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五章 狂生
无相嘴皮子利索,用快板当里个当的把心经说出口,颇有些韵味,却是把林麒和老者惊得目瞪口呆,都没想到和尚真有如此本事,但见无相神态从容,手中快板先前还有些晦涩,渐渐的越打越快,一段心经被他说的顺溜至极。
心经篇幅短,全文只有二百六十个字,不过就是一会的功夫,无相打完了全部,停下来对老者,道:“心经太短,想必老先生还没有听出瘾头来,贫僧就在给老先生打段金刚经。”舔舔嘴唇就要再打快板,当拉个当刚出口,老者尖叫一声道:“不用了,老夫听得很开心!”
老者有些懵,活了这许多年岁,还从未见过无相这样的和尚,委实是个妙人,但也太过烦人,心经短,听了也就听了,若是打金刚经,最少也要半个时辰,金刚经之后若是在打地藏菩萨本愿经,那也就不用干别的了,急忙阻止。
无相瞪着大眼睛道:“贫僧不累,老先生爱听,贫僧也是欣喜,常听佛法,身心有益啊……”
老者不敢接他的话茬,扭头看向林麒,苦着一张脸问:“你们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林麒行礼道:“在下林麒,这位是无相,拜见河神前辈。此次前来,是想借你手中三百铁嘴鹈鹕一用。”
河伯怪辟,林麒也就直言不讳了,河伯瞧了瞧他,道:“借鹈鹕啊,可以啊。”
林麒听到可以两个字,心中大喜。万没想到竟是如此轻易,急忙道:“多谢河神!”
河伯道:“慢着,不忙谢,老夫这些鹈鹕养了几十年才有如今模样,吃的喝的,可都是人间少有之物,甚是珍贵,你想借也不难,可有保人?”
林麒拉过无相,问道:“他可以作保否?”
河伯呸的一口道:“天下会打快板的和尚是不多。老夫虽然欣赏。却也是今日刚见,你小子知道什么是保人吗?那得是咱俩都认识之人,并且有能力给你作保的,才能叫保人。若是你借了老夫的鹈鹕不还。老夫就得找那保人还。如此才行,这和尚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做你我的保人了?”
林麒沉默不语,明白河伯这是刁难他来着。想了想,问道:“小子一个后生晚辈,认识的人不多,就算认识些人,他们也不认识你老,委实有些难办,可还有别的什么条件?”
河伯道:“没有保人,可有抵押之物,若是价值相当,我也可将鹈鹕借给你。”
河伯是神,金子银子自然是不要的,林麒又是个穷光蛋,除了腰间的量天尺,别无他物,无奈抽出尺子道:“这尺子唤作量天尺,是个神器,可做抵押之物。”
河伯哼的一声道:“尺子老夫也认得这是量天尺,不过尺子认了你做主人,旁人使用不得,到了老夫手中就是废铁一快,我要它做什么?不成,不成……”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林麒也是没了办法,站在那沉默不语,无相见河伯如此难缠,忍不住上前劝解道:“老先生,佛祖常说做人要有一颗慈悲之心,无非是借你鹈鹕一用,又用不坏了,我们前来相求,必有为难之处,困难之中,你伸把手,我等自然会感激你一辈子,何况这鹈鹕每日里除了陪伴你之外,无所事事,岂不是有志难伸?……”无相一说话,扯得老远,河伯开始还笑眯眯的听着,等到无相说到因果上,再也忍耐不住了,对林麒道:“你让这和尚闭嘴,否则老夫怎么也不借给你这三百铁嘴鹈鹕!”
林麒心中一动,真若是不借,将话说死了就是,为何却总是留有余地?想必这老头也有求着他之事,否则断然不会如此,不过就是想把架子拿足了,好让自己无可奈何帮他,最后还要落他一个大人情,看这模样,他像是知道自己要来,莫非是钟馗早就告诉了他,要不怎会如此巧合,就在这里遇到,身边还蹲着个鹈鹕?
真若如此,钟馗为何不让自己说出来是他告诉的?莫非是故能玄虚?现在看来,大有可能,林麒不由得苦笑,他算是明白了,跟这些个神祗打交道,就没有白办事的,也没有那许多好心的,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了,想要得到就得付出,这也是天道。
真让河伯牵着自己鼻子走?林麒仔细思量了一番,见河伯盯着自己看,碧蓝的眼眸中,大有快求我快求我的意思,林麒脑子一转,叹息了一声,拽住无相,不让他在说下去,对着河伯深施一礼,道:“小子来的莽撞,真是不自量力了,你是尊贵无比的河神,小子又能有什么保人,好东西,能入你老人家的法眼了,既然不借,小子也没有怨言,这就告辞!”说完拉着无相就走。
无相仍是不依不饶道:“我在与那老先生说说,我在与那老先生说说……”
奈何林麒手劲奇大,岂是无相能挣脱开的,被拽着向前,河伯见林麒不求人了,不由得愕然,又见林麒走得坚决,不由得呼喊出声道:“你这小子,怎能如此没有耐心?这事咱们还有的商量!”
林麒猛然停住,故作喜色,问道:“当真?”
河伯道:“老夫骗你做什么?你这小子毛躁,不是干大事的,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又能做什么了?罢了,罢了,老夫手下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就是你吧,不瞒你说,老夫最近碰到点烦心事,你若是帮我解决了,鹈鹕不要说借,送给你也没什么,养这些鹈鹕本来也是对付黄河里的人头鳌,如今人头鳌都不在了,老夫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河伯有为难之事,林麒也不敢大包大揽,河伯怎么也是黄河水神,神通广大之辈,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林麒能行?只好问道:“敢问是什么烦心的事?若是小子力所能及的,一定义不容辞。”
河伯叹了口气,又坐回垂钓的地方,伸手招呼林麒和无相过来,两人靠的近些了,河伯开口道:“家门不辛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事情起因倒也简单,说的是岳山脚下,有一人家姓方,方家世代耕读,薄有家财,方家老爷膝下一子,叫做方子墨,今年二十有一,是个唇红齿白的俊小伙子,颇有才情,做的一手好文章,琴棋书画也精通,远近闻名,如此才情若是在前朝,必然是要科考的,可如今天下大乱,早就停了科举,方家也不敢让孩子进元朝的狼窝,就在家中读书,好在田产不少,倒也逍遥快活。
方子墨有志难伸,渐渐狂放,俗话说人与群分物以类聚,方子墨认识的一帮朋友都跟他一样都是读书人,都是狂放之士,都是有志难伸之人,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每日里就是吟诗作对,点提朝政,议论天下大势,每日里喝得醉醺醺的,能读书的人,家里都不会太差,各家也觉得自家儿孙有志难伸,怕是要老死在乡野,都心疼,就任由他们去了。
于是这帮子读了不少书的半吊子们可是撒了欢了,整日价你来我往,那里有好玩的,热闹的都要去凑凑,这一日正赶上拜祭河伯,人多不说,还有杂耍的,唱戏的,这帮人忍耐不住,闹闹哄哄的去了五龙山。
别人拜祭完也就回家了,这些人意犹未尽,今天又是明月高悬,皓月清风,吟诗作赋,玩得相当惬意。一般情形下,玩到子时也就差不多了,却不曾想,今日多喝了几杯,愈发的狂放起来,就在河神庙前,吟诗的吟诗,唱曲的唱曲,还有捡起树枝瞎比划的……
天有不测风云,到了后半夜,忽地起风,就下起雨来,几个人抱着酒坛子慌不择路的进了河神庙里,这些小子都是出自大户人家,往日里香火还得指望他们各家,河神庙中的庙祝也没管他们,何况年纪也大了,想管也管不了,回到屋子睡觉,剩下这些个狂生大呼小叫,本来也没什么,一帮孩子胡闹,河伯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河神庙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河伯一家子的神像都摆在庙里,有河婆,还有河伯的两个闺女,神像雕塑的栩栩如生,尤其是河伯的两个姑娘,都是二八的年华,美丽秀气,就让人有些想入非非,尤其是大女儿,端庄贤淑,美貌无双。
七八个人,都是成了亲的,只有方子墨自恃甚高,一般人家的姑娘瞧不上眼,至今未娶。其中一个叫赵磊的喝的醉眼惺松,指着河伯的大女儿,笑着对方子墨道:“你这狂生,普通人家的女儿看不上,你瞧这河伯的女儿如何?不如小生做个媒,你娶了她算了!”
方子墨也喝多了,嘿嘿笑道:“兄台做媒,小弟怎敢不从,就与他结为百年之好,来来,今日我定亲,可得多喝上几杯……”一众人嘻嘻哈哈,恭喜不停,七嘴八舌的胡言乱语,酒喝的愈发的多。
本是几个狂生胡乱玩笑,却不料惹出了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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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六章 河伯招婿
酒醉就有酒醒的时候,一伙人折腾到深夜,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被庙祝叫醒,朗朗跄跄的各回各家,方子墨余醉未消,回到家后胡乱吃了几口饭,回到屋中沉睡,睡梦之中,一个身穿锦袍的老者笑吟吟的出现,方子墨瞧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正是昨rì庙里的河神河伯。
河伯对他道:“小女蒲柳之姿,难得被公子看上,既然有媒人定了亲,明rì送点彩礼来,亲事也就成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彩礼多少的是个意思就行,不需要太过破费。”几句话说完,不见了人影。
方子墨醒来,想起梦中的事,自嘲苦笑,觉得昨天酒喝的有点多,他是儒家子弟,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相信鬼神之事,只当是昨夜玩笑记得清楚,做了个怪梦,也未放在心上,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却不料晚上睡觉,又梦到了河伯,不像上次笑语盈盈,而是面带怒容,大喝斥责道:“昨rì吩咐你送彩礼来,老夫在家等了一整天,不见你人影,未免也太不将未来岳父当做个事情了,你是读书人,当知道敬老尊老,不过你少不更事,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明rì切记带着彩礼来,我家小女已经准备好嫁妆,就等着你来定rì子了。”
方子墨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四下打量,那里有什么河伯,不过这梦却太过清晰,何况哪有连着两rì做同一个梦的?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不由得半信半疑,不过鬼神之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第二天也未跟家人说,自己上了河神庙,上了三炷香,对着河神神像念叨:“河神老爷见谅,小子无知,跟几位朋友酒醉之后,胡言乱语,有得罪之处,千万海涵……”念叨完了,磕了三个头,回家去了。
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梦中河伯又来了,怒容满面对他道:“你这小子,好不晓事,我家女儿美貌无双,贤良淑德,那里配不上你小子了?当rì你们几个闯进家门来,老夫也未曾与你等一般见识,提亲之事,是你那朋友赵磊说起,你也是同意了的,小女心中欢喜,央求着老夫同意,老夫点了头,你小子又反悔了,婚姻之事,岂能儿戏?何况老夫喜讯都传出去了,相交的故友都等着喝老夫的喜酒,你说不娶就能不娶了吗?你若是个知道厉害的,明rì里上门,送上彩礼,把你八字压在老夫神像下面,咱们就此揭过,你若不来,老夫叫你小子好看。”
方子墨是个读书人,生平最敬仰先贤,不怕鬼神,顿时也怒道:“小生当rì不过是酒醉玩笑之话,纵然有些错处,也上门赔了礼数,怎地就如此纠缠不放?人神不同路,为何就要娶了你家姑娘?我方子墨堂堂男儿丈夫,rì后是要顶门立户的,娶了你家女儿,你是神,你家姑娘就是神女,我岂不是要矮她一等?成亲之后是她伺候我,还是我伺候她?你既然是神,也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难不成你还要用强招婿不成吗?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理,怎地你就巴巴的送上门来你家女儿?”
若是常人,怕是早就高兴的要昏过去了,能娶河神的女儿,这得多大的造化,奈何方子墨却不是普通人,当今世上,女儿家都想找读书人,一是识情懂趣,在一个不似乡村农夫粗莽,却不知道,这读书人若是成了呆子,比起普通人来更是不如,方子墨就是其中一个,在他心中,孔老夫子说的话才是至理,别的都是歪门邪道,他方子墨顶天立地,不畏强权,岂不正是读书人的典范?
有了这心思更加抗拒,河伯气的五窍生烟,偏偏拿他没个办法,跳脚道:“好好,你不从,老夫就找你父母说理去。”
当天夜里,方家老爷和老太太就梦到了河伯,将个整件事情前后的说了,二老可不是方子墨那般倔强,得罪了神明,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方子墨屁股后面追问,方子墨也不隐瞒,便将当rì之事说了。
二老一听,是自家小子惹出的祸事,也劝,为了家宅平安,你就娶了河神的女儿吧,人家是神,那里配不上咱们方家了?奈何方子墨是个倔驴的脾气,若是河伯先前好好说话,兴许还会犹豫上几分,如今却是说死了都不同意。
言语灼灼,说是他方子墨顶天立地,绝不畏惧强权,何况娶了河神的女儿,是入赘还是迎娶?想必是入赘的多,他堂堂一读书人,可不去坐那下贱的赘婿,若真如此,还不如死了的好,说完还要寻死觅活,方家就方子墨这么一个独苗,跟个眼珠子似的,二老也是没了办法,只能是让方子墨外出避避风头,方老爷子亲去河神庙,多捐些香火钱,或许河神老爷就消气了。
方子墨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想去山东投奔舅舅家去,却没有想到,船到了黄河中间,忽地停住,大白天的,河面上就起了一层雾气,河面水流打漩,怎么也走不动,船夫吓坏了,急忙磕头拜神,雾气当中河伯显身出来,得意洋洋指着方子墨道:“你小子还敢走水路?不知道老夫是河神吗?贤婿,你也莫要闹了,今rì你家父母到我庙中送了不少银钱,我就当是彩礼了,你年纪还小,也不与你一般见识,快快回来,也好早rì成亲。”
方子墨见自己走不掉,河伯赖上了自己,羞愤难当,指着河伯大声道:“《离sāo》有云: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屈原投江,坚持的是“清白、耿,直,不愿妥协从俗,屈原能做到,我就做不到吗?”说着纵身跳进了滚滚黄河水中。
河伯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想到这傻小子竟然投河了,人家屈原是因为国恨家仇,你小子是为的什么?就为了别人要把自家姑娘嫁给你?你说这得傻到什么地步才能干出这种事来?河伯乃是水神,见识不少,却还从未见过方子墨这么……的人。
也不能真个让他淹死了,急忙救到了岸上,方子墨喝了一肚子水,见自己没死,知道是河伯救了他,感觉正义战胜了邪恶,更加的了不得了,真将自己当做了屈原一样的人物,得意洋洋的回了家。
方子墨是没事了,河伯也觉得这小子太倔强,不是个好女婿,若真是娶了自家的女儿,rì后还不得爬到他头顶上来?那里有半点恭敬的样子,这亲事不提也罢,回了家,也没跟等着出嫁的大女儿说明白,就说自己没看上方子墨那小子,让女儿稍作等待,rì后给他找个更好的夫婿。
谁知道往rì里听话的女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竟然直言非方子墨不嫁,还说两人的亲事,有媒人,有彩礼,事情都到了这般地步,怎能说反悔就反悔,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她还怎么做人?好女不嫁二夫,若是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就死给他看。
河伯眼前直发黑,冤家啊,可见女儿一脸的倔强,轻轻哭泣,也是不忍,其实女儿也是个心气高的,这些年一些山神,仙家,也没少有人来提亲,却是谁也看不上,就看上了方子墨,倒也不怪她,方子墨那小子人虽迂腐,却生了一副好坯子,相貌堂堂,白白净净,三分风流,三分潇洒,三分才气,还有那一分呆气,就打动了女儿。
一个寻死觅活的要嫁,一个寻死觅活的不娶,河伯也委实头疼,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老子好歹也是黄河的水神,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看上你小子是给你脸了,你给脸不要,惹得老子生气,就得收拾收拾你。
于是方家就倒霉了,家里那些个田地,一滴雨也不下,别人家的地,雨水滋润,庄稼长得也好,就他方家,天上下雨都是瞧准了下的,四面八方都下雨,偏露出他家的田地没雨,像是戴了一顶巨大的草帽,十分的怪异,更让方家无法忍受的是,家里的甜水井,忽然就干了,一滴水都没有了,吃水都成了问题,去河边打水吧,但只要是方家的人到了,河水就变得浑浊不堪。
没过几天,方家顶不住了,二老每rì里劝方子墨娶了河伯的女儿,否则方家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倒霉的事,方家只是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神灵,但方子墨岂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悲愤之下拿出了他最大的本事,写文章。
人得有一技傍身,这话一点错也没有,方子墨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但他写文章的本事端的是厉害,文章写的厉害,信也就不会写的太差,方子墨将满腔的愤慨,全部倾注到信中,写的是花团锦簇,洋洋洒洒……将河伯逼迫他做女婿的事,详详细细写得完全,还附上自己的看法见解,总之他河伯强势不对,方子墨有理。
写完信封好就烧,收信人是满天的神佛,只要方子墨知道的,就给写了一封,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二郎真君,山神,土地……也不管收不收的到。
于是乎,满天神佛都知道了河伯嫁女儿嫁不出去,强迫别人娶他家女儿,人家还不愿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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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七章 翻脸
方子墨文采好,将个事情缘由写的那叫一个仔细,什么自己无心之过,只是一句戏言,河伯就逼迫他成亲,不同意就用手中职权不让他过河,自己死也不从,河伯奈何不了他,用了可耻手段不在他家田地下雨,把自家甜水井变得干枯,一桩桩,一件件,道了个完全。
这种事,好说,不好听,河伯宛然就成了豪强一类的人物,强取豪夺,要把自家的姑娘嫁出去,有好心眼的劝上两句,更多的都在看热闹,要说河伯真犯了什么大错,那也没有,河伯是神不假,却也不是天上的大罗仙,不过是人间管河的神,嫁女也算不上犯了天条,但就这么件事,搞得天下皆知,好歹河伯也是真神,这个面子丢得可就太大了。
俗话说的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若是方子墨最后成了他女婿,就是一桩美谈,这要是最后不成,河伯就成了笑柄,河伯恼怒异常,却也不敢再用手段,于是方子墨家的田地也下雨了,甜水井也出水了。
如此一来方子墨更加的得意,觉得邪不胜正,更不将河伯放在心里,不管河伯如何托梦与他,理也不理,又开始跟他那帮朋友每rì吟诗作对,河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方子墨这头倔驴,用强用不得,好话听不进去,跟个无头的王八似的,让人无从下嘴。
事情还无法拖下去,他家大姑娘每rì里催促着问何时成亲,可怜河伯一代河神,被儿女之事搞得晕头转向,无奈之下找到了月老,让他给想想办法,月老主掌姻缘,手中红绳牵尽天下有缘男女,是主管人间婚嫁之事的神。
月老的月老祠就在五龙山中,与河伯离的不远,老哥俩个平rì里喝酒下棋,其乐融融,交情相当不错,开始河伯并不想让月老参合此事,觉得这么点小事,用不着搭个人情,如今真是没了办法,此事传的神尽皆知,月老也知道了,还瞒着干什么?厚着老脸准备了一桌酒席,好酒,好菜伺候着,想让月老帮个忙。
月老踏着月sè而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河伯就将自家姑娘的事说了,在他想来,天下间的姻缘都归月老管,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和月老亲兄弟一样,这么点小事,怎么也不会驳了自己面子。
却没想到,月老挺认真,从怀中掏出姻缘册子,查了又查,查了又查,无奈的告诉河伯,你家姑娘跟方子墨没有这段姻缘,河伯有点懵,若是真有这段姻缘,找你来干什么?他也没放在心上,直言让月老帮帮忙,没姻缘,你把两人名字写在姻缘册子上,不就有姻缘了吗?再不行,你手中还有红绳,两人一栓也就凑到一块去了。
月老很固执,摇头道:“这怎么行,天帝派我主掌人间姻缘,有缘之人都是累世的夙缘才能结亲,如此强令匹配,有违天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事不能干,还劝河伯不要强迫方子墨,姻缘之事,乃是天注定的,就算强行匹配到一块了,rì子也过不好。
河伯很生气,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到头来你不帮忙不说,还说老夫强行了,顿时就恼怒了起来,指着月老道:“咱们相交多年,从未求你办过事,若不是儿女姻缘之事,何必找你这老匹夫?而且往rì喝酒下棋,酒都是老夫家的,你少喝了?就这么点小事,磨磨唧唧的,不给办,义气何在?”
月老也生气,道:“喝你的酒多是不假,老夫也不是白喝的,往rì里有些求姻缘的人供奉的瓜果桃蔬,你也没少吃啊?说不上谁欠谁的,何况老夫并无恶意,乃是好心相劝,你口出恶言又做什么?你堂堂河神,如此蛮横无理,怪不得方子墨不娶你家女儿,他写的那些信,看来字字都是真的。”
若是平常时候,两人也闹不起来,今rì请月老帮忙,河伯端的是舍了大本钱,取出了一直舍不得喝的百花酿,这酒劲大,三巡过后,都有些不胜酒力,借着酒劲,把个矜持,稳重,都扔到了脑袋后边。
吵闹了半天,两个老头谁也说服不了谁,越说火气越大,河伯终于忍耐不住先动了手,于是乎两个老头好一阵撕扯,衣衫撕扯烂了,月老的一张老脸被河伯挠得跟花猫一样,河伯右腿被月老敲了一龙头拐,闹了个不欢而散。
第二天酒劲一过,河伯觉得事办得差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何况自家姑娘的事要要解决,也离不开月老这老头子,左思右想,带了一坛子好酒,前去赔礼道歉,到了月老所居住的山谷,就见他正在梳理红绳,河伯的眼睛可就亮了。
月老的红绳最是神异,用它来系该做夫妇的男女之足。当地们坐下时,悄悄地给他们系上,即使他们原生于仇敌之家,或者一贵一**像天地悬隔,或者一方跑到天涯海角当差,或者吴地楚国不同乡,只要这绳—系,谁也逃不脱。
只要一根红绳,自家姑娘和方子墨的亲事也就成了,河伯亲切打了个招呼,月老脾气倔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不搭理河伯,为了儿女的事,河伯这张老脸也算是豁出去了,笑嘻嘻的上前赔礼道歉。
毕竟是多年的故交,又都不是普通人,两家离的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月老见河伯一瘸一拐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迎上前来,几句话揭过昨天不提,重归于好,河伯有心让月老帮忙,急忙送上好酒,两人边喝边聊,一起追忆了往rì情分,展望了一下未来无聊的rì子里老哥俩还应该如同以前一样,喝酒,下棋……
酒又过了三巡,河伯旁敲侧击的让月老帮忙,月老却还是那番话,没那个缘分,强求不来,河伯就说,世上的缘分,不见的就是上天一定注定好的,你是主管姻缘的神,有没有缘分还不是你说的算?
月老打着酒嗝告诉河伯,别的事,他义不容辞,唯独此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也不是他死脑筋不开窍,委实是姻缘这种东西不能强求,强求到的,到最后都没好结果,接着给河伯举了好多的例子,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不行。
河伯有些不高兴,就说,你这些系姻缘的红绳都是用情丝草结成的棉絮编造出来的,往rì里你这山谷中缺少雨水,我可是没少徇私,如今可倒好,请你帮个小忙,推三阻四的,朋友间的义气呢?
月老就说这跟义气无关,乃是原则不可破,此事恕难从命,河伯这叫一个气啊,感情你让老子徇私的时候,老子的原则就能破,老子找你帮点小忙,就恕难从命了,你当老子是呆瓜?
河伯心中不平,却也没在鲁莽,想着将月老灌醉,偷他一根红绳,系在女儿和方子墨的脚上,姻缘也就成了,于是不再提帮忙的事,刻意逢迎,到了后半夜,将个月老灌醉,偷摸走出来,去偷在月光下晾晒的红绳,手刚碰到绳子,就听月老在身后恼怒道:“好个河神,逼迫方子墨不算,如今还当上了贼子,小人,小人……”上来就跟河伯撕扯,河伯本来是拿到了红绳想抬脚就跑,却没想到月老一招手,红绳骤然就到了他的手中。
河伯偷红绳被抓了个正着,也是恼羞成怒,既然你老小子不给面子,老子也不给你面子,大家一拍两散,恼怒之下取出一把刀开河的刀来,跑上前去,将月老晾晒的红绳砍得乱七八糟,更祭起神风,胡乱刮起,把所有的红绳缠绕成一个大线团,疙疙瘩瘩,乱七八糟,想解都解不开。
月老也恼怒起来,真说起来,他并不是不想帮河伯,实在是姻缘这东西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不是随便可以改变得了的。强要改变则定会有大灾大难。世间一切都是因果的显现,所谓姻缘天注定,就是前世种的因,今生受之果.前生的緣分未尽,今生就会重逢,再续前缘;前生你对她他有所亏欠,今生你就来还债,前生你不珍惜眼前人,今生他们也就忘记曾经的诺言,一个个离你而去。
姻缘这种东西最做不得假,更何况扯上了因果,所谓菩萨畏因,凡人畏果,勉强将这份没到的姻缘扯到一起,是祸不是福,奈何月老没说清楚,其实就算他说清楚了,河伯也不见的就能听得进去,神与人差距委实太大,神不用**心衣食物,有人供奉拜祭,崇拜,有神通,自然事事顺遂,河伯是黄河水神,千年来只有人求他,他那里求过人?更没受过这等挫折。
河伯撒野,月老自然不依,都是神,凭啥我就得让着你?何况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罢了,还打上家门来?当下就上去跟河伯撕扯起来,斗了个不亦乐乎,两败俱伤,河伯悻悻而走,月老也不在与他往来,rì子就这么过去,河伯过的憋屈,家也不回了,每rì在此地钓鱼躲避这些个烦心事,就等来了林麒和无相。(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八章 铁嘴鹈鹕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就是个家长里短的小事,谁说神仙就没有烦恼,神仙也跟凡人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烦心事。林麒听了个瞠目结舌,不是震惊于河伯说的多么不可思议,而是就因为这么点琐碎的事,至于闹腾的这么大,搞得满天神佛都知道了?一个河神一个主管姻缘的月老就打了个满脸花,老死不相往来了?
神仙不都是超然物外的吗?怎地跟个凡人没有多大区别?真要如此,凡人修道想要成仙作祖的,又有什么意义?林麒困惑其中,半响没有说出话来,他这模样,河伯还以为是林麒觉得事情不好办,急忙道:“小子,老夫就这么点事,你要是给办利索了,三百铁嘴鹈鹕就送你了,用得着你就用,用不着你宰了吃肉,老夫也不会过问半句。”
林麒缓过心神,对河伯道:“姻缘之事要两厢情愿才行,太上杆子,可就是别人贵,咱们贱了,你也太过心急,怎地就不能先打探打探那方子墨脾性如何,再去托梦?如今可好,闹到了这个地步,想要缓和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河伯唉声叹息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了?”看来也是颇为懊悔。
林麒如此说,是因为他也没什么主意,把事情说的难些,也让河伯承自己个人情,心中却是暗忖:河伯的女儿,怎么也是一神女,方子墨为何死活都不愿意。莫非河伯家的大女儿乃是无盐的容貌,若真是如此,倒也怨不得方子墨。
想是这般想,却也不敢真个说出来,他扭头去看无相,无相唉声叹息的,连个话头都不接,想必知道男女之事他插不上手,何况他一个和尚再能说,又能怎样?还能去当媒婆不成。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瞧一步了。河伯和月老,林麒都有所求,那个也不想得罪了,到底该怎么做。只能是慢慢思量。短时间内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可也不能就这么拖着,沉吟了下对河伯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根子还是在令千金身上。我去试着说说,若是能让她放弃了方子墨,回头再给他找个如意郎君,岂不是好?”
河伯瞧了瞧林麒,也是个俊俏的模样,又是个修道之人,鬼师的名头也响亮,那一点也不比那方子墨差,若是自家女儿看上了林麒,忘记了方子墨那呆头鹅,也顺遂了心愿,何况闹成这个样字,真招了方子墨为婿,以后看见他就烦,日子还过不过了?
河伯破颜而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也是小辈,到了老夫地头,还能让你等餐风露宿不成?走走,且跟我回家去,咱们细细商量……”说着收拾了一下树下棋盘,酒壶,打了个大包,朝着黄河里一扔,就见河面上一尾巨大的金色鲤鱼凌空跃起,用嘴叼住了包袱,沉入河中。
如此神骏的鲤鱼,怕是要跃龙门的,这么听话,也只有河伯做的到,林麒喟叹,河伯是黄河水神,也是神通广大的人物,却被这琐碎小事搞得闷闷不乐,当真是……林麒一边想,一边瞧着河伯身边的那头铁嘴鹈鹕,但见这只鹈鹕,神骏异常,威风凛凛,颇有鸟中之王的风范。
河伯见他目光瞧着鹈鹕,笑道:“这是鹈鹕中的王者,乃是洪荒异种,老夫养了六十年,为的就是对付人头鳌,你且瞧着。”说着,指向河对岸小山上的一块差不多三四丈高大的巨石,对鹈鹕道:“去,给我啄碎了那石头,老夫看着碍眼!”
鹈鹕听到河伯的话,双翅一张,竟然有一丈左右宽,振翅飞起,林麒就感觉一阵狂风涌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鹈鹕直冲上天,一张长嘴,紧紧合拢,飞到天际,猛然冲下,身形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竟是快得眼花缭乱,对着那块巨大的青石,猛然啄下。
就听得轰鸣一声大响,犹如九天雷神发怒,铁嘴鹈鹕一啄之下,竟然将那几乎比人普通人家还大的青石啄的碎裂开,碎石漫天飞舞,就有不少飞溅着要打在鹈鹕身上,那鹈鹕不躲不闪,右边翅膀向外一扇,碎石飞溅,犹如一道道箭矢,竟是击打得那小山千疮百孔。随即呱的一声叫,身形倒转翻飞,回到河伯身边停下,一双鸟眼,顾盼生雄,无比的骄傲。
林麒看得目瞪口呆,钟馗也真没有糊弄他,如此神骏的鹈鹕,一嘴便啄碎了一快小山般的青石,且看上去十分的轻松,也就是如此神骏的异物,才能对付得了纵横江海的人头鳌了,他娘的,如此神骏之物,真有三百个,可是了不起,岂不又是多了一份助力!这事能干不能干,都得干了,若是那方子墨不识趣,老子也不介意使出点手段来。
有了这心思,林麒就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却还是问道:“三百铁嘴鹈鹕,怎地就看到一只,其余的在那?”问的看似漫不经心,心中却彭彭直跳,他是怕河伯就这么一只糊弄他,这才试探着问。
河伯也知道林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三百铁嘴鹈鹕,笑道:“老夫还能骗你不成?”说着对那鹈鹕道:“去,带上你的同伴,绕行一圈,给这小子瞧瞧。”
铁嘴鹈鹕也当真听河伯的话,河伯话音一落,那铁嘴鹈鹕吱一声叫,展翅上了半空,接着远方天际一团乌云也似的大团阴影翩然而来,林麒仔细去瞧,果然是一群铁嘴鹈鹕,各个神骏异常,振动双翅,仿佛天地都震动开来,三百只翅膀张开,就如一朵巨大的乌云,连个太阳都被遮盖住,呱呱大叫中,河伯朝天上挥手道:“回去,待我呼唤再来!”
呱呱……叫声之中,三百只铁嘴鹈鹕飞远,林麒目光依旧不舍的看着。河伯道:“这三百铁嘴鹈鹕,是老夫费劲心思养了六十年的,其妙用不止这些,若是些个身子轻的,带着飞上九天都不是个事情,若不是因为小女的婚事,老夫也舍不得,如今也顾不得那些了,只要你帮老夫办成了这件事,三百铁嘴鹈鹕就是你的,对付那些个冤魂恶鬼化成的人头鳌绝无问题!”
林麒亲眼所见,自然是信的,急忙道:“是是,小子定然尽心竭力!”
河伯见他恋恋不舍的还看着已经隐入天际的铁嘴鹈鹕,笑道:“事情办好了,就是你的,你爱看,每日里盯着就是,走走,先跟老夫回家坐坐……”说着带着林麒和无相扭头朝右而去,走着走着,前方景色就迷茫了起来,林麒知道河伯的府邸必然是在水中,也不在意,无相更是懵懂,跟着向前。
眼见着前方就出现一条宽敞的大道,对面迎上来一个年纪约十三四岁的童子,对着河伯躬身施礼,身后一众仆人赶着一辆新车,车后跟着二十个人。各个雍容华贵,神态恭敬,但看穿着这些人仿佛是贵人,林麒,无相和河伯,倒像是乡野山民。
河伯进了大车,换了身衣衫出来,骤然就变了副模样,一身黑色锦服,脚踏朝靴,头戴紫金冠,配着四方脸,碧眼,当真是雍容华贵,兴许这才是河伯本来的面目,河伯显身出来,对林麒道:“老夫出门便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衫,也是不想惹人眼目。”林麒颔首,也没在意,谁知河伯一伸手,车后面的那些人,忙碌上前,端着盆的,拿着洗脸布的,还有捧着衣衫的,鞋袜,束发的冠带……一样样眼花缭乱的走到他面前来。
林麒不明所以,扭头去瞧河伯,河伯笑道:“我得给你编个来历,就说你是东海龙神的外甥前来拜访,总也不能说你是什么鬼师,拾掇一番才像个样子。”林麒愕然,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黑衣,还是来时朱元璋找应天才裁缝新给缝制的,已是他穿过最好的衣衫,可跟河伯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了,连他那些仆人都不如。
林麒不明白自己这身衣衫为何不成,但为了三百铁嘴鹈鹕,别说将他当做龙神的外甥,就让他做龟丞相的外甥,他也捏着鼻子认了,任由河伯手下将他拾掇了一番,收拾完,林麒骤然也变了一副模样,但见他紫袍玉带,金冠束发,还拿着把折扇,当真有几分贵气,就连无相都看得愣住,对林麒道:“你收拾一下,还真有几分风流样子。”
林麒别扭无比,这些年他四处奔波,黑色衣衫最是耐穿,从未换过,猛然换了锦衣,真有些难受,却也只能是任由河伯摆布了,河伯见了林麒换了衣衫,眼睛也是一亮,笑呵呵的领着两人上了马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一处巨大的府邸停下。
河伯带着两人进了客厅,就有下人送上来香茶,河伯吩咐下人去请大小姐前来,过了没多大的功夫,一位女子在两名丫鬟的陪伴下袅袅婷婷而来,林麒定睛一看,楞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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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九章 表哥
不是因为别个,而是迎面而来的河伯大女儿实在是太漂亮了,容sè绝美,欣长苗条,垂首燕尾形的发簪,优美的娇躯玉体,身着浅绿sè的罗衣长褂,阳光下散shè下熠熠生辉,弥漫着幽兰气息,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仙女。
如此绝美容颜,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忧伤,但这一丝忧伤并未减少他半分颜sè,反而增添了一种别致的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恋爱,痛惜。林麒看得呆住,就连无相都端着茶杯惊讶的合不拢嘴,两人心中同时涌出一个念头:方子墨是个傻的吗?如此美丽女子都不要,他想要什么?
河伯见女儿来了,站起来笑道:“萱儿,为父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海龙神的外甥,有个人间的名字,叫做林麒,说起来跟咱家还带点亲,你叫表哥就是了。这位是少林的禅师,叫做无相,跟你表哥是至交,是来咱们家做客的……”
萱儿上前,对着林麒和无相盈盈一副,娇声道:“萱儿给表哥见礼,给无相禅师见礼。”
林麒和无相急忙站起来还礼,无相问道:“萱儿姑娘的名字,可是草字头的萱?”
萱儿应了声是,无相点头道:“好名字啊,好名字,萱草又叫做忘忧草。谓之疗愁。医书上云:劳者,五脏积劳也。伤者,七情受伤也。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忧愁太过,忽忽不乐……萱草忘忧汤主之。萱草味甘而气微凉,能去湿利水,除热通淋,止渴消烦,开胸宽膈,令人心平气和,无有忧郁……”
无相一说话,众皆不明所以,萱儿面带羞涩,盈盈告退,无相还朝人家挥了挥手,待萱儿走远,林麒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多嘴多舌的和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要做什么?你什么时候会背医书了?”
无相道:“贫僧在武当山上时,闲来无事,翻看过小楚大夫的医书,贫僧也是想借着萱儿的名字,排解她心中的忧愁,既然取名字叫萱,怎地就为情所困了?”
林麒无语,知道无相还是收敛来着,没有上前拉着萱儿给他讲解一段佛经,也算对得起自己了,河伯眼见这一幕,忽地大怒,开口道:“林麒,萱儿你也见了,我这闺女貌美如仙,兰心蕙质,你说说,怎地就配不上方子墨那个书呆子了?入娘的,那小子就是个不知道好歹的蠢货,真个气死老夫了……”
河伯忽然暴怒,林麒也是无语,这么漂亮的女儿,养了十几年,养的貌美如花,一般人求还来不及,方子墨却是连接拒接,也难怪河伯想不通,就连他林麒都想不通,沉思了下,问道:“方子墨可见过萱儿吗?”
河伯一愣,道:“自然是见过的,那rì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醉了酒,在我庙中,指着萱儿说要成亲,老夫就当了真。”
林麒苦笑道:“我知道为何方子墨死活不同意了,我且说着,你且听着,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也别着恼,你看可好?”
见河伯点头,林麒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瞒你说,刚才萱儿进来的时候,连无相都不禁心动了一下,可见萱儿妹妹是何等的绝sè,这样的女子,天上难找,地上难寻,莫说方子墨没有见过,怕就连皇帝老儿后宫佳丽三千,也无萱儿妹妹这般绝sè,既然如此,方子墨就不会看不上萱儿妹妹。这其中的错处,就在于方子墨并未见过真正的萱儿妹妹,他见到的只是冰冷的塑像,塑像再美,那也是死物,怎么能跟活人相比?”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办,是你心急,将个事情办砸了!”林麒话说到这,河伯若有所思,道:“你接着说,”
林麒道:“所谓姻缘在我这没什么情趣的人眼中,就是王八瞧绿豆,对上眼了,对上眼了就是缘分,对不上眼就不是缘分,可现在的情形是,咱家这只绿豆瞧对眼了王八,可那王八却还没见到绿豆,自然也就不会有缘分了。”
林麒王八绿豆的一阵比喻,比喻的河伯脸sè很不好看,想要发作,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小子话糙理不糙,倒也真是这么个事。”
林麒道:“我没什么文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比喻,理就是这么个理,事就是这么个事,若是当初你不去托梦,而是想个法子让他俩偶遇一次,以萱儿妹子的美貌,还吸引不了一个自以为是的书呆子?想必那方子墨必然是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缘分不就来了吗?到那时他求是就是你了,想怎么拿捏他都成,为何偏偏给他托梦,闹了个不欢而散?读书人就有那贱脾气,自个追求到的才是好东西,送上门的反要百般挑剔,像是求着他一样,一副欠揍的模样。”
“着啊!”河伯拍手道:“正如你所说,那方子墨就是个犯贱的,哎!若是你早点来,岂不就没这些个烦恼事了,你这小子,怎地就不能早点来,害的老夫这些rì子苦恼无比……”
林麒哭笑不得,这就怨到他身上了?也明白了为何河伯嫁女如此的麻烦,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他是高高在上的河神,内心里就觉得高人好几等,什么事情都太过顺遂了,不是他不知道,不是他不懂,是他根本就不往那想,他认为自己想做什么事,必然是都能做成的,都是天经地义的,却不曾想,碰到方子墨这么个倔驴。
河伯埋怨了几句,林麒也不吭声,河伯撒完了气,知道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叹息一声道:“如今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安排一下,让方子墨跟小女见上一见?”
林麒沉吟下道:“不着急,我先探探萱儿妹妹的口风,若她真是非方子墨不嫁,咱们再想办法,若是有些松动,这门亲事,我看不要也罢,都闹到了这个地步,rì后真成了一家,想起先前种种,你瞧我别扭,我瞧你别扭的,那也没意思的紧。”
“是极是极,你们年岁相当,比我这老头子好说话,就这么办,此事办好了,老夫绝不亏待你!”
林麒笑道:“我是萱儿的表哥,总要尽一份心力!”
是夜,河伯家的后花园,琴声铮铮,有歌声飘渺着回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曲子是凤求凰,说的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一个是被临邛县令奉为上宾的才子,一个是孀居在家的佳人。他们的故事是从司马相如作客卓家,在卓家大堂上弹唱这首《凤求凰》开始的:“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直率、大胆、热烈的措辞,自然使得在帘后倾听的卓文君怦然心动,并且在与司马相如会面之后一见倾心,双双约定私奔。
林麒虽然学问不深,却也知道这个典故,萱儿这丫头是真的思chūn了。听了听,叹了口气,摇着折扇人模狗样的踱步走了过去,离的还远,朗声道:“表妹,如此良夜,却独自奏琴,琴声之中幽怨满腹,可有什么不解的心事?说给表哥听听,也好与你拿个主意。”
有句老话说的好,叫做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就是说要三辈子都做官,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吃饭和穿衣,而不是简单的填饱肚子和遮身蔽体。换句说法就是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林麒现在是典型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虽然衣衫华贵,还摇着折扇,步子也尽量放小,但走起路来仍是虎虎生风,带着江湖人士特有的草莽气息,手中折扇不是端着,而是握着,跟拿刀一般,怎么看也是别扭。
萱儿早就瞧出来林麒不是什么东海龙神的外甥,也不知道是父亲从那请来的闲人,装模作样的甚是惹人耻笑,白rì里当着父亲的面给了些面子,如今没了旁人,也不用在给林麒好脸sè,冷着一张脸道:“表哥不去睡觉,来偷听小妹奏琴,雅兴倒也不浅!更让小妹佩服的是,夜寒秋凉的,表哥还摇着扇子,当真是个风流俊才。”
林麒听得出她口中的讥讽,摇了摇扇子,怎么摇怎么别扭,啪!一声扔到一边,道:“什么表哥,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一江湖草莽之辈,是你父亲请我来帮着解决你的婚事,你也用不着冷嘲热讽的,若信得着我,怎么也随了你的心愿,若是瞧我不起,我扭头就走,就当没来过,我若是回头多瞧你一眼,都算我犯贱!”
林麒敢这么做,也知道这萱儿是个犯贱的,什么萱草,忘忧的,就是一黄花菜。真要自己巴巴贴上去,定然被她瞧不起,不如给她来点厉害的,说不定有奇效,林麒说完扭头就走,龙行虎步,萱儿楞了一下,急忙喊道:“表哥,且慢!”(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章 判官
一声表哥出口,林麒暗骂了一声:“犯贱!”他实在搞不懂这些个家室良好,不愁衣食,有书读,有琴弹的少年男女心思,别人巴巴的不要你,你就巴巴的非君不嫁,整的一脸忧愁,像是谁都欠了她八百吊钱一样,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林麒转过身来,笑道:“表哥就不要提了,我比你年岁大,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林大哥就好。”
有求于人,就得礼贤下士,萱儿低低叫了一声林大哥,林麒大步走了回来,道:“不瞒你说,你跟方子墨的事,河伯都跟我说了,那方子墨是个书呆子,并不领情,闹得你父亲有些下不来台,萱儿妹妹,既然你喊我一声林大哥,此事总是要管一管的,现在也没有旁人,有什么话都可跟我说说,你放心,话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萱儿长叹一声,幽怨道:“林大哥,说来话长,那rì百姓拜祭父亲,求的是风调雨顺,我和母亲妹子一起到了庙中,原本没将几个狂生放在眼中,那个叫赵磊的狂生要做媒时,我还起了恼怒的心思,想着惩戒他一番,却是没想到,方子墨竟然答应了,他狂态毕露,还嚷嚷着要和我洞房,真是个羞死人了……”
萱儿絮絮叨叨的将那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到最后,道:“当时小妹心里乱糟糟的,父亲见我含羞,就去托梦给他,那里想到他竟然宁死不从,父亲虽然瞒着我,但我也是知道的,说来也是奇怪,方子墨越是如此,我越是放不下他,那从天起,我心里就有了他,何况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我与他之事,有媒人,还有彩礼,又传的天下皆知,若是不能嫁给他,我实在是不甘心……”
萱儿双眼有些迷茫,轻轻诉说,兴许这段感情对她来说,也是有些琢磨不透,林麒却是听明白了,暗中又骂了一句:“犯贱!感情是方子墨没看上你,你就看上他了?真是莫名其妙,反过来若是方子墨看上你了,上了杆子,你是不是就会瞧他不起了?想来必然是这个样子,男女之情也太过儿戏,若说你真爱上方子墨了,那也说不得什么,如今看来更像是争一口气罢了,真嫁给了方子墨,就是她想要的吗?”
林麒听罢,直言道:“萱儿妹子,我是过来人,男女之情最要不得置气,两情相悦,才能白头到老,你并不了解方子墨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秉xìng如何,怎地就知道嫁给他一定就会幸福?何况你一个女子,非他不嫁,岂不是让他得意?依我看这方子墨就是个书呆子,并且是个狂浪之辈,否则也不会在庙中胡言乱语,要知道儒家子弟虽然不信鬼神,却也是敬而远之的,他方子墨连孔老夫子的话都不放在心上,那也不是个实诚君子,不如就此忘记了他,凭妹妹这般容貌才情,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
萱儿眼泪汪汪道:“林大哥所说的这些,小妹又何尝不知,奈何我俩的姻缘中间有媒人,更有双方父母同意,彩礼都收了他家的,我已是他方子墨的人了,小妹虽不才,却也读过女诫,知道个三从四德,林大哥,若是不能嫁给他,小妹情愿去做姑子,你看在小妹一片痴心的份上,帮帮小妹吧。”
林麒最怕女儿家哭,何况他又不是白帮忙,事成之后三百铁嘴鹈鹕可就是他的了,看在铁嘴鹈鹕的面子上,林麒也不能不管,急忙道:“萱儿妹子,别哭,既然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怎么也要成全了你的好事,放心,一切在我,不过,你要听我的,才能让那方子墨回心转意,你若是不听话,坏事了,你可别怪我。”
林麒如此一说,萱儿破涕为笑,道:“林大哥真是个好人,懂得女儿家的心思,你若真是我的表哥,该有多好!”
林麒暗道:“老子要是你表哥,先吊起来抽顿鞭子,把你那一身贱脾气打掉。”想是这么想,话却不敢这么说,沉吟良久道:“这事起因,不光全在那方子墨身上,当初若不是那个叫赵磊的狂生胡言乱语,也生不出这乱子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他而起,怎地就让他置身事外了?”
萱儿眨巴一下眼睛,恍然道:“林大哥说的对,当初若不是这个狂生,也没后来这些烦恼,我父亲与方子墨闹得不愉快,他却什么事都没有,实在是不公!”
林麒点点头道:“既然他要当这个媒人,那就让他当到底!”
是夜,赵磊睡梦之中,家中忽地出现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径直闯进了屋子,掀开他的被子,扯着他的衣衫,对着他尖声尖气的道:“你可是赵磊?”
赵磊是官宦人家子弟,父亲当过元朝河南行中书省的管钱粮的经历,从六品的小官,职权却大,元朝官员是最幸福的官员,干几年几辈子吃穿不愁,这几年天下大乱,赵老爷子jīng明,带着积攒下的银子,辞官回家,买房子置地,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赵磊乃是独子,已有一妻一妾,小rì子过得当真是让人羡慕,整rì里跟方子墨一帮子乡绅子弟吟诗作对,不亦快哉。
赵磊这夜是住在妾室房中,晚上喝了点酒,与小妾大战一番,疲累无比,睡的正沉,冷不丁被两个小鬼惊醒,抬头一看,全身抖得鹌鹑也似,就见这两个小鬼身长不过三尺,都戴着高高的尖帽,仔细一看,还是纸做的,左边的黑的似炭,手拿招魂牌,右边的白的似雪,手拿哭丧棒,真就是个黑白无常来索命,凄凄惨惨魂魄散。
赵磊吓得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扭头一瞧,自己肉身还搂着小妾,却是动也不动,他不知道犯了何事,怎地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顿时悲伤难抑,恐惧无边,哀声求饶道:“两位老爷是不是抓错了人?小人并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怎地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求二位老爷查个清楚,就算真是小人命中该有这劫数,还请告知,也让小人死个明白……”
那黑sè小鬼尖声道:“费的什么话,你犯下事情了,我家判官老爷要找你问话,且随我去就是!若是敢胡乱说话,管教你魂飞魄散!”小鬼说完话,手中多出条铁链,朝着赵磊一甩,将他套出,赵磊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跟着两个小鬼飘出了屋子,穿过墙壁,穿过院墙,向着黑暗中去,他挣扎不得,动一动,脖子上的铁链就紧上一分,无奈只能是哭哭泣泣跟着前行。
恍恍惚惚的到了一座大城,城门大且高,要仰头而望,其铁门上排列若干碗大的铁钉钉着。进了城放眼前看,就见有青面鬼拿着大铁叉,叉着人往刀山甩,其人身首破裂、腹破肠流。又有夜叉鬼破人腹的,挖心的,有挖眼睛的,有铁钩钩舌头的,大油锅炸人的,用铁锯把人从头锯开分两半的,还有把人倒栽在大石磨中,磨得血浆溢流。其中更有叫唤、哀嚎、凄烈惨痛之声发出,看得赵磊眼睁不开,耳不忍听,心中直颤。
不久来到一桥前,桥宽约四、五寸,赵磊脚才踏上去,又缩回来,实在是怕的厉害,小鬼扯动铁链,扯得赵磊踉跄上了桥,桥很坚固,不摇不动,向下一望,红红的血水里,有许多分不清楚是男是女的人头蠕动着,人人都未穿衣,又有蛇缠绕其身,蠕蠕而动,过了桥,到一处宏伟的官衙门口。
进了衙门,两侧立着无数鬼差,手执水火无情棍棒,凶神恶煞,一起向他看过来,正前方,一巨大红漆木案后面,端坐着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但见他二十多岁的年纪,脚踏朝靴,腰缠玉带,头顶金冠,唇红齿白的,双目有神,一双凤眉斜斜向上,不怒自威。
赵磊心中暗自嘀咕:地府中的判官不都是凶神恶煞模样吗?怎地这位却如此俊俏?刚想到这里,就见这年轻判官将个惊堂木拿在手中,猛然拍在案上,大声喝问:“大胆赵磊,你可知罪!”
这一声问,立时将个赵磊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哀嚎着道:“小人赵磊,见过判官老爷,小人不知犯了何罪,被yīn差强押到此,至今迷糊,还请老爷告知,也让小人死个明白啊……”
赵磊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他虽然是个纨绔,却也并不顽劣,欺男霸女之事从来不做,为人甚是低调,每rì里除了喝酒,吟诗作对,便是偶尔上街调戏一下那家的小娘子,但强取横夺之事,却也没有。思来想去,真个是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才有此问。
那里知道,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问的那判官勃然大怒,将案上一卷状纸,扔到他脸上,大声呵斥道:“你个jiān猾小人,大胆狂妄,为神人做媒,事后却不管不顾,致使两家失和,河神受辱,还敢说没罪!”(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一章 出游
赵磊接过状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竟是河伯告他的状子,上面告他酒醉失态,妄言做媒,河伯前去提亲,却又被拒,致使人神失和,一切根源都是赵磊当日做媒引起,事后却是不闻不问,作壁上观,从古至今,未有过如此媒人,坏了河伯女儿的名节云云……一条条,一件件,看得赵磊冷汗直流。
方子墨拒婚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当初一句戏言,招惹出如此大的篓子,他胆气不如方子墨,这些日子,方家的门都不敢登,想着避过去风头再说,却没想到被河伯告到了阴司。
赵磊是官宦子弟,懂得官场上的官官相护,在他想来,神仙也是如此,起码有交情,向着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官都惹不起,就敢跟神斗了?当下磕头如捣蒜,颤抖道:“小人当日酒醉,本是一句戏言,没想到河神老爷上了心,可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是那方子墨不知好歹,拒绝了婚事,与小人实无干系啊……”
一边告饶,一边暗骂自己多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怎地就忘了这句话了,方子墨也是矫情,河神的女儿,仙女一样的人物,怎地就配不上你个书呆子了?惹出偌大的祸事来,此人倔强,不通情理,日后还是少交往的好。
赵磊苦苦哀求,那判官是个冷面的,冷笑不止,对他道:“不瞒你说。我与河伯颇有私交,今日不惩戒你一番,以后也没脸见他,左右,来啊,拉下去抽五十鞭子!”判官一声呼喝,赵磊心中一冷,果然就是如此,急忙大声求饶,却被上来几个小鬼扯住。拽了出去。将他绑在院中树上,抽了五十鞭子,抽的赵磊神魂直冒,偏偏昏死不过去。只能硬挨。
五十鞭子抽完。又被小鬼拖回大堂。那判官冷言问道:“赵磊,你可服气?”
那里敢说个不服,赵磊急忙道:“小人服气。小人服气!”
那判官冷哼一声,道:“此事因你而起,就要因你而结,莫要以为你在阳世,本官就奈何你不得,一样搅扰得你家宅不宁,待你死后,十八层地狱就是为你造的,你可明白!”
来路之上,赵磊见到无数惨状,胆子早就破了,急忙磕头道:“小人知道,小人知道,不过方子墨是个不通情理的倔驴,小人若是劝服不得他,又该如何?”
判官啪的又是一拍惊堂木,瞪眼道:“当日你做媒,方子墨也是答应了的,如今反悔可是他的不对,他会闹,你就不会闹了?他若是听你劝也就罢了,不听你劝,你就闹腾得天下皆知,让众人都知道他是个不守信之人,你做不到吗?”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赵磊身上鞭痕一阵阵刺骨锥心的疼,那里敢说半个不字,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又听那判官道:“还有一事,两日后,你带方子墨道岳山游玩,本官自然会亲自出马促成这桩婚事,事情做好了,本官保你家宅平安,享福百年,做不好,有的你好受!好了,本官还有事,你这就回去吧!”
判官挥挥手,就有小鬼上来拖着他往回走,也不管他身上疼痛,连踢带踹,到了那血河旁边,其中一个小鬼超前一指道:“咦,你家娘子怎地也被押来了?”赵磊一惊,抬头去看,却被那小鬼一把推倒在血河之中,赵磊惊恐大叫,眼前一黑,霍然而起,只见还在自己家中,旁边小妾被他惊醒,娇声问道:“官人做了什么噩梦?怎地叫地如此大声?”
赵磊冷汗淋漓,难道只是个梦?稍一动,后背疼痛如针刺,让小妾看了看,说后背青紫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的,这才知道,刚才魂魄离体,真是去了一趟地府阴司,不由得楞楞出神。
阴司官衙内,林麒身穿官服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挥,幻想消失,不过就是一坟场,林麒嘿嘿一笑,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纸钱,烧给在场的小鬼,各个小鬼谢了,嘻嘻哈哈的隐入黑暗之中,林麒一边烧纸,一边对河伯道:“一顿狠吓,就不信赵磊不害怕,只要他怕了,就会尽心竭力给咱们办事,若是不成,就让他去闹腾方子墨,何必你我出头?”
河伯也笑,道:“还是你小子诡计多端,老夫当初怎地就没有想到,以至于亲自去求亲,惹了这多的烦恼,有你在,老夫放心的很,此事就交给你办了,老夫今儿高兴,实话告诉你说,此事办妥当了,可不光是三百铁鹈鹕,老夫手中还有一宝物,乃是当年后羿射日时候掉落下来的一杆箭矢,虽然神力消退,却也比一般的管用许多,你要对付陈友谅,老夫就助你一臂之力!”
林麒听到有额外的好处拿,双眼一亮道:“当真?”
河伯嘿嘿笑道:“老夫说话一言九鼎,只要此事办妥当,一样也少不了你的。”林麒微微一笑,也知道河伯为何肯下本钱,实在是有些事,他河伯做起来束手束脚,换了他可就是百无忌惮了,就拿不下雨来说,河伯就被方子墨写信告状,告的满天皆知,若是林麒来做,纵使用些手段,你方子墨又能告到那里去?就算是告了又有个屁的用了,神仙也不都是闲人,谁耐烦管你这家长里短的事。
林麒早就是成竹在胸,笑道:“双管齐下,就不信他方子墨是个铁石心肠的。”
且说赵磊第二天醒来,一大早就急急朝着方家而去,两人些许日子没见,方子墨倒也热情,实在是这几天憋闷的狠了,赵磊面带笑容,也不提别的,道:“前些日子,为兄去丈人家里办了点小事,刚刚回转家中,就听人说子墨近日心情不太爽利,不如为兄的带上好酒,后日里出去散散心,为兄知道有一处桃源之地,是家中下人出去办事,偶然找到,真是个好地方……”
方子墨的确是烦闷,被河伯折腾的也是不轻,不过近些天到是再无搅扰,想必事情已经过去,既然赵磊相约,那有不去之理,两人当下越好的,后日出游。
转眼就到了这天,老天也给面子,端的是个好天气,清朗天空偶浮几朵白云,轻风拂面,方子墨,赵磊,各带了一名书童,挑着酒食,朝赵磊说的山谷前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方子墨心情大好。
说着说着就说到仕途上来,方子墨觉得这些年的书不能白读,说自家有位远方的叔伯在朱元璋军中当书记,但天下形势并不明朗,这天下最后是谁的,还说不准,若是朱元璋最后赢得天下,就去投奔叔伯,也好奔个前程。
赵磊却说他父亲曾在元朝为官,怕新朝天子算旧账,不敢在入仕途,怕是就要老死山涧了,说到这里,赵磊有些黯然,方子墨急忙相劝,说说走走的,行了小半天,来到一处隐蔽山谷,山谷之中郁郁葱葱,百花齐放。
许多的白兔,松鼠四处奔跑嬉闹,见到生人前来却也不怕,依旧奔跑喧闹,山谷正对面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前却有一处茅屋一处茅亭。两人慢慢走近茅亭,眼前赫然一亮,两间茅草屋身后的景色十分别致。不说其他,单说茅屋附近的一小山洞,就引起了兴趣,洞口本身还不算小,却被左右的松柏掩映得只剩下一个缝隙了,恰恰有一股清泉从那缝隙中涌出,又若即若离的地绕两间茅屋一周,然后缓缓的流向远处的山间。
不远处有几个女子嬉戏打闹,俱都是素衣,赤足,头戴花环,媚笑如花,一颦一笑之间无限魅惑。暖暖阳光下,山花烂漫,映衬着少女的美丽天真,就有歌声从口中飘出:“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一鞭清晓喜还家,宿醉困流霞。夜来小雨新霁,双燕舞风斜。 山不尽,水无涯,望中赊。送春滋味,念远情怀,分付杨花。”
词是周彦邦的诉衷情,被几个青春少女唱出, 歌声婉转动听,让人心胸为之一畅。
“好一个世外桃源。却不知怎地有人家在此?莫不是咱们误闯了?”方子墨忍不住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茅屋中传出:“贵客来访,失敬,失敬”接着从屋子里走出三个人来。当先是一英俊的紫袍锦服男子,面带微笑,雍容华贵,身后跟着一个月白长袍的和尚,同样是俊逸潇洒,不似人间人物,再后面,是一国色天香的女子,怀抱瑶琴,踱步出来,方子墨向后偷瞧,见那女子双九年华,貌美如花,宛如九天仙子下了凡尘,让人忘忧。不由得心驰神遥,意乱神迷。
赵磊看清楚了先出来的男子,心头却是一颤,不是别个,正是阴司里的那个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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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二章 偶遇
贵如王侯的公子,就是林麒了,自打吓唬了赵磊,他就开始布置,先是找了这么一处美妙地方,盖了两间茅草屋,让河伯找了几个年轻女子,故弄玄虚,等待方子墨上钩。不出所料,方子墨见到萱儿,眼睛立刻就直了,却也难怪他,毕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书呆子,那里见过仙子般美貌的女子,顿时眼睛就跟长了钩子一样,再也挣扎不开。
林麒面带微笑,抱拳行礼道:“在下东海沧浪君,携小妹与好友云游天下,到了此地,见这里山花烂漫,水清,山翠,端的是好地方,忍不住停歇脚步,盖了两间茅屋,今日见到二位公子,心中惶恐,莫非是私人地方?若真如此,在下这就离开……”
文人雅士,爱的就是这个调调,林麒这几句话倒也说的顺溜,赵磊尽管腿肚子抽筋,仍是强作镇定,抱拳道:“在……在下岳山赵磊,这位是我好友方子墨,与我是故交,偶听得此处有一山谷,秀美异常,相约出游,没想到遇上了贵人。”客气了几句,赵磊拽了拽方子墨衣衫道:“方兄,方兄,怎地不说话,可是失礼!”
方子墨回过神来,急忙行礼道:“在下方子墨,见过几位,眼睛却仍是瞧着萱儿,赵磊不是个糊涂的,知道林麒带来的女子必然就是河伯的女儿,震惊于萱儿的美貌之中,心中暗骂方子墨不知好歹,这般仙子样的姑娘。你还矫情个什么?倒像是求着他一样,心中很是不平,就觉得如此好事怎地就不落在自己头上了?偏偏落在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呆子身上,还牵扯自己挨了几十鞭子。
客气了几句,林麒介绍了无相,说是少林的禅师,又介绍了萱儿说是自己的亲妹子,他家乃是前朝君侯人家,隐居东海海岛之上,不过终究是不如中华。也是耐不住寂寞。这才前来探访好友无相,走到了这里,留恋此地山水之美,逗留了两天。
方子墨不疑有他。一口一个君侯叫的甚是亲切。无相俊雅。书看得多。崩管你说什么,都能插上话,诗词歌赋。不在话下,谈论起佛法来,更是滔滔不绝,让方子墨甚是佩服,就连赵磊都暗中琢磨,神人就是与众不同,果然不是常人能比。
既然都是骚客,就要喝酒,林麒挥手让那几个女子回来,整治酒食,就在山谷之中摆上酒宴,借着轻风朗日畅谈起来,林麒没甚文采,话说的少,主要是无相与两人胡侃,聊着聊着,无相就聊到了歌赋上面,这也是林麒来时特意叮嘱过的。
眼见时机已到,林麒呵呵笑道:“今日与二位雅士相见,心中实喜,说到歌赋,我那小妹是天下一绝的人物,尤其是琴技更是天下无双,今日就让她给二位公子奏上一曲,也助雅兴。”说到这,扭头朝茅草屋道:“萱儿,出来给两位公子弹奏一曲,你常说天下之大没有你的知音,说不准这里就有你寻觅良久的懂趣人儿。”
女儿家不出头,这是规矩,萱儿跟着林麒见过方子墨和赵磊后就进了茅屋,一颗心却蹦跳得快要跳出来,那日夜晚,见到的方子墨还不过是一届喝醉了的狂生,今日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真是个白净的可人,父亲倒也没选错了。
耳听得外面谈笑风生,就有些忍耐不住,却是苦苦等待,听到林麒一声召唤,急忙站起,整了整衣衫,抱着瑶琴翩翩出了屋子,装出一副娇羞模样来,走到几人桌前盈盈一福道:“兄长有言,小妹自然遵命!”
说着话端坐到草地上,抱着瑶琴,秀眉一扬,林麒笑道:“慢着,如此良景,怎能有歌无舞,伸手朝那几个女子招手道:“来来,陪咱家小姐舞上一曲。”
几个女子都是些个花草成精的,也不知道河伯从那里请来的,俱都是些个艳美无双的人物,却又都比萱儿差上一筹,自然也就抢不了萱儿的风头,也真是难为了河伯,下了如此大的功夫,真是个可怜天下父母心。
听到林麒呼唤,几个女子娇笑着靠近,长袖一摆,做出个起舞的姿态,萱儿神情肃穆,伸手弹奏,一个前奏弹得行云流水一般,接着歌声响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萱儿唱的这个叫做子衿,出至《诗?郑风》听上去挺雅致,其实就是古时候的淫词小调,译过来的意思就是,青青的是你的衣领, 悠悠的是我的心境。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 难道你就此断音信?青青的是你的佩带, 悠悠的是我的情怀。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 难道你不能主动来? 来来往往张眼望啊, 在这高高城楼上啊。 一天不见你的面呵, 好像已有三月长啊
诗是无相帮着挑的,倒也符合萱儿此时的心境,唱的也是百转千回,情真意切,配着几个女子的长袖偏飞,当真有那么一股子风骚劲头,萱儿一曲唱了,方子墨的眼睛已经直了,喃喃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子衿是无相挑的曲子,林麒还听得明白,方子墨念的这个,可就懵懂了,伸手拽了一下无相,无相知道他读书少,凑到他耳边道:“歌是诗经中的静女,出自《诗经?邶风》,大意是,文雅的姑娘真美丽,约好在城边的角落里等我。却故意躲藏起来,惹我挠头又徘徊。美丽姑娘真好看,送我一支小彤管。彤管红红的发出闪闪的亮光,喜爱你的美丽。从郊外采来茅荑相赠送,确实又美丽又出奇。不是荑草真的美,而是美人送我含爱意。”
林麒楞了一下,狗男女这就对上眼了?委实太快了些吧?瞧了瞧两人,已经是眉来眼去的了,就差牵手走到一边互诉衷情去了。看来这事自己是办利落了,只要河伯在整出一个宅子来,不露出破绽,让方子墨上门求亲,媒聘一定,选个日子,送上门去,亲事也就成了,那三百铁嘴鹈鹕,和当年后羿射日遗留下来的箭矢,可就归自己了。
林麒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就有些摇头晃脑,觉得河伯为难之事,在自己手中,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办得妥妥当当,委实是个人才。林麒哈哈大笑,对萱儿道:“你往日里自恃甚高,常说天下碌碌之辈,没人是你知己,今儿个方公子却是对的巧妙,可还敢大言否?”
萱儿盈盈站起,道:“方公子大才小妹万万不及。”说完脉脉含情瞧了一眼方子墨,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脚步匆匆回到茅屋,不胜娇羞。
赵磊不过就是个看客,屁都不敢放上一个的人物,但听到萱儿说方公子大才,刚喝下的一口酒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入娘的,就念了首古诗,就成了大才了?那老子岂不就是诗圣转世?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场戏,还是无奈摇头,觉着有些过了。
赵磊如此想,方子墨却不这么想,就觉得自己真是有急智的,竟然瞬间对出了同是诗经中的诗文,这些年的书,委实没有白念,忍不住也是得意,听到萱儿最后那两句温言软语,顿时就楞住,心中犹如打翻了百味的瓶子,喜乐忧愁,一一涌现。
林麒看着萱儿进了茅屋,呵呵笑着对方子墨道:“小妹自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自视甚高,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此年纪还未嫁人,常说嫁人就要嫁个才子,才不负此生,家父与我也是为她的事操碎了心,今日小妹见到公子,竟然情不自禁的说出了愿得一心人的话语,想必是看上公子了,方公子,不知道可曾婚配?若是没有你和小妹倒也是一段佳话!”
方子墨楞了楞,半响也不说话,林麒好奇问道:“方公子难道不愿意?还是嫌小妹蒲柳之姿配不上方公子这等人物?”
方子墨长出了一口气,懊恼道:“君侯说的那里话,令妹仙子般的人物,在下怎会嫌弃,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遭人逼婚,那户人家势头甚大,小生死活没同意,无奈之下,父母在远方给小生定了一门亲事,想着将这件事情了解,如今聘礼都送了过去,这这……这要是早遇到君侯两日,该有多好!”
萱儿躲在茅屋里面偷听,一颗心跳的厉害,心中隐隐期盼,却不曾想方子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踹开了茅屋门,大步出来,再无淑女模样,指着方子墨大声骂道:“你个无情无义的酸生,你与我已有婚约,还是赵磊做的媒,怎就敢另外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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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三章 手段
方子墨惊骇莫名,林麒目瞪口呆,无相唉声叹息,赵磊脸色难看,萱儿怒容满面,像是瞬间被人点了穴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精彩无比,过了那么一小会,方子墨才回过神来,问道:“萱儿小姐话中何意?”
萱儿双手叉腰问道:“我就是那你口中势头甚大人家的女儿,你我既然已有婚约,为何还去聘别人家的姑娘?又怎可弃我于不顾?……”
方子墨楞了半响,知道萱儿是河伯的女儿了,霍然而起,冷声道:“好一个神祗家的女儿,竟然不顾廉耻的设下暗局,引我上钩,天下不知廉耻者,还有比你更甚的吗?哼哼,小生虽只是一介书生,却也不畏强权,不惧鬼神,有什么能耐,你都使出来,小生便是死了也不娶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方子墨嘴毒,一口一个不知廉耻,骂得萱儿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又那里说的过方子墨了。林麒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道:“方子墨,萱儿妹妹钟情与你,才会如此做,就算你不知道怜香惜玉,可看在她一片痴心份上,也不该如此辱骂吧?”
方子墨呸的一声,转头看向林麒,冷眼道:“君侯,你也真敢大言不惭,自认君侯,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你为虎作伥,替人出头,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了?”
无相急忙道:“不成就不成,何必口出恶言?”
方子墨指着无相鼻子,大声道:“最不堪的就是你这和尚了。不在庙里念经,管起了人家姻缘之事,做起了媒婆,你四大皆空那里去了?六根清净又到那里去了?难不成还俗了,你要当红娘不成……”
方子墨指桑骂槐,指东打西,竟无一人是对手,就连无相都被他骂得愣住,方子墨得意洋洋,拂袖转身而去。大声道:“在下不才。却也是圣人门徒,养的是天地浩然正气,便是你们使出千般手段出来,我也绝不会答应娶那河伯家的女儿。”
林麒也是动了真怒。大声道:“方子墨。我等好心促成你姻缘。你竟如此不识抬举,你若回来咱们还好商量,如若不然。也别怪我使出手段。”
方子墨头也未回,朗声道:“小生静候君侯的手段。”说完径直而去,看也未看身边的赵磊,傻子都知道能再这里碰到林麒萱儿,定然是赵磊暗中帮忙。
方子墨走的潇洒,却留下山谷中一片狼藉,赵磊惊得不知所措,生怕林麒恼怒于他,无相唉声叹息,萱儿掩面哭泣,林麒本不想搭理萱儿,今天这事眼见就要功成,若是她不跑出来大声呵斥,林麒有十分把握,不错,方子墨是定了亲,就不能退亲了吗?只要再引导几句,心乱神迷之下,方子墨必然会答应去退亲,到时候也就成了好事,怎地就这般耐不住性子?真跟他父亲一个脾气秉性。
无奈林麒实在看不得女子哭泣,叹息着上前,劝慰道:“莫哭,莫哭,你若不出来,我定能说服他退了那门亲事,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你放心,万事有我,万事有我……”
说是万事有我,林麒也没个好主意,方子墨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既然如此,不给他点教训,他也不知道马王爷张了几只眼。拿定主意,林麒瞧着赵磊,冷冷道:“此事还用得着你,尽量去跟他闹,说你当初保媒,他方子墨是同意了的,最好闹得尽人皆知。”
赵磊哆嗦道:“判官大人,你也看到了,方子墨是个倔驴一样的性子,我去他家若是不给开门,又如何是好?”
林麒冷笑道:“他不给开门,你不会找几个口齿好的泼妇站在门口骂吗?赵磊,你可想好了,你是愿意为了方子墨得罪我和河伯,还是愿意为了我等得罪那个走的时候连看你一眼都欠奉的方子墨?”
林麒这么一说,赵磊心中也有火,暗道:入娘的!我跟你方子墨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你的事老子都替你挨了几十鞭子,萱儿姑娘美貌的跟个仙子一般,你非但不领情,倒好像是害你一般,转身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看样子也是得罪你了,既然如此,那就得罪得大些,若不然,日后吃苦头的定然是我,到那时怕是你连屁都不会放上一个,这人委实太过自私。
想到这,赵磊答应下来,马上回家去找些口齿好的妇人,既然撕破脸了,那也不用顾忌什么,赵磊走了,就剩下林麒几人,林麒也没心情去听萱儿哭的梨花带雨,让无相送她回去,就在山谷中等河伯。
等到天色全黑,河伯匆匆而来,见了林麒,跺脚道:“怎地就办岔了,怎地就办岔了?小女回到家中,好一场大哭,寻死觅活的……老夫劝了许久,怎样也劝不听,还非那方子墨不嫁,家门不幸,你说怎地就生出这么个闺女来?”
河伯话语中并无埋怨林麒的意思,也知道是自家女儿急躁惹的麻烦,又见林麒脸色深沉,并不搭话,从后腰取出一杆长箭,但见这枝长箭遍体黝黑,比起普通的箭矢要粗壮,长上许多,递给林麒道:“这是当年后羿射日之时散落在天地间的一杆箭矢,老夫珍藏为宝,这几日你为了小女的事,着实费了心思,老夫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就送给了你,等你将事情办妥当了,三百铁嘴鹈鹕就是你的……”
林麒接过箭矢,看似不起眼的箭矢落手竟然沉甸甸的,怕不是得有几十斤的重量,箭杆上面残存的纯阳火力,含蓄不发,却让林麒心悸不已,如此一箭,找张强弓射出,怕是陈友谅什么命数也得丧命。
林麒见河伯愁眉苦脸的,生怕自己不管他的事了,事先送上点甜头来,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是如此神异宝物,看河伯肉疼,也知道有些舍不得,但为了自家女儿的事,也是没有办法。林麒得了这支箭矢,立刻就换了个副笑脸道:“萱儿妹妹性格直爽,受不得气,那也是常事,此事在我,有些事,你做不如我做,我就不信他方子墨就算不顾及自己,难道还不顾及家人了?定要逼迫得他同意……”
林麒说完,一张黄符甩出,念诵咒语:“精灵精灵,不知姓名,授尔五鬼,到吾坛庭,顺吾者吉,逆吾者凶,辅吾了道,匡吾成真,命尔搬运,即速便行,逆我令者,寸斩灰尘!”咒语念诵完,就有孤魂野鬼,飘荡进了山谷,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林麒召唤了一百多个野鬼。
白日里圣境一般的山谷,变得阴气沉沉,河伯也听说过林麒鬼师的名头,却还未见过他的手段,如今看来,只是一段摄五鬼咒,就召唤来如此多的孤魂野鬼,当真是了不起了,要知道道士作法,能召唤来五只野鬼就是极限,林麒一次召唤,就有百多只前来,着实令人赞叹。
林麒站定了,对着一众孤魂野鬼道:“召尔等前来,是要借尔等之力,事情办好了,都收在门下,修炼鬼道真经,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自行散去!”
鬼道真经乃是修鬼道的第一修炼法门,没有林麒的允许,不得轻传,散落在世间的孤魂野鬼都有所耳闻,这般机缘可遇不可求。那个也不离去,就在那里等着林麒吩咐。
林麒与鬼打交道最多,打眼一瞧就知道各个孤魂野鬼都有什么本事,就让一些遮人耳目的小鬼守在方子墨家老宅附近,方家都是普通人,一个鬼打墙就迷糊了,何况是十几个?林麒又让几个道行高些的,守在他家中的树荫下面,守住家门,但凡方子墨写信要烧,就收取了来,送到林麒手中,又让一些女鬼,去伺候方老爷子,男鬼去伺候方家老太太。
一切准备妥当,林麒对河伯道:“方子墨不识好歹,也莫怪我折腾得他家宅不宁,你回去等信就好。”
百多个孤魂野鬼,每日里守在方家,岂不就成了鬼蜮了,河伯眼见林麒布置得滴水不漏,点头赞许道:“好小子,果然有办法,老夫就在家静候佳音了。”
送走河伯,林麒扯了身上的紫衣锦袍,换上黑衣,带着群鬼浩浩荡荡朝着方家而去。
是夜,方老爷子尿急,迷迷糊糊的出来小解,走到门口,便见黑暗之中飘飘忽忽的出现一盏幽蓝幽蓝的灯笼,仔细一瞧,并没有人,就见那灯笼是一盏白纸扎就的,里面一点鬼火闪闪烁烁,投映着四周全是一片幽蓝光芒。
方老爷子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迷糊去了大半,揉揉眼睛,以为没睡醒,这时就听一冰冷的声音响起:“奴婢伺候老爷出恭!”声音没有一丝人气,冰冷单调的让人心底发寒,方老爷动弹不得,全身颤抖不停,就看见一个女鬼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拎着那盏白纸灯,面色惨白的露出脸来,双眼凸出,一条舌头伸得老长。
“我地个娘哎!”方老爷一声惨呼,白眼一翻,昏厥过去,这一声惨叫,惊起夜鸟无数,扑棱棱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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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四章 道士
方老爷子吓昏厥了过去,第二天才被下人看到,请来郎中一看,惊吓过度,开了个压惊的方子也就离开,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却还不错,喝了药,将养了两日也就好了个差不多,但老太太又出事了,同样是晚上出去小解,碰到一无头的男鬼,老爷子刚好,老太太又躺了下去,接着方家开始怪事不断。
先是方家的母鸡打鸣了,公鸡下蛋了,然后家里看门的狗疯了,出去采买的下人早上出门,到了晚上转了一圈压根就没走出方家附近,再然后方家开始鬼哭不断,于是各种各样的谣言开始流传了出去,说是方子墨得罪了神灵,降下祸患来了。
本来就够闹心的了,赵磊又开始找上门来,也不知道从那请来两个刁妇,口齿那叫一个利落,也不进门,从清晨到方家门口一站,指着就骂,一直到黄昏,倒也不是多难听,尽说些个道理,什么方子墨没有信义,本是定了亲的,毁亲不说,还陷朋友于不义……从不忠不孝骂到不仁不义,语出经典,句句有料,颇有些文采,还不带重复的,真不是泼妇一样的骂大街。骂辞一部分出自赵磊手笔,一部分出自无相。
方子墨年轻气盛,那受得了这个,先是派家里两个烧火做饭的老妇出战,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回来,其中一个还要上吊不活了,方子墨一怒之下,单枪匹马出战,却又那里是对手。被骂的全身抖动不停,脸色死灰。
惨败之后,方家开始闹鬼,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方家鬼影重重,不是没头的,就是吊死的,要不就是投河自尽的……种种恶鬼像是把方家当做了自己的家,鬼哭狼嚎,闹腾不休。折腾了不到一天。方家的下人们就不干了,到你方家来是混口饭吃,可不是卖命来着。胆子小的就开始逃,可不管怎么跑。都跑不出去。不管跑多远。最后还是回到方家来。
既然逃都逃不掉,那就熬着吧,于是乎晚上方家除了方子墨。上上下下的都做了一个梦,都被带到阴司一个衙门里每人挨了五十鞭子,然后那个英俊的不像话的判官,警告方家,若是方子墨的婚事不退掉,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方老爷子知道这是神灵发怒了,要收拾了他方家,不敢不答应,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去解除了婚约,说来也怪,平日里死活都出不去方家门的下人,解除婚约的时候,倒是出去的顺溜,并无阻碍。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有神明跟方子墨过不去,逼着方子墨娶河伯家的女儿,于是乎,所有人见到方子墨都会苦口婆心劝说,但方子墨是个倔驴一样的人物,根本未将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家里的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出不去人,难不成要饿死不成?
若是常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为着方家上上下下,也必然是服软了,他只是一届书生,怎么就斗得过河伯和林麒?何况萱儿貌美如花,对他情根深种,也不辱没了他,就算真个不喜欢,虚与委蛇就不会了?
但方子墨就是个不服输的人,不管如何恐吓,就是死活不松口,死活不娶萱儿,用它的话说,这是志气,是读书人的风骨,林麒听了之后,很是呸了一口,屁的风骨,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死活的酸丁。
方子墨忍耐不住,又开始写信,这次却有不同,上次他能告河伯,可林麒是谁?压根就不知道,告状也得有个名字不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告谁?但方子墨有办法,将林麒描绘成了一妖人,助纣为逆的妖人,将个事情前前后后的写得是清清楚楚,如何压迫他,如何招来鬼怪吓唬他家人云云,写了三大张纸,又开始一遍遍的抄写了,开始落款,满天神佛都在他告状之列,从玉皇大帝,到牛头马面,一个没拉下。
方子墨烧了一上午,可见写了多少的信,搞得方家是乌烟瘴气,他不知道的是,他烧完一封就有小鬼在旁边收起一封,等全烧完了,收拾齐全了给林麒送去,林麒看了信,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呆子是怎么想的,玉皇大帝管你这破事?牛头马面搭理你?
你来我往才是过招,你方子墨不是会写信吗?我这边就没有会写信的人了?于是林麒让人照着抄写一遍,给无相送去,让无相写信反驳方子墨,于是无相洋洋洒洒写了五张纸,一条一条批驳房子信里的内容。
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方子墨就在书房里收到了无相的信,他还以为有神灵给他回信了,喜气洋洋的拆开一看,竟被一条条反驳了回来,敢跟方大才子论写信?方子墨那里肯服气,于是又照无相信里的内容,一条条批驳了回去。
无相是个闲不住的人,一门心思的要普度众生,跟林麒混在一起,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不愁衣食也能超度孤魂野鬼,还能经常碰到些个稀奇古怪的事,他年纪也不大,虽然迂腐了些,但不是傻子,知道这日子过的算不错的,何况林麒也不是什么坏人,跟在他身后,多走走多看看,对于悟道也没什么坏处。
正愁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呢,方子墨回信了,无相打起精神,又一条条的批驳回去,你来我往,也不嫌个麻烦,辩了个不亦乐乎,他俩开心了,林麒和方家上下的老少都无奈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于是林麒再也不给方子墨送信了,开始施压,方家老宅里开始各种妖魔鬼怪轮番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每日里闹腾的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但方子墨就是不认输,除了写信之外,还让府中下人出去找抓鬼降妖的道士来,想要收拾了林麒带来的这些孤魂野鬼。
林麒也是真被方子墨搞烦了,起了脾气,放过方府下人,让他去找道士,林麒倒要看看,谁敢来管他的闲事?却又那里知道,那下人出了方家就跑了无影无踪,找的什么道士,早就找地方藏起来了,那个还敢回来。
方子墨不甘心,又派下人出去,并许诺重金,下人答应的挺好,一出了方家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方子墨也懵了,不知道是下人遭了暗算,还是都跑了,也不敢在往外面派人,家里就这么多人,都放走了,他方子墨可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方子墨有些承受不住了,家里每日闹鬼,折腾他的很少,但见到家里上上下下的每日里战战兢兢,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魂不守舍,如此下去,方家可就真的垮了,他思前想后,觉得林麒不是什么神灵,想必是河伯请来的帮手,是个心狠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估摸着也就能驱策一些小鬼吓人,应该也没什么本事,天下奇人异士多的很,只要请回来一个,不就解了方家的困厄?
有了这想法,方子墨亲自出了家门,到附近的县城张贴告示,请会驱鬼画符的法师,别说还真就有人揭了告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道士,一脸的愁苦,衣衫破烂不堪,也没个道童,人却是倨傲的很,方子墨稍有微词,扭头就走。
这时候赶鸭子上架也得上了,县里就这么一个道士敢揭他的告示,不用他用谁去?方子墨也留了个心眼,没说河伯的事,只说家里闹鬼,折腾的家宅不宁,若是驱鬼成了,奉送五十两白银,那道士点头答应,许诺要是他没本事驱邪抓鬼,分文不取。
方子墨见他信誓旦旦也放下心来,那道士让他买了些香烛纸钱一类的东西,两人晃荡着回家,道士进了方家门,就朝地上扔了两张黄符,别说,方家立刻就不再是往日里阴森的模样。
到了晚上,道士简单摆了个法坛,开坛作法,让方家所有的人都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否则扰了作法,可是祸事,方家遭了这么久的闹鬼,谁也没那个闲心出来找麻烦,都躲在了屋子里,连个偷瞧的都没有。
道士有些个本事,手中桃木剑挥舞着挑起一张黄符,念诵咒语:“如来顺吾,神鬼可停廖.如若不顺吾,山石皆崩裂.念动真言决,天罡速现形,破军闻吾令,神鬼摄电形.。”
咒语声中,剑尖一挑,黄符漂浮到半空之中,立刻就该燃烧起来,却不料,黄符在空中顿了一顿,接着一道大力一引,黄符犹如箭矢一般激射出去,落在一个男子的手中,这男子手抓黄符,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道士叹气道:“好久不见了,在怀远县,你坏了马爷的好事,他让你看守常二姐以作惩戒,如今又到这里来坏我和河伯的好事,谁给的你这么大的胆子?”
道士目瞪口呆看着林麒,不是别个,乃是当初怀来县常二姐家引来大鬼的那个茅山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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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五章 月老
岁月并没有在林麒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是多年前的模样,道士一眼就认了出来,也不怪他认得,正是因为林麒,他才在怀来县待了将近十年的光阴,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成了中年,直到常遇春将常二姐接走,才算是还了自由身。
马面当初答应给他找道法,说了就过,从那后马面就再也未出现过,他也没那个本事去地府讨要,就算有本事,也不敢去,就这么苦熬着,每日里帮着常二姐磨豆腐,十年里道法有多少长进不敢说,若说起磨豆腐来,绝对是一绝。
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干了十年,都干恶心了,何况是磨豆腐,他现在倒是委实是一见豆腐就想吐,身上又没钱,就这样一路坎坷的想回茅山去,但如今茅山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能不能有一席之地都难说,甚是凄凉。
一路心酸的到了此地,见到方子墨的告示,想着挣他点银子也好当做盘缠,却那里想到,出了怀来,第一次使道法,就碰上了林麒这个煞星,委实心如死灰,眼见林麒竟然可以手抓灵符,比起之前来,厉害的太多,要知道念完咒语,灵符就会自燃,先送到值日功曹手中,在传递到所求神灵座下。
林麒竟然能够截住符箓,说明他符箓之术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自己十年前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更是远远不如,楞了片刻。哭丧着一张脸道:“怎地又是你,就躲不过去了吗?上次碰到你,在怀来县待了十年,这次又要几年?”
林麒没想到道士见到自己竟是大吐苦水,见他一张脸哭丧着,心中也觉得不忍,道:“上次你惹恼了马爷,才有十年的惩罚,今次的事,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是河伯跟方家的恩怨。神明的事还是少搀和,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听不听可就在你!”
道士苦笑道:“怎敢不听,我这就拾掇拾掇。有多远走多远!”唉声叹息的转身去收拾东西。林麒见他凄凉模样。心中也有不忍,开口道:“你若是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吧。虽说四处颠簸辛苦了些,却也总有口饭吃。”
道士楞了楞,没想到林麒出口招揽,这些年他日子过的委实苦了些,如今天下大乱,茅山上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口饭吃都难说,道法是有,可也着实背运了些,尽得罪些个不该得罪的人,有条路走,自然是千般愿意,急忙点头道:“林大侠肯收留,自然求之不得,贫道这些年虽然每日里磨豆腐,道法却并未扔下,也有些用处。”
林麒笑道:“你的用处这就来了,明日你跟那方子墨说,这事你管不了,非但管不了,但凡他请来的驱邪抓鬼的法师,若想进他家门,先过你这一关再说,我也看得出来,这十年你虽然过得憋闷了些,但并未放弃修炼,道法沉淀到现在,跟当初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聊了几句,林麒才知道道士叫做王程,乃是当世茅山宗的三代弟子,也是受了符箓的,林麒又叮嘱了几句,王程转身走进方子墨的家中,将林麒跟他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转身就走,到了方子墨家大门外不远地方盘膝打坐,守住方家。
方子墨傻眼了,本是请来抓鬼驱邪的道士,如今成了门神,心中更增恼怒,大步走出家门,喊道:“我方子墨没什么本事,却也知道君子之德,绝不会就此低头,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方子墨的喊声在夜色中回荡不休,林麒却是叹息了一声,方子墨简直就是倔驴转世投胎,怎地就如此的不成个人?不管家人死活,只顾自己心头的那一点坚持傲气,如此自私之人,当真世所罕见,却也没有好办法。
既然你方子墨不怕,那就继续吧,于是方家的老宅里面依旧是鬼影重重,如此这般又耗了半个月,林麒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还有大事要办,不能将所有的时间都陪着方子墨耗下去,想了想,让王程看护好方家,尽量使出手段来,折腾他个不安宁。
林麒抽出身去找河伯,直言方子墨是个不懂事的,不能将只盯着他一个人了,不如去找月老想想办法,问清楚了月老所在之地,独自前去,在五龙山兜兜转转了两日,才找到一处山谷,此处四面皆山,清幽无比,端的是一好去处。
山谷右侧靠山有一祠堂,高高的青石台阶,褐色的门墙,不像常见的祠堂那样黄墙黛瓦、金碧辉煌,却更显得古朴、典雅,在四围葱郁的山色和潺潺流淌的小溪映衬下,隐隐透出几分异样的道气、灵气。
入得门来。是四棵生机盎然的栗树,这是“利市”的谐音,庭院里种着两棵红豆树,高高的树枝、树梢上还迎风飘舞着许多彩纸,上面尽是些个求姻缘的话语,随风舞动,哗啦啦直响。
祠堂中供奉的自然是月下老人了,白须白发、慈眉善目、可亲可爱,身边没有诸多侍奉、守护的神灵,却只有两位稚态可掬的小小儿童。此处并不是庄严肃穆的殿堂,而只是个寻常院落,月老是很奇怪的一位神祗,主掌天下姻缘,却连个尊称都没有,天下人只是称呼月老,或是月下老人。
此地与河伯诉说的一样,应该就是月老的祠堂了,却不知为何没见到月老,正疑惑间,耳听得外面有人轻轻叹息,进来时并未见到人影,怎地就有人发出声音来?林麒心中一动,闪出祠堂,月光下就见院子中间一颗古松下面,有一石桌,旁边两个石凳,其中一个上面坐了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愁眉苦脸的翻着一本厚厚的古书,唉声叹息,林麒回头看了看祠堂里的神像,与石凳上的老人一样,知道这就是月老了。
林麒不敢莽撞,小心走过去,老人却像是看不到他,头也未抬,仍在翻着手中那本已经泛黄的厚书,林麒走到老者身边偷看,但见老者手中书卷上面的字既不是汉字,也不是蒙文,忍不住试探道:“老丈所看之书,文字怪异,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书?”
老者道:“这不是人世间的书,你怎么能在别处见到?”
林麒问道:“那这是什么书?”
老者道:“此乃幽冥之书。”
林麒问:“幽冥之人,怎么到了这里?”
老者道:“凡是阴间的官员都管阳间的事,管理人间的事,怎么能不在人间行走呢?”
林麒问:“那么您管什么事啊?”
老头道:“天下人的婚姻大事。”
林麒这才确定老者是月老无疑,行礼道:“小子林麒拜见月下老人!”
月老仍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你进了山谷,找到了祠堂,见了我的神像,却跑过来试探老夫,不是个实在人,说罢,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麒微一琢磨,月老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俗话说的好,人老精,鬼老滑,活这么大岁数了,都不是好应付的,若是说些个谎话被识破,反而不美,不如直来直去,再做应对。
想到此处,恭敬道:“小子是道门中人,来见月下老人,实是有事相求。”便将辅助朱元璋之事说了个前后,直言手下有三百草头神,奈何扎草人的麦秆不管用,就有神人指点,说月老种的情丝草嗮干之后扎成的草人,遇水不沉,遇火不燃,前来相求。
林麒以为月老会问是谁告诉他有情丝草的,却不料月老提也未提,叹气道:“情丝草,一年一熟,除了上面的棉絮要用来编造红绳,其余草叶草梗送给你那也没什么,只是今年雨水不济,怕是难以成熟了。
林麒故作惊讶,问道:“老丈何出此言,你乃是神祗,主掌人世间的姻缘,种下情丝草,那也是有神职在身,便是这天下处处缺水,也缺不到你这里来啊。”
月老摇头道:“老夫得罪了此处河神,就算下雨,也是阴奉阳违,公报私仇,下的地皮都没湿就撒手不管了,或是晚上几日,你要知道,情丝草最是娇嫩,就如世间男女之情,禁受不得风吹雨打,更不能短了滋润,否则就会枯萎成灰,不信你看!”
林麒顺着月老手指方向看去,但见山谷右侧有十几亩好地,种着许多有些枯黄的草,林麒山村孩子出身,不是那种不认识五谷的人,瞧着那些草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不就是棉花吗,忍不住就开口道:“情丝草就是棉花?”
月老道:“可不是一般的棉花,普通棉花熟时裂开露出的棉絮可是白色的,老夫这是红色的,专门用来做红绳的,一颗红棉,只能做一根红绳,此乃神棉!”
林麒愕然,就算长出来是红色的棉絮,那不也是棉花!非得起个好听的名叫什么情丝草?心中这么想,却也知道红棉不是普通之物,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月老道:“你修习道术,想必也会些个求雨的法门,不如你来种这情丝草,成熟之后,红棉归我,草梗归你,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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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六章 姻缘
林麒当然说好,却还是问道:“情丝草这般瘦弱,就算雨水充足,今秋能成熟否?”
月老叹息一声道:“世间男女姻缘,俱都在红绳牵扯中,若是情丝草长得不好,红绳就不会编织得太粗,情也就不会持续太久,世间男女有许多都是累世夙缘,求了几辈子,今生才能相聚在一起,老头子又怎能忍心看着她们情深缘浅。”
说到这里,月老一张老脸更显得沧桑,林麒想不到还有如此说法,想了想道:“我去看看情丝草。”说完朝那十几亩地走去,到了近处,蹲下身来,仔细去瞧,就见这些个情丝草真跟个棉花长得一样,不同的是看上去娇弱了许多,不似棉花那般粗野,许是缺少了雨水的缘故,一颗颗的打蔫,俱都是无精打采的,有些根部已经泛黄,土地也有些干裂,真要如此下去,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都得干死。
林麒暗叫侥幸,若是晚来几天,想必百十来亩的情丝草就都枯萎了,那岂不是就要等到明年?他等得了,朱元璋,陈友谅,未必等得了,何况钟馗来时跟他说的明白,情丝草的草埂只有结成开花才后嗮干才管用,没长成的情丝草跟野草也没什么区别。
林麒琢磨了一下,他暗中与河伯勾连,下些雨水不成问题,待这些情丝草开花结出棉絮,只要偷出一颗来连接成线,系在方子墨和萱儿的脚踝之上,事情也就成了。
十几亩地的情丝草是根本。林麒也不敢大意了,转动玉戒,呼唤老李,让他带三百草头神尽快赶来,有老李三百草头神护住情丝草,林麒也更放心些,何况他也不能每日里守在这个地方,方子墨的事还需要他去操心。
林麒蹲在田垄,沉思前后,还是有些忧心。生怕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打。但想了想,上次陈友谅大败亏输,就算重头再来也要一年左右的时间,万万不会短时间与朱元璋决战。沉默间。不知月老何时到了近前。道:“你觉得如何,可有把握今秋成熟?“
林麒道:“只要照顾得当,雨水充足。应该无事,老神仙放心,晚辈定然会竭尽全力,我已召唤手下三百草头神,让他们到此看护,求雨的事,自有我来想办法。”
月老长吁了口气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哎!老夫得罪了个恶人,将今年的红绳搅了个乱七八糟,许多有缘男女已是耽误了姻缘,明年可是不敢再耽误了,否则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月老唉声叹气的也坐到地头,从腰间布囊里取出一团缠绕的乱七八糟的红绳来,先前还只是冒出个头,到了后面这团红绳竟是越来越大,跟一大西瓜差不多少,也不知道月老的布囊是何种资材做成,竟然能装下如此多的红绳。
月光下月老仔细去解开一根根缠绕的乱七八糟的红绳,神情专注,小心翼翼,仿佛红绳什么特别易碎的东西,半天的功夫一根都没有解下来,林麒看得好奇,问道:“不过就是些红色的绳子罢了,纵然有些神异,也不用如此费力,不如快刀斩乱麻,用些气力,都抽拽出来,大不了在接上就是了。”
月老摇摇头道:“你知道个什么,在你眼中不过是红色的绳子,但在有情男女身上就是缘,所谓缘在天定,份靠人为,先有缘才能有份,有缘份不怕经历,天缘无需刻意安排,缘这种东西最是脆弱,错过了时日,地点,或许就错过了这一世,所以红绳才脆弱无比,已经搅乱,最不容易分开的,像你说的抽出来,若是断了,连接上就是,那岂不是结了疙瘩?这种缘不会长久。”
缘分这种事情,难以一句两句的说清楚,林麒也是听了似懂非懂,好奇问道:“天下间所有男女姻缘都是你主掌,都是你将红绳系在他们脚上的?”
月老笑道:“我那里有如此多的功夫,岂不是要累死,我主掌天下姻缘不假,世上每个人的姻缘都在这本姻缘册子上,我不过就是按照上面记载,将编织好的红绳送到各地城隍手中,城隍手下的小鬼,自然就会按照姻缘册子上面的名字去系上红绳。我也就是种植这些情丝草,监督天下姻缘之事罢了。”
林麒又问:“系上红绳两人就能在一起了?”
月老摇头道:“红绳系上,就是将两个人的缘系到了一起,很多夫妻的缘分,都是一个媒婆在合适的时候遇见另一个合适的媒婆。两个媒婆只是好此事者,见姑娘小伙在她们的撮合下联姻成家,觉得自己成了桩美事,功德无量。就像是,来自不地方里的两个媒婆被同时邀请出席一个寿宴,恰好在同一张酒桌上。一个媒婆说,我村那小伙二十四岁,壮实,另一个媒婆说,我村那个女娃二十一岁,勤快。由此个回到村中说和,就说明红绳已经系到这两个男女的脚踝上了。”
许是月老这些日子憋闷的久了,林麒问什么就答什么,倒也其乐融融,林麒又问道:“若是有些人无缘分,是不是将他们记到你手中的姻缘册上,就有了缘分?”
月老道:“那是你想的这般简单,缘乃天意,份才是人为,缘都没有,份什么?姻缘之事,都是前世的因果积累,你来瞧!”说着打开册子,林麒伸头去看,就见册子上有些空白地方隐隐的显露出字迹来,而有些名字却渐渐暗淡直至消失,册子上的字迹不断变换,诡异莫测。
月老道:“那些消失的名字,都是此生缘分已尽的了人,新生出的名字,都是今生注定要相遇的,书册上有名字的,红绳系上才会有用,没名字的,就算红绳系在了两人脚踝之上,也是缘浅,不会有好结果,试想,种子都没有,又如何结出果实来?”
说到这,月老叹息一声道:“刚才你问我打个结的红绳子能不能用,老头子告诉你,能用,但时间长不了,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最后注定要劳燕分飞,反而错过双方各自真正的姻缘,所以我才不给河伯的女儿萱儿和方子墨系红绳,你明白了吗?老头子不是迂腐之人,与河伯也是故交,此事但有办法,我又何必推脱?有些事实在是不能做啊。”
林麒愕然,听得出月老话里有话,想必是看出来他与河伯相识,既然如此,再装下去,也就没有意思了,林麒嘿嘿一笑,挠头道:“老神仙是如何看出我与河伯相识的?”
月老笑道:“你说有办法呼风唤雨的时候,老头子就知道了,河伯是河神,更是此地的水神,若无他发话,谁敢多降一滴雨水?你请别的水神,人家不管这一块,谁又会惹这个麻烦得罪河伯?所以老夫就知道你必然与河伯相识,想必还是他请来让你想办法的,不然老头子何必和你说上这么许多?”
这下轮到林麒愁眉苦脸了,还以为自己聪明的紧,却不知道,早就被月老看了个通透,想来也是,月老是神仙,活了最少也得有千年之上,千年的王八都成精了,就更不要说月老了。
林麒尴尬道:“晚辈并无恶意,河伯纵有不对,也是为了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俩相交多年,也该知道他脾气,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总不至于为了些许小事,真的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若能有一线机会,帮上二位一把,晚辈也是义不容辞。”
月老叹息道:“知道老头子为何见你吗?那是因为萱儿与方子墨这三番两次的折腾下来,已是有了缘,不过这缘却是孽缘,孽缘老头子是不会去系上红绳的,可有些事,老头子不能做,不见得别人也不能做,你明白吗?”
林麒双目一亮,感情月老要将此事托付给他,如此才好,总算有个交代,三百铁嘴鹈鹕也能到手,孽缘不孽缘的关他林麒屁事?反正他对萱儿和方子墨这两位都没什么好感,都是些个自以为是的,只要能让这对狗男女好上一时片刻的,铁嘴鹈鹕到手,那时候两人就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跟他林麒没有关系了。
林麒嘿嘿笑道:“只要是缘,就不能看着不管不是,晚辈不才,愿意管一管这闲事。”
月老沉默了一下,将那团乱七八糟的红绳扔给林麒道:“老头子老了,眼神不济,你若是有时间,就帮老头子解开几根,若是少了那么一根两根的,那也难免。”
林麒笑道:“晚辈最是尊老敬贤,这般粗浅的活计,怎能让你来做?晚辈来就好,晚辈来就好……”说着将那团乱七八糟的红绳抓到手里,红绳果然神异,林麒就感觉手掌心有淡淡的温暖之意,心中暗道:“红绳这般神异,若是能多偷个十根八根的,日后也用得着。”
刚想到这里,就听月老悠然道:“虽然乱糟糟的了,少个一根两根的难免,若是少的多了,却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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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七章 红绳
月老施施然走了,剩下林麒低头瞧着手中乱麻也似的红绳发呆,都乱成这个模样了,月老还能查出来多少?这么一大团子,留下三根怎么也不过分。林麒打起精神,开始仔细一点点去解红绳,却没想到红绳娇弱无比,力气稍微大上一点,红绳就会断掉,他又不是个娘们,手上没个轻重,小心翼翼折腾了半个时辰,一根完全的都没解下来,倒是弄断了三根。
林麒颓然将红绳放下,这样下去,一年也解不开三根下来,他瞧着红绳发愁,既然干不了,总得找一个能干的来,想了想,除了无相没有别人,转身出了山谷,来到河伯府上,河伯正愁眉苦脸的喝茶,见到林麒回来,欢喜道:“可是找到那老东西了?有了眉目没有?”
林麒笑道:“放心,万事都在掌握中,只要雨水充足,情丝草成熟之时,就有红绳奉上,到时候略施手段,将红绳栓在萱儿和方子墨脚踝上,喜事也就成了。”
河伯大喜,连连称赞林麒办事得体,林麒也不与他废话,约定好只要他黄符甩出,雨水就来,不能多,不能少,得保证情丝草能够顺利长成,河伯拍着胸膛说一切在他,两人又聊了会,林麒带着无相回到山谷。
林麒也是想明白了,此事不能着急,就算他现在手中有红绳也万万不能给萱儿和方子墨系上,谁知道两个孽缘的人能好上多久?只能是情丝草成熟了,草人扎好了。再将红绳系在两人脚上,那时铁嘴鹈鹕也到手了,两人日子过不过的下去,就不是他林麒该操心的了。
无相到了山谷,觉得那都好奇,四处兜转了一圈,林麒将那团乱麻也似的红绳扔给无相道:“无相,你是佛门中人,向来静的下心,手也巧。这些个红绳牵扯到许多人的累世姻缘。就托付给你了。”
无相人实诚,却不是个傻子,被林麒坑过太多回,如今林麒说什么。他都在脑子里面过三圈。想想是不是又挖了坑让他跳。但这次一圈脑子都没过,就脱口而出道:“我是个和尚啊,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和尚,你让我解开红绳,成全姻缘男女,是不是过于荒唐了?”
林麒一愣,和尚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苦口婆心道:“无相啊,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促成姻缘其实是有功德的,如今这些个红绳都纠缠到了一起,许多累世姻缘的男女因为没了红绳,无法结亲,还不知道再要轮回几世,才能结缘,你就忍心看着世间的痴男怨女苦苦煎熬吗?……”
林麒的话不是很多,却每次都能说到无相的心坎上,无相低头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道:“好吧,就当是帮你了,不过此事万万不可说出去,否则让人知道我一和尚在这拆解红绳,帮人成就姻缘,我这和尚也就不用当了!”
林麒急忙保证谁也不说,就在这时,月老急匆匆走过来,将手中厚厚的姻缘册子扔给林麒道:“我有点急事,要出门一趟,月老祠你就替我管上一段时日。”说完转身就走,半点也不回头,林麒楞了一下,急忙开口问道:“老神仙要去哪里?”
话出口月老已经没了影子,林麒隐隐觉得不对,就在这时,山谷外面忽地有声音传来:“月老可在家,小的是山东城隍下的鬼差,今年的红绳还没送去,我等奉城隍老爷之命前来领取,月老可在家否?……”
林麒半响说不出话来,知道为何月老把这乱成麻的红绳交给他,还说少上一根两根的没什么要紧的了,先前还以为是运气不错,月老人不错,合着他早知道各地城隍会派鬼差前来索要红绳,将自己扔在这,他出去躲清静去了,屁的要紧事,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怪不得先前说了那许多姻缘的事,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林麒哭笑不得,这些个神祗果然是没一个好打交道的,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就暂且代理几天月老吧,林麒无奈摇头,无相问道:“你怎地了?脸色怎么变得如此难看?”
林麒叹息道:“我把你坑了,月老把我坑了。”
说话功夫就有个鬼差戴着白白的纸帽,晃晃悠悠的进来,见到林麒,上前问道:“敢问,月下老人何在?往年这时节,他早已传信各地让我等前来取红绳了,今年却是半点消息也无,我家老爷派我来问问,红绳可准备好了?”
林麒咳嗽一声道:“月老不在家,出门办事去了,将这月老祠托付给我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就成,今年该给你们山东多少红绳子啊?”
鬼差取出一本册子来,翻了翻道:“今年山东境内累世夙缘者有一百七十五对,就等着红绳系上了。”
林麒张大嘴说不上话来,一百七十五对可就是一百七十五根红绳,自己费了半天牛劲,一根都没解开,小鬼张嘴就是这么多,他林麒那里有办法?不由得问道:“这数目怕是有些不对吧,怎地山东会有如此多累世夙缘的?”
鬼差也不着恼,道:“册子上记得一清二楚,小的那里敢胡言乱语,何况月老这里有姻缘册,各地每年有多少对男女需要系绳子,都记得一清二楚,若不信,咱们对一下册子也就是了。”
林麒双眼一亮,着啊,对册子好啊,反正册子上都是鬼画符一样的文字,他林麒不认识,这些鬼差就认识了?就算认识,他不认识,就可以推脱说不认识上面的文字,让鬼差等月老回来就是,拖上几个月,情丝草可也就差不多产棉花了,就不信那时候月老还不回来。
林麒笑眯眯道:“那咱们就对对册子!”说着翻开月老留下来的厚厚姻缘册,打开一瞧,林麒如五雷轰顶被劈在原地,动弹不得,先前他看到蝌蚪一样的文字,如今都换上了楷书,一笔笔的小楷端正无比,若是说他连字都不识,可就没人信了。
林麒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怕是月老从他进这谷中开始,就算计自己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晚了,红绳没到手,情丝草没长成,不能掉头就走,只能管下去,当真跟吃了个苍蝇一下的恶心别扭。
林麒无精打采的翻动姻缘册子,上面果然记得清楚,今年山东境内有一百七十五对累世夙缘的男女需要红绳系上,可他现在一根红绳都没有,又从那里给他找一百七十五根去?
林麒呲牙咧嘴的,暗暗想着推脱之词,这么会的功夫,山谷外面又来了个鬼差,山西城隍也派小鬼领红绳来了。
林麒放进山谷,同样是先前的那些话,不同的是这位鬼差愁眉苦脸的,对着林麒道:“往年这时红绳都系的差不多了,今年已然耽误了两对,错过了时辰,城隍老爷说了,领不到红绳就让小的在这呆着,什么时候领到了什么时候回去。还请这位老爷可怜可怜小的,将今年的红绳拨付下来,也好回去交差……”
这位说的可怜,先来的哪位可就不干了,尖声道:“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你家城隍老爷催的急,我家老爷催的就不急了?你装这可怜的模样给谁看了?后面排着去,爷爷可是比你先到的……”
两个小鬼吵吵嚷嚷,都求林麒先可着他们来,林麒头疼无比,将那团红绳扔到两个小鬼面前,道:“吵什么吵?信不信老子赶你们出去,呶,红绳就在这了,你们谁有本事解开就是谁的,没这个本事的,就给老子滚蛋!”
山东来的鬼差听林麒说完,嗷!一声就扑了上来,也不怪他心急,他在城隍座下就是负责系红绳子的小鬼,若是事没办好,城隍老爷固然有责任,但这种事,向来就是罚下不罚上,出了差错,最后还不都得推给他,难道还能去争辩不成?
若是普通人看守月老祠,小鬼还能仗着鬼差的身份吓唬吓唬,但他早就认出了林麒,这几年林麒鬼师的名头着实响亮,天下间的鬼物就没有不知道的,也是个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只能是委曲求全,急不可耐的扑上那团红绳。
许是过于心急,竟然弄断了一根,林麒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见他愁眉苦脸的拿着根断了一半的红绳,上前去一脚将那鬼差踢了个跟头道:“你扯断了一根,扣你们山东一根,那个谁谁……你来解!”
林麒算是想明白了,月老是把他给坑了,跑了没影子,这责任林麒也不想担着,既然如此只能是坑下面的小鬼,如此一来倒也好,老子不是不管你们,红绳已然成了这个模样,谁家想要,谁家自己想办法,凭啥老子费心费力的给你解开?
就这么会的功夫,山谷外面又来了几家各地城隍座下的鬼差,林麒全都放了进来,挨个的自己去解红绳,一人一次,解到手了,拿走,断了的,就扣一个,换下一个,轮着来,如此往来反复,谁也别争,谁也别抢,倒也公平合理。(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八章 草头神
又过了两天,各地城隍座下的鬼差都到了山谷中,林麒也不客气,照着先前的规矩来,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林麒这法子公平,倒也没谁出来闹腾,于是乎山谷中鬼差成群,整rì里大呼小叫,解下一条完好红绳就蹦跳起来欢呼,折了的就坐地大哭,好好一个清幽的山谷变得鬼哭狼嚎,那团乱麻也似的红绳,竟然就慢慢小了下去,怕是用不了十天半月的,也就差不多全解开了。
眼见这事就算办妥当了,林麒不免有些得意,无相却看出了端倪,对林麒道:“月老不是说红绳都是有数的吗?若真是如此,不管是完好的,还是折了的,都记录在册,鬼差都取走了,咱们还剩下些个什么?”
林麒心中咯噔一下,怎地就忘记了这岔,无相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红绳是有数的,如此多个小鬼你来我往,最后怕是连折掉的红绳都剩不下半根,林麒看得清楚,不管小鬼解开的是好绳子,还是半截的,都小心收拾起来,没有一个乱扔的,说明折了的也管用,想必是知道绳子有数,这才小心谨慎。
林麒有些烦恼,总不能将这些个鬼差赶出去,解下两三根再放进来,如此做岂不是掩耳盗铃?到那时谁家绳子短缺了的,必然会找到自己头上,这种事万万不能干,林麒想了又想,老李还没到,暗中传话给老李,让他扮作鬼差的模样,也来解红绳,也不多要,解下来三根就成。
到了晚上,老李扮作鬼差来了,剩下的三百草头神,林麒让他们护住一百多亩的情丝草,自己又跑去方家瞧了瞧,方子墨仍是倔强强撑了,没有半点服软的势头。
老李也当真争气,扮作鬼差,竟然没被发现,排了几天,解开三条完整的红绳,林麒大喜,将个红绳小心贴身藏了,过了有半个多月,那一大团乱麻也似的红绳最终被各地来的鬼差解开,不管是好的,缺的,对了对,数目不差,心满意足的走了,剩下三个怎么也对不上账,每家缺了一根,苦苦哀求林麒想办法。
林麒瞪着眼珠子骂:“都滚蛋,红绳就这么多,你们也不是没看见,缠着我干什么?是你们没小心看着,定然是被别家偷了几根,要找找他们去,找我做什么了?不服就等月老回来,来来……我这还有点活!”
鬼差办事都有时限,比不得人间胥吏,到月老这耽误了些时rì,也是事出有因,但事情总算是办好了,说明了耽误的原委,顶多挨顿骂,何况有许多地方已经错过了系红绳的时辰,若是错过多了,也是自己的责任,那里有时间在这等月老,何况还要帮林麒苦工一样的干活,三个小鬼也没了办法,各自少了一根就少了一根吧,只能是回去想办法,哭哭啼啼的走了。
各地鬼差一走,月老就回来了,见到林麒讪讪而笑,林麒笑着问道:“老人家,出门回来了?时机把握得相当令人佩服,那些个鬼差前脚走,后脚你老人家就回来了,你是怎地算的?也教教我!”
月老笑道:“你这小子怎地拿话挤兑人,你怀中那三根……我就不说什么了,事情是你干的最后成就什么样的姻缘,跟我老头子可是没有半点关系。”
林麒哼哼道:“若不是我还有些机智,岂不就左右为难,老人家你这事做得可是有些不地道,找我顶缸,也不说个清楚?”
月老道:“事情办的不错,小伙子是个能干事的,我老人家也不白让你费了这番力气。”说着指了指院子中的那颗挂满红豆的树道:“看见树上的红豆了吗?你扎完草人,每个草人用此红豆做眼,白rì出行,可就再也不用怕阳光了。”
林麒惊喜道:“当真?”
月老道:“自然是真,红豆乃是相思之物,相思,大树也,其材理坚强,邪斫之则有文,亦可作器。其实赤如珊瑚,历年不变。东冶有之。更何况是我院子中的红豆,不是那普通之物,堵住眼窍,不受阳火侵袭。”
林麒大喜,他手下三百草头神,其实就是鬼物依附草人之上,白rì里阳气充足,道行就大打折扣,若真如月老所说,不在畏惧白rì里的阳气,岂不是厉害上许多,林麒急忙道谢,月老笑道:“小伙子,要知道有事吃亏就是**,你年纪还轻,rì后经历多了,也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林麒点头,暗道:“这话倒也没说错了,若不是自己管闲事,那里会多出支后羿shèrì用的羽箭来,若是自己不耐烦,带着红绳离开山谷,那里会知道月老的红豆有如此妙用,想了想,这一趟虽说坎坷了些,收获倒也颇为丰盛。
接下来的rì子就是守护这百十多亩地的情丝草,老李带着三百个草头神分作三班,rì夜守护不停,每rì里除草,抓虫,这些个情丝草委实娇嫩的让人烦恼,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蛇虫鼠蚁,就变得蔫吧,若是肥料不够,雨水不足,眼瞧着就能枯萎下去,正如人世间的情爱,总是需要悉心呵护,稍有别扭,就变得脆弱。
林麒不敢大意了,一路走来,三百六十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好在有河伯暗中相助,有三百草头神守护,用心之下,rì子一天天过去,也就到了秋季成熟季节,眼见着百十亩地的相思草结出果实,爆出鲜红的棉絮,一眼望去犹如鲜红的花朵,布满了整个小山谷,这时月老又出现了,带着六百颗红豆,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月老挎了个小竹篮,放下红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只是绕着百十亩地走了一圈,所有的棉絮就都被他收走,剩下光秃秃的草埂,连颗种子都没留下,林麒是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月老吝啬成了这个模样。
月老收了棉絮,神神秘秘的就进了自己的祠堂,大门一关,在不出来,对林麒不闻不问,林麒也是无奈,心中有些别扭,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怎地做事就如此决绝?
既然红豆草埂都有了,也不需要月老做什么,那就各忙各的吧,林麒将所有的草埂收起来,放在阳光下晾晒,直到绿绿的草梗晒成金黄颜sè,这才扎起草人。
说起来也是奇怪,百十亩地的草梗,堆积起来跟座小山一样,但阳光下一晒这些草梗就会变得又细又小,而且不像普通的麦秆晒晒就干,这些个草儿,竟然一直晒到了来年chūn天,才算是全部晒好,恰好够扎三百个草人的,山谷之中,除了月老,活人就两个,在老李的指点下,林麒和无相白天黑夜的扎草人,忙活了十来天才将三百个草人扎好,远远望去一片金黄。林麒又将六百颗红豆,塞进每个草人眼中,所有的草人立刻就变得不一样起来,灵气盎然,整齐排列,仿佛一声呼唤就要活过来,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无相赞叹道:“古人说画龙点睛,龙有灵xìng,这些个草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世间事,委实奇妙。”
林麒也是胸怀舒畅,眼见草人成型,可就再也不怕陈友谅的水猴子了,呵呵笑道:“让老李他们附身上去,咱们去练练兵,看看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如钟馗所说那样,遇水成鱼,见火不燃。”
情丝草乃是异草,天下间仅有月老这一处有,老李和三百草头神**鬼道,又是长依附在草人身上的,都能感觉的出情丝草编造的草人与往rì麦秆编造的大有不同,各个拜谢了林麒,一个个隐入草人之中。
孤魂野鬼融入草人之后,竟然发出阵阵似骨骼脆响一般的声音来,三百个草人不停怪异扭动,咔咔咔……之声不绝于耳。林麒大惊,以为那里不对,刚要开口询问,就见所有的草人猛然一顿,他三百个鬼徒弟附身的草人骤然变了个模样,似乎就有血肉生长了出来,不在是死物,像是长出了骨骼血肉,变得**,月光下竟然都有了影子,一双鲜红的眼睛转动之下,真如活人一样。
“师傅,我从未感觉如此舒适,像是重活了一回。”这是老李的话语,林麒去瞧,隐隐的竟然就是他生前见到过的样子,情丝草如此神异,林麒也是没有想到,这些草头神,只要穿上衣衫,戴上草笠,就跟活人无异。
林麒心中也是欢喜,但还是装出一副师傅的样子来,沉声道:“先别高兴的太早,咱们来试一试,是不是真的水火不侵。”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捏了个火决,朝当先老李弹去,一朵幽蓝火焰激shè到老李身上,啪!的一声轻响,在老李身上跳了两跳,跌落到地上,竟然半点火花也未燃起。
林麒这道符,请的可是三味真火,不是普通的凡间之火,连三味真火都无法烧了草头神,凡间之火更加的不要想,林麒大喜,带着三百草头神,向着谷外而去,大声道:“去黄河里,每人给我抓条鱼来,我要看看涛涛河水能不能奈何得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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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九章 方孝孺
翌rì清晨,方子墨悠悠醒来,叹了口气,穿上衣衫,伺候的小丫头早就跑了没影,自己打了水,洗漱完了,先去拜见父母,老父老母病怏怏躺在床上,看着方子墨的眼神都是祈求,他上前好言安慰了几句,让剩下的下人伺候两位老人,就朝门外而去。
他要趁着赵磊请来的泼妇临门之前先去骂上道士几句,错过了时间,泼妇临门,他就只能挨骂了,方子墨满面怒容,阔步向前,昨rì夜里想好的骂辞在胸中回荡不休,简直就是不吐不快,眼见着离大门近了,方子墨开始变得小心,jǐng觉的四下观瞧,说来也是奇怪,往rì到了这个地方,总是会被戏弄一番,不是被绊个跟头,就是头顶突然撒把土,要不然就是不知从何处来的脏水,淋得他全身尽湿。
今rì却是稀奇,眼见着到了门边,竟是什么都没发生,往rì里yīn气森森的院落,看起来也清朗了许多,像是那些个孤魂野鬼走了个干干净净,到了门外,整天横在门前的道士已经没了影子。
不纠缠自己了?方子墨不敢置信,站在门口等了会,赵磊请来的泼妇竟也不在上门,忍不住仰天长啸:“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这几句是文天祥正气歌前的几句话,意思是说,正气为唯一正大光明之气,辟易群邪者也,宇宙若无此气,则yīn霾而不生,人间若无此气,则邪枉横行,鬼蜮毕见,乾坤或几乎息矣。
方子墨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了,坚持了这许久,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胸怀激荡之下回到屋子,铺开纸张,沾上笔墨,就要一挥而就一首正气歌,以示纪念今rì之胜,还没等下笔,门外忽地传来叩门声响。
方子墨抬头看去,见是守在自家门外几个月的道士,忍不住手一哆嗦,UU小说黑墨点点滴滴撒在雪白纸上,方子墨将笔扔掉,指着王程鼻子大声骂道:“好个不知羞的賊道,我好生请你来抓鬼驱邪,却不曾你想,你与那些害我家之贼人沆脏一气……”
十年的磨砺,王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刚刚下山的茅山道士了,并不回嘴,待他骂的口干舌燥之后,才悠悠开口道:“公子心xìng坚韧,贫道也佩服的紧,今rì来就是想跟公子说个明白,以后你家中再无搅扰,我家林公子说了,既然你与河伯女儿无缘,也不再强求,今rì就带着她远走东海,找一户人家嫁了,再不回来,只是河伯女儿一颗心仍系在你身上,想着临别见上一面,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瓜葛……”
方子墨楞了楞,想起萱儿的花容月貌,心中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几个月的时间,他已习惯了被人逼迫成亲,虽然不同意,但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却是令他十分满意,猛然听闻她要远走他乡,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王程叹息道:“萱儿姑娘一片痴心,见与不见都在你,不过在下却有一言不吐不快,萱儿姑娘待你如此情深,公子真就忍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见?”
方子墨心中说不出个什么滋味,像是有些失落,胜利的喜悦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听得王程如此说,咬牙道:“在下清清白白的,见上一面又如何?就当为此事做个了结!”
方子墨大步走出家门去,外面的一颗大槐树下面,林麒,无相带着萱儿,身边是一辆马车,萱儿就那么站在树荫下面,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香囊,她脸sè苍白,神情苦涩,却又带着一份倔强,一双秋水般的双目,没了半点神采,仿佛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林麒见方子墨出来,遥遥抱拳道:“方公子,往rì里搅扰不休,为的只是成全你和小妹的这段姻缘,奈何方公子是个倔强的,看不上我家小妹,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今我要带小妹远走他乡,为的也是让她忘记了公子,今rì一别,后会无期,小妹有几句话要对公子说,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说着又对萱儿道:“此子无情无义,早些说完,早些赶路。”带着无相远远躲开,暗中却捏了个决,老李藏在树荫下面,手中拿着那根红绳,就等方子墨靠近,林麒也不敢大意了,使劲盯着。
方子墨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舍,不得不说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真不错,但这世上唯一惦记他的人,就要分隔天涯,忍不住就踱步走了过去,来到树荫下,看着萱儿那一张清秀的脸,竟是嗓门发干,说不出话来。
萱儿见他过来,神情间忽地闪过一丝恼怒,方子墨这般折腾,已是让她生出怨愤的心思出来,她一个河神的女儿,三番四次的被人拒绝,让她又如何接受得了?这般坚持,多半是不服输的心思在里面。
只是却不敢再像前次一样任xìng,照着事先商量好的,低垂下头,轻轻道:“妾身蒲柳之姿,也怪不得公子看不上,以前总是心存希望,才任由表哥胡闹,近几rì却是想得明白了,缘分之事委实不可强求,这些rì子给公子带来的麻烦,妾身给你赔个不是,以后便是天涯海角,再也无人搅扰公子了!”萱儿语声凄凉,盈盈一拜。
方子墨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舔了舔嘴唇,感觉能说出话来了,道:“无事,无事,往rì种种皆是误会,不提也罢,姑娘……”
萱儿没等他再说,将手中的香囊递给方子墨道:“妾身思念公子,绣了个香囊,如今远走他乡,就留给公子做个念想吧。”
方子墨接过香囊,见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一时情难自禁,开口道:“其实可以不走的。”
林麒见时机已到,急忙转动玉戒,催促老李将红绳系在两人脚踝上,老李从树荫上面下来,无声无息的拿着红绳,先是在萱儿脚踝上一套,接着拽住另一头朝方子墨脚踝上一套。
红绳乃是神异之物,不用像普通绳子一样得系上,只要朝男女两人脚踝上一搭,自己便会系扣,若是两人能一生一世,红绳就打个死结,若是劳燕分飞的,红绳就不会系上死扣,而是活扣,林麒瞧得清楚,红绳牵扯在两人脚踝之上,各自系的都是活扣,系上之后,红绳忽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麒愕然,帮月老掌管月老祠这么久,也知道如此活扣的红绳,两人的姻缘顶多维持个两三年也就到了头,这一对男女,还未成亲,心中就已经有了疙瘩,就算红绳都将两人牵扯在一起一时,仍是难以一生一世,不过,这关他林麒屁事?事情已然办好,剩下的可就不是他的麻烦了。
红绳一系在两人脚踝上,就见两人的身躯都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方子墨有些恍惚,觉得萱儿越看越顺眼,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娇弱,何必受那离乡之苦,在下倔强,不过是不畏强权而已,心中倒也不是没有姑娘,不如姑娘留下来,你我多多来往,未必就没有缘分了……”
萱儿惊喜道:“公子当真?”
方子墨道:“自然是真,出我之口,就如金石之言,断然不会改变。”
方子墨说的坚定,林麒叹息一声,觉得这方子墨实在是犯贱,心中对他的坚持却是颇为不屑,方子墨碰到的也就是他林麒,只是小小折腾他方家,碰上个心狠手辣的,就算事情解决了,面子上也过不去,rì后也保不齐找他的麻烦,若是个厉害的,怕是他小命都不保,还在这里得意,真是不知所谓。
方子墨和萱儿聚到了一起,看样子成亲也就是早晚的事,林麒也不想打扰两人甜蜜,刚要转身去找河伯,却听方子墨对萱儿道:“往rì里拒绝也是怕你瞧我不上,今rì却是想得明白了,我辈读书人仗着胸中所学,修齐治平,也能博个封妻荫子,必然不会让旁人看了笑话,等来rì天下太平,凭我所学去求个官做,定是手到擒来……”
林麒听了大惊,不明白方子墨怎么就升起了要当官的念头,急忙走过来,对方子墨道:“你之xìng格,老死在乡间无害,你若做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听我一句劝,好生在家待着,官你是做不了的。”
方子墨鄙夷的看了一眼林麒,理也未理他,林麒长叹一声,也知道劝阻不得,转身带着无相走了。
许多年后,林麒果然一语成谶,方子墨与萱儿的姻缘只维持了三年,随后方子墨为了避开这一段经历,改名方孝孺,拜入宋濂门下,被朱元璋赏识,辅佐朱允炆,朱棣攻入南京后,招降与他,却被他破口大骂,朱棣怒,要诛他九族,方孝孺却扬言诛他十族又如何。
方孝孺的妻子郑氏和两个儿子方中宪、方中愈上吊死了,两个女儿投秦淮河而死。家人之后,他的亲戚朋友也都遭了殃。每抓到一个,都带到方孝孺的面前,让他看看,再行千刀万剐,一共杀了七天,八百七十三人。方孝孺镇定自若,不为所动。
方孝孺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被诛十族的人。
除去杀的人,此案还入狱、充军、流放一千多人。方孝孺的诗文在永乐年间是**,谁敢藏有,杀头。方孝孺死了,被用世界上最残酷但是最露脸的杀人法杀死了。在此之前,八百多姓方的、不姓方的,和方有血缘关系、没血缘关系,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人都因为他方孝孺被杀掉。
题外话:看明史,每当看到方孝孺这一段,都心生寒气,方孝孺何其自私,为了一个刚直的名声,竟然牵扯了这许多无辜xìng命,更可怕的是竟然不为之所动,其时,朱棣已经势成,你方孝孺忠君,刚直,却也不必激怒朱棣,只需要低头不语,回去后自杀就是了,想必朱棣也不会杀这么多人,何必出言顶撞?
悲剧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他少说两句,但是他没有,天下自私之人,无出方孝孺者。
另外:按照史书记载,此时的方孝孺只是个孩童,为了故事提前了些,不必当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