻了捻胡须。随后止住两人继续讨论。“回头你们好好安排一下,我听说那个慕名而来的日本东洋剑客刀术造诣极深,不如用他再做一番试探!
“大帅,这样恐怕……”
“无妨。我这就先去安抚一番李瑞东和李存义。袁某一生三起三落。如今仍能好好地在京城坐掌中枢,这帮武人其实也早都看清了形势,即便心中偶有一点私欲。但只要袁某还坐在总理大臣的位置上,自然就不会出什么大碍。”
此时的天下,虽然南方的革命党在各省遥相吆喝,但明眼人都看出了其在正规军的兵力与战力上,仍然与北洋军差距极大。
所谓的南北和谈,也只不过是袁世凯借着革命党这只‘狡兔’,暗中操弄朝中权柄且企图逼裕隆母子彻底倒台的雷霆手段。
所以,即便太极、形意、八卦乃至八极拳等京门宗派,都有不少弟子加入了南方的革命党,可当他们发觉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载沣如今已经闭门不出,为了门派的正统传承及未来的发扬光大,这些掌控着门派实权的掌门或长老们,自然更加倾向武力权柄更为突出,且又象征着继承了清廷正统的袁世凯。
事实上,武昌起义虽然带动了整个华夏各省陷入独立的热潮之中,但因为他们并没有发动整个社会民众阶层的力量,所以掌控着各地军政实权的要人,几乎仍以旧势力的大地主和大商人为主。
而对于这些人来说,所谓的民主和革命,不过只是新瓶装老酒,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势力和利益,管他是谁担任大总统都无所谓。
更何况,即便革命党有心彻底倾覆天下,可他们手上所掌控的军事力量,无论是从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距离袁世凯这等与列强暗中联手的大军阀,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所以,当袁世凯以横扫的姿态平复北方五省之后,即便是号称民主最前沿的上海媒体舆论,也不愿轻易发声来指责这个实力获得巨大膨胀,如今足以压倒一切对手的无冕之王。
跟不用说,即便在革命党内,仍有些许多打着革命党名义的保守派系,在心里将袁世凯视为一统天下的最佳人选。
这一点,从孙中山接连正式电告天下,发出‘只要袁世凯能拥护共和,逼退清廷甘心退位,便承诺拥立他为民国大总统’的声明,便足可见其一斑。
坐拥天下南北四万万民心,袁世凯此刻,已经等同于身怀大势的天定之子,其人其志不单愈发高远,就连眼光气度与避祸安阳之前相比,自然也就显得愈发不凡。
袁世凯信步走进花厅,只用了一个简单的眼神,便无声地屏退了左右。
而李瑞东及李存义则连忙起身抱拳为礼,异口同声地说道:“大帅,我等今日前来,是为中华武士会欲推举通州赵无极任新晋名誉会长一事,其人虽然身份难以界定,可其一身功夫深不可测,气度,足以令我等凡俗之人尊重,只是此时各方势力云动,还需大帅最后拿个章程!”
“两位师傅请坐!”
袁世凯看了看这两个从自己被贬斥安阳时起,便一直跟随在身边的武林双雄,心里不觉有些唏嘘不已,虽然对杨猛毫无顾忌的行事有些恼怒不已,可心底不觉又对这两位拳术大师起了刻意笼络之心……
“此事倒是不急!”
在袁世凯的心里,撇开赵无极的事情不谈,如今最为重要的,自然是南北双方停战和谈,派出代表在上海英租界市政厅内唇枪舌剑的事宜,而这两人心里到底如何看待此事,自然便可看出是否值得当做真正的心腹来培养……
“那个叫伍廷芳的,如今已经代表革命党方面提出了几个条件,第一要求宣统帝退位,第二各省代表公开选举大总统,第三建立民主共和政府,不知两位师傅以为如何?”
李存义和李瑞东两人先是一愣,随后从袁世凯笑吟吟的表情中,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李瑞东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所以两人在四目相对之后,索性由他抱拳张口,“此等军国大事,本不该我等武林中人非议,然大帅如今坐拥天下之中枢,为臣者即便是不懂,也不得不按着本心提醒大帅一下……”
“哦?”
袁世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鼻头通红的李瑞东,随后也有些感兴趣地伸手示意两人看茶,“瑞东兄与袁某深交多年,心中有何想法,不如直言无妨!”
“大帅外有列强八方来援,内又有诸多军政派系在革命党内暗中呼应,拿下所谓大总统一职,其实已是手到擒来之事,如今只是与革命党讨价还价而已,然宣统帝毕竟代表着朝廷正统,大帅在裕隆母子退位之时,如能借势善加利用,想来可比南方的革命党更得民心人望,万勿过于急躁,给顽固派留下什么话柄,日后即便于大势无碍,却也会让小人寻得胡加污蔑大帅声名的机会……”
“瑞东兄所言甚是,孙中山接连三次发表声明,不过是畏我北洋军力,如今只要清帝和平退位,袁某自然可摘得果子,只是如今南方首尾两端,孙中山又暗度陈仓,让袁某实在有些恼火……”
李瑞东略微思索了一番,小心试探地说道:“大帅是说南方各省都督府代表联合在南京商讨建立所谓中央政府事宜?”
“呵呵,他们搞出了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准备选举大总统呢!”
袁世凯摇头笑了一笑,随后脸色微微一正地继续说道:“让袁某觉得气愤的是,那孙大炮嘴上喊着期待袁某反正,可腿上跑得却是极为勤快,如今已经从法国马赛绕过回国抵达上海……”
“那大帅的意思是?”
看着李存义脸上微有疑惑,袁世凯先是神秘地笑了一笑,随后这才将话题转在了杨猛的身上,“听说通州赵无极一身功夫已近超脱,所谓陆地真仙的境地也不过如此,只是不知比起孙大炮在南洋网罗到的拳师,到底是谁更胜一筹呢?”
“这……”
李瑞东与李存义面面相觑,忽然明白了袁世凯之所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原来却是在这里设下了伏笔,却是要以孙中山的人头,作为赵无极加入北洋一脉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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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九章.姐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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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你为何不让我与那陈真在精武门中决出胜负?”
上海大世纪会馆中,一对相貌清秀的少女,正坐在面露疲色的孙中山身后小声嘀咕着,一个看起来像个干练文静的女秘书,而另一个则有如小家碧玉般的幼龄侍女。
做那古装侍女打扮的,是妹妹尹维峻,虽然面容清秀,可实则年方二八。
而那装扮成秘书的干练女子,其实岁数也不过二十出头,是两人中的姐姐,名字叫做尹锐志。
尹锐志六岁拜入武当太和门习练剑术拳法,十五岁后又拜鉴湖女侠秋瑾为师,不单一身技艺惊人,为人处世也是一向大气,看着自己的妹妹因为陈真蓄意的挑战,仍自在这里有些不太服气的嘟囔,不觉有些哭笑不得的教训起她来……
“陈真的年纪,虽然只比我大了几岁,可一身功夫却已深得燕青翻子拳及霍氏迷踪拳的真传,这两年与师叔刘老根习练了我太和门的五毒功后,更是将倒马桩法练得出神入化,如今虽然没能抱丹坐跨,可距离踏出那一步,也不过是一线之隔,别说是你这化劲拳术,就连我与你联手,恐怕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对手!”。
“可我就是看不惯他为了得到师傅那三招杀手,时刻当着我的面不断在上海挑战踢馆的小人嘴脸!”
“像他那种武痴。已经斩情寄情于拳,又何尝会在乎你我姊妹内心的想法……”
尹锐志宠溺地捏了一下尹维峻的小脸蛋,随后又若有所指地看了看台上,“何况,你可别忘记我此次带你来上海,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哼,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不知道那袁世凯怎么想的,暗杀竟然也不派出点真正的高手来……”
“你……”尹锐志无语地摇了摇头,却又不得不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台上的戏子身上……
1911年12月25日。孙中山从法国马赛绕道抵达上海。随行的人员除了神腿杜心武和咏春林伯长两大宗师级高手之外,又在中途召回了江南第一腿刘百川的同时,还多出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加拿大人——双枪侠科恩。
这四位高手伴随孙中山已经日久,然而对于即将建立民国政府的革命党人们来说。这个阵势显然仍显得有些不够。所以。除了原本保护孙中山的四大高手团队之外,不单在外围暗中增派了霍元甲及陈真等精武门高手,甚至就连孙中山的身边。也生生地插进几名在南洋声名鹊起的洪门高手。
清末时期的中国,暗中刺杀政治对手这种手段屡见不鲜,而像光复会等革命组织,本身更是以刺杀清廷大员而闻名全国,所以当孙中山来到了上海之后,安保工作自然便成了革命党的头等大事。
刚刚这对姐妹花,虽然长得都是清秀脱俗,可实际上却是山西都督阎锡山和上海都督陈其美联名举荐的高手,乃是武当派太和门内家拳剑当代嫡传弟子,其杀伐破坏之力,甚至还在那几名洪门拳师之上。
前文曾经说过,陈真随刘老根学了武当太和门嫡传倒马桩,可若是想学得五毒功的三大绝杀打法,须得在比武中正面胜过这对名享两广的姐妹花,才能得到其师傅太原府武术总教习,人称‘五毒殛手’李五爷李德源的承认。
所以这才有上面两姐妹私底下议论陈真的场景。
孙中山此次到沪,与同盟会诸多代表的会面便用了足足一天,等到会面结束后,又由陈其美组织各省代表一同观看京戏演出,然而就在紧密的锣鼓声开始之后,尹锐志却从中发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在杜心武几人还没有动作的时候,她却已经将手悄然摸向了腰间……
一位英俊的武生在舞台上,不单身姿灵敏出手不凡,就连动作也耍得虎虎生风,简单的两句唱腔下来,便立刻赢得了满堂喝彩,然而就在众人兴高采烈的时候,尹锐志已经小心地将孙中山的头部向下按去,一边招呼林伯长、杜心武及刘百川小心戒备,一边快速地拔出腰间的手枪!
“啪啪!”
金碧辉煌的大厅吊灯瞬间被子弹击灭,而台下除了双枪侠科恩瞬间拔出双枪严阵以待,其他人则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枪声而变得一片慌乱。
“着!”
尹维峻一步跨上了座椅,向台上甩出了手上用来伪装的黑檀茶盘,等到杜心武顺势在她脚下微微一托的刹那,她整个身形已经化作鹰隼一般高高低腾空飞跃而起,而当她顺势将盘底抽出的的短剑向前急刺而出的同时,那飞出的茶盘也在那看似手足无措的武生胸口撞得炸得四分五裂!
“铁臂功!”
武生听得尹维峻在半空叫破自己的功底,原本伪装的动作顿时变得微微一滞,等到他看见飞身上台的侍女眼中,满是不留余地的寒光和杀意时,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伪装的表情,将手上的花枪一震一抖,随后猛地向半空中的尹维峻面门扎去:“武当剑法!”
叮叮……
“小心刺客同党!”
就在台上两人兵器交锋,发出了清脆刺耳的响声同时,林伯长也面沉如水大吼了一声。
在不远处,几个精武门的弟子正向这边跑来,可林伯长却已一视同仁地利用抽出身后两根黄铜短棍一拧一带的动作,将其纷纷阻拦在攻击范围之外,等到一向小心的霍元甲提刀从侧方护卫过来的时候。他也连忙将刚刚组成的六点半棍在面门前平举而起,小心翼翼地护着孙中山向身后缩去……
“不要退出场地,就在台下安全!”
杜心武对着林伯长低吼了一声,随后便与刘百川一前一后地将孙中山贴身夹在中间,一点点地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擂台下方挪动过去。
当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一剑荡开了武生电光般的突刺,面相仍显得有些稚嫩的尹维峻一边揉身冲向武生的侧方,一边冷笑着低语道:“你连戏子在演出时,不能看台下的观众这条规矩都不懂,上台后便频频用余光向台下窥望,还怕不被人发觉?”
“好眼力。受教了!”
武生画满油彩的面皮微微一动。随后气定神闲地将花枪向身后一收一盘,等到枪头极为精准地击开尹维峻的短剑之后,另一手又好似闪电一般猛地抓住另外一边的枪头,等到尹维峻再次进步出剑的瞬间。这才将右手悄然松开……
当!
白蜡杆的花枪好似劲弩瞬间向外弹射而出。可就在枪头狠狠地劈中那清冷的寒光的同时。尹维峻看似单薄的身形却在一扭一窜之下,好似蝎子一般横向瞬移了两步,等到武生头皮一炸发觉不对的时候。尹维峻那从脑后突兀飞出的脚尖却已经狠狠地踢在了他喉结上面……
咔!
武生的眼神一黯,随后本能地一把撒开花枪,紧紧地捂着被一脚踢碎的喉骨向后瘫软倒地,当他还没有完全黯淡的双眼看向这个动如鬼魅的少女时,却发觉少女已经在飞身而起的同时,还不忘顺手抄起空中落下的短剑,宛如好似鹞子翻身一样,猛地向一个推着餐车的厨师狠狠地扎了过去……
“好可怕的武当内家剑术,我输得不冤……”
与此同时,在大世纪会馆的二楼包厢中,几个打扮得如激进派革命人士的男子却丝毫不为楼下的慌乱所动,反而各有分工地注意观察着尹氏姐妹、杜心武、林伯长甚至迟迟没有出手的双枪科恩等人的一举一动……
“康夫桑,不知可看清楚对手的虚实了么?”
一个看起来身材略微粗壮的中年人,在看到尹维峻凌空甩手飞出短剑,从右眼直接贯穿伪装成厨师的刺客的头骨时,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有些认真起来。
一个看起来身材瘦削的老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杜心武及科恩的动作观察,听到壮汉隐隐有些凝重的语气之后,这才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随后双眼紧闭,在座位上虚虚地比划起来……
“若是换个视野更为宽阔的环境,最好是街口巷角这种人多手杂的地方,再配合三个神枪手暗中掩护并搅局,此次的行动大概还能有六成的把握!”
“这么复杂的要求之下,也只有六成么?”
中年人微微摇了摇头,看起来对秋野康夫的回答并不满意,可想到在来之前宗方小次郎曾经对自己许诺下的支援后,脸上不觉又露出了一丝绝然的表情,“若是再给你多配上两名神枪手,请袁世凯派来的那位拳术大师赵无极,正面挑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呢?”
“赵无极?”
秋野康夫脸上的皱纹齐齐地抽搐了一下,极不情愿地想起南下之前,与其临阵论武演拳却落得文比大败而回的结果,随后说出看似赞同实则反驳的话来,“那人的眼光和见识,就算说他到了所谓红尘菩提的境地也不为过,可老夫毕竟没有用刀术与他堂堂正正地交过手,所以不敢对他的实战能力乱下评语……”
说到这里,秋野康夫仿佛也觉得如此诋毁一位武学大师有些不够光彩,所以又连忙补救般地接着说道:“虽然我总觉得他的言行举止,绝非是一个甘为名声而行暗杀之举的刺客,但只要你能保证他全力拖住那几位宗师,我这边便有十足的把握解决掉这对姐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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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十章.夫子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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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昨晚写得差不多了,但我家宝贝又闹到后半夜,所以决定上午修改一番再上传,晚上再更一章!
当英雄从人群中路过的时候,总要有人坐在路边鼓掌。
这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都曾在年少时渴望着成为一个英雄,为此他们可能为了这个目标四处奔走,做了许多常人之所不能之事,甚至不惜为此耗费大量的光阴。
少数能坚持不懈的,渐渐会因为自己的言行,影响到他前行路上的那些人,在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也慢慢地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可大多数的人,最终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成为了英雄梦中埋没于烟火红尘中的平凡路人。
可也有一些人,宁愿做一个英雄身后默默的陪衬……
在大世纪会馆遇刺的第二天下午,孙中山便不顾一路奔波之苦,带着两名文职秘书前往南京的街头体察民情。
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杜心武、刘百川、林伯长、科恩四大高手及尹氏姐妹则纷纷乔装成了打扮普通的路人,不动声色地混在了来往的人流之中,严密地监视着往来的动静。
轰轰烈烈的辛亥大革命,让广大南方的民众们渐渐知道了什么是民主、共和,也知道了革命领袖孙中山这些年不住流亡海外的英雄事迹。
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即便是在革命如火如荼的此刻,仍有着数不清的暗箭隐藏在人们难以察觉的角落中,等待着射向这个为了中华民族革命事业奋斗了大半生的英雄……
当然,他们更不知道,在这个英雄的光环背后,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无名英雄,为了将英雄推上神台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尹氏姐妹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担忧,然而对于孙中山来说,自然比不上他所面对着的众多百姓那充满了期待及渴望的目光。
“上台上去!”
为了更好的唤醒南方民众的革命热情。也为了让远在京城的北洋军阀们听到革命的呼声。孙中山决定不顾杜心武等保镖团队的劝阻,执意选择人流最为汹涌的南京夫子庙,作为他在出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前,在南京的首次革命演讲。
同盟会三位大佬之中。黄兴知兵善武。宋教仁最擅长治国行政。而孙中山则在演讲辩论上具有极为可怕的天赋。
在这些年的奔走中,有无数华侨同胞折服在孙中山慷慨激昂的演讲之下,也有无数的豪杰为了他一个眼神便甘愿洒出一腔热血。
这是一种强大而又令对手战栗的人格魅力。也是武术革命民众坚定不移奉行民主革命的信仰源泉。
然而,随着孙中山的演讲越来越深入,民众的热情越来越高涨,空气中那种令人不安的阴谋味道,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发酵,甚至在台下便能闻到那股浓郁地气味……
“刺客!”
“人多!”
“速撤!”
科恩的脸色凝重,一边将右手摸向了腰间的手枪,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连打出三组手语……
另外三个方向,杜心武、林伯长和刘百川起步窜动。
长久以来的默契,使得他们在看到科恩预警的信号同时,便提步拔身高高跳起至人群的上方,不等隐藏在人群中的各方势力反应过来,他们却已使出了八步赶蝉的轻身功夫……
唰唰唰……
三人的身形极快,看起来宛如惊鸿一般,利用常人肉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地在黑压压的人头及肩膀上踩动跳跃,等到人群骚动起来的时候,他们却已快如闪电地冲到了讲台上面……
“小心刺客!”
“动手!”
夫子庙的人群中,3名来自广东的刺客面露惊色,等到看见三人可怕的速度与平衡能力之后,顿时知道遇见了高手,并不住用粤语暗中彼此发号,不等同样埋伏在人群内外的日本特务们动手,他们却已经做贼心虚的一边隐蔽地掏枪,一边悄然向讲台的方向挤了过去……
三人看起来身材瘦削,在人群中的动作自然不慢,他们是江南提督张勋逃离南京时,暗中留下的散兵游勇,原本以为南京人听不懂粤语,这才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商量着彼此的分工事宜,没料到,来自广西的尹氏姐妹早在科恩发觉不对之前,便悄然地地盯上了他们三人……
砰砰砰砰……
让他们惊愕不已的是,当他们刚刚有所动作的时候,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忽然在人群中举起双臂,闪电般地向四面接连打出十几枪……
通通通……
远处接连有人扑倒在地上,而三名刺客则本能地动作一滞,等到他们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胸口时,这才发觉那那老外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便已经将两只手枪的弹仓射得空空……
幸运的是,科恩射击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们三个……
“小心,还有其他刺客!”
三人用粤语低吼了一声,却被尹氏姐妹贴上了身边……
后面一人心中先是有些慌乱,暗中离开了两名同伴,等到他转身绕向另外一边的同时,这才发觉一个身影宛如鹰隼一般翻上了半空……
翻身而起的人,是姐姐尹锐志。
这个年方二十的女子,在看到刺客忽然分头行动的刹那,便本能地使出了武当太和门的五凤齐鸣二重功夫。
这门功夫乃是内家寸劲上乘发力的技法,尤其适合在方寸之间施展。等到她将其中的十二大母架与神化五毒垒塔合形的身法融为一体,以前冲倒转空翻的动势跳至两人头顶时,两名刺客甚至还没有发觉上方多出了一个人影……
啪啪两颗飞弹如奔雷一般打在两名刺客的鼻窍上面,随后尹锐志在刺客本能地回手掩鼻的同时,顺着身体落下的动势在空中劈掌夺下两人的手枪……
砰砰……
两人先是鼻骨被打碎疼得涕血横流,随后便又觉得手上一轻,等到惊魂难定地猛然抬头,看见已在空中再次翻落,且以双脚狠狠地踩在他们肩头的尹锐志时,却唯有惊恐万分地看到两只黑漆漆的枪筒在眼前不住放大……
砰砰……
两人顺着枪声。头颅爆裂地颓然倒在地上。使得最后一名刺客也变得慌起神来,然而就在他一手把在腰间的手枪上举枪射击,一手去摸绑腿中的匕首时,这才发现匕首竟然已不翼而飞……
“你是在找这个么?”
尹维峻一刀刺穿了刺客的右臂夺下手枪。仍不忘调皮地在其耳边轻声地问了一句。等到刺客捧着被贯穿的手臂张口欲叫的刹那。她却又毫不动摇地将拔出的匕首猛然插在了他的口中贯脑而出……
“笨蛋!”
科恩混在人群里面,好似羚羊挂角般地将双枪在腰间一挥一顿,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瞬间将弹夹甩出并更换完毕。等他看见尹维峻一刀击毙刺客的同时,顿时也默契地同时将身形一矮,悄然地隐没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好可怕的姐妹花,大家小心!”
野比康夫装作小贩,看似笨拙地护着那个装满了茶叶蛋的担子,实则也在不停地向向周围的人群不断打出手语,刚刚那三个中国人虽然给自己这边争取到了意想不到的慌乱,可却也让孙中山提前有了防备,甚至就连埋伏在周围的精锐枪手,也因为双枪侠科恩的突然点射,转眼便折损了大半……
砰砰砰……
两边的枪手在动作快捷的移动中,面不改色地彼此疯狂追逐甚至对射,而藏在人群中的那些职业杀手们,则在血腥中暂时忘却了科恩可怕的枪法,一心想着冲到讲台附近,只要射杀孙中山或者纠缠住他的保镖就算是完成任务……
然而因为人群的阻碍及杜心武等人的及时掩护,当这几个杀手在人群中反复寻找都无法找到孙中山的影子时,这才发觉貌似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完成刺杀任务,转身又向仍在不住移动的科恩追了上去……
砰砰砰……
一个轻灵的身影在人群中跳脱而出,却是尹锐志甩手击毙了三人……
从昨天在大世纪会馆的行动中,这个拳剑双绝的女子便已经展露出了极为精湛的枪法,尽管距离双枪侠科恩的射速还有一定的差距,然而对付着几个以刺杀为主的日本特务却已经绰绰有余……
“八嘎!”
野比康夫看着原本天衣无缝的暗杀计划,因为赵无极的临阵消失而转眼输得一塌糊涂,气得差点摔掉手里的担子,只是当他看到放在茶叶蛋中的钢铲上映射出来的身影时,他不觉本能地在扁担中间一搓一拉,随后挥刀猛然向后劈斩而去。
“赵无极!?”
一个身形平稳如水,悠然从慌乱奔走的人群中逆流而上的光头汉子,悄无声息地从远处走到了夫子庙,并在形势渐渐明朗之际,出现在了野比康夫的身后……
“是我!”
凛冽刺骨的刀锋,好似晴空闪电一般划破长空,在赵无极眼前一寸间的空气中劈出阵阵激响,却连他的口吻都无法影响到一丝一毫……
野比康夫双瞳微微一缩,身形不觉顺着茶叶蛋挑子的方向一顿,随后便见到空气中如匹如练的刀光瞬间收敛归无,只留下指头长的斜形刀尖,隐隐地在他弯曲的手臂下露出一点寒光,“是你走露了风声!”
“不错!”
赵无极看着野比康夫仿佛毒蛇一般的动势,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敬佩的表情,“为了隐藏你的功夫,你竟甘心在论武时输给我,这一点,在一向奉行‘霸道’、‘唯我’的日本人中,算是极为难得,所以,你练得不是日本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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