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义父
风水里面有一句话,叫做前不载桑后不种柳,中间不种鬼拍手,所谓的鬼拍手就是槐树,木鬼为槐,是极不易种在家中的,院子里有槐树更是忌讳,可林老实这破房子占的土地是地主王德才的,就连院子里那颗槐树也是人家的,能让你住着,还是看在你租种人家土地,交租子的份上,那里有你挑选的余地?更不要说砍了这颗槐树了。
院子里这颗槐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年头,两个人根本环抱不过来,到了夏天更是倾盖如伞,是个乘凉避暑的好地方,刚开始住进来李氏也觉得这颗槐树晦气,可随着rì子一天天过去,也就不在当回事,那里想到,找了一夜,娃的命魂就在这颗槐树下面。
娃娃哭音很小,像只小猫一样,可听在李氏和老王的耳中却无异于霹雳阵阵,两人俱都jīng神一振,李氏立刻就觉得灯笼不那么沉重了,脚下也有了力气,大步朝着哭声奔去,果然,在槐树的东北方向,一个淡淡小娃娃的虚影正四脚朝天的哭泣。
“大嫂子,别停,继续喊。”
“李翠莲的儿子啊……娘在这啊,娘在这啊……”李氏的哭喊声不在悲苦,相反带着一丝喜悦和解脱,她忍耐不住,弯下腰就要去抱那个小小的虚影,但她刚弯下腰来就被老王拦住,对她道:“大嫂子,不能碰娃,你阳气足怕冲散了娃的命魂,你只管看好招魂灯,其它的有我。”
说着话老王几步窜进屋子,拎着他带来的布包回到槐树下,从布包里取出三支香点燃,恭敬插在槐树下面,拜了三拜,轻声道:“感谢树上的仙家照顾我娃,rì后初一十五奉上香火,报答仙家援手之恩,绝不敢忘。”
说来也怪,他这几句话说完,槐树哗哗啦啦一阵晃动,仿佛就是在回应着他,更有还未枯黄的树叶从树上旋转飘落下来,老王把手上的黑玉挂件挂在脖子上,从布包里取出浆糊,捡起几片青绿大树叶,啪啪啪……沾在双手之上,然后小心弯下腰,用沾满了树叶的双手轻轻捧起小娃娃的命魂。
老王从听到娃的哭声就知道了这颗槐树有古怪,要知道现在是秋季,刮的是西北风,山风罡烈,那里是这么小娃娃的命魂能够抵挡得住的,何况娃的命魂从一出生就被挤出身躯,已经一天一夜,若不是这颗槐树上面住着的野仙庇佑,又如何抵挡的了rì头何蒸腾的阳气?
将树叶沾在手上,那也是隔断他身上的阳气,小娃娃命魂太弱,委实受不得半点冲撞。
“大嫂子,回屋。千万别扔了招魂灯,莫要前功尽弃。”
听了老王的话,李氏吓了一跳,说实话这会她真想把手中的招魂灯给扔了,刚才看到娃的命魂她心中一松,顿时就感觉手中的招魂灯重逾千斤,若不是那会心神都被娃给吸引住,怕是早就扔到了地上。
“嗯。”李氏应了一声,打起jīng神双手颤抖着,已经是用抬的姿势朝屋子里慢慢走去,槐树到屋子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可这每一步迈出去都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走了才没几步,李氏就感觉眼前金光直冒,恍恍惚惚的就要支撑不住。
老王紧跟在她身后,见她这个模样也知道到了极限,沉声对她道:“大嫂子,支持一下,没有招魂灯引路,我抱不动这孩子,到了屋子里就好了。”
李氏几乎疯癫,这几句话却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令她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下,想起木桶里的孩儿,她“啊……啊……”嘶声狂吼,早就没有了平rì温婉的模样,变得如同疯虎,双手抬着几乎就重的跟山一样的招魂灯,大步向前迈去,这已经就是燃烧生命生出的气力。
这力气支撑着她跨进了屋子,可一进了屋里她就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扑到在地上,林老实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扶起李氏,大声叫嚷:“孩她娘,孩他娘……你这是咋了啊?”
李氏倒下招魂灯咕噜噜滚出去好远,悄然熄灭,这时村子里一声公鸡嘹亮叫声响起,天终于亮了。这一声公鸡嘹亮的啼叫声,传进昏昏沉沉的李氏耳中,却仿佛一道天雷就在她耳边炸响,竟然又醒转了过来,豁然坐起,直愣愣的看着已经进了屋子的老王。
老王对她惨然一笑:“刚好。”
老王脚步踉跄走到木桶边,招呼林老实扶着孩子,这会木桶里淡红的水变的清澈透明起来,水花也不在翻滚,老王双手平抬,嘴里念着咒语,就听他越念越快,右手摁住孩子的胸膛,大叱了一声:“去!”
去字一出口,木桶里的娃全身猛然一抖,双眼慢慢睁开,小嘴一张,却还是没有哭出声来。李氏看的激动,爬起来就朝木桶边扑,大声哭喊:“娘的肉啊……”
“别动,娃的命魂是找回来了,妖气却还在身上,我得把它身上的妖气逼出来。”老王盘腿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双目圆睁,甩掉手上的树叶,伸进水里,捏骨一样从娃娃双脚开始向上一点点摸去。
随着老王手上的动作,娃娃身上黑毛一点点开始消退,又变成最初白白嫩嫩的模样,当身上最后一丝黑毛都消退的时候,一道浓密的黑气凝聚在娃娃喉咙中间怪异的扭动,这会娃娃张开小嘴,却连呼吸都也不能,老王左手扶住娃娃,右手猛然在他后背一拍。
就听啪的一声轻响,一颗黑乎乎肉球样的东西被娃娃吐了出来,这肉球一吐出来,娃娃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可谁知那颗肉球被吐出来之后并没有掉落到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就离娃娃张开的小嘴不足五指的距离。
随着娃哇一声哭出声,肉球竟然又朝娃的嘴里飘去,老王听到娃哭声,本是心中一松,可随即看到这情形,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了,右手并没有离开娃的后心,而是又向着娃的后心催发了一股阳气,这股阳气一催发,那肉球飘忽着又离开了娃娃小嘴远了点。
老王也看清楚了娃吐出来的肉球是那黑狐的妖丹,可这妖丹在娃的体内已有一天一夜,沾染了娃的气息,老王虽然是生硬催出了妖丹,但若是没有了外力,这妖丹早晚还会钻回到娃的身体里,谁也阻拦不住,等到娃完全与那妖丹融合,就会变成一个人不人狐不狐的怪物。
老王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莫说毁了这妖丹,就算是夺下来都不可能,可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老王知道若是让这妖丹在娃的身体里多待上一天一夜,那时候任凭大罗金仙下凡,娃也是没救了,而他元气大伤,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根本恢复不过来,左右为难之下也是素手无策。
就在他思量之际,妖丹滴溜溜旋转起来,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朝娃的嘴里一点点挪动,老王眼冒金星,后力不足,已经无法僵持下去,眼见那妖丹到了娃的嘴边,老王狠了狠心,猛然张开嘴,咬住妖丹咕咚一声咽进了肚里。
这变故甚快,只在几个呼吸之间,等李氏和林老实反应过来,老王已经全身被黑气笼罩,一张脸更是如同墨一般漆黑。两个人看的呆住,手足无措。
“娃没事了,这黑玉上刻的是谛听神兽,是开过光的,谛听是地藏菩萨的通灵神兽。能保护主人、驱邪避恶,有了这玉件,那黑狐害不了娃了。”老王颤抖着把脖子上的那个黑玉雕刻的挂件挂在了娃的脖子上,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布包里面取出一小罐灯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剩下的全都浇在了身上。
“咳咳……大兄弟,大嫂子,娃还没有名字,我就给起一个吧,他姓林,就叫林麒吧,名字反过来就是麒麟,咳咳……麒麟是吉祥神兽,主太平、长寿。我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咳咳……咱娃是个不平常的,我去yīn司寻他命魂,却没有他的记录,咳咳……我想这孩子上辈子不是神灵,就是修行很高的人,咳咳……托生到你家,本该是继续修行的,可这么一闹,yīn司已经将这孩子记录在案,再加上吞过妖丹,神智被妖气搅动,这孩子已经不会在记得起前世的种种了……”
老王咳嗽着说话,力气已经不济,人也苍老的没了样子,连身体都佝偻了下去,挪动着脚步朝屋外走,林老实上前扶住老王,道:“老王大哥,咱说好的,你救了娃,娃就是你的孩子了,该改你的姓,这事咱说定了,就这么办。俺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老王见他说的诚恳,苦笑摇头:“若是我还成,孩子改我的姓,那也没什么,我原本想等孩子大了,成了亲,生了男娃,让孙子改回你林家的姓也就是了,可我不成了,不能陪着他了,就还让他姓林吧,等孩子成了亲,生了娃娃,有一个跟着我姓王就行了……”
“我妖气入体,若不烧了,就会变成个妖物祸害了整个村子的人,大兄弟,咱们这就作别吧。”
几句话的工夫老王走到了院子里那颗槐树下面,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个火折子,对林老实笑了笑道:“我本该孤寡,如今有了娃,虽然不跟我姓,却也是亲,我没什么遗憾的,对了,不要忘了初一十五给槐树上的仙家供奉,这是我答应人家的。”
一团火光突然亮起,火焰之中老王缓缓盘腿坐下,喃喃自语道:“生又何哀,死又何苦,百年前我是谁,百年后谁是我……”
李氏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与老王接触只有这一夜,可经历了那么多已如亲人一般,如今为了救娃,竟然落了个尸骨全无,心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抱起孩子走到屋外,对着那团燃烧的火焰,轻轻对孩子道:“你看见了吗,那个是你的爹,你的另一个爹。他叫王十八。”
李氏抓起孩子的两个小手,对着那团燃烧正旺的火焰拜了一拜,火光中她仿佛看到了老王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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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金龟子
林麒,林重九十三岁了,之所以叫林重九是因为大元朝除了做官和有功名的人以外,禁止汉人老百姓起名字,姓之后只能以数字代替,神州大地,一问名字,全都是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十五,十六……这样的名字,许是这样,才能方便那些没什么文化的大元朝官员能把百姓的名字叫全了。
老王全名叫王十八,叫重九是取了他名字的双,意思也是叫林麒不要忘本,还有一层是贱名好养活,林麒,名字起的大气,十里八村也就这孩子有这么个名字,太过引人注目,何况官府也不让叫,就又取了个重九,全当是小名了。当地官员不管那么多,只要孩子的名字是数字就行,至于怎么起的,实在没那个兴趣知道。
十三年,外面或许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在这槐树村,却依旧没有半点改变,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十三年前是这样,十三年后应该也还是这样,不一样的是林麒长大了。
这孩子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首先他很白净,不像村里其他孩子那样看上去脏兮兮的,他穿的同样不好,吃的也不强,但就是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一个月不洗脸看上去也干干净净的
其次聪慧,李氏识文断字,不想让林麒一辈子连个字都不认识,三岁便教他认字,虽然买不起纸笔,只能在沙地上画字,林麒却是一学就会,一会就jīng,搞得李氏长长感叹,若自家儿子生在前朝,凭着这般聪明,再有个夫子教教,考个进士绝对不在话下。
孩子一天天长大,无病无灾,那黑狐也没在来搞事,林老实和李氏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两口子感念老王的恩德,在家里摆了个灵位,每逢初一十五就带着林麒磕头烧香,还告诉他这是他义父,为了他才不在了的,长大后有了孩子要有一个姓王……每次都说,每次都磕头,磕得林麒很是纳闷,也不知道这义父是何来历,可一问起,父母却都是叹气,谁都瞒着他不说。
更让他奇怪的是,每次给义父磕完头,还得跟着父母到院子里的槐树下面烧上三炷香,同样也要磕头,所以初一十五就成了林麒最不喜欢的rì子。说起来院子里的那颗槐树,自从林麒出生后,树根下面就长了一个大木瘤子,而且越长越大,到了现在简直跟那槐树一半的粗细了。
rì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平淡淡,无风无浪,若是别人的孩子,七八岁就能帮着父母到地里干些活了,可林家虽然很穷,但李氏和林老实心疼孩子,从不让他下地,林麒就每rì在村子里游荡,他人聪明,又放任游侠,成了村里的孩子头,整rì里打闹玩耍,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旁人看了都是叹息,这孩子在这么下去,就要成个浪荡子了。
林麒听了却是不以为然,心想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是要建功立业的,那里是这些村妇愚夫知道的,这孩子想法古怪,倒也怪不得他,两年前,他从一要饭的手里用家里二斤小米换了一本残缺的唐传奇话本,里面讲述的是虬髯客,聂隐娘之类的传奇,林麒见了惊为天书,沉迷此中不能自拔,只觉得这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虽然为此挨了林老实两巴掌,但他却是不哭不闹,只觉得这二斤小米换的实在是太值了。
闲话少说,只说这一rì,林老实去邻村帮闲,还未回家,李氏做好了晚饭想让儿子先吃了,但林麒说要等爹回来一起吃,李氏颇为欣慰,觉得孩子大了也懂事了,便将饭菜扣在锅里,去帮丈夫儿子缝补衣裳,却不知道,这会正是黄昏时分,林麒靠在墙角看手里那本发黄残书正入迷。
林家贫穷,到了晚上油灯能不点就不点,林麒是想借着太阳还没下山的余光再看会书,这么一看又是小半天,天sè渐渐黑了下来,直到再也看不到书上的字迹,林麒才放下手中的书,却感觉有些困倦,靠着墙角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中远处一团幽蓝的光芒由远至近,光芒中裹着一个黄衫女子,手中提着一盏jīng致的灯笼,还牵着一头拴着红绳的毛驴,缓步而来。蓝sè的光芒便是从这灯笼中散发出来,女孩子十三四的年纪,身段窈窕,姿容曼妙,sè若chūn晓,到了近处,美丽的大眼睛盯着林麒看个不停。
林麒也是纳闷,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般个漂亮?村里那没有这等美丽的人儿。刚想开口问,就见那女子对他盈盈笑道:“小公子,我家老爷请你前去赴宴。”
这一声小公子叫的林麒通体舒泰,嘿嘿笑问:“你家老爷姓甚名谁?怎地就让你来请我了?”
黄衫女子见林麒小大人般的惺惺作态,不由得就是噗呲一笑道:“我家老爷姓金,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家,听人说起小公子仗义豪侠,是个好男儿,想要结识一下,如今酒食已经备好,就等小公子了。”
林麒半大小子,喜欢听些个好听的话,又喜欢看些个传奇异志,总觉得自己是个不凡的,奈何在这小小的村子却无人识得他是英雄,耳听得黄衫少女对自己这般说,那里还把持得住,急忙站起来道:“既然来请,小子又不是个不识礼数的,这就去,这就去……”
黄衫女子一笑,骑上毛驴,示意林麒上来,林麒也不想其它,跳上毛驴,那女子呼哨一声,毛驴四蹄生风朝前疾奔,林麒吓了一跳,哎呦一声抱住前面女子细腰,也不敢松了手,只觉得香气扑鼻,耳边风声呼啸,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就听那女子道:“到了。”
林麒颇有些不舍的下了毛驴,站直了朝前一看,就见这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虽不是太大,却甚是富贵豪华,他向四周打量,却见四方朦胧,旁边也无人家,山风呼啸中只感觉这户人家所在之地甚高。
门前张灯结彩,里面有仆人四处奔走,甚是热闹,他正看得入神,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员外服的老者,须发皆白,飘飘yù仙,满面笑容对他道:“小公子,可让老朽等得苦。”
林麒想不到主人竟然迎出门来,急忙拱手道:“老员外客气了,小子林麒林重九这厢有礼了。”
那老者哈哈一笑:“怎么又是林麒,又是重九的?”
林麒小脸一红,道:“林麒,字重九。”
老者呵呵一笑,也不多说,拉着林麒的手进了府门,进了庭院,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环形回廊,边缘每隔一段,便有一根红sè柱子。回廊两侧假山,清池,各种花草争奇斗艳,说不出的雍容富贵。说起来槐树村王德家才算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可真要跟这老者家一比,简直就是个鸡窝。
进了大厅,里面一张巨大的木桌上,各种不知名的菜肴摆的满满,林麒到这会也真的饿了,听老者劝了几句,也就不客气的大吃大嚼起来,这些饭菜俱都是素食,却都是sè香味俱全,那老者只是吃了两口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吃。
林麒家贫,那里吃过这般好东西,放开了肠胃吃了个不亦乐乎,直到再也吃不下了这才停下与那老者说话。
老者自称姓金,说是五十年前居家搬来这里,常听人说林麒小小年纪便仗义豪爽,就请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云云……
老者雍容富贵,举止谈吐更是威严慈祥,林麒对他心有好感,却也有些疑惑,这十里八村的从未听人说过有如此富贵的金姓人家,刚想要问的仔细些,就听那老者话锋一转,对他道:“近rì有怨气自东而来,定有病灾,将有大难,我们全家就要搬离此地,你林家供奉我金家十三年,请你来一是表达谢意,二一个就是告诉你,木鬼下面可以避难,助你逃过一劫……”
林麒听得莫名其妙,也不能打断老者话语,正听得仔细,耳边忽然响起父亲呼唤声音:“重九你怎么睡这了,快回屋去,别着凉了。”
林麒一个激灵,睁开双眼,那里有什么富贵之家,自己正靠在墙角瞌睡,原来只是一场美梦,可说是一场梦,肚子却撑得很。
他心中奇怪,也不多说,跟着林老实回了家,勉强吃了几口饭,总觉得事情蹊跷,从灶坑里掏出一截烧着的木头,当做火把,就在院子里转悠,转悠到槐树下面,就见那里有一张白纸剪成的纸驴,捡起一看,驴脖子上面拴着一道红线,可不正是他骑过的那头毛驴,再向树上看,就见上方两丈的地方有一个人头大小的树洞,一个金龟子见了他,动了几下,消失不见。
十七章 传尸病
元顺帝至正四年,这一年发生了不少的事,首先是chūn天的时候,淮北大旱,继以瘟疫。五月,黄河北决白茅堤,六月又北决金堤,这两件事也影响到了槐树村,先是大旱,自打开chūn槐树村方圆几百里就没下过一滴雨,就在林老实发愁这年的租子的时候,一场瘟疫又席卷而来。
这一场瘟疫来势汹汹,与往常疫病又有不同,有个名称叫做传尸病。说的是五尸中之尸注挟诸鬼邪为害。其病变有三十六种至九十九种。大略使人寒热淋沥,怳怳默默,不知其所苦,而无处不恶。积年累月,渐就顿滞,以至于死,死后复传之旁人,乃至灭门。
说的是这病是死人传给活人的病,有那枉死之人,死后无法入土为安,怨气增长,有人路过或靠的近,就会沾染上尸身怨毒之气,得了这病,咳嗽不已,胸膈妨闷,肢体疼痛,肌肤消瘦,用不了多少rì子就会死去,而且传染xìng极强,往往一人得病,全家遭殃,染上了就是灭门的结局。
这种病也有个治法,那就是趁生病之人还没死的时候,直接放进棺材里,封死,顺江给沉了,也就绝了这病,奈何这几个月死的人太多,饿死的,淹死的,病死的……简直就是尸殍遍地,又那里沉江得了那许多。
很快这病就传到了村子里,林老实一家也都染上了此病,林麒先染上已经昏沉了几天,这一rì稍微清醒,想起一月前的事情,就对母亲道:“娘,前些rì子有仙家请我去吃酒,听他说,咱家槐树下面那个大树瘤子能躲过一劫,娘,我和爹都是男子,定要护得你周全,你去那躲起来吧。”
李氏和林老实自从染了这病,心中担心的就是孩子,他俩倒是无所谓,这rì子苦熬苦熬的,一年到头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早死几rì,晚死几年,那也没什么区别,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林麒,每当想起,李氏就难过的不行,总觉得这孩子跟着自己没过上好rì子,如今又染了恶疫,却也没个办法,只恨不得自己早死了,也就不如此揪心。
耳听得林麒说槐树下的那个大树瘤子能救人,心中一喜,又见儿子孝顺,心中就是一酸,想起老王临死时候嘱咐的话,这些年来,每逢初一十五都在那槐树下烧香,莫非真是仙家有灵,不绝我儿?更是拿定了注意,不管如何都要让儿子活下去,眼见林麒jīng神不济睡了,就强撑着去跟林老实商量。
林老实已经两rì不进水米,还要强撑着维持这一家,这会听婆娘说儿子有救,jīng神也是一振,暗道:“既然仙家有灵,没准就能救下自家婆娘和儿子,若他俩无事,自己就算是死个百八十回又能怎样了?”
两口子怀着心事,一起回到屋里,硬扶起林麒朝槐树下走,林麒昏沉之际被父母拽起,醒转过来,见两人扶着自己踉跄前行,也知道怎么回事,努力挣扎,奈何这时身躯无力挣扎不得,只能大喊道:“你们扶着我做什么?娘你快躲到里面去,我和父亲是男子,该要护着你……”
他这一喊,李氏心中更加酸楚,手上力气却是加大,狠命拽着儿子,到了槐树下面,果然树根底下那个大木瘤子如今长得更大了些,圆滚滚的中间还裂了一道缝隙,这道缝隙勉强能钻进一个小人去,大人却是无论如何都钻不进去,更何况这树瘤子虽大,却也只能装下一个人。
两口子狠力把林麒塞进树瘤子里,都累得散了架子,饶是这样,李氏生怕林麒钻出来,硬是背靠在树瘤子上,把个缝隙遮盖住,林老实瘫倒在地,看着自家婆娘,喃喃道:“三娘,可是对不住你了。”
李氏望着脸sè苍白的丈夫,已经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了,知道他是到了大限,对他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这些年跟你过rì子,虽然穷苦,但你敬我,知我,爱我,我又如何不知了?老实,跟了你,我从没后悔过,若有来生,我还愿意嫁给你的,过这种平安喜乐的rì子……儿子是你我的命根子,只要他好,咱们俩个死了又能如何,黄泉路上,总有我陪着你……”
林老实身体僵硬,听得李氏这么说,双眼一亮,随即暗淡下去,李氏知道丈夫这是去了,心中难过,这会只感觉全身没了半点力气,软绵绵从树瘤子滑了下去,林麒在里面,母亲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难过无比,努力挣扎想要出来,奈何身上没有半分的力气,只能痛苦高喊娘亲。
李氏身上力气一失,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勉强还撑着一口气扭转过来身体,对儿子笑道:“儿子,娘看不到你长大了,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你要记住,你rì后有了孩子要过继一个姓王,这是你爹你娘对你义父的承诺,切记不可忘了。”
到了此刻,李氏仍然没有忘记对老王的承诺,本想在嘱咐儿子几句,喉咙里却一阵咕隆声响,困倦之意缠绕,再也没了半点气力,可还是用尽最后一口气,对儿子道:“做……个……好人。”一口气没上来就此沉寂。
她对儿子最后的一句话,只有四个字,做个好人,这是一个可怜可敬母亲对儿子的期许,也是她一生做人的准则。
林麒虽然身上无力,动弹不得,却仍是能听得见,看得见,眼见父母惨死在自己眼前,他双目圆睁,已是瞪出血丝来,只恨不得能用自己这条命去换父母平安,但此时却连手指也动弹不得,他这时才明白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弱小到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心神激荡之下,一口鲜血喷出,就此昏厥过去。
恍恍惚惚仿佛就是一场梦,梦中,母亲总是站在门口等着他淘气完回家,不管家里多穷困,每天总有一个煮鸡蛋吃,而父亲干完了一天的活,见到他就露出憨厚的笑容,总是摸着他的小脑袋……
清晨,有风掠过,仿佛情人离别的絮语,缠绵中带着清冷。
寒意将林麒从昏迷中唤醒,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叫了声“娘!”却无人应他。
猛然想起昏迷前一幕,林麒一惊,情不自禁向上一窜,砰!一声脑袋磕到树瘤子顶部,磕得他呲牙咧嘴,这一磕却是磕得他心中一动,身上的力气竟然又回来了,脑袋再也不是染病时昏沉的模样。
可随即他心中就是一沉,小心扒开树瘤子那缝隙钻了出去,清晨阳光下,父母斜躺在树下面,早就没了气息。
虽然心里已有准备,可看到昨rì还好好的父母,如今变得冰冷,林麒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下来,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场哭,哭的是昏天黑地,肝肠寸断,直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才停下。
他定了定心神,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父母这样子躺在院子里不是个事。站起来先把母亲扶回到屋里坑上,转身走出门来要扶父亲。
那知刚一出门,就见那颗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槐树,竟然枯萎了下来,还没到深秋,秋叶便掉了个干干净净,躯干也变得干干巴巴的,像是早就枯死了多少年一样。
林麒虽是不明白如何道理,却也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定是这颗槐树保下来的,朝着槐树拜了三拜,又找到父亲尸体扶回屋里,与母亲并排放到炕上。
做完这一切已是到了中午,林麒饿的难耐,四处找了找,家里就剩下一碗小米,熬了稀粥喝了,忽然就觉得长大了,这个家再也不会有人拿主意,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
如今要做的是让父母入土为安,棺材买不起,家里还有两块草席,勉强能遮盖住父母尸身,可要埋在那里?林麒却犯了愁,槐树村的地,十有仈jiǔ是地主王德才家的,父亲给他家做了半辈子的佃户,找块地埋了,这点人情应该还在。
想到此处,林麒整理一下自己,就朝王德才家走去,出了家门便听家家哀嚎,户户有尸,小小的槐树村,竟然死了半个村子的人。
还没等走到王德才家,就见王家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都是王德才家的佃户,死了人的来哀求给块地将家人埋了,几个家奴堵住门口,趾高气扬的正在大声嚷嚷:“王老爷说了,你们交粮,王家也给了你们饭吃,凭什么你们家死人了,要占王家的地?都滚蛋,都滚蛋……一群穷鬼围在这里干什么?传病给了王家的贵人,算谁的?……”
听得这几句话,林麒停下脚步,他本xìng傲,见人群之中有比父亲还老的佃户哀求,这都不理,自己又何德何能能朝王家要块地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又听一家奴喊道:“老爷说了,家里死绝了的,今年粮食交不上来的,三天之内都滚蛋,屋子也不要住了,否则别管老爷不讲情面……”
林麒愣住,今年颗粒无收,欠下的租子肯定是交不上了,父亲这壮劳力又不在了,两样都占了,看样子,王德才是想把地收回去,可真要如此,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浑身冰冷,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母亲临去之际让自己做个好人,可父母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就落得这么个下场,连个安葬之地都没有,难道,这就是做好人的代价?
十八章 坟圈子
林麒没有靠近,反转回家,到了门口忽感彷徨无助,想起父母在时种种时光,忍不住失声痛哭,哀哀切切间,身后席卷来一阵黑风,无声无息闪现出个人来,抬手就朝他天灵盖拍去,这一掌悄然无声,却带着股黑sè煞气,眼见就要拍中,林麒胸间白光一闪,朦胧中现出个丑恶怪兽,一口吞了黑气,又隐回林麒胸前,那人被怪兽威势冲的踉跄向后,站稳脚步,脸上惊讶无比。
林麒恍然不知,正哭得伤心,猛听后面有人问:“这位小哥,怎哭的如此凄惨?”
回头看去,见是一个年约三旬,头戴四楞中,上安片玉,绣带双飘,身披黑缎逍遥员外氅,上绣百幅百蝶,足登青缎官靴。面皮黝黑,三络长髯的男子站在身后,这男子气宇轩昂,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可有一样,他脸上有一道疤痕横穿鼻梁脸颊,分外狰狞。
这人不是村里的,也不认识,林麒不懂他为何搭话,没好气道:“你姓谁名谁,管我的闲事做什么?”
若是常人见林麒无礼,早就拂袖而去,这男子却没离去的意思,反而郑重道:“我姓胡,家中排三,大家都我叫胡三爷,到这是寻亲来的,见你哭的伤心,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位小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
胡三爷言语温柔,林麒遭逢大变,正是个彷徨无依的境地,年纪幼小,不懂得人心诡诈,被他这一问,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抽泣道:“村子里遭了瘟疫,父母都在这疫中去了,家中贫穷,如今连副棺材也买不起,没有棺材也就罢了,却连个埋葬的地方都没有,想的伤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胡三爷脸上闪过丝诡异笑容,开口道:“你这孩子倒也孝顺,我就给你指条明路,拐子河村外老城隍庙下面,那一片是无主的地方,这里容不下你父母,不如就葬到那里,天气还不很凉,老是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林麒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听到有这么个去处也不在哭,揉了揉眼睛,想要道谢,再一睁眼,那男子早就没了影子,林麒愣了一下,以为是有高人指点,也没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家门。
知道了地方也就不在犹豫,林麒找了两身看上去还算体面的衣服帮着父母换上,想了想,将房门木板卸了下来,将父母并排放好,又用布条将父母尸身绑紧,把家中破铁锹也放上去,木板上面栓了根粗麻绳,另一头栓在自己身上,拖拽着朝拐子河村走。
十里的山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平时林麒溜溜达达一会也就到了,如今他身后拖拽着父母的尸体,这山路时而上,时而下,一会陡峭,一会狭窄,他年纪又小,没有那许多的力气,刚拖出村就已经满头大汗。
村里人见他小小年纪,父母全失,都哀叹这孩子命苦,有心想要帮上一把,但每家每户都遭了瘟,又那里帮的了那许多,林麒倔强也不哀求,一心想着把父母葬了,就这样走走歇歇,到了天sè全黑,才找到那黑衣人所说的无主之地。
说是无主之地,其实就是个乱葬岗子,当年老王栖身的那座城隍庙,没了人打理,也早就塌了,只剩下一个地基还在,剩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孤坟,骸骨。以往这里埋了人还都有个坟包,可如今十里八村死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人家死的绝户,连挖个坑的人都没有,就都扔到了这里,任由狗咬蚁啃,惨不忍睹。
这会已是午夜,一轮弯月高挂,林麒累得眼冒金星,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扭头四处打量,想找个好些的位置葬了父母,这一打量不要紧,顿时骇了一跳,只见这里坟头连着坟头,绵延向前,也不知道有多少,有的坟头前面还有石碑,有的只是个木牌,更多的却是什么都没有,上面还趴着无数死人,有死的早的就剩下了骨头,刚死的身上衣服还没烂掉,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坟头上还有点点磷火,随风飘荡,yīn风阵阵,鬼哭狼嚎。
林麒有些胆怯,可一想父母不能没有个安葬之处,壮了壮胆子,觉得前面有块地方不错,是个斜坡,埋在那里不知道风水如何,却也是个能遮挡些风雨的地方,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可不要在受那风寒之苦。
壮了壮胆子,振奋了下jīng神拖着门板就朝斜坡走去,这会正是秋季,草叶都黄,风一吹哗哗啦啦响个不停,林麒一边艰难向前,一边嘟囔:“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大爷大妈……小的林麒不敢造次,到这也是为的葬了父母,无心惊扰,见怪莫怪……”嘟囔了几句,想起父母,心中一酸,接着又道:“我父母是个好心的,待人和善,rì后与你们做了邻居,请多多照顾……”
如此这般走了一段,猛听得右边秋草丛中呜嗷……撕咬声音响起,林麒愣了下,拨开到他腰间的秋草,打眼一瞧,啊的一声呆住,眼前竟是一个大坑,坑里堆满了死人,死人堆上,几条野狗,无数野鼠正在大朵快颐,黑血流淌着跟条小溪也似,肚肠满地,碎肉成堆,白骨散碎,这景象那里还是人间,简直就是修罗地狱。
他这一声啊,顿时引得那些野狗,野鼠都朝他看了过来,月光之下,这些个野狗各个粗壮,如小牛犊子一般,眼睛血红,各个脑门上生了一个大肉瘤,嘴角还有鲜血滴下,白牙如刀,咧嘴朝着他低低咆哮,还有无数老鼠也都长得壮实,都跟家猫般大小,同样双眼血红,这狗有个名堂叫做狗碰头,常年吃死人肉,邪气极重,那些个老鼠叫做掀尸鼠,同样邪气不祥。传尸病就是这些吃死尸的老鼠传过来的。
这两种邪物极其凶残,碰上人,只要是落单的,上去就咬,若是人多也会偷偷咬上一口,有的被当场咬死,就进了狗嘴鼠肚,若是侥幸跑了的,沾染了狗嘴,鼠牙上的尸毒,也活不过三五天去。
林麒望着离自己最近一条野狗妖异血红的眼睛,知道这些玩意凶狠,吓得双股抖栗不止,心中暗道:“今儿小命要不保!”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胸前一直戴着的谛听玉件,散发出淡淡白sè光芒,笼罩住他全身。
那些狗碰头,掀尸鼠,见了他身上散发出的白光,竟都悄然向后退了退,然后扭转过头,继续撕咬尸体,不在看他一眼。林麒肉眼凡胎看不见罩在身上的白光,呆了会,见这些个邪物不搭理自己,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还当是父母显灵保佑了自己,也不敢在呆在原地,急忙朝前快走。
他刚一动,尸坑旁一条野狗猛然朝着林麒扑来,林麒还以为狗碰头要吃了自己,吓得急忙拽着门板朝前跑,却那里想的到,追来的根本就不是狗碰头,而是一匹狼,俗话说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狼的xìng子本来就傲,不吃死肉,可这几rì附近山上的动物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这多唠叨几句,为什么山上的动物跑了个一干二净?那是因为动物都有预测灾害的本事,比如地震,鸡,鼠,狗,之类的就能在没震前感觉到,又比如瘟疫,动物也都知道该躲避,所以瘟疫只在人群传染,动物还真没有被瘟疫一传死一片的事。
传尸病传到这里,山里的动物就都跑了个干干净净,这狼跑的晚了点,两点没吃着东西,饿的头晕眼花,下山找食,找到了这尸坑旁边,虽然是肉,可都是死了好些天的,上面还有带着传尸病,这狼那里敢吃。
无巧不成书的是,就在这时,林麒撩开了秋草,那狼看了个一清二楚,眼见是个活物,有心上来撕咬,又怕那些狗碰头,掀尸鼠们不依,这畜生也知道那些邪物的厉害,就想着待会跟在后面咬上两口。
却没想到这些邪物惧怕林麒身上的谛听玉件,对他视而不见,可这狼是个活物,也没吃过死人肉,身上没什么邪气,可就不怕林麒什么,眼见这些个狗碰头,掀尸鼠,对这活物没什么兴趣,再也按捺不住扑了过来。
林麒拖着木板根本跑不过这狼,自己跑倒是能跑的快些,可父母尸身安在,若是被那些个,野狼,狗碰头,掀尸鼠之类的啃咬了,可真是百死莫赎。
耳听得那狼嗖嗖就到了身后,林麒一咬牙,知道没了退路,伸手从门板上抄起准备挖土的铁锹,大喝一声:“老子跟你拼了!”
猛然转身,双目圆睁,高举铁锹,脚下使劲,就要迎战野狼,那里想到他这双脚一用力,右腿下突然咔嚓一声,像是踩断了什么,接着右脚向下一陷,竟然就踩烂了一口已经朽的不成了样子的坟茔,一脚踏进了薄薄的棺材里,身子一歪,斜躺在了地上。
十九章 撞客
林麒踩破的是座老坟,也不知道多少个年头,风吹rì晒的早就酥了,若是没有外力还能支撑一段rì子,被他这么一踩,立时就塌了。隐约的林麒感觉踩到了什么,还伴随类似树枝折断的咔擦声响,他情不自禁向下一看,借着朦胧月光就见踩踏了一口薄皮老棺材,里面躺着具枯骨,右脚恰好踩在枯骨脖子上,把个枯骨的脑袋踏离了骨架。
此时野狼已到了近前,猛然扑上,露出獠牙朝林麒脖子咬去,林麒暗叫一声我命休矣,闭上双眼,举起铁锹护住脑袋,眼见野狼就要扑到他身上,这时从棺材中噗!的冒出一股尸气。
这股尸气旋转着朝林麒身上缠绕,却被他胸前谛听玉件散发出的白光逼开,正无处发泄,野狼从空中落下,狼嘴张开,腥臭无比,尸气被这腥臭气息吸引,嗖的钻进野狼口中。
野狼被尸气钻进身体,就感觉肚子一疼,身子一僵,从空中直直跌落下来,滚了几滚,翻身起来就跑,跑了没几步跌倒在地,全身僵硬,没了xìng命。
林麒双眼紧闭,以为必死无疑,等了会什么事也没有,忍不住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那野狼跌跌撞撞跌倒地死去,心中一松,暗叫了声侥幸,眼前登时一黑。想他小小年纪,中午只吃了一碗稀粥,拖着父母尸身走了十里山路,又受到惊吓,胸间这口气一松,就再也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恍恍惚惚的林麒感觉身上发冷,说不出的一种乏力,人很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天空灰蒙蒙的,无星无月,似白天又不像白天,远处有很多噪杂的声音,很是热闹,朦胧间像是回到了村里,仔细一看却又不是,这个地方破旧的房舍连成一片,各个都残破的没了个样子,有的塌了半边,有的房顶都没了,更奇怪的是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院子,密密麻麻,连绵开去。
林麒愣了愣,猛然想起父母还没安葬,低头寻找父母尸身,却没了影子,他心中焦急,四处寻找,不知不觉间靠近了那些房舍,耳边听得嘈杂声音,像是有许多人在说话,却一句也听不清楚,眼前有无数的人影,密密麻麻,不过有的人影子是黑sè的,有些是暗红sè,还有一些血红颜sè的人影。
他越走越近,看清楚这些人才感觉到不对劲,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呆板了,没有任何生气,那些个房舍里面的人还好,它们衣衫还算整齐,年纪也都很大,虽然看上去总有一层黑乎乎的气息围绕在他们四周,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却比那些穿着各种杂七杂八衣衫的人平和许多。
剩下的人都远离房舍,穿的也是五花八门,男女老幼都有,离的远就能感觉到身上散发出来那种非常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而且他们四周总是围绕着一圈暗红sè的气息,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红气息围绕的人,只有十几个,但各个都是yīn沉无比,红sè压抑的气息带着实质的感觉就那样压迫了过来。
林麒觉得此地不是个善处,有心想要躲开,可一想父母尸身丢了,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心里难过,就狠心朝前走去,想要问问这是个什么地方,有没有人看到他父母的尸身。刚走到这片房舍边缘地方,就见一处低矮的房舍前面,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看见他,惊讶道:“你这娃子,来这个地方做什么,赶快回去!”
这声音死板,yīn冷,飘飘忽忽的,听到耳朵里就让人感觉到寒冷,但话语中的温暖关心之意却让林麒觉得其实也没什么,林麒扭头看过去,这老头离他有十几丈的距离看,脸sè死板,表情yīn沉,却长得慈眉善目的。
“大爷,我是从槐树村来的,家里遭了瘟,父母都死了,我带着他们到拐子河这边安葬,刚才跟恶狗斗了一场,昏了过去,醒来父母不见了,你见着我父母了吗?”
“没见,没见,你咋就找到这来了呢,这里不是啥好地方,快走,快走,那来的去那,快走……”老头显得很不耐烦,看上去还有些着急,只是催促林麒快走。
林麒以为这老头是个疯的,不想在理他,刚要走,前面突然嗷一声喊叫,一个黑影窜了过来,这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还算得体,身材矮小,诡异的是她那脖子耷拉在右肩膀上,侧着脸,一脸的怒气,对着林麒大喊:“你小子踩断我脖子了,到了现在还不收腿,快快收腿……”
林麒真是被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人的脑袋能弯成这样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个不好的感觉,又听得那老头叹息道:“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太太的喊叫声惊动了街上那些散发暗红,血红气息的人,几道人影朝他扑了过来,其中一个遍身血红的年轻男子速度最快,转眼间就到了林麒身前,嘿嘿冷笑着朝他撞了过来。
林麒有些发懵,只觉得全身一片麻木,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心头迷糊,下意识的就朝后退却不想这时,他胸前发出了一道极为刺目的白芒,还传出一声沉闷的兽吼:“呜嗷……”
刹那之间,那年轻人如遭雷击,怪叫着向后退去,这去势竟然比来势还要快些。离他远远的有七八丈距离才停下,一脸怨毒的看着他。这会刚才劝林麒快些离开的老头早就没了影子,嗖嗖嗖……声响中,十几个暗红,血红的影子全都现了形。
这十几个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老的不过五十多岁,小的也就跟林麒差不多大,其中也有壮男,二八年华的女子,这些人双眼俱都血红,眼中满满的都是怨毒。
林麒害怕了,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心中慌乱无比,他就算是再傻,这时候也知道这些都不是正常人了,应该是鬼!
一想到鬼,他心中就咯噔一下,暗道:“难道我也死了吗?”
“他是个活人,吃了他,吃了他……”冲撞他的那个男子尖声叫唤。却不靠近,只是远远的喊叫。
立刻就有几个恶鬼冲撞过来,但还没碰到林麒身体,就被白光逼退,林麒胸前兽吼之声更是响亮了几分,林麒眼见这些恶鬼奈何不得自己,又听兽吼声音是从胸前传来,这才想起他从小就戴着的玉件,他妈曾告诉他,这是他义父王十八留给他的。能保佑他遇难成祥。
难道就是那小小的玉件救了自己?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他不信,又见这些恶鬼奈何不了他,也就觉得这些恶鬼也就如此,没什么了不得的,骄傲的xìng子一起,瞪眼对那些恶鬼道:“不是要吃了小爷吗?来吃啊,小爷等着你们来吃,贼男女,真当小爷是吃素的?……”
他来了脾气,挺胸朝那些恶鬼逼去,那些恶鬼那里肯吃这个亏,其中有人喊道:“这小贼身上有圣物护身……”急忙向后急退,这一退,林麒愈发的得意,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气得这些恶鬼急躁不已,脸sè更显狰狞。
林麒见了,冷哼一声,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就要转身离开,可他刚一动,最先冲撞他的那个年轻人尖声道:“咱们冲撞他不得,还围他不得吗?来啊,围住了他,不能让他回去了……”
喊完,年轻人就围着林麒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尖声哭喊:“为啥我死的那么惨,你还活着?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你陪着我吧,陪着我吧……呜呜……”
哭声一起十几个恶鬼顿时都围了上来,也不离林麒近了,都离开几丈的距离,各个嘶声哭号,大声叫嚷:“你不得好死啊……来陪我吧……凭啥我死了你还活着……来了就别走了……”
各种各样尖利难听的鬼哭之声围绕着林麒,林麒暗叫一声不好,急忙转身就朝来路跑去,可不管他怎么跑,这十几个恶鬼就是围着他转圈,各种鬼哭汇聚成一股声浪,哭的林麒渐渐昏沉起来,更感觉全身上下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就要将他撕扯成碎片。
眼见就要坚持不住,远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明朗声音:“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这声音晴朗明亮,宛如一阵chūn风拂过寒冰大地,更如久旱之地,闻得霹雳降雨之音,林麒顿时感觉全身上下无一不舒适到了极点,人也清明起来,耳边再也无恶鬼哭号声音,抬头一看,就见天空降下无数金银,纸钞,那些围着他的恶鬼纷纷去抢。
林麒聪明,知道这机会不容错过,虽然不知道如何回去,却是转头朝来路狂奔,他跑的慌张,脚下被石块绊了一下,随即一个激灵醒转过来,再一看,那里还有什么恶鬼,自己还是在拐子河的乱葬岗子,父母尸体就在眼前,天上月明星稀,只是一场噩梦。
二十章 驴头老道
林麒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斜躺在地上十分别扭,借着朦胧月光就见一条腿陷在棺材中,右脚踩断了一具枯骨脖颈,枯骨头颅紧贴在右侧肩上,跟在梦中看到那个对他大喊踩着他脑袋的老太太一个模样。
林麒一身冷汗,是梦,不是梦?也分不清楚。慌乱下急忙将腿抽了出来,又听得远处有人说话,不知是不是歹人,急忙趴到坟堆后面,耳听得一老一少两个声音由远至近,年轻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说话很大声:“爹,就剩这么点银子了,饭都吃不饱了,你还买那么多黄纸烧给这些野鬼,他们都是你二舅啊?”
“胡说,什么我二舅,要是我二舅不就是你二舅老爷了吗!”
“不是你二舅,你咋这么孝顺呢?就这么点银子还买黄纸烧了,不是你二舅是啥?”
“我这是给你积yīn德呢,你爹我以前就是不积yīn德,生出你才这副傻样子,超度这些孤魂野鬼,多给你攒些yīn德,你以后生儿子就不会跟你一样了,知道了不?”
“不知道,yīn德是啥玩意?看不见,摸不着的,你攒它干啥?有那钱不如买两肉包子给我吃了,我吃饱了,你也是积yīn德啊,难道我天天吃不饱你就积yīn德了?”
“你这熊孩子,我这……”吵吵嚷嚷,越来越近,朦胧月光下,两个邋里邋遢的道士走了过来,左边那个四十多不到五十的年纪,身上穿着打补丁的破道袍,手中拿着个破拂尘,一张大长脸,山羊胡,嘴唇很厚,歪歪斜斜的戴了个道帽,帽子有些小了,看上去更像是驴头上戴了个帽子。
右边这个更是稀奇,看上去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十分的粗壮,比那老道高出一头半来,一脸横肉,环眼,左侧脸上方一大块紫sè胎记将左眼完全罩住,下巴上的胡子跟钢针似的,头上扎了两个发髻,做道童的打扮,身上背了个破布包袱,楞乎乎的跟在老道身后。
林麒看的稀奇,听了半天也知道是爷俩,又听老道一个劲的说要积yīn德,知道不是什么坏人,想起昨天自己还是父母双全,如今就剩下自己一个,看到别人父子相依,忍不住心中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深夜,寂静,乱葬岗子,突然有人放声大哭,任谁都要吓一跳,可这两个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那年轻的瓮声瓮气道:“爹,那纸钱白买了,你也不行啊,超度都度不干净,还剩下一个在这嚎丧。”
“瞎说什么,这是个活人。”
“活人啊,我去看看!”年轻的话音一落,就朝着林麒所在之地三两步就窜了过来,速度之快,骇人听闻,林麒正哭的伤心,也没理他,年轻的瞪着牛眼,盯着林麒看了会,问道:“嚎啥呢?你爹死了啊?”
这一句问,问得林麒更加难受,哭声更大,年轻的摸摸脑袋,四下看了看,咦的一声道:“你咋还把你爹的坟给踩踏了呢?不对,这不是你爹的坟,这是个老太太的坟,那老太太歪着脖子坐在坟头上看着你呢,她是你nǎinǎi啊?……”
林麒听他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本不想理他,可听到后面说老太太就在坟头上歪着脖子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四下一看,月明风轻,那有什么人,对他喊道:“你胡说什么,那有什么老太太?”
“咋就没有,不就在你面前,坟头上那啊,啊,她说你把她脖子踩断了,要找你麻烦……”
林麒想起刚才那个噩梦,梦中可不就是有个老太太说自己踩了她脖子,难道这都是真的?可这人是怎么知道的?顿时也愣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这么会的工夫,那老道已经走得近了,就见他嘴里嘟嘟囔囔,从怀里抽出几张纸钱,迎风一招,纸钱就燃烧起来,老道手一扬,林麒就感觉身边一道微风,裹着纸钱旋转离开。
离的近了,林麒更加看清楚了老道的相貌,只见他长了一张驴脸不说,还满脸都是麻子,丑的不行,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圆润清澈。他聪明伶俐,知道非常之人才有非常之貌。急忙站起来,行礼道:“小子林麒问道长安!敢问道长贵姓?”
那老道见林麒懂得礼数,微微点头,回答道:“贫道姓周,周兴,这是我的儿子周颠。”
林麒心中疑惑,搞不明白老道怎么会有儿子,还这么理直气壮,他也不好多问,但神情间的迷茫不经意显露出来,周兴微微一笑,刚想解释,却听周颠扯着嗓子道:“我知道你想问啥,是不是想问,老道咋还有儿子是不是?”
林麒有些尴尬,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就听周颠道:“我们爷俩是正一教的火居道士,火居道士你懂不?就是不避荤腥,还能娶媳妇生孩子呢。我爹以前不是火居道士,是正经的正一教传人,有一次去青楼驱邪,看上我娘了,后来就有了我了……”
周兴老脸通红,一张驴脸更长了,咳嗽两声,想要掩饰过去,谁知周颠道:“爹,你咳嗽啥啊,咳嗽也是这么回事啊……”
周兴生怕自己这个口没遮拦的儿子在说出些什么难听的来,急忙打断他,问林麒:“林小哥大晚上的到这所谓何事啊?”
林麒听他问的柔和,又见父母尸身还在门板上躺着,酸楚之际,便将所有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周兴听完叹息道:“造孽啊,林小哥也不必太过悲伤了,你我今rì相遇有缘,若信得着我,我便与你父母做一场超度,助他们早登极乐。”
林麒一听大喜过望,急忙跪下磕头,连声称谢,周颠在一边瓮声道:“林小子,我爹给别人超度都是收二两银子的,你有银子吗?”
林麒身子一僵,如今他连饭都吃不上了,那里还有银子,听周颠这么一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父母连个棺材都没有,若是有场超度,也算是尽了自己当儿子的一片孝心,当下又是磕了几个头,对周兴道:“道长,银子我是没有,望道长慈悲,给我父母超度,小子rì后当牛做马报答你,若你不信,可将我带走,到了那有人的地方,将我卖了,也值几个大钱……”
周兴呵呵笑道:“莫听我儿子的,这小子从小患了癫病,脑子少,莫要理他,林小哥孝顺,老道我也敬佩,超度你父母,我也积下yīn德,那里还说得什么银子。”
林麒松了口气,连忙再次拜谢,又听那周颠道:“又是给我积yīn德,我要那玩意啥用,不如给我个大肉包子……”
林麒见周颠心怀不满,生怕待会周兴超度父母的时候这小子多话,坏了他的事,眼珠一转,转过身来,对周颠弯腰行礼道:“周颠大哥,你相貌清奇,孔武有力,是个英雄豪杰的模样,我现在没什么银子,但rì后若是挣得了银钱,定要请周大哥吃那上等的酒席……”
周颠从小就疯疯癫癫的,人也长得丑,走街窜巷之际,旁人见了他都喊他丑八怪,还从未有人夸赞过他,他心思单纯,只觉得林麒这话说的好听,裂开大嘴,嘿嘿笑道:“林小子是个明白人,知道俺不丑,你这话说的太对了,来来,再说几句听听。”
林麒暗里好笑,这大个子却是个好哄骗的,当下好听的话不要钱的说了出来,直说的周颠抓耳挠腮,欣喜不已,只觉得这辈子就碰上林麒这么个明白人了,高兴之下,帮着林麒挖了个大坑。
地方是周兴帮着找的,就在城隍庙地基东北角,以后也好寻找,周颠帮着林麒将他父母摆放好,又将那门板遮挡住身体,开始埋土,起了个坟包,林麒眼见着父母面容再也不见,伤心大哭。
周兴叹息了一声,诵起道家超度经文,又烧了些黄纸,忙完这一切,天sè已然有些发亮,周兴又安慰了林麒几句,带着周颠离开,周颠很不情愿,要拉着林麒一起走,林麒伤心失神,神情恍惚,也没应他。
恍惚中,林麒缓过神来,眼见四周荒坟连绵,这今后却是连个去处都没有了,自己年纪还小,又该何去何从了?
迷茫之际,前方周颠声音传来:“爹,忙活了一晚上,我饿的不行了,咱们买大包子吃去吧……”
林麒想了想,朝着父母坟堆磕了三个头,爬起来朝周兴父子追去。
这一去,就生出一段传奇来。
七天长假结束了,明天开始一天两更,上午十点一更,晚上八点左右一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二十一章 来历
周兴是个有来历的,他本是正一教的授箓弟子,所谓箓,又称道箓、是一种记载神吏神将名箓的文书。按道教中的正一教的说法,道士只有在获得了箓之后,才能名登天曹,才能有道位神职,也才具有了差遣一定数量护身神兵的权力,因而才能斩妖除邪、拔度生灵、救济困厄。未受箓受职,就无权遣神役鬼。
而授箓也是分等级的,初次授箓:授予《太上三五都功经箓》,简称“都功箓”,要求通晓《早晚功课经》,诵读《老子道德经》、《度人经》,属六、七品职衔。第二次加箓:升授《太上正一盟威经箓》,简称“盟威箓”,要求通晓正一诸经,属四、五品职衔。
第三次加箓:加授《上清三洞五雷经箓》,简称“五雷箓”,要求通晓《上清经》,属三品职衔,第四次加箓:加升《上清三洞经箓》,简称“三洞五雷箓”,要求通晓《三洞经》,属正二品职衔。第五次加箓:晋升《上清大洞经箓》,简称“上清箓”,要求通览藏经,属正一品职衔,通常只授给天师真人,不外授。
初授三年后可提请升授;升授八年后可提请加授;加授十二年后可提请加升。不过,上清三洞经箓、上清大洞经箓属于道教中的至高法职,并非年限够就能提请,还必须通晓相关经典经过“三大师”考核,并依据功德才能选择xìng的晋升。
晋级升授者,须凭道功德行依阶加升。都功升盟威须满三年;盟威升五雷经箓须八年;五雷升三洞五雷须十二年;若无功德不得升迁,若功德超群,济世度人、度己利人、行善积德可破格升授。无功无德者,妄yù升迁,反遭天遣。
周兴就是领了初次授箓的道士,苦修多年,修到了正六品,有太极左宫领籍仙官掌雷霆上令事的名号,这品级和名号,与世俗的不同,这些个官名品级,只是道士在神仙界内的职务品级。
虽说周兴的资质不算上好,但好在刻苦,眼见就要第二次授箓,碰巧下山驱邪,遇到了周颠他妈,一见钟情之下,不管不顾的娶了,成了火居道士。所谓的火居道士,就是正一教中道士有不出家的,人们就称之为火居道士,他们可以住宫观,也可以有家室,非斋期不戒酒肉,收徒传教,但约定俗成父不传子,火居道士平时穿俗装,遇有喜庆丧葬才去做法事。
虽然周兴成了火居道士,无法修习五雷正法,但毕竟是授过箓的,又是正一教的亲传弟子,所以抓鬼画符的也不在话下,可这好rì子没过两年,娶的老婆生下周颠就过世了,没办法周兴就带着儿子回了龙虎山。整rì里混吃混喝,稀里糊涂的过rì子。
正一教的规矩是火居道士父子不能相传,周兴就找个同门关系不错的,让周颠拜在门下,也成了道士。可周颠天生异象的,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实际上他就比林麒大两岁,他那左脸胎记遮住眼睛,有个名头,叫做鬼遮眼,生下来就能看到鬼怪灵物,右眼却是与常人无异。
周颠倒是个学道的料子,悟xìng高的吓人,就是从小犯癫病,脑子有时候不大够用,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有次喝酒,周颠师傅喝多了,开始吹嘘自己道法高深。
师傅吹到忘我时,正是徒弟们拍马屁的最佳时机,众人抓住机会,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什么肉麻话都出来了,什么空前绝后啦,什么早晚得道了,学究天人了,法力高强了,周颠师傅一时间飘飘然,嘴笑的都合不拢。眼看这顿酒喝得就要功德圆满,这厮没头没脑的来了句:师傅道法这么高强,悟xìng这么高,怎么还没成仙?
这一砖直接把他师傅从云端拍到了人间,yīn沉着脸不说话,不欢而散。
就周颠这张嘴,别人若不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早就撕烂了,谁还真心教他?不过周颠也不在意,你教我就学,不教我就自己玩去,原本这样的小rì子过的也不错,那想到这几年天下灾荒不断,老百姓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闲钱拜神。
龙虎山上也是如此,香火钱眼看着就少了下来,这周颠又是个能吃的,一顿顶得上其他七八个道士量,别的道士有意见,掌教张真人也觉得无奈,叫过来周兴父子,讲了一通道理,归纳起来也就这么几条,如今山上不景气,你儿子太能吃,山上不养不起你们了,下山去吧。
无奈之下爷俩下了山,可如今天下不太平,十地有九地不是旱就是涝,想要找口饭吃不那是那么容易的,也幸亏周兴学了二十多年的道法,说不上多高深,但却懂得多,给人算命批八字他行,寻个yīn宅看个风水他懂,驱邪抓鬼能干,赶尸叫魂也能。
四处奔波了这么两年也就混了个温饱,倒是在江湖上闯出一个外号,周兴脸太长,又疙疙瘩瘩的,驴脸像过于人脸,大家都叫他驴头老道。遇见林麒,也是因为接了个赶尸的活,要从本地镇上接上个叫钱思源的男子送到黄陵岗,从此地到黄陵岗路途甚远,但对方出的价钱却高,整整五十两银子,是普通赶尸的五倍,周兴经不得诱惑,答应了下来,带着儿子rì赶夜赶的走到这拐子河。
林麒已经是走投无路,追上周兴要拜师,周兴见他聪明伶俐,也心中喜欢,周颠又在一旁嚷嚷着收了,周兴也就答应下来,不过真正拜师也得等他禀告了山门,才能算是正式师徒,如今也就是个记名弟子。
要说周兴也不是个烂好人,之所以收下林麒,是因为干他这一行,有时候难免要装神弄鬼,还得有人搭腔配合才好多挣些银子,可他那儿子周颠,是个缺心眼的,啥实话都往外说,能挣十两银子的事,到最后能收五两就算谢天谢地了。周兴也有心找个搭档或是徒弟,可他这幅穷德行,谁家孩子也舍不得送进他这个狼窝,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眼见着林麒是个聪明伶俐的,没了父母,就没了那么多纠缠,rì后配合他说些吓唬人的话,银子也能多挣一些,这般好事,那里去找?当下也就收了下来,带着周颠,林麒,奔赴镇子。
林麒家附近的这个镇子,叫风林镇,镇子上有几百户人家,虽说是个小镇却也五脏俱全,林麒从小到大还从未走出山里,走到城门下,就见正门外一根旗杆上,挂着个死人,这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舌头伸得老长,皮肤干瘪,看样子已经挂了有些rì子,这时又是秋季,风寒之下人都被风干了,眼睛都被吹成了两个肉球,人也像腊肉一样,干瘪枯瘦,晃晃荡荡的,很是渗人。
旁边城墙上还贴了张告示,林麒一看,上面说的是此人是白莲教妖孽,用妖术迷惑人心,又鼓动百姓造反,被朝廷抓获,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云云……
林麒看的稀奇,倒是周颠这两年走南闯北,对他道:“这两年天下不太平,到处都有闹事的,官府抓住就吊死,挂在城门上,吓唬老百姓。”
林麒听他说,就夸他见多识广,周颠是个直肠子的,林麒是个弯弯肠子的又会说话,哄得周颠一直咧着大嘴笑个不停,只觉得这小林子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妙人,还嚷嚷着以后有包子分林麒一半。绝不自己吃独食。
闲话少说,但说周兴带着周颠,林麒,到了镇子,找到唯一的客栈投了宿,周兴银子不多,三人住了一间,他睡床,就让周颠和林麒在地上睡。吃了早饭就等雇主上门,可左等右等,等了一天,也没人来找,周兴就有些坐不住了,来的这一路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原本指望着先收了订金,也好熬过这阵子,若是雇主不来,可就断了炊烟。
周颠不cāo那个心躺下就睡了,林麒这两rì也是耗神过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只剩下周兴愁眉苦脸的睡不着,看着窗外明月叹息,很是忧愁。
眼见着月上了柳梢头,周兴等不来雇主,也就想着睡了,刚铺好床,门外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屋里的可是周兴,周道长吗?”
来人声音很轻,语气之中还藏着jǐng惕,周兴听在耳中却是高兴,急忙应道:“我就是周兴,来的可是雇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身穿青袍,气宇轩昂,进了门小心关上,这才回头,抱拳道:“在下栾城韩山童,让道长久等了。”
周兴摆手:“无事,无事,敢问喜神在何处?是今夜就走,还是明rì夜里才行?”
韩山童朝他笑笑,从怀里掏出个银锭约莫着有二十两,塞给周兴,道:“今夜就走,喜神就在城门口吊着呢。”
二十二章 赶尸
周兴懵了,怎么也没想到喜神是挂在城门旗杆上的反贼,转头一想,也就明白了,他接的这个活,本该就是个棘手的,若是容易干给不了这么多银子,也轮不到自己,可赶的喜神是反贼,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就算挣得了银子,没命花那也枉然。
韩山童见周兴犹犹豫豫的不说话,也明白他的心思,嘿嘿冷笑道:“道长,俺们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闹事,还不是为了赶走鞑子,让这天下太平,何况银子也不短了你的,还有什么好想的?”
周兴讪讪道:“贫道乃是化外之人,不懂得那许多大道理,胆子又小,不如壮士另寻他人。”
“化外之人就不吃饭了?不瞒你说,今天这活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否则别怪兄弟们不客气。”韩山童眼一瞪,从后腰掏出个短刀攥在手中,看着周兴一个劲的冷笑。
周兴正一派传人,也学得几手武艺,自忖对付韩山童还不是问题,可就在这时,窗外几道人影一晃而过,周兴就收起了这心思,对方有备而来,若是硬要推脱,怕是没有好结果,而且白莲邪教这几年势大,天下各处都有信徒,若真是得罪的狠了,到那也消停不了,只能无奈道:“既然如此,贫道接下来也就是了,不过喜神挂在旗杆上,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不用道长cāo心,只管跟我兄弟走,待我劫了尸,就去与道长汇合。”说着话,伸出两根手指一弹,啪!一声轻响,门外就溜进来个二十多岁,一脸jīng悍个子矮小的年轻人来。
周兴叹息了一声,知道已经上了这贼船,下是不下不来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当下也不多说拍醒睡得正香的周颠,林麒。周颠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揉揉眼睛瓮声瓮气道:“爹,不是说赶一个走吗,这屋咋有两个,咱们赶着谁走啊?”
韩山童和那汉子听得这叫一个晦气,都yīn沉着脸不说话,周颠生怕惹恼了两人,急忙对周颠道:“胡说什么,在胡咧咧,我撕烂了你这张嘴。”
林麒在一边不敢说话,但也瞧着好笑,周兴收拾了一下包袱,带着两人跟那矮汉子出了客栈。到了外面已是万籁寂静,三人小心翼翼跟着那人窜街走巷,七拐八拐的就拐出了镇子,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月光之下就见一条小河如玉带般蜿蜒向南,河对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子,黑乎乎的,很是yīn森。
趟过刺骨冰寒的河水就到了树林里,那矮汉子走到一颗高大杨树下面,对周兴道:“我们兄弟一会就到,你现在就开始准备,接了尸赶紧走,莫要停留,到了黄陵岗,北面山上有个义庄,你将我兄弟尸身放到那,自然会有人接应,三十两银子也短不了你的。”
周兴听了急忙点头,就在地上铺开布包,借着月光准备,林麒也不说话,就在一边看着,只见周兴从布包取出了几样东西,黄符,朱砂,五sè布条,粽叶斗笠。他先前听村里人说过神乎其神的赶尸,又是好奇,又觉得有些胆怯。
等了约有半个多时辰,镇子上突然火光大作,隐约的人喊马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那矮个子蹦起来高喊:“来了,来了!”刚喊了两声,就见韩山童带着两个壮汉,背着那干尸跑了过来,韩山童也是个利落的,将那干尸身放下,对周兴道:“事前瞒着道长,也是事出有因,我这兄弟就拜托道长了,rì后若有重见之rì,我在与道长赔罪,道长收拾完就快快赶路,我与众兄弟去引开追兵,告辞!”
说完一抱拳,带着几个兄弟转身就朝外跑去,待跑出一段距离,就朝着相反方向疾奔,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眼见镇子方向几十只火把亮起,追着韩山童等人而去。
林麒眼见韩山童这般豪气,也是佩服不已,不禁悠然向往,暗道:这是个好汉子,是个讲义气的。
这边周兴接过了那干尸,平放在地上,取过小布包里的朱砂,在干尸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各点了一点,每处以一道黄符压住,再用五sè布条绑紧。相传,此七处是七窍出入之所,以朱砂神符封住是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
然后又将一些朱砂塞入干尸的耳、鼻、口中,再以黄符堵紧。相传,耳、鼻、口乃三魂出入之所,这样做可将其留在死者体内。最后,又在干尸颈项上敷满朱砂并贴上神符,用五sè布条扎紧;再给干尸戴上粽叶斗笠,遮住脸庞。
诸事办妥,周兴念起咒语:“这位兄弟,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
林麒情不自禁的就站的远了些,原本以为这一声起,干尸就站起来了,却没想到,干尸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周兴见那干尸不动,咦的一声道:“怎地不好使了?”
周兴见干尸不动,就担了心思,赶尸有三赶,三不赶的说法,一般来说,凡被砍头的,须将其身首缝合在一起、受绞刑的、站笼站死的这三种可以赶。他们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气,既思念家乡又惦念亲人,可用法术将其魂魄勾来,以符咒镇于各自尸体之内,再用法术驱赶他们爬山越岭,甚至上船过水地返回故里。
凡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而亡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这三种不能赶。病死的其魂魄已被阎王勾去,法术不能把他们的魂魄从鬼门关那里唤回来,而投河吊颈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的缠去了,他们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来,旧亡魂无以替代岂不影响旧魂灵的投生?另外,因雷打而亡者,皆属罪孽深重之人,而大火烧死的往往皮肉不全,这两类尸同样不能赶。
这具干尸在能赶的那一类里,虽然说死的rì子长了点,但周兴自有秘法将他带走,往常也接过这样的活,都是一起就灵,今天怎么就不灵了呢?难道是这干尸的八字跟自己不对付?
其实赶尸跟娶媳妇一样,都是要看生辰八字的,看看是否有冲克,要是八字相冲相克,那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走的,周兴本是想问干尸的生辰八字的,可事情来的突然,他又担了心思,就给忘记了,这时候想起来,又那里敢追上去问问韩山童这干尸的八字。
周兴定了定心神,知道这时候慌张不得,这尸他不敢不赶,自己姓谁名谁,韩山童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离别时候的几句话也含有威胁之意,说什么重见之rì赔罪,赔罪二字的意思是怕周兴心怀不满,不管他这兄弟了。重见之rì,却是大有深意,若是事情办好了,自然是赔罪,若是办不好呢?韩山童没说,周兴也能猜得出来是啥意思。
想了想,周兴从布包里取出一把短小的桃木剑来,这剑也就巴掌大小,却是jīng致无比,还带着剑穗。他神情肃穆,半跪在干尸旁边,口中喃喃念咒好一会,突然把手中的桃木剑,用力插在干尸旁边的地上,树林里的地甚是酥软,这一插就直直插了进去,只剩下一个剑柄露在外面。
这也有个说道,赶尸之前,倘若桃木剑应手而入,即表示这尸体愿意接受法师的号令指引,法师便肯接下这赶尸的聘约。但倘若桃木剑屡插不入或是突然折断,那位法师便立即掉头不顾而去,因为这表示尸体不肯听从他的号令,途中很可能会因此而发生变故的,所以即使再出更高的价钱,法师也不会答应赶尸。
可这桃木剑明明插到了地里,那干尸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这下周兴傻眼了,搞不清楚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明明干尸并不拒绝,可咋就不起来呢?
周兴还在沉思,林麒却见镇子方向有三枝火把朝着树林而来,想必是追兵分散了人手,朝这边搜过来了,他急忙跑到周兴身边拽了拽他衣袖,道:“师傅,有人朝这边来了。”
周兴朝外一看,可不就是,三枝火把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越来越近,一着急,冷汗霎时就流了下来,周兴强自镇定,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沾着朱砂的手指从他嘴上划过,顿时就感觉有些火辣辣的。
觉得有些不对,周兴用舌头添了添手指,满口的火辣,他刚才用的那里是什么朱砂,就是辣椒面。
这还得从周颠身上找根子,周颠食量大,整天吵吵着要吃肉包子,周兴那里买得起那么多的肉包子,一路上吃的最多的还是窝头,馒头,可要天天这么干啃,谁也吃不下去,咸菜又贵,带着又不方便,周兴就买了点干辣椒,抹成了面,里面拌点盐巴,也算是有了滋味。
布包里,朱砂一个小包,辣椒面一个小包,不用想,周颠肯定是拿错了,周兴忍不住气苦,回头问周颠:“辣椒面呢?”
“吃完了啊。”周颠添了添嘴唇。
“祖宗哎,你是把朱砂给吃了,你这傻小子,难道吃不出来辣椒面和朱砂吗?还剩没剩下点?”
“我吃的是朱砂?怪不得没滋没味的呢,我还以为放坏了呢,就一口都给吃了。”
周兴直跺脚:“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活祖宗!”
这会周颠也知道自己又闯祸了,直愣愣问:“吃都吃了,你生气有啥用?朱砂没了,现在咋办?”
“还咋办,背上它跟着我跑!”周兴指着地上的赶尸朝周颠嚷。
“好咧,瞧我的吧。”周颠脑袋不好使,力气却大,也不知道个害怕,抓起地上的干尸扛在肩上,对他爹道:“我先跑了啊。”说完迈开腿就朝林子里面跑。
周兴见他儿子三窜两窜就没了人影,急忙拉住林麒的手朝他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喊:“你慢点,等等我俩……”
三人兔子一般窜进了林子,晃了几晃,没了影子,半空中的明月愈发的明亮起来。
感谢啊呀绵绵的打赏,小七是个不会说话的,但有些感谢还是放在心里的,谢谢了。
二十三章 拦路
三人跑了一夜,直到后面在看不到追兵,这才停下,眼见着天就要亮了,也就不在折腾,找了个隐蔽的山洞休息。周颠天赋异禀,背着干尸这么跑,jīng神头还是那么足,周兴和林麒就不行了,满身是汗,脸都变了颜sè,狗一样的伸着舌头喘粗气。
周颠把干尸放到偏僻角落,就朝周兴嚷嚷:“爹,昨天就没吃饱,又扛着个死鬼跑了一夜,肚子饿的抽筋,你现在有银子了,咱们买大包子吃去吧。”
周兴靠在石壁上喘粗气,见周颠神采飞扬的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站起来,就指着他鼻子骂道:“若不是你把朱砂当辣椒面吃了,老子也不用跑的这么急,还想吃大包子?包子没有,包袱里就还剩几个干馒头,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给老子剩下。”
周颠瞪眼道:“你咋那么抠门啊,挣了银子不花,留着干啥?你还想给俺找个后妈啊?”
周兴气的直翻白眼,林麒见了,急忙劝解道:“师傅,师兄就是这天真的xìng子,你不用生气。”
周兴何尝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真要跟他生气,那也生不过来。想了想,从怀里取出点散碎银子,对林麒道:“咱们干粮不多了,师傅老了,晚上还要赶尸,走不了远路,你拿着这点银子四下找找,若是能找到个镇子,就买点朱砂回来,在买些包子吧。”说到最后一句,朝着林麒眨了眨眼睛。
林麒聪明如何不明白师傅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如今这世道讨生活如此的不易,为了挣点银子,师傅老命都搭上了,赶起了反贼的尸体,周颠又是个能吃的,若是真买包子可着他吃,恐怕这五十两银子也吃不了几天。他也明白师傅为何不让周颠去,就周颠这个xìng子,一高兴这点钱都得买了吃的,朱砂什么的,他才不会在意。
林麒朝周兴挤挤眼睛,示意明白了,周颠微微一笑,也觉得自己收的这个便宜弟子是个聪明伶俐的,行走江湖,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周颠听到有包子吃,顿时就蹦了起来,大声道:“爹,饿的狠了,俺跟小林子一块去买包子吧。”
“你去干什么?若是追兵来了,你爹我可抗不动喜神,你就老实在这等着。”说完站起来,拽过包袱,里面就只剩下四个干瘪的馒头,周兴递给林麒一个,又取了一张符塞在他衣角,道:“吃点东西才有力气,你身上有这张符,咱们师徒就算是走散了,师傅也总能找到你,快去快回吧。”
周兴真冷下脸来,周颠也不敢再多说,咽了口吐沫,嘱咐林麒:“小林子,那你快去快回,多买点包子,少了可不够吃。”
林麒笑着答应下来,接过银子,叼着馒头,走出山洞,这会天早已经放亮,远处rì出东山,整个世界笼罩在霞光万道之下,看见这般景象,林麒却没有半点好心情,叹息一声,就朝有炊烟的地方快走。
一边走,一边啃着干馒头,一边琢磨,以往觉得江湖上这些奇人异士,都是锦衣怒马,仗义疏财之辈,从未听说过为银钱发愁的,可现在一见,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周兴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却穷成了这个样子,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与他的想象差距实在太大,心中不由得就升起一个念头,书中写的那些豪侠,都是真的吗?
他年纪还小,想不明白这其中关键,只是觉得有些丧气,却不得不强打jīng神寻找人家,他也是幸运,离这不远,还真有一个大村子,虽然不是镇子,却也比普通的镇子小不了多少,村子里就有卖吃食的。
林麒本想先买干粮,可一想若是朱砂不够却是大大不妙,这一路也不能总是让周颠背着那干尸穿山越岭的,而且师傅给的钱就这么多,还是先买朱砂,打定了主意就找人打听,这村子里还真有一个郎中。
林麒先找郎中买了一两朱砂,剩下的买了四十多个馒头,用身上的衣服打了个大包背着回转山里,这一来一去的就是半天,回到山洞,已经是中午,周兴沉睡不醒,周颠倒是一直探头探脑的等着林麒回来。
眼见林麒背着个大包回来,周颠蹦跳着迎了出来,也不说话,双眼放光的接过他背着的包袱,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那里有什么包子,全都是馒头,失望的朝林麒嚷嚷:“我爹不是让你买包子去了吗,咋就买了一堆馒头回来?”
林麒笑道:“这附近没有镇子,只有一个村子,里面也没卖包子的,只有馒头,我想着要是不买回来,这路长,还不定要走到什么时候,先买点也好,等有卖包子的再买也就是了。”
两人说着话,周兴醒了过来,见林麒这么早就回来,也是高兴,又听他哄得儿子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呵呵一笑。周颠却还是不依不饶道:“说好买包子的,俺连觉都没睡,等了这一上午,就等了一堆馒头,昨天馒头,今天馒头,明天还是馒头,都说俺长得丑,还不都是吃馒头吃的……小林子也是个死心眼子的,没有包子,就不能买点咸菜啥的回来?”
林麒笑笑也不说话,周兴呵斥了周颠几句,让他拿着罐子去找山泉水,打回水来,三人就着冷水吃饱了,就都睡下,林麒早就累了,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醒来已是黑夜。
有了朱砂,周兴开始施法,这下一次就灵,林麒眼见着在周兴的咒语下,那死了最少也有半个月的干尸直愣愣的就站了起来,这一幕看的林麒冷汗直流,心中却道,原来那些秘法都是真的,跟着周兴学了这些,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了。
想到这心思就热切起来,仔细看着周兴一举一动暗中学习,起了尸,周兴叫周颠晃荡一个小小的铜铃,这铜铃有个名堂,叫做摄魂铃,是赶尸必不可少的法器,摇响摄魂铃一是为亡魂引路,另一方面,若是遇到冥顽不灵的亡魂便会用它来迷住亡魂的心窍。此外赶尸还要有一面铜锣,这是jǐng告活人的,使夜行人避开,有狗的人家把狗关起来。
周兴赶尸却是大大不同,让周颠在前面走,手里只有摄魂铃,没有铜锣,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秘术,前面周颠怎么走的,后面这干尸就跟着走,周兴前面迈过一道坎,等干尸到了近处,也迈过那道坎,连姿势都一样,十分的神奇,看上去也很轻松。
师徒三个一路昼伏夜出,避过大道,专走那山间小路,转眼半月过去,这一路上,周兴开始教林麒正一教的练气工夫,和一些简单的咒语,法术,林麒资质上好,一学就会,会了就jīng,简直就是天才般的妖孽人物,这让周兴很是惊喜,只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徒弟真是捡对了,凭着林麒的资质,来rì到了山门,怕是掌教都要亲自指点,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还真教不了他太许多。
这天下各门各派,传承最为紧要,资质好的弟子,有时候往往能撑起一个门派,那些rì渐没落的门派,那一个不是因为传承不好才没落的?
有了这般心思,周兴也就认真对待,不敢教的太杂,只是教他一些基础,传授一些道经,满心想着让林麒打好基础,等回到山门,献宝似的将林麒交给掌教真人,也是大功一件。
不知不觉中已是到了山东境内,再有七八天的时间也就到了黄陵岗,师徒三人脚程也就快了起来,这一天夜里,赶尸到了一处荒地,秋风萧瑟间,月亮特别的亮,照的天地间惨白惨白的。
师徒三人都很沉默,林麒是因为要消化周兴教他的东西,周兴是因为琢磨明天要教林麒什么,周颠是因为肚子又饿了,谁也不说话,沉默得有些可怕,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
林麒茫然抬头,前方枯草连绵,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这荒地,再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右侧十几丈距离外,一老一少也在向前慢行,看样子也是要走出这片荒地,那个小的跟他年纪差不多,清秀俊逸,有些yīn柔,吹着一只短笛,声音悠扬,听在耳中却又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之意,老的六十多岁的年纪,手中拿着个大眼袋锅子,一边走一边抽,暗红的光亮在夜sè中闪闪烁烁。
奇怪的是,这两位不是并排前行,而是一前一后,中间还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伴随着笛音,草丛中间还有沙沙沙……类似风吹过草丛的声响,再仔细一看,林麒更摸不着头脑了,他们在荒草中穿行,总是会压低压偏野草,可人一过去,野草随即弹回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变样。
可这两人有些不同,不同之处在于,两人中间是空的,可穿行草丛的时候,中间的野草也是空的,仿佛两人和中间那段距离是一个整体,待老者走过去,野草才会反弹回来,这就未免有些不可思议的,何况那沙沙……的声响也的从那个方向传来,发出这声响的又是什么?
林麒转头去看周兴,却见周兴望着那老者微微笑了笑,还扬了扬手,那老者也举起眼袋锅子对周兴晃了一下,两个人像是在打招呼,林麒想问,还没等开口,就听他师傅小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该问的别问!”
林麒应了一声闭口不语,沉默向前,那一老一少也不理他们,同样慢慢前行,笛音之下,双方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奇妙的默契,林麒心中却暗暗奇怪,却也不敢问,就这样走了有两柱香的时间,出了荒地。
出了荒地,林麒就扭头去看那一老一少,见他们再有几步也就能走出来,也就知道这两人中间到底有什么东西。就在这当口,正前方一颗大樟树后面,闪出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挡住去路,yīn测测朝他们道:“来的可是祝由科的弟子?不知是,黄,吕,陈,张,那一家?”
二十四章 湘西蛇神
这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形削瘦,脸sè灰白,堵住前面唯一的小路,神sè不善望着周兴。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是个来找麻烦的,林麒觉得奇怪,不明白赶尸碍着他什么了?更不明白周颠明明走在最前面,人也五大三粗的,怎么就冰冷的盯着师傅,却看也不看周颠一眼。
其实干这行的人都知道,赶尸走在最前面的永远是徒弟,后面的才是师傅。林麒不懂这其中的道道,周兴却懂,眼见这人深秋还穿着一双草鞋,身上是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sè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鼓鼓囊囊的,正是正宗赶尸匠的打扮。
而且一张口就问他们是不是祝由科的子弟子,是的话,是那一家的弟子?祝由科分医和巫,医自然就是看病治人,巫指的就是画符赶尸一类的,而在赶尸里面,黄,吕,陈,张,这四家乃是正宗,这才有此一问。
周兴知道碰着真正的赶尸法师了。
较真的说,赶尸这一行,只限于在湘西的山区,其它各地都没有所谓的赶尸。湘西,也只是指湖南的西部,主要是在沅江流域一带,赶尸以沅陵,泸溪,辰溪及叙浦这四个地方最为盛行。湘西的沅江流域,大多是崇山峻岭,其间道路崎岖,人行已是甚为不便,倘若要抬着棺材运尸回乡,那更是十分麻烦。很多在此谋生的人,在临终前大多委托亲友,务求把尸骸运回故乡安葬,以免葬身在这荒凉的山野间。为了避免抬着棺材在山野间的崎岖道路颠簸行走,所以才有“赶尸”。
而且只有湘西有“死尸客店”。只有湘西群众闻见赶尸匠的小yīn锣,知道回避。湘西村外有路,其他省路一般都穿村而过,他们当然不会准死尸入村。湘西人闻见yīn锣声,便会主动将家中的狗关起来,否则狗一出来,便会将死尸咬烂。因而这赶尸行业,只有湘西才有。
只是这几年世道不太平,隐隐有天下大乱的势头,天灾**不断,死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也越来越难活下去,是以这几年赶尸的法师也不在墨守成规,只要有人请,为了生活,不管那个地方都去。
有些稍微懂点道法,法术的人,为了吃饭也干起了这行,周兴就是其中一个,眼下碰上了真正的赶尸匠,知道道理上过不去,就上前想说两句场面话,那里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周颠怪眼一横,瓮声瓮气对那人道:“老子是正一教的,什么黄,吕,陈,张的,一概不知。”
周兴暗暗叫苦,心道:“这个没遮拦的,怎么别人一问啥都往外说,来历怎么能告诉外人?接这么个活,本就是暗里讨个生活,若是传到山门,掌教真人知道正一教的弟子去干赶尸的勾当,还不把自己活劈了?”
当下急忙道:“这位兄弟请了,贫道受朋友所托,带他亲人回归故乡,如此做只是便宜行事,绝没有私自接送喜神的意思。”
“爹,既然是你朋友,你还收人家五十两银子,你可不仗义啊。”
周兴刚说完,周颠就接了一句,气的周兴恨不得撕了他的嘴,脸sè变了变,只是尴尬的咳嗽一声问道:“不知这位兄弟拦住我们何事啊?”
“嘿嘿,正一教,好大的名头,正一教管领江南诸路道教,主领三山符箓,什么时候也开始吃喜神这碗饭了?你到底是何人,既然不是祝由科的弟子,怎么就敢接送喜神,真不知道江湖规矩吗?”
周颠大怒,跳脚大骂:“老子赶尸关你屁事,快点让开,不然让你吃老大的拳头。”
那人冷笑:“我是湘西吕家弟子,拦下你们,就是讨个说法,不让你们坏了俺祝由科的名头。”
这话刚落下,荒草丛中那少年已经走出了荒地,少年好奇的看了看周颠几人,又看了看拦路的吕家弟子,笛音停下,回头朝那老者道:“爷爷,有人堵住了路。”
老者嗯了一声,神sè淡然,尾随着少年也走了出来,这一老一少甚是古怪,几个人忍不住都朝这一老一少看了过去,借着月光明亮,看清楚这一老一少带着的东西,都愣在了原地,连周颠都张开大嘴合拢不上。
就见这隔开这爷俩中间的地上,仰天躺着三具尸体,这三具尸体俱都是男子,有个上了年纪的,剩下两个年纪还都不大,面门上贴着黄符,隐约的还能看到七窍之间有朱砂痕迹,正是标准赶尸的手段,诡异的是,这三具尸体在不停的向前飘动,说是飘动可能有些人不太理解,可除了飘动,实在无法形容这三具尸体的动作。
三具尸体都是全身僵硬,双手双脚并拢,也没绑什么东西,就那么在地上飘逸,像是水面上飘着的木头一样,缓缓前行,当那少年笛音停下,这三具尸体也随之停下。
周兴行走江湖多年,也未见过这等怪事,看起来这爷孙俩也是赶尸的,只是手法太过怪异,忍不住就朝那吕家弟子看去,毕竟人家是正宗的赶尸匠,吕家的传人想必应该知道些门道,谁想到那吕家弟子,看到这一幕同样是瞠目结舌,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那老者见被人堵住去路,抽了口烟,道:“大晚上的聚在这里干什么?都各干各的事去。”
话语之中颐指气使,简直就跟教训小辈一样,周兴倒是没什么感觉,那吕家弟子却不干了,指着老者道:“这世道真是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敢迎送喜神,老头,我是祝由科正宗弟子,可容不得你们乱来,快说,你是何方妖人,使的这是什么妖法?在下倒是要讨教一番!”说完,伸手按在了腰间,看样子就要掏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老者呵呵一笑,踮脚磕了磕手中的眼袋锅子,昏红的火星四处乱溅,缓声道:“老夫姓佘,可不敢乱承认自己是什么妖人,可老夫的确是在迎送喜神,就算你家吕老太爷来了,见了我迎送喜神,也就是笑笑让开,你不是想知道老夫使的是什么妖法吗?那就让你看看,铃铛,给这位爷看看咱们的手段。”
那叫铃铛的少年嘻嘻一笑,对那吕家弟子道:“那你就看吧。”横笛在手,猛然吹了一个高音,清亮刺耳,随着笛音响起,地上的三具尸体突然动了一下,然后从三具尸体的身下钻出几十条青蛇来。
这些青蛇都细竹般粗细,各个都是三角的脑袋,听到笛音,盘身仰首对着那吕家弟子嘶嘶……吞吐蛇信,吕家弟子是湘西人,知道蛇这个样子是要发起攻击的前奏,吓得后退了两步,随即想起一个人来,脸sè大变。转瞬间神情变得又是惧怕,又是敬仰,在也没了嚣张,抱拳行礼问道:“敢问老爷子可是湘西蛇神,佘老爷子?”
老者叹息道:“老头子一个,可不敢说是什么蛇神,无非是仗着祖上流传下来的一些小道讨口饭吃,这位爷,你要跟我讨教讨教,不知道要讨教什么?”
“哎呦!老爷子莫要这么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那里敢向你老人家讨教,这就请老爷子过去。”说着话,让开路来,神情恭敬无比,暗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一个劲的叫苦:“今儿怎么就遇见这煞星了?”
说起这佘老爷子,也是一位异人,人称湘西蛇神,抓蛇,驱蛇,用蛇的手段天下无双,也是祖传的本事,年轻的时候闯荡江湖,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凡是得罪他的人绝对讨不了好去,这些年销声匿迹,不少人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那里想到今天竟然就在这里遇上。
那吕家弟子暗暗叫苦,仔细一想,却也没得罪太过这老爷子,想必他也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那里想到,佘老爷子悠哉道:“老头子年岁大了,赶了一晚上路,有些乏了,正好休息一下,你们干你们的,莫要管我。”
吕家弟子听佘老爷子的意思并不认识周兴几个人,但还是不敢大意,诺诺问道:“这几位可是跟老爷子一路?”
“老头子可不认识正一教的人。”
听佘老爷子这么说,吕家弟子心里有了底,朝着佘老爷子告了一声罪,扭头朝周兴冷笑道:“你们几个私自迎接喜神,行我祝由科的法术,败坏祝由科的名声,要不给你们点教训,岂不是让世人小看了祝由一派,今天咱们就在这里比试一番,也让佘老爷子做个见证,若是你们赢了子让放你等过去,若是输了就自断双手,以示惩戒,敢是不敢?”
周颠大怒,朝他嚷道:“你这贼男女,是个欺软怕硬的,这老头有蛇你就怕了,偏来欺负你家道爷,要打架吗,来来,道爷请你吃我这好大的拳头……”
周兴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善了不了,说些软话也是没用,又怕周兴胡言乱语的再得罪了佘老爷子,急忙拽了一把周颠,问那吕家弟子:“你要比什么?”
吕家弟子斜眼看了看周颠身后的赶尸,冷笑道:“你私迎喜神,看上去倒是似模似样,手法上也有些章程,就比斗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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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章 斗尸
斗尸,就是让尸体像活人一样拼斗,这是祝由术里面很高的法术了,赶尸本就是逆天而行,俗话说人死灯灭,人断了气,魂魄就散,赶尸法师都是用法术将其魂魄勾来,以符咒镇于尸体之内,再用法术驱赶他们爬山越岭,甚至上船过水地返回故里。但这所谓勾来的魂魄也就是借来的,无非是暂缓魂飞魄散,是用法术封住了的。能让尸体如活人一样穿山越岭,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了,何况让死尸拼斗。会这种法术的,没个几十年经验,修炼,提都不要提。
周兴行走江湖,也听说过斗尸的传闻,却不想在这里碰上一位能斗尸的高手,又见这吕家弟子年纪轻轻,想必是祝由科百年不遇的天才,心中有些犹豫,想着干脆认输算了,大不了给他二十两银子,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可谁想还没等他说话,那吕家弟子冷笑道:“不比也行,跪下给你家吕爷爷磕三个响头,挖了一对招子,就让你们过去。”
周颠是个混人,听得这话,气的哇哇大叫,握紧了拳头,朝那吕家弟子喊道:“先让你尝尝爷爷的拳头吧。”可还没等他动手,周兴一个箭步过来,伸手抓住周颠肩膀,也没见他用力,就将周颠摔了出去。
周颠皮糙肉厚的,摔了一下没觉如何,就要站起来动手,林麒上去拽住周颠,轻声对他道:“有师傅在,咱们做小辈的少说话,师傅自有主张。”
人与人就是个缘分,周颠是个滚刀肉,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但林麒的话他就愿意听,哼了一声站在那不动,周兴暗里感叹,这儿子养了十几年算是白养了,老子的话周颠从来当是个屁,对相处了没几天的林麒却是言听计从。
周兴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那吕家弟子道:“既然你要比划,那我就试试吧。”
周兴是老江湖,既然是老江湖,脸皮就绝对不会薄了,否则也活不到现在,奈何如今真的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他可以丢自己的一张老脸,但正一教的脸他不敢丢,要是今天他跪下了,rì后说起正一教的弟子被祝由吕家弟子吓得跪地求饶……正一教的掌教张真人能用五雷正法活劈了他。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斗吧。
吕家弟子听周兴竟然答应了下来,竟是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说完探手打了个响指,从那大樟树后面走出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来,想必是这吕家弟子的徒弟,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着丧服,贴着黄符的喜神。
那少年朝吕家弟子行了一礼,喊了声师傅,吕家弟子大咧咧的应了一声,随即指着四个喜神其中一具,高声道:“我就用它来跟你比划比划吧。”
众人都朝这喜神看去,就见死尸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粗壮,头上戴了个斗笠,隐约的能看到这死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臃肿,很是可怖,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脑门上贴了张黄符,动也不动。
吕家弟子请出喜神,开始脚踏禹步,呲牙咧嘴的念诵咒语,他念的极快,又带着湘西一代的方言,谁也听不清楚他念的是什么,但随着咒语声音越来越大,那喜神脖子突然就是一动,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向着周兴迈了两步。
吕家弟子有四个喜神可以挑选,周兴就只有一个,也没的挑,叹了口气,从包袱中掏出八张黄符,分别贴在干尸的四肢上,又贴在自己双脚双臂上,随即也念起咒语:“开你yīn阳眼,开你yīn阳手,开你yīn阳鼻,开你yīn阳耳,开你yīn阳口……三魂凝聚,七魄相依,急急如律令!”
周兴这几句咒语倒是浅显易懂,大家也听得清楚,只见他念完咒语,干尸竟然全身都颤抖了一下,像是打摆子,又像是打了个激灵。林麒和周颠看了自然是jīng神一振,那吕家弟子的脸sè却不由得变了一变。
周兴更是大喜过望,没想到韩山童让他赶的这干尸,三魂七魄竟然还在,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原本他这么做,也是带着试一试的意思,本没有太大把握,这反贼的尸体到他手中,至少死了有半个月,要知道人死了,过了头七,三魂七魄绝对无法留在人间,那韩山童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竟然保存了这干尸如此久的三魂七魄。既然现在唤醒了这干尸的三魂七魄,周兴也有把握驱策的了。
吕家弟子见了他这一手,也不似以前那般倨傲,朝着周兴拱拱手道:“在下祝由吕家弟子吕大钟,向你请教,请了。”
周颠呸的一口,骂道:“贼男女,要斗法就斗法,还报的什么名号?”
吕大钟知道他是个混的,也不理他,只是盯着周兴看,那意思是让他也报上名号,这是江湖规矩,既然我报了名号,那你也要报上名号,证明这是光明正大的比试,不参杂私人恩怨,若是自己输了,也知道输在了谁的手底下,rì后法术高深了,也可以在找对方比试。
其实这吕大钟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这几年装神弄鬼赶尸的人太多了,为了挣口饭吃,各种各样的乌龟王八蛋都出来了。什么人都敢赶尸,什么人都想挣这个钱,这几年赶尸这一行,当真是良莠不齐,手段也极其下作。
有的人下毒,造chéng rén假死,然后找上门说自己会赶尸,等接了这个活,再给解药救活,接着用药物控制,形如僵尸,让他们只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送到指定的人家。这还算是有些本事的,那些没本事的接了活,用竹竿竹竿抬尸蹦跳。
这方法说起来更是不堪,就是把几个尸体排好,然后用细长竹竿顺着手臂以绳索固定,使几个尸体连成一个架子,这样就不会翻倒。然后前面一个,后面一个,抬着走,看上去跟赶尸一样,听起来好像很费力气,其实说起来也不难,死人是很沉,但是这种“蹦跳”,是抬起一下,落地一下,正因为是死人,可以保证双腿垂直落地,加上竹竿的弹xìng,其实并不用太费力。
还有背尸的,这种最苦最累,一件大袍包着一个矮小的徒弟背着一具尸体,看起来尸体像一个人在行走,最离谱的是装扮。把死人头颅砍下来装在背囊里,让徒弟装成死者模样,戴着斗笠谁也不知道,一直行到目的地,然后找来稻草扎成一个身体模样,把头装上去,再用幻术或是秘术让对方家人看到赶来的是全尸就行了。
如此种种,不一而同,当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坏了赶尸人的名声,也使得有真本事的颇为恼火。吕大钟乃是正经八百的赶尸匠,自然气不过,于是就路上围追堵截,但凡见到这些个装神弄鬼的,总要给他们些教训,当然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想要扬名。
试想想真要是教训的人多了,那些装神弄鬼的人互相一传,说有自己这么一号人专门教训他们,岂不就是扬名天下的时候?有了这点心思,这才堵住了周兴几人和那佘老头祖孙二人。却没想到佘老头是个惹不起的,真要是得罪了他,这老头报复起来,家里还不是天天得钻进几百条蛇来,谁又能受的了?
周兴就不一样了,居然说是什么正一教的传人,正一教乃是名门正派,那里有弟子会干这个勾当?吕大钟自然是不信,可眼见周兴这一手符咒法术,心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才说话客气了些。
对方报上了名号,周兴不能不报,无奈上前抱拳道:“贫道正一教火居道士周兴,请了。”
周兴请了二字刚出口,吕大钟双手就捏了决,朝自己那死尸大喝了声:“去。”
死尸猛然就朝干尸窜了过去,张开双手,劈头盖脸的就抓挠了下来,周兴吓了一跳,那里能让它挠着,这干尸还没送到地方,身上被挠得乱七八糟的还能穿衣服该盖住,脸要是被抓花了,该怎么向人家交待?
可这死尸来的太快,想要招架有些困难,慌乱之下就弯下腰来,双臂盖住头脸,他这么一动,干尸跟他一般模样,也蹲下来,用双臂护住头脸,周兴这道法有个名头叫做连心符,顾名思义,就是这八道灵符是相连的,干尸四张,他身上四张,不管他做什么动作,干尸也会做什么动作,周兴不会斗尸法术,只能用这个办法。
如此一来,场面就变得怪异起来,月光之下,就见干尸蹲在地上,抱住头脸,那死尸却不管不顾的伸出手来,朝干尸身上快速的又抓又挠。干尸身上的衣服被抓的成了一条条的,碎布乱飞,胳膊上还有肉条被撕扯下来,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大一会,那干尸就成肉馅了。
林麒一身热血,本打算看一场好戏,传说中的斗法啊,可还是第一次看见,想象着该像书里写的那些高人一样,使出浑身解数,飞来飞去,或是你来我往,招数jīng妙……那里想的到,那具死尸竟然像村妇一般上来就是抓脸,更像是野猫打架,又抓又挠……
林麒简直是哭笑不得,却听得那和老头嘿嘿一笑道:“有点意思啊。”
二十六章 装神弄鬼
有啥意思?林麒不懂,就觉得奇怪,挨挠的是干尸,又不是师傅,怎么还不起身?他那里知道,周兴使的这连心符固然神奇,却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感同身受,连心符连的是心,就跟十指连心是一样的道理,看上去干尸被挠与周兴没什么关系,可干尸每挨一下,周兴就要替干尸承受一半。
就是这一半,周兴也是难以承受,也不知道吕大钟用了什么法子,那尸体的爪子锋利异常,抓的周兴yù仙yù死,疼的他一个劲的发懵,竟然就忘了反击,吕大钟见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只是哎呦乱叫,更加兴奋,嘴里嘀嘀咕咕念咒不停,死尸在他催促下双手抓挠得跟风轮一样,劈头盖脸的用力。
林麒看的着急,想给师傅喊两声壮壮胆sè,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江湖上的规矩如何,就这么一犹豫间,那具死尸像是觉得挠得不过瘾,竟然一把抓住了干尸的头发,使劲一拽,就听周兴嗷……一声蹦了起来,头上一绺头发随风飘落到地上。
这也太疼了,林麒看的都有些倒牙,周兴更是疼的难以忍耐,也激起了火气,用胳膊向上一挡,右脚斜着向上猛踢,大声骂道:“入娘的,欺人太甚……”
他一动,那干尸也是一动,可干尸这一脚踢的可不是虚空,而是正好踢到了尸体的胯下,林麒眼见着那尸体就稍微弯了下腰,停顿了一下,这动作很微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接着尸体就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掐住干尸的脖子,翻滚到地上。
这那还是什么斗法,就是普通下村农妇打架都比它们来的jīng彩,两句尸体在地上翻滚,周兴也在地上翻滚,一边胡乱挥舞,一边大声叫骂,吕大钟却在一边大声念咒,这场面说不出的热闹,甚至还有点可笑。
林麒觉得有些不对,那尸体已然是个死人了,死人就不会有感觉,可刚才那死尸弯腰却是为的什么?这么一琢磨,看的就更加仔细,月光明亮,两具尸体离的又不太远,翻滚着折腾起阵阵尘土。尘土一起林麒就看出名堂来了,师傅施法的干尸不管翻滚挥舞的多激烈,尘土溅到它脸上,越积越厚,大吕大钟那具尸体就不同了,头顶上竟然有汗流出来,冲刷出脸上一道道沟壑,然后再被尘土掩盖住。
本就是黑天,两具尸体又跟泼妇一样在地上翻滚,这场面开始还有些看头,时间一长就没什么热闹好瞧了,佘老头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欠,周颠看着他爹,恨不得替他爹上去拼斗,佘老头的孙子开始吹笛,声音悠扬,只有林麒看的仔细。
看着师傅在地上滚来滚去,林麒有些脸红,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拜了这么个师傅,真的就拜对了吗?可不管怎么说,师傅都已经拜了,而且对自己也不错,总不能向着外人,可他虽然看不下去,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里着急。
林麒想不出什么个主意来,四下看了看,就看见佘家小子在吹笛,地上两条青蛇随着他的笛音翩翩起舞,妖异非常,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林麒走到那小子旁边,朝他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想到林麒问了这么一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佘铃铛,你叫什么?”
“在下林麒,林重九,喂,你会像你爷爷一样驱蛇吗?”
佘铃铛傲然抬起头:“我是佘家嫡传,怎么就不会了。”
“那你帮我个忙怎么样?”林麒也不客气,开口就说。
佘铃铛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小跟在爷爷身边,从未与别的孩童在一起玩耍过,不像林麒从小就是村里的孩子头,调皮捣蛋的脸皮也厚,就觉得有些新奇,还有些期待,毕竟他年纪还不大,能指望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多事故?佘铃铛也希望能有玩伴,林麒这自来熟的xìng子也颇对他的心思,可他还是扭头去看爷爷。
佘老头见孙子看向自己,明白是问他的意思,心中叹息一声,就有些心酸,佘老头年轻的时候xìng子激烈,行走江湖心狠手辣,儿子儿媳就是死在仇家的报复之下,就剩下这么个小孙子陪着他,一脉单传,自然心疼的什么似的,又怕以往仇家寻仇,自小就不让他独自行事,可这爱玩爱闹乃是孩子的天xìng,这些年孙子跟着他学习祖上传下来的的驱蛇之术,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样,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何况自个年岁大了,总不能一辈子护着他,总有一天他要自立门户,要行走江湖,没几个朋友又如何放心的下?眼前这叫林麒的小子,双眼透彻,人也聪明机灵,不像个凡物,又是正一教的传人,保不准rì后就是个豪杰。
想到此处,佘老头朝孙子呵呵一笑道:“你大了,你的事爷爷不管。”
佘铃铛听爷爷这么说,眼睛一亮,问林麒:“你想干什么?”
“你找条蛇咬一口吕大钟带来的死人。”林麒神神秘秘,小声对他道。
佘铃铛愣了下,就问:“咬那死人做什么?”
“嘿嘿,你仔细瞧。”
佘铃铛不知道林麒搞什么鬼,朝两具还在比斗的尸体看了过去,这会两具尸体都站了起来,正你来我往的斗的热闹,周兴也不在那么狼狈,举手投足间很是有些章法,倒是那吕大钟头上冒汗,嘴上咒语也是越念越快,越念越急。
佘铃铛也是个聪明绝顶的,看了一会就看出些了端倪,立刻就有些跃跃yù试,横起笛子就要吹,林麒却悄声对他道:“小心些,别让吕大钟看到了,让蛇咬那死人的屁股。”
佘铃铛应了,横笛吹了一个拐音,一条拇指般粗细的小蛇就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这蛇也不长,身上青红相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佘铃铛朝着那死人吹了个平音,小蛇就钻了过去,到了那死人身后,向起一跃,一口咬住了死尸屁股。
这会那死尸正占了上风,拽住了干尸的一只胳膊,就要用力掰折了,想不到背后有人偷袭,那小蛇又是无声无息,这一口被咬的结结实实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忍不住就哎呦一声蹦跳了起来。回手抓住那小蛇给甩了出去。
这一声喊,可就露出了马脚,还从未听说过死人会叫唤的,就连周颠都明白是咋回事了,这明显就是个活人,不过就是打扮成死人的样子斗尸,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吓唬人的玩意。想想也是,赶尸已经是了不得的法术了,驱尸,用尸,斗尸,没个几十年,那里就能驱策的如臂使指。
周颠顿时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挥起拳头大声叫骂:“就知道你这贼男女不是个好货。”
“咣!”一拳打在面门上,就将那人打得飞了出去。
那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堂,毒xìng甚强,只这么会的工夫,那人脸sè就变得青紫,骇然朝吕大钟求助:“师兄救我!”
吕大钟也蒙了,没想到转眼间就被人揭了老底,又见师弟被蛇咬了,还当是佘老头使得坏,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快步走到佘老头前面,噗通跪到在地上,哀求道:“佘老,我们师兄弟这么做也是为了惩戒那些个装神弄鬼赶尸的,万万没有别的意思,佘老,看在咱们都是湘西人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师弟一命吧。”
这事本来跟佘老头没啥关系,但他心xìng倨傲,也懒得辩解,哼了一声道:“丢人背兴的玩意,我要是你们吕家老祖宗,少不得要扒了你们的皮,还什么正宗祝由科的弟子,你这么做跟那些草贼又有什么区别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佘老头也不留情,跟骂自己孙子似的,吕大钟也不敢还嘴,只是磕头苦苦哀求,林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多了一丝明悟,这世道,谁厉害谁就是爷爷,谁就可以骂人,打人,杀人,谁不厉害,谁就是孙子,就得跪地上磕头,那里有什么对错。
佘老头骂起来甚是爽快,装死尸的吕家弟子却已经双眼翻白,嘴上开始吐白沫了,吕大钟无奈哀求道:“佘老,佘老,我知道错了,你先救我师弟一命,待会你再骂。”
佘老头哼了一声,扭头去看自己孙子,脸上却变了副模样,笑吟吟的对他道:“胡闹,你怎么就把小花叫出来了。行了,把解药给他们吧。”
佘铃铛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道:“认输了吗?”
吕大钟恨不得掐死眼前这小子,奈何短处在别人手里,不得不弯腰,讨好的道:“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
“一半外敷,一半口服。”佘铃铛把药扔了过去,那吕大钟也是个果断的,什么也没说,接过解药,急忙喂师弟吃下,剩下一半敷在伤口上,狼狈的扛在背上,又叫上小徒弟赶着几具尸体屁滚尿流的走了。
林麒拍了一下佘铃铛肩膀,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佘老头笑眯眯的看着林麒,点了锅子旱烟,抽了一口,道:“你这小子,有点意思。”
二十七章 分别
吕大钟跑了,周兴忙过来向佘老头致谢,佘老头一摆手:“谢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出手,是我小孙子帮的忙。”
话是这么说,但没他点头佘铃铛也不敢贸然出手,周兴是个明白的,知道今天多亏了这爷孙俩,否则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场面。这事真要说起来他也不占着理,行有行规,你不是这一行的偷着赶尸,就是犯了大忌,人家找你麻烦那也应该,虽说吕大钟的手段不那么光明,可周兴也不敢真的跟人家较劲。
眼见着过了这一关,周兴也松了口气,觉得赶尸真不是什么好活,先是被人算计了,到了这里又被堵住,rì后这事能不干也就不去碰了,抱着这心思,又谢了谢佘铃铛,佘铃铛年纪还小,也没当个事情,倒是跟林麒打得火热。
人世间有些事真的没法说清楚,就像狗男女瞅对眼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林麒和佘铃铛两个小男人,只是这么一会,也就对了脾气,聊的火热,林麒说些个往rì里在村子里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事,佘铃铛就说些跟着爷爷走南闯北的趣闻,说到热闹出,周颠也凑了过来,咧着大嘴听得一个劲傻乐。
佘老爷子抽着旱烟,笑呵呵的看着孙子,眼里满满的都是溺宠,见两人聊得高兴,心中忽地一动,开口问周兴:“这孩子不错,聪明伶俐的,我老人家很是喜欢,不如就拜在我的门下吧。”
佘老爷子也是私心,见孙子和林麒合得来,愈发觉得往rì里对不住他,就想收了林麒,让他陪着小孙子玩耍,在传他几手驱蛇的工夫,rì后自己不在了,铃铛也不会那么孤单,行走江湖,也有个帮手。
周兴愣了楞,想不到佘老爷子看上了林麒,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拒绝又说不出口,毕竟人家刚帮了一个大忙,沉吟了一下,道:“佘老,按说你看上这孩子,是他的福分,只是我已经禀明师门说收了这么个徒弟,rì后还要带回龙虎山去,你看这……”
“无妨,我跟你们正一派的几个老东西也不是生人,你要是同意了,自有我去说,想必也不会驳了我这张老脸。”
这下周兴没话说了,若是别的事,他肯定不会驳了佘老爷子的面子,可林麒却是个好帮手,资质又好,rì后还指望他给自己长脸,就这么送了出去,着实有点舍不得,但佘老爷子说话了,也不好拒绝,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佘老爷子见周兴不说话,心中不快,哼了一声问:“莫非你觉得我这赶蛇的本事是小道吗?”
“这……这是如何说的,天下谁不知道你湘西蛇神佘老爷子驱蛇用蛇是天下一等一的真本事,可这孩子拜我为师,相处了这些时rì,心中是舍不得啊。”
佘老爷子呵呵一笑,道:“这样吧,既然你舍不得,那就让这孩子来选,若是他选了我,你山门的事,自然有我去说,若是不愿意跟着我,我老头子也不强人所难。”
周兴心中暗道:“你老爷子已经在强人所难了。”但这话也只是心中想想,虽然百般的不情愿,可还是叫过来林麒,对他道:“麒儿啊,佘老爷子看上了你,要收你入门中,我是晚辈,不好说些什么,就看你的心思了,不管如何,你我师徒一场,师傅我……”
说着就有些哽咽,倒也不是真的伤心难受到不可抑制,他老江湖,往rì里没少装神弄鬼,这一番做作倒也似模似样。
林麒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佘老爷子就看上了自己,还要收入门中?
佘铃铛听爷爷要收林麒入门,高兴的尖叫起来,对林麒道:“林麒,快答应了爷爷,rì后你我就能在一起玩耍,我把吹笛的功夫都教给你。”
周颠恼怒道:“会吹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会敲鼓呢,小林子rì后我将敲鼓的功夫也都教给你……”
林麒沉默不语,心中也是拿不定主意,佘铃铛一手驱蛇用蛇的本事他很是羡慕,可真要从此就跟那些毒蛇为伴,也有些不甘心。佘老爷子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悠然对他道:“我老头子可不只有驱蛇用蛇的功夫,那些个道法,秘术也懂得一些,林麒啊,你若是进了我门下,我绝不藏私,教给铃铛什么,也教你什么,拿你当我亲孙子一样看待。”
佘老爷子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这一说,却是点醒了林麒,他心中暗道:人总有个亲疏远近,除了那大圣大贤之人,佘老爷子本事虽强,却怎么看也不是那圣贤,口中说的好听,将我当亲孙子一样看待,真能如此吗?恐怕不是。如今要我,也是见我跟佘铃铛年纪相当,又说得到一块去,可一旦进了门,必定就是个为奴为仆的地位,rì后还不是得听佘铃铛的?难道自己还能当上亲传大弟子?大丈夫不能纵横天地,却也不必仰人鼻息。”
林麒朝佘老爷子深深施了一礼,周兴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叹息。却听得林麒道:“老爷子能看得上我,那是我的福气,可一rì为师,终生为父,既然拜了我家师傅,小子也没有改换门庭的心思……”
周颠听得高兴,嚷道:“好小子,就知道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佘铃铛站在一边,却是一脸失望,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是没有说出口。
林麒看了看佘铃铛,朝他做了个鬼脸,顿了顿,又对佘老爷子道:“老爷子,我跟铃铛一见如故,虽然时rì不长,却也觉得如兄弟一般,既然是兄弟,同在一个门下,总要分出个上下高低,小子却不愿如此,rì后等我们长大些了,行走江湖,闯下名头,说起今rì之事,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这话林麒说的甚是得体,佘老爷子听在耳中,也知道林麒看出了自己心思,暗叹一声,这小子也当真是个伶俐有悟xìng的,这般年纪就能看透自己心中所想,真是个好料子。但话都说到这了,他也真是奈何不得,这张老脸他还要留着多活几年。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佘老爷子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甚是对我的脾气,也罢,你不愿意,我老头子也不能强求,你跟铃铛交好,我也欣慰,这小东西送你,就当是个见面礼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翠绿的小笛子来,扔给了林麒,扭头对佘铃铛道:“你教这小子招蛇,其他的却不要教,明白了吗?”
林麒接过笛子,就见是个竹笛,比普通笛子小了一半,晶莹剔透,仿佛碧玉做成一样,佘铃铛嘿嘿笑道:“这是蛇笛,用它召蛇最是好用,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不愿意入我佘家门下……”
林麒笑笑也没应他,朝着佘老爷子躬身一礼,佘老爷子见他这模样,暗叹一声,他给林麒笛子,让佘铃铛教林麒一手招蛇的功夫,无非是觉得林麒这个小子聪慧,回到龙虎山,必定受门中长辈重视,rì后肯定是个人物,这般做,也是替孙子结下一段善缘。
送了笛子,佘老爷子就想带着孙子走,说起来他这趟赶尸,还真不是为了挣钱,是受个朋友所托才走这一趟,他是江湖前辈,被林麒拒绝总觉得面子上有点矮,可再一看,见铃铛跟林麒跑到一边嘀嘀咕咕去了,心中叹了口气也就没有催促。
周兴看得出佘老爷子的心思,上前陪着他说话,一打听,大家走的是一路,周兴竭力邀请佘老爷子同行,有这老爷子一起,也不会再有人敢打自己的主意。
闲话少说,且说两rì后到了岔河,就要分开,佘铃铛自然舍不得,看着林麒眼都有些红了,林麒心中也酸,强颜对他道:“你叫我的笛,我可学的差不多了,rì后相见,一定比你吹的好。”
佘铃铛呸的一声道:“你吹笛是我教的,我就是你师傅,你还能比我吹的好?”
林麒笑笑没说话,却忽然抱了一下佘铃铛在他耳边轻声道:“保重,你我一rì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
“好,你我就做一辈子的兄弟。”
两人年纪都小,还未经历过人世间的风雨,对了脾气,就愿与对方做一辈子的兄弟,年少情真,也都是真心对待这份情谊。尤其是佘铃铛,这么多年也就认识林麒这么一个跟自己年岁相当又对了脾气的,当真是舍不得,只觉得这短短两rì,简直就是这辈子最快活的几天。
林麒眼眶也有些红润,他不想让佘铃铛看到,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吹起佘铃铛教他的笛子,声音悠扬中,已是走的远了,林麒是破家落魄江湖的人,这些rì子活的都是战战兢兢,这两天遇到佘铃铛,说说笑笑,竟然减去不少那些愁绪悲苦。
佘铃铛目送林麒走远,喃喃问佘老爷子:“爷爷,你说我们兄弟rì后还有相见之rì吗?”
老人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沧桑:“孩子,人世间就是个大苦海,你们都在里面浮沉,又怎么会遇不到。”
二十八章 聚贤楼
三人赶着喜神一路上昼伏夜出,辛苦自不去说它了,且说这段rì子,林麒见到饿殍遍地,十村到有八村荒芜,越是靠近黄河,却是凄惨,逃荒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有整个村子都死绝了的。
林麒也问过周兴,这些百姓做了什么?为何就落得了这般境地?周兴莫测高深的对他说了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听了这句话林麒就沉默了,他也是山村出身,最知道百姓要什么,无非是有个地方住,有口安稳的饭吃,大多数都像他的父母,善良,与人无害,可朝廷无道也就算了,天地都不仁,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兴对林麒也是头疼不已,这小子问题太多,奇奇怪怪的甚是刁钻,有时候问得他哑口无言,很是没有面子,比如问他:师傅你说这些遭灾饿死的人都是坏人吗?
周兴说不是,林麒就问,那为什么这些人会枉死?周兴就说,这是因果循环,林麒又问:既然是因果循环,那这么多的人都循环到一起了?这其中就没有一个好人?周兴就开始头疼了,但还是很耐心的告诉他:因果循环的事,都是老天做主,咱们是凡人,不能妄自揣测天意。
林麒问:道士修仙不就是逆天而行吗?天都逆了,为啥不能揣测天意?周兴说:“不说天意什么的,这世道乱了,咱们道士才受人尊敬,枉死的多了,咱们才能驱鬼画符,才有口饭吃。林麒摇头又问:师傅有这念头,就不怕因果循环?
周兴……
三天后,终于到了黄陵岗,林麒也渐渐沉默起来,周兴才算是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林麒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怎么就有那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不要说是他,便是掌教天师,怕是也难回答出来。不过这小子举一反三,脑子反应极快,资质又好,当真是个修道的好料子。
周兴也长长暗自叹息,自己那傻儿子若是有林麒一半的聪明劲,自己也就不必如此cāo心了,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这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转念又一想,莫非这就是自己修道不坚,上天对自己的惩罚?生这么个傻儿子就是自己的因果。想到这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乱想。
赶着尸送到韩山童说的义庄,收了剩下的三十两银子,周兴就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赶尸了,五十两银子看上去很多,可辛苦也多,走了快一个月不说,这其中又有那么多的凶险,那有抓鬼,驱邪,看风水来的省心?
周颠见老爹收了银子,就嚷嚷着要吃大包子,周兴见他和林麒满脸风尘,想起一路艰辛,也觉得有些愧疚,笑道:“今rì带你们去吃些好的。”
周颠,林麒两个欢笑不已,周兴带着两人下了山,到了济yīn县,济yīn县属黄河中下游,金代以后,黄河过境,在县境造成三条故道,屡次决口泛滥,今年夏天又决口了一次,朝廷征召各地民夫治河,都汇聚在楚丘县,考城县,济yīn县,三县,形成畸形的繁荣。
到了县里,一张杏黄酒旗在青瓦房上分外惹眼。名字也好听叫做聚贤楼。撩开门帘,就有小二麻溜迎来,对周兴大献殷勤:“道爷,里边请,小店有上好的竹叶青,还有刚烤好的牛肉,不是小的吹牛,本店的牛肉着sè红润鲜亮,肉质细嫩,多食不腻……”
周颠听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那还管其他,抢先一步拽过那小二,咕咚!咽了口吐沫,大声道:“上三斤竹叶青,来十斤牛肉,再给上五屉大包子,道爷我就着牛肉吃,快上!”
小二都听傻了,他迎来送往的自认识人还算准,本来见这三人不像是有钱的主,献殷勤无非也是这些rì子生意不景气,想着上门是客,能多卖点是点,却没想到还接了个大活,但这三人就要三斤竹叶青,十斤牛肉,五屉包子,这个量都够七八个人吃的了,这是人吃饭,还是饿死鬼来了?
周颠见小二发愣,推搡了他一把:“发什么傻,快去啊,怕道爷不给你钱啊?”
小二立刻就是jīng神一振,这开店做生意,不怕吃得多的,就怕吃得少的,何况你吃不吃得下又管我什么事了?顿时脸上笑意又多堆了三分,道:“几位,找个地方落座,小的这就吩咐后厨去做。”说完屁颠着就进了后厨。
周兴心疼的胡子直颤,照周颠这么吃法,这一顿饭至少要两三两银子,叹了口气问周颠:“儿子啊,要这么多,你吃的下吗?别撑坏了。”
周颠怪眼一翻:“爹,俺跟你这么多年,只有吃不饱的时候,啥时候吃撑着过?”
小店当中有那么七八桌上坐着人,听到周颠说的声大,齐声起哄,还有人道:“那道长,你儿子能吃就让他吃,吝啬个什么?莫非道长还想攒钱娶那家的小娘子不成?”
周颠抱拳面向四周,向那些捧他场的人行礼,眼睛却看着周兴,嘴里道:“就是,这些年你扣扣嗖嗖的,挣的钱都那去了?难不成你真要给俺找个后妈?”
众人听他这么说,又是哄笑,周兴老脸一红,急忙拉着周颠找了个位置坐下,若是让他再说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多大的笑话。
三人落了桌,周颠还絮絮叨叨的说他爹抠门,林麒头一次下馆子,觉得稀奇,四下乱看,这间小店本就不大,摆了那么十几张方桌,桌子上也都是些普通菜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坐的客人倒是五花八门,北边有几个本地泼皮模样的人,大秋天的还敞胸漏怀,高声谈笑,还有三四桌像是行脚的商人,其余的都是官差打扮,听口音都是外地人,想必是押着民夫来治河的衙役。
正看着,门帘掀开,又是三个官差拥着个胥吏进来,但见这胥吏身材高大,方脸阔鼻,资貌伟岸,面带微笑,跟着三官差坐到林麒这桌附近,三个官差对这胥吏甚是客气,其中一个道:“前年我去湖北公干,多亏了陈大哥照应,这才没出什么岔子,这次陈大哥到了我的地头,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番,奈何济yīn是个小县,也没个好点的馆子,这家饭菜还算得上可口,慢待之处陈大哥可不要见怪。”
陈姓胥吏甚是豪迈,拍着那官差肩膀笑道:“我陈友谅的兄弟都是好汉子,你在衙门当差,一月能得几斗米钱?却要请我去吃大馆子,信不信你若真带我去那大馆子,我老陈大耳刮子扇你,扇完你就吃,吃完就走,还不带结账的?”
那官差嘿嘿赔笑,道:“小弟穷是穷了些,但陈大哥来了,总要尽些心意。”
陈友谅微微一笑:“即然是兄弟,在说些外道话,可就让人笑话了。”
官差点头称是,怕了一下桌子,朝店里小二大声道:“今rì我有贵人来,好酒好菜的尽管上。”
小二应了一声就去准备,几个人就说些江湖上的趣事,说着说着,陈友谅突然问那官差:“今rì我到河道衙门交差,可是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陈大哥说来听听。”
陈友谅皱眉道:“兄弟你也知道,我带民夫来修河是有时限的,昨天是我最后一rì签到,难免就急了些,到了城里,将那民夫交给同来的兄弟看着,就朝河道衙门赶,怀里揣了五十两银子,怕冯提司责难,那想到了衙门,看见一个身穿从七品官服的老爷从衙门里出来,我急忙站到一边行礼,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号,那人却对我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待我进了衙门,抬头一看,公案后面坐的那人跟我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上前行礼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才是冯提司,我见提司脸sè苍白,神情恍惚,对我也没什么责难,很是不耐烦的给了我官凭,就让我出来了,只是兄弟有些不明白,衙门里坐着的是冯提司,那先前我看到的又是谁?为何与冯提司长得一模一样?
那官差听闻陈友谅问的是这件事,呵呵一笑道:“原来陈大哥问的是这件事,不瞒你说,这件事已经闹得满曹州的人都知道了,你先前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冯提司,那是个妖妇。”
“哦,妖妇,这事……”陈友谅来了jīng神,支起身子问。
那官差小声道:“去年河对面遭灾,许多流民到了这边,冯提司夫人是个心善的,收留了一个老婆子和她的小孙子,那想到几个月后,老妖婆就闹腾的冯提司府宅不安,听他们家下人说,这老婆子甚有神通,还能变化,为此冯提司也找了几个道士和尚进门,但进了门就似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必是被那妖婆子害了,如今那老婆子在冯提司的家里另立了一个小院,俨然就成了老太nǎinǎi一样的人物了,从那之后冯提司也不敢再去找什么道士和尚的,生怕这老婆子一怒之下把全家人的xìng命害了,就这般熬着rì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官差话刚说到这,周颠瞪着大眼站了起来,对他们道:“那些个和尚老道都是废物,要说抓鬼驱邪,还得是我们正一教。”
感谢不让看就算了的打赏,铭记于心,呵呵。
二十九章 结交
三名官差见他傻愣愣的胡吹大气,忍不住就是一阵哄笑,倒是陈友谅听得正一教三个字,双眼一亮,笑着问周颠:“小兄弟果真是正一教的道士?”
“怎么不是了,这是俺爹,是受箓了的正六品太极左宫领籍仙官掌雷霆上令事。”周颠指着老爹说得意洋洋,几人扭头都去看周兴,就见他穿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一张驴脸比马脸都长,脸上还疙疙瘩瘩的丑陋非常,比叫花子也好不了多少,又听周颠说这丑道士还有品级,立刻就有人打趣道:“原来还是上官,小的们这就给您见礼了……”
听到别人打趣,周兴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讪讪的也不答话,陈友谅看了看他,霍然站起,对着周兴抱拳道:“在下沔阳陈友谅,最是敬佩江湖上的异能之士,道长相貌非凡,必有非常之处,时才听小兄弟说道长是授了箓的,当真是个有真本事的,在下不才,愿与道长结识一番,不知可否赏我陈某人这个面子?”
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个花花轿子抬人,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堵墙,陈友谅这般动作,周兴又岂能不给这个面子,立刻就站起来道:“惭愧,惭愧,贫道是个不成器的,那有什么真本事。”
陈友谅哈哈一笑,上来抓住周兴的手拽到他这一桌,道:“来来来,与道长相识也是缘分,今rì少不得要多喝两杯。”随即又招呼周颠和林麒过这一桌来坐了,待大家都坐好,陈友谅一拍桌子,对小二道:“小二,酒菜快些上来,今天都算是我的。”
周颠见陈友谅请客,裂开大嘴对他道:“你这个人不错。”周兴却暗里叹息,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啊,自己这傻儿子为了几斤牛肉就觉得别人是好人,若是别人给他烤个全羊,还不得把他亲爹卖了?
请客的官差那里肯让陈友谅出钱,吵嚷了几句,陈友谅也就不在去争,转过头来问周兴:“道长,在下常听人说,正一教主掌三山符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门派,尤其是贵教的五雷正法,斩妖除魔,无往不利,当真令人心生向往,不知道长可会这五雷正法?”
陈友谅这一问,问得周兴老脸一红,喃喃道:“我只是初次授箓的道士,还没资格学习本教的五雷正法。”说到这觉得有些脸上挂不住,又道:“不过本教的五雷正法,那也不是谁都能学的,得是天资过人,福缘深厚之人才能学得,本教会这五雷正法的也不过不去十人,但本教道法浩瀚,学得一两小技,也足可行走江湖了。”
“那是,那是……”陈友谅听得周兴不会五雷正法有些失望,沉吟了一下又问:“不知道长画符抓鬼的本事如何?”
周兴jīng神一振,暗道,莫非是买卖来了?立刻正sè道:“不瞒陈兄说,贫道虽然不会五雷正法,但也是正经授了箓的,画符抓鬼还是不在话下,陈兄问起,莫非家中有事?”
陈友谅笑道:“道长说笑了,小弟家在沔阳又能有什么事情求到道长头上了,只是先前听我兄弟说起冯提司的事,又觉得道长是个高人,就想着道长能不能帮着冯提司化解了这事。”
请客的官差大吃一惊,急忙道:“陈大哥,那妖婆子甚是厉害,何况你与她无冤无仇的,那冯提司也与你无恩,何必插手这事。”
陈友谅叹息道:“你也知道我带着家乡二百多兄弟到贵地来是挖河通水的,这挖河通水辛苦就不去说他了,兄弟打渔的出身,知道治河最是凶险,就想着能不能通了冯提司这门路,做工的时候能给我这二百个家乡带来的兄弟找些安稳的活干,苦于没有门路,刚才听得这件事,就想请周道长帮忙,如此我也算结识了冯提司,想必我这二百多个兄弟rì后的rì子也好过些。”
众人这才恍然陈友谅的用心,那官差还是担心道:“陈大哥,那妖婆子甚是厉害,听冯提司家下人说,惯会使些邪法,还能变化,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陈友谅晒然一笑,看着那官差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男儿丈夫,活这一世,只求遂了自己心意,若是这也怕,那也怕,活的还有什么意思了?”
林麒听了半天,只觉得这陈友谅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儿,最后这句话,甚是对自己的胃口,差点拍起巴掌。周兴却是沉吟不语,陈友谅见状,呵呵笑道:“自然也没有叫道长白忙一场的道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银锭,约有五十两左右,放道周兴面前,道:“这本是用来疏通冯提司的,今天请道长办事,这五十两银子不管成与不成,都是道长的。”
“陈兄弟说笑了,冯提司家中曲折贫道并不知晓,何况事还没办,怎么就能收你的银子。”周兴说着话,眼睛却盯着银子有些心动,不过冯提司家的事甚是蹊跷,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陈友谅见他这般模样,笑道:“道长乃是正一教的授箓弟子,些许小事自然难不倒道长,想想看,若是道长办成了此事,那冯提司也必定会有所表示,兄弟我也会替道长四处扬名,让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道长是个义薄云天的高道,岂不是好?”
陈友谅话里话外的总是提到正一教,这是逼着周兴答应,周兴若是不答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岂不是就说正一教的人胆小怕事,尽是虚名。话都说到这了,周兴也知道推脱不得,他原本也没想推脱,刚才的一番话也不过是yù拒还迎的姿态罢了,如今世道艰难,有活干就不错了,那轮得到他挑三拣四。虽然那官差说的邪乎,想来也不过是孤魂野鬼作祟罢了,何况陈友谅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
周兴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下,猛然道:“既然陈兄弟这么看得起贫道,贫道又岂是那不仗义的人,只要陈兄弟说得动冯提司,这事我接了。”
众人听他答应的豪爽,一起喝了声彩,周兴朝大家抱了抱拳,袖子却不经意的盖住面前的五十两银子,林麒看见这一幕,有些羞愧,转过头去,心中暗道:“师傅啊师傅,这吃相太难看了些。”
陈友谅见周兴答应下来,大喜过望,站起来让小二快些上菜,待饭菜上来,吃喝了一阵,很是敬了几杯周兴的酒,又让几个官差陪着周兴吃好喝好,转身去找冯提司。大伙见他为了家乡带来的这些民夫如此用心,当真是仗义无双,感佩之余,也不阻拦他。
陈友谅出了聚贤楼,看了看rì头,正是中午,秋风吹拂之下,远处风云激荡,大有风雨yù来之势,他顿了顿,思忖了片刻大步朝水道衙门快行。
水道衙门内,冯提司坐在椅子上,他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胡须还不是很长,正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但他却双目无神,愁容满面,时不时的就哀叹一声,使得整个衙门都仿佛笼罩着一层yīn影。这冯提司在济yīn县也算得上一号人物,黄河自古多难,每朝每代都有治河管河的衙门,虽然官不大,却也掌握着实权。
冯提司俸禄收入不少,额外收入也多,年纪又轻,家道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富。rì常颇有几个仆妇供驱使,干些端茶倒水,生火做饭,缝补浆洗之类的活计,使得他家娘子能够倒出功夫来相夫教子,闲时也能同女伴在一起做做女红,或者是说笑逗趣。
却没想到年前娘子的好心却换来一场祸事,想到家里糟心事,冯提司就愁眉不展,更是无可奈何。
正愁闷间,眼见一个胥吏穿过庭院径直走了进来,瞧着还有些眼熟,像是昨天来过,心中有些不快,就等着他来,想着找个缘由训斥几句,也宽宽自己的胸怀。
却没想那人到了堂前,一拱手,道:“提司大人,小的听说大人家中有难解之事,今rì凑巧碰上一高道,便请了他,如今正在聚贤楼吃酒,敢请大人前去一见。”
冯提司愣了愣,没想到此人上来就是这番话,心中有些怀疑,就问:“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家中之事?”
“小的沔阳陈友谅,押解民夫前来治河,昨rì刚与大人交接,这是大人给我的官凭。”
冯提司看了官凭,知道这人说的不假,防备之心卸去不少,却也奇怪,这远来的胥吏怎么就关心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陈友谅看出冯提司疑惑,开口道:“大人,小人这么做,也是想与大人结个缘分,rì后在大人手下讨饭吃,还望大人能多多照顾。”
冯提司沉吟不语,也知道自己家这点破事,恐怕连济yīn县里的一头驴子都知道了,这胥吏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一想到前几次请的和尚道士,都没个好结果,就有些疑虑。想的出神,不由得轻声道:“若是不成,该如何是好?”
陈友谅沉声道:“我请的这道士科是有来历的,乃是正一教传人,授了神箓的,自然不能与那些野道士烂和尚相提并论,何况大人这般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冒险一试,难道要一辈子提心吊胆过下去不成?就算大人拖得下去,难道夫人和小公子也跟着你这样拖下去?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我带大人也只是去见见那正一教的道士,大人不妨观察一番,若是觉得不可用,就当此事没发生过,与大人又有什么损失了?”
陈友谅一番话说得冯提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中也在挣扎,听到最后,咬牙道:“好,你是陈友谅,我记下了,若事成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走,带我去见见那高道!”
陈友谅恭谨站到一边,等冯提司大步走过,这才提步跟着冯提司走出了水道衙门,待见这冯提司脚下生风,心急如火,陈友谅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