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双形绝杀
“井残生残废了?”
杨猛放下手上的电报,脸色有些僵硬地看着若离,等到宫宝田问询的目光投向自己后,这才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琉球的唐手东恩纳,闭关两年,如今一举抱丹!”
宫宝田腾的一声站起,双眼本能地微微一眯,脸上则露出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杀意,“踢馆?”
杨猛点了点头,指着桌子上的电报说道:“据说是今儿上午刚到上海,就马不停蹄地跑来踢馆,想来也算是出一出憋了两年的恶气,并顺便给他侄子次男和船越义熊来报仇吧!”
“那……你打算怎么做?”
“回上海!”杨猛对有些担心的王亚樵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于焦虑,“我现在虽然没能抱劲虚化为丹,却也明白了出神虚化的道理……未必就没有与他一战之力……”
看着王亚樵和若离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杨猛不觉又笑了笑,“何况,如今上海第一国术馆都已经被他摘牌落匾,若是不还以颜色的话,恐怕对各地国术馆乃至民间的士气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明天,那日本人必然会花重金在各大报刊上大肆报道此事,所以,即便不为给老井报仇,也要为咱们整个国术界的脸面考虑考虑,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啊!”
若离咬了咬嘴唇,有些担心地抓住了杨猛的手臂,神色黯然却又有一丝期冀地问道:“那龙爷可还在红楼么?”
“龙爷前些日子便带着王振男回东北了,如今说不定已经出了关了。何况,即便他也在上海,按照他的年纪和气血状态,恐怕与东恩纳宽量也是五五之数……总之此事绝对是难以善了,你便先留在天津,等……”
看着杨猛轻描淡写地将悲伤的气氛冲淡,若离不由倔强地摇了摇头,随后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极为自然地忽略了杨猛接下来的话,转身向房外走去。“我去收拾一下行李。看看能不能赶上明天的火车……”
宫宝田瞅着若离看似淡然,实则一副心意决绝的神情,不觉微微地张了张嘴巴,但在踌躇了半天之后。最终还是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杨猛的肩膀。“师傅这边刚刚又来了消息。蛇卫这几天闻风而动,恐怕又不知要搞什么动作,着我抓紧时间联络瀛台内外。恐怕……”
“师兄安心地留在京城便是,外面亚樵与日本人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上海那边的人恐怕还有一天才能到,何况还有袁世凯那边也要你多小心着,我师傅和李师叔心眼太实,这边才真正需要大量的人手,至于上海那边,人手一向过剩,我带着莱恩和陈真回去就是了……”
宫宝田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毅然地说了一句,“让若梅跟你一同去上海吧,这么大的场面,一生也难得一见,你若是真的……败了,也好让若梅好好陪陪若离,免得她……”
杨猛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出于对若离的担心,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宫宝田的好意。
众人悄然的散去,将愈发难得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杨猛自己,而等到莱恩和陈真去买完了车票,应宫宝田的吩咐将李存义和李瑞东都请了过来的时候,天色不觉已经有些渐渐暗了下来。
“按理说,这出神入化之后,距离环抱虚丹不过一线之遥,但偏偏就是这一线只差,没有大机缘和大毅力,便怎么都迈不过去,师傅我和你尹师伯几个老家伙,都卡这里卡了十几年,如今他已经是彻底没了指望,师傅和你李师叔勉强还有点念想,趁着今天还有些时间,咱们爷们不如就在这里搭搭手,免得你们日后抱丹再走师傅走过的弯路……”
虽然同是出神入化,但李存义与李瑞东又有不同,这位北方武林第一实战大家,对于实战上的经验和形意技法,已经到了明道悟空的境地,将形意的精髓融入了日常的行走坐卧之中,眼见着杨猛就要去面对自己也没有把握的挑战,索性便借着搭手的名义,将自己心中的武学心得一一道出。
杨猛点了点头,也将手臂伸了出来,轻轻地搭在了李存义的胳膊上,随后向下微微一点。
李存义脸上红光满面,眼中却是一片肃然,为了让杨猛能有所突破,这一出手,便选择了极少示人的双形合打的绝杀技法。
形意十二大形,练得便是十二道筋络和发劲,但在实战中往往又不必拘泥于单形的技法,讲究的是各形之间转换自如,拳路发劲熟透于心。
而这个合形技法,则是李洛能抱丹之后,在晚年才钻研出来的绝杀技法,讲究的是以形补形、御神于意、合意与拳、形意于心,像南派形意一脉学到的虎鹤双形和龙虎双形,便是用了这个道理。
作为李洛能的衣钵弟子,李存义的实力和心性,都算得上是形意二代八大弟子,也就是如今的形意八宗之首,不单学全了李洛能晚年传下来的虎鹤双形、龙腾虎跃及鼍撕熊靠外,他自己又在多年的实战当中,总结出了龙蛇起陆及鸡踩(鸟台tai)打两招绝杀技法!
这龙蛇起陆,外行看着区别压根不大,但对于将功夫练上了身子的高手来说,二者在拳路与发劲上的关窍却压根不同。
而这招杀手名为一招,实则却是一招六打的连击技法,先取龙形登天之意,后又合搜骨之法,出拳时兼顾蛇形为天地所赋之玲珑天性,兼顾身法上的拔草之能,一击既出,双拳、腰股与双膝皆可发劲,缠绕翻动拔草而飞,最后那一招绝杀的关窍,竟然是撇身一击。让人防不胜防。
所谓二蛇相斗,泄漏天机,龙蛇起陆,则天发杀机,李存义出手便是绝杀,看着一旁的李瑞东与宫宝田等人不禁也是微微色变,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般繁复狠辣的绝杀技法。
当然,因为只是搭手,杨猛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硬抗,在以身试法形意连动地接下李存义这一双形合杀后,便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武艺练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一身气机遍布。可谓周身是眼。何况李存义本就有心传授,两人只是连续拆解和打磨了两个时辰,便又将李洛能传下的三招绝杀技法,一一熟透于心。并能将双形合击的关窍一一打出。
“接下来这招。我也只是草创。但我对那鹤拳四脉也算有所涉猎,虽也是鸟形拳术,但其厉害之处却在一个‘宗’字上。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这句话用在鹤拳上的发劲最是恰当不过……”
李存义擦了擦额头的汗渍,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形意(鸟台)形你前些日子也练过,而这一招取得便是鸡形独立之势,可制白鹤亮翅之法,兼有鸡形抖翎之威,对战鹤拳弹抖宗劲,所谓在天为风,在人为气,起足根之劲上升,又能收天顶之气下降,进而将暗劲布于四体之中,以一个踩字为关键……”
杨猛双眼一亮,随即有些明悟地说道:“如此说来,恐怕井残生便是吃了鹤拳宗劲与虚丹合劲化生的亏,所以才一身骨骼尽裂,双臂节节寸断,盖是因为两人合力而他一人受劲才会如此……”
李存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此战若想胜他,关键还在这个(鸟台)形!”
“师傅的意思是……”
“(鸟台),是前人自造的形声意字,指得便是隼类的短尾小鹰,野生的(鸟台)多站高枝之上,头常朝下,尾朝上倒竖着,便于俯窥狡兔野鸟能疾扑捉,我们学它是用两臂上分后下来象其尾,向前上方借肋腹发劲,以弥补了原本十大形所没有的肋腹打这一特殊技法……”
说到这里,李存义不觉微微顿了一顿,“这一点上,就是你云深师祖与云祥最为擅长的‘丹田气打’,而你因为练了天罡钓蟾劲,在肋腹气打上,却也算得上是得天独厚了……”
形意拳经所谓“以上以下十四处打法,俱不脱丹田之气”,以头、肩、肘、手、胯、足、左右、臀尾共十四处,而“俱不脱丹田之气”是就说明所谓“丹田”,不仅是十四处打法的发劲之源,而且还能用它来发人打人。”
杨猛愣了一下,随后眉头紧锁地琢磨起来,等到李瑞东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着急的神情时,这才忽然有些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是了,是了,既然这鹤拳最善一飞冲天,以双臂振翅摇摆的宗劲打人,那咱们就干脆取鸡形最善踩踏之神意,兼顾双臂抖翎发劲的技法克制他的宗劲,借用从上而下的落势加以迎头击之……”
看着李存义和李瑞东两人相视而笑,杨猛又接着说道:“至于(鸟台)形,则是要借地利之便,寻找有高大树木或房檐横梁之处,在以鸡形踩踏与鹤拳正面相击之后,借力将身形在半空翻转,通过身子停滞半空和吊立不动的突然性,使得他的鹤拳连击无处借力,等到他若是气短力竭之时,再于半空之中,以丹田气打和双臂化尾的技法,施以杀手!”
“好悟性,好心气,有徒如此,存义兄的衣钵算是传承有人了!”
看着杨猛一脸兴奋地道出了李存义真正的想法,李瑞东拍了下手掌大笑起来,等到众人的心思也渐渐沉浸在双形合击的技法之中后,他这才笑眯眯地走到武书房的中央,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后,这才对杨猛勾了勾手指……
“来来来,趁着天色还早,师叔也趁兴跟你搭把手,说说我这些日子对天盘太极拳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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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惊门探花
江湖学术今几年;不求富贵乐清闲。
闲来悟得琴堂裏;闷来涉水又登山。
虽然不是黄宫客;一日清闲一日仙。
熙熙攘攘的火车上,南来北往的过客是三教九流,有富贵、有贫苦、有商旅自然也有僧俗,其中最为常见的,却是罕为常人所知的江湖八门中人,而这八门中人最为被常人接受甚至信任的,便是金门。
金门说的是算命看相测字的行当,本意是指可为人改命行运,指点迷津,只是那种满腹经纶精通奇门遁甲的高人过于稀少,更多的都是凭着一套八字流口的诈术混饭吃的江湖人,久而久之后,这八门之首的‘金’门,便被人渐渐传成了‘惊’门,盖因这诈术皆是以一个‘惊’字入手,然后才能让人乖乖逃出钱财。
当然,就算是这个以‘惊’为主的江湖诈术,也是各有不同,按照惊门中传承下来的典籍与术法的门类,又将惊门分为了“九惊”,分别指: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端公,因星象隶属皇家官方,后慢慢脱离而出惊门,而民间传承下来的惊门,最后便只有“八惊”之说。
惊门是八门之首,算命是八惊之魁,其中也并非偶然。
自古这世人就好问运数、前程,就算嘴上不信心里却想,且无论贫贵富贱皆是无一能逃出此窠臼,君不见后世官居一品的大员。却也要与算命先生称兄道弟,更有愚昧至极的戏子,甚至不惜以肉抵金,只求得换来星路坦荡,最后却落得‘王府’痛遭诸多媒体曝光,最后甚至落跑香港。
人就怕无聊,无聊是非自然多,而最无所事事的地方,莫过于长途跋涉的火车。
杨猛一行七八人,早早地上了火车。等到火车除了河北之后。原本还有些冷清的车上不觉渐渐热闹起来,尤其是车厢中上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之后,一群看似无知乡里的乘客,便有些敬畏又有些仰慕地围了上来。
“道长一身风骨。不知仙乡何处。这里有新摘下的地果(草莓)。还请道长不要嫌弃……”
为首的一个,看来还能识文断字,几句话说完下来。脸上在同乡面前显然还有些自得之色,等到那老道笑着接下篮中的地果,众人这才好像齐齐地松了口气,索性在地上围成了一圈。
所谓吃了人家嘴短,拿了人家手短,老道虽然浅尝即止,但总归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物,怎会不知道这帮看似淳朴憨厚的乡民那点心思,“也罢,人生不过百年,相见即是有缘,我看你等也是敬道礼道之人,如有欲求之事,可在心中择重要者,写上一字让老道为你们测上一测,看看能否给诸位解忧……”
老道面上三缕白须,身上则是一袭青色道袍,虽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但看着却是极为整洁,加上道袍旁边缕缕的云纹点缀,这一张口,顿时让为首的乡民喜形于色,“不瞒道长,我等确有此意,如此小人便斗胆写上一字,请道长为我等测一测此行能否遂愿……”
嘴上说得极为客气,可这人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等到老道从包裹中掏出笔墨纸砚,他随手便写下了一个‘貝’字来。
老道接过毛笔,在黄草纸上端详了一下,随后执笔在纸上添了几笔,“你等一行七人,这个‘貝’字显然还不足以道出心中所求,老道给你添上起笔,成了一个‘遺’字,想来你们心中所问之事,便是能否找回走失之物,脸上青中带赤,此相该当主子嗣,此事怕是难啊……”
车厢上百多十人,远远观望老道的有之,看似不语实则竖起耳朵的也不乏,当老道对那几人做出如此惊人之语时,车厢内瞬间鸦雀无声,只听到那为首的乡民忽然哽咽出声,“老神仙真乃天人也,我等七人本事乡里,皆因家中儿女走失,这才出来千里寻子,不想被老神仙一语道破,还望老神仙为我等指点迷津啊……”
整个车厢一下被惊得哗然,随后便有笃信道佛之说的乘客急忙围了上来,看这老道如何解局。
“黎叔,你看这人?”
虽说宫若梅在山东可谓一呼百应,但到底是女孩心性最是好奇不过,看那老道不过寥寥几句,便将一干乡民哄得破涕为笑,连忙跑到一边闭目养神的黎叔身边,十分‘虚心’地讨教起来。
自从跟了杨猛,黎叔一干人等的日子过得不知多么滋润,虽然没有以往那般自在,可胜在有人庇护,这帮子江湖一窝蜂又多是积蓄颇丰之人,日子一久,竟然都喜欢上这种传艺授徒受人尊敬的时光。
“二小姐看那老道仙风道骨,可在黎叔眼里,却是惊门里的探花,不过是凭着一张烂熟于心的八字流口,再专修一部参以阴阳、五行、六神、八卦等学说,阐述江湖测字方术的《测字秘牒》,至于那几个乡民,恐怕都是提前上车的同门看风,在这车厢中给人下套!”
宫若梅双眼圆睁,一脸诧异和不解,随后又看了看在一边笑呵呵地若离,“婶子,黎叔说得都是真的?”
若离点了点头,随后对黎叔说道:“这丫头实在的很,你若是有心,便教她几手……”
黎叔嘿嘿一笑,扭头对手下最善千术的胡蜂说:“你跟信蜂带二小姐去转转,只是莫要坏了江湖规矩……”
胡蜂年纪只有三十多岁,可行走江湖的经验却已有二十多年,加上柔媚的面容和丰满的身材,但有看中的目标,一向很难逃出她的手掌,说是一窝蜂里的千首,其实与黎叔也算是一铺炕上的亲近之人。看着若梅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不由抿嘴笑了笑,随后面色一正,挽着若梅向车厢中央走去,至于信蜂,则按照蜂群的规矩,从另一个方向慢慢兜了过去。
“圣人言道不出范围,究一理而察万端,明片言而通万物,所谓君子守贫常存礼义。小人乍富目中无人……”
走到老道近前。却见他正摆指弄笔侃侃而谈,即便不算那七个先来的乡民,外面也已经围了二三十人,还有一个正坐在老道对面。看着他在自己写的字上盘盘点点。余下还有些心动的人。见那边人数过多,便老实地守在了座椅上面。
宫若梅武艺虽然高强,但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这种江湖场面。等到老道又圆满地解决了一个测字的行商后,不觉也有些跃跃欲试,看着胡蜂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大大方方地坐在座位上,随手写了一个‘行’字,“请道长也给小女子看看心中所思之事!”
老道嘴角含笑,微微地点了点头,仔细地端详那纸上的‘行’字,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张口说道:“丫头这个‘行’字,正合这车马劳顿之意,算是有感而发,看姑娘你年纪虽小,却是个能持本心真我之人,那么此字当用代表本心的‘吾’字来破字拆解……”
说到这里,老道本能地看了看宫若梅的表情,看到她按胡蜂所说的面如止水,心里不觉又有了几分把握,“姑娘面色不动如山,气度更胜男子一筹,我看此字便应了一个衙字,恐怕姑娘此行怕是极为不顺,甚至会有吃上官司的可能,亏得那‘行’字还另有说法,如若是五行入水之后,便可化为一个‘衍’字,也就是说,姑娘此行的目的地,乃是临水之城……”
宫若梅心中有些惊异,可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我是有特殊缘故,方来道长这里为长辈测这一字,不知道长还有何教我?”
胡蜂脸上微微一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按照江湖规矩,自己在一旁点明了江湖暗门的唇典,宫若梅便该见好就收,可这般明着考究的做法,却是有些失礼的做法,只是想到她与若离的关系,无奈只有继续装聋作哑。
老道嘿嘿一笑,也不点破宫若梅的心思,手上的毛笔在纸面上随手一勾,将两字圈了起来,“姑娘虽然有心而来,却仍是自己本意来测,所以这字便无需再改,只是如此一来,恐怕此行便不是不顺利这么简单,非但会有牢狱之灾,甚至连那衍生之法都有些入地无门,姑娘的长辈怕是要有血光之灾啊……”
“放屁!”
远处的若离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电地直射老道双眼,只是这对上高手都难以抵挡的目打之法,竟然只让老道楞了一下,随后便再次恢复如常。
老道双目微微一眯,面色随后有些不悦,甩手将那黄草纸丢在了一旁,“老道给人算了大半辈子的命,却还没见如此不讲道理蛮横之人,看夫人之行径,恐怕出身草莽,那这姑娘算的这个‘行’字,则需做行伍之意,自古百人为卒,二十五为行,看来不用老道再算,你们这一行人便要有官府前来缉拿,嘿嘿……真是应了牢狱之苦和血光之灾……”
黎叔看着杨猛一动不动,早已抢着站了起来,听到老道对若离如此一说,脸上不觉也是微微色变,先低声叮嘱了一声信蜂,速速去其他车厢观望,而他自己则拄着拐杖走到了老道的面前,“你做你的惊门清闲客也就罢了,可却不该对我家主子胡言乱语,我今天也不测字,只让你算一算你自己的运程如何,你觉得自己可会挨揍?!”
老道看着黎叔一脸阴沉,手上铁拐落地铮铮有声,心里不觉有些心虚,可想到身旁还有七名同门伺机而动,心里不觉又有了主心骨,“呵呵,老道虽然一向不算已身,但却也能算出自己毫无皮肉之苦的迹象……”
砰!
黎叔铁拐瞬间弹射而出,打在一旁为首的汉子胸口,那只瘸腿则在地上横扫而过,逼开几个犹豫不定的乡民后,将身体顺势贴在了老道的身前,手上留力地在他眼眶上轻轻打了一拳,“不准!”
老道突遭痛击,不觉本能地仰头倒在座椅上,等到再看向黎叔时,脸上再也没有了仙风道骨的模样,眼见着黎叔向前一步,显然还要动手,连忙急急地伸出双手,同时对着黎叔大吼了一声,“你面相与我犯冲,印堂紫中发青,看来我是难逃一顿皮肉之灾了……”
黎叔微微楞了一下,随后对着洋洋得意的老道冷笑了一声,“准!”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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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八章.一铁锹拍倒
老道躺在车厢的地面上,两个眼眶紫中带青,花白的头发如雀巢般凌乱,三缕仙风道骨的银色长须,如今已经被黎叔扯掉丢在了地上。
“是马尾毛……”
若离走了过来,看着几个面相憨厚的乡民,被宫若梅和胡蜂打得鼻青脸肿,一个个哎呀妈呀地蹲在地上,不觉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二丫头现在可知道这帮人的嘴脸了?”
宫若梅白皙的脸上微微一红,恨恨地又在那个看似最憨厚的汉子脸上踢了一脚,听得在一旁装死的老道牙根发酸,顿时好像耗子般地嗖地爬了起来,好似赖皮狗般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嚎了起来,“姑奶奶饶命啊,小的就是出来混口饭吃,不想遇见了真人,这才……”
若离楞了一下,看着小桌上的笔墨纸砚,随后又有些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你们是拿我们当做肥羊了啊,什么二十五人为一行,不如给你们八人排成一行,都挂在火车外面当腊肠算了……”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几个汉子一听若离极为平淡地说出如此狠话,也顾不上再装什么傻,咕噜一身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匡匡地磕起了响头。
“黎叔,外面真来了一群日本兵,大概在二十多号……”
嗯?
众人一听,心里微微一愣,随后面露杀机地看向了假老道,只是不等众人动手。那假老道已经极为识趣地喊了起来,“刚刚上一站上车的时候,我便远远地看见了这些小鬼子,这才借着测字的机会,想吓唬吓唬这位姑娘……”
宫若梅脸上一红,嘴中的银牙暗暗交错,有些恼羞成怒的飞出了一脚,通地踢在了了假老道的胸口,随后一跺脚抓住了仍是一脸笑意的若离,“婶子……”
若离笑着拍了拍有些不好意思的宫若梅。随后看想了黎叔。而黎叔则还算公允地说了一句,“惊门八字流口便是这个道理,逢人说人话,见鬼就说鬼话。只是那些小鬼子不得不防……”
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并非是真说胆气,而是老江湖在任何时候,都比菜鸟要谨慎得多。尽管假老道已经说了是碰巧,但黎叔还是跟胡蜂与信蜂两人分头走出了车厢。
车厢里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只是如今众人看向假老道的目光,却从刚刚看神仙一般的崇拜,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唾弃,彷佛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帮人是骗子一般。
“把他们带过来……”
自打上车之后就静坐在座位上,专心琢磨着昨晚学到的几招杀手的杨猛,在车厢彻底地静下来后,他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尽管无法如东恩纳宽量那般,散发出佛陀般的自然笑意,可在上午的阳光照射下,也显得光彩夺目令人不可直视。
假老道摘了胡子之后,如今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可当他看见杨猛一身舒展自然,好似佛陀般在阳光下绽放出一丝神采后,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一下瘫坐在了地上,“终日一惊一乍地以诈术蒙人,不成想今天真遇见了大佛,看大师年纪不超三十,不曾想却已经有了通神澄明的大成就……”
杨猛摇了摇头,伸腿走下了座位,“你看我通神至诚,我看你却仍是装神弄鬼,愚弄这些凡夫俗子有何意义,敢不敢跟我一起做一番大的事业?”
假老道楞了一下,随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句,“我这样的人,就是靠一张嘴巴吃饭,哪里有资格跟随在大师身边……”
杨猛伸出手掌,在假老道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刚刚那老黎和两个手下,原本也是活动在藏边的一窝蜂,现在不是照样跟着我么,别看他们是暗八门出身,可在上艺学院他们的学生多不胜数……”
“您是上艺学院的……神猴杨猛?!”
“不敢当!”杨猛将假老道扶了起来,“你们惊门的看相、算卦、星象和圆光术法,没有奇门遁甲和易经的底子,可是玩不转的高深之学,只是莫要如你这般用错了地方……”
假老道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有些严肃地说道:“大师说的是,那小鬼子的忍术,不过只是学去了遁甲篇中的一点皮毛,只是我刚刚观察那帮日本兵,不单手上都是荷枪实弹,就连脸上的杀意也是有如实质,大师若是真与小鬼子有过节,还是多加小心为是……”
宫若梅看着这假老道忽然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不觉便恨得牙根痒痒,只是杨猛如今正在问话,自己若是跟方才那般,可是有些失礼,可惜的是,不等她在心里想好借口,黎叔三人却已经分头从车厢两端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院长,那帮小鬼子里,有一个看着有些眼熟,我隐约记得大概是那晚与青木宣纯在一起的家伙,如今车上忽然多出了几十号小鬼子,正满火车的到处搜查,您看……”
杨猛有些诧异,随后又觉得有些恍然,看着假老道有些畏惧地看着自己,忽然笑了一笑,“没事儿,你们安心在这车厢里,听老黎的吩咐不要乱跑就好,若离,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听着杨猛口中淡淡的杀意,在一旁闲得一直打盹的莱恩和陈真不觉精神了起来,笑着打了声招呼后,跑得反倒比杨猛还快。
“师叔,我也要去杀小鬼子!”
杨猛看着一脸倔强的宫若梅,极为自然地了点了点头,“让你婶子带着你,一切小心为上,你们目标不打,小鬼子很难主动发现……”
说完,杨猛抖了抖衣服。一个人走向了车厢另外一边,刚刚走过一节,便看着一群小鬼子嚷嚷着向这边迎面走来,幸运的是,其中看来并没有人认得自己,眼见着渐渐走近,也没有人开枪示警……
杨猛微微一笑,看似与旁人一样,小心翼翼地侧身让开了过道,只是等到那帮鬼子走到身边。这才脸色微微一冷。双腿如弹簧般崩了出去,两膝猛然撞在两名日本兵的裤裆下,同时双手也顺势突然发力,接连捶打在两个日本兵的喉骨上。等到喀嚓的骨碎声突然传出。最后剩下那三名日本兵才恍然地伸手摸枪……
杨猛脚下一跺脚。砰地让车厢的地面一晃,随后向前又冲进了一步,以双肘磕打在那两把举向自己的步枪上。等到枪筒与枪托发出清脆的崩裂声响时,他的双手也也再次闪电般的击打而出……
啪啪……
极为精准以两记猴形抹脸的动作,猛地轰击在两个小鬼子的耳根上,那那几乎就要落下的一脚则以形意鸡形的技法,狠狠地踩落在最后一名日本兵的脚面上,使得他举起的步枪瞬间垂下,不等那脚面刺耳的骨碎声传出,又是一记马形推膝,重重地磕在疼得猛然弯腰的小鬼子下巴上……
咔嚓一声轻响,小鬼子的脖子极不自然地扭曲向后,而另外两名耳膜被打得穿孔的日本兵,这才摇摇晃晃地搂向了杨猛,“巴嘎雅鹿!”
杨猛双臂微微一转一圈,好似乱环一般将两人的劲力一卸而空,随后双手虚握如锤,生生击破了两人声嘶力竭的双臂格挡,重重地轰在两人的心口,等到双手轻轻回落回气松劲时,两人已经痛苦地捂着心窝,口涌鲜血的跪倒在了地上。
“劲力还可以再略微轻些,这样吐血的力度应该还能再小点……”
侧身一步从七名小鬼子的尸体上跨了过去,杨猛这才回头对着车厢里的乘客嘿嘿一笑,“不要声张,不要乱叫,免得引来后面的小鬼子……”
一个看起来好像商人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推了推黑色的镜框,强撑着胆子问了一句,“那前面的鬼子……”
杨猛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十分自然地说了一句,“这前面的……自然一个也活不了,你们若是担心,便将那能用的火枪捡起来……”
中年人愣了一下,随后双眼中露出了一丝敬佩的神采,“英雄万万小心,我刚刚见过去的小鬼子,大概在二十多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拿着手枪的军官……”
杨猛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谢了!”
与此同时,火车的另外一端,也展开着盛大的杀戮宴会,陆续走向前面混在人群中的四人,打法要比硬打硬进无遮拦的杨猛聪明了许多,同时也阴险了很多,往往都是到了一节车厢后,先自然而然地坐在过道两边,等到有日本兵过来的时候,这才分两头包抄并同时攻击。
尽管他们其中三个杀人的速度要比杨猛慢了不少,可因为是四人合击合力,所以总体的效率倒也不丝毫不低,等到罕见如此杀戮的宫若梅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激烈的气氛时,四人这才发现,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车头的位置……
“八嘎!”
一个看似低级军官的日本人远远地逃了这里,眼见四个杀神就要闯进驾驶室内检查,这才有些惊慌失措地吼了一声,随即一把抓起火车司机的脖领,向四人连开了几枪……
砰砰砰……
四人脚下一动,纷纷向两旁躲闪,只是见到车厢内有人被流弹误伤后,这才感觉有些束手无策,准备硬冲进去……
啪!
一记清脆的响声传来,使得刚刚准备谈条件的日本军官身子歪歪地一晃,随后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叫……
噗通一声过后,那小鬼子到底还是极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而刚刚突然偷袭他的铲煤司机,则情绪十分激动地将铁锹抡起,接连拍在他已经有些变形的后脑壳上,“叫你娘的再乱开枪,叫你娘的刚才打老子耳光……”
啪啪的拍肉和骨裂声不住响起,让觉得错愕的若离听着,都不禁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谁说这干力气活的人就没什么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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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洪门兄弟
青木宣纯默默地坐在静室里面,面前摆着的,是昨天的民报和一张刚刚收到的电报,虽然那报纸上的头条写着‘上海第一国术馆被踢馆摘匾’的新闻,可当他看到电报上关于情报课官兵的伤亡数据后,一向稳静的脸上,顿时情不自禁地抽动起来。
“这一路调兵遣将地追杀过去,对方非但毫发无伤,还给我军造成了七十八人的伤亡,且只要遭遇的小股队伍,基本无一幸免……”
坂西利八郎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僵硬,在青木宣纯极度压抑的气势下,心里不觉愈发地忐忑不安,“山东军情六课的便衣特工,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并一路向南追了下去,只是据情报回馈说,在双方进了江苏境内后,便再次失去了杨猛等人的踪迹,而从宗方小次郎的情报上看,这些人已经不是纯粹的绿林势力,而是极其专业培训的华人特务组织,规模大概已经达到了上千人,而他们的根据地,恰恰就在上海同盟会总部或是上海第一国术馆……”
青木宣纯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后双目如电地看向了坂西利八郎,“这么看来,就可以基本确定现在天津与我情报组织僵持的那股力量,必然是属于同一系统的华人特务机构,根本不是什么斧头帮,这个杨猛,无声之间便下了这么大的一局棋,将特务力量隐藏在武林和帮会的势力中,其专业性已经远超出各国培养出来的王牌间谍……”
坂西利八郎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现已查明有大量不明人物混入了天津国术馆和其他客栈,不如我直接动用天津军港内的兵力,去天津国术馆和城中各大客栈里全面搜查!”
“没用的,等我们的人去了,他们估计也早化整为零了,能够搞出如此规模的特务机构,这么简单的道理,杨猛如果不懂,也就称不上是王派间谍了,难怪袁世凯最近也与我们若即若离。看来也是感觉到杨猛手上这股力量的巨大潜力。想跟各国公使一样……坐山观虎斗!”
看着青木宣纯眼中再次闪烁起复杂的神采,坂西利八郎不禁屏住了呼吸,看这个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老师要如何应对,只是当青木宣纯再发话时。却让他的心里大吃了一惊。
“通知山东军情课的特工。放弃继续追杀杨猛的任务。直接去上海与宗方小次郎会合,整合黑龙会在南方的力量,全力支持东恩纳宽量与杨猛一战。天津青木公馆从现在起,兵力全部收缩防御,务必不让各国公使和袁世凯对帝国在天津的兵力有准确的估算……”
“可是这么一来,老师您的安全……”
青木宣纯转过身来,对着十分担心的坂西利八郎嘿嘿一笑,“日俄战争那么大的地方都没留下我青木,如果杨猛的手下能有这么大本事,那我就算是死了,也能给陆军部那帮老顽固提个醒,我们青木公馆也就可以全面撤出中国了……”
与此同时,在远隔千里的南京火车站中,一行衣着神色各异的人,三两成伙地走出了火车站,随后悄然分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等待着某个人的指示,然而,就在假老道乐呵呵地四处观望时,一群衣着光鲜的江湖人,忽然远远地围了上来。
“潘老道,你不好生在火车线上呆着,跑到爷们的地盘来做什么?这南北二十二省的地盘,那可都是经过龙爷亲笔画出来的,你小子遇见了什么肥羊,竟然敢坏了龙爷的规矩过界来捞!”
说话的人,大概四十来岁,身体魁梧,头大如斗,鼻如蒜头,让人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的是,这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的大鼻子,竟然还都是一水的紫红色,一看就是典型的超级酒糟鼻。
“牛鼻子,潘道爷现在有贵人相护,到你这南京落下脚,算是给你面子,你若是识趣,赶紧张罗下酒宴客栈,若是运气好,能让那位爷移驾屈尊赏你个脸,就算你老小子修来的福气,别说做兄弟的不念这些年的交情,今儿我这话,算是了了咱们以往的那些烂账……”
牛鼻子楞了一下,随后一双小眼睛在那大脸上提溜地乱转起来,不等旁边的人习惯性地说话,他已经一脚踢了过去,然后才笑嘻嘻地走到潘老道的面前拱了拱手,“潘爷,您看您这不是见外了么,咱们兄弟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大鼻子,就是个软心慈面嘴上拉硬的货色……”
看着潘老道趾高气昂地鼻孔朝天,牛鼻子丝毫没有不悦的感觉,动作和神情反而变得愈发地猥琐起来,等到潘老道终于接下自己递上去的紫檀烟斗,这才笑嘻嘻的将火机一擦,把那散发着老酒蜂蜜香气的金楠烟丝轻轻地点燃,“您看,是不是给我牛鼻子好好引见引见,不知那位贵人是?”
潘老道扭头看了看远处的黎叔,见到黎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以无限鄙视的目光翻白了牛鼻子一眼,“这位爷如今在咱大清的地界,哪个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龙爷亲口提点过武艺,葛子门的乘龙快婿,国术馆首倡的拳术宗师,打遍大江南北的……”
“神猴杨猛?”
牛鼻子心里一个激灵,急忙伸手压下了潘老道呜呜喳喳的手臂,然后一脸懊恼地低声说道:“你tm找死呢啊,在这大庭广众的地面给神猴做上宣扬了,整个绿林到现在都知道,日本人发出了江湖追杀令,出一万大洋只为悬赏神猴的行踪,老子身后那帮子青皮里,谁知道是不是都规规矩矩的人……”
潘老道楞了一下,随后有些心虚地看了看牛鼻子和他身后那一帮牛鬼蛇神,然后这才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家伙倒是识货,知道神猴的大名……”
“废话,红楼昨天也发出了暗八门的白印丧门贴,有敢与日本人勾结出卖神猴行踪者,红楼必要倾尽葛字门全门之力,也要灭他的满门……现在整个南七省内开了山立了柜的码头掌柜,哪个不得放大了眼睛仔细掂量掂量……”
看着潘老道有些不信的表情,牛鼻子小眼睛一瞪,随后嚷嚷了起来,“怎么着。瞧不起你牛爷。咱牛鼻子虽然是吃绿林这碗饭的,可也是懂得分辨忠奸丑恶的汉子,自打甲午年他玛的小日本就对咱大清贼心不死,侯爷这一路南行不知杀了多少小鬼子。是个爷们也得给他叫声好……”
“二小姐!”
牛鼻子正慷慨激昂的表功。忽然看见潘老道脸上本能地一抽。然后便好似耗子见了猫一样,对着刚刚走过来的妙龄少女满脸堆笑,心里不觉有些奇怪。只是等到那少女一开口,心里这才忽然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这墨迹个什么劲呢,师叔说上海那边已经来人接应了,这边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帮忙出城和找些脚力,大家就干脆分头行事,最后在上海国术馆集合……”
“敢问这位是……”
潘老道对着宫若梅嘿嘿一笑,“二小姐别急,这位就是南京山上的龙头,一会便安排人手和脚力让咱们继续南下……”
看着牛鼻子有些尴尬,潘老道又连忙转身对他小声地说道:“这位是八卦门活猴宫宝田大师的二女,神猴的侄女,你叫宫二小姐就是……”
牛鼻子揉了揉紫里发黑的大鼻子,讨好地笑了笑,“二小姐,车马一会儿就安排好,不知道哪位是神猴,大鼻子这就去给他老人家接风洗尘……”
宫若梅看着一脸堆笑的大鼻子,心里不觉有些发麻,只是想到刚才若离的叮嘱,这才强自压着心里那股渗人的感觉笑了一笑,“师叔他老人家一人先走了,你再安排下二十人的车马也就是了,至于那些好意,若梅便代师叔谢过龙头,只是后面还有日本人的追兵,您看……”
“包在我老牛身上,各位暂时在这里缓缓,我马上去安排人手……”
别看牛鼻子长得五大三粗,可这一动起来却如脱兔,寥寥几句之后,手下几人便已分头而去,等到黎叔等人分散出了南京后,牛鼻子已经在城外备好了健马,就等着众人会合,只是等到众人上马之后,这才发现牛鼻子竟然也和几个手下一一上了马。
“牛爷好意,咱们爷们就心领了,只是这一路舟马劳顿,牛爷这万金之躯……”
牛鼻子愣了一下,看着身背精钢拐杖,单腿点了点地便轻身飞上马鞍桥的黎叔,不觉露出了一丝有些向往的神情,“不瞒这位大哥,如今这南武林同道洪门汉子,都已经放下手上的事情奔赴上海,为得便是亲眼看看神猴手刃东洋鬼子的风采,俺老牛虽然不才,可也是洪门南京山的龙头……”
“让他跟上吧,一路麻烦到现在,要是日本人听到风儿了,恐怕就不是这般阵仗在等着咱们了,都是洪门兄弟,自然知道铁血锄奸团……”
说话之人,正是一袭白衣双锤的若离,只是看她的双目微红,显然有些担心已经孤身离去的杨猛,即便眼下与众人都上了健马,可心思早已飞到了上海……
不知不觉之中,各国列强的目光也随着洪门和同盟会的动作,一起汇向了这个十里洋场,随着杨猛的不知所踪和日本人的大肆宣传,这一场牵动着千万颗心的抱丹出神之战,愈发地让人心思神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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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十章.善缘
天真积力久,豁然根本现。
习武练拳之人,行桩练拳之中需得体会前人创拳时的心境,如果遇见哪处关窍不通,那就得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拆解和训练,打一拳,心中感悟一次,直至将拳架中隐藏的神形真意融入拳脚。
这一点,就好像古人研读经典时的‘拜经’。
所谓‘拜经’,是因为古时典籍没有标点,都是一马平川下来,断句和理解全靠个人的底蕴与师长所授,这样就会产生各种的歧义,如果想真正弄明白经典中所要表达的道理,就要将每一句都拆解开读,读一句甚至读一字,就要拜祭一次,在这种虔诚的态度之下,才会沟通前人烙印在冥冥中的真意,从而通神明理。
因为即将面对东恩纳宽量,杨猛如今心中的压力也是颇大,并没有像他在若离与宫宝田面前表现得那般轻松,高手比武,生死只在一瞬间,虽说有运气和临场反应参杂在其中,但在真正动手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将希望寄托在运气和临场反应上。
这就是人性,总希望自己能掌握的东西更多。
无论是国术,还是国学,道理都是相通的。
所以当杨猛一路疾行,悄然赶到上海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去国术馆。
他知道,凭借自己如今的实力,即便是学了李存义的双形绝杀,仍是输拳的几率较大,所以他便需要用‘拜经’的手段。来仔细回想和琢磨先如今身上的功夫。
这一入神,便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黄浦江边。
后世闻名的黄浦江,实际是一条多功能的河流,它兼有饮用水源、航运、排洪排涝、纳污、渔业生产、旅游等多种利用价值。
像黄浦江上游及淀山湖,便是水质最佳的地方,而在其余的几十公里江段上,因为水面宽阔,深度较大,所以又成为上海港客货码头的所在地。
所以,当杨猛独自走到这条江横贯上海的母亲河时。远远的轮渡和上游的稀稀拉拉的渔船。不觉也形成了一股鲜明的对比。
凉爽的江风吹动,杨猛直觉心中拳意神形一点点闪过,虽然仍无法想通如何抱丹虚化,但在这种悠闲清静的江边。反而更容易从这忙碌的人间生活中。静静地体悟内家拳术中上乘练气吞气的关窍。
杨猛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自然而然地停在了外滩最为空旷的地方,眼睛虽然看着江面上的余晖,可精神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呼吸忽而如《论语》中所说的‘孔子屏气似不息者’,忽而又如《老子》中点出的‘虚其心实其腹’,整个人渐渐地陷入一种空灵的境地。
呜呜……
一声长长的轮笛声,将杨猛从无尽的遐想中拉了回来,而四周除了天外一轮明月以外,竟然已经寂静无人。
除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身材瘦削,穿着一身白色的唐装,头上须发只有寸许,胡子却极为工整,距离杨猛大概十几米远,等到他从静定神游的状态中醒过来时,男人不觉十分欣赏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后笑着拍了拍手掌……
“看你年纪轻轻,却能在无意中合乎儒家‘赡养’一身浩然之气的道理,使得呼吸绵绵长长却难绝息,不知是否学过拳术或是搏击,在这个凌乱的时代,能有你这般纯粹的年轻人,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了……”
杨猛看着男人眼中露出的真诚和善意,先是微微地楞了一下,随后才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恐怕是位高手,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出神的状态,这才拿他当做了初学拳术之人,在心里起了一丝爱才之心,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能将体内的气血收敛得如此彻底了?”
“心有至诚之意,自然可通神明,至人之息也好,浩然正气也罢,无非都是道儒两家为了强调自己的理念与精神,掩饰着吞气之法的真正作用,使得道家和儒家的弟子,将这两者与信仰相提并论,从而在无声无息之中强身健体,从而不断壮大信念,使得精神进入大圆满的状态……”
杨猛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投桃报李,深入浅出地将上乘练气的道理告诉了中年男人,冲他刚刚在远处守护自己的善意,便值得将这番武道上的至理讲解一番。
这便是武林中常说的善缘。
好比传说中杨露禅偷师陈家沟,隐姓埋名地足足练了七年,一朝得到陈长兴的青睐之后,便顿时明白了陈家太极拳的至理,进而功夫大进将这份难得的善缘深化,使得陈长兴从此打破陈家的规矩,将其收为亲传的外姓弟子。
这也是武人的本能,当感觉一段善缘来到时,只需按照本心真诚相待,自然便能纯粹心中的武道意志。
杨猛说完这番话,便开始轻轻地活动了下身体,等到双眼瞳孔微微一动,本能地以月练的法门,观想着畅快地吸收这天地与江河间的自然气息,这才发现体内的气血,不知不觉地已经完全收敛成了一团,并十分缓慢地在体内流动,使得心跳的速度比常人还要慢上一点……
难怪这人会起了爱才之心,原来是自己在无意中将出神之意转为内息之法,收敛浑身力量与气血,如果能够找到如何沟通天地与自身的意志共鸣的方法,那时自然便可以将气机外放,在体外不成一个纯粹的虚化元丹,从而达到抱丹的境地。
当然,这种难得的际遇,也是与杨猛穿越以后强大的精神与野兽般的直觉密不可分,甚至杨猛会偷偷地想,自己能够一朝顿悟,恐怕真的是与古人的‘拜经’之法有莫大的干系。
中年男子听到杨猛所说的拳理,双眼中不觉精光四射,看着杨猛淡然的气度和随心所动的步法,也是越看便越觉得满意,想想自己大战在即,如果能像如如哥当年那般,与这年轻人结下一段善缘,即便比武失败,也算是将鹤拳一脉真正的传承延续了下去,不至于将鸣鹤丹劲这种上乘武学断了香火。
“我们琉球的年轻一代,已经渐渐被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洗脑,恐怕再也无法沟通清人在武道拳术上的至诚精神,我的拳术得自于大清,如今便传授给他,也算是一段佳话……”
心中默默地踌躇了一番,中年男子最后还是决定结下这段善缘,看着杨猛静静地望着月亮吞吐气息,他的眼中不觉再次一亮,“我看你竟然已经懂得月练吞气的道理,想来也不会拒绝抱丹成劲的上乘武学和精神圆满地捷径,我因为传承之事,这两天心中有所挂碍,为了延续本门的拳术精髓,我愿与你结下这段善缘,年轻人你可愿意……”
“抱丹成劲的上乘武学?”
杨猛听着中年人如此说话,双眼不觉阵阵轻跳,等到将这股巨大的诱惑压在心里之后,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仔细地对着中年男子端详了一番之后,这才笑着说道:“唐手东恩纳,琉球第一武术宗师!”
“哦?你竟然认得我……”
这与杨猛结下善缘的中年男子,正是静候杨猛归来的东恩纳宽量,当他有些意外地反问了半句的时候,心中忽然也对杨猛的身份有了一丝的明悟,“看来,你便是上海第一国术馆的神猴杨猛了!”
“是,接到你的战书,我便回来了,只是刚刚进城,还没来得及去国术馆中看上一眼……”
虽然两人都明白了对方是彼此的仇敌,也是此次中日之战唯一的对手,可是在这无人的地方,两人却都仍顺从着本心,将这份难得的善缘继续下去,而不是反目成仇。
这便是宗师的气度。
在没有开战之前,两人都是以纯粹的武人思维来行事,这其中有气度、有尊严,同时也有骄傲。
所以,杨猛在心中猜到东恩纳宽量的身份后,便立刻点明,不愿行龌蹉之事借以偷艺对方抱劲成丹的至理。
而当东恩纳宽量明白自己看走眼后,也对杨猛的宗师气度表示出了极大的赞赏。
“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将鸣鹤丹劲的道理说给你听,无论我们那一战谁胜谁负,这个上乘武学的道理,我都想再还给清国人……”
“我有太极、形意与八卦三门内家拳学至理在身,已经不必再做贪心之举,能明白的话,即便只练一门也能迈出那一步,明白不了的话,就是将天下各脉的武学至理说给我听,恐怕也是白费……”
“你刚回来,风尘仆仆,不知需要几天可与我一战?”
看着杨猛毫不留恋的拒绝了自己,东恩纳宽量反而在心中愈发尊敬起这个少年宗师,眼见两人一战无法避免,索性便任由杨猛挑选比武的时间。
杨猛看着东恩纳宽量仍是一副淡然的口吻,心中也是在暗暗称赞,想到还要先看一看井残生的伤势,这才沉吟了一下,然后张口说道:“三天!”
“如此我便告辞,三天后,国术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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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陨落
杨猛乘着月色,一个人静静地走到了国术馆,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井残生。
井残生伤势过重不易挪动,且又是为了国术馆出头,所以青衣便给他安排在了国术馆的客房里,当杨猛悄然推门而入时,扑面而来的就是浓浓地中药味道。
一个学徒倚在床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而井残生则张着双眼,有些无神地望着棚顶。
他的脸色苍白憔悴,露在被子外的双臂和脖颈下面,都满满地缠着一道道白色的绷带,看起来就像是木乃伊一样,只是这些白色绷带的缝隙中,偶尔会露出黑色的药膏。
“你来了!”
听到门声一响,井残生还是一动不动,可当杨猛的脚步迈进房中的瞬间,他忽然一下恢复了生气,挣扎着想扭头望向这边……
两行泪水从井残生的双眼中缓缓流出,这个全身骨骼尽碎去一声不吭的硬汉,在听到杨猛的动静后,这才忽然激动起来!
杨猛的双眼微红,一向平稳的双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几乎就在井残生挣扎着抬头的瞬间,他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大哥,我来晚了……”
“不晚!”井残生虚弱地笑了笑,挥手示意杨猛坐下。
杨猛轻轻地将手搭在了井残生的断臂上,心绪激动了起来,“大哥为何要与东恩纳宽量拼命,您应该抽身而退,踢馆的事。本来就有我而起……”
井残生艰难地喘息了两下,一脸笑容地说着:“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却刚刚通神入化,我知道,如果没有意外,我这辈子是没有抱丹的机会……”
看着杨猛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他惨白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丝光彩,“可既然遇见了抱丹高人,就算豁上性命,也要寻求能再上一步的契机,武人本就只在意这个。不是吗?”
杨猛点了点头。有些敬佩也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是当然!”
“何况,我这一战虽然大败而归,可却明白了抱圆虚丹合劲的道理。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便聊一聊如何化劲守圆。以气机催动精神圆满,进而抱丹的想法!”
杨猛微微楞了一下,看着井残生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渍。不觉有些犹豫地说道:“大哥如此重伤未愈,不如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之日我们再谈……”
井残生吃力地摇了摇头,一脸惨笑地说道:“我的身体已经废了,虽然懂得了这个道理,但却再难有化劲抱丹的际遇,你此次回上海正是为了与他一战,有了我的这些感悟,虽然未必能够就地抱丹,却也能再多几分把握!”
看着杨猛有些不忍,井残生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浑圆劲丹,就代表理想状态下大圆满的精神与气机,而这个所谓的‘圆满’,应该是全无外物干扰的理想状态下产生的一种境地,出神之后,精神虽然接近先天圆满,但却只能收敛体内气血浑然一体,无法在体外布成时刻圆满无瑕的劲丹……”
“但事实上,这个精神先天大圆满的状态,应该是无法时刻都能在体外实现的,我们行拳发劲,时刻都要受自身神意甚至外界环境的影响,行走坐卧则要受到日月天地之力的影响,所谓干扰无处不在,这圆满的浑圆劲丹自然也就无时无刻都有一点缺憾……”
说到这里,旁边的学徒已经醒来,只是当他看到井残生精神奕奕地侃侃而谈时,却不知不觉地忘记了惊呼,而是如杨猛一般,专心致志地听起了井残生拼了命才换回来的感悟。
“那么,所谓体内化劲抱丹,便是利用对气血与劲力的控制与变化,补足体外那一点缺憾!每当缺憾出现,使得虚丹合劲变得‘不圆’时,出神之后强大的气机感应本能,便会让身体瞬间做出相应的反力和发劲,使得合劲的虚丹气场重归浑圆无暇的状态,这便是抱丹……”
说到这里,杨猛已经渐渐有些明悟,想到之前在黄浦江上的那一幕,忽然有些感慨地说道:“如此说来,武当所谓的日炼月练之法,皆是吸引天地日月的气机时刻补足这一点缺憾的独到法门,难怪日本人为了日炼之法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井残生哈哈一笑,有些忘我的拍了下杯子,喊道:“是了,那东恩纳宽量的动作,几乎是时刻虚化气场在旋转发劲,实则是不断地以画圈的笨蛋技法,弥补虚丹的一点缺憾,而如果懂得日炼和月练的法门,以体内抱丹之圆心发劲,引得天地外力产生共振,自然会使得虚丹无时无刻不抱元守缺,这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劲丹’,如此看来,那人抱得分明就是一枚‘假丹’,是凭着出神后的感悟,凭一己之力弥补丹劲的缺憾,比虚丹还要差上一层……”
杨猛思索了一番,然后这才以手掌在空中划出一个虚圆,“假如这就是一个虚丹,精神气血在内,虚化气场识于外,而体内丹田作为圆心,则可以引发两条气劲线路,直射外围的元丹上面,这才是出神及入化真正的含义……”
杨猛这一番总结,对于井残生而言,就是打破知见障碍最关键的一点,等到杨猛惊异地看着他兴奋地挥起了手臂,苍白憔悴的脸上忽然透出满面兴奋的红光时,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虚丹之后,便要抱实丹,东恩纳的假丹此刻虽然一样强大,但到了那个时候却已经前行无路,哈哈哈……他不过是迈出了一步臭棋,却轻松地将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便是精神圆满的优势,我明白了……哈哈哈……”
“大哥你刚刚通神入化没有多久,就看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便是厚积薄发的好处……”
井残生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对杨猛正色地说道:“我的资质不过中人之资,能走到今天这步,一来是毅力使然,二来则是舍得这身皮囊,亲身体验了那虚丹合劲的厉害……”
说到这里,井残生刚刚红润的脸色再次苍白了下来,眼中的神采也渐渐暗淡了下来,“兄弟帮我个忙好吗?我想洗一洗脸,顺便换一身衣服,这绷带缠在身上,我怕死了以后都不得解脱。”
功夫练到两人这般通神入化的程度后,对于身体的气机变化最为敏锐不过,所以才有化劲出神之后,可以内视的说法。
但凡武道宗师,当身体衰败到一定程度,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候,大多会从体内气血衰退的变化感知到,进而留下遗言和提前操持身后之事,而像井残生这般在回光返照之后的状态,即便是那学徒也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机,渐渐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让学徒敬畏不已的,这种平静面对死亡的宗师气度。
杨猛自然也能看出,所以当井残生说出这番话后,他并没有如后世的狗血电视剧中那般呼天抢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便招呼学徒出去叫人打来热水取来衣服,由他亲自为井残生擦拭身体。
或许,对于这些将身心都寄托在武道上的宗师们来说,死亡也并不是完全的终结,谁知道在精神大圆满之后,是否真的有转世投胎的那一天。
消息很快传开,当若离和青衣等人带着国术馆的人纷纷赶到的时候,杨猛已经将井残生身上的绷带一一剪断,将他身上的膏药冲洗擦拭得干干净净,“大哥先行一步,待日后你我兄弟,说不定还有在地府相见的一天……”
若离等人的眼中渐渐有些湿润,看着杨猛一边给井残生穿着衣服,一边与他平静的交谈,彷佛这并不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而是一个老朋友即将远行前的辞别场景。
井残生忍着身上的剧痛,任由杨猛帮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红光和笑容,“这辈子,能将武艺练到这个地步,我老井已算是无憾,只是兄弟与那东恩纳对战时却莫要犹豫,我还想着能跟他去地府再战一场……”
“大哥放心,此战我已有四成的把握,足以一搏!”
“四成的把握,已经不小了,我们武人须得时刻保持精勇直进的气势,你年轻虽然不大,但心中旁骛却是极多,我希望你以后能更加专心武道,为天下武人找出抱丹之后又该如何前行的路,到时候,记得去老哥坟前告诉我一声,这样我下辈子习武,也不至于再前行无路……”
随着两人平静的交谈,井残生的声音也越来越低,等到杨猛笑着留下眼泪,轻轻地将他的眼皮合上时,天边的启明星已然悄然地钻出了云头……
“老哥走好,你我来世再做兄弟……”
众人看着井残生平静安详的笑容,不觉阵阵呜咽成声,可是这位勇往直前的拳术宗师,却已经再也听不到。
他的呼吸已经彻底的停了下来,可那种无视一切恐惧的拳术与宗师精神,却不知不觉烙印在了众人的心中。
“通知国术馆和上艺学院,建宗师馆,所有学员统一服丧七日,三天后,我与东恩纳宽量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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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章.龙蛇起陆,天发杀机
凌晨五点多钟,黎明的晨光便渐渐洒下了人间。
杨猛和往常一样准时地醒来,略微吃了些东西,便在院中活动起了身体,充裕的两天时间,足以让他的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而在与井残生彻夜长谈之后,他对于如何化劲成丹也有了真正的想法。
他的精神已经出神圆满,而对气机的掌控则略逊一筹,但在周身气血收敛,只以纯粹的太极神意发劲行拳,来感受日月交错的天地之力,去营造那种难以言喻甚至还没有雏形的圆丹气场……
国术馆外一片缟素雪白,大门正四敞大开,因为今天即将开始的世纪之战,原本便都习惯早起的武人们,更是早早地起来,在国术馆内外默默地活动着拳脚。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句话,不单说的是天地万物在春意盎然之时,展现出的勃勃生机,同时也是说人也随会着万物的苏醒而更加富有朝气。
对于杨猛来说,这句话则象征着人体内的气血,在经历一夜的沉淀后,如寒冬过后的春天一样,也处于阴阳交替的时刻,尤其是天色将将放量,太阳和月亮并存于天的时候,人体也会出现肝旺肾弱的状态,合乎了天地阴阳并存的道理,进而加强与天地之间气息沟通的机会。
所谓紫气东来,说得就是日出时那一口朝阳正气,同时,也是日炼法门中最为纯粹的能量。
没有抱丹无以守缺。然缺憾本就无处不在,懂得了这个道理,自然便能以人力去刻意制造出缺憾,所以,虽然只是过了两天,可杨猛对自己与东恩纳宽量这一战的信心,却已比归来之前多出了一倍。
上海的气候,偏向亚热带季风气候,即便是初夏十分,也早已变得炎热多雨。等到太阳完全跳上了天顶。人们不觉也渐渐笼罩在这种湿热的环境中。
因为青木宣纯和宗方小次郎的合力,如今日本人在上海的势力,也是空前的膨胀,所以。当东恩纳宽量远远地从汽车上走了下来。拒绝了那群争先恐后将他归为同胞的声援团的好意后。便这么轻松自然地步行来到国术馆门前。
“你来了!”
“井先生他?”
看着国术馆前一片雪白,在福州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东恩纳宽量,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所以这句话,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脸上的神态,却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杨猛点了点头,“井大哥一朝闻道,也算死得其所,你我之间不存在私人恩怨,只因立场和武人追求的不同,此战是公平的一战!”
作为举世瞩目的两大宗师,两人如今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了众人关注,只是当中日的民众渐渐围在国术馆外时,却发现这两人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丝毫不为即将开始的生死之战而有一点的动摇。
练武练到这种境界,意志坚定如百炼精钢,精神便如真龙一般,合于无形天地气息之中,驰骋翱翔于九霄云外,行走坐卧之间,莫不暗暗合乎日月星辰运行的自然规律,自然不会像常人那般将生死荣辱放在眼中。
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追求的武道,和民族存亡的大义。
“我虽然一向自认为只是琉球人,可如今却不得不因为民族依附日本生存,所以,今日一战,我会倾尽全力,你若有什么想法或未尽之事,可以提出来,我会尽力帮你去完成……”
杨猛点了点头,对着蓬勃的朝阳长长地吞吐了一口气息,然后才笑着对东恩纳宽量说道:“我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算已经走到了大多数武人一生都难企及的地步,所以没有丝毫的遗憾,倒是你,如今虽然抱得假丹在身,但总归不是真正的精神圆满,今日一战,你也要多加小心,我会阻止你抱元守缺,生死胜负都在未知之数!”
东恩纳宽量的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没有想到杨猛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虚实,只是想到舍命与自己一战的井残生,这才有些恍然地敬佩起来,“井先生死得其所,却是比你我更适合武道修行,只是他的眼光到底还有些欠缺,没看出我的拳术,已经脱离了假丹的桎梏,渐渐走回了正途……”
时值旭日当空,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杨猛冥冥中感受到日光引发周围元气的变化,心里的战意不觉愈发炽烈起来,“你我的意志都不是能轻易动摇的,不如便让实力说话,看看到底是谁的武道更高一筹……”
“请出手!”
杨猛双手在空中转动,吞吐之间已经首次将日炼法门应用于实战,虽然这门技法不能像后世动漫中那般夸张,但在每一次呼吸之后,都会觉得有一分充沛的生机,在滋润着肺部和心脏,等他双腿一屈将太极混元桩法的真意使出,顿时觉得身外一米的范围内,蕴含着浓度极高的气息……
东恩纳宽量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感受到了就在杨猛这一动的瞬间,周围日光拂动以及空气中产生的一点微妙的气机变化。
杨猛手上云淡风轻地转动如圆,但身上的寒毛悄然炸立,而让东恩纳宽量觉得难得的是,他浑身的气血及暗劲瞬间变收敛得丝毫不露,显然已经摸到了虚化为丹的关窍,如今凭借出神的境地,果然距离自己不过一线之差。
当然,功夫上虽然是一线之差,但在实战中却可能是天差地别,能够抱劲成丹,东恩纳宽量的心境及手上的功夫,无一不是天下数得着的强者,所以尽管心中对杨猛愈发重视起来,可他在展臂弹抖浑身毛窍的时候,却依然瞬间进入了抱元守缺的状态。以丹田为圆心,利用手臂舒展和弹抖发劲,将周围的气机凝练成完美无瑕的一个球形。
周围虽然是充沛的先天阳气,可这只对懂得日炼法门的杨猛有益,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修行抱丹的补品,但对于东恩纳宽量而言,却是丝毫不能驾驭的力量,否则便有可能毁损双眼的经脉,使得完美无瑕的浑圆气场。立即变得不再完美。
这种天地自然的力量。虽然一向虚无缥缈,但其中的凶险最是厉害不过。
当然,自身不敢直接利用这日光的力量,怕影响气血骨骼的温度变化。却不代表本来无形的虚丹也不行。在凝练了球形气场以后的东恩纳宽量。举手投足之间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心内好似一片虚空,手上的弹抖转动却在不住加速。利用球形旋转螺旋的本性,往这虚无的圆球气场中,一点点吞吐着周围的元气……
两人动作皆是轻松不已,好似公园晨练的老翁,可身上凝聚的气场却是越来越凝重,等到远处众人看到两人在试探中向一处发劲时,地上的尘土顿时扬起了淡淡的一层。
“气机外放,劲力四射!”
若离的双眼微微一动,不觉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秘密,等到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忽然觉得面部的寒毛微微颤动而立,原来这种以人力操控的虚无气场,却已经对同等级的高手产生了实质的威胁。
两人未合即分,彼此的手臂则在不住加速弹抖发劲之中,一个是凝练成形的假丹气场,一个则是引动无形无质的日炼之力,试探着对手假丹气场中残缺的一到底在哪里。
这便是内家拳术的真正奥秘,尤其是太极拳,最是讲究浑圆如一,手上虚握成锤是圆形,虎口松软也是圆形,曲腿分裆也是圆形,所谓处处是圆,神意发劲自然也就本能地选择了圆润的球形。
当然,杨猛如今虽然看似轻松,但毕竟已是全力施为,即便有着日炼的法门作弊,可也架不住如此连绵的吞吐和使用,等到两人在两步的距离上,接连试探性地碰撞和摩擦了几次后,他已经感觉到了双眼中的经脉开始隐隐作痛……
杨猛皱了皱眉,感觉到心内虚空之中,那枚原本接近成形的虚丹在嗡声旋转中再次溃散,这才忽然想起来宋唯一曾经说过,即便是上古修行的高人和灵猿,也只敢在朝阳初升时去采集大日精华,而自己这般瞒天过海虽然让东恩纳宽量一时摸不清自己的虚实,但对眼部经脉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所谓虚实变化,既然已经明白了对方假丹的虚实,那便再放手去搏一次又能如何?
杨猛的念头未动,东恩纳宽量身外的气场却已是震了又震,虽然如鹤翅的双臂在弹抖间以宗劲镇压下了这种奇怪的震动,但那从日光中发出的光芒灼热的气息,却在不断侵蚀着自己身外的假丹,照得两人中间的空气也一再扭曲不已,就好像照相时手拿不稳,使得眼前的成相有些发虚。
两人眉头齐皱,却又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选择了抢先出手,彼此的试探既然已过,接下来便只有实打实的碰撞才能决出胜负,但不同的是,一个选择了鸣鹤丹劲浑圆一体的出击,一个干脆放弃了抱元守缺的神意,使出了最为简单粗暴的直线攻击!
杨猛双臂一拧一转,在用了形意鸡形抖翎的弹抖之劲的同时,脚下则如骑牛斗而持圆弧的形状,使得身体在旋转中缠抖发劲,等到脊椎骨上一震噼啪的响声攒动时,两手也好似龙蛇般在纠缠中接连打出……
龙蛇起陆,天发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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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章.飞鹤乱舞,惊燕翻身
嘶嘶……
杨猛双臂纠缠出击,脚下却似飞蛇拔草般滑行而走,虽然手上暗劲收敛得丝毫不曾外放,但因为身形闪动得过于迅疾,加上双臂突然爆发时的力量,即便是最为阴柔内敛的龙蛇缠手攻击,仍与空气发出阵阵的摩擦声响……
内家拳行拳走架,要求时刻神意圆润曲折,但发劲却最是直接凶悍不过,而南拳一脉的拳术,虽然一向提倡以气驭力,但在行拳走架的技法上,往往却更倾向于外家拳硬打硬进的特点。
内家拳术行圆打直,而外家拳术则是放长击远,讲究直来直往,御敌于拳力攻击范围之外,所以即便东恩纳宽量抱劲成丹,可在刻意保持试探的态度下,他反而罕见地以鹤拳中的外家硬拳技法,利用双臂舒展的长度,将杨猛刁钻难缠的攻击一一阻隔在两米之外。
啪啪……
两人四拳相交,随后在瞬间错身而过,东恩纳宽量化长拳击手转为鹤翼飞旋,借丹劲虚化之法将肌肉与筋络松化软化,使得杨猛的进步强攻的暗劲忽然失去了目标。
杨猛则是蹲裆坐跨,以太极拳的柔劲神意,强行模拟着内家丹劲的虚化气场,在大松大柔的太极锤劲中接连狂暴发力,一拳打破东恩纳宽量的鹤翼旋转宗劲,将太极拳贴身沾黏崩打锤砸的打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人进退的速度极快,打拳脚相交的速度更快。
在旁人的眼中。几乎只能看见两人手臂化作的残影短暂地接触之后,便在身形上出现了移形换位般的效果。
而对于正在交手的两人来说,这一个短短的瞬间,已经连续快速的交手了六七次,即便是彼此错身而过的同时,也都纷纷不忘扬长避短,以各自最为精湛的拳术打法,全方位全角度地继续试探着对手,寻找对手拳架乃至神意上的漏洞。
短促而又紧张的反射型交手,随后又化作互相游走纠缠的观望。
杨猛是因为没有摸到对手抱圆守缺的漏洞。而东恩纳宽量则是不知日炼法门的深浅。索性在丹劲旋转的同时,尽量将拳术的劲力放远,打长,避免被这个同样以松柔软绵之劲著称。且极为擅长贴身缠打的实战型高手。先摸到自己在虚丹上的造诣和拳路上的变化。
形势看似危急万分。但东恩纳宽量毕竟是已抱丹的大宗师,看着杨猛得理不饶人地欺身而入,其双臂上的鹤拳宗劲一抖一弹。便将神意与气血再次收敛在体内丹田中的某一个虚点,使得杨猛的攻击再次落空。
唰!
东恩纳宽量的身形开始加速,脚下也如弹簧般连连低空跃动,从卸力为主的鹤翼飞旋手,进而化为宗鹤抖羽这般的旋转击打法,只是简单的两次转身旋打,便再次轻松地化解了杨猛的形意后手,并使得他没有完全使出双形绝杀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宗师间的比斗,场面短促快疾,手上技法也是最为简单,绝对谈不上精彩或好看,只是在彼此的试探中不住发力加劲,一旦让对手真正摸到了自己的深浅,那么胜负生死便可能只在一瞬之间。
在没有禁忌没有裁判的年代,无论是国术还是南拳转化的唐手,都是纯粹以杀人为目的的实战技击手段,丝毫没有后世武术套路上的美感可言。
除非,两者之间水平相差过于悬殊,或许还能打出一两招看似华丽的绝杀。
面对这杨猛这种以日炼吞气法门虚张声势的宗师,东恩纳宽量丝毫没有大意和轻信的迹象,手上脚下发力连绵,不住将身外虚无的丹劲气场纯化圆满,甚至因为过于谨慎,失去了对战井残生时的洒脱与自然。
杨猛和井残生同样只是相差了一线,但这一线,往往却又因为拳路发劲乃至神意气场的不同,使得东恩纳宽量不得不选择了相对保守一点的战法。
气机上的变化乃至气场上虚化成丹,都是对发劲技巧与拳意凝练的进一步纯化,杨猛虽然没能时刻抱圆守意,但在日炼之法下以内家拳桩模拟出的虚丹或假丹气场,他的攻势反而显得愈发咄咄逼人,加上动手之前的言语试探,反而使得东恩纳宽量在将信将疑中放弃了硬碰硬的碰撞,所以暂时无法从交手中摸清他的状况。
这也有活马桩的功劳在内。
这个桩法,是在杨猛穿越伊始,跟着北方第一刀术大家王五走镖时,练习弹腿的奠基技法,讲究的是行走之间蹲坐曲跨,行桩之际需得圆裆如骑马,至于上身,则要环臂收缰宛如抱婴,虽说是一门腿法奠基的内家桩法,却也隐藏着化劲抱丹时的种种迹象。
这也是内家拳的一点优势,当然,这种惟妙惟肖的虚张声势,也唯有杨猛这种将神意、气血与暗劲都收敛得滴水不露的内家拳宗师,且又加上井残生这种老牌高手以命换来的想法,才能暂时蒙蔽东恩纳宽量的法眼,换做任何一个以发力刚猛拳架凶悍的外家拳宗师,都很难做到这点。
心中谨慎万分,手上更是精益求精。
鹤拳身法上要求头顶、项稳、拔等、松肩、松腰、松胯、提裆吊肚,手法则有三战、五行、四脉进而演化出一百零八种变化。
眼见杨猛龙蛇追击弹抖间忽然转变,化作一对拳头虚握成太极炮锤来势汹汹,东恩纳宽量的脚下在地上猛然蹬动,使得身形如鸿毛般轻盈飞拔而退,手上则如鸣鹤飞影虚点连连,在方寸之间以鹤拳寸劲加以迎战。
砰!
两拳再次相击,杨猛手上发劲不足,便被这寸劲打得一空一塌,随后再次被东恩纳宽量的虚化气场影响。使得身形出现了微妙的趔趄。
东恩纳宽量这一手,虽看着简单至极,可却已经有了真空印的发劲特点,在内劲收放自如之间,给对手造成劲力一发难收或一发再发的感觉。
这也是抱丹之人才有,借着随意收敛或外放劲力气血的独特技法,使得对手的攻击节奏完全凌乱不堪。
这就是出神与抱丹两者在境界上的一丝差距,可用在实战上,却可能因为这一丝的差距,产生了极为惊人的效果。
杨猛心中微微一凛。体内收敛到了极限的气血与暗劲也同时鼓荡发动。在身形本能地一滞一顿的瞬间,已经吞下一口气息,调整好了那种拳脚踏空的被动局面,进而双臂一甩。化作两道皮肉长鞭瞬间打落。
打神鞭!
啪啪……
东恩纳宽量在这两记鞭手的抽打震荡之下。身形再次如飞鹤腾空般暴退而走。可就在身体贴地而行的瞬间,他的丹田本能运起了鹤拳一脉的瓜式呼吸,使得一股汹涌的劲力自腹肌、腰肌、隔肌层层催动而起……
嚓嚓……
东恩纳宽量双臂在显著的颤抖吹弹之中。发生了高频率的震荡与抽击的反射动作,就在杨猛进步挥臂追打的同时,他的身影也在违反了物理惯性的状态下,突然侧身急射回来,杀了一个漂亮的回马枪!
啪啪……
又是两记硬碰硬的四臂抽打,只是一个穷凶极恶,犹如舍命豁身的狂臂杀神,一个婉转起落,好似尽管轻灵出尘的云中飞鹤,四臂之中抨击之下,难免都有些气血翻涌,吐劲如针使然,却又显出宗师伸手别具一格。
这一次,东恩纳宽量的飞鹤折返宗劲打气势十足,竟然与杨猛最为刚猛的打神鞭平分了秋色,且在他主动回击的精心设计下,一下打乱了杨猛的战斗节奏,进而占据了上风,等到杨猛微微一愣的瞬间,他却已经顺势推出鸣鹤摇宗这种刚柔并济的飞法。
杨猛双臂一沉一纵,以一记同样阴阳分化的龙盘虎踞,盘肘崩臂撤步扣击,接下了东恩纳宽量的“颤吹劲”,去发现其两手中弹劲幅度愈发快速激荡起来,等到手臂中的颤抖发劲催达顶端时,两只好似鹤嘴的刁手在方寸在再次出击,发出了南拳一脉最擅长的寸劲。
啪啪两声脆响,杨猛脚下再次退后,手上龙虎桩法瞬间机变,以一记五行退步崩拳,狠狠地打在了对手的双拳上。
寸劲对寸劲,崩拳对刁手。
让人惊讶的是,东恩纳宽量的攻势并没有因此受阻,反而借着杨猛的颓势,再次如狂风暴雨般的展开,尤其令国术馆众人担心的是,其双臂舒展腾挪之下,忽地再次发出了那天击败井残生的杀招——飞鹤乱舞。
呼呼啦啦……
一阵好似旌旗在风中招展发出的声响,如蝴蝶般连连扇动,如果说杨猛刚刚的打神鞭是金龙脑海般的蛮横抽打,那么使出了全力的东恩纳宽量如今便是疯魔乱舞般的电光抽打。
令人觉得可怕的是,在剧烈抽动变化的丹劲发力之下,那两只藏在和服宽大袖筒中的手臂,不觉在空气中化作了一团黑色的球形,在剧烈的颤抖弹动与抽打下,如雪崩一般地劈头盖脸打来……
“好一个抱丹坐胯发劲如球的抱丹神打!”
杨猛瞳孔微微一缩,脚下却已做出了龙腾虎跃的形意双杀姿态,只是等到东恩纳宽量那汇集了球形气场的双臂打在眼前,剧烈的劲风如飞针连连攒动时,这才发觉这球形气场巨大的威力……
杨猛无奈之下,身形一矮一落,瞬间翻滚出去,双臂如老猿纵树般在地上飞速爬动,而脚下则在东恩纳宽量追杀过来的同时,猛然做出了惊燕翻身的技法,侧身向后疯狂地蹬踏而出……
啪啪啪啪……
一阵剧烈的拳脚相击,好似破空裂帛般连连响起,等到场外众人目瞪口呆之时,两人却已在漫天的衣袖碎片翻飞下,接连飞跃辗转出二十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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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双目如赤,抱劲吞丹
“你并没有抱劲成丹,即便一直做出抱丹坐胯环手收缰的架子,却也不过只是虚张声势……”
杨猛两人方才一番激烈的动作,好似在水面激荡扑腾了半天的游鱼和仙鹤,而在不约而同的静止之后,身上可谓是衣衫褴褛,令人惊讶的是,国术馆门口的青石场地,在连番的刚猛发劲之下,如今好似被巨石碾压过一样,崩裂塌陷了一地。
杨猛对着日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双腿的气血翻涌,将较上不堪重负的破鞋子轻轻地甩在一旁,他的小腿以下汗流如注,很快便在地上印出了一对湿漉漉的脚印。
这一阵拳脚相交,两人身上发出的暗劲犹如潮水连绵不休,而毛孔中的热量也顺势接连散发出来,使得毛孔渐渐拿捏不住,淋漓的汗水在阳光下闪耀挥洒,将两人的手臂与小腿上的肌肉,衬托得好似精钢打造,丝丝缕缕都清晰得宛如刀刻。
看似华丽的飞鹤乱舞,在放弃了拳路中的优美架势后,竟然摇身化作疯魔般的拳术,配合鹤拳独有的宗劲弹抖之力,给杨猛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无论气势如何强劲,到底仍与假丹相差了一线,即便一时难以分出高下,但在回气的速度和对外界天地之力的借用上,都仍然距离虚化圆丹的气场不止一筹,只是在经历了雪崩似的鹤拳丹劲打后,杨猛对这个无法用肉眼所见的虚化气场,不觉又有了新的想法。
“到底是与不是。不如让拳脚来说话,你这虚丹虽然气势如山似火,但却远远没有达到浑圆如意生生不息的地步,井老哥说的对,你抱得不是虚丹,是假丹!”
杨猛双腿弯曲如弓,腹腰臀线自然连接裆下双腿双股,形成了一道圆滑无比的多向弧线,可当他手上使出太极云手,在半空虚画出这一道道被分割的弧线后。在双手环绕推动了半天之后。终于在虚抱的两手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
这一式,在后世被奉为花架之王的揽雀尾,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与对手面前。竟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丹劲神意。等到杨猛以日炼之法观想着日光入体后。那双眼睛中忽然隐隐露出一丝淡金色的光泽。
东恩纳宽量双眼微微一动,忽然感觉到空气中的热量好似猛然上升了几度,而且在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力量影响下。因为刚刚过于激烈的碰撞有些颤抖的手臂,终于在那完美无瑕的虚丹气场上,露出一丝隐晦的缺憾。
“无论是假丹还是虚丹,都足以将你击败,你以外道入丹,虽然气机不弱于我,但终究不是持久之计,我便看看你还有多少气血,能经得住这日光炼血的打熬!”
如果说刚刚两人的拳脚好似闪电,那么在基本摸清了对手深浅后的这对宗师,竟然不约而同的采用了文斗的技法,将众人刚刚点燃的热情瞬间又拍得烟消云散。
这无关生死胜负,而是两大宗师都从对手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缺少的东西,都想利用这难得的惊天之战,来继续磨砺自己的神意拳术,使得向来难以言传的抱丹之法,得以进一步的清晰和成熟。
当然,无论两人如今拳脚间的动作多慢,两人之间凝聚的气势却已经厚重的惊人,每当两人抱丹坐胯,以神意驾驭心中虚空不住旋转的圆丹,在空中互相挤压、磨砺甚至碰撞时,身上肌肉骨骼往往都会同时出现剧烈的颤抖与抽搐,再加上两人不时利用气血收放爆发的本能反射较量来给对手施压,这一番看似慢腾腾的比斗,却比刚刚那番激烈的交战更为凶险。
众人一头雾水。
只见两位大师在奇怪的慢动作下,身上破烂的衣衫经常会出现无风自动的现象,而对若离和柳生白猿这种通神入化的高手来说,简直就是对抱丹之路的言传身教,而像陈真与莱恩这种暗劲巅峰的高手,即便学会了抱丹坐胯的架子,却也领悟不了其中的精髓。
“好可怕的高手!”
若离充耳不闻,一副完全出神的状态,可陈真的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说话的,是沉寂了很久的霍元甲,他与丁连山同样也早已步入通神境地多年,不想今日这一战,却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半步虚丹与假丹到底是什么样子,在旁人肉眼难见的空气中,因为两人对气机的敏锐感觉,同样感受到一边散漫无形的气场,渐渐在一颗浑圆无瑕的气丹撞击下,一点点凝聚、收缩、膨胀并最终成型。
轰!
一声春雷炸响般的响声,在杨猛脑海中一闪而逝,而原本还需要时刻运转劲力去模拟并转动的圆形气场,突然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在缓慢到了极点的自转中,自发将日光中的热量和周围的空气转向了自身。
啊!
杨猛大口一张,忽然仰头狂吼了一声,等到东恩纳宽量心中一惊,以为他有杀招突然打出,好似飞鹤般转身向外腾空跃起时,却见杨猛丝毫追击的想法都没有,而是双手颤抖着抱着脖颈,极为艰难和痛苦地吞下了一口虚无的气息。
“一颗劲丹吞入腹,长生丹劲不绝息!”
东恩纳宽量双眼圆睁,飞出的身形不觉在半空折返,好似巨鹤飞回,而心中则充斥着浓浓的悔意,“精神上一丝缺憾,却总归无法圆满,没想到此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临阵突破!”
从杨猛身上艰涩难动的气场变化,他已隐隐猜到了这个劲敌,竟然在这种生死难料的比武中,悍然选择了出神离体、化劲为虚,以日炼法门一步登天的抱丹之路,而自己此刻只需保持住连绵的攻势。即便无法直接将他打死,恐怕也能让他抱丹失败……
杨猛双眼赤红,鼻中血流如注,却是在激烈的碰撞下无意抱丹,只是因为东恩纳宽量不停的出拳干扰,使得精神上出现了瑕疵,若非是丹田内气血劲力收敛得滴水不漏,恐怕这一下丹劲反震,便能要了他的小命。
难怪古人都罕有能抱劲成丹之辈,原来这抱丹之路除了实力外。还需要一定的运气。若是没有合适的契机,恐怕永远都会停留在那一线之外。
线的这一端,自然便是古人秘而不宣的长生丹道。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因为刚刚东恩纳宽量那一撞。杨猛双眼中充血的状况愈发严重。一片血红的视野之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界限模糊的混圆气场和一个圆润无比的气丹……
“这算什么?内视外视还是……”
杨猛用力地眨了眨眼,却发现这种眼中传来的奇异视觉,仍会不住刺激眼部的经络。与日炼吞气贯通百脉的感觉十分接近,虽然效果奇特,但对身体造成的消耗却也是极为恐怖,短短的两三秒钟,身上便已是汗如雨下。
杨猛双目紧闭,圆裆开胯,对着面前再次出现的劲风一记三皇炮锤轰出。
砰!
两人一合即分,而东恩纳宽量却有些惊讶不已。
刚刚他心中念头一生,手上脚下的劲力自然勃发而出,只是不想等到自己两臂再次如鹤翼舒展而开,将劲力随体外虚丹的膨胀,连连撞向了好似陀螺一般在原地不住旋转的杨猛时,这个看似走火入魔的对手,竟然还能打出如此惊人的直觉一拳。
噗嗤!
杨猛口鼻中鲜血喷薄而出,可脑海中却苦苦守着那太极阴阳刚柔分化的神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即便东恩纳宽量在一声声鹤唳之中,接连在拳脚中凝聚出强悍的化劲打出,他仍然只能在原地转走的状态下,以太极云手借力的功夫硬生生地承受下来。
凝聚着汹涌柔劲的拳脚,虽然没有刚劲气势那么恐怖,但实际上其杀伤力却丝毫不会逊色,即便是如今杨猛虚丹不知怎么突成,可将太极卸力的特性融入虚丹气场上,并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可那拳脚相交的震荡之力,却对他同样有着不小的伤害。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杨猛如今身体好似被迎头斩半,阴阳刚柔两种劲力在体内不住纠缠碰撞,使得他的身体不住出现越来越厉害的伤痛和疲惫,然而也正是这种生生不息的纠缠,在无形中帮他消弭掉东恩纳宽量拳脚中的劲力,甚至开始借着这股巨大的外力,雕琢起仍不规则的球形气场来。
“这算不算是找虐呢?”
再又接下了东恩纳宽量一拳后,杨猛却忽然从彻底松软的拳脚中,将太极拳的神意发挥得前所未有的成功,只是在身形颤抖之中,不由苦笑着在心中骂了起来,“自己与井残生的猜想,显然仍是有些自以为然了,这抱劲成丹的法门,简直就是毫无经验或规律可谈……”
杨猛脚下转着圆圈地退让,不住地以太极柔劲卸下东恩纳宽量的拳脚,虽然他可以收敛体内气血与暗劲,却无法收敛这虚化的丹形气场,每当他刚刚稳下气息血脉,东恩纳宽量的攻击便会再次及时地出现。
“为何他的拳力开始减弱……难道……他是在借着我环抱虚丹伊始的生机和力量,磨砺着自己的假丹!”
因为日炼法门突然出现的偏差,使得杨猛能隐约看到两人气场上的变化,同时也明白了为何东恩纳宽量一直没有痛下杀手,只是不断发拳出脚使得两人手上环绕的气场边界,在攻伐之中不断碰撞。
当然,即便是看得清楚想得通透,却不代表着他能解决掉这个关系到了生死存亡的大麻烦……
砰砰砰……
又是一阵跳跃旋转的鹤拳百手打,心无旁骛的东恩纳宽量显然占尽了上风,可对于他来说,此刻仍然不是痛下杀手的时候。
再没有比这样的对手更适合磨砺劲丹的了。
海枯崖闭关两年,却只是在海潮磨砺与外界的压力下强行凝练神意精神,体外那看似无暇的气场,实则真的如杨猛猜测一般,是枚毫无前途可言的假丹,可当他看到杨猛强行吞下炽热的日光劲丹之气入腹,这半生不熟的虚丹便能将他的本能直觉发挥得如此恐怖时,忽然明白原来杨猛与自己,果然是有善缘存在的。
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与气血翻涌,东恩纳宽量开始减弱了手脚上的力量,有目的、有节奏地击打着杨猛如封似闭的双臂,因为他能从气机变化中,感受到那里的生机不息,同时也是那虚丹气场最善雕琢的地方……
一场新的痛苦之灾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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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隔山打牛,擒鹤骑龙
“来如暴风骤雨,去如风卷残云。”
这句话是形容鹤拳的飞身进退自如,以及出拳卷翅拍打的速度之快,同时也是对鹤拳宗弹抖颤发劲的最佳形容。
东恩纳宽量虽然手上发劲略有留手,但发拳时的技巧神意却是精益求精,一双柔韧的双手好似灵活的鹤嘴,在空中不断颤抖崩弹打出,偶尔在他的肘部、肩部及腕关节中,还会发出密密地‘咯咯咯咯’的响声,连连打在杨猛松柔软空的太极云手上。
鹤拳与那霸手的合型,三八连击打,可在收放自如的丹劲催化下,每一手攻击中蕴含的劲力却又有所不同!
砰砰砰砰砰!
杨猛手上如乱环翻滚卸力,脚下却是一退再退,这短促迅疾的一击击,在手上不时打出颤吹抖弹之劲,尽管自己已经全力将气血暗劲凝在双臂之中,可在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之下,体内一口气息显然不能快速转动,只能生生地硬抗下来。
杨猛的脸色涨红,体内气血鼓催至了极限,他丝毫不曾怀疑,眼前这般的攻击如果再有几下,便很可能因为气息耗尽,使得气血在鼻腔内再次爆裂而出。
可幸运的是,就在杨猛脸上血色渐渐变得铁青色时,东恩纳宽量再次留手,身形一拧一抓之下,再次旋转跳跃而起,将精神融入了体外假丹气场之中,小心地摸索着如何突破虚丹的法门。
呼呼……
一口浓郁的浊气随着口中的血腥味喷薄而出,体内紧绷到了极限的筋络骨骼也终于得以舒展开来。等到又是一口气息吞下腹中,杨猛脸上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动,胸口隐隐的窒闷,却不知怎么转眼消散不见。
“日炼丹劲!”
刚刚一口气息入腹,忽然再次变得炽热起来,虽然这种无法控制的丹劲会使气脉血液再次紊乱,造成了反噬般的伤害,可在东恩纳宽量那一番留着手的连击捶打下,他的筋络、肌肉及骨骼本就处于高频的震荡下,等着一口甘露般的气息入腹之后。终于引发内脏骨髓的共振。进而疯狂地滋生新鲜的血液与氧气,使得几近干涸的体内,再次充满了奇异的生机……
呵!
等到这一口气息在腹中内脏激荡转换完毕,一种新鲜的视觉再次油然而生。
呼……
杨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上、手上与腿上的气血一涨一收。好似潮水般自发收敛为一点静静地隐藏在丹田之中。等到丹田随着呼吸而律动时,身上刚刚因为激烈的击打导致的铁青色淤痕,不觉也随着丹田的震荡渐渐消散……
静!
一种好似经历了大浪淘沙。又紧随着海底的潜流沉淀下来的沉静,将杨猛收敛到了极限的气血再次内敛,直至敛化为紧致虚幻的一点。
动!
一种好似回归了母体,在极致的宁静中感受着心脏勃发的律动,让杨猛感受到了体外空气的流动与两团气机的变化。
一种无法言喻的空灵,瞬间贯穿了杨猛整个精神世界,随后又在炽热的日光指引下,将野兽般的直觉和气机感知等第六感瞬间点燃……
杨猛双眼一阵翻白,露出了浓浓的血色与一丝金色的闪光,等到他再看向东恩纳宽量时,却忽然明白了这种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神意圆满,抱劲成丹。
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从杨猛的外表上看来似乎毫无变化,但对于杨猛来说,两人之间气机的变化已经可以直观地映射在脑海之中,进而使得他对身外的虚丹气场的控制,隐隐也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东恩纳宽量双眼微微一缩,忽然感受到杨猛身上的气机再次剧烈变化起来,顾不上仔细端详,他已本能地在脚下暗中发力,使得身形骤然如飞鹤滑沙一般,再次从几米外破空而至。
哒!
杨猛的神情肃然,双臂一抖一摇,瞬间化作一对蛇形兼顾太极云手,将东恩纳宽量的鹤嘴拳打轻轻卸下,随后双掌一扭一卷又使出了尹氏八卦的牛舌掌,将那对暗劲勃发的鹤嘴指掌连连卷动,随后牵引至身旁空处一闪而走。
嘎!
一声清亮的鹤唳,骤然从东恩纳宽量的身上传出,两股凝重的丹劲也随着他的双臂舒展而发,先奔杨猛面门而去,随后又向小腹及裆部打下!
鸣鹤振翼!
双臂上下鼓荡,两道劲风犹如针扎,这看似仙鹤拍打水浪的优美姿态,却因为其中暗劲层叠加重,使得杨猛不得不将收敛到了极致的气血猛然勃发,将双手化作鼍爪,好似沼泽中的鳄鱼,悍然不顾生死地扭动着身躯,并借着腰腹发劲的力量,将精钢似的双爪猛然搭在天敌的双翼之上,进而愤然向两边撕扯而退……
砰!
两人气血同时剧烈翻涌,手上不觉有些酥麻疼痛,对于杨猛或许已经习惯了,可对于一直占据了绝对上风的东恩纳宽量来说,这种变化却给了他极大的惊讶与震撼。
心神剧变之下,东恩纳宽量首次向后狂退起来,脸上同时也有了极为复杂的变化,“就在这一炷香的功夫,此人竟然抱丹凝劲,虚化气场已成?”
几近全力爆发的鹤拳宗劲打,显然不能对杨猛造成之前那般的伤害,东恩纳宽量心中惊疑的同时,选择了稳扎稳打,谁知却给了杨猛一丝喘息回气的机会。
呼吸呼吸……
尽管体内暗伤仍在,但在虚丹自发滋生,周围气息转瞬入腹的快速恢复能力之下,杨猛身上便好似解除了沉重的枷锁,变得豁然轻松开朗起来,等到几次顺畅的呼吸过后。气血劲力不觉连连高涨,瞬间便盖过了出神时的化劲巅峰境地……
打!
没有了暗伤与气血乱涌的后顾之忧,杨猛身上连连抖动发力,眼见东恩纳宽量表情惊讶手脚微微有些停滞,他却已经在长笑中化爪为拳,轮番向东恩纳宽量的鹤嘴打去。
淡淡的红色视界之中,那两抹凝聚着气血的指掌鹤嘴,才是东恩纳宽量控制假丹气场上的关键,而在这奇异的视角作用下,分明将其不住发劲抱圆守缺的动作捕捉得一清二楚。
两只虚握如钟的拳头。凝聚着炽热的暗劲。无声地突破了距离的阻隔,接连搭在了东恩纳宽量的双掌上面,等到他觉得手上劲力不对,却只能以脆劲抖弹而起。生生接下杨猛两记山洪暴发般的锤劲。
砰砰!
东恩纳宽量的脚下急退。手上却是气血翻滚。小腹一阵催动,喉中不觉连连发出九天鹤唳般的叫声!
鹤拳声打,颤吹贯耳!
鸣鹤拳一脉最为难练的实战发劲技法。却恰恰如龙吟虎啸一般,是从声音的共鸣和共振效应入手,将颤吹发劲的力量直接作用在对手的耳中,进而影响对手的攻势,进而获得反击甚至一击制胜的机会!
所以,当东恩纳宽量这鹤鸣声打出口的同时,双翅也立即高速震荡旋转起来,眼见杨猛身形果然微微一滞,这才好似陀螺一般飞速转动起来,两掌如鹤翼振空般不住弹抖拍击,并顺势将暗劲灌入指尖,狠狠地抓向杨猛的喉咙。
杨猛瞳孔微微一缩,手上连忙收拳回防,只是因为刚刚一个停滞的动作,使得节奏落于东恩纳宽量之后,尽管那飞鹤展翅的旋转双臂还没有切到,但其中蕴含得颤吹弹抖的螺旋丹劲,却好似拧成了一股的气针,刺激得他眼面上的毫毛忽然炸立。
杨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先将气血瞬间内敛到丹田之内,随后双臂震荡发劲,以一记融合了猴形快手与崩拳寸劲的雪崩拳,悍然以命搏命地还以颜色,其山崩地裂的气势,融合了冰冻千里的冷漠杀意,一经发动,竟然瞬间盖过了东恩纳宽量的旋转鹤拳爪击,真的好似一片雪崩铺天盖地打了出去!
一片惊世骇俗的重重拳影,悍不畏死地后发先至而来,东恩纳宽量无奈之下唯有收手退却,尽管脚下仍做出飞鹤蹬踢的动作,但重点在于,他显然不愿在这种仍控制着整个战斗节奏的状态下,与杨猛就此以命抵命。
哼!
看到东恩纳宽量选择了最为稳健的打法,杨猛的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凛冽与狡黠的光芒,尽管手上雪崩乱拳依旧,可是就在东恩纳宽量撤身飞出的瞬间,他却在鼻腔中发出了一声闷雷般的哼响声。
“不好,上当了!”
东恩纳宽量舒展的身形一顿,随后只觉脑中一点轰鸣,等到双臂本能地振翅飞击时,却发现那茫茫的拳影竟然消散,化作两只巨大的拳头,好似公鸡抖翎一般打在了面前……
啪啪……
东恩纳宽量口中接连发出凄厉的鹤唳,手上也在鹤翼天翔的旋转状态,忽然变为关节抖动发劲的鹤拳寸劲,迎着杨猛迅雷般的拳影重重击下……
轰!
两人手臂巨震,随即不由自主地向相反方向拧动,鹤拳宗劲对形意鸡形兼八卦转掌推球劲,只是不等两人气血平复,杨猛另一手却又化作降魔锤印,狠狠地击打在仍抵在一处的鹤拳上。
嘎!
凝聚着假丹气场的丹劲鹤手,在这双拳齐至的劲力崩打下,好似被卷进了狂转的石磨之中,狠狠地绞动扭拉了一下,随后又觉得一道奇异的暗劲一动一跳,瞬间冲至肘关节内炸立而开……
“隔山打牛劲!”
东恩纳宽量心中震撼莫名,脚下连忙发劲腾空而起,尽管一只手臂垂落,好似折断的鹤翼一般,但在另一手不住发劲催动之下,仍然保持着抱元守缺的意境心如止水!
杨猛冷冷地向上看了一眼,随后脚下好似爆竹一般轰然崩起,等到身形追至东恩纳宽量的上方时,却见他的双脚以化作剪影猛然向他绞杀而来。
杨猛脚下如鸡爪连连踩下,与东恩纳宽量的飞腿碰撞而分,等到两人一合即分向地面落下的瞬间,他却又一折一翻,头下脚上地发出(鸟台)形的丹田气打和双臂化尾的绝杀技法……
哈!
杨猛双臂如电,接连打在东恩纳宽量旋转踢出的脚心,丹田气劲连发之下,再次以哼哈二音制敌!
东恩纳宽量的瞳孔骤然扩张,脚下涌泉穴上接连遭袭,脑海之中却又气血翻动,等到他将身形接连翻转滚动,自半空中折射旁落的瞬间,却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失去了杨猛如鹰隼般闪动的身影!
嘎!
一声轻响在两人落地的同时响起,而转身出拳蹬腿的东恩纳宽量却是浑身一震,随后有些踉跄地跌坐在了地上。
一脸血迹的杨猛斜立不动,从腰间打出的寸劲崩拳则缓缓收落至腿边。
“隔山打牛崩肘折翼,鹰隼扑击擒鹤骑龙,你的拳术你的想法,都是天马行空,有了天龙无形之意,我不如你!”
杨猛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这才觉得肺部中火辣辣的难受起来,刚刚那一记(鸟台)形扑击和哼哈二字虽然凌厉无比,但对于自己这久战疲伤的身体来说,显然又有些超出了负荷,“若是没有临阵抱丹的突破,和你接连留手的丹劲锤打,我即便不死在你的拳下,恐怕也会因为气血紊乱失去战力,这一场,我没有赢,你也没有输……”
东恩纳宽量骄傲地点了点头,但却终于没有说出什么,感受着脊柱上密密麻麻的裂痕,他明白以后自己恐怕连吞气吐劲都无法做到了,这个杨猛虽然在最后关头放弃了一招杀敌,但却留下自己这副抱丹等佛之人的伤残之躯,对于琉球那些后进的弟子来说,无疑是最能打灭士气的败绩,同时也在他们的心中立下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此战过后,我便回归琉球再不出山,而你如今已站在武人之巅,希望你日后能对唐手一脉的弟子手下留情……”
杨猛看着这个武艺尽废的抱丹大宗师,为了自己的武道传承,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向自己求情,心里不觉一阵惋惜,“只要唐手一脉的弟子不来中国,无论在何处遇见,我都不会痛下杀手,若是日后随着日军侵略中国,见一个,杀一个!”
“很好,我会嘱咐自己的门人,在你有生之年绝不踏入中土半步,至于你我之后,便顾不上那么多了……”
杨猛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东恩纳宽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沉吟了一会之后,决定给他留下一丝脸面,随后有些吃力地盘坐在地上,“身体不适,我便不送你了,希望你我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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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会友镖局,无极刀李
中日甲午战争已经结束了十多年,但是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却给本来已经风雨飘摇的清廷,带来了更加沉重的负担。
然而在慈禧这个清廷实际统治者的眼中,这种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绝对算不上是什么问题,无论什么条约,只要有得签自然就可以签,无论什么样的日子,只要想好好过,自然就能继续滋润地过下去。
苦得痛得只是那些她心目中的奴才而已。
然而在那些爱国志士的心里,这种巨大的耻辱与仇恨,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日本这个民族对于中国的仇视和恐惧。
尤其是来自与后世的杨猛,在目睹了这个忘恩负义到了极点,泯灭良知到了无以言表的军国主义国家,在后世种种拙劣的表现后,他选择了提前激化国人对日本人的仇恨。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矛盾自然会爆发,只是因为清廷的掩耳盗铃,矛盾竟然奇怪的是在中国民间力量和日本军方特务机构间首先开始激化,从而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战争的导火索,便是在短短几个月里,便将声名传遍了神州大地的铁血锄奸团。
开战的时间,是在每一个没有阳光的夜晚,而战场,则是在京城、天津这个中国目前最为紧要的地界上。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哭喊甚至也没有丰碑只有血腥与杀戮的暗战,双方为了争夺整个华北地区情报战场的话语权。陆续投入了近千名各色武术家、特工、剑客、武士甚至忍者……
而随着双方死亡的人数不断增多,这场战争的规模和频率渐渐开始缩减下来。
之所以会缩减,是因为青木宣纯的命令,以及清廷最近频繁的调兵遣将,使得一向嗅觉十分灵敏的青木,开始减少投入在暗战中的忍者与特务,进而在情报窃取等方面上,开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同样,挂着铁血锄奸团名义的中情局,也开始注意到了这种奇妙的变化。等到接到上海的一封电报之后。整个京津中情局的工作重心,立刻开始了巨大的转变,并开始倾向了袁世凯这一边。
锐健营、通州大营乃至陆军部的兵力,连续不断的调动。一些原本响当当的北洋及地方将领。也在无声无息的擢升或贬斥。而随着清廷在北方最大的一次戒严开始,号称北洋王的袁世凯,竟然刺去了所有挂在身上的官职。准备返回河南老家。
这是一次可以颠覆整个政坛的巨变,一个不慎,便可能引发北洋兵变,面对着如狼似虎的载沣,所有在神州上活动的中外势力,都开始了新一轮的蛰伏。
同样选择了蛰伏的,还有袁世凯。
这个一向被称为清廷中兴第一重臣的枭雄,在踌躇了许久之后,不知怎么却选择了令人意外的退让,只是据青木公馆最新的情报反馈上表明,这个北洋之王在返回河南老家之前的十几天,便接到了一封据说是上海来的绝密情报,从而做出让中外势力都极为意外的决定。
当然,这种情况还有另外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那就是当袁世凯返乡时,原本非亲兵不可的队伍里,竟然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十几张熟悉的面孔,以及在京津一带家喻户晓的风尘三侠。
“和那个王亚樵斗了这么久,最后竟然在袁世凯的身上棋差一招,对方的情报能力,已经接近了世界军事强国的水准,这个杨猛到底是什么来头,远在上海闭关,竟然还能提前得到比我们更为准确的情报?”
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进行的暗战,因为青木宣纯的怒火,算是来了个彻底的终结,可是在中外情报战场上一向独占鳌头的青木公馆,此次在清廷的动作和袁世凯的选择上,显然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一时的得失或许并不会青木宣纯失态,而让他觉得最为些恐惧的是,宗方小次郎那边传来了消息,据内线冒险传出来的情报,杨猛很可能已经出关了。
自从初夏上海那一场大战之后,杨猛临阵抱丹,正面击溃琉球抱丹大宗师唐手东恩纳的名声,可谓响彻了整个神州大地,并迅速被武林称为第一宗师。
尽管那场比武之后,杨猛自己声称比武不胜不败,但只要亲自去看过那场比武的人都清楚,唐手东恩纳可谓一败涂地。
当然,根据现场反馈回来的情报,杨猛估计受伤也极重,否则他也不会在比武之后,就与回到琉球的东恩纳宽量一样宣布闭关。
这一闭关,就是小半年,眼瞅着京城已经飘起了雪花,宫内几乎天天都要传出懿旨的情况下,因他而起的血夜暗战,也以日本人的退让悄然终结。
暗战的主持者,是铁血锄奸团的副团长王亚樵,而中方参战的人物,则是中情局的特工、上艺学院的学员甚至上海斧头帮的精英,这群本该活跃在各个战场上的精锐们,在民族大义的感召下,迅速地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
争夺情报战场的暗战结束了,可另一场如何应对清廷变化的暗战再次开始,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生命变得如此脆弱。
幸运的是,掌握了清廷军政大权的载沣,显然并没有将王亚樵控制下的这股力量视为敌寇,反而因为杨猛两次极为诚恳的亲笔信后,开始在暗中给予他一定程度的援助与倾斜。
抱丹大宗师的名声虽然无法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但在很多在乎生命的贵人们眼中,其隐含得意义绝非只是超凡入圣的武功。
何况这位大宗师,早就有杀人如麻,擅长暗杀的名声在外。
只要眼睛不瞎,心里自然便会清楚,那个令中外掮客畏惧不已的铁血锄奸团,可不正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势力……
就在中外势力极度关注着京城一举一动的时刻,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土道上,一队几十个身负利刃的镖师和趟子手,正押着一排镖车排成一行向前走着。
镖车只有六辆,两端分别插着‘会友镖局’和‘无极刀李’的镖旗,尽管身上一个个都有些风尘仆仆,可他们的脸上却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趟镖,来回走了足足近一个月,眼见就要回到京城,却因为会友镖局的名声,一路风平浪静,算算这一趟的收益,除了按照镖师级别的定钱,估计还有不小的红包。
在队伍的前方,已经隐约出现村庄的轮廓,众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想着热乎乎的肉汤和白皙丰满的窑姐,镖师高大友不觉乐呵呵地夹了一下马腹,随后率先向前跑去。
众人相视一笑,却也没有人表示不满,在这京津道上,敢劫会友镖局镖车的人,还真就没有几个,像眼下这个声势浩大的阵势,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然而,就在高大友驭马刚刚跑出不到百米,便不知怎么呼通一声连人代马地折在了地上,等到众人听到声音不对,远处却又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趟子手叫马健,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听见这劫道的一套贼话下来,脸上不觉气得差点笑了出来,心里骂了一声找死,可嘴上却不得不按照走江湖的规矩,进行一系列盘海底的切口对话!
“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京城会友镖局总镖头无极刀王李尧臣在此,不知是哪个道上的兄弟,如果缺了盘缠,还行到前面一叙,免得伤了自家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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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武田一郎
会友镖局,开设在京城千门亮视点南头路西,在天津、南京、上海及西安等地都有分号,乃是清末京城八大镖局之首,距今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
镖局的组成乃至规矩,都和一般的商号不同,因为都是师徒关系以老带新,所以他更像一个正规化和系统化的武林门派。
当然,按照会友镖局如今的实力来看,已经属于极为罕见的超级武林大派,但说镖局内有师徒关系的镖师和趟子手就足足有一千多人,而这一千多个武门的汉子,全是凭着一身的功夫吃饭。
清末时期整个社会动荡不安,无论是行人旅客远行,官员上任、卸任,地方官运送饷银和各种款项,商人运送货物和汇款等等,都要委托镖局派镖师沿途保护,而像一些大宅门、大商号,也都要找顶尖的镖局为他们看家护院,所以这镖局一脉的武师,不单一身武技精湛,更要求能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上文书说的无极刀王李尧臣,自幼学得是太祖长拳,自打十八岁进了会友镖局后,便跟着他师傅宋彩臣足足学了十六个年头,这才算是从趟子手熬到镖师,又从顶尖镖师坐上了华北路总镖头的位置。
而李尧臣的师父宋彩臣,师叔鲁玉璞、于鉴以及王芝亭、王福泉、胡学斌等,都是神拳宋老迈的得意弟子,也是名震武林的著名镖头,在京城向来有小神拳宋和‘四大亭’及‘五大锤’的美誉。
李尧臣拳术上学得是三皇炮锤,兵器上则是练得**刀、形意大枪等十八般武艺。除此之外,他的师傅又按照镖局的规矩,要求他的武艺全面发展,按照水上、车上、马上等门类进一步分化,等到这些功夫够练成后,还要练习蹿房越脊、飞檐走壁和飞镖暗器等奇门功夫。
按照镖行的规矩,走镖沿途要喊镖号,也叫喊趟子,遇上劫镖的,要先保持一团和气。用绿林切口唇典好言应付。好比上文的趟子手那般,先用黑话点出绿林兄弟是一家,给对方拉话的机会,只要对方要求不过分。便要尽量照顾江湖义气。拿些买路钱两下平安完事。
让人意外的是。今天遇见的这个主,显然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绿林道,这一张口不单嚣张至极。就连手上也全然不讲江湖规矩,眼见高大友连人带马摔得一身血淋淋也就罢了,竟然在趟子手说话的功夫,落井下石的一刀剁了下去。
“早听说会友镖局出了一个无极刀王,咱们兄弟便打算来瞧瞧,可一直没有腾出手,今儿个可好了,听说贵局押运了十万两现银,兄弟们合计着不如就顺路过来帮个忙,免得兄弟们一路风吹雨淋……”
几个年轻的镖师脸上一沉,拽出单刀便冲到了镖车的前面,这劫道的这几句话不单露了这次押镖的底细,就连手上也是心黑手狠,一看就是江湖上真正的亡命徒,如果不豁出去杀他们几个,今天这事儿恐怕就没个头儿,一旦真的失手,这么多的银子,恐怕连整个会友镖局的饭碗都要砸了。
“都给我回来,小心看着镖车!”
李尧臣今年虽然只有三十二岁,但一身武艺却已臻至化境,虽说号称无极刀王,但在剑术上的造诣却也极深,手上一柄长虹宝剑,是慈禧御赐的百炼宝刃,眼见一帮徒弟就要冲上去硬干,担心对方在前面还有埋伏,这才急忙高喝了一声,同时与师叔焦朋林、师兄张华山及武宪章四人,小心翼翼地守在镖车前面。
“想不到,无极刀还有点头脑,懂得逢林莫入的道理……”
眼见着六辆铁皮包裹着的柜形镖车,转眼在地上围成了个圆圈,前面刚刚痛下杀手企图激怒镖局的匪首顿时知道这招没用,同时则对李尧臣的冷静有些意外,等到镖局一干趟子手和镖师们虎视眈眈的站在镖车外面后,索性带着身后的人从道路两边的草丛中走了出来。
李尧臣看着对方毫不避讳,竟然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心里不觉微微地沉了下去,这个地方,虽然已经属于八达岭的界面,但因为道路有些崎岖,所以往来的商旅十分稀少,而对方如此做派,显然是有恃无恐,准备劫镖之后再来个杀人灭口。
“本来想着还能交个朋友,如今来看,多说无益,动手吧!”
为首的劫匪大概三十岁左右,长得还算有些眉清目秀,只是脑袋上却一根毛发都没有,看着李尧臣横剑立马,不觉嗤笑了一声,就这般双手空空地站了出来,“想不到,还真有敢跟我神猴杨猛递爪子的人物,今日我也不欺负你,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过五个会合,便让你们会友镖局安然过去!”
李尧臣黝黑的脸上微微一绷,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走上来的焦朋林,在对视了一眼之后,这才不卑不亢地说道:“神猴先生如今可谓一代宗师,怎么可能自甘下贱做这个劫道的生意,李某虽然不才,却也不会任由宵小蒙蔽,既然你敢夸口冒充神猴,今天就让李某好好掂量掂量你!”
匪首笑了一笑,也不多言,只是站在原地伸出手臂,向李尧臣勾了勾手指,至于另外的匪徒,则是眼神闪烁地彼此遮掩,做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李尧臣脸上冷笑了一下,脚下微微一动,手上长虹剑光一闪,整个人已好似猿猴般窜了出去,十几米的距离,只是几个纵身点地便跳了过去,腰腿百折回转好似无骨,一撒长虹在手,通身皆是剑光如影……
焦朋林看着李尧臣一手猿公剑法已至分光化影,心里不觉暗暗点头。对这个师侄一身通神入化的武艺敬佩不已,只是不等李尧臣的剑光刺到那匪首的脸上时,那匪首忽然向后一个几个急行闪身,随即张手对着李尧臣扬起……
“小心!”
啪啪……
李尧臣浑身寒毛炸立,猿猴般的身形本能向旁一跳,只是因为事发突然,等到双脚落地的瞬间,这才发觉右臂上微微一痛,似乎被什么暗器直接穿透臂膀,“手枪!”
那匪首脸上一阵嗤笑。脚下却已再次跳跃出去。眼见李尧臣合身再次扑击过来,连忙张手举枪连连扣动扳机!
砰砰砰!
这一次,因为李尧臣一直紧盯着对手的肩膀,所以提前看出其射击的动作和方向。脚下接连发劲之下。竟然真的以轻功连连躲了过去。只是不等他将手上长虹飞射而出,便听到身后一连串的枪响如炒豆一般的突然响起……
“不!”
李尧臣手上猛然一动,那长虹宝剑顿时如白练飞击。狠狠地扎在了匪徒之中,随后双手在腰间镖囊一探,又是几只银镖快速打出,只是因为那匪首的连续枪击,他如今却已无法立即赶回镖车的队伍中间。
几辆镖车接连颤动,转眼便被打出一个个密密的枪孔,虽然车上的镖银仍然无碍,但那些站在正前方的镖师却瞬间倒下了一半,而李尧臣的师兄张华山、武宪章虽然武艺几近入化,但因为站得过近,却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那帮匪徒一阵乱枪打翻当场,等到焦朋林激愤地招呼徒弟们散开时,二十多人的镖队,转眼已经折损了一半,只剩下了十来个人。
走镖的生活一向十分艰苦,整个镖队日夜跋山涉水生死与共,其交情可谓极深,眼见刚刚还活生生的兄弟,转眼便倒在血泊之中,即便是一向和善的焦朋林,如今也是睚眦俱裂,听到匪徒们的枪声微有停滞,他也满腔怒火地从镖车后面闪身而出,双臂连连扬起,向外打出一片片的金钱镖!
漫天花雨钱通神,镖血无情不留人。
焦朋林这一出手,便是沉浸了二十多年的飞镖绝技,虽然不能如匪徒们手上的火枪一样,瞬间造成巨大的伤亡,可到底还是打得这群枪手一片狼藉,等到几个枪手压住了心中的恐惧,再次举枪射击时,却发现焦朋林已经好似猛虎一般扑进了人群。
“杀!”
焦朋林一手挥刀劈斩贼手,一手如锤猛然轰在一匪徒的耳根,等到匪徒们一阵慌乱之际,他却借着炮锤发劲的势头,再次将手上的刀光在血花中连连扬起,而在他的怒吼激励下,那些从镖车后面猛然跳出来的徒弟们,不觉也双眼赤红地挥刀杀进人群,即便偶有枪声响起,却也不再是一面倒的局面。
李尧臣双目圆睁,手上飞镖连连打出,等到匪首忽然收枪,向一旁的林道跑去时,他的脚下好似八步赶蝉,合身出拳好似炮弹,倾尽全力地撞了过去。
砰!
匪首脑袋一偏,躲过了李尧臣的左拳,一手扬起将收枪当做暗器打出,一手发劲并指如刀,恶狠狠地劈向了他受伤的手臂。
李尧臣身子一矮,让过那劲风扑面,随后左拳回打,与那匪首的手刀硬碰硬地打在一起,至于脚下,则极为隐蔽的低低提出,看起来便好似黄狗撒尿一半的滑稽。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匪首踢膝冲打和李尧臣的脚下发出,等到两人的三皇炮锤及空手手刀再次碰撞在一起后,一心杀敌的李尧臣不觉微微一愣,“唐手寸劲手刀,你是日本人!”
匪首看着暴怒的李尧臣,先是嘿嘿一笑地向后翻腾跳起,然后又在空中摸腰,飞快地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太刀,反身向李尧臣急速冲了过来,“去了地府记得我,大日本少佐武官武田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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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铁血锄奸
1919年以前,清廷一直是以墨西哥银元为通货兑换的标准,因为正面图案是墨西哥国徽的雄鹰,所以俗称“鹰洋”。
1鹰洋含银七钱二分,考虑到成色、杂质的问题,所以1两银子大概能兑换到1.4银元,即1100*1.4=1540个铜钱。
也就是说,银元和铜钱才是清末民初的基本货币单位,而从这时的物价来看,银元的购买力相当强悍,100斤米只用2块银元,一亩中等田地20-30块银元,一个馒头5个铜钱,一个雇工一天工钱60多个铜钱,一把斧头20个铜钱。
如此看来,像小说里写的那般某某家伙一出手,就是上百万的银票推荐或打赏,未免有点过于扯淡了。
10万两官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呢?
它等同于14万块银币,能买到5600亩良田,或者是七百七十万把斧头。
当然这是用买的,且指得是最粗糙的木工斧,如果是纯铁甚至精钢打造的斧头,那么这个数量估计要缩减十倍甚至更多。
焦朋林状若疯虎,自然不知道如何计算这些,只是当一把把黑色的手斧,好似暴雨般落下却又极为精准对他毫发无伤,他也不得不仔细思量一番,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实力究竟又有多强。
本来已经乱成一团的匪徒,在突如其来的点对点攻击之下,转眼便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而焦朋林在极度震撼之余,也忽然彻底地冷静了下来,刚刚激荡犹如火山爆发的心情,如今却好似坐了过山车一样,随着一把把黑漆漆的手斧,再次出现在那群不速之客的手上时,变得有些忽上忽下难以言喻。
这些斧头的主人,头顶带着黑色的学生帽,身上都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襟皮衣,脚下则蹬着军队才有的制式翻毛皮鞋。一手拿着德国陆军军官制式的驳壳手枪。另一手则拿着一把刚从腰间抽出来的精钢手斧,而在他们的腰带上的宽厚皮套里,竟然还都各自插着一把没动。
手斧看起来做工短小精悍,一公分厚的斧身上刻着‘铁血锄奸团’五枚汉字。与同样薄厚的宽刃斧头浑然一体。充满了一种极致的暴力美感。斧头上涂着黑漆,斧柄上则用黑线层层缠绕起来……
这一柄柄手斧看似精巧,可从那锋锐的斧刃上看。若是真的劈在脑袋上,即便身上的功夫再高,也绝对会一击毙命,而通过刚刚那极为短暂的交战或者说是秒杀场面上来看,这些人显然还并非只会摆弄斧头。
他们的枪法,绝对比那些职业匪徒们更加精准,刚一出场那几秒钟的功夫,便用一支支精细小巧到了极点的驳壳手枪,瞬间带走了一半匪徒的性命,至于剩下的几个倒霉鬼,压根就是被他们甩手丢出的飞斧,乱刃分尸地剁倒在地……
“好精准的枪法,好狠辣的手段,这帮人的身手简直可比职业此刻,难道也是为了这十万两镖银而来?”
焦朋林额头渐渐泛出了一丝冷汗,刚刚沉静的心思也因为观察细致之后,变得愈发忐忑不安,眼见着手下这些镖师们还不知所以地想要对峙,急得他连忙低呼加痛骂,这才让反应过来的徒弟们明智地收起了手上的兵器,无声无息地退到了一旁。
像这种近乎现代军队式的暴力武装,显然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只擅长单打独斗的镖师能够应付得了的力量,无论这些人眼下想要拿走什么,镖局如今只能明哲保身,或许还能留得一条生路。
走镖的镖客虽然与劫镖的胡子一样时刻亡命江湖,但绝非是那种有勇无谋的莽夫。
短暂的枪声响过之后,空旷的荒野不觉显得愈发寂静。
刚刚还好似狮虎一般厮打在一起的武田一郎和李尧臣,也立即停止了无意义的生死激战,面对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可怕力量,即便两人决出了生死,恐怕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不同的是,武田一郎是看到手下瞬间被杀光,感觉到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妙,而李尧臣则是因为镖局的人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却也噤若寒蝉地站在了一旁,如此一来,自己便愈发要小心翼翼地问清楚对方的来意,免得激怒了这些手持短枪手斧的狠角色。
“北京青木公馆的人?”
不远处的路边上,停着几匹清一水的黑色健马,为首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黑一白的貂绒大衣和帽子,在这空旷的雪地蓝天里看起来,就像金童玉女一般卖相出众,而让人觉得惊讶的是,刚刚发话的那人,却极为恭敬地驾驭胯下的健马,十分精准地停在那年轻男子后面一个身位。
按照武林里的规矩,只有身份或辈分上有一定差距的人,才会时刻保持着这种礼节。
说话的人年轻也不过二十多岁,脸上戴着一副圆形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模样显得极为斯文,头上虽然也戴着一顶黑色的貂皮帽子,可身上那一袭黑色短襟皮衣和翻毛皮鞋,显然都说明了他,才是那群杀神一般的汉子们的头领。
武田一郎的瞳孔微微一张,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等到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两步时,这才发现周围的空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那些手持短枪手斧的汉子们无声地包围了起来。
武田一郎心里阵阵发苦,可身上却纹丝不动,只是当他看到另外那个更加年轻的男子时,忽然浑身一颤,随即有些颓然地丢掉了手上的小太刀,“铁血锄奸团,王亚樵,神猴杨猛?!”
王亚樵看着这个狡猾的特工,不觉有些傲然地在马上点了点头,先招呼手下的团员将这人仔细捆绑起来,然后才对那年轻男子说道:“师傅,会友镖局与咱们红楼一向交好,付老与宋彩臣还是同门师兄弟,您看这……”
年轻男子的面孔虽然还显得有些稚嫩,可身上的气度却是极为不凡,看着小心翼翼地束手站在一旁的李尧臣,先是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这才转身下马走了过来,并对着李尧臣亲热地抱了抱拳,“原来是会友镖局的无极刀王李尧臣师兄,在下形意门杨猛,曾在红楼里跟付言师傅学过段时间三皇炮锤……”
“神猴杨猛?几个月前将抱丹秘法寄以秘书文字,分发整个武林中各派迭宿及宗师手上……”
从刚刚武田一郎的做派,李尧臣的心里便已是一震,等到杨猛亲自过来抱拳为礼的时候,他终于相信此人就是杨猛。
李尧臣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顾不得右臂的伤势,急忙上前几步抱拳为礼道:“会友镖局无极刀李尧臣,见过神猴杨猛,前段时间我师傅还曾对我说,什么时候要亲赴上海拜会神猴,不想今日却有如此机缘,要蒙神猴顺路搭救!”
杨猛摆了摆手,一边伸手拉起了李尧臣的胳膊,一边笑着说道:“其实这一趟可也算不得是路过,我们也是专程到这里等这趟银子的,没想到却是师兄带队……”
李尧臣的心里咯噔一声,脸上虽然还保持着笑容,可怎么看都有些勉强,至于焦朋林等人,在听到杨猛如此一说后,脸上不觉也纷纷面如死灰一般。
杨猛微微愣了一下,看着王亚樵正招呼那些团员收拾着镖车,这才明白李尧臣恐怕是误会了,“师兄不要担心,我们接到了情报,说日本人要来劫走军机大臣载沣调用的官银,这才派出铁血锄奸团,快马赶来保护这批镖银,顺便护送你们一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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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丹丘生
李尧臣深深地喘了一口粗气,这才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对着杨猛感激地笑了起来,“我的天,我还以为你也是为了这些镖银,那恐怕我老李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杨猛哈哈一笑,随后赶紧张罗王亚樵帮镖局的人包扎治疗,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前,众人已经骑上了健马,来到了之前看到的村庄里。
这是一座不大的小村庄,也是一座奇怪的村庄。
对于村庄来说,这里的田地和规模看起来都不算过分,但当众人进了村子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市集甚至还要超出了一些小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繁华,不单有小商铺,就连酒肆、客栈甚至妓院都应有尽有,而最让人觉得奇妙的是,在市集中心的一座大宅中,还有些不少的外地人甚至兵勇进进出出。
杨猛与李尧臣对视了一眼,却见到这个走南闯北的镖头,也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显然也不曾发现在这种荒野之地,竟然还存在着这种畸形的繁华之地。
王亚樵脸色有些凝重,不断从手下侦骑的口中获得新的信息,等到最后一名侦骑回来的时候,手上赫然多了一封信笺。
“请柬?”
杨猛有些意外地接过了王亚樵手上的信笺,轻轻地翻了开来,却见到一副写意派的水墨山水画中,赫然写着一段杂诗,“抱丹难,难于上青天,月练激丛鱼凫。日炼何其茫然!半生尔来一百岁,不与燕塞通人烟。地崩山摧武人死,天梯栈路一丹连。今日心猿西游归,栓得意马绕林间。浊酒一壶清茶饮,来请新友坐席间!”
杨猛微微楞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等到李尧臣等人看过这独特的请柬之后,焦朋林忽然有些恍然地说道:“我在送师傅回乡坐化时,曾听他老人家说过,这红尘俗世之中。还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高人。生活在名山大川或乡野荒原之中,视红尘俗世如毒,向来很少与人往来,按照神猴如今的名声。怕是才有资格引得这些人的注意……”
杨猛看着心生艳羡的众人。不觉淡淡地笑了一笑。
“我曾在佛道两家的典籍中也看过这个说法。说在红尘俗世之外,还有着一些不为人知地势力和修行者所在,他们通过某种渠道。暗中操纵着武林乃至江湖的地下势力,暗中控制着红尘的经济,甚至制定整个红尘的规则,他们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智力与神秘力量,只是他们彼此之间也都有所协定,不得在人类红尘中频繁露面,就算出面,也只能是与极少数有资格引进的新人,才能知道他们的存在……”
一直跟在杨猛身边的若离,听到杨猛这个说法,忽然想起了姑父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我姑父曾经说过,在这红尘世界,有一批隐居的高人名士,借着死亡的名义躲避红尘的喧嚣,只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和长生之法,按照道家的说法,你如今抱劲成丹,恐怕才是刚刚入门之人,难道说这里的主人也是抱丹之人?”
众人看着一脸清灵身着白色貂绒的若离,顿时觉得这话有些惊世骇俗,抱丹之人世所罕见,即便是杨猛在半年前公布了抱丹的秘法之后,如今也不过才多出十几个卡在此处多年的大宗师而已,可如果按照若离所说,岂不是颠覆了世人一直以来的说法?
杨猛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想到后世那些小说漫画,所谓的表世界和里世界之说,难道眼前这个奇怪的地方,便是后世所说的桃源圣地,或者干脆就是真正修行之人聚集的地方?
联想到自己灵魂穿越的事实,杨猛心里忽然一阵火热,对这个一无所知的地方不觉也充满了兴趣,“多说无益,亚樵你先带李师兄和焦师叔他们安顿下来,我和你师娘一同前去看看就是了……”
若离娇笑着应了一声,显然对杨猛这个决定感觉十分满意,却不知她如今愈发娇嫩的面容,对镖局那些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李尧臣摆了摆手,与众人随王亚樵向客栈中走去,只是在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直到快走到客栈时,这才在心里想起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李尧臣回头看了看杨猛若离两人的背影,又与一直紧随身边的焦朋林对视了一眼,这才低声地问道:“我看神猴步履轻浮,莫不是……”
焦朋林摇了摇头,看着一旁的王亚樵丝毫不以为意,这才斟酌着说道:“我记得师父当年坐化之前,便是这副模样,只是如今再想想神猴方才的话,却总觉得其中恐怕还有深意……”
远处看着犹如璞玉建造的大宅,近看更似琼阁玉宇,在一片闪烁的灯火照耀下,显得愈发没有人气儿,杨猛和若离无视着往来的人流,便这般径直地走进院子里面,这才发现那如羊脂般的宅墙,不过是都贴了一层雕刻着一枚枚篆字的汉白玉板。
当然,即便如此,这种精湛的工艺、深厚的底蕴也说明了主人的不凡,至于那汉白玉板的造价,自然也不是寻常常富贵人家能够承受得了的。
没有别有用心的人来刁难或刺探,也没有危机四伏的第六感,可杨猛与若离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地凝重甚至有些压抑起来。
这种压抑,是因为宅子里面的人,那些看似庸庸碌碌赏玩着大厅内的字画与古玩的闲人,身上的气血凝练厚实得简直让人觉得可怕,或许他们并没有通神入化的高超武力,但一个个脸上充满了生机的神光,却足以说明这里的人绝非常人。
大厅中虽然还有一丝新建的痕迹,但其中的摆设与家具却考究到了极点,就连大厅中央的酒具看起来也充满了汉唐古韵,一看便不是凡品。
杨猛轻轻抓起了一杯青花瓷杯,将里面翠绿色的酒液倒入了口中,只觉一阵清爽滑腻直冲入喉,等咽下之后,却又齿颊生津,“好酒,咦,这种香味好熟悉?”
若离看着杨猛一脸的思索,不觉也拿起了一杯,等到饮下之后,这才有些恍然地笑道:“猕猴桃!”
“俗人!那叫龙珠!”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却见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道,正气鼓鼓地捧起了酒壶,有些不悦地看着两人,“这东西乃是徐福真人自蓬莱窃来的不死神药,只是等他回归中土之后,嬴政却已不知死在哪里,这才将这仙种洒在西安与丹丘,留待后世有缘,谁知最后竟然与猕猴为伍,落得如此俗气的名字……”
杨猛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受教模样,可手上的杯子却又举了起来,“既然是如此仙家玉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道长再来一杯如何?”
老道吹了吹胡子,但到底还是拉不下脸独自享用,等到又给杨猛夫妇倒上了一杯后,这才连忙抓起酒壶牛饮起来,等到衣襟都有些湿了,这才捋了捋银白色的胡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算你们两个小家伙懂事,嘿嘿这酒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只是不知这丹丘生怎么想的,今天竟然会明晃晃地摆在桌上,若非你两倒出来饮用,老道还真闻不到这沉淀到了极致的酒香。”
杨猛两人楞了一愣,显然不知老道说的这个丹丘生是谁,只是毕竟是第一个跟自己两人打交道的,如何了解这里,说不得还真的只能通过他了,然而就在两人心里盘算着怎么蒙混过去时,老道却已先发觉了其中的蹊跷,有些吃惊地说道:“你两不是丹派世家弟子,是新新……新来的丹生?”
“敢问这个……什么是丹生?”
老道脸上有些恍然,随后又不知怎么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唉丹派一道深似海,却把新生读旧典,丹生,就是新入丹派的后生了,只是想不到你两人年纪轻轻,便能在丹道一途有此成就,真是让老夫愧对先人……”
“那这个丹派又是什么呢?”
老道看着两人脸上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彻底相信确实是新人,指了指靠墙角的一张桌子坐下,这才有些感慨地说道:“云臺阁道连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这话是唐代李白所说,可你们知道这丹丘生是谁么?”
“难不成,就是这丹派之人?”
老道对着还有些才华的若离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接着说道:“那黄龙洞上有副对联,说得是‘读上清璚书宝箓,响琅法鼓,烟馥众香,天际常瞻紫气;到此地修竹茂林,朝吸湖光,暮饮山渌,人间自有丹邱’,而这个丹邱,也做“丹丘”……”
看着若离有些恍然地对杨猛悄然解释起来,老道不觉自嘲地笑了笑,“丹邱位于天台山附近,据说是1700多年前“茶祖”、道教鼻祖葛玄曾在此地炼丹、种茶以求长生,对应着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地方,道家所神往的福地,可到了现如今,则成了丹派的别称,也就是我们这群老而不死的家伙们,平日聚集和交流的地方……”
杨猛听到这里,心里不觉有些明白了这里的意义,只是就在他抓起一只不知名的兽腿,放在口中大嚼起来的时候,老道却又接着说道:“负责管理丹派新旧更替,戒条维系的丹邱之主,就叫丹丘生,也是邀请你们来此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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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十章.陈夫子,杨夫子
和老道的交谈愉快的是,无论你想了解什么,只要是他知道的,就回直接告诉你,不愉快的是,到了后来,他所说出的话,大多都是你不必去了解或是干脆没什么用的废话。
因为他喝多了。
一壶酒,顶多两斤多点,去掉杨猛和若离两人喝的,应该只剩下一斤多,这么点酒,换做杨猛这种武术宗师来的话,估计刚刚热身,可在老道身上,却足以让他酩酊大醉。
一来老道常年喝酒,按照杨猛的估计,应该属于深度酒精中毒,二来,是因为老道身上一点功夫没有。
是的,这个资深的丹派老人,竟然是丝毫功夫都不会的道士,只有一门纯粹的养生气功,聊胜于无。
让杨猛觉得意外的是,这座大厅里足足几十人,不会功夫的倒占了百分之九十,剩下那些会功夫的,也大多不是以武入道。
按照老道的解释是,他们练的是养生之气,修得是精神圆满的金丹,用个更为贴切的东西来比喻的话,那就是佛家的舍利子。
“天地万物,皆有大道隐藏其中,无论是雕刻还是书画,皆可精神圆满,进入那种无我无他的境地,一旦进入了这种境地,身体气血自然便会消耗得极为缓慢,你没见古来多少长生者,又有几个是练武出身的?”
杨猛和若离两人心里有些震撼,但偏偏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两人都没有对老道说实话。尤其是杨猛虽然抱劲成丹,可因为那一战的消耗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如今他几乎是一点暗劲都发不出来。
这种状态有点像龙爷曾经说过的状态,抱丹之后,会忽然发现精神上存在某种重大的缺憾,而因为这一丝缺憾的影响,很久时间之内都无法与人动武。
杨猛如今的状态就是这样,虽然不至于一身功夫尽废,可却也只有满身充沛到了极点的血气和生机,至于身上的功夫。便好似被那一丝精神缺憾影响得过于严重。十招倒有九招毫无力气。
这也是为何老道会跟杨猛说这么话的缘故,因为看他身上的气血和步履轻浮,便不是以武入道的莽夫,如此自然就是文丹一派的年轻翘楚。他这个做前辈的如何能不好好地尽力尽责。
杨猛有些汗颜。同时心里的种种猜想和期待也尽数落空。这真是不见高山,不知自己的渺小,原来古人的智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是这偌大的宅院里,为什么竟然看不到几个武丹派的高人呢?
“武丹派的那帮笨蛋,想来不懂得享受,只知道终日埋头苦修,弄得比苦行僧还苦,你年纪还小,若是有兴趣学一些防身健体无妨,可莫要信了他们的歪理邪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那个武人化成真正的金丹,更不要说他们一直胡言乱语的破碎虚空!”
老道眼神迷蒙,耳朵却还管用,听到杨猛自言自语之后,不觉笑呵呵地随便说了几句,看那样子,显然对武丹派的修行法门及不以为然,然而等他说完这句以后,终于耐不住酒劲上头,干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杨猛和若离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满是惊讶和震撼,按照这老道所说,难道武者修行之路便真的就此终结了么?难道那些武丹派的前辈,竟然真的没有一个能再进一步的?
“吴老道虽然话多,可心地却是极好的,我见你们聊得还算融洽,便没有急着现身……”
就在杨猛二人心思大乱的时候,一个穿着月白袈裟的中年和尚,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而一张口,便让杨猛两人彻底回过神来,“丹丘生?”
“和尚?”
“和尚只是年轻时混饭吃的职业,到了后来习惯了,也变懒得再去改变……”
这和尚长得五官端正,圆头圆脸,若非是脸上多了三缕长须,恐怕杨猛还以为是陈佩斯转世,只是脸上虽然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可声音听起来却十分的苍老,若非老道早就说过抱丹之人,除非是生死大限到来,否则容颜将再无改变的话,恐怕杨猛又要被吓一跳。
“那您是武丹派还是文丹派?”杨猛定了定神,看着这位脸上不知岁月的老者,忽然问了一句,“这里的人都是文丹派的?你们又是为何忽然跑到这里来?”
丹丘生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杨猛的问题,而是指着醉倒的老道说道:“吴老道哪里都好,就是对武道宗师的劲丹有些误解,其实这文武二字皆是大道,只要精神圆满能通神见神,便都是宗师,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那你说以你现在的状态,又该算是文丹一脉还是武丹一脉呢?”
若离双眼微微一动,感觉从丹丘生的话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只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什么都没明白,这老家伙们说话,果然是滴水不漏,远不如那吴老道好忽悠。
杨猛点了点头,看着丹丘生看似无聊地把玩着手上的核桃,知道这位身上的功夫恐怕还真就不低,“这话倒是有理,自古便听说儒家可养浩然正气,道家培养阳神,没道理能凝练出舍利子的大德高僧,却一点降魔手段都没有,只是不知大师为何会找上我呢?”
丹丘生有些赞赏地笑了笑,与杨猛说道:“你看这厅内之人,年纪大概都在多少?”
杨猛与若离本能地向大厅内望了一望,然后脱口说道:“虽然看着都不过四五十岁,但恐怕不必大师年轻多少?”
“那你猜猜老夫今年又虚度了多少春秋?”
“一百岁?”
“一百二十六岁!”丹丘生苦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感慨地自嘲道:“任由你功夫通天。精神圆满可以见神不坏,但肉身却终究有衰败破落的一天,而这厅里的人大多跟老夫差不太多,有的甚至更老!”
杨猛本能地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这才觉得是真的三观尽毁,“抱丹以后,能够长生不老?”
丹丘生摇了摇头,从桌上取过一壶酒痛饮了两口,这才忽然指着自己说道:“只要没死,或许就能不老。但若想多活几年。就得像那边几个老家伙,将气血精神完全收敛到极限,一副老而不死的模样……”
看着杨猛若有所思,丹丘生嘿嘿一笑。“事实上。这里的老家伙。大多命不久矣,而这些年新来的丹生,却不过寥寥几人。眼见着满清人就要按照我等师长所算计得那般灭亡,可这丹派却也几近灰飞烟灭……”
“他们几个是武丹派!”顺着丹丘生的手指,杨猛看到两个老得都快缩成了一团的老人,正对着一副字帖在争论着什么,忽然从脑海里跳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哈哈,果然不愧是将武道丹法公之于众的天纵之才……”丹丘生拍了拍手掌,有些兴奋地站了起来,随后又对着那两个驼背弯腰的老头子招呼了起来,“杨夫子、陈夫子,你们两个老不死的还不赶紧过来,这第二局可也是老夫赢了,难道还想耍赖不成?”
两个对虾一样的老头扭头看了看,随后有些无奈又有些气鼓鼓地走了过来,只是等到坐在桌旁的时候,这才与丹丘生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对着杨猛点了点头,然后便抢过丹丘生手上的酒壶,一顿牛饮起来。
陈夫子看起来显然要更老一些,因为他脸上的皱纹,就像包子上面的褶子,都快结成了一团,若非脸上有几缕稀稀拉拉的银须,皮肉又干瘪得不行,冷不丁看过去,真的就像包子一样。
“好小子,这内家丹派的功夫练出了火候,心性锻炼得也算可以,这乍一抱丹,就直接到了以假乱真的虚丹地步,可谓一点弯路都没有走,虽然不愿相信丹丘生这老不死的话,但如今看来,丹派未来的传承恐怕还真就应在了你的身上。”
杨猛微微楞了一下,随后从两位夫子的眼中,看到了好似虚空一般的光芒,吓得周身凝练得虚丹气场为之一缩一涨,这才急忙跳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形意门四代弟子杨猛,见过两位老前辈……”
“别来那个虚套,这里不兴这个,无论是丹生还是丹渣,不过都是红尘过客,所谓达者为师,能够自己迈出这一步,便有了跟我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陈夫子对杨猛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这才与杨夫子对视了一眼,继续说道:“只是我看你身上神意内敛,气机浑圆如意,走得可不是纯粹的形意拳劲,如果老夫没看错,恐怕这虚丹丹劲之中,十成倒有七成是走得太极和八卦的神意,不知道你还学了什么功夫?”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杨猛索性也就放开了说话,看两位学究般的老夫子问起,这才笑着指了指若离说道:“我这太极拳、武当剑术和大蟾气,是跟我娘子、陈式太极的王伟以及武当剑侠宋唯一学得,八卦掌跟几位师傅学过,但最后走得都是尹福师伯的路子,至于其他三皇炮锤、八极排靠……”
杨夫子瞳孔微微一缩,仔细地看盯着杨猛的眼睛看了半天,这才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这小家伙练得忒杂,我看他这虚丹还有武当日炼的功夫,难怪能够以假乱真,一步就到了炼神还虚的地步,感情这都快赶上东北乱炖了,真是大杂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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