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夜游小鬼
林麒离开了济yīn县,临走的时候冯提司已嘴歪眼斜,目光呆滞,瘫在了床上。每rì里望着妻儿,目光中充满绝望,冯家已然换了个主人。此间事了,林麒也就不在去想,既然周颠没死,就该去找他,但这天下之大,又该如何寻找?
隐隐的林麒还有一丝害怕,毕竟师傅是因为他没有守好烛火而死,见了周颠,又该如何去面对?每当想到这,林麒就觉得难受,更加痛恨黑脸男子,自己也曾问过他,与他到底有何仇怨,竟然次次相害?那黑脸男子却让自己死后去问父亲,看他一脸怨毒愤恨,想必定是父亲招惹了他。
可父亲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与人无害惯了,向来是只有别人对他不利,却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坏心思,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父亲是老实人?又是如何得罪了黑脸男子?竟然怨毒如斯,至死不放,悄悄跟着自己,等待时机,这耐心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
黑脸男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回想起来,越想越觉得不是善类,而且是个有道行的,林麒想了又想,觉得该先除去黑脸男子,否则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没死,定然又被他惦记上了,被这么个玩意惦记着,总有如芒在背的感觉。何况去找周颠,林麒也实在不想出差错了,还不知道周颠会不会原谅自己,若是那黑脸男子从中搅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特别是寻仇,早结早好,省的整rì里被人惦记,也省的整rì里惦记别人。想清楚了,也就不在犹豫,奔着家乡而去,几rì后到了拐子河村,林麒买了些香烛纸钱,到埋葬父母的地方拜祭。
几年过去了,当年他和周颠填的坟头已经风吹雨打的平了,但他做的记号还在,绝对不会认错了的。林麒摆上贡品,点上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轻声道:“爹,娘,孩儿回来看望你们来了,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才回来上香……”他一边说话,一边拔去坟头旁的野草:“爹,娘,我拜了个师傅,他叫周兴,人很好……爹,娘,你们暂且先在这呆着,等孩儿找到一处好穴,再将你们移走……”
静静的说着话,仿佛父母还在,像是聊聊家常,星光下,林麒微笑的眼角有泪滴落下,如果可能,他宁愿平静一生,再也不去做那些个游侠的梦,就这么陪着父母变老,但这天地变化,不随人的意愿,他也只能是随波逐流。
深夜,林麒来到槐树村当年的家,里面已经住了新的人家,院子里的那颗槐树已经干枯死,不知为何却没被砍掉,往事就这样一幕幕的涌上心头,就仿佛屋子里的父母睡的还沉。
“再也回不去了啊。”林麒叹息一声,深深看了一眼依旧残破的房子,转身走开,再也没有回头。
村东头,那颗大槐树依旧巨大,树叶在夜风吹拂下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像是在欢迎林麒这个游子的回来,林麒笑了笑,摸了摸这颗小时候没少爬上爬下的槐树。愣了会神,用量天尺在地上划了个圆圈,在圆圈中烧起纸钱来。黄纸燃烧,变成一摞纸币。
咒曰:天地苍茫,有千亿之鬼。去神更远,去鬼而近。天下凶凶,不可得知此。今记其真名,使人知之,一知鬼名,邪不敢前;三呼其鬼名,鬼怪即绝,上天鬼、下地鬼并煞。几鬼皆有姓名,子知,三呼鬼名,万鬼听令。此地夜游,速速显身!
林麒想弄清楚跟黑脸男子的恩怨,就要请本地的夜游神,所谓的夜游神,说白了就是此地yīn曹的鬼差,城隍座下的小鬼,专门负责在夜晚巡查人世,抓孤魂野鬼,并记录一些jiān恶之徒,趁着夜sè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等恶人死后再和他们算帐。
俗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说是就‘夜游神’,可以说‘夜游神’是对尘世了解最多的鬼差了,他们主要记录人在阳间的作为,人死后到yīn曹是要还清阳间所欠之债的,所以让‘夜游神’盯上的人,不是大jiān大恶之人,就是大善之人。
咒语声中,远方忽地起了一阵微风,急速而来,待离的近了才看清楚模样,就见一个小鬼,高不过三尺,光着脚,小脸颊,赤红的肩膀,疾风一样的到了林麒面前,尖声问道:“谁唤你家老爷?”
这小鬼腰间插着一支笔,别着一本书册,无比的神气,斜着眼瞧着林麒,林麒也是第一次见夜游神,好奇的打量,这小鬼行走方式很特别,说是飞吧,但离地不过半米比多高,而且速度极快,很少停留,怪不得都说夜游神可以夜行几千里,有‘夜游八方’之称。
林麒站起来抱拳行礼道:“夜游老爷请了,是我请你来打听点事情。”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指使我吗?”那小鬼尖声尖气,指着林麒壁纸大声训斥,林麒也不恼,笑道:“请老爷办事,自然有孝敬奉上,你看。”林麒指着槐树下面那一叠纸钱,道:“就是问点小事,只要老爷告诉了我,这些就都是你的。”
这夜游神果真是个贪财的小鬼,见了那叠纸钱,便不再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嘻嘻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个懂事的,有什么事,你只管问,只要老爷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也不是甚大事,就是想问问这槐树村林幺六一家,如何得罪了一个黑脸的男子?那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有一条横疤,甚是可怖,会些个法术……”
小鬼嗯嗯点头,抽出腰间的书册,翻了翻,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咦的一声瞪大双眼,仔细又看了一遍,脸sè变得很不好看,收起书册,变了副模样,对林麒道:“你若问些别的事,我也就告诉你了,奈何这件事却是不能说的。”
林麒不懂为何这件事说不得,顿时急道:“莫非是夜游老爷嫌钱少了?只要你告诉了我,明rì一定多多奉上纸钱,绝不敢食言。”
那小鬼怪眼一竖,大声道:“你当老爷是个贪财的吗?yīn司有yīn司的规矩,说了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莫要在纠缠,否则别怪你家宅不安。这些钱财就当是你送给老爷我的跑腿钱了……”说着话伸手就要拿林麒放在槐树下面的纸钱。
林麒这叫一个气,但还是耐着xìng子,闪身拦住小鬼道:“既然yīn司有规矩,我也不敢坏了,不如这样,你将腰间的书册给我看看,就当是不小心掉落到地上的,如此一来,人不知鬼不觉,岂不是好?”
那小鬼哼的一声道:“你让开,老爷岂能是白跑一趟的,这些个纸钱,老爷我收下了。说了不能告诉你,还要看什么书册,这是冥府的记载神册,岂是你个小子能看的?还说什么人不知,鬼不觉,你将老爷我当做什么了?”
林麒真被气着了,没想到这小鬼如此蛮横,什么也不告诉他不说,就要收纸钱,还一副给了自己很大面子的姿态,入娘的,是人都有个土xìng,真把小爷当傻子了?
林麒嘿嘿一笑,倒退两步站到圈子里,背靠着槐树坐下,问道:“你真不说?”
“跟你家老爷费什么话?快快将冥币奉上,免得自讨苦吃!”小鬼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呵斥林麒,他早就看出来这小子是个没什么来历的,穿的既不是茅山的道袍,身上也没有正一教受箓气息,估摸着不知道在那学了几手野路子,将自己唤了出来。想来也不是个厉害的。那还怕他什么?难道他还敢得罪自己这正牌子yīn差了?
林麒怒极反笑,道:“等下,这就给你。”他身躯一动,yīn神出窍,与坐在地上的林麒一模一样,握紧了拳头拽住小鬼,照头就是一拳,将那小鬼打了个跟头。
真要对付这小鬼,林麒倒也不用yīn神出窍,只要用量天尺划个圈,小鬼就出不去,若是用量天尺打下去,更是能将小鬼拍的魂飞魄散,但这小鬼好歹是个正牌子的yīn差,林麒也不想得罪的太狠,可若不给他个教训,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要打这小鬼,就必须地是yīn神出窍了,那小鬼是个鬼,你肉身的拳头,对他起不了作用。
yīn神出窍就不一样了,yīn神跟鬼魂没什么区别,所以才有了这一幕,那小鬼也是骇了一跳,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二十郎当岁的小子,竟然有这般本事,一不烧香,二不摆阵,yīn神说出窍就出窍,不光能出窍,还能打动自己,委实不可思议。
他又那里知道,林麒在那神殿之中七年,没事的时候光yīn神出窍了,经常是跟自己yīn神对话,这世上那里还有人与他一样有这等奇遇?要说出窍的功夫,除了几大门派那些闭关的老不死们,林麒当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人了。
那小鬼被林麒一拳打飞,哎呦着转身就跑,林麒冲上去就追,也不为别的,就想抢下他腰间的书册,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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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章 相认
夜游小鬼脚不沾地,跑的甚快,林麒一时竟然就追不上他,小鬼一边跑,一边尖声尖气道:“你个做死的!敢打yīn差,老爷定叫你家宅不宁,祸事临门……”
林麒听他诅咒得恶毒,也是生气,一边追,一边大声道:“小爷父母早去,全家就剩我一个,你个鬼东西打不过我,又能奈我何了?活着你打不过我,死了小爷也是鬼雄,倒要收拾你这贪财短命的小鬼……”
两个互相叫骂,一前一后,不觉的到了一条土路,四周景象猛然一变,天空灰蒙蒙的,整个世界变得死板单调,毫无生气,想必是到了yīn司。林麒倒也不怕,凭他现在的能耐,只要一个念头,yīn神就能刹那回到体内,就算闯一闯这yīn司,那也没什么。
小鬼想不到他脚程快,林麒也不慢,竟然就跟得上,眼见着到了yīn司地界还是追着不放,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挨了一拳,甚是疼痛,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惹的,无奈只能继续疾奔。
四周有些个孤魂野鬼,本是慢悠悠愁眉苦脸在路上走着,却被夜游神和林麒搅的鸡飞狗跳,也不敢招惹,慌忙闪到一边,呆呆看着林麒追那小鬼,不由得都想,什么人物如此厉害?竟然追的yīn差逃命?
眨眼间,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甚是宽大,旁边有一颗巨大的槐树,像是村头那颗古槐,看上去却又有些不同,路口东向的前方,灰蒙蒙天空中隐约有一座大城邑的样子,左右两侧通南北,却看不见远处有任何东西。正是当年李氏呆过的地方。
两个折腾了这许久,惊动了巡路的yīn差,烟尘弥漫之间,一个寸许长的小人,方脸圆眼,三缕长须,身上穿着白sè官衣,头戴尖尖白帽,手里拿着一个招魂幡,骑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踏踏……飞驰而来。
夜游小鬼见了yīn差,也不停脚,大声叫喊道:“巡路的,来了个生人捣乱,快快将他拿下,我去禀告城隍老爷……”呼喊着跑的远了。
巡路yīn差见了林麒,挥舞着招魂幡迎了上来,举起就朝林麒兜头砸下,嘴里叫喊着:“好个不知死的,竟敢追打yīn差,就不怕yīn司地狱的刀劈斧砍吗?”
林麒见那小鬼jiān猾,又见这yīn差不管好歹见了就打,心头火更大,也不答话,闪了一闪,躲过招魂幡,一把扯住yīn差拽下了大公鸡,照头就是一脚,就听噗一声,yīn差脑袋被踩得扁扁的,犹如一张人皮,那yīn差脑袋扁了,还能说话,瞪着林麒,尖声道:“好小子,敢来这闹事,有你好瞧的。”
yīn差这模样怪异非常,林麒也不理他,翻身上了大公鸡的背,催打着朝夜游小鬼追去,大公鸡真是个快的,势若奔马,踏踏踏踏……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一处城池,城池高达,灰糊糊的,看不真切,雾气弥漫,也无人看守,林麒骑着公鸡进了城门,就见城内街道整齐,隐约的有人影摇晃,却是看不真切。
林麒不管其他,就想着夺下小鬼腰间的书册,追赶着进了一处恢弘气派的官署,官署门口有鬼差守着,左右两侧贴了副对联,左边是:善行到此心无愧,右边是:恶过吾门胆自寒,横批,我处无私。
林麒骑着公鸡硬闯了进去,撞得两个看门的鬼差东倒西歪,进了门,就见那夜游小鬼高声呼唤:“哎呀,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城隍老爷可要为我做主啊……”
呼喊声中,公堂大门打开,一个身穿红sè官衣的男人,带着十几个手拿铁链,抓钩的恶鬼出来,当中这位明显是yīn司的官员,长得倒也似模似样,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脸sè苍白,颇有威严,那十几个鬼差就看不下眼去了,各个狰狞模样,青脸,竖眉,凶神恶煞一般。
小鬼见了官员,急忙喊道:“王判官,这小子是个会法术的,追着我打,要为我做主啊。”
王判官皱了皱眉,呵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个什么样子,退到一边去。”夜游小鬼受了训斥不敢顶嘴,低头垂目的退到一边。王判官冷眼看了林麒一眼,沉声道:“莫要以为会些个法术就能胡来,这yīn司也是你能闯的吗?你是哪家那派的子弟,家中长辈没教过你规矩吗?”
王判官威严无比,盯着林麒的眼睛,倒也没有让鬼差直接拿下林麒,在他想来,活人yīn神能到这地方来,必定是世上那家道门的传人,这才有此一问。
林麒也知道祸闯的大了,竟然闯到yīn司来了,但要说些个软话,也说不出口,骑在公鸡上也不下来,朝王判官拱拱手道:“小子林麒,可不是那家那派的弟子,你也不用顾忌,我与那夜游的小鬼有事谈,你让他出来与我答话。”
林麒说的甚是无礼,十几个鬼差顿时怒吼连连,就要上来拿下了他,却没想到,王判官全身一颤,双眼露出热切目光,看似有些激动,全不似刚才冰冷模样,沉声问道:“你可是槐树村,林老实和李氏的儿子?”
林麒咦的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儿啊,我是你义父王十八啊,你父母没有对你说起过吗?可却是怪,你若真是我儿,怎地身上没有谛听玉件的气息?”
几句话说出来,林麒愣住,想起母亲曾对自己说过,义父是因为救他死的,此人若不是义父,怎会知道的如此多?顿时在也不怀疑,翻身下了公鸡,跪倒在地上,道:“孩儿见过义父。”
父子相认,却是在这yīn司冥界,林麒激动不已,王十八更是唏嘘,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挥手让众鬼差退下了,这才扶起林麒问道:“我的儿,你怎么到这来了?”
小鬼眼见着两人来了一遭认亲的大戏,早就慌了,又怕林麒说出他收钱的事,急忙上前道:“原来是判官家的公子,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的先前见你打听王判官的家事,又那里敢告诉你了,还是小的没问明白,小的不懂事,莫怪,莫怪……”
原来小鬼见林麒打听的事情跟王十八有关系,王十八又是本地城隍手下的判官,那里敢得罪,这才不敢告诉林麒,才有了这么一幕。
王十八皱眉道:“你候在外面,待会有事问你。”说完,带着林麒进了正堂,拐了个弯到了一间小屋,王老师就再也忍耐不住道:“这里不是你能胡闹的,怎么就闯进来了,出了什么事?你这一身本事又是谁教给你的?”
林麒并没有见过王十八,当年的事,林老实和李氏也没对他说起过,原本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么多,平平安安的过rì子就好,印象中每年就是给义父磕头上香,但不知为何,当知道了王判官就是义父,林麒没来由的就觉得亲切无比。
也不隐瞒就将家乡遭了瘟疫,如何遇见周兴父子,如何到了黄河边上,如何被困在河底……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得王十八皱眉不已,待全听完了,才叹息一声道:“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竟然遇到了这么多的凶险。”
林麒笑道:“那也没什么,都过去了,倒是义父为了救我舍了xìng命,儿子却不能敬孝与床前,当真不是人子。却不知道义父怎么当上了判官?”
王十八叹息道:“当年我死后,到城隍这里报道,城隍爷见我是个忠义的,往常又替他办了不少的事,就留下我当了个文判官,虽然职位微小,却也甚是受人尊敬,你父母遭瘟疫死了,还是我去接引的,也给他俩找了富贵人家投胎去了,儿呀,你也就不用再惦记着了。”
闻听父母已经转世投胎去了,林麒心中就疼痛难忍,还是强忍住酸楚,跪在地上,对王十八道:“义父的大恩大德,儿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就给你磕三个头吧。”林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王十八也不阻拦,等林麒抬起头来,王十八脸上已是带着泪痕。
林麒心中也是激动莫名,沉声道:“义父已经成神,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但所谓父债子还,就是不知道那黑脸男子到底是那个,咱家又与他有何恩怨,竟然纠缠不放,害死了我师父。”
王十八沉默了半响,叹息道:“你父母不告诉你,原本是希望你老老实实的过rì子,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多,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没想到那黑狐是个如此记仇的,它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然还会纠缠不休,咱家与他的恩怨说起来,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当年,你娘亲怀了你,你父亲买了两只芦花老母鸡给你娘补身子,那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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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章 雨夜
杨柳复苏的季节,天还是冷的。夜风伴着雨点呜呜作响,吹进只剩半边大门的一座小庙,小庙里的神像被推到,残垣断壁,甚是凄凉,但里面却是火光通明,热闹非凡,庙正中位置,燃着熊熊篝火,三个乞丐,破衣烂衫围在篝火旁边,望着火上面架着的叫花鸡,已是有些等待不急。
里面有个黄脸粗壮的乞丐,二十多岁的年纪,坐在首位,嗓门最大,大咧咧朝对面一个十七八的小乞丐道:“许老三,今rì去赵老汉家,偷鸡就偷鸡,怎地还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真是个没羞臊的。”
那小乞丐斜眼瞧他:“你就知道说嘴,酒呢?你不是说今儿的黄酒你包了吗?如今鸡在火上烤着,酒可是不见一滴。”
旁边那乞丐见两个斗嘴,捅了一下年纪小的问:“老三,那小娘皮滑溜不?”
许老三叹了口气,道:“滑溜又如何了?还不是只能看看,难道真能娶回来不成?就算有那心思,人家也愿意,难道让她跟着我讨饭?”
黄脸乞丐呸的一声道:“你小子就是个没志气的,要是让帮主听到你这般没出息,还不让蛇咬你?”
许老三嘿嘿一笑:“帮主那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他俊秀,许多小娘倒贴都来不及,又如何个比法?对了黄脸,帮主说要降服蛇灵,却是缺了几味药材,帮里也是真穷,买不起那药,我想着咱们三个是不是凑点钱,好歹让帮主也宽宽心?”
黄脸乞丐叹息一声:“要说帮主年纪虽小,却也是个好样的,当初老帮主去世,立他为帮主,我心有不服,可这几年接触下来,不管帮里谁有个大事小情的,那一次帮主不是亲自上阵?当真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帮里弟兄也都服他,虽说惹祸多,但也真是个厉害的,那一手驱蛇,用蛇的功夫,渍渍……当真是天下无双。”
“不如咱们三个找一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偷他一票,好歹搞点银子孝敬帮主,或者找那来路不明的贼人,来个黑吃黑,也不坏了良心,银子也有了,岂不是好?”
许老三这话一出口,旁边两人都微微点头,也觉得是个主意,正低头小声商量,耳听得外面有脚步声,接着一个清朗声音传了进来,甚是有礼貌:“请问,里面可方便吗?”
破庙就剩下一间屋子,也没个里进,这声音听在耳中可就太过清晰,黄脸乞丐正红光满面的出主意,听到有人来打扰,可就有些不不太客气,粗声粗气的问了声:“干什么的?”
“夜行路过,chūn雨扰人,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说着话,也不管几个乞丐答应不答应,施施然走了进来,三人都扭头看过去,就见这人身材欣长,穿着一身黑sè的衣衫,腰间插了把黑乎乎的尺子,举着一把纸伞,看不清楚个面目,闲庭散步一般。
夜风随着他身形一起倒灌进来,吹得篝火摇晃不定,来人收起纸伞,三人这才看清楚此人面貌,然后都是一呆。黄脸乞丐哼了声道:“原来是个小白脸。”
也不怪黄脸乞丐如此说法,来人确实是个俊秀的青年,看起来年纪也不甚大,唇红齿白,皮肤更是细嫩,像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只是脸sè看起来苍白的有些过分,像是傅了粉,没有多少血sè。
这人面带微笑,显得老实腼腆,进得门来,见到篝火旁边三个脏兮兮的乞丐,脸上便有些不自然,卡在门口,倒似想要退出去的模样。黄脸乞丐见他这模样,眼睛一亮,就觉得来人是个雏儿,或者是那家的富贵公子出来散心,误了时辰,走散了家人才落到此地。
黄脸乞丐是个眼毒的,瞧见这人腰间鼓囊囊的沉重,有些地方被雨水打湿,露出棱角来,就知道里面藏着银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大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歇歇吧,附近除了这庙,可再也没别的地方躲雨,看你身子也不壮实,还是进来躲躲吧。”
年轻人眉头皱了一下,忽然展开,笑道:“也好,既然几位不怕打扰,我就在此歇歇。”进了庙里,也不与他们搭话,四处找了找,见几人对面的角落里颇为干燥,离的也远,走了过去用袖子掸掸地上尘土坐下。
这会叫花鸡已经烤好,许老三敲开外面包裹着的泥土,小庙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许老三与另个乞丐欢呼一声也顾不得烫手,伸手去抓,却被那黄脸乞丐拦住,朝着他俩使了个眼,然后撇了撇对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闻到香气,抽抽鼻子,也不在意,黄脸乞丐嘿嘿一笑,撕下一条鸡大腿走过来对他道:“兄弟,赶夜路甚是辛苦,这雨下的又寒,你若是不嫌弃我们这些个要饭的脏,就吃了这鸡腿,也暖和些……”
年轻人眼睛眨了眨,好奇的看了看黄脸乞丐,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接过鸡腿一点点撕开慢慢吃了个干净,他吃的甚慢,黄脸乞丐也不走,就那么看着他吃,篝火旁边的两个乞丐搞不懂他要做什么,都不耐烦喊道:“黄脸,鸡冷了可不好吃,还不回来吃了,等什么呢?”
黄脸乞丐嘿嘿一笑道:“我不急,你俩先吃。”许老三早就等的厌烦,见他这么说,对那乞丐道:“咦,往常就属你急,今rì怎地倒矜持起来了?莫不是犯了痰气?”黄脸也不理他,两个乞丐见他古怪,各自撕了鸡大口吃起来。
年轻人慢条斯理的吃完鸡腿,见黄脸乞丐不走,笑道:“多谢这位大哥的好意,还有事吗?”
黄脸乞丐嘿嘿一笑:“我一个要饭的,可当不得什么大哥的称呼,不过你进了我家门,吃了我的晚饭,若我是个富裕的,那也没什么,奈何穷得都要饭了,想必你也不好意思白吃白住,我这家中虽破,却也能挡风遮雨,还有篝火取暖,这样的天气,这样的rì子,那可是万金不换,不如这样,你把腰间的银子给了我,就当食宿的钱了,如何?”
黄脸汉子一边说,一边拎着粗壮的木棍在手里掂来掂去,原本想着这小子是个没见识的,见了这情形不吓得尿了裤子都算好的,还不乖乖掏出银子来?
却那里想到,年轻人擦了擦嘴,叹息道:“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好心的请我吃鸡,原来这里等着我了,我若是不给你银子,你是不是就要硬抢?”
“小子,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你住了我家,吃了我的鸡,收你些银子也是天经地义,这天下那有白吃白喝白住的道理?就算官司打到县老爷那,也是我在理,你若是个识相的,乖乖交出银子来,我也不为难你,若是不识相,莫要怪你家爷爷不客气。”
这会许老三与那乞丐也知道黄脸要干什么了,生怕他吃亏,都拎着棍棒走了过来,许老三起哄道:“这道理去那都说的通,那有住了人家,吃了人家的鸡,不给钱的?我可是没听说过。”
三人围住年轻人,虎视眈眈,气势汹汹,心中都想着讹诈了这年轻人银子,也好孝敬帮主。
年轻人也不起身,戏谑的看着他们,悠哉道:“这么说,这里是你们的家了?”
“没错了,这就是我们三个的家,住了好几年了,怎地?”
年轻人哈哈大笑:“既然是这样,你们就不怕是我入门抢劫的强盗吗?”说完霍然而起,一把抓过黄脸手中的棍子,伸出手指一弹,啪!的一声弹折,此时他腰背挺直,原来已经颇高的身姿,似乎又长高了寸许,唇角微微抿起,在脸上刻下浅浅的痕迹,那里还有先前老实腼腆的样子,双眼更是jīng光四shè,冰冷的慑人心魄。
黄脸乞丐是个识货的,眼见年轻人变了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但旁边的许老三却是不懂事的,见他抢过黄脸的棍子,以为要动手,挥舞着木棒朝那年轻人兜头砸了下来。
年轻人眼角都没抬,右手突然就抓住了许老三的手腕,轻轻用力,就听得啪!一声轻响,接着一声惨叫,这轻轻一捏,就将许老三腕骨捏碎,疼的跌倒在地,满地打滚。
黄脸乞丐冷汗直冒,不知所措,还在发愣,就听面前的年轻人张开嘴,砸出一个音来:“滚!”
这一声滚,如chūn雷在耳边炸响,震得黄脸乞丐和另一个天灵盖都在咯咯做响。黄脸反应过来,转身扶起地上的许老三,拔腿便跑,那个乞丐呆了一呆,也跟着急忙窜了出去,年轻人见三人丧家犬般跑远,嘴角撇了撇,闪过一丝轻蔑。
耳边却听得黄脸奇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子有胆别走,等我找人收拾你。”
年轻人微微一笑,朝着外面道:“我那也不去,就在这等着。”
夜雨声声,平添了几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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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章 莲花落
年轻人自然就是林麒了,那rì与义父相见,探明了事情的原委,没想到黑脸男子原来是个成jīng的狐妖,更没想到和自己一家竟然如此的渊源。只是因为父亲不小心摔死了它家崽子,就一直惦记着害自己,第一次没害成,害死了义父,第二次没害死自己,害死了师傅,若是任由它盯着自己,还不知道会害死谁,想到这林麒就有些不寒而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个道理林麒还懂,何况他已经知道了黑狐身在何处,就有点按耐不住,黑狐不死,他心不安,不杀了黑狐,他也没脸去见周颠,想得明白,也就不多做停留,趁着天sè正好,踏步而去。
探听出来黑狐所在,还是夜游小鬼的功劳,那小鬼是个机灵的,知道了王十八和林麒的关系,格外的热切,王十八吩咐他去探听消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回来说有人在凤阳见过黑狐出现,具体什么地方,却也知道的不太仔细。林麒见这小鬼还是真有些本事的,就让他帮着也打探一下周颠的下落,小鬼去了很久,回来却说没有半点消息。
林麒也不在意,人有人道,鬼有鬼路,打听不到也没什么稀奇的,现在要做的是先除去黑狐,等除去黑狐再去寻找周颠,那也不晚。
濠州地处淮河中游,是个大城,想要去凤阳必须路过濠州,林麒赶了几天的路,到这有些疲倦,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他身上也有银子,是从冯提司家里搜出来的,但就是不想住客栈,从黄河地下神殿出来,林麒就变得不太喜欢热闹,更不想与许多人闹哄哄的住在一起,撑了把伞想着有地方就歇歇,没地方继续赶路就是,恰巧看到了这间小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林麒本就不想与这几个乞丐同处,但也不想惹事,chūn雨下得急,也实在是疲倦了些,就想凑合一晚,却没想到,几个乞丐见他带着银子,竟然起了硬抢的心思,正好林麒也借这个由头将三人赶出了小庙。
三个乞丐跑了,林麒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全身上下无比舒坦,缓缓坐下靠在墙角打盹,睡到下半夜,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的就听外面有动静,他也不起身,竖起耳朵听着,这时外面的风雨已停歇了下来。声音就更加清晰。
敲敲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有敲骨头的,有敲盆的,还有拿木棍杵地的,这许多杂乱声音凑在一起,非但不难听,相反却很有节奏,更有几十个人唱起莲花落来。
东京有个黄表三,也会吃来也会穿。一生好放官例债,不消半年连本三。巢窝里放债现过手,他管接客俺使钱。线上放债没赊帐,他管杀人俺管担。积的黄金拄北斗,临了没个大黄边。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三年rǔ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生前不曾见碗米,死后谁人来上坟?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兄弟不是亲,三窝两块说不均。同胞也要分彼此,争多争少要理论。有酒只和旁人吃,自家骨肉作仇人。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老婆不是亲,三媒六证结婚姻。嫌贫爱富窦家女,半路辞了朱买臣。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孙庞斗智刳了足,那有桃园结义人?莲花落,莲花落……
林麒算是粗通音律,会吹笛,却从未听过这般古怪的韵律,站起来走到正门,朝外看去,夜sè中几十号乞丐都在门外,有老有少,破衣烂衫,人人手上执一常青竹枝,上缀许多红sè纸花,为“莲花”状,枝丫间用线串明钱,摇动,“嗦,嗦”作响,助打节拍。
林麒看得稀奇,大声道:“不是说好了来寻仇吗,怎地还唱曲给我听?这让在下如何消受得起。”如此讥讽,自然都听得出来,黄脸跳出人群,道:“就是这小白脸捏折了许老三的手腕。”
众乞丐听了,突然呜呜大哭,朝着林麒道:“老爷,行行好,赏两个钱吧。”哭着却是各自脚踏方位,将个小庙围的水泄不通,林麒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就仔细看着,这些乞丐腰间有别着钢刀的,铁斧的,菜刀的……五花八门,无所不有,有的手里拿着麻布口袋,里面还有东西蠕动,也不知道是什么。
更稀奇的是,哭声之中,几个乞丐猛然一闪身,从他们身后窜出三条粗壮的大狗来,各个双目血红,凶光毕露,壮的跟个牛犊子似的,脑门上长着一个大肉瘤,狗牙漆黑,尖利,向下滴着口水,嗷一声,带着那么一股子yīn风朝着林麒就扑了上来。
如此凶悍的狗,林麒真不陌生,正是吃死人肉的狗碰头,这玩意邪xìng的很,牙齿上有尸毒,虽说不是什么成jīng成怪的异物,却也甚是厉害,旁人见到这玩意躲都来不及,更别说驱为己用了,这些个叫花子倒也是有本事的。
要说以前林麒见了狗碰头必定腿软,如今见了却只是微微一笑,但心中也有些恼怒,既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使出这yīn毒的手段,今rì对付的也就是我,若是个普通人,还不得死在这几张狗嘴之下?
想到这,也不手软,任由狗碰头跃起扑过来,却是躲也不躲,抽出量天尺朝着三个狗头上面肉瘤拍了过去,他下手也不轻,砰砰砰!三声脆响,将三个狗碰头脑袋上面的肉瘤砸开,流出腥臭的鲜血。
量天尺是神器,带着人祖女娲的气息,又岂是这三个邪物抵挡得住的?顿时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跌倒在庙里,抽搐着死去,原本还算干净的小庙顿时腥臭冲天,林麒捂了捂鼻子,就要出去,却听得一声呼哨,有人喊道:“这小子要出来,快快扔五圣!”
什么是五圣?林麒觉得好奇,还未等他动作,就见十几个乞丐打开麻袋,朝着庙里甩出一堆东西,这些个乞丐手法甚是特别,只是一抻一拽,系得紧紧的麻袋就袋口大张,里面的东西如同暗器,铺天盖地的被甩了进来。
林麒也不敢大意了,急忙后退两步,仔细一看,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尽是些个蝎子、蛇、壁虎、蜈蚣、蟾蜍,密密麻麻爬了一地,五毒虽然常见,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这么漂亮的,并且各个sè彩鲜艳,jīng神头更是与一般的毒物差距甚大,一看就是剧毒之物,而且更多的毒物被扔了进来。这时外面的乞丐突然一起用竹棍杵地,大声喊道:“chūnrì到,天气燥,五毒醒,不安宁……”
随着喊声,数不清的毒物前仆后继浪cháo般朝着林麒涌了上来,林麒见状,急忙用量天尺在地下划了个圆圈,将自己围了起来,这些个毒物围住林麒,却是谁也不敢靠近量天尺划的那个圈子。但是想要出去,势必要跃过这些毒物,这些个毒物各个都是剧毒,总让人有些担心沾染上个一星半点。林麒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被这些玩意给困住了手脚。
众乞丐见如此多的毒物都奈何不得林麒,顿时哗然,有人高声敲打皮鼓,皮鼓鼓点声音一起,这些个毒物顿时躁动不安朝着圈子里的林麒蹦跳怪叫,有几条青蛇更是上窜下跳,林麒见了这几条青蛇,心中一动,对着门外大声道:“莫要以为就你们会驱使毒物,也让你瞧瞧小爷的本事。”
抽出横笛,呜呜……吹奏起来,五毒中的青蛇听到笛音,忽地就调转头来,竟然护住林麒朝剩下的毒物丝丝……吐着信子,林麒这一手使出来,外面顿时有人喊道:“入娘的!这小子会驱蛇,能耐还不浅,这下扎手了……”
话音还没落,远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他会驱蛇,我就不会了吗?”
声音由远至近,来的极快,那些个乞丐闻听到这句话,各个颜面欢喜,欢呼道:“帮主来了,帮主来了,这下好了,看这小子还得意……”这帮主甚是得人心,如此多个乞丐听到他声音,没有一个不欢呼雀跃的。
随即一阵清亮的笛音响起,这笛音悠悠扬扬……说不出的好听,那些个青蛇听了,立刻转过头来对着林麒,眼中凶光毕露。
林麒听到笛音,全身一颤,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还有些激动,放下笛子,稳了下心神,面带笑容,朝着门外大声喊道:“佘铃铛,给老子滚进来,你要不进来,老子可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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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章 佘铃铛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帮主的姓名……小儿,闭上鸟嘴……咦,这小子怎么知道帮主叫什么?……”吵吵嚷嚷中,一个身穿百衲衣,吊儿郎当,面目清秀如女子般的年轻人,晃晃荡荡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大声道:“什么鸟人,竟然直呼你家爷爷的名字?”
篝火还在噼啪的燃烧,映shè着小庙里面忽明忽暗。林麒也不说话,背着个手,拿起架子等着,少年在几个老乞丐簇拥下,得意洋洋的走进庙里,斜着眼看着林麒问道:“你那一手驱蛇的功夫是谁教给你的?”
林麒微微一笑,拿出竹笛晃了晃,叹息道:“我这手驱蛇的功夫是一个叫佘铃铛的王八蛋教给我的!”
“他妈的,你这个鸟人放的什么臭狗屁……兄弟们上去撕了他……狗东西骂谁?……”林麒的话激起乞丐众怒,各种污言秽语一起骂了出来,年轻人却呆呆的看了看林麒,过了好大会才不可置信的喊道:“你是小林子?”
林麒哈哈一笑:“除了我,谁还会吹这笛?”
佘铃铛揉了揉眼睛,道:“不对,不对,你小子怎么吹得比我还好了?况且你这张脸也太白了些,我那林兄弟可不是个小白脸。”说着凑到林麒身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还嘟囔着:“怎地长滴跟我一般俊了,这没道理啊?”
两人一说一答,众乞丐眼中都露出惊讶表情,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认识帮主,还是一副颇有渊源的样子,顿时都闭上了嘴,谁也不在开口。林麒暗自叹息,心道:你若是跟我一样呆在那不见天rì鬼地方七年,保准脸比我还白,笛吹得比你好,那是比你吹得多,都不知道吹了几千几万遍了,能吹得不好吗?
林麒见佘铃铛一副无赖样子,笑道:“你在这么看我,我可叫小花咬你屁股了,铃铛,佘爷爷还好吗?”
这两句话一出口,佘铃铛再无疑惑,啊哈一声,上前一把抱住林麒,又崩又跳道:“你这小子,可真想死我了,这么多年你死那去了?我可是一直打听你的消息……”
林麒见他欣喜,心中也是一热,笑道:“你小子怎么当上帮主了?”
佘铃铛嘿嘿笑道:“一会再说,一会再说。”扭头对屋外的乞丐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下这破庙,今天我与小林子重逢,定是要好好喝上一顿的,去去,给我弄点酒肉来。”
众乞丐眼见着打架打成了认亲,都哄的一声散开,就有人上来拖出三只死狗,又有人去打水冲刷了庙里狗血,架起篝火,不一会的功夫,有人偷来两只鸡,又有人牵来一条粗壮的笨狗,立刻开膛破肚,冲刷干净,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佘铃铛任由他们忙活,拉着林麒到一边说话,待到了无人的地方,佘铃铛就问:“你怎地就一个人了,你师傅和周颠呢?”
林麒叹息一声,也不瞒他,将所有的事前因后果的说了一遍,听得佘铃铛唏嘘不已,一个劲的劝慰林麒,说让手下的人帮着去找周颠,有了消息定然告诉他。
林麒见他大言不惭,好奇问道:“你当的是什么帮主,怎么手下都是一群乞丐?佘爷爷呢?怎么没看见他?我可得好好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若是他当初不给我这竹笛,可就真就困死在黄河底下了。”
林麒一问,换成佘铃铛黯然起来,轻声道:“爷爷几年前就去了,临死的时候将我托付给师父,就是前丐帮帮主,师父两年前也去了,让我继承了帮主之位……”
当初林麒遇到佘铃铛的时候,佘老爷子就感觉自己活不太长了,赶尸也是帮当初丐帮帮主的忙,想着自己去后,孙子有个依托,佘老爷子去后,佘铃铛就跟着丐帮混,成了老帮主的徒弟,老帮主两年前也去世了,将帮主之位传给了佘铃铛,这下没有人在管的住他,就不再是以往沉稳的模样,变得跳脱起来,四处惹祸,但他深的两家的真传,手上也真有些能耐,丐帮又势大,竟然真没什么人敢招惹他,江湖上也闯下些名号。
林麒听得也是唏嘘不已,一边恭喜他成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一边问他怎么到这来了?
佘铃铛笑道:“什么天下第一大帮,就是些个穷要饭的怕被人欺负凑在一起罢了,可也不像人家正规的帮派,那么多的规矩,愿意来的就是兄弟,不愿意来的,离开也就是了。何况丐帮也不是就我这一家,黄河以北有北方的丐帮,黄河以南才归我管。”
刚说到这,有乞丐弄来了几坛子的女儿红,端着两个破碗过来,给两人倒满了,就去与其他乞丐一起喝酒吃鸡。先前那个黄脸汉子和许老三,端着酒过来,讪讪对林麒道:“不知道林大哥与帮主是旧相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但俺们也不是什么坏人,无非是想搞点银子,好给帮主凑钱买点草药,让帮主收了那蛇灵。”
林麒也笑,与他们喝了碗酒道:“不打不相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许兄弟,你手腕没事吧?”
“没事,没事,黄脸帮我接了骨,敷了药,过些rì子也就没事了。”
误会尽除,皆大欢喜,众乞丐呼朋唤友,喝酒吃鸡,高声欢唱,好不热闹,不时的就有人上来敬酒,林麒见这些乞丐是真心对待佘铃铛也是为他欢喜,恍惚着,觉得以前自己梦想的就是这般生活,却没想佘铃铛竟先了自己一步。
叹息了几句,就问佘铃铛:“蛇灵是怎么回事?”
林麒一问,佘铃铛立刻来了jīng神,道:“这事还真是命中注定,前些rì子有一张姓的殷实人家动土盖房子,挖地基的时候,挖出一个大洞来,里面有条大黄蛇,三丈来长,半丈来粗,晃了一下跑了,当天晚上这张老爷就做了个梦,黄蛇托梦给他告诉他先别动工,它要搬家让他们在等几天在动工,张老爷吓坏了,第二天也不敢在挖,摆了一桌子祭品,恰巧手下一个弟兄讨饭到他家,就听他家下人说起了这事,你也知道,我是最爱摆弄蛇的,这兄弟就回来告诉了我。”
“当天晚上我就带着兄弟们去了,你是没见那黄蛇,漂亮极了,身上长满了符咒似的花纹,这就是爷爷长跟我说的蛇灵,怕是也就百多年的道行了……”佘铃铛手舞足蹈,说道兴奋处,脸都红了。
“一条蛇灵意味着什么?或许对别人没什么用,但对我佘家来说,只要降服了这条蛇灵,那就是传代的保家灵兽啊,我又怎么能不动心?立刻就摆下了莲花大阵,去抓那蛇,却没想到那黄蛇相当狡猾,还未等我发动大阵,趁乱跑了,我就一路追了过来,这不就遇见你了吗?”
黄蛇?林麒忽地想到了黄河地下的那条黄蟒,但又觉得世上那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又听佘铃铛说的轻松,林麒笑嘻嘻问他:“许老三说的几味草药是怎么回事?”
佘铃铛听他问起,颇有些尴尬道:“若是爷爷还在,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功力还浅,那蛇灵又是个成了jīng的,我怕它伤了跟着我的弟兄们,就想配个方子,引诱那黄蛇上钩,然后在慢慢调教,奈何丐帮穷的叮当烂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真要凑个几百两银子,也是难事,我又不能让兄弟们干那些个丧尽天良的买卖,就这么拖着,可不就遇见你了,把你当成了菜鸟,想着讹诈你一把,才有了你我兄弟相见啊。”
林麒不满道:“你这小子越来越不爽快,全不似小的时候,竟然还跟我耍起了心眼子,是不是怕我看你不起?才不说这些的?”
“打劫,打劫到自己兄弟头上,这说出去很有面子吗?”佘铃铛瞪眼道:“何况咱们兄弟都长大了,你混得人模狗样的,我却连个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岂不是有些不如你?嘿嘿,我佘铃铛虽穷,却是个有面皮的。”
林麒哭笑不得,觉得佘铃铛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不如以前顺眼,也不多说,从腰间将装银子的布袋取下来,朝着佘铃铛砸了过去,大声骂道:“你他娘的还跟我争个面子?当年老子找你帮忙,让你叫蛇咬那吕大中,老子要面子了没有?以后你要再跟我说这些个,咱这兄弟也就不用做了,呶!这是一百两银子,是我从一个贪官家里搜出来的,你拿去用。”
佘铃铛也不恼怒,哈哈大笑道:“我跟你客气?老子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套你腰里的银子的,你当为的是什么?”
林麒愣了下,哭笑不得上去掐佘铃铛的脖子,叫骂:“臭小子算计我?”
“入娘的,不算计你算计谁?”两个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全如小时候一般,心里都是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坦。
打闹了会,佘铃铛问道:“你审问了我半天,还没说你到这来干什么?”
林麒道:“我有个仇家就在附近,我是报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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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章 鬼市
“报仇?报什么仇?”佘铃铛双眼一亮,再不是醉眼惺忪的模样。林麒看得好笑,这家伙怎么唯恐天不乱?也不瞒他,将与黑狐的恩怨前前后后说了。佘铃铛听完一拍大腿:“你我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这事我管定了,你说,什么时候去?”
林麒心中感动,却道:“不去找你的蛇灵了?”
“我让手下看着那蛇,等报了你的仇,在帮我收拾了那蛇灵也就是了。”
林麒哈哈大笑,觉得这辈子能交上佘铃铛这样的朋友,当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但他又怎能让佘铃铛去冒这个险?黑狐是个有道行的,林麒也是心有顾忌,想的是小心翼翼,暗中下手,避免打草惊蛇。佘铃铛一帮之主,这些丐帮子弟,绝不会让他一个人跟着自己去报仇,到时候人多了,反而坏事,何况就算佘铃铛不说,林麒也知道他要找的蛇灵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一个家族几百年的兴衰,蛇灵,既然称为灵,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除了佘铃铛驱蛇的本事外,丐帮上下,难道还真有人比他强了,就能看住蛇灵?
林麒呵呵一笑道:“铃铛,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这事我是要亲自去做的,你跟着我反倒不好下手,这样吧,我自己先去,若是对付不了那黑狐,我在找你,如何?”
“咦,你小子这是什么话,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那黑狐既然是个成了jīng的,你一个人又怎么行?这事我还非管定了,小林子,你也不用怕,我带着弟兄们布下莲花大阵,必定是手到擒来。”
佘铃铛说的得意洋洋,林麒摇头道:“铃铛,你还不知道我的xìng子吗?我决定的事,何时更改过?你若在纠缠下去,我可就生气了!”
佘铃铛见他说的认真,愣了下问道:“真的不用我?”
“真的不用!”林麒答的斩钉截铁,佘铃铛叹息道:“也罢,既然如此,我还去找我的蛇灵去,你若是对付不了,千万莫要强撑,记得回来找我。”说完犹自有些不放心,朝那些喝酒吃鸡的乞丐喊了声:“周德兴!”
“哎!来了。”一个浓眉大眼,粗壮汉子跑过来,问佘铃铛:“帮主什么事。”
佘铃铛指了指林麒道:“这位是我兄弟,他要去凤阳办点事,你老家就是凤阳的,你跟着他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话就是我的话,出了事,你也知道如何找我,明白了吗。”
“放心吧帮主,一切有俺老周!”周德兴是个实在的,把个胸膛拍的啪啪直响。
林麒笑了笑,也没多说,既然说定了,也不不在提起,林麒佘铃铛两个说些旧时的话,佘铃铛太过高兴,一碗碗的跟林麒喝酒,说来也怪,自从林麒吞了那yīn阳果,就再也没感觉到饿过,但饭也能吃,酒也能喝,与正常人无异,喝酒更是邪乎,不管怎么喝到了肚子里都跟喝水一样,根本就喝不醉。
佘铃铛可没有他这本事,兴奋之下,喝个不停,不大的功夫醉倒在地,一众乞丐也大多醉倒,林麒想了想,悄然站起,低头朝外走,他不想明rì里与佘铃铛分别,滋味太过难受,不如就趁着现在悄然离开,走出门来,却见周德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笑道:“帮主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干,趁着尿尿的时候让我在这等你,果然如此。”
林麒愣了愣,身后传来佘铃铛悠然的话语:“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走,自己小心些,不行的话别逞强,记着我是你兄弟,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跟你一块扛。”
林麒眼眶突然就有些湿润,他回过头去,却见佘铃铛靠在墙角,突然对他眨了眨眼睛,林麒笑了笑,不在停留,带着周德兴大步而去。
喧嚣过去就是平静,人生也就是如此。
林麒与周德兴两个人昼伏夜出,两天后到了凤阳地界,之所以晚上赶路,是因为林麒从黄河地下出来之后,就对阳光有一种莫名的抗拒,觉得刺眼,觉得不舒服,远不如黑夜来的自在。
周德兴觉得林麒是个怪人,但怪人是怪人,可也是个有本事的怪人,那rì丐帮众人与林麒大战,他也是在的,林麒这么个看上去文弱的小白脸,竟然就有本事抵挡丐帮几十条好汉,撒进去了那么多毒物都奈何不得他,当真是个厉害的。
这人还真是不能不信命,帮主和这林兄弟年纪都不大,却都是一身的本事,那像自己,整rì里就知道睡觉吃饭,酒囊饭袋一个,人与的人的差距还真是不小,若是能跟着林兄弟学上两手,也不枉奔波劳苦一趟。
想得明白,对林麒也就更加殷勤,话里话外的意思要跟着学点东西,林麒笑着对他道:“我学的是鬼道,就是人们嘴里常说的歪门邪道,你若真有这个心学,我也不藏着掖着。”
周德兴排着胸脯子道:“这年头,什么正道,邪道?有本事的才是正道,没本事屁都不是,蒙古鞑子杀人放火的就是正道了?还不是坐了天下,作威作福。屁的正道,只要林兄弟教我,当然要学,一定要学……”
林麒听了哈哈大笑,觉得这汉子颇对自己的胃口,也就教他一些个小道术,周德兴学得兴致勃勃,对林麒也是愈发的恭敬。这天两人栖身在一处树林中,林麒问清楚了附近哪里有墓地,就让周德兴去偷只公鸡来,周德兴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多问,偷来一只公鸡,林麒带着他奔着乱葬岗子去了。
周德兴好奇问道:“林兄弟,大晚上的去乱葬岗子干什么?”
林麒道:“去鬼市,你又没有兴趣跟我去转转?”
“鬼……鬼市是个什么地方?”周德兴磕磕巴巴问。
林麒笑道:“鬼市就是鬼待的地方,怎么,害怕了?”
“怕什么?我老周打小长到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不信你问问帮主,那次打斗,我老周不是第一个上,最后一个撤回来。”
男人最怕别人说他不行,更怕别人说他胆小,闻听林麒这么问,周德兴顿时瞪起眼珠子,大声喊叫。
林麒哈哈一笑,道:“不怕就好。”
周德兴也跟着讪讪一笑,终究是心里没底,小声问道:“去鬼界?见真的鬼。”
“是啊,就是如此,我得找几个小鬼帮我办事,自然要去鬼市,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周德兴很纠结,是人都有个好奇心,他自小也是农村长大,听得多了鬼神的事,可还真没见过,有心想去见识见识,rì后跟别人吹牛,也有个说嘴的地方,但一想真要见鬼,就有些不寒而栗。
可见林麒淡然的样子,就觉得有他在,应该没什么大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失了,难说在碰上这种事,何况要不去看看,还是觉得不甘心,左思右想了会,对林麒道:“就去看看,反正有林兄弟在,俺也不怕。”
林麒笑笑也没在多说,走了不大会,到了乱葬岗子,这的乱葬岗子不大,一眼能望到头,但到了这里,还是觉得yīn气森森,比起别的地方要冷上许多。林麒用刀划开公鸡脖子,任鸡血向下流淌,快速围着乱葬岗子划了个大圈,将这些个孤坟野墓都围了起来,然后又用鸡血抹在眼皮上,这才来到周德兴身边问道:“你真要去?”
周德兴狠狠心,咬咬牙:“要去。”
“好,那你盘腿坐下。”周德兴依言盘膝坐下,林麒到一孤坟上抓了几把坟头土,在周兴肩膀上各撒了一些,又在他头顶也撒了一些,这是压他身上的阳火。随后从包袱里取出一支长香点燃,这香甚是粗壮,散发出淡淡清香味道,很是好闻,又在长香下面压了一叠纸钱。嘴里念念叨叨,周德兴就觉得林麒咒语中带着魔力,让他昏沉yù睡。
林麒盘膝坐在他身后,却将抓来的坟头土用水袋里的水侵湿了,捏了几个泥牌牌,上面划了些鬼巫教给他的符咒,画完也是叹息一声,想起义父在yīn司对他说的话。鬼巫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几千年人间冥界都有改变,不是说鬼巫的法子不管用,只是有些太过繁琐,就比如这画符,远古时期没有纸,就用泥牌来代替,甚是麻烦,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去龙虎山上看看,毕竟主掌三山符箓,还是有真本事的,若是与鬼巫教的互相融合一下,或许更好。
林麒静了下心,一个念头,yīn身出窍,拉扯出周德兴的yīn身,向前走去。
周德兴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也没什么变化,跟着林麒到了鸡血划出的圈子前面,就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黑乎乎的尺子,然后对着虚空向下一划,眼前的虚空出现了一道缝隙,隐约的,里面有灰蒙蒙的光亮透sh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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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章 凶鬼
林麒拉着周德兴进了缝隙,周德兴惊讶无比,觉得眼前的世界变了,里面yīn气浓厚得如同雾气,眼前出现一道道人影,却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渐渐的他双眼适应了这里,再一看,那些朦胧雾气样的人影,是一个个脸sè苍白的人。这些人都是面容僵硬,古板,yīn沉沉的透着那么股子不祥的气息。
这些就是鬼?周德兴冒出这么个念头,偷偷去看,那些人像是立刻就发现了他的窥视,几个面sè苍白的人同时转头向他望来,周德兴全身一个激灵,立刻闭上了眼,鬼本来就可怕,一群鬼都看着你,那就更可怕。
林麒知道他害怕,轻声道:“你跟紧我,看着,听着就是了。”
林麒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周德兴立刻就觉得不那么恐怖了,这个年轻人身上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时候觉得他yīn气森森不好接近,又时候又觉得他身上没甚架子,最好相处。
林麒带着他前行,走了没多大会,就见前面仿佛是个村子,瓦舍连成一片,这里的屋子甚是奇怪,全不似外面有棱有角的,相反屋顶几乎都是半圆,看上去别扭怪异,道路更是不规则,左一拐,右一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来往行走,甚是热闹。
林麒闲庭散步一般踱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让周德兴有点着急,这鬼地方不来不知道,来了才知道真不是生人来的,看那些个飘飘忽忽脚下像是没跟一样的人走来走去,他就有些心惊胆战,他周德兴也不是胆子小的,与人厮打,拼杀,那也是凶狠无比,只是胆大胆小也得分是什么事,鬼神的事,以后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如今也只能强撑跟着林麒,说来也怪,两人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却没谁多看他俩一眼,像是不存在,又像是同类。林麒不知道他小小心思,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前面一颗粗壮的长香,如同古树一般,白烟萦绕。
周德兴抬头去看,惊讶不已,不明白那支香怎么在这地方就粗壮成了这个样子,这那里还是香,简直就是一颗点着的大树,树下面还摆着一摞纸钱,林麒走过去,盘膝坐下,轻轻翻动那摞纸钱,口中念诵咒语。手一杨,一张纸钱就轰的燃烧起来,随着一张张纸钱燃烧,已经有人开始围聚过来,这些人面无表情,将林麒和周德兴围了起来。
周德兴感觉四周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全身冰寒,更被那些死气沉沉的孤魂看得心神颤抖,不敢动弹,缩在林麒身后。林麒也不理他,仍是点燃一张张纸钱,人也越聚越多,到最后一张纸钱烧完,周围差不多围了有几百号。
这些人里,男女老少都有,有穿着正经黑sè福寿衣的,也有穿着白衣的,还有穿红衣的,总之是五颜六sè,看上去很是新鲜热闹,只是有些人实在太过可怖了些,有脖子上套着绳的,舌头伸出老长,有瘸腿的,有断手的,有脸sè青紫的,有浑身上下**的,有缺了半拉脑袋的,还有胸膛鲜血淋漓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如此多人围着林麒和周德兴,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沉默无比,四周寂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周德兴就觉得这情形说不出的怪异,压抑,沉闷,反正是不舒服到了极点,倒是林麒仍然是那副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笑眯眯的开口道:“各位冤亲债主,到贵宝地来,是想找五个好兄弟办件事情,事情办好了,我替五位兄弟封正为福德鬼,咱们说好了,十岁以下的不要,十八岁以上的不要,愿意接这个活的,就站出来。”
一般人喜欢称鬼为饿鬼,但事实上未必所有投生为鬼的众生都会遭受饥饿的痛苦,就像人一样有富有贫,鬼也是有福德鬼和少福德鬼,有福德的鬼是像给人们祭拜供奉的土地神、门神、庙神等,他们享有福报,也有法力神通,可以施福降祸。没有福德的鬼一般是指饿鬼,他们没有香火供奉,时常遭受到饥饿、痛苦、炙热的折磨。
林麒与鬼巫所学中,就有封鬼一术,但这封鬼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事先写好表奏,烧了,东岳大帝收到了表奏,准许了,才能封鬼。否则林麒一届凡人,再有多大的能耐也是无法封鬼的,鬼巫以前写奏章,只能在竹片上写,现在容易了许多,写在纸上,诚心祷告,并印上特殊的落款,告知自己能够沟通yīn阳,是有传承的,才能送到东岳大帝座前。
原本林麒也只是试上一试,照着鬼巫的法子写了一篇奏章,烧了,大意是说自己想要五个封福德小鬼的名额,成不成他也不知道,没想到两rì后,睡梦中有官差模样的人前来告知他,东岳帝君准了他的奏章,醒来后手中多了道黄符,才有了这一幕。
之所以要烧给东岳大帝,是因为舜帝世代,掌管冥司的就是东岳帝君,泰山位居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万物发祥之地,因此泰山神具有主生、主死的职能,并且执掌,新旧相代,固国安民;延年益寿,长命成仙,福禄官职,贵贱高下;生死之期,鬼魂之统。东岳帝君作为yīn阳交代,万物之始的神灵,主管保国安民、太平长寿,但也是召人魂魄、统摄鬼魂的冥间之主。
这也并不是说林麒口头答应了封那个为福德鬼,那个就是福德鬼了,必须打上烙印,然后让这几个鬼去东岳帝君报道,帝君在向下分派,或是做个鬼差冥捕,或是分派到各地庙宇里面做个当差的小鬼,虽然仍是个跑腿劳力的小鬼,却也有了庙宇香火供奉,全不似这般孤魂野鬼的游荡,若是有了功劳,还有可能当上各地土地,门神,也算是修成正果。
林麒许下如此大愿,这些冤魂可就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平静模样,竟然嘀嘀咕咕起来,平地就起了偌大的杂音,这些声音刻板单调,不带半点情感,听在耳中说不出的难受,别扭,如同几百个人同时用铁刷子刷锅。
周德兴难受的快要忍耐不住,林麒却还是一副微笑模样,猛然间一个身上带着血腥暗红sè气息的男人站了出来,对林麒道:“这位仙长,小的今年十八,正合适,就带了我去吧。”
男人一出来,所有的人竟然全部向后退了退,谁也不敢再向前凑,看样子这是个横行惯了的,人有善人,鬼有恶鬼,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林麒抬眼看去,这位好兄弟半边脸都塌了,一半有肉,一半露出骨头,身上凶光闪耀,一看生前就是个凶横的强盗,也不知道是死于官差手中还是死于仇家,总是不是好死,并且横死的时辰也不对,这才全身血腥红光,而且从面貌上看去,满脸的胡须,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五了,跟林麒说的完全对不上。
林麒之所以要十八岁以下,十岁以上的,是因为这个年龄段死的孩子,还未chéng rén,不那么事故,仍然停留在活着时候的想法,也更能履行承诺,全然不像一些个死了多年的老鬼,早就成了jīng了,让他们办事,只会要更多的好处,驱策起来也不那么得心应手。
林麒没想到会出来这么个东西搅局,皱眉道:“这位兄弟,你死的时候起码三十多了吧,这个年纪死的,我不要。”
死鬼听他这么说,剩下的一只眼珠子瞪起,嚷嚷道:“我面相老,爹娘生的时候就这模样,我又能怎样了?死的时候就是十八,你若不信尽管去查,老爷哄骗你这小子做什么?”
男子全身红光闪烁,怨毒气息散开,将所有的人都惊得慌乱一团,更没有人敢上前来,林麒知道这是个恶鬼,却还是耐着xìng子道:“你年纪太大,说不用你就不用你,下去吧。”
男子嘿嘿一笑,一半有肉的脸上牵扯着另一半骷髅咧嘴,说不出的狰狞难受,向前两步,哼了声道:“你且看看,这里那个敢上前与你定约?哼,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里谁做主?一看就是个雏,竟敢胡吹大气,还要封福德鬼?老爷看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实话跟你说了吧,今rì撞见老爷算你运气不好,你现在就给老爷我封正,若是真行,老爷自然帮你做事,若是不行,今rì你就能走出这里吗?”
恶男子得意洋洋,斜着只眼看着林麒,却也不敢得罪的太过,活人能走到这里,绝对不是个普通人了,但即使有些道行,这么年轻,又能济得什么事?无非就是yīn神出窍罢了,他身后那大个抖得跟个鹌鹑似的,这小子又能强到那去?还真能斗得过自己?
这个念头一起,放开身上冤煞气息,yīn阳脸鲜血淋漓,yīn深深看着林麒。
林麒有事要做,那有这么多时间跟他耗下去,何况就算他耗得起,周德兴也耗不起,顿时冷哼一声,定睛朝那恶男子瞧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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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章 骂鬼
鬼物属yīn,孤魂野鬼更是如此,长期待在乱葬岗子这种地方,不免有些乖张,这男子是个横死的,不知道死了多久,天不收,地不管,一言不合出来吓唬林麒也在常理之中,若是平时林麒也不与他计较,但他找五个小鬼为的是正事,怎能让他搅和了?放眼向他瞧去。
他这一瞧,可有个名堂,yīn神出窍之前他在眼皮上抹了鸡血,鸡血纯阳对鬼物有震慑作用,一瞪眼,双眼竟似shè出金sè光芒来,定住恶男子,伸出左手拇指指着他胸膛,大声骂道:“赃物,你活着是个不仁不义之辈,杀兄卖妻,纠结凶徒拦路截取赈灾粮物,被官兵杀死,却仍然不思悔改,死了也是个恶鬼凶煞,不得进yīn司,入轮回,躲在这里作威作福,还知不知道个羞臊……”
恶男子被他骂的愣住,想要动弹却又动弹不得,惊颤不已,林麒目光神威凛然,如同冥司yīn神对他审判,恶男子却是纳闷,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干过的事情?莫非真是yīn神降临?可yīn神来这个地方,身边怎么没有鬼差?
林麒用的是骂鬼之术,左手拇指离心最近,指着他胸膛,与他相连,就能知道这恶鬼生前做过些什么恶事,怒骂之时,要做正义凛然之状,舌尖抵住下颚,如此一来便能破解他身上煞气。
是人就有羞愧知心,鬼是人死后变的,自然也有。不过有些掩饰的好,有些掩饰的不好罢了,真要是一点羞愧的心都没有了,那也就不是人了,那是魔,或是最为邪恶之物。
男子显然还没到这个地步,愣愣站着,看向林麒的鬼眼之中一片迷茫,林麒却仍是不依不饶骂道:“生前作恶,就要受罚,你逃避yīn司追捕,躲在这里就能永远躲过去吗?难道就不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况且做鬼之后,仍是不存上进之心,还耍蛮横道理,真不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难道就要等待天劫降下,将你劈个魂飞魄散吗?……”
林麒骂语声中带着鬼巫教给他的法力,自然不是这恶男子能抵挡得了的,他身上红sè光芒被林麒骂上一句,就少了一层,像是被人一层层扒光了衣衫,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可怜巴巴,不就是一个可怜可恨的孤魂野鬼。
恶男子被林麒骂的心神颤抖,就觉得羞愧的难以忍耐,越到后来,越是难以忍受,呜呜……鬼哭了起来,羞耻之心一起,身上红sè煞气光芒尽失,跪倒在地,哭喊道:“多谢上师将我骂醒,否则还不知道要这般飘荡到什么时候,我这就去yīn司报道,接受惩罚,来世做个好人……”
林麒见他这般模样,也是松了口气,眼睛一眨,收回目光,那恶男子就能动了,知道是林麒放了他一马,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大哭着转身离开。
林麒微微一笑,他浪费功夫骂这恶男子,其实也是超度他,杀鬼之术他又不是没学过,远比这省事的多,量天尺又是神物,能够带着行走yīn阳两界,杀了这恶鬼也不粘因果,不堕轮回,又何必费事骂他?
林麒不是个烂好心的,当初跟鬼巫学鬼道,鬼巫曾经对他说过,鬼之一物,其实就是人死后魂魄不灭,结下善缘远比结下恶缘要来的划算,世上有因果,也有功德,若是超度一个恶鬼,就积了一份功德,功德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说的更直白一些,所谓的功德,是做给天上各路神灵看的。你功德够了,福报就多,满天神灵才会知道有你这么号人,才会保佑你,求他们帮忙就能顺畅一些。
林麒超度了个恶鬼,多少有了那么点功德,心中也是欢喜,觉得鬼巫教的管用,稳了下心神,重新对那些孤魂野鬼道:“与你们交易,本是逆天道行事,我也强请不得,可一旦答应了你们的事,就无法反悔,否则会遭天谴,你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林麒露了这一手骂鬼之术,震得这些好兄弟无不胆战心惊,谁也不敢靠前,却又舍不得离去,正徘徊着,听见他这么说,又都围了上来。林麒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晃了晃道:“这是东岳帝君派人送给我的路引,帮我办完事,我烧了路引,你们就可拿着他去找帝君报道,那时,自然就是福德鬼了。”
黄符在外面看起来普通平常,没什么稀奇之处,但在这个地方却是神光湛然,各位好兄弟见了这道符,再也没了顾虑,那些不够条件的唉声叹气,捶胸跺足,只怪自己怎么不早死些,当下有十几个小鬼站了出来,全都是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
林麒也不客气,走过去挑了五个目光清澈的,将剩下的纸钱烧给在场的好兄弟,等都散了,带着周兴和五个小鬼往回走,来的时候慢,回去的时候却快,拐了两拐,到了个没人的地方,林麒念动咒语,抽出量天尺虚空中从上划出个口子,走了出去。
周德兴懵懂间全身一颤,醒了过来,再一看那里有人家,自己还是坐在地上,想起先前那一幕,简直就将林麒当做天人看待,鬼市里那恶鬼凶煞异常,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是遍体生寒,不敢动弹半点,yīn煞气息简直吓杀了人,却没想到被林麒一通骂,竟就骂得哭了起来,这般本事简直神乎其神,他周德兴何德何能,竟能碰见这等异人?
这么一想,心思更加热切,急忙站起来转身要去搀扶林麒,却见林麒早就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五个泥捏的牌子,对着虚空说话:“找你们五个来,是让你们帮我寻找一个狐妖,狐妖是只黑狐,遍体漆黑,腰间有一道紫sè毛发,有个名堂叫做丞相玉带,若是幻化chéng rén形,就是个黑脸男子,脸上有一道横疤,好认的很。”
林麒走鬼市,找五个小鬼,为的就是寻找那黑狐,他原本想找夜游小鬼帮忙,但这些个夜游神都是正牌鬼差,他林麒驱策不动,强行驱策得罪了yīn司,也是得不偿失。先前惹了那夜游小鬼,幸好有义父帮忙,这才没惹出事端来,事后想起林麒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不敢在大意,想到了这个办法。
周德兴出了鬼市,自然就看不到鬼,但也能猜测出来,不敢说话,就在一边看着。林麒吩咐完几个小鬼,平地就起了五阵微小的yīn风,旋转着就要离开,林麒笑道:“着什么急,你们几个法力太弱,我助你们一臂之力。”说着话,捏碎一个泥牌,撒向yīn风,接着又捏碎一个撒了出去,一边撒一边道:“土厚德,能载物,我又做了法的,如此一来,你们身上灵气也多些,更能帮我的忙……”
念念叨叨的说完,撒完五把土,五阵yīn风围绕着他转了一圈,消散无踪。
周德兴佩服的五体投地,赞叹道:“林兄弟年纪虽小,这一身本事却是大的没边了,若不是跟着你,那里知道世间竟然有如此秘术,真是长了见识。”
林麒哈哈大笑,道:“那你还学不学了?”
周德兴浑身打了个冷战,想了想道:“我老周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这些个鬼东西,真要像今天这般多来几回,连觉都不敢睡了,算了,我老周不是这块料。”
林麒呵呵一笑,也不多说,迈步超前走,周德兴追上来问:“不等那五个小鬼了?干什么去?”
林麒道:“黑狐有道行,不是那么好找的,否则我也不必如此费力,咱们也不能老待在外面,先找个安身的地方吧。”
“对,对,先找个安身的地方,这里我熟,前面不远有个灵官庙,早就破败了,没人住,正好便宜了咱俩……”
两人说着,在夜sè中渐行渐远……
是年五月,韩山童与刘福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咬儿等聚众三千人于颍州杀黑牛白马,誓告天地,打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的战旗。韩山童还自称宋徽宗八世孙。当地县令急调军队围剿。韩山童不幸被俘,随即被杀。
刘福通等冲出重围,重新聚合起义军,于五月初三rì占领颍州城,刘福通等击败前来镇压的元军,迅速占领今安徽、河南许多城镇。是年八月,芝麻李起义于徐州;徐寿辉、邹普胜起义于蕲州,十二月,布王三等起兵邓州,称“北琐红军”;十二年正月,孟海马占领襄阳,称“南琐红军”。二月,郭子兴等起义于濠州。
至此,天下大乱。
再次感谢阿劳伦斯的打赏,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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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章 凤穴
转眼就是半年,林麒和周德兴栖身在灵官庙里,白天睡觉,晚上偷鸡摸狗的找点吃的,半年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五个小鬼像是人间蒸发了,rì子过得那叫一个单调无聊,林麒还是那个样子,淡然处之,丝毫没有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对,却是苦了周德兴,可林麒不说走,他也只能跟着苦熬。
有时候他很奇怪林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本事不用多说了,就纳闷他这么个年纪,怎么就老成到了这个地步,不像是一个少年人,倒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和尚,一坐就能坐上一天,盯着颗草都能看上半天,并且乐在其中。别的不说,就论这份八风不动的镇静功夫,周德兴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更让他觉得佩服的是,林麒吃喝很少,有就吃点,没有也不喊饿,两人弄点吃的大部分进了周德兴的嘴,就是这样,林麒也没瘦了,并且任何时候jīng神头都是那么足,难道他修成了道家的辟谷?但怎么看也是不像,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rì子就这么过吧,一天天的往来反复,周德兴觉得快要疯掉了,这时传来天下大乱的消息,他的一颗心就活络了起来,总想着去投军,但佘铃铛对他不薄,林麒对他也不错,他周德兴是个恩怨分明的汉子,自然不能拔腿就走,焦急却是一rì胜过一rì。
转眼间到了秋rì,周德兴下山偷了身厚衣衫,本想给林麒也偷一身,差点被人发现,被狗追了三里地,狼狈回来,要将这身厚衣给林麒,林麒却是死活不接,微笑道:“我不冷,有就穿,没有也就算了。”周德兴无奈只能穿在了自己身上,随后他就发现,林麒果然不怕冷,这让他很是羡慕,就觉得他是个神仙中人。
直到深秋这一rì,林麒坐在门外看着星星发愣,一阵微风席卷而来,一个小鬼显出真身,对着林麒道:“上师,我发现了黑狐的所在之地。”
林麒霍然而起,急问道:“在哪里?”
“韭菜山有个洞,在山之东麓,黑狐就躲在那。”
林麒没问为何小鬼找了这么久,黑狐是个有道行的,不像人一样需要劳作,需要吃饭睡觉,干活,真要躲起来,这么大的地方,没有一年半载的,绝对找不到,林麒已经做好了找上个两三年的念头,小鬼半年多就有了消息,算是办事得力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yīn沉沉的,太阳被乌云遮住,沉思了一下对小鬼道:“你带我去看看。”回头又对周德兴道:“帮我照看一下肉身,我去去就回。”周德兴见他跟一阵风说话,知道是小鬼回来报信了,心中这叫一个欢喜,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可是闷煞坏了,急忙点头道:“尽管去,这里交给俺老周。”
林麒回到庙里缓缓坐下,yīn神出窍,跟着小鬼朝韭菜山而去,行了半个多时辰到了韭菜山,大山空旷,只闻得依稀的几声鸟鸣。小鬼带着他绕山而行,到了东侧半山腰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树下面是一处山洞。山洞隐蔽难寻,若不是有小鬼带路,林麒就算来回走上十趟八趟的,怕是也难以找到。
不知为何,林麒竟然有些紧张,他与黑狐有深仇大恨,双方都是不死不休,但一想到就要见到那黑狐,心情就很复杂,怕自己降服不住他,又怕贸然前来被黑狐发现。黑狐有道行,能够看到yīn魂野鬼,自己就这么来了,万一他有防备,又该如何是好?
林麒停了一停,问那小鬼:“你见到那黑狐了吗?”
“见到了,离他很远,有一次他好像看见我了,却并不是太在意,我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也很小心,黑狐白天睡觉,晚上修炼,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睡觉。”小鬼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显得很是机灵。
林麒沉默了一下,觉得七年过去,自己模样变化很大,就算黑狐见到了,也不一定认出自己来,也许会觉得是过路或是乱窜到这的孤魂野鬼,就算被认出来了,只要心念一转,yīn神能立刻回到身体,也不用太过顾忌。只要小心些,黑狐想要发现yīn神也不是那么容易。
林麒沉吟了下,让小鬼带路下了山洞,踏进洞内,感觉空廓的溶洞其深莫测。行走几步,面前突然现出一只硕大的猛虎,定晴观看,原来是酷似老虎形状的石幔,却显得维妙维肖,十分逼真。
山洞乃是岩洞,其石形如器物甚众”比比皆是。有洁白无瑕的仙人卧榻、浑然天成的莲花台,还有百步云梯、雄鹰扑食、摸天岭、水晶宫、金龟探海、仙女池、逍遥台、水帘洞、群猴山、跳水台、仙人桥、犀牛池等,丽景咸集,妙趣横生,令人目不暇接。
林麒心中暗叹,觉得黑狐还真是个会找地方的,洞内冬暖夏凉,委实是一个好地方。好地方?林麒心中一动,想起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龙脉风水走势,心里就担了心思,果不其然,再向前去,翘首观望,远方三十丈左右的头顶上方有一对熔岩形成的凤凰,右为凤,左为凰,它们金黄sè的头部和身躯凸现于岩石上,一缕缕清晰可见的羽毛悬空飘洒,其中间还有一座宫殿形状的石幔,被称作凤凰宫。
古代传说凤凰为百鸟之王,每一出现,百鸟群集左右应声鸣唱,犹如万民朝拜圣主,故有“百鸟朝凤”之说。凤凰斜对面有只头部较小、身体胖实、尾部拖得很长,未开屏的孔雀正虔诚地朝拜着它们。在孔雀的旁边还有一只白sè的鸽子,翘着翅膀、低着脑袋对凤凰叩拜。这些全都是天然形成,却都是惟妙惟肖,生动自然,赏心悦目。
难道这里是一处百鸟朝凤之穴?林麒猛然想起鬼巫对他说过,龙脉地穴,凡人葬之,福衍子孙后代,若是jīng怪居于此处,则可增长道行,对修行大有裨益。这贼狐,竟然找到如此一处好穴,想必是居中修炼,多亏找到了他,否则待它修出了高深道行,倒霉的还是自己。
林麒心中暗恨,却更加小心起来,也不敢再走,四处看了看,就见凤凰右侧挂着一幅骨架,三十来丈的长度,似龙非龙,头上有角,仔细看去,正是那只青蛟的骨架,林麒惊讶无比,想不通青蛟的骨架怎么就摆在了这里。
骨架斜挂在上面,延展开来,顶端处有一拳头大小的窟窿,不知道是人为凿出来的,还是天然如此,光亮顺着窟窿shè下,正好笼罩在蛟骨上面,蛟头垂下,张开嘴,里面有水珠闪动。
在蛟骨与石凤zhōng yāng下面,卧着一只大个的黑狐,斜躺在一堆干草中间,沉静不动,像是在睡觉,林麒心中一颤,起了恶毒心思,不如趁这个时候取了黑狐xìng命。忍不住向前一动,身子轻飘飘的荡出去挺远,这才想起是yīn神出窍。
他这一动,黑狐翻了翻身,像是有所察觉,林麒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块突出的尖石后面,那黑狐翻了个身,再次睡去。林麒静了静心神,也不敢再去搅扰黑狐,四下看了看,见身后上放有一处悬壁,上面还有块半圆的巨石,居高临下,正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林麒想了想,转身对小鬼打了个手势,两人顺着来路悄然出了石洞。一出了石洞,林麒就急忙朝四方看去,就见山是从西南方坤龙发脉而来,势如万马奔腾,雄壮有力,簇拥有情,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前迎后送,层层开帐,束气过峡,剥换到这里称为父母山,金星结穴,此地是一穴大地,必出贵人。
林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所处位置,发现这地方是凤凰之地,两侧的山坡就像两只凤凰的翅膀一样,凤凰之地只能占囊不能占头。穴就在高地上,这块高地就是鸟囊,是正穴所在,周围的草都不如此地的草深,这就是气聚成形,有生气的地方,有气之地树木楼台也可发。
前面的水流弯曲环抱与穴场,禽星、兽星水口有捍门、华表、禽星、兽星立于水口,后有鬼星托穴,对岸青山得宜,官帽卓起,一般有这样的贵星必结大地。最贵的是山前这条河的对面,有很多鸟巢石洞,这地就是“百鸟朝凤”之地,乃是天下少有的大贵之地。
凤穴内灵气已是充足无比,那一幅青蛟的骨架又有什么用?
猛然间林麒想起彼岸花丛中青蛟对他说的话:我就要我修行千年,眼见着就要化龙,没着谁,没惹谁,偏偏你和你那师傅绑了两个童子命的母子沉到河眼,吸取河底地气,……可怜我千年修行毁于一旦,我又怎能与你善罢甘休?
快要华龙,快要华龙……那就是假龙,凤穴龙骨,林麒突然知道黑狐为什么要如此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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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章 野猪
凤穴,聚天地灵气,龙骨,聚rì月jīng华。两相交映,几年下来灵气jīng华汇聚于一处,聚而成凤髓龙涎,蛟骨蛟嘴里面那颗闪烁光芒的水珠乃是灵液,黑狐吞下,可增五百年道行,真要让黑狐成事,林麒万万不是对手,必须要早早动手,再也拖延不得,想到这林麒正要转念yīn神回身,却见山顶右侧呜嗷呜嗷……叫声响起。
难道有变故?他拽了小鬼躲在一边,就见一头壮的如牛犊子般大小的野猪,亮着獠牙,尖叫连连朝那梧桐树下而来,两只粗壮的短腿扒开洞口,朝着里面呜嗷呜嗷……狂呼乱叫。
林麒怕黑狐出来看到自己,急忙与那小鬼到野草中隐藏,探头去看,就见那野猪遍体漆黑,猪鬃犹如钢针一般,根根竖起,两颗獠牙尖利异常,最稀奇的是这野猪的鼻头竟然是朱红sè的,红的像是女子身上的嫁衣。
野猪鼻子十分坚韧有力,可以用来挖掘洞穴或推动重物,还能当作武器。野猪的嗅觉也特别灵敏,能用鼻子分辨食物生还是熟,甚至可以搜寻出埋于厚度达一丈积雪之下的一颗核桃。野猪鼻子红sè,那是已经成了jīng怪,是个有道行的,但它看不到林麒和小鬼,并且不能变化人身,说明道行不高,也就百八十年左右的道行。
却不知这野猪jīng与那黑狐是何种关系,被黑狐降服的下属?却也不像,林麒好奇看着,听见洞中传来黑狐吱吱……不耐烦的叫声,接着无数石块噼里啪啦的飞溅而出,打在野猪身上,野猪皮糙肉厚,也不在意,仍是对着洞口愤怒嚎叫,却有些忌惮,不敢下去,只是搅扰不休。
黑狐被激怒,扔出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如箭矢般砸在野猪鼻子上,砸得野猪鲜血直流,惨叫着离开,林麒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结束,愣了愣,琢磨了一下,也不多做停留,闪念回了体内。
灵官庙内,周德兴正来回的踱步,见林麒全身打了个激灵,缓缓睁开双眼,着急问道:“林兄弟,可是打探到了妖狐所在?”
林麒点点头,周德兴更加高兴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林麒掐指一算,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灵液成形也就在明天了,开口道:“就在明天夜里。”
“终于不用在这鬼地方天天喝西北风了。”周德兴兴奋的满脸涨红,却见林麒笑着看他,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嘿嘿,实在是呆的闷气了,林兄弟,刀子我可早就磨好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看俺老周见鬼害怕,要是对付个实在物件,狐狸,老虎的,可都不在话下,到时候扒了它的狐狸皮给你做件狐裘穿穿……”说着从后腰中抽出一把尖刀,果真如他所说,磨得锃光瓦亮。
林麒听他胡吹大气,笑笑也没说话,其实周德兴有这个心也就行了,真要对付黑狐,十个周德兴也不是对手,但这么长时间,这个粗壮汉子一直陪着自己,虽有怨言却没离开,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林麒又怎能真让他去冒险?
周德兴胡吹了会,见林麒说话兴致不高,也知道他xìng子古怪,独自出去继续磨刀,没多大的功夫小鬼也回来,林麒见了他,沉声道:“你去附近找些陈年老鬼打问打问,那野猪是个什么来头,跟那黑狐有什么过节?”
林麒也没报多大希望,试想找那黑狐,五个小鬼找了大半年这才找到,想要知道黑狐与那野猪jīng有什么恩怨,想必也不是那么简单,却没想到,小鬼去了一个多时辰,带来一个老鬼,这老鬼八十多的年纪,点头哈腰的,也不多要,只要林麒能给烧点纸钱就行。
小鬼之所以能找到黑狐,全赖这个老鬼,老鬼死了一百多年,得病死的,算是半个横死的,就被葬在韭菜山,小鬼找了大半年才碰到老鬼,一打听,这韭菜山上下百年就没有这老鬼不知道的,这才找到了黑狐。
老鬼有所求,林麒自然答应,把剩下的纸钱全都烧给了老鬼,还点了三只祭神的香,乐的那老鬼直蹦高高。这也怪不得他,前几十年儿子孙子还记得他,后来时间长了,也就再也没人烧纸烧香,多少年了都没尝到香火的滋味,哪能不高兴。
这一高兴就把个前因后果都跟林麒说了,原来黑狐占据的那座地穴,先前是那只野猪jīng的,想想也是,野猪钻山穿洞,那是天xìng,找到如此好的地穴,也不奇怪,但黑狐不知怎地就找到了这个地方,把野猪jīng赶了出来,占据了洞穴。
凤穴之中灵气充足,远不是外面可以比的,野猪jīng修炼的好好的,被人赶出了家门,当然心不甘情不愿,每rì里都找黑狐的麻烦,但奈何黑狐道行比它深,也打不过,可也不甘心,就这样rì复一rì,年复一年的搅扰不停。搞得那黑狐也是烦的不行,他道行比野猪jīng高不假,但他损失了四百年的道行,也没高到那去,野猪成jīng,那一身皮毛跟钢铁也差不多少,想要弄死,也不可能,就这样僵持下来。
老鬼碎碎叨叨的说完,林麒双眼一亮,心中就有了主意,先前他还没有十分把握,但听了老鬼所说,把握可就大上太多。林麒眼珠一转,问那老鬼:“你在韭菜山百年,想必一定认识野猪jīng,不如把他叫来,你就跟他说,与那妖狐相斗,我能祝他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超度你,让你重新轮回。”
人死为鬼,不能轮回,最是凄惨不过,闻听林麒能超度他,老鬼那能不尽心办事,立刻就拍着胸脯子让林麒放心,他与那野猪jīng以前也是邻居,还能说得上话,不过那野猪jīng虽然能听懂人言,却无法说人话,还得他来传声。
林麒知道这老鬼是在表明他是个有用的,也是想看看他的本事,林麒也不多说,从包袱中取出黄纸,丹砂,写了张符箓,其实就是给义父王十八写了封信,让他照应一下老鬼,安排他投胎转世。
林麒道:“你帮完我后,我烧了这符,你拿着朝东走,到了槐树村,顺着槐树一直往前,找到城隍座下的王判官,将信递给他,自然会安排你投胎转世。”
老鬼做鬼这么多年,也是个有见识的,见那黄符灵气盎然,知道林麒是有真本事的,不是胡吹大气,又听闻他还认得yīn司的判官,自己想要投个好人家,全在判官的一句话,这心思可就更加热切起来,心急火燎就要走。
林麒开始也没在意,眼见着老鬼朝门外飘去,忽地心中一动,暗叫好险,自己xìng子还是急躁了些,想那野猪jīng恨那黑狐什么似的,若是此刻老鬼叫它来了,得知有自己相助,这野猪jīng耐不住xìng子,立时就要去报仇,可不就是坏了自己大事?
想到此处,林麒急忙道:“不急走,你这样,先去探探野猪jīng的风声,在透露点消息,就说有人能帮他夺回洞府,但却也有代价,那就是要他一颗猪牙,问他愿意不愿意,若是愿意,明天申时带它来找我。”
林麒这一招叫做yù擒故纵,太上杆子的事,你去做了,别人也不相信,总觉得这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或许就有什么危险在后面等着,但你要是有所求,别人就会相信,而且你拿起了架子,对方就会相信你是个有本事的。
世界上的事,就这么奇怪,有时候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非要搞得很复杂,但不如此也做不成事,徒增奈何。但林麒既然盯上了那野猪jīng,就有把握用它,就算明天业主不来,他也有能耐驱策得了野猪jīng,无非是费事一些。
老鬼不知道林麒如何想的,虽有疑惑,也是没问,林麒让与他交好的小鬼随他一起回去,老鬼明白林麒不太信任他,叹了口气,一摇三晃的跟小鬼走了。
林麒皱眉沉思,该如何除去黑狐前前后后都想清楚了,这世上虽没有万全之策,但能多考虑一分,胜算就大上一分,面对黑狐这个狡猾的仇家,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也不知道想了多长时间,直到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才算是更有把握了些。
直到磨刀的周德兴回来,林麒笑问道:“刀磨好了?”
“锋利!”周德兴将个短刀磨的跟镜子一样,林麒笑笑,道:“明rì就去收拾那黑狐,但还有一样,我需要庙里的一尊神像,你地头熟,可有什么路子?”
周德兴愣了一下,道:“要那玩意干什么?这庙里不就有一尊嘛。”
林麒笑道:“我自有用处,灵官庙里的神像早就没了香火,灵气不足,不管用的。”
周德兴抬眼看了看庙里的灵官神像,早就没了样子,成了灰糊糊的一坨,想了想道:“咱们上门去要,没那座庙会把佛爷送给咱们,就得偷,可这神像都不小,就算偷也不是容易的事。”
说到这,双眼猛然一亮,高声道:“有了!我有个自小长大的兄弟,最是仗义,叫朱重八,就在不远的皇觉寺出家,找他,肯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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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章 皇觉寺
皇觉寺位于凤阳山rìjīng峰下,周围三山相连,一水萦绕,气象万千。老话说的好,再穷不穷和尚,在苦不苦秃驴。大元朝的和尚无疑是最幸福的和尚,他们有田产,能吃肉喝酒,能结婚,有钱了还能开当铺,这几年两淮又是水灾,又是旱灾的,但寺里依旧是吃穿不愁,和尚们常年如一rì的念经,吃饭,睡觉……
临近黄昏,倦鸟归巢,远方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小路上已经没人,只有一个二十五六的和尚挑着两桶水步履艰难朝着皇觉寺而行。这和尚穿着破烂如乞丐般的僧衣,身形也不粗壮,有些瘦弱,一张脸特别的长,额骨隆起,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土斑,留有稀疏的胡须,双眼炯炯发光,眉毛又浓又粗,眉根都向上吊竖着,鼻子很大,鼻孔向上翘起,耳朵很长,几乎垂到肩膀,嘴又大又宽,下巴比上额突出许多,竟然就是个丑到极致的和尚。
眼见着到了皇觉寺,两个油光水滑的和尚穿着袈裟,剔着牙,悠哉迎面而来,碰见丑和尚,上前打趣道:“重八,你今天可偷懒了,大殿铜缸里的水到现在还没打满,饭可是没得吃了。”
重八低头前行,并未搭话,另一个和尚朝他呸的一口道:“穷要饭的,要不是方丈可怜你,早就饿死你个丑八怪了,整天yīn沉着脸,就不知道自己那张脸丑绝人寰了吗?真跟个小鬼似的,还装的什么深沉?”
重八依旧是没有说话,反而加快了脚步担着水到了大殿,将水倒进巨大的铜缸中,也没歇上口气,急忙就朝斋堂跑去,到了那里,就剩下个扫地的老和尚,半点饭菜也没有留下,老僧见他愣在原地,叹息一声对他道:“重八啊,监院说了,你最近有些疲懒,一缸水要打上半天,伽蓝殿里的蜡烛被老鼠偷吃了,也是因为你偷懒,罚你不许吃晚饭。还说让你去伽蓝殿守着,若是蜡烛再被老鼠偷吃了,明天也没有饭吃。”
重八愣了愣,干了一天的活,从早上到现在脚都没着地,正饿的狠了,却没有饭吃?他沉默了下,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争辩,转身离开,到了伽蓝殿,大殿里面一片漆黑,他先是拿起扫把将殿内殿外扫得干干净净,又拧湿了抹布擦拭神像,擦了一半就觉得眼前发黑,抬头看了看外面,一轮圆月早就挂在了半空。
他饿的有些发晕,小心走出殿外,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他本是一农家子弟,至正四年淮北大旱,父、母、兄先后去世,不得已而入皇觉寺当行童。入寺不到二个月,因荒年寺租难收,寺主封仓遣散众僧,只得离乡为游方僧。要了几年的饭,又回到皇觉寺为僧,却是受尽了白眼冷遇,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吃的最少,穿的最破,可如今这个年月,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那里还能挑三拣四的,但他朱重八好歹也是条汉子,就真心甘愿累死在这寺庙里吗?
朱重八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信,叹了口气,这封信是他一个村的同伴汤和托人送来的,汤和参加了红巾军,混了个千户,劝自己也去参加义军,但是……
朱重八叹了口气,到院子里水缸喝了个水饱,感觉有些jīng神了,返回伽蓝殿里继续擦拭神像,珈蓝神就是关羽,相传隋代天台宗的创始者智者大师,有一次曾在荆州的玉泉山入定,于定中听见空中传来:”还我头来!还我头来!”的叫声,原来是关羽的头被敌人砍下来,其愤恨不平,到处寻找自己的头。智者大师反问:”您过去砍去他人的头无数,您今rì怎么不去还别人的头?”并为其讲说佛法。关羽当下心生惭愧,而向智者大师求授三皈五戒,成为正式的佛弟子,并且誓愿作为佛教的护法。从此以后,就与韦驮菩萨并称佛教寺院的两大护法神。
皇觉寺不是一个大寺,主殿修建的富丽堂皇,其他的就都能简就简了,这间伽蓝殿也不大,跟大户人家的正堂差不多少,殿小,神像也不会大,塑造的跟个常人差不多大小,但有供台,还是得要仰视。这尊珈蓝神像虽小,却是栩栩如生,身穿圆领宽大之深绿袍,胸前加挂一盔甲,展现出华丽富丽之气。除了腹前和膝部有飞龙纹外,还有散布袍身的云纹,及袖边、衣摆的花瓣纹,以红和橙sè装饰。加有一层外袍。脚穿用简单线条点缀黑鞋,脚尖略向上点。手持青龙偃月刀。
当真是威风凛凛,不可逼视,但朱重八饿的头昏脑涨,越擦心绪越是烦乱,这会又是夜深,和尚们也都睡了,就再也忍耐不住,啪!一声将抹布摔倒地上,指着珈蓝菩萨骂道:“你是庙里护殿的菩萨,受的是庙里的香火,既然是你看家,老鼠咬坏了蜡烛为什么让我受责?别人尊你为菩萨,我可不怕你。”
一通骂并未心情好些,反而更加烦闷,从墙边抄起扫帚照着珈蓝神像的屁股上打了起来。打了十几下觉得还不出气,从香炉里掏出香灰来,沾着在珈蓝神像后背写下五个大字,发配三千里!
做完这一切才觉得胸怀顺畅了些,嘿嘿笑了笑,瞧着自己的字迹暗自得意,正得意着,一个胖大和尚晃晃悠悠的踱步进来,朱重八认得这个迎客僧,怕他看见神像背后自己划的字,急忙迎上去道:“师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迎客僧斜着眼瞧了瞧朱重八,懒洋洋道:“外面来了个臭要饭的找你,叫周德兴,说是与你一起长大的,重八,我可你跟你说,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有什么事,你们在庙外面说去,可不许带了进来,你那朋友贼头贼脑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朱重八闻听周德兴来找他,心头一喜,可听到后面几句,心头起了恼怒,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急忙连声答应,朝那迎客僧告了个罪,出了庙门,就见外面周德兴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瞧。
周德兴瞧见朱重八从里面出来,惊呼道:“丑八怪!”朱重八笑笑,喊道:“臭德行!”大步上前照着周德兴肩膀上就是一拳,周德兴回了一拳,两人哈哈大笑,这笑声还没落下,迎客僧走到门口呵斥道:“佛门清净地,大呼小叫的像个什么样子,去远些!”
周德兴跟着佘铃铛混丐帮,那是穷横惯了,那里受得了这个,脸sè一变,指着那迎客僧,瞪着眼睛道:“贼王……”八字还没出口,朱重八急忙拽了一下他,将他拉的远远的,周德兴犹自不干,嚷嚷道:“你拽着我干什么,瞧那贼王八肥头肥脑的鸟样子老子就来气,重八,这事你别管,我去揍他一顿再说……”
朱重八急忙拽着他走,道:“行了,行了,几年没见,怎地还是这火爆脾气?你打了他,可不是给我找麻烦,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也想进寺当和尚?”
周德兴这才想起林麒交待的事,反过来拽着朱重八走到一处无人地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怎地成了这个鸟样,连我都不如,难道寺里还不管饱?”
朱重八苦笑,却不愿意在兄弟门前失了面子,道:“你别管我,说说,来找我做什么?”
“这么回事,我前几年要饭加入了丐帮,我们小帮主有位兄弟到这边办事,我就跟着来了,……”周德兴也不隐瞒,前前后后的将所有的事说了一遍,朱重八静静听着,当听到要偷出一尊庙里神像的时候,皱眉犹豫。
也不怪他犹豫,周德兴是他打小的兄弟,能帮忙的,他绝对没有二话,但偷了庙里的神像,就绝了退路,连口安稳的饭都没有了,人这一辈子什么事最大,当然是吃饭最大。可周德兴既然找来了,又怎能说个不字?
朱重八思忖半响,突然开口道:“要神像也行,但你得让那位林兄弟给我一百两银子!”
周德兴蹦了起来,指着朱重八鼻子骂道:“好你个丑八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财了?真有一百两银子,我们直接向庙里买就是了,还用得着来找你?”
朱重八沉声道:“天下这么大,你可曾听说过寺庙里有卖佛像的?实话跟你说,帮了你,皇觉寺我可就待不下去了,只能去找汤和投军,也不瞒你,前两rì汤和来信,让我去濠州投奔郭子兴的红巾军,可你知道他信上是怎么写的吗?”
“哦,汤和那小子投军了?”
“没错,还混到了千户的职位,是咱们这些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但你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千户的吗?我告诉你,那是他带着几个兄弟冒死劫掠了两个大户人家的银子,孝敬了郭子兴的公子郭天叙,这才当上的千户,汤和说了,让我无论如何要搞到一百两银子,除了路上的费用,剩下的钱替我活动活动,在他手下当个百户,冲锋才不会最前面,死的才不会那么快,或许就能拼搏出一场事业来,老周啊,我也是没办法了,你跟那林兄弟说,只要一百两,这事我就给他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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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章 朱重八
周德兴很了解朱重八,自小光着屁股长大的,脾气秉xìng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说起来朱重八真不是个小气的人,打小就是个豪爽之辈,兄弟有难向来争先,是他们几个的头,但造化弄人,如今混得最不济的怕也就是重八了,为了口饭吃竟然隐忍到现在。
再看朱重八的模样,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又想起那迎客僧的刻薄,可知他如今处境坏到了什么地步,若非如此也绝对不会跟自己张这个口,可一百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周德兴跟了林麒大半年时间,知道他不是个有钱人,每rì里也是偷鸡摸狗的混rì子,又想了想,毕竟林麒不是普通人,或许真能办到也说不定,再者说了,他有驱策小鬼的本事,大不了问问小鬼那里有富贵人家的坟墓,捞上一票,那也说不得了。
周德兴也想去投军,却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许多的说道,没了银子当真是寸步难行,不如就去问问林麒,能不能帮着想个办法。
周德兴道:“兄弟,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见见林兄弟,他可是个有大本事的,有驱策小鬼的本事,神仙一样的人,咱们觉得一百两银子是大事,对人家来说,兴许就不是个事。”
朱重八撇撇嘴,却不信周德兴说的,他在庙里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神佛保佑?那些个百姓大把钱送进庙里,也没见庙里的菩萨真的保佑了谁,倒是和尚们各个吃的油光嘴滑,周德兴是个实在的,他却不甚相信。
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沉吟道:“就不去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那有刚见面就要银子的?面子上也下不来,你且去问问林兄弟,我就在这等你消息就是。”周德兴没有那么多心眼,觉着朱重八的话也有道理,就道:“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也不等朱重八答应,拔腿就跑。
周德兴粗壮汉子,脚程也快,不一会的功夫回到灵官庙,见林麒坐在庙外的石头上看着天上星星发呆,好像看的是美貌小娘,看得那么痴迷入神,神情专注,真是个耐xìng好的。他咳嗽一声走过去,林麒扭过头来,问道:“怎么样了?”
周德兴不好意思道:“我那兄弟答应了,不过要一百两银子,林兄弟,我那兄弟不是个爱财之人,只是他帮咱们做事,庙里可就待不下去了,他想要去濠州城投奔红巾军,没有路费,也没钱打点,这才让我来问问,能不能给他一百两银子?”
林麒也是个穷鬼,身上除了尺子,也就没什么了,就算把量天尺当出去也没人收,会的也就是驱策小鬼,若是让小鬼取些别的物件还行,要是让小鬼去庙里偷神像,岂不就是找死?
林麒上下模了摸,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来,无奈道:“本来是带着银子的,都给了你们帮主,就剩下这点。”
“哎!我也知道林兄弟不富裕,不如这样,咱们是不是找个没主的富贵墓地,然后……”
盗墓?林麒吓了一跳,就觉得这周德兴胆子太大了,突然就想起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挖人坟墓,这是天怒人怨的事,轻者不得好死,重者断子绝孙。
林麒摇了摇头,周德兴急道:“就这一次,不这么干,那来的银子,难道还让那五个小鬼偷去不成?”
周德兴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林麒,眼睛一亮,笑道:“我有办法了,你去回话,就说事成之后,一百两银子奉上,绝对不少一钱,不过亥时之前,一定要将神像送到韭菜山脚下。”
“咦,真有办法?不盗墓也有钱?林兄弟快说说是个什么法子?”
林麒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对了,将神像带出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个铜盆来,有了铜盆才有银子,没有铜盆可就没有银子,切记,切记。”
周德兴听得迷迷糊糊的,本想再问几句,又觉得林麒是个有大本事的,自打认识他,不管什么事,能做就是能做,不能做,也从不逞能,既然他说了能办到,自己cāo那么多心干什么?只等着拿银子就是。
周德兴兴高采烈回去传话,将林麒对他说的话对朱重八复述了一遍,他是相信林麒,朱重八还是有些犹豫,一百两银子是关系到自己身家xìng命的大事,那人说的太过玄奇,拿个铜盆就真能变出银子来不成?
周德兴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却见朱重八沉吟不语,知道他不太相信自己,也不高兴起来,粗声道:“重八,我跟你说,林兄弟是个有真本事的,我跟了他大半年,从未见过他说大话,你相信我这一回,真要是林兄弟说话不算话,咱俩就去投奔丐帮,帮主是他兄弟,他又亏欠了咱们,总能对你我不错,也好过在庙里看人冷眼的强。”
朱重八暗暗苦笑,乞丐他又不是没做过,又那是那么好当的?当年那般困窘之下也没入了丐帮,难道现在要走回头路,继续去做乞丐讨饭?
可不相信又能如何?如今他想在庙里继续苦熬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望,今天中午担水回来,一个与他相好的和尚告诉他,汤和给他来信的事,已经被庙里迎客僧派人去通知当地官府,也就这两rì就该有信回来,凭他与反贼通信,就能死个十回八回的。
真的是没有路了啊。
“好,就相信你,德兴,你去回林兄弟,这活我干了,不过庙里神像可是不小,我一个人难以搬动,明天天黑,你来帮我。”
“好,好,好兄弟,我这就回去说给林兄弟知道。”周德兴高兴的拍了拍朱重八肩膀,也不废话转身就走。剩下朱重八一个人呆在原地,他独自愣了愣神,想起父母,想起这些年的心酸,突然叹息了一声:“夜凉了啊。”
夜sè下他的影子被拖的很长,还年轻的背竟然有些弯。
回到皇觉寺,庙门紧闭,朱重八上前拍门,也没人应他,他心中焦急,拍的更加使劲,过了好大一会,那个肥胖的迎客僧才披着衣服懒洋洋出来,见是他回来,横在门槛上,也不放他进去,尖声尖气道:“催死的吗?拍的这使劲,不知道方丈有令,僧人不得夜游,我放你出去,还道你很快回来,竟然就回来的这般晚,扰人清梦,真是个不懂事的……”
朱重八的双眼猛然瞪圆,一双拳头突然就攥紧,指甲几乎陷到肉里,缓了一缓,面带笑容,陪着笑脸道:“打扰师兄睡觉,是我不对,我那朋友家里出了点事,让我帮着拿个主意,这才回来的晚,师弟知道不对,待来rì上山打了野鸡野兔的,定给师兄送来赔罪。”
迎客僧闻听他这么说,脸上才露出笑容:“算了,你我师兄弟一场,若不放你进去,显得我不近人情,好了,好了,赶紧回去睡觉吧。”说着话让开肥胖身躯。
朱重八急忙行礼,低头进了庙门,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听那迎客僧道:“山鸡,野兔的要肥嫩些的,太瘦了可不好裹嚼。”朱重八的脸立刻就yīn沉了下来,却是头也不回道:“师兄放心,定给你抓些又肥又大的。”
回到珈蓝殿,朱重八坐在门槛上,沉思了许久,取出汤怀给他的信到殿内烧了,小心走到斋堂,偷了把切菜的刀,贴身藏好,绕着各个大殿转悠,天王殿、大雄宝殿、禅堂、伽蓝殿、转悠了个遍,发现就只有珈蓝神小一些,剩下的无不是巨大,不是两个人能抬得走的。
绕回了珈蓝殿,朱重八小心摇晃神像却是动也不动,他心中暗暗着急,今夜若是不将这神像搞得松动了,明rì又怎么抬得走?掏出菜刀去切神像底座,这珈蓝神像虽是泥塑,却也是用料厚实,他又不敢弄出太大声音来,切了半天就切掉了点泥渣,却是累了一身的臭汗。当下也恼怒起来,站到神像后面,看见自己写的那五个字,凶狠对神像道:“真想让我将你发配三千里吗?”
说着上前猛然一推,不知道是这神像原本底座就不牢靠,是他力气使到了,还是他这句话起作用了,珈蓝神像竟然被他推得,嘎吱……一声响,扭动了一下,竟然就离开了底座,晃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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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章 五鬼迷魂
第二天,灵官庙内,野猪jīng怪眼瞧着林麒,一对猪牙洁白锋利对着林麒,似在戒备。野猪jīng答应了林麒的要求,剩下的就要看林麒如何帮它,是不是个有本事的,也不用太久,一会就能知道。
林麒不会画符,但有他自己的一套,当初被困在黄河底下神殿之中,太过无聊的rì子让他不断回忆曾经发生过的事,周兴给他折叠的那把符刀上画的符,都被他一点点记了起来,照葫芦画瓢,在泥板上面刻下了符箓花纹,嘴中念诵咒语:天地威神,诛灭鬼贼。六乙相扶,天道赞德。吾信所行,无攻不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抽出量天尺在泥牌上拍了三下。
林麒不是受箓的道士,画符没有威力,只是一张黄纸,但他手中的量天尺乃是人祖女娲娘娘当年所用之物,却是比受箓威力更大,这也是鬼巫告诉他的,林麒试过几次,也真是管用,道家善使符箓,鬼巫善使泥土,那也是因为远古没有纸张的远古,威力却是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不如黄符来的简单容易。
林麒也觉得rì后应该到龙虎山上学习些rì子,毕竟千年的门派,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如果能两相印证一下,驱鬼役神的本事必定能更上一层。
量天尺拍下,泥牌立刻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原本黄土捏成的泥牌在阳光下竟然闪耀出金属的光泽,林麒微小朝野猪招手,示意让他靠过来,野猪jīng哼哼着靠近,林麒将手中泥牌捏碎,将泥土涂抹在野猪两颗尖牙上。
随着林麒的动作,野猪两颗尖牙竟然也散发出金sè光泽,野猪jīng也是个知道厉害的,他一身最厉害的本事都在两颗猪牙上面,林麒给他施了法,猪牙更加锋利,还带着驱邪庇煞的法力,相当于多添了五十年的道行。
野猪jīng与黑狐积怨颇深,多了这本事,就有些忍耐不住,一对猪眼放出jīng光,哼哼……几声,转身要去找那黑狐拼命,林麒看在眼中,眉头一皱,道:“你现在与那黑狐也有一拼之力了,但他若是逃走,你能拦得住吗?我告诉你,莫要坏了我的好事,否则我就拾掇不了你吗?”
林麒语气冰冷,野猪jīng哼哼……几声,对林麒颇为忌惮,他腰间的尺子散发出恢宏气息,令野猪jīng生不起半点反抗念头,旁边老鬼也一个劲的劝解,只能低下头等着林麒发话。
林麒也不理他,盘坐在庙里,沉思不语,这一盘坐就是半天,野猪jīng烦躁不安,就觉得奇怪这人年纪不大,怎么就如此好的耐xìng?可也不敢得罪了他,就在庙里来回转圈,苦熬时间,时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会觉得它过得很快,但有时候你也会觉得它慢的让人无法忍耐。
终于熬到了月亮出来,林麒才睁开眼站起来,带着野猪老鬼朝与周德兴约好的地方而去,到了韭菜山脚下,林麒施法将五个小鬼召唤回来,夜风清凉,一个人,几个鬼,还有个野猪jīng就这么静静等待。
今天是十五,月亮最圆,眼见着天边那轮银盘缓缓生到半空之中,林麒等的有些着急,刚想吩咐小鬼去瞧瞧,就见前方树林中钻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正是周德兴抱着个铜盆,在他身边一个低头弯腰的汉子背上扛着一尊神像,缓慢而来。
等两人离的近了,林麒才看清楚朱重八的模样,顿时愣了一下,朱重八的尊荣丑陋无比,背着个神像,如同恶鬼背了尊神像一样,情形说不出的怪异,若不是他见过太过的鬼怪,真要被吓上一跳。
几个小鬼同样惊讶,那老鬼嘟囔道:“我怎么瞧着他比我还像鬼?”野猪也朝着朱重八哼哼两声,离得远些,林麒苦笑不得,觉得这些个鬼怪也都是以貌取人的。
离的没多远了,周德兴拎着铜盆朝林麒挥手,林麒迎上去,朱重八也将神像放下,累得满身大汗,周德兴嘿嘿一笑,对朱重八道:“这就是林兄弟。”朱重八朝林麒拱拱手,周德兴又指着林麒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块长大的,也没个大号,叫朱重八。”
林麒也拱拱手,两人算是见了礼,林麒笑问道:“还算顺利吧。”
周德兴嘿嘿一笑:“为了偷出这神像,重八将那迎客僧杀了。这才赶到。”
“哦!”林麒没想到偷尊神像竟然惹出了人命,转头去看朱重八,就见他脸sè平静,语气平缓,道:“迎客僧对我看管最严,不杀了他,也无法偷这珈蓝神像偷出来,林兄弟,你瞧着这尊神像可能用?”林麒看了看这尊珈蓝神像,神威凛然,受了香火供奉的就是不一样,身上就多了那么一丝灵气。林麒点点头:“够用。”
朱重八仍是平静道:“够用就好。”再也不多话,林麒明白他的心思,笑道:“重八兄弟放心,待我完事了,那一百两银子定然一钱不少。”朱重八沉默抱拳,也无半点客气,这颗心却是没有放下,他杀了迎客僧,皇觉寺绝不会放过他,更不要说官府了,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只有造反投军一条路,他也实在不愿意当一个小兵,兵凶战危,小兵往往的死的最快的,他朱重八惜命,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天下又有那个不惜命的?
林麒也顾不得别人想些什么,让周德兴将珈蓝神像搬到山下,神情肃穆,将五个小鬼召唤到身前,从地上抓了把土,念诵咒语:“诺诺峄晔,行无择rì。随斗所指,与神俱出。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中心所yù,令我卓得。有人追我,使汝迷惑。以东为西,以南为东。……”
一把土撒在五个小鬼身上,五个小鬼化作阵阵yīn风而去,守住整座山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林麒又拿出三支香火,在珈蓝神像面前点燃,口中默念鬼巫教他的密咒,所谓密咒,就是唯神与佛才知道,其他的众生都不知道,所以咒就不翻译,也就是一音演说咒,众生随类各遵守,某一类的众生听到这个咒都明白,好像我们人虽然不明白,可是鬼明白,神明白,阿修罗、畜生都明白。
林麒这么做有个名堂,叫做五鬼**阵,鬼的种类很多,有一种叫做拦路鬼,善于迷惑人,很多人遇到鬼打墙,在一个地方出不来,其实都是这种鬼在作祟,真正厉害的拦路鬼,都是驯养出来的,往往用血食祭养,用来替一些帝王陵墓看门,这种鬼厉害至极,一旦被迷上,往往东南西北分不清楚,许多盗墓贼困死在墓里,原因也就在此。
五个小鬼并没有拦路的本事,林麒一把土撒出去,赋予他们暂时能够拦路**的能力,这么做也是将这座山整个封了起来,以免黑狐逃掉,黑狐狡猾,真是让他跑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找到,何况黑狐和林麒仇深似海,黑狐不死总要盯着林麒,这也让他无法忍受,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之所以要偷一尊神像出来,那是因为五个小鬼法力不足,也不似真正的拦路鬼被血祭了那么多年,黑狐是个有道行的,不一定能拦得住,找一尊受香火的神像,就可以镇压住五个小鬼,以神像为中心,牵动五个小鬼的气机,任那黑狐道行再高,一时半刻的也走不出去这韭菜山去。
一切都做完,林麒看了看月光,已经快到中天,转过身来吩咐周德兴和朱重八道:“你们而人守着珈蓝神像,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们,记住,一定要看好神像,千万不能让鸟兽之类的冲撞了神像。
周德兴大大咧咧道:“林兄弟只管去,这里有俺老周在,保准没事。”林麒笑笑转身刚要带着野猪jīng走,朱重八却是上前一步道:“林兄弟独身一人,身边也没个帮手,不如我随你去,若是有什么事,起码多个帮手,我朱重八别的干不了,要是有个紧要之处,起码林兄弟身边有个能使唤的人。”
林麒皱眉道:“我这是去与妖狐拼命,凶险的紧,你真的要去?”
朱重八点点头,脸上神情却是不变,心中却暗道:办完了事你若是走了,一百两银子我该找谁要去?这世道人心都坏了,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跟着你,你可就跑不掉,若是实在没有银子,那也欠我个大人情,投奔丐帮,你与帮主相熟,写封信去,想必今后rì子也不会太难过。
林麒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觉得好笑,转念一想,自己与他并不相熟,朱重八为了珈蓝神像冒了这么大险,还杀了个和尚,也着实难为了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不怪他如此想,若是换了自己,想必也是如此。
林麒笑笑,道:“既然如此,你就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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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章 天命
林麒抽出量天尺攥在手中,手心微微出汗,觉得兴奋,是因为就要了结这段恩怨,又觉得有些忐忑,生怕那个地方出现漏洞前功尽弃。心情很复杂,步伐迈的很大,没有半点犹豫,朱重八跟在他身后,竟然就跟得上,一路上沉默不语,远没有周德兴话多识趣。
朱重八也是个狠人,为了偷尊神像就敢将迎客僧杀了,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林麒回头看了他一眼,但见他神情淡然,眼神却是坚定无比,是个坚毅不拔的xìng子,认定了的事,就会一往无前,绝对不会瞻前顾后,倒也是个人物。
野猪jīng赶在两人前面,颇为有些不耐烦,想要自己先跑,又怕林麒,没奈何只能前头带路。这夜是个好天气,风轻云淡,天上好大一轮圆月,映照的天地间白晃晃,百十丈的距离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好的月夜,本该是才子佳人,吟诗作对,你侬我侬。但这两个人一头猪却都是各怀心思,闷声赶路,林麒教程快,朱重八也跟得上,很快就到了梧桐树下面,林麒长出了口气,对野猪jīng道:“你去搅扰,定不能让那狐狸吞了蛟嘴里面的灵液,否则咱们都得死在这。”
野猪jīng晃了晃硕大的猪头……叫了两声算是答应下来,林麒扒开树洞,野猪jīng猛然向前一窜,急不可耐的钻了进去,林麒没料到野猪jīng的xìng子竟是如此粗莽,这个时候想要叫回来已是不太可能,只好拉扯了朱元璋也跟着钻进了洞里。
进了洞,林麒就发觉失算了,上次来他是yīn神出游,山洞虽黑但什么地方都能看的清楚,而且yīn神出游,没有肉身,前行的也快,如今他可是真身来了,洞内漆黑,并且崎岖难行,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林麒取出竹笛,映照前面的路,心里焦急万分,希望那野猪jīng能抵挡得住,不管后面的朱重八,只是一个劲的向前快走,朱重八觉得前面林麒走路快的不可思议,但他心xìng坚韧,咬牙向前急追,勉强跟上。
这一阵快走,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听前面野猪狂怒嘶吼声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吱吱……狐狸叫声,林麒生怕野猪坏了事,急忙朝事先观察好的地方而去,等到了地方一看,就见月亮正到洞顶窟窿,月光照彻整个蛟龙骨架,蛟嘴正中一颗圆润的水珠散发着如月光般的光芒,垂垂yù滴。
骨架下面,野猪jīng与黑狐正斗得不分上下,黑狐显出了真身,竟是只大的吓人的狐狸,比那野猪也小不了多少,如此大的狐狸世间罕见,林麒也看得呆了呆,黑狐凶恶,却又灵活无比,身体四周缠绕着阵阵黑气,獠牙露出,四个爪子不断朝着野猪身上抓挠,每抓挠一下,黑气就浓重上一分,想要钻进野猪体内,但野猪jīng皮糙肉厚,一股股的黑气竟然无法刺透野猪皮。
眼见着就僵持住了,蛟嘴里那颗水珠再也承受不住重量,悄然下滑。也就是刹那的事情,黑狐忽地一个转身,舍弃了野猪jīng猛然跃起,张开大嘴朝那滴灵液扑了过去,但也就在黑狐作势跃起的时候,林麒知道不好,真要让黑狐吞了灵液,平添了五百年道行,那也再也无法制住它,此时他离那滴灵液还有三十几丈的距离,想要过去已是不可能。
也就在这时,身后朱重八跟了上来,林麒闻听他喘气声音,也来不及多想,猛然拽过他来,双臂使出全身力道,朝那黑狐砸了过去。
朱重八刚跟上林麒,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被林麒抓到手中向前猛然抛出,他头昏脑涨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已经如飞般向前,眼见着一只黑sè的巨大狐狸眼中凶光闪耀,忍不住张牙舞爪,大声惊呼:“我的个娘哎……”
黑狐已然跃起到了蛟嘴下面,张嘴去接灵液,却不曾想一个巨大的东西呼天喊地的猛砸了过来,下意识的扭了下头,就见一个说不出来的丑陋到极点的东西,张牙舞爪,四肢腾空而来,月光下,这东西额骨隆起,脸上坑坑洼洼,眉毛又浓又粗,眉根都向上吊竖着,鼻子很大,鼻孔向上翘起,耳朵很长,几乎垂到肩膀,嘴又大又宽,下巴比上额突出许多,这尊荣简直是丑绝人寰,甚是吓人。黑狐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冒出个念头:“什么玩意?怎么丑成了这个样子?”
到了这会了,那里还有功夫容得他愣神,也怪这黑狐倒霉,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却从未见过这般丑的人,心神就这么失了一下,但也就是这么一下,朱重八砰的砸在它身上,黑狐被砸飞,朱重八却是跌倒在地,那滴灵液滑落,啪一声轻响,落到朱重八天灵盖之上。
说也奇怪,这灵液竟恍如实质一般,并不是四溅开来,而是顺着朱重八的头皮一点点沁了进去,朱重八全身猛然火热,身上散发出白sè淡然的光芒,动弹不得,恍然间就有龙凤围绕着他身体旋转舞动,说不出的奇幻好看。
这当口那野猪也冲了上来,眼见灵液落到了朱重八身上,愤怒大叫,上前用头一顶,将个朱重八顶倒,此时那滴灵液还没有完全融入朱重八身躯,剩下半滴被野猪一顶,蹦了一下落到野猪身上,野猪猛然就定身不动,龙凤虚影围绕着野猪转动,但是影子已经虚了不少。
黑狐被撞飞,有些昏头,等爬起来见到灵液已经没了,几年的心血化为乌有,愤怒窜起,张开狐嘴狠狠朝动弹不得的野猪脖子咬去,就在这时,耳听得一声冷哼,接着一个冰冷声音从他身边响起:“贼狐,你可还认得我?”
声音不熟,但这人身上的气息却是死都忘不了的,那就是他悄然跟了十三年的林麒,这人的气息他又怎么能忘记?心中忍不住惊骇,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就没死了?当初可是明明看到他被沉到河里,被青蛟吞下。
怎么就还活着?黑狐愤恨,一双血红的眼睛朝着林麒看去,还没等看清楚人影,就见一道五彩光华带着凛然的浩然之气劈落下来,这气息堂皇正气,带着不可抗拒的天地之威,竟然就惊得黑狐动弹不得,全身缩成一团任由宰割。
林麒量天尺落下,带起好大一颗狐头,黑狐无头身躯抽搐了两下寂然不动,狐头砰然落地,一道横疤的脸上满是怨毒,狠狠的盯着林麒眨了两下眼睛,再无声息,林麒冷哼一声,上前一脚踢开黑狐头颅,冷声道:“量天尺杀你,不粘因果,不堕轮回,魂魄都散了,你再怨毒又有什么用了?”
林麒大仇得报,就觉得全身一松,愣愣想起父亲,义父,师父,心中酸楚难耐,这时朱重八像是回魂了一样,猛然发出一声如龙吟般的长啸,这一声长啸绵延不绝,竟是震动这山洞摇晃不已,林麒被惊醒,看了看朱重八,此时他已然变了副样子,竟是不在那么丑了,全身上下有龙凤气息护体,那半滴灵液,落到朱重八身上,已是令他脱胎换骨,逆天改命,贵不可言。
林麒暗自叹息一声,怎么都没想到,他来报仇,得益最大的竟然是朱重八和那野猪jīng,要知道天地间龙脉灵穴最是难寻,jīng怪居此处,吸取灵气,增长道行,普通人长辈葬在这里,福延子孙。但这一滴灵液又有不同,乃是黑狐用秘术聚集凤穴的灵气,快要华龙的蛟骨吸纳天地yīn阳,七年才聚集成这么一滴灵液,jīng怪吞如口中,添五百年的道行,若是落到普通人身上,吸纳了灵液,那就是改天换地,成就帝王之业,由此可见这机遇多么的难求。
凤穴,天下或许也就这么一处,快要华龙的蛟,也算的是半条龙了,起码千年的道行,又那里是那么好找的?这天命也真是难说,竟然就机缘巧合落到了朱重八的头上,本来林麒还怀着希望能取了这滴灵液,但命里没这个福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凤穴是野猪jīng的老巢,再此修炼快活,被黑狐赶了出去,如今凤穴已破,所有的灵气都聚集在了那滴灵液上面,再也没有半丝的灵气了,又怎能不让它愤怒,眼见灵液竟然便宜了朱重八更是恼怒无比,这才上前用头将他顶开,他有心要杀了朱重八,却又忌惮林麒就在身边,本想吞下剩下的半滴灵液,却不曾想落到了身上。
野猪jīng毕竟是有道行的jīng怪,很快就恢复如初,眼见这凤穴已经灵气全无,又怕林麒掰下它一颗猪牙来,趁着林麒发愣的时候转身跑了。
林麒也不在意,本来也没想要它一颗牙,不过就是权宜之计,见它悄然溜走,也没管他,只是盯着朱重八看,见他身上龙凤气息萦绕,不由得叹息一声,走过去拍醒还在发蒙的朱重八道:“回头将你父母骨骸葬在这里,可保你朱家二百五十年的天下。”
说完拍了拍他肩膀,有些闷气的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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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多年后,建州左卫苏克素护部赫图阿拉城。喜塔喇氏晚上做了个梦,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位汉子用野猪皮包了一位小孩送到她面前,次rì喜塔喇氏生了个男孩。其父亲塔卡士听了之后,就给孩子起名为**哈赤。
“**哈赤,满语野猪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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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章 妖梦
当夜,大都。元顺帝设宴长乐宫中,一众女乐尽是天下的绝sè,有五百多人,烛火摇红中,众女吹的吹,弹的弹,歌的歌,舞的舞,彩袖殷勤,交杯换盏,作尽温柔旖旎之态,顺帝手中端的紫金玛瑙杯,杯里的西域葡萄酒,用冰镇了,当真是清凉可口。
酒乱人心,sè迷人目,顺帝作乐直到深夜,再也熬不住就在长乐宫中就寝,沉睡之际,耳边忽然听到细小杂乱声音响起,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张开双眼,两边并无侍者,再看去,就见宫殿地上满是指甲般大小的蚂蚁,天空中飞舞着各sè毒虫,毒蜂,俱都是颜sè鲜艳,妖异非常。
顺帝目瞪口呆,暗骂打扫的奴才都是不尽心的,怎地就招惹了这么多的厌物?生气喊道:“那个奴才在,给朕滚出来!”若是平时,早有太监奔忙上前,今rì却是怪了,一嗓子喊出去,没有半点回应,却引得那些蚂蚁,毒虫,毒蜂,俱都向他看了过来,嗡嗡嗡……翅膀振动声音响彻殿堂,铺天盖地的忽然全都朝他涌了过来。
顺帝吓得脸sè都变了,一边躲藏一点高声喊叫:“护驾……护驾……”却仍是没有半句回应,正惶恐间,猛然间宫殿正南上房出现个人,这人不是宫中的太监,也不是护卫甲士,相貌丑陋,如夜叉恶鬼,身上穿了件红sè布衣,左肩膀上有一轮红rì,散发炙热光芒,右肩膀上担着一轮圆月,冷静幽深。腰间别着宝剑,手执一把扫帚,冷眼瞧着他。
此时蚂蚁毒虫毒蜂蜂拥而至,眼见就要扑身,顺帝也顾不得其他,向那人求救道:“护驾,护驾……朕重重有赏!”
那人动弹,挥舞扫帚向蚂蚁毒虫毒蜂拍打,他每拍打一下大殿之内就起一阵旋风,将附近虫蚁卷走,没几下,大殿便干干净净,顺帝松了口气,急忙问道:“尔何人也?”
那人冷眼瞧他,也不答话,抽出腰间宝剑疾奔而来,兜头砍下,顺帝急忙朝外疾奔,跑到宫外,但见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眼sè,宫中大门紧闭,想要出去都不可能,就在这时,那人执剑从后面刺来,顺帝大惊,慌忙喊叫,这一惊吓,一声喊叫,惊醒过来,那还有什么身穿红sè布衣的男子,原来是场梦。
妖梦入怀,甚是蹊跷,顺帝一头冷汗,神魂仍是飘飘荡荡的,大声喊来内侍问道:“是何时辰了?”太监见顺帝脸sè不善,哆嗦着答道:“陛下,此时三更三点。”顺帝愣神不语,实在是那梦太过真实吓人,至今还未回过神来。
内侍见皇帝痴痴愣愣的,不敢怠慢急忙去找皇后,不一会的功夫,皇后带着宫娥匆匆而来,见顺帝痴傻,上前问道:“陛下出了何事,如此魂不守舍?”
皇后语声温柔,唤得顺帝回过神来,就将梦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皇后听了沉吟道:“梦由心生,焉知吉凶,陛下可派人去宣林台官,问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顺帝大赞,立刻派人去宣台官,所谓的台官就是主管天文历法的官员,顺帝台官主管是个汉人名叫林志冲,除了掌管历法之外也帮皇帝看星象,解梦,大半夜的被叫起来,知道顺帝是做了噩梦了,心中却也疑惑,不知做的什么梦,这般着急,竟然连夜叫自己去?
皇帝急招不敢怠慢,急忙换了官服跟着内侍到了宫内,顺帝见他来了,急忙招手道:“朕做了一奇梦,甚是吓人,快来给朕解解。看看是凶是吉?”
林志冲跪下三呼万岁,才起身道:“请陛下试说,待臣圆之。”
顺帝便将梦中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梦太过真实以至于顺帝竟然说的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遗漏,林志冲越听眉头皱的越近,待顺帝说完,沉吟了半柱香的时间,急忙跪倒,奏道:“陛下,此梦不祥,乃是大凶啊。”
“哦,为何如此说?卿家快快说来。”顺帝急忙问。
林志冲恭声道:“满宫蝼蚁毒蜂者,乃兵马蜂屯蚁聚也,陛下呼喊护驾,无人前来,说明朝中没有大将,没人能替君分忧,不能扫尽天下蚁贼烽烟,身穿红sè布衣的人手执扫帚,说明此人有扫清天下的能力和手腕,但身穿红衣,此人若是不姓朱,必然也与红巾有关。”
“肩架rì月者,说明是掌乾坤之人也。昔rì秦始皇梦青衣子、赤衣子,夺rì之验,与此相符。陛下当修德省身,爱护百姓,轻徭薄税,大赦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自然无人依附蚁贼,灾患才不会发生。”
顺帝闻言不悦,哼的一声道:“你是说朕是个昏君了?”
林志冲急忙磕头道:“不敢,但今rì两淮大乱,明教众教徒起事,红巾军蜂起,有贼数十万,杀官夺洲,陛下,不可不查啊。”
顺帝厉声斥责:“天下是大元的天下,自古以来那个朝廷不收税的?不收税朕拿来的钱养你们?真是个不懂事的,退下!”
林志冲本想再说,却见顺帝脸sè不善,身边太监凶恶上来将他推出门外,林志冲官服凌乱,官帽都被拔到地上,出了殿门,他回头愣了愣,又瞧了瞧星光凌乱夜空,叹息了一声,官帽也没捡,急冲冲回家,更是下定了决心,这官是不能做了,不如退隐山林,以求全身。
且说顺帝听了林志冲解梦,竟然解成这个样子,心中烦闷,旁边内侍见了,悄悄上前道:“陛下,那个书呆子懂什么了,无非是大言惭惭之辈,陛下不必烦忧,不如修习一下演揲儿法宽宽心怀。”
顺帝点头答应,内侍急忙去传唤,不大的功夫,进来二十起名女子,俱都是各国进贡来的绝sè,有阿拉伯的,金发碧眼的,更有江南绝sè,十六女子,列成一队,各宫女垂发结辫,首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大红销金长裙,云肩鹤袖,锦带凤鞋,手中各执乐器,带舞带敲,逸韵悠扬,仿佛月宫雅奏;霓裳荡漾,浑疑天女散花。临舞时先宣佛号,已舞后再唱曼歌。
另外十一命女子,练垂髻,勒手帕长服,或用唐巾,或用汉衫。所奏乐器,皆用龙笛、凤管、小鼓、秦筝、琵琶、鸾笙、桐琴、响板。以内宦长寿拜布哈率领,宣扬佛号一遍,则按舞奏乐一回。整个大殿顿时乌烟瘴气,鬼哭神嚎,众女极尽魅惑之能事,坦胸露怀,**不堪。
所谓的演揲儿法就是密宗的双休法门,又有个名堂叫做无上瑜伽之大乐行法。这秘法乃是从狮子国来的番僧伽璨真所传授,几年前带十八弟子入宫觐见,言道“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其实不过一保存现世罢了。臣闻黄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采yīn致寿,陛下若熟习此术,温柔乡里,乐趣无穷,并且上可飞升,下足永年。”
顺帝大乐,随他而来的十八个弟子,全部被封为司徒,伽璨真则被封为国师,称为金狮法王。
往rì里这天魔舞一起,顺帝就如进入天堂一般,飘飘然恍若成仙,嬉戏取乐,快活无比,心花怒开,趁着兴酣的时候,就随抱宫女数人,入秘密室,为云为雨。但今rì那梦搅扰得他心神不安,无上诱惑的天魔舞看在眼里竟然也变得没什么乐趣了,林冲之的话总在耳边萦绕,烦闷之下,想起国师就在宫中,退去了一众女子,叫内侍去唤伽璨真来。
不大的功夫伽璨真快步而来,这番僧四十多岁的年纪,像貌奇古,脸sè红润,耳缀双环,被黄布,须发鬈如羊角,掌中捻了串一百零八颗的念珠,踱步而来,见了顺帝也不下跪,朗声问道:“陛下宣贫僧来有何事?”
顺帝叹息一声,便将今夜梦中之事与他说了一遍,将林冲之解梦也说了,伽璨真听了沉默不语,顺帝见了心中不喜,问道:“国师是有大神通的,乃是我大元朝的护国法神,你给朕说说看,林冲之这梦解的对不对?”
要说这番僧伽璨真也是个有道行的,修习密宗六十多年,莫看他面貌小,却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他是知道深浅的人,沉吟半响道:“林台官jīng通历法天文,天下无出其左,这梦解的倒也没错。”
顺帝叹息道:“林志冲这人话说的不好听,却是个耿直的,朕也知道,既然上天预示给朕,那也说明上天眷顾,jǐng醒朕来着,朕这江山还轮不到别人来做,既然妖梦入怀,这等奇异之事,自然右国师这等神异之人去替朕分忧,国师,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定要找到梦中身穿红sè布衣的人除之,做成了这件事,朕封密宗为国教,为国师塑金身,封教主,国师尽享万代尊荣,与大元江山世代共存……”
伽璨真闻听此言,双目shè出jīng光,和尚做到他这个地步,世间的东西地位,很难在满足了,但顺帝许下的却是他无法抗拒的,立国教,成教主……岂不是与佛祖齐身,与莲花生一般。
当下拜谢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贫僧的本分,只是陛下莫要忘记今rì许诺。”
顺帝沉声道:“国师只管去做,朕乃天子,金口玉言!朕在给你下道谕旨,天下僧道皆归你管辖,更可调动本地兵马。”
是夜,伽璨真带十八弟子骑白马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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