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妖婆子
冯提司此地为官三载,自然不用陈友谅带路,脚下飞快,离聚贤楼还有段距离,忽地停下脚步,沉吟一下,轻声对身后的陈友谅道:“这件事要做的谨慎,你给我前面打个头阵。”陈友谅明白他的意思,请他稍等,急忙到聚贤楼散了几个官差,又安排周兴到后院上房住下,这才请来冯提司。
冯提司跟陈友谅走进屋来,就见屋子当中坐着一个驴脸老道,四五十岁的模样,满脸风霜,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看不出半点高人的模样,旁边还有个粗壮的傻大个,一个半大小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陈友谅指着周兴道:“冯大人,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正一教高道,周兴,周道长。”又指着冯提司道:“这是水道衙门的冯提司。”
陈友谅只是个中间人,介绍完了,闪到一边,周兴和冯提司两个抱拳久仰了几句,也就沉默起来,周兴见冯提司yù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就朝周颠和林麒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给大人行礼。”
林麒急忙上前行礼,周颠也拱了拱手,周兴笑呵呵道:“冯大人,这两个一个是我孩儿,一个是我徒弟,刚随我下山,不懂礼数,大人莫要见怪。”
“好说,好说……”冯提司一边还礼,一边也松了口气,既然两人是跟这驴头老道来的,也就无碍,可这长得跟驴一样的老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心有疑惑,忍不住就问道:“周道长既然是正一教的传人,想必斩妖除魔不在话下了?”
周兴个老江湖,知道冯提司问的是什么意思,也看的出来对他不大信任,但这一行不怕你说话,就怕你不说话,这会也不是谦虚的时候,用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山羊胡,颇有些高人风范道:“斩妖除魔的话不敢说,但要抓鬼画符,收服些个邪祟却是不在话下,就是不知提司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若是事情太难办,就算贫道解决不了,回趟龙虎山请些道法高深的同门来,也不是难事。”
话,周兴没说死,而是先探问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话里话外透露出只要你找我,我就能给你办了的意思。这话说的甚有技巧,说的太满,办不成砸自己饭碗,但也不能说不行,不行谁还找你啊?不找你那来的银钱?何况这事真要难办,只要说回山门去搬救兵,一去不回,天下这么大你又上那找我去?
冯提司忧心忡忡的也没听出来周兴话里的漏洞,何况正一教乃是名门正派,是受过朝廷封赏的,更是在泰定二年,第39代天师张嗣成,被封为"翊元崇德正一教主",并被授权常管道教事务。自此龙虎山天师府权力极大,可以建议任免江南各地道教官员和道观人员,向皇帝提出新建道教宫观的银钱供给和人数,还可以直接发放"度牒"。
想到此处,冯提司也没了疑虑,叹息一声道:“出了这般事,也是家门不幸。去年两河水灾,许多流民到了本地,我家娘子想为我那六岁的孩儿积点yīn德,就想着买几个手脚伶俐的下人,也让他们衣食有个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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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河水灾苦的是百姓,但绝对苦不到冯提司这样当官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衙门吃朝廷,一有水灾,朝廷必然会赈灾,真正能落到百姓手里能有多少?大部分全都落入了上下官员手里,冯提司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可这一场水灾,落在手中的好处绝对少不了,有了钱,冯提司把家里宅子扩了,扩建后的宅子豪华气派,亭台,花园,假山,流水那是一样不少,宅子大了,人手就有点不够用。
越是这种时候,人就越便宜,吃不上饭的百姓卖儿卖女的绝不在少数,有的甚至就是白送,为的就是能让儿女活下来,虽然为奴为婢的辛苦,也总好过饿死的强。冯提司夫妻两个自然要在这时候买几个下人,却没想到竟然就惹出一场祸事来。
这个时候想要卖几个下人根本不用出门,只要漏个口风出去,就会有无数的流民找上门来,堆积在门口,各个脑袋上插根草,等着被买走。冯提司的妻子头天跟他商量买几个下人回来,冯提司也是点了头的。
第二天冯提司上衙门公干,冯妻想起买人的事,就让两个婆子跟着打开了家门,门一开,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但见自家门口围聚了上百个人,男女老少俱全,各个面黄肌瘦,脸有菜sè,破衣烂衫,见门打开,齐的一拥而上,大声叫喊:“行行好吧,买了俺吧,俺吃的少,能干……太太!买了俺家小三子吧,俺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冯妻个妇道人家,没见过这阵势,吓了一跳,身边的两个婆子急忙护住了她,更是大声呵斥:“你们这些个饿折,都是些个没规矩的吗?吓着了夫人不想要脑袋了?都给我规矩着点,冯家是大户人家,要的就是有规矩的,买谁不买谁,夫人自有道理。”
一通嚷嚷。流民都不敢在朝前挤,也不敢在大声嚷嚷,只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冯妻,不得不说这种俯视众生的感觉很好。冯妻开始挑人,年纪大的不要,看上去傻乎乎的不要,太小的不要,看不顺眼的也不要……
挑了一个时辰,挑了两个使唤丫头,两个小厮,原本也是够了,可这时一个老婆子猛地冲出来跪到在地,拉着冯妻的裙子苦苦哀求:“夫人,这两年家乡连年饥荒,老婆子的儿子媳妇都饿死了,就剩俺自己和个小孙子了。我们祖孙两个一路乞讨,吃了许多的苦,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如果夫人能够收留俺们两个,宁愿不要工钱,只要供给俺和小孙子衣食住所,就算是大恩大德了。”
老婆子说的凄惨,冯妻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就见她六十多岁的模样,满面悲苦,泪眼婆娑,脸上的皱纹堆迭在一起,像是一株陈年古树。人却是干干净净的,眼神也是明亮,全没有普通流民脸上的麻木。
冯妻并不想收留这个老婆子,岁数太大了些,家里是招干活的仆人,年轻力壮的还招不过来呢,哪能收一个这般年纪的。何况她也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孙子,家中岂不是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口?
老婆子仿佛看出了冯妻的心思,急忙拽过身后的小孙子,对他道:“夫人是个心善的,定能收留咱俩,快给夫人磕头。”
在她身后怯怯的探出小脑袋来,那孩子也就六七岁的模样,脸sè苍白,抓住老婆子衫褂的一角,一双黑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了看冯妻,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夫人是个善心的,定有菩萨保佑,小六子给夫人磕头了。”
老婆子擦着眼泪道:“这就是我那小孙子,叫小六,可怜他父母都不在了……”
几句话说出来,冯妻不禁动容,说起来她家中有一孩儿,今年六岁叫做冯侯,取的是封侯的近意,看见这小六子凄惶模样,联想自家孩儿,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吩咐下人给这一老一少安排睡觉的地方,并找些换洗的衣服。祖孙两个就在冯家安顿了下来。
进了冯家门,签了卖身契,冯妻才知道老婆子姓关,冯家上下就都管她叫关婆子,这关婆子倒也是个勤快的,烧火,做饭,跑腿,涮洗,没有不干的,也不谈工钱的事,她不提冯妻自然也不提,在她想来,能收留这祖孙俩,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还要的什么工钱?
rì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没多久,小六子就和冯家小少爷熟稔了起来,两人年岁相差不大,每rì里在一起玩耍,倒也快活。冯妻见关婆子能干,又见自家孩儿多了个玩伴,平rì里家中吃剩下的点心就拿去给小六子,就是冯侯替换下来的衣衫,有那新一点的,也都送给小六子穿。关婆子也是感恩戴德,做事情愈发上心。
却不料,有一rì两个孩子玩耍打了起来,小六子把冯家小少爷推了个跟头,许是跌的疼了,冯家小少爷哇哇大哭,恰巧这一幕被冯妻看见,见到自家孩儿吃了亏,很是心疼,护犊子的心一起,也就恼怒起来,走过来给了小六子两个耳光。
正在一边修剪花草的关婆子脸sè大变,yīn沉着走过来扶起自己小孙子,眼见孙子脸上一张小脸被扇得通红,顿时双眉倒竖,满面狰狞朝冯妻尖声喊道:“小孩子玩耍而已,吃点亏,沾点便宜的又能如何了?用得着你个大人出头打我孙子吗?”
冯妻见关婆子忤逆自己,也大怒朝她喊道:“我是这家的主母,好心好意收留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反了不成?你孙子是什么身份,也敢拿来和我儿子相比?我儿子是朝廷命官之子,你的孙子,不过是一个家奴!”
关婆子听冯妻如此说,一张老脸突然笑了笑,这笑容变得说不出的怪异yīn深,就听她沉声道:“都是父母生养的,在我看来两个孩子没什么不同,不信,你看。”
话说出口,猛然就将两个孩子拽了过来,摁进自己宽大破旧的裙子下面,冯妻大惊失sè,尖叫连连,生怕关婆子发疯伤了自己孩儿,跟丫鬟冲上前去,把关婆子推开,就要去抱自己孩子,可一看顿时就傻在原地。
就见这两个孩子变得一模一样,高矮、胖瘦、相貌、衣服、没有任何分别,都是小六子的模样。
三十一章 鬼拍手
冯妻傻了,揉了揉眼睛,怎么也不信看到的一切,关婆子冷眼瞧她,尖声问道:“你告诉我,这两个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那里不一样了?”尖利的声音宛如一把尖刀,把冯妻的骄傲,自大,一刀刀切割成碎片。
她情不自禁的开始颤抖,伸手想要去抓儿子,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六子,那个才是自己的孩子?此时冯妻心中除了恐惧,就是懊悔,悔恨不该好心,悔恨不该引狼入室。
冯妻想要哀求,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咕咕……发出几句怪异声音,瘫倒在地上,艰难抬头去看陪伴她的丫鬟,那丫鬟也被关婆子这一手吓住,但总算还是个机灵的,转身跑出去找冯提司。
恰巧这天冯提司没去衙门,正在书房看书,就见丫鬟满面惊慌,急匆匆跑来,把个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冯提司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赶到院子里,就见妻子瘫软在地上。关婆子瞧着他来了也不害怕,只是冷笑,在她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动也不动,僵硬站着。
见到这情形冯提司也是面sè如土,但他毕竟是做官的,见多识广,知道这时候慌乱不得,更不能往深了得罪关婆子,先救回儿子,其他的以后再说。打定了主意,强自镇定了一下,拉着妻子跪到在关婆子门前,苦苦哀求道:“我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得神人,万般得罪之处,还请你责罚,但孩子还小,又没什么罪过,就放过了他吧,我们夫妻两个给你磕头了……”
冯提司也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头磕得响,不大会额头就磕出血来,冯妻更是嚎啕大哭,模样凄惨无比,那丫鬟见了,也忙上前帮着说好话,闹腾了这么一会,关婆子的气也就渐渐消了,冷笑着对他夫妻道:“既然都是父母生养的孩子,那就没什么不一样的,以后你家孩子穿什么,我孙子就要穿什么,你家孩子吃什么,我孙子也要吃什么,你们答应不?”
这个时候谁还能说不答应,冯提司更是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两个孩子一样,还发了个毒誓。关婆子这才撩起裙子将两个孩子再次罩了起来,掀开,两个孩子个子恢复了原样,冯家小少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问冯提司:“爹,你咋来了?”
冯提司夫妇见儿子没事,都松了口气,冯妻急忙将孩子拉到怀里,生怕再被抢走,这会任谁都知道这关婆子不是个普通人了,两人也不敢造次,犹如斗败了的公鸡,带着孩子垂头丧气的离开。
回到房里,两口子默然无语,过了会冯妻才抽泣道:“老爷,我当初一番好心却没想到惹来个妖人,这可如何是好?”
冯提司沉吟道:“关婆子是个会异术妖法的人,趁现在还没出什么大事,要早早除去才是正理,哼,我就不信,朗朗晴天之下,这婆子还能使出什么妖法。孩子救了回来,你好好看着,我也就少了顾忌。”
冯提司也是果断,当下便把家里几个壮丁叫来,发了棍棒让他们守住妻儿住的卧房,并吩咐自己不回来,任谁想要靠近,打死不论,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去衙门搬兵。
冯提司七品提司,有自己的衙门,手下的班头当然竭尽的巴结,耳听得冯提司要带着他们去抓个老婆子,当即奋勇滔滔,周班头更是发下了铁尺,长刀,跟着冯提司往他家去了。
这些个衙役当中周班头最是热切,他今年三十五岁,是冯提司的远房亲戚,以前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一次犯了事被抓住,还是老家来人求冯提司花了一百两银子保下来的。冯提司见他五大三粗,一脸狰狞,是个亡命徒,就在水道衙门给他找了个衙役的活干,也算是自己的心腹,这小子是个横的,很是立了几次功劳,成了班头。
周班头原本是个江湖汉子,受了冯提司恩惠,自然感激,何况他吃上朝廷这碗饭,靠的也是冯提司,这可比他当年提心吊胆的杀人越货强上太多。没了冯提司,又那里会有他?他们两个当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耳听得有个妖婆子在冯提司家闹事,自然就要好好表现一番。
一行人气势汹汹来到冯提司家,进了门,冯提司就问下人关婆子在那?下人说关婆子待在她住的破屋子里面没有出来。周班头听了,留下几个衙役照看冯提司,手中攥了把牛耳尖刀,带着七八个手下直奔后院。
关婆子和小孙子住在后院马厩旁边,是整个冯府最破的房子,当真是夏暖冬凉,气味更是难闻,周班头见这破屋子门都是破破烂烂的,上去就是一脚,大喊一声:“妖婆子快快束手就擒!”带着人冲了进去。
关婆子是签了卖身契的,是冯提司的家奴,就算打杀了她官府也不管,死了白死。周班头也明白冯提司的心意,要是想留下活的,就不会带他来,带他来自然是不想留下这个祸害。周班头也就起了杀心,踹开门,怪眼四下扫量,只要见了关婆子上前就是一刀。
可进了屋来,就见里面脏兮兮乱糟糟,那里有关婆子和他小孙子,就这么大个屋子,冲进来七八个人,连转身都嫌困难,周班头踢翻了用木板搭的破床,眼见没人,就嚷嚷着让后面的人退出去。
也就在这时,屋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死,有衙役上前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屋门一关,原本漏风漏光的屋子突然就变得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这下有人慌了,两三个帮着去踢屋门,可那屋门就像是铁铸的一般,不管如何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这会周班头也觉出了不对,但也没太放在心上,觉得这个破屋子还能困住七八个壮汉?大声朝那几个人吩咐道:“推不开门就别推了,去,把这破屋子给我拆了。”
他一声喊,那几个衙役就有了主心骨,也不在跟那破门较劲,四下摸索就想找到屋子四边的墙壁,这屋子进来的时候看的清楚,歪歪斜斜的,怕是几脚也就踹塌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算能摸到门边,这一分散开,竟然什么都摸不到了,这间屋子仿佛变得无限大了起来。
别说墙壁,屋门摸不到,就是跟来的几个衙役,都分散得不知道在那,这下几个人真的就慌了,有人颤抖对周班头道:“头,这屋子有古怪,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现在咋办?”
周班头心里也有些慌乱,可还是稳了稳心神,问道:“你们谁带着火折子呢?”几个衙役都苦笑,这大白天的跟冯提司来抓人,谁还带火折子啊。
“兄弟们都没带火折子,头,咱们是不是中了妖法了啊,我啥也看不见……是啊头,这么摸下去什么时候能出去?……头,好像……好像有人摸我……”
几个衙役七嘴八舌吵嚷不休,周班头也有些心慌,本来觉得就是来抓个老婆子,小事一桩,没想到竟然真是个有些妖术的,将自己和兄弟们困在这里,但已经这样了,再说那些也没有用处,镇定了一下,就道:“慌什么慌,老子还没死呢,都朝我这边靠过来。”
“头,头……真……真有人摸我腿,冰凉冰凉的……咋办啊……”
衙役都要哭了出来,颤抖着向周班头求助,周班头不愧以前干过没本钱的买卖,这时候一琢磨,事到如今就只能喊了,一是让兄弟们知道自己在那,就能慢慢聚集过来,二一个,外面还有冯提司和几个兄弟,听到喊声,也知道事情出了岔子,就会想些办法救他们出去。
有了主意,周班头开始大喊:“冯提司,我们兄弟几个困在屋子里了,快快砸开房门,放我们几个出去……”
他喊声极大,在这漆黑如墨的屋子里往来回荡,回音重重……震得几个衙役耳鸣不已,但谁也不敢不让他喊,都强打jīng神朝他靠过去,就这样过了有一炷香时间,外面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也没人靠过来,像是他们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周班头暗暗头疼,也没更好的办法,喘了两口粗气想休息下再喊,这时,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周班头心中一喜,开口问道:“那位兄弟靠过来了?是王三六还是赵老憨?”
没人回话,却见漆黑之中,眼前突然多出一双青紫的小手来,啪啪!拍了两下,这小手出来的太过突然,而且拍手的声音太过清脆,周班头如此胆气的人,也是猛然一颤,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来,双脚更是颤抖的犹如筛子一般。
随后,一个nǎi声nǎi气,不带半点感情,yīn冷的声音响起:“你是来找我玩的吗?”声音就从他右肩传来,周班头愣愣转过头来,就见一个穿着红衫的青脸小鬼,趴在他肩膀上,探出个头来对着他yīn测测的笑。
三十二章 取而代之
“我地个娘哎……”周班头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魂都被吓掉了一半,那小鬼yīn深笑着,对他脖子不紧不慢一口口吹气,yīn寒冰冷的气息刺激得周班头全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周班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做独行盗时,也害过几条xìng命,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敬畏鬼神,最怕报应。眼见小鬼缠着自己不放,立时吓得屎尿齐流,想要站起来双腿酥软的麻花一般,只能手脚并用的向前爬,一边爬一边哀求:“我的个祖宗哎,莫要害我,莫要害我……都是冯提司叫我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还是找他去吧……”
狂呼乱叫之中,耳听得又有几声清脆的拍巴掌声音响起,双眼模模糊糊的像是能看到点东西了,就见黑暗之中又多出四个小鬼来,有男有女都是六七岁的模样,穿红挂绿,脸sè青白,一边拍着手,一边念着歌谣:“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yīn测测不带半点感情的稚嫩声音,如同寒风掠过,吹得周班头遍体生寒,傻坐在地上,任由肩膀上的小鬼对着他吹气,耳边除了这几个小鬼的声音,再也没了别的动静,他茫然抬头,看见跟他来的几个衙役被小鬼赶着向他靠近,他能看见这几个衙役都在张嘴朝他喊叫,可他就是听不到半点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有一辈子那么长,几个衙役被赶到他身边,哆哆嗦嗦的蹲在他四周,屁也不敢放上一个,五个小鬼围了个圈子,将他们围在中间,只是拍手歌唱:“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歌声中,趴在周班头肩膀上的小鬼跳了下来,在周班头眼前手舞足蹈,拍着手唱:“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唱到这,伸出小手朝周班头身边一个抖得鹌鹑样的衙役心窝子里猛然一掏,掏出一颗还蹦跳的心来,那衙役哼也没哼一声倒地死去。其他衙役见了,全都是面如土sè,却是谁也不敢动,心中还暗自侥幸,幸亏死的不是自己。
小鬼举着鲜血淋漓的心,递过来,对周班头嘻嘻笑道:“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周班头那里敢吃这颗心,更不敢跟着小鬼走,刺激之下白眼一翻,嗷……的一声,就想昏过去,可他愣是没昏过去,额头上冷汗直冒,到了这会,也真是被吓掉了魂,噗通跪在地上朝那小鬼磕头:“饶了俺把,饶了俺把,俺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刚会有的孩儿,饶了俺吧……只要你饶了俺,俺不当这个差了,回去就剃光了脑袋当和尚去,这辈子吃斋念佛……”
衙役们见周班头磕头,也都跟着猛磕。这头磕的真是响,砰砰砰……回荡不已,只是几下周班头就磕得满脸是血,也不敢停下,估摸着磕了有二三十下,周班头脑袋都没知觉了,才听到一声冰冷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今年才三十多,那来的八十多的老娘?不过念你这头磕的实在,就饶了你们这一次,以后再敢来搅扰,就把命都留下,滚!”
一声滚字出口,吱呀一声,那扇破门大开,周班头几个衙役如蒙大赦,急忙抬起死了的那个衙役,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
且说冯提司和几个衙役在屋外等着,眼见着周班头几个进了屋子,门就砰一声关上,还以为是那个衙役关的,也没在意,可这几个人进了屋子悄然无声,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冯提司耐着xìng子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刚想要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屋门就被打开,周班头几个失魂落魄,连滚带爬的窜了出来。
冯提司拦住这些衙役,惊讶问道:“怎么回事?”
周班头抬头看他,眼神都涣散了,大声嚷道:“你别害我了,这个差我不当了,回去就剃光了脑袋当和尚去……”说完哭哭咧咧的跑了。其他几个衙役见了天rì,恍若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顿时涕泪交流,随着周班头向外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冯提司愕然,想不到这些正值壮年的衙役能被吓成这个鸟样子,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关婆子从小屋里面走了出来,冷笑看着冯提司道:“找这么几个废物来就想收拾了老婆子吗?”
冯提司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这妖婆子搞了鬼,转念一想就连这些个jīng壮衙役都斗不过关婆子,凭着府中几个家丁更不是对手。他好歹是官场上的人,随机应变的本事倒也不差,硬是堆出笑容对关婆子道:“你老人家多心了,我是看你在这住的不好,找几个人来帮你收拾东西,请你搬到前院去住,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
关婆子笑眯眯问:“当真?”
“怎么不当真,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何况是你这种神人,那更是请都请不到的,想到往rì里对你不住,有心想要弥补一番,这才带了人来,莫不是他们得罪了你老人家?这些个不懂事的,回去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冯提司说的煞有其事,关婆子也不揭穿他,笑眯眯道:“你有这孝心我也领情,这后院我是住习惯的了,你要真有这个心,就在后院给我重新盖间房子吧。”
冯提司骑马难下,自然是满口答应,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心想今儿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关婆子也不理他,转身回了屋去,冯提司松了口气,转身刚要走,就听关婆子yīn冷的声音传来:“下次要对付老婆子,找几个硬手来,尽找些个废物,又济得什么事了?”说完哈哈大笑,冯提司一张脸变得一会白一会青,沉默了半响,最后还是叹息一声,跺跺脚走了。
死了一个衙役,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冯提司将这事压了下来,那几个进屋的衙役全都辞去了公差,周班头当真剃了头,出家当了和尚,事情也就传了开去,整个济yīn县没有不知道这事的,都说冯提司家里住了个妖婆子,妖法甚是厉害,冯提司走在大街上,老百姓就指指点点,像是他做了什么孽一样。
冯提司头疼不已,还得强装着没事人一样,暂时又不敢得罪关婆子,就找了些工匠在后院里大兴土木,为她盖新房子,可家里供着这么个玩意,跟祖宗似的,又非亲非故的,说话做事都得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老婆子,rì子长了任谁都闹心。
冯提是官身,又有钱,暗地里就找了几个能驱邪抓鬼的道士和尚,混进工匠里面,想暗着收拾了这关婆子。那里想到,这几个和尚道士进了后院就再也没出来,犹如几条泥鳅扔进了王八窝里,有去无回。
这下冯提司是真服气了,明的暗的都不是对手,那也就这样吧,只要关婆子不在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就当多伺候个娘了。
rì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后院的房子也一点点的盖了起来,关婆子这边倒也平静,再没出什事情,每rì只是在旧屋子里待着,这会家里谁还敢指望着她干活?都当祖宗一样供着,冯提司也不敢怠慢了,吃的穿的用的,也都是尽挑好的送过去。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冯提司也就认命了,可这一天,冯提司办完公事回家,在花园里离老远见儿子在放风筝,看见儿子快乐,他这些rì子的郁闷仿佛也一扫而光,走了过去想陪着儿子一起玩。
那到了儿子面前,却见他一张小脸满是jǐng惕,冯提司笑着道:“一天没见怎么就跟爹生疏了,来,爹跟你一起放风筝。”
谁知儿子冷眼看了看他,yīn沉着道:“我不是你儿子,我是小六子。”说完拽着风筝跑了。
一句话仿佛惊雷,将冯提司劈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瞪得溜圆,说起来他有些rì子没见到小六子了,却没想到,这个小六子怎么跟自己儿子越来越像?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果然这小六子跟自己儿子还是有些区别,眉眼之间有些地方还是不同,可……
当初关婆子带小六子进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区别很大,小六子无论身高,体态,都不如儿子,面貌更是不同,这短短的几个月,竟然就如此相像了吗?
冯提司心中一寒,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就变了脸sè,转身就去找自家娘子,把这事跟她一说,冯妻叹了口气道:“老爷,两个孩子越来越像,全家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我也是怕说了你心烦,这才瞒着没告诉你,不光是那个孩子,听送饭去的下人回来禀告说,那关婆子这些rì子竟然变得越来越年轻,而且模样还有些像我,老爷,你说她不会是想害了我和孩子,取而代之吧?”
取而代之四个字一出口,冯提司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仔细想了想,既然不知道关婆子的底细,也就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妖法没使出来,妻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冯提司咬牙切齿道:“这妖婆子是要逼我家破人亡啊,与其这般煎熬下去,不如先下手为强!”
三十三章 白骨
一晃两个月过去,后院新房子建好。盖这房子冯提司是真下了本钱,虽不是雕梁画栋,但也宽敞明亮,正厅偏房齐全,用的料也都是上好的,恰好又赶上中秋佳节,夫妻两个准备了一番,一是过节,二一个也是祝贺关婆子乔迁之喜。
官宦人家过节都有个讲究,冯提司也不例外,先是拜祭了祖先,祈祷一切顺利,随后吩咐下去杀猪宰羊,在前院大摆筵席。待到了明月东升,冯府里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准备好了才派了个丫鬟去请关婆子。
关婆子姗姗而来,冯提司已有些rì子没见她,这一见顿时就有点发傻,月光下,关婆子穿了一身翠绿丝绸长裙,头发也打理的利索,梳了云鬓,还插了根银钗,袅袅婷婷,那里还是刚来时的落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夫人赴宴来了。
待走得近些了,冯提司就不再是傻眼,而是害怕了,关婆子到冯家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当初可是看上去老迈无比,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九,如今再一看,脸上的皱纹也平了,腰也不佝偻了,眼睛也大了,眉宇之间还真有那么点他家娘子的模样。
“这妖婆子愈发的留不得了。”冯提司咬牙暗忖。但见了关婆子,还是站起来面带笑容道:“老夫人愈发的jīng神了,怎么没把小六子带来?”
关婆子咧嘴一笑:“老了不中用了,能活几年也说不准,jīng神个什么?倒让提司见笑了。小六那孩子玩耍得累了,我就让他睡下了。”
关婆子一笑,两排牙晶莹洁白,冯提司吓了一跳,心道:以前牙都快掉光了,怎地就又长出来了?这模样比自己的牙口都好。难不成是返老还童?照这么下去,没个几十年也死不了。这么一想更加的懊恼,脸上却还得堆出笑容道:“老夫人说笑了,今天过节,摆的是家宴,没什么外人,你来家里一年多了,这rì子一长,就分外觉得亲切,哎,我父母死的早,见到老夫人就如同见到长辈一般,rì后晚辈有做不到的地方,你就只管说,先前些许误会都让它随风去吧。”
冯提司一边说,一边请关婆子坐了上位,关婆子也不推辞,坐下对冯提司道:“呦,这可折煞我老婆子了,哎,老婆子是个命苦的那有这个命能当提司的长辈?”
“怎么就当不得?不瞒你说,新房子早就建好了,拖到今rì也是想给老夫人个惊喜,里面的一应物事都准备好了,你安心住下就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夜趁着过节也是给你贺个乔迁的喜,可得好好喝上几杯。”
说着话,动了筷子,菜是好菜,八盘八碗,酒是好酒,三十年沉的竹叶青。冯妻虽然对关婆子恨得要死,这时候也是强颜欢笑,频频举杯,屡屡劝酒,跟着冯提司转着圈的绕着关婆子说好话,把个老婆子哄得嘴都合拢不上,旁边的丫鬟也来凑趣,添菜倒酒,说些个笑话。
不知不觉,月上柳梢头,关婆子喝的满脸通红,口齿也有些不利索了,打着酒嗝道:“老身不胜酒力,这酒今天就喝到这吧。”
冯提司哪能让她走,急忙道:“老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难得高兴,可要多喝两杯,瓜果梨桃的还没上来,月饼也还没吃,怎地就要散了?不行,不行,今天是不醉不归,书房中还有一坛绍兴沉的女儿红,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话冯提不顾关婆子拦阻,径直走出了院子,出了院子,冯提司脚步也不踉跄了,酒意也没了,脸sèyīn沉,到墙角边草丛中拽出一根红缨长枪,攥在手中,偷摸回到前院,躲到关婆子身后一颗桂花树后面。
冯提司为何不醉?那是因为桌上的酒壶是他请人花大价钱找人打造的,酒壶分上下两层,提手向上提出的是酒,向下一摁出的是清水,喝了半晚上,冯提司也不过是多喝了点水。
冯提司一走,冯妻和丫鬟更加殷勤劝酒,又喝了几杯,关婆子已经满口胡话,一身酒气连躲在槐树后面的冯提司都被熏到,又过了一小会,关婆子醉倒在桌子上,冯妻见时机已到,沉声喊道:“老爷,到时候了。”
这句话是两口子早就商量好的暗号,冯提司听在耳中,深吸了口气,挺抢出来,眼见关婆子斜楞着栽倒在桌子上,双手攥紧长枪,从后面对准关婆子心窝,猛地一枪刺出。
这一枪刺的狠,就听“噗!”一声闷响,长枪透体而过,关婆子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殒命在此。
夫妻两个汗透重衣,既觉得心惊胆战,又觉得如释重负。丫鬟吓得尖叫连连,冯提司yīn沉着脸对她道:“都是这妖婆子逼得我,你喊什么喊?若是rì后我听到半点不该听到的,你就和这妖婆子一个下场,知道吗?”
丫鬟那里敢说不知道,全身抖得筛子一般,冯提司怕她坏事,打发了她下去,两口子看着躺在地上的关婆子,都松了口气,就想处理掉尸体,一商量决定还是先搬到后院那间破屋子里,顺手再去结果了小六子,再等明rì冯提司找两个心腹,将这一老一少的尸身绑了石头沉到黄河里也就是了。
为了不让事情败坏,下午准备好饭菜,冯提司就将府中下人都打发回家过节,如今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还有那个吓坏了的丫鬟,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自己动手,弯腰去抬关婆子的尸体,两人一头一尾,使劲向上一搬,一齐惊疑喊了声“咦!”
也不怪二人惊讶,实在是这关婆子的尸体轻的不像话,抬在手里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再低头一看,那里还有关婆子的尸体,地上就剩下一截森森的白骨。
白骨长约数尺,看看粗细大小,像是人的腿骨,上面沾染着斑斑血迹,夫妻两个又是一惊。冯提司曾听人说枉死的人魂魄不散能附身到白骨上面,年深rì久的吸取rì月jīng华,就能修炼成jīng。
他把这话跟妻子一说,冯妻提着裙子疯了一样对着那白骨狠踹,一边踹一边骂:“好心收留了你,却是个妖jīng,你这个下贱的贼婆子……”
冯提司知道妻子这些rì子紧张得过头,也没拦阻她,任由她发泄,自己转身出去找了把锋利的斧头回来,将个白骨砍成几块,又找来劈材,火油,开始烧那白骨,生怕留下祸患。
这天是个良辰美夜,只有轻轻微风,可点火刹那,火光猛然窜起,扭曲舞动的没有任何规律,滚滚黑烟笔直向天,红彤彤的火焰像是活了一样,疯狂的朝着冯提司夫妻两个伸缩,像是恶鬼索命,又像是见了仇人,想要同归于尽,白骨燃烧发出“噼啪噼啪噼啪……”清脆响声,如同恶鬼哭号,又像是关婆子在痛苦呻吟……
如此怪异景象,吓得夫妻两个急忙后退,冯妻更是被烧白骨的声音惊得面sè惨白,双手捂住耳朵,这般烧了有小半个时辰,火焰渐渐小了下来,白骨被烧成了灰,只剩下零星火星在微风中挣扎,眼见着也是一点点的消散。
两人沉默着互相看了一眼,一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面,冯妻定了定心神,想起小六子还在,咬牙道:“再去结果了小六子,家宅也就平安了。”说着话捡起地上的斧头,一脸狰狞,人变得有些疯癫。
为官多年,斩草除根这种事冯提司还是知道要做的,跺跺脚,捡起地上的长枪,两人气势汹汹就朝后院方向快走,刚走到院口,就见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冯提司定睛一看,心神俱颤,手中的长枪不自觉的脱手,冯妻更是吓得呆若木鸡,连动都不敢动了。
走到两人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关婆子,她脸上酒气未消,还打着酒嗝,对冯提司道:“你不是拿酒去了吗?酒在那啊?”边说,边笑着看着两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冯提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堆灰烬还在,……这关婆子到底是人是鬼?
这时候再装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两口子犹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走了,月光下关婆子还站在那里,看着两口子的背影,冷笑不止。
事到如今冯提司也是真没办法了,转过天来就想把妻儿送到丈人那躲避一段rì子,可谁曾想,套好了车,也带着车夫和下人,又是大白天的,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济yīn县境,明明有路却是一圈圈的围着济yīn县城兜圈子,到了晚上还是得回到家里。
这般折腾了几天冯提司也就死了心,每rì里躲到衙门里,眼不见心不烦,想着熬过一rì是一rì,却没想到今rì陈友谅找上门来,这才有了客栈里与周兴的一番话。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冯提司说完,陈友谅表现的很是气愤,大声骂那妖婆子不懂事,屈了冯提司一家好人。周兴却是沉吟不语,斜眼看了看林麒,眨了三下,那是他俩约好的暗号,意思是这活能接,让林麒搭个架子,看看能不能多要几两银子。
三十四章 土地庙
林麒明白师傅的意思,装着愁眉苦脸对周兴道:“师傅啊,你跟陈大哥说这事管定了,话说得可有点满了,听冯提司说了经过,想那妖婆子就不是个好对付的,指不定还要用掉多少符纸,朱砂……咱们这一路上斩妖除魔,剩下的可不多,况且法袍也破烂的没了样子,做法事可少不了花钱。”
周兴一脸正气斥责林麒:“孽徒,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正一教门下行走江湖,那个不是斩妖除魔,行善积德,扶危解困?若我不知道这事还好,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冯提司好心才收留了那婆子,却落得这个下场,若不教训一下她,长此以往这天下还有好人吗?你倒好,不晓得替人解难,却尽说些个困难,为师虽然落魄,却也不能不管,莫要在跟我说那些个银钱事,污了我的耳朵。”
说完周兴还冷哼了几声,一脸的不高兴,颇有高人的风范,林麒羞愧低头,连连称是。师徒俩这戏演的并不十分jīng彩,傻子都能看出来林麒是托,更何况冯提司,陈友谅这等官场上的老油子,两人相视一眼都暗暗摇头。
冯提司开口道:“只要道长有真本事,帮我除了那妖婆子,些许银钱那里用得着道长自掏腰包,我这就叫下人取一百两银子来,道长先添置些个用品,待事成之后,另有厚报。”
话是这么说,冯提司却没有动弹的意思,周兴也明白他对自己不是那么信任,心道:道爷要是不露两手,你也不会甘心出这银子。沉吟了下说道:“提司说夫人回娘家却怎么也走不出济yīn县去,这里面有些古怪,这样吧,咱们先解决了这事,也试探一下那婆子的深浅,你看如何?”
冯提司自然是满口答应,一百两银子对他不算个事情,可也不能白白出了啊,谁知道这驴脸老道是不是个骗子。别像前几个和尚老道一样,给了钱,却是个生死不知,也不知道是被关婆子害死了,还是跑了。大家都是jīng明的,这种事也不用明说,怎么着周兴也得露两手,冯提司验验货,才能把银子安心给了。
周兴道:“夫人想必是中了妖术,这才走不出去济yīn县去,我这么想,要是夫人走不出去,想必提司也走不出去,不如这样,咱们这就出去看看提司是不是也被动了手脚。”
冯提司吓了一跳,琢磨了一下还真有这种可能,立时就有些坐立不安,周兴忙安慰他,又叫陈友谅去雇一辆马车。陈友谅当真是个热心的,没有二话,抬脚就走,不大会的功夫回来,雇了辆两匹马拉的车。
马车不小,却也不大,勉强能挤进去三个人,却怎么也装不下周颠,周兴就叫周颠在酒店等着,陈友谅是个昂藏大汉,更挤不进马车里去,就在酒店陪着周颠。林麒赶着马车出了城,一出城就撒开了马足朝招义县疾驰。
倒也不是真个要去招义县,就是看看能不能出了济yīn县范畴,说来也奇怪,县城里面艳阳高照,可到了城外,天气就变得yīn沉沉的,像是冯提司的心情。上了官道,马车飞快,笔直向前,跑了半个多时辰,林麒就看见不远处有座城邑,还以为到了招义县,回头道:“师傅,提司,前面有个小城,想必是招义县到了。”
“不能!”冯提司撩开帘子:“济yīn县与招义县怎么也有百十里的路程,怎能这么快就到了?”抬头就朝城门看去,这一看,脸sè变得苍白,眼神黯淡,无奈道:“那里是什么招义县,这还是济yīn县啊,不过就是换到了南门而已。”
林麒哦了一声,也没停,赶着马车继续向前,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城门上的字,果然是济yīn县,林麒很是不解,他赶着马车走的可是官道,半道上连个弯都没拐,怎么就兜了个圈子又回来了?
林麒勒停了马车有些不知所措,冯提司下了马车,愣愣看了看城门几眼,突然暴躁大怒起来,跺脚大骂道:“我就知道这婆子不是个好人,连我也算计了……”
林麒听得直愣,心道那关婆子算计的就是你,你家夫人和孩子都走不出,还能跑了你了?就有点看不起冯提司,觉得这男人当得着实有些窝囊,这事若是摊在自己身上,早就拽过刀子去找那婆子拼命去了,还用得着在这没人的地方跺脚大骂,又管得什么用了?
周兴也下了车,看了看城门,沉思了一会,对冯提司道:“我有些眉头了。”说完拉着冯提司转身回了车厢,吩咐林麒再跑一圈,林麒答应了一声,问清楚了冯提司该向那跑,抡起鞭子抽马。转头又背对着城门朝南去了。
这般又跑了半个时辰,又到了东门,冯提司已经认命了,唉声叹气的后悔不该收留那关婆子,还说自家媳妇是个不懂事的,女人就会坏事之类的废话。
周兴倒是不慌不忙,让林麒专挑小道跑,林麒又驾着马车专挑偏僻的地方疾驰,可不管走的是大道还是小路,最后还是会绕回到济yīn县城门下。这其中也有不同,南北两个城门调着个的换来换去,但怎么跑最后看到的都是这两个城门。
“这……这可怎生是好,躲都躲不过去了,这妖婆子欺人太甚!”冯提司坐在车里,一个劲的怒骂,却是再也不下车了,周兴呵呵一笑道:“提司莫要烦恼,看我破了这婆子的妖法。”
也没见他怎么动作,手指一动,拇指和食指间就夹了一张黄符,这符看上去是用上好的山南纸做成,随手一抖哗啦啦只响。林麒知道周兴这是要做法了,顿时就兴奋起来,瞪着眼睛看着。
“天罡扬威,玄武后随。玉彩摇弋,荧惑流辉。神光照耀,太白成瑞。六丙来迎,百福攸归……”咒语出口,周兴双手开始捏诀,只是他手势变化太快,而且繁复无比,看的林麒是眼花缭乱,一点也没学到。周兴咒语念到最后一句,将手中黄符朝车厢外面一甩,叱了声:“去吧。”
随着去吧两字出口,那道黄符扑棱棱的变成一只黄sè小鸟,唧唧……叫着向前飞去,林麒看的目瞪口呆,觉得神奇无比,耳听得周兴对他大喊:“发什么呆呢?快跟上。”
林麒回过神来,急忙催动马车去追那黄sè小鸟,黄sè小鸟宛如一个jīng灵,叫声清脆,煽动着两个翅膀,在这yīn沉的天sè中,多了那么一抹亮sè。
周兴亮了这一手,冯提司顿时双眼一亮,恭维道:“道长果然是位高人。”
周兴笑笑,故作高人姿态,心中却呸的一口暗骂,心道:要挣你些银子也真是个难的,师门的寻路符都用出来了,要是不能在你身上多挣些,可就亏大发了。
这寻路符还真不是周颠自己画的,乃是从龙虎山上带出来的,也就那么几张,要不是为了接下冯提司这个活,怎么也不会用,这符制作甚难,用一张少一张,却没想今rì用了出来,周兴也是觉得肉疼。
林麒倒是兴奋无比,感觉天地间有些事当真神奇,谁能想到一张纸符,竟然就能化作一只小鸟出来?眼睛就看着天上的黄鸟,扬鞭追赶。这次跑了没多大一会,天空中的小鸟嘹亮啼叫了一声,这一声叫真个响亮清脆,隐约的黄鸟身躯身上散发出淡淡如金sè的光芒,像是一枚锋利的宝剑,硬是从yīn沉的天地间劈开一道缝隙。
林麒追赶上去,感觉马车挤进了一道厚厚的墙,四周的压迫感海涛般挤压过来,但马车在黄鸟散发的光芒中却是安然无事,接着眼前猛地就是一花,林麒忍不住眨了眨眼,再一睁开,眼前就是碧蓝天空,夕阳斜垂。那里还是刚才yīn沉模样。
脱了桎梏,天上的小黄鸟像是使尽了力气,空中晃了几晃,一头栽向前面树林前一间低矮屋子。林麒不敢怠慢,急忙驱车赶了过去,到了近处一瞧,原来是间小小的土地庙。
这庙小的就剩下一间屋子,破烂不堪,处处漏风,看不到半点香火,奇怪的是这庙破成了这副模样,庙门竟然是新的,还涂着上好的红漆,感觉十分怪异。而且庙门两侧还有副对联,上联是,莫笑我老朽无能,许个愿试试。下联:哪怕你多财善贾,不烧香瞧瞧。也没个横批,颜sè也浅,与那庙门十分的不搭配。
黄鸟消失不见,庙门上却多了张黄符,仔细一看正是师傅甩出去的那道符。这事怪异,林麒很想推开庙门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可想了下,还是耐住xìng子,掀开车帘请下周兴和冯提司。
冯提司下了车见到了这么个破庙,很是纳闷,扭头去看周兴,周兴呵呵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稀疏山羊胡子,故作高深道:“你们一家走不出济yīn县境,根由就在这庙里了。”
三十五章 福德正神
见是个残破小庙,冯提司颇感疑惑,不由问道:“这么个破庙,怎么就跟我一家子扯上关系了?”。周兴伸手扯下庙门上的黄符,凑到庙门用鼻子闻了闻:“这漆是新鲜的刚涂上不久。”冯提司见他答非所问,有些不快,说道:“就是个破庙而已,道长不是故弄玄虚吧?”
周兴也有些不快,暗道,明知道我是故弄玄虚还这么问?真是个不懂事的,不故弄玄虚你舍得掏银子?心中这么想,脸上却半点也不显露出来,反而呵呵一笑,道:“冯提司莫要小看了这土地庙,你可知道土地公虽是小神,却是唯一一位沟通yīn阳两界的神祗。”
“哦,这话怎么说?”
“土地神职虽小,却是正神,保护乡里安宁平静,但也隶属于城隍之下,掌管乡里死者的户籍。每人出生都有“庙王土地”登记在册,去世之后,都要去其所属土地庙作祭祀。新死之人的家人,要到土地庙禀告死者姓名生辰,求土地神为死者引路。像是在我老家,若是家中有人去世,必须到土地庙报丧。由村中长者持白灯笼,带领死者男xìng子孙穿孝服到地头神庙磕头。到庙后长者上香后取出年庚帖,对着土地报告:“生从地头来,死到地头去,时辰念给老爷知。”死人到土地爷这报了到,才能进入冥司,轮回转世。”
冯提司还真没听说过这些,哦了一声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说道,但这跟我一家子有什么关系?”
周兴呵呵笑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推开庙门,这会天sè近了黄昏,借着余光朝里面看去,就见这小庙里面蛛网横陈,正当中的土地神像已经没了样子,看上去更像是用泥沙堆起来的土坷垃,连个供桌都没有,一屋子的霉气。
周兴和林麒没觉得什么,冯提司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害怕,紧跟在周兴身后,周兴四处转悠,吩咐林麒:“你也帮着找找,看看有没有黄符之类的。”
林麒应了一声,低着头四处乱看,找了这么一会,在神像后面找到三张黄符,被块青砖压在下面。林麒高喊了声:“师傅,找到了在这。”喊了两声就伸手去抓那青砖,那里想到,青砖沉的不像话,竟然动也没动,林麒咦的一声,很是不可思议,这青砖是普通青砖,虽然不小,但也就是三四斤的模样,自己用了力气,怎么就动也不动?
林麒很是不服气,双手抓住青砖,嘿的一声大喊,双手使劲向上一抬,那青砖纹丝不动,却闪得林麒跌坐在地,周兴大步而来,看到那青砖,面露微笑,像是早就知道怎么回事,蹲下去看,就见青砖下面压着的三张满是尘土的黄符,用嘴一吹,符纸上面显露出字迹。
周兴微笑朝冯提司招手:“你来看看,这三张符纸上面是不是你们一家子的生辰八字?”
冯提司靠着周兴蹲下,仔细看去,虽然符纸被青砖压了一半,看不完全,但另一半上面的字确是看的清清楚楚,果然上面的rì子时辰,就是自己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脸sè顿时就变得很难看,问周兴:“道长,你是说我们一家子走不出去,是妖婆子拿了我们的生辰八字压在了本地土地庙中的缘故?”
周兴点头:“就是如此了,否则你们一家怎么会走不出去这济yīn县境去,土地爷看着你们呢,能走出去才怪。”
“我与妻子并不是本县,本土,本地人士,此间土地又如何管得了我们?”
“以前不是,可你生辰八字都压在土地爷身子下面了,不是也是了。”
冯提司冷汗都流了下来,没想到那贼婆子竟然拿了它们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做这等邪事,心中也是不由得懊悔,若是生rì的时候不大张旗鼓,那贼婆子也不会知道自己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可官场上就是这样,一家三口每年的生rì,都是收银子的时候,又怎么能舍得不cāo办?
“妖婆子,妖婆子,害的我苦……”冯提司一边叫骂,一边伸手去抓那青砖,想要取回三张黄符,可不管他如何用力,青砖都是纹丝不动,周兴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对他道:“土地爷答应了那婆子拴住你们一家三口,岂能是你一个凡夫就能搬动的?”
冯提司闻听此话,颓然跌坐在地,懊恼道:“土地神职虽小,可也是正神,怎么就帮妖人做下这等邪事?”周兴听他埋怨,吓了一跳急忙对他道:“不要胡说,土地爷可就在这呢。”冯提司也知道失言,急忙捂住嘴,过了会才开口问:“如今该如何?”
周兴道:“莫要急,有我在。”说完来到神像前面,蹲下看了看地上的尘土,又摸了摸庙门,叹了口气道:“这是穷疯了啊。”冯提司和林麒都跟着他转,听到这话,冯提司问:“这话怎么说?”
周兴拍拍手,道:“庙荒了差不多有个二三十年了,否则也不会是这个样子,香火更是早就绝了,刚才我蹲在地上仔细看了下,有几堆香灰还在,想必是那关婆子来拜祭过,而且庙门也是新的,看样子也是刚装上不久,这就是说关婆子到这土地庙,拜祭了土地爷,奉上了香火,又做了新门,好歹能遮挡些个风雨,土地这才帮忙把你一家三口栓在济yīn县境内走不出去,现在莫说是你,任谁来也拿不走你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
冯提司一想到自己一家三口这辈子都无法走出济yīn县境,慌张无比的抓住周兴的胳膊,哀求道:“道长可要救救我一家老小的xìng命。”
“有我,有我,莫要慌张。”周兴劝了两句,沉吟一下道:“此间土地也是可怜,保境安民,却落得个没下场,香火供奉全无,庙破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风吹雨打,所以关婆子才能成事,事到如今,冯提司不拿出点诚意来,怕是这纸符拿不回来。”
几句话提醒了冯提司,一拍脑门道:“对啊,关婆子能奉上香火,做扇新门,我自然也能,你跟土地爷说,只要放了我们一家子,rì后定当重建庙宇,重塑金身!”
周兴摇摇头:“有许愿,就有还原,你怎么知道关婆子许的是什么愿?若也是重建庙宇,重塑金身,土地爷又何必费那二遍事,只要等着关婆子成事之后,自然享受得到。”
“那该怎么办?”冯提司焦急问道。
“你跟济yīn的县尊老爷交情如何?”
冯提司听得一愣,不明白周兴是什么意思,还是老实回答:“自然是不错,张县令有个本家弟弟是个不争气的,还是我将他安排在水道衙门当了个胥吏,有事也说得上话。”
“好,有了这层关系,自然就能拿出青砖压着的符纸,这样,你回去之后就请县令老爷来给土地爷加官进爵,再许下重建庙宇金身,土地爷自然就会将你家三口的八字符纸还给你。”
冯提司听得有点迷惑,就问:“道长能否说得明白些?”
周兴道:“那关婆子既然许了愿,就会来还愿,可咱们谁也不知道他许的是什么愿,但我想,也无非是重建庙宇金身之类的,可有一样他是万万许不下来的,你要知道,若县令为此地土地公加冠晋爵,代表加冕授阶,戴上官帽后的福德正神,就会晋升到县城隍爷的位阶。你想想那关婆子何德何能,能许下这愿?也只有你冯提司与县尊大人交好,才能办成此事,如此一来,土地爷自然就会帮你办事了。”
这番话说得冯提司恍然大悟,的确,这官面上的事,那关婆子无论如何都是办不到的,顿时来了jīng神,问周兴:“我该怎么做?”
“跪在土地爷面前许愿,发誓,不过你要记得,你许了愿,rì后一定要来还原,土地爷神位虽小,但欺骗了他,报应可大。”
冯提司连忙说不敢,跪倒在土地神像面前,周兴让林麒去车里把他的包袱取来,拿出三枝长香,递给冯提司,叹息道:“香是上好的贡香,可不多了。”
冯提司那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道长莫要担心,这些都算是我的。”
周兴点点头,指点着冯提司点燃了香火,插在地缝里面,冯提司磕了三个头,许愿道:“小的冯有才,是济yīn县水道衙门的提司,祷告福德老爷知道,只要老爷放了我一家三口,来rì必定重建庙宇,重塑金身,更会请来济yīn县令为老爷加官进爵,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否则定叫小人家宅不安,祸事进门,更叫小人不得好死……”
誓发的也算狠毒,念念叨叨说完,又磕了三个头,小庙平地起了阵小小旋风,就听得神像后面“啪!”的发出一声脆响,林麒跑过去一看,青砖竟然弹飞到一边,露出三张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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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章 关婆子
取了黄符,天sè已经暗了下来,三人也不多做停留,坐着马车往回赶,一路上冯提司对周兴奉若神明,自然也就有了信心对付关婆子。闲话不说,且说回到客栈,陈友谅竟然还没走,见他们回来,迎了上来,追问事情办得如何?
冯提司奉承了周兴几句,周兴客气了几句,几个人就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依着冯提司的意思,他今晚上就带着老婆孩子出去躲避几rì,家里留给周兴打点。周兴急忙说不可,他还没见过关婆子,也不知道对方道行深浅,冯提司一家现在是能跑出济yīn县境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在本地为官,早晚都是要回来的,何况你一走,惊动了关婆子,带着孙子也躲避出去了,又该上哪里去找?
更何况周兴也不可能在济yīn县待上一辈子,早晚都要走,到那时冯提司带着家人回来了,关婆子又来搅扰,该如何是好?为今之计,也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暗里查明了关婆子底细,再动手将她降服,这才是万全之道。
冯提司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就跟周兴几个商量如何将他们带进家门,最后还是陈友谅给出了主意,就说周兴三人是冯提司的远房亲戚,家乡遭灾了前来投奔,冯提司不能不管,收留下来,再让林麒盯着关婆子,就说是给林麒找点事情做,也让关婆子有个人使唤,想必关婆子不会起什么疑心。
众人听了都觉得好,只有林麒吓了一跳对周兴道:“师傅,我跟你学的东西还少,那妖婆子是个厉害的,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不去盯着那婆子,难道让周颠去?”林麒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真让周颠去盯关婆子,三言两语的这小子还不得把祖宗八代都告诉人家?看来看去,这里也就他合适,只能无奈答应,可还是对周兴道:“师傅,我有点怕,你有什么厉害法宝没有,借我一件两件的,有了事情也好自保。”
周兴暗道:法宝?我要有那玩意,还挣这个辛苦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胸前戴得那个谛听黑玉件可是开过光的法器,还是菩萨神灵之类给开的光,要说法宝,也就你戴的那玩意算,一般邪物根本不敢靠近吗,我老人家可没有这等好东西,你可比你师傅趁多了。
心里这么想,但这面子却不能落下,呵呵一笑道:“师傅叫你去,自然会保你无事。”说着话从包袱里取出几张画好的黄符,叠了把纸刀递给林麒道:“你附耳过来,为师的教你几句咒语。”
林麒凑了过去,周兴在他耳边小声道:“遇到了事情,拿出这法刀,就念:天地威神,诛灭鬼贼。六乙相扶,天道赞德。吾信所行,无攻不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即可。”
林麒将咒语记下,举着手中的纸刀当真是哭笑不得,这纸刀叠的甚是好看,软塌塌的说是什么法刀,还不如给自己一把木头刀来的管用,起码还能仍过去吓对方一跳,这纸刀又有什么用了,难道对方打过来,我要点着了烧她吗?
心里这么想,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贴身收了,周兴几人也不理他,倒是周颠有点不放心的过来对他道:“小林子,你别怕,到时候我陪着你。”
林麒知道周兴肯定不会让周颠陪着自己,可这两句话还是让他觉得温暖,笑了笑也没说话,这么会的功夫大家商量妥当,陈友谅当真热心,出去买了几身平常百姓的衣服,让周兴三个人换了,又对冯提司道:“提司,这等江湖上异人斗法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就去南街胡同找我,在下定然万死不辞。”
冯提司也是感动,说rì后他带来的那些民夫,自有他来安排,决计不会苦着累着了。陈友谅又是急忙感谢。
又说了会子话,这天可就全黑了下来,冯提司怕太晚回家引起关婆子的疑心,带着周兴三人,告别了陈友谅朝家而去。一路之上冯提司颇有些不安,许是心事太多,脚下有点发飘,有那么几次要不是周兴眼疾手快,冯提司就要摔跟头。
路再长也终究有到头的时候,何况那客栈与冯府也就隔了两条街,不一会也就到了冯府,林麒抬头去看,雕廊画栋的果然是个富贵人家的模样。冯提司上前拍门,看门老头打开门见是他,低头叫了声老爷。冯提司嗯了声,带着三人进了府,还没等到正厅,冯提司就对看门老头道:“去将夫人,少爷,关夫人和他孙子都请来。”
老头应了一声去请人,冯提司就带着三人在正厅门前等着,过了会冯夫人带着孩子先到了,林麒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娘俩,冯夫人相貌甚好,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只是脸sè发白,双目无神,恍恍惚惚的甚是没有jīng神,旁边的冯家小公子跟他母亲一样,都是脸sè死板,双目无神。
随后关婆子带着小六子也到了,小六子yīn沉沉的,躲在关婆子身后,像是一条影子。关婆子倒是jīng神十足,看那面貌,也就四十出头,穿着也得体,雍容富贵的模样。还有一样,那就是关婆子与冯夫人在灯光下,看上去竟然十分的相似,仿佛亲姐俩一般,若不是年岁上还有点差距,真如孪生似的。小六子看不太清楚,可高矮胖瘦与那冯家小公子一般无二。
关婆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离的还远就站定,冷声问冯提司:“提司,叫老身来,有何事啊?”
冯提司先前害怕紧张,刺客倒是安静了下来,从容对她道:“夫人,这三个是我远方的亲戚,今年淮河两岸遭了水,就到这来投奔我,看在是同宗同族的份上,怎么也不能不管,我又想着夫人搬进了新家,却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我这远房的小外甥倒也是个伶俐的人,跑个腿,烧个火的,也就不用夫人亲自动手了,就带了回来,往后就让他伺候夫人,周林,还不快给夫人见礼。”
听到冯提司的话,林麒上前一步,朝那关婆子弯腰拜了下去,轻声道:“小的周林给夫人请安。”
关婆子冷哼一声,斜眼瞧着林麒,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她不说话林麒不敢站直了,这气氛顿时就僵了下来,冯提司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尴尬站着,周颠是个不安分的,来的时候,周兴jǐng告他不要乱说话,否则饿他三天不给饭吃,所以一直耐着xìng子。这会见关婆子不说话,让林麒一直弯着腰,心中可就恼怒起来。
周颠与林麒交好,自然看不得他受委屈,怪眼一瞪,瓮声瓮气朝关婆子道:“你这老不死的,小林子拜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你是那守墓的石头人啊?”
周颠这话一出口,冯提司和周兴顿时惊得一头冷汗,周兴上前一脚踹到周兴,大声道:“你这没规矩的,是不是不想吃饭了?还不快给夫人赔礼……”
冯提司也讪笑着对关婆子道:“我这远房侄子是个混的,夫人不要见怪。”
关婆子只是冷笑,并不开口,周颠混账劲上来,心中不服,犹自大声嚷嚷:“这妖婆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身后那小子后面可跟着五个小……”鬼字还没出口,就被周兴一大耳刮子扇得闭了嘴。
倒是关婆子听到周颠这句话,脸sè变了一变,随即恢复如常,对冯提司道:“提司有心,老身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就让这周林跟着我吧。”说完又对林麒道:“你去收拾了铺盖,就睡到后院的小屋里,有事我自然会叫你。”
林麒满口子答应,心中却暗暗咒骂这老婆子不得好死,弯了半天腰,这会也就站直了,再一看,那关婆子已经没了影子。
眼见关婆子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奇怪的是,这边闹哄哄的,那边的冯夫人和小公子却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像是两个木偶一般,冯提司见她俩神情恍惚,心中也急,想要找周兴讨个主意,一想在自己家中,生怕那关婆子知道了,还是忍住。
冯提司让下人整出一间偏房出来,安排周兴父子两个住下,又让下人去准备铺盖,也就陪着妻子孩子回了屋,等一切妥当,下人也走了,林麒将屋子门关上,这才着急的小声问周颠:“师兄,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周颠哼了一声道:“那小子身后跟着五个小鬼,都是六七岁的样子,呲牙咧嘴的吓唬我。我爹肯定也看到了,他就是不说。”
林麒吓了一跳,想起晚上就要去后院陪着那妖婆子和他孙子还有五个小鬼,顿时就有些不寒而栗,扭头去看周兴,想要讨个主意。
周兴揉了揉眼睛,从双眼眼角各取出一小块似绿叶样东西,叹了口气道:“那不是一般的小鬼,那是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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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河眼
夜sè沉寂,济yīn县南街胡同最北边民房内,一灯如豆,陈友谅面sè平静,双眼微闭,盘腿坐在炕上,右手捻了个手串,拇指和食指飞快拨动,手串上的念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动人声响,手串由十八颗鱼骨串成,洁白晶莹,宛如美玉,一看就是主人多年抚摸捻动才是这个样子。
“咚!咚!”,“咚!咚!”,外面传来二更梆子声,屋门被轻轻被推开,闪进来一个jīng壮汉子,见了陈友谅低声呼唤:“四九哥,我回来了。”
陈友谅慢慢睁开双眼,眼中露出jīng光,面sèyīn沉,那里还有白rì忠义仁厚的模样,他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探明了镇河铁砣的位置,就在古渡口那边,船也雇到了,就等四九哥了。”
陈友谅翻身下炕,穿上鞋,道:“走,今天一定要将镇河的铁砣子捞出来,正一教的道士和妖婆子很快就会交手,咱们耽搁不得。”汉子应了一声,好奇问道:“四九哥,你怎么对那婆子带着的小六子那么感兴趣?你说咱们做了这么多,真能成事吗?”
陈友谅皱了下眉头,本不想理他,但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心腹帮着做事,还是不应寒了他的心,沉吟了下道:“那小六子是童子命,咱们想要搅动黄河,惹那条快要化龙的恶蛟出来,就必须将他沉到河眼里,到时他冤魂不散,吸动河眼地气,恶蛟又岂能无动于衷?”
“四九哥,什么是童子命?”那人听陈友谅说的玄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所谓童子命,就是侍奉仙家的童男女或弟子,有“犯花”,打下来的,有是偷跑下来的,还有的是天人福报享尽转生到人间的。民间庙里供奉的神鬼jīng灵或神鬼jīng灵的或侍者被罚或偷跑,或因别的原因转世的。都是童子命。”
“童子命的孩子都活不长,过不去十八岁,有的也有可能活到那个时候,但是却会在几个关头处一样夭折。基本关头都是逢三、六、九的年头上,而且命运坎坷,身体也不好,总是病病殃殃的样子,可越是这样的孩子,身上的灵气越足,都带着仙根呢,正是沉河的好引子。”
汉子是陈友谅家乡的人,自幼跟着他一起打渔,从小也是怕他,听他说的神乎其神的,讨好似的道:“四九哥懂得真多。”
陈友谅却颇不耐烦道:“这些个事有什么不懂的回来我再跟你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莫要耽误了正事,快走。”
两人出了屋,骑上马,踢踏踏出了城奔黄河岸边而来,两人走的是小道,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到了一荒废的渡口。黄河在夜晚,显得很是安静,远远看上去没有白天那么浑浊,犹如一条翻滚的玉带横陈在天地之间。
一条乌蓬小船亮着盏灯漂浮在水面上,那汉子下马挥手朝那小船呼喊:“老聂,老聂,我们来了……”
陈友谅皱了皱眉,轻声问那汉子:“我不是让你找艘大点的船吗?怎么就找了这么一艘小船,这明显是条捞尸的鬼船。”
那汉子只是叫苦:“四九哥,这大晚上的行船,没人愿意干,也就是捞尸的老水鬼看在银子多的份上才愿意跑这一趟,四九哥,真是没办法了啊。”
陈友谅嗯了一声,也没在多话,看着乌蓬小船微微向岸边而来,到了近处,一个干枯瘦小,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黑老头,从乌蓬小船yīn影之中走了出来。这老头戴了个斗笠,微微有些佝偻,怎么也得有六十多岁了,一脸yīn冷,对着陈友谅和那汉子拱拱手道:“我不管你们大晚上的要干什么,但答应老头子的一百两银子得先给了。”
陈友谅微微一笑,从马上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砰的一声扔到船上,老头捡起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十个银锭耀眼生花,裂开嘴一乐,就道:“上船吧,不管你们干什么,老头子我都只当没看到。”
陈友谅面无表情,沉声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话是这么说的吧。”随手抽出腰间的长刀,那老头见他抽刀,也不害怕,冷笑着问:“你要干什么?”
陈友谅也不理他,突然大喝一声,挥刀朝他骑来的白马砍去,这一刀恍若惊鸿,刀势力大气沉,只是一刀就将个马头整个砍了下来,那马翻身倒下,四蹄抽搐了几下也就不在动弹。陈友谅拎了血淋淋马头,朝小船快走了两步,跃上小船,小船被他一跃之力踩得摇晃不止,陈友谅却如双腿生了根一般,站在船上动也不动。
他露了这一手,老头双眼顿时一亮,呵呵笑问:“原来你也是吃水上这碗饭的。”
陈友谅斜了他一眼,道:“湖北沔阳,世代打鱼为生。”说完朝那汉子招手,汉子也跳上了船,老头也不多说,乘船朝河心划去,陈友谅站到船头,将手中马头伸出去,马腔子里面流出的鲜血一滴滴滴落到水里。
待血流的差不多了,才将马头扔到河中,黑暗中马头漂浮在河面上,一双马眼还圆睁着,陈友谅轻声吟唱着一种很怪异的歌谣,又快又急,接着又从包袱里取出三枝香来点燃,这香甚是粗壮,比普通祭神的香大上三倍不止。
三支香燃起的烟火凝而不散,竟然丝丝的全都钻进漂浮在河面上马头鼻子里面,原本清朗的河面立刻雾气就升腾了起来,那乘船的老聂头,见到这一幕,脸上显露出凝重神sè来。
马头吃了香火,就似有了生命,缓慢向前飘动,陈友谅见了急忙吩咐老聂:“跟着马头。”老聂应了一声,滑动小船,去追马头,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乌蓬小船微微地晃动了起来,河面上似乎有一阵浪打了过来,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陈友谅望向了江面。已经到了水流最为湍急的地方。
这里河面愈发宽广,后浪推前浪,层层相叠。不知怎的,河面上波浪变得陡然湍急了起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用力地搅动。乌蓬小船发出极有韵律的拍打声,眼前河面上的马头停在一个地方,不在向前移动,而是开始旋转。
黄河水深之处,有些地方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在河水下面,却有许多的水窝子,也不知道是如何形成,总之下面水流湍急,旋转向下,人和船要是不小心进了水窝子,那就再也上不来了,也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
捞尸的老聂头看见马头旋转,变了脸sè对陈友谅道:“不能在向前了,掉进水窝子可就没命了。”
陈友谅也不理他,扭头对汉子道:“就是这里了,下钩!”那汉子答应了一声,解开衣衫,就见他里面缠着一圈圈尾指般粗细的红sè绳,腰间有一金钩,乃是纯金打造,怕不是有两三斤重,汉子取下红绳,拴在胳膊上,拿住金钩走到船头,向着马头旋转的地方扔过去。
金子最沉,遇水则沉,可这金钩到了那水窝子处,却是绕着马头旋转不停,半点也没有要沉水的意思,老聂头见金钩不沉,愣了楞,再看向水窝子,脸sè可就变了,沉声问陈友谅:“你们不是盗河墓的,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黄河绵延万里,水土深厚,途经九省,源头位于青海巴颜喀拉山的雅拉达泽峰,巴颜喀拉山北麓的玛曲、约古宗列曲是黄河的正源,黄河一路汹涌奔腾,锐不可当,浩荡贯长虹,浪泻涛奔气势雄;依次穿越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黄土高原、华北平原,蜿蜒东流入海,算得上是天下最大的一条龙脉。
自古以来,黄河边上就是安冢立穴的风水宝地。历代帝王将相、门庭大阀,多以黄河周边地带作为安寝长眠之所。久而久之,黄河边上一带的区域古墓巨冢遍地,多有王室贵胄、大商巨贾的yīn宅陵寝。
几千年来,黄河不知泛滥了多少次,被浑浊黄河水埋葬的古墓巨冢、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东西深深陷在黄河河床的淤泥下,一直沉睡在不见天rì的黑暗中,只有懂得黄河风水秘术,知晓水脉流向的手艺人才能够找得到。
老聂头本以为陈友谅两人是来盗河墓的,否则也不会大晚上雇他这么一条破船,他也不甚在意,这年头干这个的人多了去了,有些地方一个村子的人都在干这个,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还存了心思,若这两个人真是有手艺在身的,等捞上来东西,自己多少也能分点。
却没想到,两人行事诡异,根本就不是盗河墓的,而是另有所图,并且所图不小,他现在才看明白,前面马头旋转,金钩不沉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水窝子,乃是这一段黄河的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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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章 镇河铁砣
黄河流经九省,每段水路都有一个水眼,每一个水眼都连着大海,当年大禹治水的时候,用天下jīng铁铸造了九个铁砣子,镇压住九处水眼,这才使得黄河不在那么暴戾,天下百姓也有个安宁rì子。
老聂是黄河捞尸人,干的就是死人的买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贪图银子,冒这个险。若说干些个没本钱的买卖,盗墓挖坟之类的,他当真是下得去手,可这搅动河眼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下面镇河神器被取出,黄河泛滥,死的可不是一家一户,还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条人命就要丧命在翻滚浑浊的黄河水中。
他没想到陈友谅心肠如此之毒,不管旁人的死活,要动这河眼,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想来总不是好事,事到如今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问:“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不晓得这是河眼吗?”
陈友谅yīn冷回头,道:“不是说我们干什么你都当做没看到吗?怎么,你要反悔?”
“谁知道你们是干这丧净天良的勾当,快快停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陈友谅悠哉说着,小船已经到了河眼上方,随着马头方向金钩缓慢旋转起来,那汉子正聚jīng会神cāo纵红绳,头也不回一下。
老聂头冷笑两声也发了狠,转头走到船尾,在船尾靠近乌蓬的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陶瓮,黑布蒙住了罐口,上面压着一块青石,陶瓮沿口贴着古旧的黄符,被河面风吹得哗哗啦啦响动不停,老聂搬开青石,抓住黑布,冷笑对陈友谅喊道:“你若不放手,真就莫怪我。”
“动手吧,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你黄河水鬼的手段。”陈友谅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老聂的手有些颤抖,大声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这就是黄河了,到了这我也没死心。”
老聂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冷笑一声,再也不多说,一把将陶瓮上的黑布扯了下来,用牙咬破食指,往陶瓮里面滴了几滴鲜血,凄厉大叫:“我以血食祭尔等枉死之人,抓了这两个去当替身吧。”喊完一脚踢翻陶瓮。
陶瓮翻滚着落到水里,冒出几个血泡消失不见,就站在陶瓮沉江的瞬间,变故突生,船头水面哗啦一阵翻滚,一双苍白的枯手,冒出水面朝陈友谅双脚抓了过去,同时另一双枯手也朝那jīng壮汉子抓来。
jīng壮汉子大惊失sè,不由得向后退了一退,陈友谅却是动也不动,冷哼一声对那汉子道:“有我在,慌张什么?掌好了金钩。”
陈友谅余威所致,那汉子竟然真的就镇定了下来,两双枯手抓住陈友谅和那汉子的脚踝,就朝水里拖,水面翻滚中,两个水鬼显出了真身,一个女人,脸sè青紫,肚子涨的跟面鼓一样,另一个是个男鬼,破衣烂衫,脸肿胀得猪头一般,全身水淋淋的,都没个人样子,这场面若是一般人见了,必定要吓得昏死过去。
陈友谅却突然笑了,任由那水鬼抓着自己的脚踝,回头问老聂头:“就这两下子?这俩水鬼是你害死的吧,死了有十年没有?”
老聂头听他这么问,愣了下,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会驱策水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水鬼!”说完陈友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出来,用手一捏,啪,一声捏的粉碎,瓷瓶中流出水来,四团黑气猛然冲天而起。
陈友谅捻动手中念珠,大叱了声:“去,将这两个玩意给我撕烂了。”
“呜呜……”凄厉哭号声音顿时响起,四条黑sè水鬼化成实体,两男两女,都是正常人模样,远没有那两个水鬼那么狰狞可怕,但身上黑sèyīn气却浓厚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双眼之间更是血红,宛如妖魔,听得陈友谅号令,飞身扑了过去,围着那两个水鬼抓扯,就像是抓扯两个纸人,眼见着在四个水鬼抓扯之下,老聂头召唤出来的两个水鬼瞬间就被撕成碎片,更被四个水鬼瓜分塞进口中,硬生生吞了。
老聂头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神sè,嘶声道:“这是千年的水魅,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陈友谅冷笑道:“我本事大的很呢,叫你今天死得明白,我乃沔阳陈友谅,不怕你去yīn司告我一状。”这句话说完,猛然抽出腰间长刀,老聂头吓了一跳,知道他想杀人灭口,转身就朝河里跳,以他的水xìng,到了水里,陈友谅想要抓住他,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动弹,水面上一个水魅飘出,长发一甩,就如疯长的野草,瞬间长了十几丈,带着水淋淋的yīn气缠住老聂的脖子,陈友谅大喝一声,高举长刀,朝船尾疾走两步,猛然挥刀,刀光如虹,砍下老聂头颅,还没等老聂头尸身瘫倒,一脚横的踹飞了出去,砰然掉进河水中,溅起好大一团水花。
老聂头尸身掉进水中,鲜红的血花弥漫开来,陈友谅望着他无头尸体,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想完事了再杀你灭口,偏偏等不得,真是该死。”
随着老聂身上的鲜血弥漫开来,水面顿时就渐渐沸腾起来,像是开了锅一样,金钩在水面也是愈加的不稳当,那jīng壮汉子满脸是汗,cāo纵着金钩只觉得越来越沉,大声对陈友谅道:“四九哥,你杀了那人,血腥气引来了河里的邪物,快快做法,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友谅脸sè一肃,快步来到船头,从怀里掏出四张黄符,神sè恭敬,朝着四方拜去,口中念念有词:“东水之神,南水之神,西水之神,北水之神,四水之大神,退却水波,露出土地,急急如律令……”
四张黄符被高高扬起,在空中打了个旋,漂浮在河眼上面,陈友谅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朝那漩涡之处一指,两手慢慢分开,随着他的动作,河水竟然就分开一道缝隙,金钩也随之沉了下去。
jīng壮汉子更是神sè凝重,慢慢将红绳一点点放下,放了有三四十丈的长度,手心猛然一颤,知道勾到了它们要找的东西,jīng神一振,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红绳上,就听得铛一声脆响,金钩勾住了一个东西。
“四九哥,到手了。”jīng壮汉子欢呼一声,陈友谅停止念动咒语,捻了捻手中那串鱼骨手串,他这手串上面,有四颗根本不是鱼骨,乃是他驯服的四个水魅头盖骨雕刻成的,有这四颗头骨雕成的珠子在,他陈友谅就能驱策这四个千年水魅。
陈友谅轻轻拨动四颗头骨念珠,轻声道:“去将那水底的铁砣带上来。”
他话音一落,四条水魅漂浮在河眼上方快速旋转起来,随着转动,河水也翻腾向上,生出一股吸力出来,那jīng壮汉子借力小心向上拔起红绳,不一会的工夫,一个人头大小,黑黝黝的秤砣一样的东西浮出水面。
陈友谅见了面有喜sè,上去帮着那汉子拉动红绳,将那铁砣子拉上了船,陈友谅欢喜无限,仔细看去,就见这铁砣子跟传说中的一样,黝黑沉重,上面刻了永镇河底四个字。
陈友谅欢喜颜sè还没下去,就听那汉子惊呼一声:“四九哥,有东西上来了。”
陈友谅扭头朝水下看去,就见河面上被激荡起的一圈圈的波纹,翻滚的河水中,一个巨大的如小山似的黑影浮了上来,这玩意几乎占据了整个河床三分之一,仔细一看,竟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王八,身上有壳,但在龟壳下面伸出来的,却是一张狰狞女人的脸。黑sè头发在河水里蠕动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这怪物像是很不满意陈友谅的存在,向上扬了下头颅,顿时就在河面掀起几丈高的浪头来,朝着乌蓬小船铺天盖地而来,这浪头雄壮,怕不是有万均的力道,那jīng壮汉子惊得脸sè苍白,急忙朝岸边拼命划桨。陈友谅脸上却显露出奇异的cháo红,尖叫着道:“柱子,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头鳌,你我兄弟拼命,为的就是降服这三百人头鳌,八百水猴子,你瞧瞧,一个人头鳌就已经这般厉害,若是全都降服了,这天下间的江河湖海,还有谁能拦阻得了我?哈哈……”
陈友谅状若疯癫,双眼狂热看着那人头鳌,此时那人头鳌也恼怒了起来,身躯翻动,巨浪一**的扑了过来,更有无数河草般的黑sè长发蔓延过来,转眼间,整个河面已经是黑发翻滚,铺满,犹如浪涛,这黑发当中,还有无数水鬼参杂在里面,呜呜哭号,就要冲出来,撕碎了这艘小船。乌篷船在这巨浪当中犹如一片树叶,浮浮沉沉……
“四九大哥,先到了岸上再说这些,你在不出手,咱们就要葬在人头鳌口中了。”
这一声喊,惊醒了陈友谅,眼见浪头到了头顶,急忙转动手串,四个水魅得了命令,推动乌蓬小船,夜sè下这艘乌蓬小船如一道shè出的箭矢,眨眼间到了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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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章 伥鬼
“师傅,什么是伥鬼?”林麒好奇问道。
“听过为虎作伥吗?”周兴拿出师傅派头问。
周颠和林麒连连点头,周兴咳嗽一声,轻声道:“何物为“伥”?伥为鬼之一种,可又不完全是鬼。阳间有各式各样的人,yīn间也就有各式各样的鬼。普通的人,死后只能成一般的鬼;唯有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才能为伥。所以伥在冥界,算是异类。伥,是虎的狗腿子,但要是坏到极致的地步,也不亚于虎。因此,这是个不可小看的鬼。”
周兴说的文绉绉的,周颠却不耐烦道:“爹,你装啥老夫子啊,直接说是啥玩意不就得了?”
“臭小子,爹不能陪着你们一辈子,这些东西早晚你们得学,费得什么话,老实听着。在多嘴,明天不给饭吃。”
周颠最怕这个,闻言闭上嘴,很是不以为然,周兴知道儿子不是个敏而好学的,也就不在理他,转头对林麒道:““通常的芸芸众鬼,已不具备活着时的那些心眼儿,一旦成鬼,头脑也就相对蠢笨了。譬如僵尸只会一个劲地向前闯,不会拐弯。缢死的鬼、溺死的鬼,除了找替身外,三魂悠悠,七魄荡荡,别无其他目的,人死为鬼,迥异于活着的时候,而伥,比较特殊,还在按照人间的行为法则行事,系鬼而非鬼。”
虎和伥,按咱们人间的说法,一个是官,一个是衙役;论名位,一个是上级,一个是下级;论辈分,一个是老爷,一个是奴仆;论待遇,一个坐轿子,一个只能抬轿子。所以,跑腿的伥,要比动嘴的虎,辛苦得多,劳累得多,然而伥乐此不疲。
首先,伥要为虎跑腿效劳。其次,伥要为虎帮凶作恶。再则,伥要为虎呵道助威。最后,伥还要为虎侍候场面。因此,伥在鬼中,最堕落,最无耻,不但没有复仇意识,也没有传说中的鬼魂那种投胎转生的急迫愿望。伥,甘心情愿为老虎当奴仆,当马前卒。
林麒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一个小鬼还有这么多的说道,更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鬼,可听完,心中却有疑惑问道:“师傅,你是说,只有被老虎害死的人才能成为伥,那你的意思是说,关婆子是老虎成jīng?”
“什么老虎成jīng,关婆子哪有那个道行,刚才你没看仔细,为师却是看清楚了,这婆子食指上戴了一个骨质的指环,若是我猜的不错,应该就是个虎爪做成的,而且还是个有道行的虎jīng。这指环不知怎么到了关婆子手里,要说是她降服了虎jīng,她还没那个本事。我估摸着是关婆子常年戴着虎爪做的指环,身上多少沾染了些虎气,杀了几个孩子,再用邪法收服,祭练,成了伥。”
林麒愁眉苦脸道:“师傅啊,我也是个孩子啊,大晚上可就我一个人去后院住,我这本事也没学多少,那妖婆子邪气森森,还有五个伥鬼,他们要是害我该如何是好?要是把我也变成了伥?那可就屈死我了。”
“徒儿啊,你也是个有来历的,胸前戴的谛听玉件那可是神佛开过光的,有这灵物,伥怎么能害的了你?何况为师也给了你符刀,有这两件东西在,不敢说斩妖除魔,自保绰绰有余了,你怕什么?还有,咱们住的又不多远,有事你就喊,我也来得及赶过去,你不去,难道让你师兄去?你就不怕你师兄为了包子,把咱们师徒俩打包给卖了?”
林麒一听也是这么回事,真让周颠去,他都不放心,只能无奈道:“那我这就去吧,省的回去晚了,让那婆子起了疑心。”
林麒怏怏收拾了铺盖抱在怀中,就要出门,周兴却觉得有些对不住林麒,想了想,叫住他道:“先别忙着走,师傅帮你开眼,开了眼,就能看见那些鬼物,也好有个防备。”
林麒站定,听到周兴要给他开眼,能看到鬼,有些期待,又有些微微害怕,但还是好奇多过害怕,问道:“怎么开眼啊师傅。”
周兴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来,对他道:“这也是为师要教给你的,记住了,择青绿细长柳叶两片,用清明节或端午节当天露水,盛装在不透光的器皿中,将柳叶置于露水内连同器皿封存三rì,再取出擦眼或直接贴在眉下,自然能见鬼。”
林麒以为见鬼有多复杂,却没想到如此简单,不免有些失望,却听周兴道:“咱们修道之人,修到了高深之处,自己就可以开眼,不过你没那个道行,只能用这个办法,保持不了长久,也就一晚上的时间……”说着话从瓷瓶里取出一片柳叶,扒开林麒眼皮,左右各滴了一滴。
林麒就觉得双眼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不由得哎呦一声蹲在地上,周兴站到他身边,在他后背拍了两下,一股纯阳之力透进林麒身体,立时冲散了那火辣的感觉,林麒觉得好受了许多,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在一看,就见这屋子突然变得不一样起来,可要说那里不一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颇有一种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感觉。
“去吧,有为师在不用担心。”周兴拍了林麒一巴掌把他推出了屋子。
林麒抱着铺盖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抬头四下看了看,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像是他能看到风的流动,还有鲜花盛开的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缓慢而又规律,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可又变得有些不一样,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以往感觉没有生命的死物,林麒觉得都有了生命。
“真是神了。”林麒喃喃自语一声,抬头朝后院看去,就见那里上方缠绕着几股yīn沉气息凝而不散,心中一沉,还是无奈的叹息一声,抱着铺盖垂头丧气的朝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就看见右侧有一刚盖好的新房子,旁边还有一个水塘,传来秋蛙鸣叫声音,离的有些距离的左侧,是一间小小的破屋子,不用问也知道,那就是自己住的地方了,林麒有些胆怯,四下小心瞧了瞧,没瞧到什么鬼怪,悄然无声的走到破屋前。
这会天还不算太晚,整个后院却是一片漆黑,关婆子也不点灯,只有群星闪烁的光芒有那么一点光亮,无惊无险的到了破屋子门前,林麒也松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来刚要推门,就听得耳边传来吱呀……长音。门,无声无息的开了。
“哎呦!”林麒头皮发麻,手中铺盖可就掉了下去,这一惊顿了有那么短暂刹那。等回过神来,也没看到什么,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以为是风吹开的门,就蹲下身去捡起铺盖,再一抬头,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脸sè铁青的小鬼,对着他挤眉弄眼。
门突然自己开了,林麒被吓了一跳,但见到这小鬼了反倒没在受惊,可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鬼的样子,林麒定定的站在门外,眼睛却情不自禁的盯着那小鬼看,就见这小鬼是个男童,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衫,配上铁青的脸,说不出的怪异难看。
那小鬼离他有几步的距离,嬉皮笑脸的看着他,却也不靠近,林麒起初心里突突,有心转头就跑,怕坏了师傅的好事,又觉得连这么个小鬼都怕,大呼小叫的去找师傅,难免被周颠嘲笑,他心xìng骄傲,受不了被人说做胆小,就这么定定的沾着,心里面百转千回,也没拿出个主意来。
看了会也看够了,觉得小鬼也就是那么回事,而且又不敢靠近自己,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怎么也得挺过这一晚上去,到了明天再说。拿定了主意,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这小鬼是不是伥,嘟囔道:“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我不惹你,你也别惹我……”
嘟嘟囔囔的进了屋子,里面漆黑一片,林麒摸索着点着了屋里的油灯,橘黄sè的灯光亮起,林麒就觉得心里安稳不少,这灯光刚一亮,背后吱呀又是一声长音,回头一看,那小鬼又把门推上了。
小鬼像是这么干很多次了,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想要看林麒被吓得慌张模样,那晓得林麒能看的到他,更是理也不理他,专心铺床,这下小鬼就有些恼怒,飘着过来,对着点着的油灯,撅嘴吹气。
一口yīn气吹去,油灯上面的灯芯忽的就灭了,林麒见这小鬼作怪,本不想理他,可这长夜慢慢,身边有个小鬼,任谁也不敢真睡着,既然睡不着,还不如就jīng神起来,看看这小鬼到底要干什么。
小鬼吹了灯,林麒坐到破椅子上,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给点着,小鬼见林麒如此胆大,也是愣了一下,对着那灯又吹,灯灭了,林麒就又点着,一个人,一个鬼,大眼瞪小眼,像是比耐心一样,一个吹灯,一个就点灯……
点了有十几回,那小鬼突然就恼了起来,脸sè一变,五官都挤到了一起,铁青的一张脸狰狞无比,伸手一双干枯小手朝着林麒脖子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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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章 符刀
林麒个半大小子,正处在人嫌狗厌猫不待见的阶段,这个年纪正是最淘气也最愣的时候,他从小又是最喜欢那些个游侠异志的传奇,胆气也足,折腾了这么一会,早就没有了害怕的意思,就觉得眼前这小鬼,跟村里那些个猫狗也没什么区别,只当是斗着玩了。
却没想到,玩着玩着小鬼翻脸了,这一翻脸林麒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这玩意毕竟是鬼,情不自禁的就向后仰了一仰,那小鬼一只手堪堪够到他脸颊,林麒就觉得一股冰寒之意透彻心扉,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胸口猛然显出一个狰狞恶兽来,这怪兽独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貌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麟、似犬非犬,当真是个九不像。
林麒早就知道胸前戴着的玉件是个好东西,怎么个好法却没个头绪,今rì见了也是兴奋,谛听虽然显出的只是一道虚影,但那威势却是大的无边,就见谛听张开大嘴,还没做什么,那小鬼就如同见了极为可怖的东西,缩头缩脑,掉头就跑。
小鬼缩到墙角哆哆嗦嗦的眼中全是惊恐,全不似刚才狰狞模样,小鬼一跑,林麒胸前的谛听虚影又缩回了胸前,林麒惊喜的咦了一声,掏出胸前的玉件,细细抚摸,轻声道:“好宝贝,好宝贝,这可是防身立命的好宝贝……”
忽地想起父母的话,这宝贝是义父送给自己的,不知道义父是什么人,怎么就有这好东西?暗暗后悔当初没有多向父母打听义父的事。这般抚摸了会,塞回胸前,这才想起那个小鬼,眼见他缩在墙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是可气又可笑。
转念一想若不是有谛听玉件这件宝贝,那小鬼刚才就要欺负了自己,可怜,哼,跟老子装可怜?想到此处,林麒脸sè就变得很不好看,猛地坐起来,从怀里掏出师傅给的符刀,嘴里念动咒语:“天地威神,诛灭鬼贼。六乙相扶,天道赞德。吾信所行,无攻不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完,手中纸刀突然就沉重起来,再一看那里还是纸刀,而是一把金光四shè的长刀,林麒本是想试试师傅给的这玩意好不好用,没想到真是个顶用的,顿时就欢呼一声,高举着符刀,奔那小鬼窜了过去,一连狰狞,嘿嘿直笑,道:“鬼东西,吓我也就算了,还想抓你家爷爷,小爷可不是那烂好心的人,着刀吧你……”
符刀是周兴真正开坛祭过的,对邪物yīn魂伤害最大,那小鬼那里敢让林麒砍中,口中吱吱……耗子似的乱叫,慌忙逃窜,就想离林麒远点,那里想到,林麒年纪本就不大,玩xìng还重,这些rì子遭逢大变,心xìng变得沉稳了些,可一旦放开了,那还是个孩子。
小鬼一跑,林麒更加来劲,大声嚷嚷:“鬼东西给你家小爷站住了,让小爷砍上两刀试试,看看好不好用……贼男女,喊你停住,怎地还跑……”
这小鬼是关婆子祭练成的伥鬼,跟着关婆子没少吓人,害人,却没想到今rì里碰到林麒这么个煞星,有护身圣物不说,手中符刀散发出的煌煌纯阳气息更是吓人,挨着了还不魂飞魄散。人死后成鬼,还能入轮回,鬼死了可真就烟消云散了,何况伥鬼本就还有灵智,知道厉害,对林麒使些个鬼遮眼之类的又不管用,只能不断乱窜,躲避林麒。
小鬼可怜巴巴,奈何林麒却不是个好心的,只是追着要砍上两刀,看看是什么样子,能不能砍死小鬼。那小鬼被逼无奈,只能一边乱窜,一边朝他作揖,嘴里吱吱乱叫,像是求饶,但人有人言,鬼有鬼语,林麒只是开了眼,可没有开耳,听不到小鬼说些什么,何况就算听到了他也只当放屁,不试试刀,怎么能知道这刀有多厉害?
一人一鬼就在这小屋里乱窜开来,林麒追的兴奋,身子被椅子刮蹭了一下,踉跄跌到墙角,好玄没磕到头,他稳住了身形,却见这墙角下面有一瓷碗,装满了水,下面压着一张黄符,想起土地庙发生的事,知道这是关婆子搞的鬼,就是想让这小鬼看住自己,给个教训,或是直接就害死了事,却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般大本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想明白了,林麒更不想放过小鬼,拎刀就想再追,却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啪嗒,啪嗒……传进耳中,林麒心头一转,暗道:莫不是那关婆子要害自己?忽然就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传奇异记中的记载,跑到桌子边,一口吹灭了油灯,要是那关婆子敢进来,就给她来个灯下黑。
趁着黑,林麒轻手轻脚来到门口,顺着破门的缝隙向外看去,就见那间新房亮起了灯,关婆子和小六子两个前后脚的出了门,小六子身后还跟着四个小鬼。
“大晚上的,这两个人要去干什么?”林麒刚想到这,就见关婆子一双眼睛直直看了过来,林麒心中一颤,暗道:“关婆子看到自己了?”扭头看了一眼缩在墙角哆嗦的小鬼,想想不对,既然这小鬼的八字压在了这,那小鬼就出不去这屋子,而且关婆子压住这小鬼,就是想吓唬自己,来个下马威,如今却是太安静了些。
一念至此,林麒急忙故作惊恐,喊道:“不要啊……别害我……呜呜……鬼老爷放过我吧……”林麒喊的凄厉,关婆子听了,果然僵硬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冷哼一声带着小六子如鬼魅一般走出了后院。
这事有古怪!林麒想了想,嘴里继续嚎叫,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外面,没多大的功夫,就见小六子手里拎着一盏瓦蓝的小灯笼前面领路,中间是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失魂落魄的随着小六子一步步朝新房子走,关婆子静静的跟在后面。
几个人走路姿势十分的怪异,最前面的小六子走的甚是缓慢,但起脚落脚却是极有规律,而跟在他身后的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就跟着小六子一起起脚,落脚,犹如赶尸时候迎的喜神,说不出的诡异。
林麒看的惊奇不已,口中嚎叫声音就慢了下来,那关婆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又抬头朝林麒所在的破屋子看了过来,星光下,这关婆子的眼睛瓦蓝瓦蓝的,跟小六子提溜的灯笼一样光芒,目光之中说不出的yīn邪。
林麒看的全身一抖,知道这个时候大意不得,要是喊叫的不像,怕是那关婆子就要来看个究竟,可也不能老是如此叫唤,那也太假了些,心念急转之下,也就有了主意,伸出手来照着自己胳膊猛地掐了两下,这两下甚是使劲,疼的林麒“嗷!”一声大叫,他原本也没想压抑着,叫声自然大的不行,可他这一声来的太过突然,竟然吓得前面提灯的小六子浑身打了个哆嗦,停下了脚步。
小六子停下了脚步,冯夫人,冯家小少爷,关婆子也都停了下来,关婆子面带怒容,看样子就要过来,林麒急的全身起了一层的白毛汗,忽然灵机一动,跑到桌子前,猛然掀翻,大喊一声:“有鬼啊,救命!呕……”最后这一声呕,拉了长音,接着双眼一翻,装作昏了过去。
林麒躺在地上,念头却转个不停,想着反正小爷是昏过去了,崩管是真昏还是假昏,你关婆子进了屋我也不起来,想必你也不敢真的害了小爷的xìng命。你要真有那心,小爷凭着胸前的谛听玉件,还有手中这把符刀,突然暴起,杀你个措手不及,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说不准,师傅没办成的事,就让老子办成了。
这么一想,也就不在害怕,隐约的竟然还盼着那关婆子能进来看看,想着是等她到了身边再动手,还是蹲下来查看自己的时候再手动?可等了半天也没个动静,许是他那最后呕的一声太过逼真,骗过了关婆子,耳听得脚步声响起,踏踏踏踏……径直走远了。
林麒不敢大意,躺在地上又等了有那么半炷香的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心中颇为有些失望站了起来,拎着符刀,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瞧,眼见那新房子屋里有蓝sè的光芒透出,还有烟气缭绕。
林麒纳闷,不明白关婆子大晚上的掠了冯夫人和小少爷到她房子里做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看冯夫人和小少爷刚才的模样,必定是中了邪法。
这妖婆子到底在干什么?要不,去夜探一番?这个念头生出,就如跗骨之蛆,怎么也挥之不去,想起书中所写的侠客,奇人,那个不是飞檐走壁,夜晚行事,自己又差了什么?
林麒越想越兴奋,蠢蠢yù动,四下找了找,从床上的被上撕下一块布来,蒙住了嘴脸,虽然布不是黑sè的,但也聊胜于无,做完这一切,又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小鬼,本想先一刀解决了他,可又一想,真解决了这小鬼,关婆子必定知道,对自己大大不利,反正这小鬼的八字压在屋子里,走不出去,也就不怕他坏了自己好事。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林麒朝那小鬼呸的吐了口吐沫,小心拉开房门,弯着腰,猫一样的小心朝那新房子后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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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夜探
今夜是个好天,月朗星稀,秋草都枯黄了,随着微风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秋虫吱吱呀呀的垂死挣扎,像是不甘心夏天的离去。林麒出了屋子,迎面被夜风一吹,心里这叫一个痛快,往rì里只能在书中幻想仗剑夜行,今rì梦想成真,少不了有几分得意。
得意归得意,林麒还是小心翼翼猫着腰朝新房子摸去,小破屋离新房子也就十几丈的距离,并不很远,地也收拾的平整,还种着一些耐寒的花草,很是漂亮,林麒从未见过,更叫不出名字来,在秋风中摇曳不停,林麒顺着路前行,走了一段突然感觉不对。
如此短的距离,林麒三几步的也就到了,可走了这么一会,却仿佛是离的更远了些,林麒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抬头四望,泥土很湿润传来阵阵cháo湿的芳香,花草树木之间有许多条小石子铺成不规则的小路,开始还以为是装饰,现在一琢磨,怎么都不对劲。
花草并不是一排排的种植,而是随意的栽种,很不规则,可真要看出什么来,凭林麒现在的本事,也是不可能,无奈只能摸着继续向前,他小心在铺好的小道上慢慢向前走,新房子看起来并不很远。可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自己仿佛离那房子又远了不少,林麒又看了看,就只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却不知走向哪一处好。走了一阵,仿佛又回到了原地。
“入娘的,邪门了。”林麒暗骂一句,看准了方向,顺着小路继续向门的方向靠近,脚下的小路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分出一条岔路,可走了没多久,他发现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林麒吃了一惊心中升起个念头,鬼打墙?抬头四周扫量一遍,什么也没有,他可是开了眼的,真有鬼打墙不会看不见。
眼前的小路四面八方,中间又穿插纵横,看上去就像是一张蜘蛛网,一场兴致勃勃的夜探竟然变成了这个鸟样子,林麒有些丧气,忍不住挥动手中符刀,朝着面前的花草砍了过去,这么做也是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却那里想,符刀所过之处,那些个花花草草,竟然有灵似的发出啾啾……类似鸟叫的声音,更有的不断摇摆,像是躲避符刀。
眼前如蛛网般的小路竟然就简单了起来,再也没有先前那般繁琐,林麒见符刀管用,jīng神一振,暗自猜测是自己看花了眼,一定是这些花草作怪。有了这想法,看的就更仔细了些,就见这些花儿血红,外形有点像水仙,花则是一支空空的茎顶端生出花,很是妖异。
他却不知,这花乃是yīn间花朵,叫做彼岸花。彼岸花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而它生长的地方大多在田间小道,河边步道和墓地,所以别名也叫做死人花。一到秋天,就绽放出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sè的花朵,整片的彼岸花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传说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彼岸花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当然这花也并不是什么稀世罕见的花朵,坟墓上常见,却自有它的妖异之处,若是用人血浇灌,在施于法术,迷个人还是轻而易举,林麒不懂得这些,也就被搞得晕头转向,好在有符刀在,几刀挥出去,彼岸花纷纷避开,再也不敢招惹他。
出了花阵可就到了新房子下面,林麒蹑手蹑脚的悄然走过去,猫腰在窗户下面,小心一点点站起来,伸手摸了摸窗纸,是上好的东山窗纸,这纸做的颇为厚实,挡风遮雨的不成问题,可就苦了林麒,这么厚,沾多少吐沫也捅不出个窟窿来。
这会屋子里传来关婆子念咒的声音,隐约的还有风声,更引起林麒的好奇心,心里急的跟猫挠一样,实在忍耐不住,手指蘸着吐沫一点点沁那窗纸,这纸是真厚,林麒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口干舌燥的才算是润湿了窗纸,有心想要一指头捅漏了,又怕发出声音,举起符刀用刀尖捅了个小窟窿,在蘸着口水用手指头一点点扩开。
屋里的灯光顺着窟窿透了出来,林麒再也按捺不住,站起来扒着眼朝里面看去。就见关婆子摆了一个小小的阵法,地上五块上好的玉石,摆成五个方位,青sè玉在东方,白sè玉在西方,红玉在南方,黑玉在北方,黄玉放在中间,四个为虎作伥的小鬼站在四方角落,背对着关婆子。
正前方的强上挂了一张画,画上是个老头,身穿红sè官服,面目狰狞,手掌宝剑,下面跪着一个小鬼,跟钟馗一样,仔细一看却有不同,钟馗是抓鬼的天师,胡子拉碴的,很是苍老,但煞气十足,画上的这个老头面皮白净,连跟胡子都没有,透着那么一股子邪xìng。
画下面就是一张香案,摆着三盘祭品,三枝上好的贡香已经燃烧到一半,白sè的烟气缭绕在上空却是凝而不散,更让林麒觉得稀奇的是,在这屋子顶棚,被凿开了七个小洞,每个小洞下面,都用红绳斜着挂了一面铜镜,这会星光正透过屋顶小洞反shè到铜镜上,铜镜在映shè下来,照拂在阵法中心的四个人身上。
四个人正是关婆子,小六子,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俱都盘坐在地上,关婆子挨着冯夫人,小六子挨着冯家小少爷,都闭着眼睛动也不动,犹如四具僵硬的尸体。只有关婆子yīn森的咒语声音在屋里回荡不止,她这咒语念得太快,林麒也听不清楚,却感觉无比的不别扭yīn森。
星光照shè在四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冷厉的光芒,林麒开始还看的稀奇,可看了会,四个人动也不动,只有关婆子念咒就觉得有些无聊,正准备要离开,猛然间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就像抽风似的微微颤抖了下。
然后从两人身上就各显现出一个淡淡的虚影出来,这虚影跟的冯夫人小六子一模一样,随即这两个虚影如同被关婆子和小六子吸引住了一般,轻飘飘的飘到两个人身上,一点点下沉,隐入到两人的身体里面,消失不见,关婆子和小六子融合了两个虚影,也像抽风一样,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林麒看的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这次又过了一段时间,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全身又是一颤,两道虚影从她们身躯中飘了出来,慢慢挪动到关婆子和小六子上面,一点点融入两人身体。
这一次林麒可是看的真切,就感觉那虚影像十分的薄,像是被人切成了一片片,然后在一点点被关婆子和小六子吃了,不知为什么林麒就是有种关婆子和小六子在吃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的感觉。
更让林麒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每一次虚影融入进关婆子和小六子的身躯中,林麒就觉得关婆子又年轻了一些,冯夫人又憔悴了一些,而且两人越来越像,恍惚中,林麒有时候觉得冯夫人与关婆子这就是一个人,再看小六子和冯家小少爷,两人无论身高相貌,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怕是凑到一起,冯提司也不见得能认出那个是自己儿子。
林麒暗忖:怪不得先前看到冯夫人一副无jīng打采的模样,真是这妖婆子搞的鬼,若是在这么下去,用不了个两三rì,真就再也分不出谁是谁了。但他不知道关婆子使得是什么妖法,只觉得诡异yīn森的可怕,想起师父让自己住到这后院,不是没有道理,若不是自己胆大心细,怎么能发现关婆子的这个秘密?
真让周颠来,估计这会早就闹翻了天,想到这林麒心里有些得意,观察了一下整个屋子的摆置,暗暗记在心里,正看得仔细,耳听得巡街的三声梆子声响,三更天到了,三更一到,星光就暗淡了下来,也错开了房顶窟窿的位置,那三炷香也烧到了头。
嗷……关婆子抽筋似的叫唤了一声,身躯抖动不停,打了几个冷战,慢慢睁开了眼睛,林麒暗道不好,这妖婆子醒了。再也不敢多做停留,小心后退,顺着来路回到了小屋里,回到屋,一颗心砰砰!跳动,感觉这夜探当真是新鲜刺激。
林麒几口粗气还没喘匀,耳听得外面踢踏踢踏……脚步声响起,透过门缝一瞧,小六子前面拎着那盏幽蓝的小灯笼,后面跟着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最后关婆子压阵,一行人穿过院子,明显是将冯夫人和小少爷又给了送了回去。
林麒暗叫侥幸,若是再晚上那么一小会,怕是就让关婆子看见了。心里却觉得纳闷,这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被关婆子掠来,难道冯府上下竟然没人知道?就算下人不知道,难道冯提司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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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 准备
林麒担了心思,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屋里有个小鬼害怕,那小鬼自从被林麒追赶着砍杀之后,就缩到墙角那碗水跟前,动也不敢动。林麒看他一眼,就抖得跟个鹌鹑一样,林麒也没了兴致再欺负它,抱着符刀躺在床上总担心关婆子会冲进屋来害他,这会也知道自己与关婆子相差实在太大,真要斗起来,死的只能是他。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躺了大半夜,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声鸡叫,惊得林麒翻身而起,头上冷汗直冒,扭头去看那小鬼,还缩在墙角哆嗦,他哼了一声想要举起符刀吓唬吓唬那小鬼,拎起来转眼间成了纸刀。
眼瞅着天sè一点点亮了起来,外面没有一点动静,林麒却是再也不敢多待,收拾了一下缩头缩脑出了后院直奔周兴住的地方,到了门口就听见周颠呼噜打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他拍了拍门,屋里传出周兴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去,就见周兴身上衣衫齐全,坐在椅子上喝茶,脸sè蜡黄,满脸的困倦之sè,瞧得出来疲惫,可如此一来,那张脸显得更长,真跟个驴脸一样。林麒愣了下,就问:“师傅,没睡好?”
“睡什么睡,你小子朝窗户蘸吐沫的时候我就离你不远。”
林麒吓了一跳,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师傅也在?”
“让你看见了,还是你师傅吗?”周兴叹了口气,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道:“为师又怎么真放心让你去那危险之地,不过玉不琢不成器,师傅也不能一辈子都在你们身边,你做的为师都看在眼里,着实欣慰,你师兄是个混的,以后我老了,还得要你多照顾他,……”
原来师傅昨天晚上一直照看着自己,林麒心中不由得就是一暖,觉得师傅虽然有些贪财,对自己确是极好的,这天下虽大,他却没什么亲人了,也就只有师傅和那个不着调的师兄还关心自己,他心中感动,却总觉得大男人动不动动感情有点丢人,嘿嘿一笑,摸摸头,掩饰了过去,问道:“师傅都看到了?那妖婆子使的是什么妖法?”
周兴沉声道:“关婆子使的是移魂之术,用民间的话说,就是找替身。”
找替身林麒知道,乡下这种传说最多,无非是横死之人,死后怨气不散,出来作祟,一般的都是自杀的冤魂找替身,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希望人们自杀。像忠臣殉国、烈女殉夫,虽都是横死,但与寿终正寝是一样的,不必要找替身。但那些受环境逼迫到穷途末路,已无求生之路者,上天也会念其情非得已,于是量其平生善恶,让他去投胎,也不用找替身。倘若还有一线生机,或因一点不平之事就忍受不了,或是想藉此拖累别人,就轻率地投缳自尽,这就违背天地生养万物之心,所以必定会惩罚他等候替身。这种囚禁幽暗之处的时间,往往要到上百年或上千年。
林麒好奇问道:“那就是说,关婆子和小六子是鬼?”
周兴摇摇头:“不是鬼,两个人都是童子命,童子就是神灵身边的小孩,他们或是身负使命下来的或是被罚下来的,一生多灾多难,他们寿命比较短,夭折的比较多,三六九是坎,一般的都过不去。你别看小六子六七岁的模样,不知道活了多长时间呢,他过不了六岁这个坎,就一直保持这个模样,关婆子学了邪术妖法,想要逆天改命。你不觉得关婆子和冯夫人越来越像,小六子与冯家小少爷越来越像了吗?”
“是啊师父,真是越来越像了,看上去跟双生的差不多少了。”
周兴叹息道:“是啊,再有这么两三天,关婆子法事做完,也就变得跟冯夫人,冯家小少爷一模一样了,真正的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就成了行尸走肉。那时候在暗中下手把冯提司害死,冯家就成了关婆子和小六子的了,外人决计半点也看不出来。”
林麒听得胆战心惊,不由得道:“这妖婆子当真厉害,若不是当rì冯夫人不那么好心收留她,也就没这些个事情了,可见好人是做不得的。”
周兴听他这般歪论,笑道:“你懂什么,既然关婆子盯上了冯家,就算冯夫人不收留,她还是有办法混进来,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罢了。”
林麒很是不以为然,开口问道:“师傅,那妖婆子甚是厉害,你有办法胜了她吗?”
周兴沉吟一下道:“关婆子的来历,我摸得也差不多了,可要说就降服了她,那也不好说。这事不能再拖了,咱们今天晚上就动手。”
林麒见周兴表情凝重,有心说两句好话,宽宽他心,就道:“师傅出手,必定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我看一场好戏就是了。”
周兴一乐:“少拍马屁。”随即看了看林麒,沉吟了一下,对他道:“你来,我有事让你去做。”林麒附耳过去,就听周兴对他小声道:“你去找陈友谅,如此这般,这般……”林麒听得两眼放光,对周兴竖起大拇指:“师傅果然妙计。”
周兴见他孩子模样,笑笑道:“快去。”
林麒应了一声,jīng神十足,大步走了出去,来到南街胡同的民房,打听到陈友住处,拍门进去,就见陈友谅眼睛中也有血丝,jīng神有些不济,心中奇怪,怎地昨晚上所有人都没睡好?
陈友谅见了他,也不欺他年少,很是亲热,林麒将师父吩咐的话对陈友谅说了,陈友谅听完,也不推辞,拍着胸膛说一切在他,又拉着林麒的手说了会话,带着他吃了顿早餐,林麒这才反转回冯府。
到了冯府,他也不回那间小屋,直接去找师父,到了屋子一看,冯提司已经在了,正陪着周兴,周颠吃早饭,林麒回来对师父说准备好了。周兴点点头,正sè对冯提司道:“提司,这些rì子睡得可好?”
冯提司不明白周兴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还是答道:“说来也怪,往rì临睡前总要看会书才睡的着,这些rì子倒是天黑下来就觉得困倦难耐,睡的也沉,沾到枕头边就能睡着。”
林麒暗道:冯提司还真是个糊涂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听周兴沉声对冯提司道:“你睡的沉,是因为关婆子对你施了妖法。”接着就将昨晚看到的从头到尾对冯提司说了一遍。冯提司听得大汗淋淋,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周兴求道:“道长,道长,可要救我一家上下的xìng命啊。”
周兴伸手去扶,却听周颠道:“你这小官好不晓事,既然俺爹答应了你,自然给你办好,你却是个小气的,昨天说的一百两银子到现在俺也没看着,莫不是你想留给关婆子花销?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
冯提司家大业大的又怎么会在乎这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忙活得忘记了,听周颠这么一说,还以为周兴在等银子,急忙转身出去,过了会拎着个包裹回来,打开,里面有二百两银子,冯提司诚意对周兴道:“道长,这些俗物只是一点心意,等道长除了那妖人,自然还有盘缠奉上,道长,要早早动手啊……”
周兴见了银子两眼发光,拍着胸膛道:“提司放心,今夜我就动手,但还要提司准备些东西。”说着到桌子上拿起纸笔,写了个单子,冯提司急忙找来心腹,让他悄悄去买这些东西。
冯提司吩咐完,衙门口也不去了,又担心妻儿,心里跟着了蚂蚁似的,坐立不安,问周兴:“道长还有什么吩咐。”
周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吩咐下人烧两桶好水,我要沐浴更衣。”
冯提司不敢怠慢,忙吩咐下人搬来澡盆,烧好了水一桶桶倒进来,周兴泡在水里,洗了两澡盆的黑水,这才洗出点人模样来,洗完换上冯提司准备的新道袍,整个人焕然一新,那张驴脸看上去也顺眼了多,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周颠也来凑趣道:“爹,俺这辈子都没见你这么干净过。”
“胡说,俺跟你娘成亲那天就比今天干净。”周兴随口说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对,急忙闭上了嘴,周颠却不依不饶道:“你成亲那天又没请俺,俺那知道你那天干净不干净?”
周兴……
冯提司见周兴jīngjīng神神的模样,就有些按耐不住问道:“道长,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去除掉那妖婆子?”
“不可!”周颠正sè道:“关婆子也是个有道行的,就这么硬闯过去,不见的就能讨了好,不如在她做法的时候动手,打她个措手不及才是取胜之道。”
冯提司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扭头去看窗外,这会才到中午,离天黑还是太早,无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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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章 真假
冯提司很苦,苦熬苦熬的等到天黑,本想留下来跟周兴一块降妖除魔,但周兴怕冯提司不在会引起关婆子惊觉,还是让他回去陪着妻儿,冯提司不敢不从,垂头丧气的回了卧房。林麒反倒是没有再回小黑屋,反正待会就要动手了,他一个半大孩子,关婆子也不见的真的就注意了,就算注意了,也绝想不到周兴这么快就会动手。
冯提司走了,又等了会,觉得差不多了,周兴振奋jīng神,开始祭坛作法,林麒和周颠搬出一张木桌放到小院子里,又取出一块黄布整齐铺上,周兴伸了伸胳膊,蹬腿了蹬腿,对林麒和周颠道:“我作法时不要大呼小叫,作法讲究的就是个心神合一,道心虔诚,若是被打断,法事可就做不成了。”
林麒和周颠急忙答应,周兴吩咐两人去把冯提司准备的东西拿过来,香炉,一叠金纸,贡香,法印,令旗,一应俱全,按照特定方位摆好,又供上三盆贡果,分别是甜瓜,桃,梨。又在香案上摆了两把天蓬尺。
尺子被漆成黑sè,上面用金字刻有各种符箓,一把是“打邪灭巫孟元帅”另一把是“行刑拷鬼朱元帅”字样,这两位元帅同属雷部三十六天将之列,官诰全称是“雷门火车朱元帅”和“酆都拷鬼孟元帅”,棍子上镌刻了他们的名号,意思是借重二位的威力来驱逐鬼魅。
天蓬尺用桃木制成,取“桃者,五木之jīng也,故压伏邪气者也”的意义,桃木具有震慑妖邪的特殊能力。这两把更是稀有,乃是用被雷击后的桃木制成,被雷劈过的桃木带着雷霆的威力。
做完这一切,周兴毕恭毕敬的点燃三枝长香,插在香炉里面,拜了三拜,抽出一张黄符,念动咒语:“天蓬天猷,真武真君,黑煞元帅,无义将军。捉缚枷拷,四大天丁,手执铁棒,拷鬼通名。纵横摄勘,施威现形,不分高下,罪莫容情,俾令患体,立遂和平。急急如律令!”
轰!一声轻响,黄符燃烧,周兴神情凛然,双指夹着燃烧的黄符对着两把天篷尺点了几点。林麒立刻就觉得两把尺子不同了,像是突然有了灵xìng,不在是个死物,隐约的就带着那么一股威严的气息。
周兴脚踏禹步,嘴里念诵又快又长的咒语,双手还在掐诀,手势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当最后一个长音念完,猛然右脚向下使劲一跺,四周立时就起了股风,围绕着他转悠了一圈,消散无踪,周颠猛然张开眼睛,似乎就有光芒shè了出来,整个人变得威风凛凛,气势强大无比,林麒被他这股威势压迫,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心中暗暗惊讶,这才是师傅真正的实力。
做完这一切,周兴取过法坛上面的两根天篷尺,一根扔给周颠,一根自己拿了,又给林麒用柳叶洗了眼,吩咐他注意关婆子的动静,就盘腿坐在地上养气,,林麒应了一声,闪到墙角,小心观察。周颠跟周兴一样坐在地上打坐,奇怪的是,周颠那么燥的xìng子,这一打坐,竟然真就耐得住
一等可就是两个多时辰,耳听得二更梆子声响,关婆子才带着小六子进到冯提司一家的主卧,没多大的功夫带着冯夫人和冯家小少爷出来,林麒振奋了一下jīng神,跑到还在打坐的师傅耳边小声道:“关婆子动手了。”
周兴睁开双眼,站了起来带着林麒和周颠出了小院,林麒真个兴奋,妖魔斗法,这可是戏文里的事,今rì却要亲眼见了,怎么不兴高采烈。
可周兴带着他俩没去后院,竟然直奔主卧,林麒摸不着头脑,想问又见师傅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没敢问,纳闷的跟在身后,到了卧房门口,就见守夜的丫头坐在地上,头歪在一边,昏睡不醒,进了门里,冯提司盖着棉被睡得死猪一般,周兴推了两把都没推醒,无奈在他天灵盖上拍了一巴掌,才把冯提司拍醒。
冯提司这会正睡得迷糊,就见眼前一张驴脸严肃的看着他,愣着问道:“你要干什么?”
“关婆子施法了,跟我走,去降服了他。”周兴一脸严肃,却不似平时那般模样,冯提司懵了下,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翻滚着下了床,穿上衣衫跟在林麒身后,一行四人,气势汹汹杀到后院。
后院静谧,彼岸花开得正盛,周兴手中挥舞天篷尺,彼岸花迷惑不住,冲出一条路来直奔新房,到了门口,周兴一脚踹开房门,放声大喝:“大胆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这一声喊当真是威风凛凛,喊得林麒心里这叫一个热血沸腾,本以为师傅定然就冲上去大杀四方,杀得那关婆子跪地求饶,却没想到,师傅喊完这一声竟然就定在了原地,动也不动,跟傻了一样。
林麒好奇,探出头去看,待看清楚眼前一切,啊的一声呆住,冯提司更是惨叫一声,全身抖得筛子也似,这会屋里四方角落几枝粗大的白蜡烛忽地就自己亮了起来,就见正厅当中平放了四把椅子,四把椅子上坐着四个人。两个冯夫人,两个冯家小少爷。
白蜡烛的光芒将个屋子照的犹如白昼一般,但眼前的情形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yīn森,就见这四个人,两两挨着坐在一起,无论相貌,衣饰,高矮,胖瘦,表情,都是一模一样,没有半分的差别。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都如泥塑的木偶一般,打破这沉默的还是周颠,他摸了摸脑袋,仔细看了看,瓮声瓮气对周兴道:“妖婆子好厉害,真变得跟冯夫人一个模样,小六子也是一样,爹,你让我找她们身后又为虎作伥的小鬼,这也没有啊,该怎么下手?”
周兴冷汗都下来了,对周颠道:“你再仔细看看,一定要找到那几个小鬼,小鬼护主,谁身后有小鬼,谁就是假的。”
周颠应了一声放眼去瞧,两个冯夫人一起开口,yīn测测道:“老身早就知道你们不是好路数,道士,你我往rì无冤近rì无仇,何苦与我为难?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但老身也不怕你,这就退去了吧,免得两败俱伤。”
两个人开口,嘴唇动弹都一样,神情语气更是瞧不出半点破绽,两个一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回音,又像是轻微的重复,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别扭难受。
“休要胡言,真当贫道破不了你这幻术吗?”周兴大声呵斥,对面的两个冯夫人同时冷笑一声:“那你就破一个给我看看。”
幻术是一种虚而不实,假而似真的方术,有的是用沉香,朱砂,檀香,曼陀罗花粉配置而成点燃后对别人产生幻术,还有一种是以yīn阳术用流镝配合“云松、百目静、结押。产生的幻术,能把人厄运势引导到解脱的境界,并超脱yù念。感受到运势改变。是五行、yīn阳、八字完全专注固定在好运位置。从而达到避免凶煞的方法。这种幻术是最高境界。
周兴一开始就知道关婆子会幻术,而且很强,他也不是没有破解幻术的法子,但太过繁琐,关婆子有五个为虎作伥的小鬼,周兴又是天生的yīn阳眼,看这些个鬼物从没有看错的时候,只要看清楚小鬼在谁身边,自然也就知道谁是真,谁是假,这才没有费心去准备破解幻术的法器。
却没想到这关婆子也是个jǐng觉的,竟然就将几个小鬼驱散,如此一来,想要短时间分辨出那个是真,那个是假,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这般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周兴无奈道:“姓关的,冯家对你不薄,你就这般对待恩人的吗?”
“我做什么需要你个臭道士来管,你若不是为了银子,肯出这个头吗”这次四个人一起开口,两个女子声音,两个孩童声音参杂在一起,在个屋子里回荡不止,冯提司吓得腿脚一软跪在地上。
周兴踢了他一脚道:“你妻儿都被关婆子迷了心窍,快喊喊,若是心智坚强,或许能回你一句,咱就就能分辨出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了。”
冯提司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敢不听周兴的,颤抖着向四个人喊道:“媚儿啊,儿子啊,是我啊,别被这关婆子迷了,我找人帮你们来了,听到了回我一声吧……”
“喊我做什么?”四个人一起回答,一起站了起来向冯提司走了两步,冯提司见两个媳妇,两个儿子,各个都是面sè铁青,妖异非常,吓得连滚带爬向后退去,他这一退,四个人齐声大笑“哈哈哈哈……”。
周兴不退反向前踏了一步,大声喝道:“孽障,得意个什么?”这一声犹如霹雳降临,威势十足,林麒甚至被惊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就感觉心中的什么东西都受了惊吓一般,周兴这一声吼,含着他修道几十年的功法和势的法门,对yīn魂有一种天生的压迫,就算是常人闻听也会被吓住。
这一声吼,也震醒了林麒,猛然想起昨天夜里有个小鬼被镇压在小黑房子里,不知道关婆子有没有收走,若是没收走,趁机放了,那小鬼定会回到关婆子或是小六子身边,如此一来,不就认出那个是真,那个是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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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破胆
周兴跟关婆子正在对峙,冯提司吓得魂不附体,堆缩在门槛,周颠瞪着怪眼使劲朝四个人看来看去,林麒也不声张,猫着腰慢慢后退到门口,转身就跑,到了黑屋,打开门眨巴眨巴眼睛,就见那小鬼还在墙角缩着。林麒欢呼一声:“天助我也!”掏出符刀念动咒语,化成一把长刀,上前去就往门外驱赶小鬼。
小鬼还在这破屋里,倒也不是关婆子忘了,她是觉得林麒既然是周兴的徒弟肯定有两下子,道家抓鬼驱邪,用的都是狠法,不是镇,就是收,既然林麒没事,那小鬼肯定是被降服了。再个她这一天也没闲着,用幻术装扮成了冯府下人,盯着周兴一举一动,想着如何应付,一来二去的也就忘了这茬。却没想到林麒跟周兴并没学到多少东西,更没想到,林麒根本没杀那小鬼。
要说斗智斗勇斗法,关婆子都不输给周兴,可这一个疏忽,就是致命的弱点。
林麒欢喜异常,手中符刀挥舞得花哨无比,追着小鬼朝门外赶,可赶了这么一会,无论小鬼多么害怕,到了门口却怎么也出不去,拐个弯就又朝屋子里躲,林麒这才想起这小鬼的八字被那碗水压着,急忙跑到墙角,抬起右脚使劲朝那碗水踢了过去。
“砰!”一声响,林麒脚尖一疼,差点没折了,这一脚使得劲大,疼的他呲牙咧嘴的,再去看那碗水,动也没动,水面连层涟漪都没起,林麒咧嘴大骂关婆子yīn险,再也不敢大意,揉揉脚,蹲下用手去搬那碗水,也不知道关婆子用了什么法门,无论他如此用力,那碗水就是纹丝不动。
折腾了几下林麒有些不耐烦起来,举起符刀,心里发狠,高举过头,朝着那碗水狠命劈了下去,他已经做好的被震一下的准备,却没想到,符刀劈下犹如劈豆腐一样,悄然无息的将这碗水一切两半。
水撒了一地,侵湿了黄符,那小鬼全身突然就水淋淋的,在原地定了一定,林麒嘿嘿一笑,举刀去看小鬼,那小鬼见他神sè不善,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扭头就跑,这一次没了羁绊,跑出了屋子,林麒拎刀直追。
小破屋到新房子没几步的距离,这么一跑,一追,几步也就到了,林麒进了屋子,周兴还在跟关婆子大眼瞪小眼,两人互相讥讽,像是这样才能分出个胜负。周兴一个人一张嘴,关婆子却是四个人四张嘴,明显落了下风,周颠还瞪着怪眼,一个个的瞧来瞧去,竟是谁也没注意到林麒悄然无声的窜了进来,
那小鬼真是被林麒砍怕了,一阵风似的躲到左边的冯家小少爷身后,林麒看的分明知道这定然就是小六子了,高举符刀,向前急窜,嘴里大喊一声:“贼男女,吃小爷一刀。”
他来的太突然了,任谁都没有想到,关婆子愣了一下,四张的嘴都不在说话,眼见着林麒手中符刀就到了小六子的头顶,这关头关婆子想要对付林麒就有点来不及,慌乱之下急忙伸手推了一下小六子。
她这一动手,周兴也看清楚了,大喝一声挥舞天篷尺跃了过来,关婆子是个有道行的,就见她双手一舞,旁边的冯夫人也一起动作,两人相互这么转了一转,可就又分不清谁是谁了,但小六子已经被推了出去,跌倒在地,离周颠不太远。
周颠也看清楚了那小鬼在小六子身边一个劲的哆嗦,瞪着怪眼,瓮声瓮气道:“可让你家爷爷好找。”举起天篷尺就朝小六子砸了下去。小六子跌倒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脑袋上就挨了周颠一闷棍,周颠本来就是劲大,这一下子又是憋闷久了,顿时就打得小六子双眼金星直冒,痛苦难言。
“臭道士,老身跟你拼了。”两个冯夫人尖声叫唤,横眉冷目,狰狞万分,直如恶鬼一般,伸手双手,手指上的指尖骤然就长了起来,尖利冰寒,像是尖刀利刃,伸手就朝周颠抓了过去,两人带着两股yīn风,周兴那里肯让关婆子伤了自己儿子,急忙迎了上去,用天篷尺阻挡住,可他不敢像周颠那般下狠手,两个冯夫人一模一样,身后又没有小鬼跟着,还不知道那个是真,那个是假,要是伤了真的,又怎么跟冯提司交待?
就这么一缓的功夫,两个冯夫人全身yīn气森森,长长的手指甲透着阵阵寒气,指尖还发出碧绿碧绿的颜sè,想必是涂抹了剧毒,周兴不能施展出全身功法,一个人对付两个疯婆子就有点坚持不住。
这会周颠打倒了小六子,林麒上前一把抓住小六子的头发就朝门外拽,周颠还要再打,就听周兴道:“快来帮忙!”林麒抬眼一看,见师傅对付两个冯夫人有些施展不开,就对周颠道:“你去帮师傅,这里交给我。”
周颠应了一声,挥舞着天篷尺去帮周兴,林麒抓着小六子头发狠命向外面拖,小六子被周颠打蒙了,这会还有点迷糊,只觉得头皮疼痛难忍,忍不住就挣扎了一下,那里想到林麒却是个心狠手辣的,眼见他挣扎,眉头一皱,举起手中符刀,也不敢真砍死了他,还得用他找出那个是真关婆子呢,可用刀背砍却是没什么顾忌。
左手抓着小六子的头发,右手反转刀背,朝着小六子脸上就狠剁了下去,这一下直砍得小六子脸上鲜血之溅,脑袋跟个血葫芦似的,脑子里不由得就闪出一个念头,这小子是个心狠的,真敢砍死了自己。
这畏惧的心思一起来,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说起来要论道法,十个林麒也不是他对手,可人这胆气一丧,也就什么都完了,林麒凶神恶煞拽着他头发向外拖动,稍微有点不对,举起符刀用刀背就朝脑袋上狠劈。
小六子真被林麒砍破了胆,眼见着就到了门槛,忍不住朝还在跟周兴斗法的两个冯夫人凄凉的喊了一声:“娘亲!”
这一声喊,把个林麒,周颠,周兴,冯提司都喊得愣了一愣,任谁也没想到,关婆子和小六子竟然是娘俩,两个冯夫人被小六子这么一喊,更凄厉的跟鬼一样,疯狂朝着周颠,周兴,父子两个玩命抓挠。
周兴父子毕竟是正一教的亲传弟子,身上功夫了得,那里能让她真抓到,闪动挥舞天篷尺将两个冯夫人拦住,林麒这会也缓过神来,听小六子求救,心中就恼怒起来,抓着符刀,用刀柄朝他脑袋狠杵了两下,杵出两个血洞来,大声骂道:“贼男女,凭地没骨气,叫你娘来也不管用,看小爷收拾你……”
林麒心狠,下手更狠,在小六子眼里跟恶魔也差不多少,听他喝骂,知道在不闭嘴肯定还要挨打,他已经丧了胆气,急忙闭嘴不语,林麒见他怕了自己,这叫一个志得意满,拽着头发就出了屋子,眼见着冯提司还瘫坐在边上哆嗦,心里可就有些瞧他不起,朝他喝道:“我抓的这个是小六子,屋里那个就是你儿子了,还不快去抱走了,在这里发的什么傻?”
林麒这一声喊,还真就把冯提司给喊醒了,转头朝屋子看去,就见儿子躺在地上没有声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狠了狠心,手脚并用爬进了屋子,抱起自己儿子仔细查看,这会两个冯夫人被周兴父子缠住,也没人来阻拦他。
林麒本来心xìng就还没定,眼见冯提司这个当官的都被听自己的,更加得意,拖着小六子嘿嘿冷笑道:“你小子要是个懂事的,就别挣扎,否则小爷让你少吃不了苦头。”拽着头发拖曳着出了冯家。
林麒拖着个小六子也觉得累,本想找两个冯府下人帮着抬出去,却不想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这也并不奇怪,关婆子在冯家闹腾了这么久,冯家上下那个不知道她是妖人,谁又敢上来帮忙?何况这种神仙打架,也不知道谁输谁赢,都是混口饭吃的,没那个必要赔上小命,所以都躲藏隐遁,谁也不敢出来。
出了冯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林麒问道:“陈大哥在吗?”
马后面闪出一个人来,正是陈友谅,眼见林麒拖着小六子,眼睛就是一亮,问道:“这是关婆子的孙子?”
“是她儿子,陈大哥,这会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拉了他快走。”
陈友谅嗯了一声,上来帮忙拽起小六子塞到车厢里,林麒也跟了上去,陈友谅一挥马鞭,就朝城外疾驰而去,耳听得府外有马嘶声音,两个冯夫人一起厉声道:“你们要带我孩儿去那?”手中指甲更长,脸sè变得更青,明显是要拼命了,十指张开,凶神恶煞朝周颠父子狠命抓了过去。
本以为周兴父子还会拼命阻拦自己,却不曾想,周兴竟然躲开了锋芒,更是拽了一下周颠,将他拽了个踉跄,如此一来可就闪出一个空档出来,两个冯夫人也不与他俩纠缠,怪叫一声窜出了屋子,朝那马车追了过去。
周颠很是恼怒,想要骂人,周兴却拽了一下他,轻声道:“你爹我自有安排,快跟上去。”说着话拽着周颠跟在两个冯夫人身后,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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