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章 鬼道真经
无生老母从挎着的小花布包袱里掏出一把米来,轻轻洒在玉娘周围,然后又将玉蝉握在左手中,嘴里念念叨叨,却是听不真切,右手在玉蝉上面虚画着,随着她手势转动,玉蝉轻微颤抖起来,越抖越快,像是要挣扎出无生老母的手掌,无生老母也不管它,仍是念叨着虚画,过了会玉蝉渐渐安静,在不动弹。
无生老母将花布包袱中的五谷全部倒出来,堆积在玉娘对面,堆成个小山模样,把玉蝉小心放在上面,走到玉娘身后,盘膝坐下,也没见她用什么法器,只是念诵经文,左手成掌,直立胸前,右手轻轻朝着玉娘后背拍去。
并无声音传出,随着她手掌触碰到玉娘后背,就有一团淡淡黑色影子被逼出体内,又被对面米山上的玉蝉吸纳,原本洁白晶莹的玉蝉吸纳了黑气之后,渐渐变得殷红,无生老母也不停歇,就这样一掌一掌印在玉娘后背,一团团黑色影子被逼出,玉蝉越来越红,过了有一炷香时间,无生老母额头微微见汗,玉娘身上被拍出的影子越来越淡,直至再无黑影出来,这才停手。
林麒,张青山,殷利亨都是肃然看着,无生老母道行之高,闻所未闻,也就武当山上的张真人能有一比,武道上或许还要强上一筹,但这份渡人驱邪的手段,还是要差上不少,先前三人都自认为一代俊杰,此刻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无生老母驱逐干净了玉娘体内的阴煞气息。颤巍巍站起来,走到对面,轻声对玉娘道:“孩子,你的遭遇,老母都知道了,村人自私,那也怨不得他们,这生死没有几个人能看透,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快乐了吗?孩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在怨恨了。你肉身已死,阴魂要被鬼差带走,必然要入地狱,不知何时轮回转世。老母不忍心你受苦。想将你封进泥塑中。让村子里的人给你盖个小庙,你受他们香火,也保佑这一方平安。老母再传你渡劫之道,百年后你可成此地山神,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孩子,你若是愿意,就出来拜我一拜,若是不愿意,就让鬼差带走吧。”
月光下一个淡淡的影子从玉娘身体中走出,对着无生老母拜了一拜,隐入身中不见,无生老母面带笑容,对刘伯温招手,刘伯温见识了鬼神的力量,那里还有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想法,急忙走上前来。
无生老母对他道:“这是你们村子的一个劫数,却也不全都是坏事,你去跟村子里的人说,连夜到玉娘被劫走的地方盖间小房子,当做庙宇,明日夜里我要将玉娘放进去,从此以后初一十五要上香祭拜,不能断了香火,时日一长,也就化解了村子里的怨气,百年后玉娘将会成为此地山神,保佑村子。”
刘伯温急忙答应下来,带着老仆出了家门,连夜召集村民,村民闻听凶事解决,不过是要盖间小庙,那里有不答应的,顿时家家户户亮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忙活起来。
刘老三闻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双目含泪就要去刘家老宅,却被刘伯温拦了下来,直言告诉他,这是碰到了神人帮忙,对玉娘来说已是最好结果,你若是去了,玉娘见了你,勾起了什么心思,起了乱子,那可糟糕,不如等庙建好,想去呆多久就呆多久。
刘伯温劝阻下,刘老三虽是心痛难耐,为了整个村子还是答应了下来,村子里忙活开来,无生老母让张青山和殷利亨去铲土,倒是林麒待在一旁没事,忍不住问道:“老母,我该做些什么?”
无生老母指了指他腰间的尺子,道:“你这尺子是个好东西,人祖用过的,用它活泥,做出的泥胎灵气十足,能助玉娘更好修炼,待会你就帮我活泥。”
林麒哭笑不得,人祖这量天尺就是用来和泥的?但也不能说不行,点头应了,等了会,张青山和殷利亨担来泥土,姐妹几个去舀水,林麒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就地和起泥来,他和泥和的甚是不用心,胡乱搅和几下,就想交差,无生老母见她这疲赖的样子,就如同看到自家孩子淘气一般,面带笑容,传音与他道:“和泥也要专心,老母我这里有一篇鬼道真经,学了之后可传恶鬼,依法修炼,可不受轮回之苦,超脱得道……”
鬼修之道林麒也有听说,鬼巫也曾传授给他一些,只不过太晦涩难懂,林麒都没搞明白,又如何传给鬼道众生?只是这东西学不学的没什么大用处,不免有些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正犹豫着是不是答应,耳边又传来无声老母声音:“鬼道真经,只传有缘之鬼,鬼也是六道有情众生,学这真经,需要拜你为师,立下誓言,听你驱策,若是学了真经危害旁人,你可依照所立誓言惩罚恶鬼。如此,你还不愿意学吗?”
林麒心中一动,若真如无生老母所说,学了鬼道真经,传授天下,岂不是所有的鬼都欠了自己人情?任由驱策。要真如此,那也很了不起了,只是,这等好东西无生老母为何要传给自己?想到这,问道:“老母为何不自己传授,却要假我之手?”
无生老母笑道:“我若说这真经还是你传给我的,你信吗?”
林麒愕然,不知所措,耳听得无生老母叹息道:“你我前世相识,如今你却是不记得我了,鬼道真经乃是你前世所创,原本以为是不会遇到你了,却没想到,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天意如此,谁也无可奈何。”
无生老母说的太过玄虚,林麒听得抓耳挠腮,半信半疑,想要问些什么,耳听得无生老母继续道:“你这人太过聪明霸道,算天算地的,却没算到转世之初就有劫难,将前世种种忘得一干二净,若说这不是天意,老身也不信,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这真经你学还是不学?”
林麒虽然不懂无生老母说的,但这等好事,不是时时都能遇到,还是先学到手再说,急忙点头道:“当然学,当然学,还请老母指点。”
无生老母也不跟他客气,道:“安心和泥,听我传你: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林麒一边和泥,一边听无生老母传他真经,尺子竟然散发出柔和的无色光芒,将原本平常的泥土搅合的又白又粘,如同烧瓷的粘土,林麒学的用心,听到精彩处颇有感悟,真经不过几百字,无生老母全教给了他,又将如何让鬼道众生立下誓言,如何惩善罚恶细细说了,还将一枚碧绿的玉戒送给了他,林麒听得抓耳挠腮,觉得这真经简直妙不可言,忍不住就想试试。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麒沉浸在鬼道真经之中,也不觉得手中量天尺沉重,将个坑里的泥土活的上下翻飞,龙飞凤舞,引得张青山和殷利亨都到他身边惊讶瞧着,还以为他着了邪,看了会见他还没有停的意思,张青山忍不住拍了一下他道:“这是和泥,不是和面,你和得那么劲道干什么?抻面条吗?”
林麒被他一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坑中的泥被他活的又白又细,嘿嘿一笑,停下手,扭头去看无生老母,无生老母见他瞧着自己,道:“用盆装了泥,跟着我。”
林麒受了她真经,当然听话,在厨房找了个铜盆,将泥乘到盆里跟在无生老母身后,无生老母走到玉娘身前,轻声道:“孩子,我这就要将你封了,别怕,这泥灵性十足,可助你更好修行,我传你的真经,你记住就好,却不要传与外人。”
林麒恍然,原来传自己真经的时候,无生老母同时也传给了玉娘,无生老母嘱咐完,伸手从铜盆里抓出一团泥来,涂抹在手掌心,轻轻顺着玉娘脸庞一点点涂抹,她动作轻柔,像是一个母亲在爱抚自己的孩子,林麒感受得到无生老母的慈悲心,也在心中暗自祷告,愿这天地保佑玉娘,不在有凄惨悲凉之苦。
说来也是奇怪,被无生老母涂抹过的地方,经过夜风轻抚之下,竟是变得坚硬起来,如同上好的瓷器,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泽,待玉娘全身都涂抹上了泥,明月下玉娘犹如一尊仙女神像,灵气十足,庄严无比,随后无生老母又从她小花布的包袱里取出笔来,沾着自己带来的颜料,一笔笔勾画起来眉眼口鼻来,片刻功夫,玉娘仿佛活了过来,仍是那身鲜红的嫁衣,仍是那张绝美的脸。不同的是,脸上在没有了悲苦,凄凉,而是目光悠远,庄严,不可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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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一章 冥钱
是夜,整个刘家村披红挂彩,仍旧是玉娘当初出嫁时的样子,两匹白马拉的马车,大红的喜字,欢天的鞭炮,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哀伤,林麒,张青山,殷利亨,和尚,七姐妹,静静站在送亲的队伍中。
“送亲了!”一声呼喊,回荡在夜色之中,村子里的人,排成长龙,这一次村中所有的人都来送行,泥封的玉娘矗立在马车里,头顶上盖着红红的盖头,月色明亮,幽幽洒向人间……沉默的迎亲队伍在月色中越走越远,来到玉娘被劫的地方,前面是一个刚刚盖起来,有些简陋的小庙,一天一夜的功夫,能做到这步,已是很不容易。
无生老母引着村中人抬出马车里的玉娘,将她安放在庙里泥台上面,抬来供桌,摆上祭品,点燃长香,清冷的月华映射进来,映照在玉娘如玉的脸庞上,村子里的人跪倒一片,诚心祈祷,渐渐的人群散去,剩下刘伯温家中的这些人。
林麒朝众人抱拳道:“此间事了,就告辞了,青田先生,无相就拜托你了,待我办完了事,就回来接他。”
“林小兄放心,无相大师在我这里,必然不会委屈了他。”刘伯温急忙回道。
林麒朝他拱拱手就要离开,白衣女子突然开口道:“你!”林麒转头去看她,见她眉宇间颇有忧色,问道:“姑娘还有事吗?”
“没……没事,一路保重!”白衣女子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的不舍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林麒对她笑笑,道:“姑娘也保重!”拱拱手掉头就走,无相送他和张青山,走出了一段距离,无相才忧虑对林麒道:“林施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张青山嘿嘿一笑,也道:“无相大师说的在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麒摇摇头。没理二人,跟着张青山去的远了,耳边却忽然传来殷利亨声音:“二位,日后江湖再见。定要分出个胜负来。”林麒和张青山一起回头喊道:“等你!”三人哈哈大笑。渐渐消失不见。白衣女子痴痴望着林麒的背影。心中酸楚难耐,忍不住有泪滴留下,老道姑哼的一声道:“我就跟你说过。世间男子都是绝情负义之辈,你还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白衣女子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很轻,随着夜风渐渐飘远。
所有的热闹喧嚣过去,此地只剩下一个新建的小庙,庙里的那个女子,静静的望着这片熟悉的山水,有风乍起,秋虫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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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山执意要陪林麒上龙虎山,林麒也承他的情,先陪着他去了趟太行山办了些事,就往龙虎山赶,二人不打不相识,共同经历了生死,不知不觉间就觉得亲厚了些,与旁人不一样。张青山一路上也顺着林麒的习惯,昼伏夜出。不过他是享受惯了的,不像林麒找个山野之地就能对付睡着,他却是要打尖住店,吃馆子。林麒也随他,反正他也没钱,花张青山的也不觉得欠了他什么。
行走间可就到了冬日,这一日两人到了安阳,安阳,简称殷、邺,七朝古都,位于河南的最北部,地处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交汇点,赶了一夜的路,张青山找了家小店打尖,旁人都是晚上打尖,白日赶路,他二人颠倒过来,倒也不愁没地方住,一场好睡,直到黄昏才醒,两人要了壶酒,几个小菜,又买了些干粮装起来,一边吃一边等天黑。
这当口一个身穿金钱员外服的胖子,肋下夹了一捆黄纸垂头丧气的进来,翻卷开门,带进来几片雪花,小二见了,眼睛一亮,笑着迎上去道:“方员外,又买纸钱去了?今儿吃点什么?”
方员外大咧咧道:“老样子,上几个可口小菜,再壶烫酒。”说着叹了口气道:“连着一个月了,买这纸钱都花了老子十两银子了,这么多纸钱,你说我那死鬼老爹能花得完吗?还隔三差五的催魂似的托梦,说没收到钱,我估摸着啊,俺家那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就爱逛窑子,死了这毛病也没改,可是苦了我了,这得烧多少钱,够他逛窑子的?……”
小二嘿嘿笑道:“老员外不是那种人,没准是真没收到,最近咱们这片邪性了,家家都买纸钱烧,听说不少都梦到亲人来索要冥钱,可是乐坏了街东头的买纸钱的黄瘸子,嘴都合不拢了,这一个月卖的纸钱,都赶上他以前一年卖的多了……”
两人说得声大,林麒不以为然,张青山却咦的一声仔细去听,店里有吃饭的也搭腔道:“这事真有,不说别人,前几天夜里我就梦见那死去的老娘给我托梦,说是十月一没收到钱,衣服也没收到,在那间很窘迫,让我多给她烧点钱,还念念叨叨的说我不孝顺,吓得我不轻,赶紧买了纸钱烧了,那里想到,烧完第三天老娘又托梦来了,问我怎么还没给她烧?我就说烧了啊,烧了一吊钱的呢,老娘很生气,说我糊弄她,根本就没收到,这不,我刚又买了一吊钱的,哎!你们说这事怪不怪?我家隔壁的老王跟我一样,也是梦到他爹托梦给他……”
几个人引出了话,立刻店里就有其他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有本人梦到的,有自家亲戚朋友梦到的,反正绝对不在少数,安阳竟然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梦到自己过世的亲人来索要纸钱,这就未免太奇怪了,若是一家一户的梦到,那是儿女不孝忘记了祭奠先人,却不可能整个安阳这么多人都做这样的梦。
照这些人说,每家每户都是烧了纸钱的,就算先前忘记烧了,现在过世的亲人都托梦了,那个还敢不烧?必然是大烧特烧,就算生前不孝顺的儿女,这会都舍得出这个纸钱的钱,为的就是个平安,求个保佑。
可这些烧了的纸钱那去了?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张青山觉得好奇,听得更加仔细,这时有个外地来的客商,听了半天,忍耐不住道:“莫非你们安阳人不懂得烧纸钱的规矩?我可跟你们说,烧纸钱也是有规矩的,没了规矩,烧了可是白烧。”
方员外呸的一口道:“纸钱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烧,还能不懂了?你这外地大脑壳子懂个什么,去去……一边呆着去,我琢磨着啊,是不是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什么东西都飞涨,这不斗米都涨到快二两银子了,能不能是地府也受了牵连,所以纸钱烧少了下面的人不够花?我觉着是这么个事。”
就有人笑骂道:“老方啊,你当地府里的鬼们跟你一样还吃米啊,那都是吃香火的……”
张青山越听越觉得奇怪,旁人觉不到什么,或许会觉得是纸钱烧的不够,张青山可是懂行的,纸钱烧了,并不是像旁人想的那样,亲人回来收钱,那地府阴司岂不是成了自家的院子,想出来就出来了?这绝不可能,真正的是每当春节、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这几个节日,各个城隍下面的阴差就会出来收钱,再将这些冥钱打包收好,拉回城隍去,远的就再往地府送,近的就让鬼来收。
每次烧纸都会往圈子外面扔几张,为的就是送给这些押送冥钱阴差的辛苦钱,当然也有孤魂野鬼在鬼差没到的时候,捡上几张,但大多还都是到了押运的阴差手中,这天下不管人间,冥界,都没有白干活的,鬼是人变的,人间什么规矩,冥界也差不多少。
张青山一拍桌子:“小二!”这一掌拍的响,将个专心吃饭的林麒吓了一跳,也不怪林麒吃的专心,着实是有道菜,安阳血糕委实太过好吃,血糕是用荞麦面、猪血佐以其它配料蒸制成糕,然后切片油炸,抹上蒜汁后食用。
相传血糕创制于南宋年间。当时安阳暴雨成灾,庄稼淹没。灾后官府发放大量荞麦种,以解饥荒。荞麦丰收后,人们以荞面为食。当时县城西北皇甫屯村一王姓农民将蒸制的荞面糕用油炸后,拌以蒜汁食用,鲜食味美。后又在荞面中加入猪血,味道更浓。于是他迁居城内,以卖血糕为业,生意十分兴隆。安阳血糕酥香适口,味道鲜美,,风味独特,乃是安阳一道有名的美食,林麒又不像是张青山什么都见识过,自然是吃的认真。
林麒吓了一跳,问道:“干什么?”
小二闻听拍桌子的声音,屁颠屁颠过来,陪着笑脸道:“二位客官,还要点什么?”
张青山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道:“你们这出什么事了?前因后果的跟我说了,这银子可就是你的。”
小二双目一亮,低头哈腰道:“那我得先谢二位爷的赏,这事啊,出在十月初一寒食节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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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章 规矩
农历头日、十月朝、祭祖节、又叫烧衣节、授衣节,与清明节、中元节并称三大鬼节。这一天,会通过各种方式祭奠先人,表达哀思。这一天,都去上坟添土祭祖,除了摆供品烧纸钱以外,还用彩纸剪成衣帽、纸箱,焚于墓前。已出嫁的闺女依旧例回娘家祭祀已故长辈。
十月初一祭祀祖先,有家祭、也有墓祭。这一天也是冬天的第一天,此后天气渐渐寒冷,人们怕在冥间的祖先缺衣少穿,因此,祭祀时除了食物、香烛、纸钱等一般供物外,还有一种不可缺少的供物——冥衣。在祭祀时,人们把冥衣焚化给祖先,叫作“送寒衣”。
也有人不去老坟烧寒衣,而在家门口及十字路口烧。待到十月初一这天,瞅着天快黑了,抓把土灰,在家门前撒一个灰圈,然后焚香上供,燃烧纸衣、纸锭,祭奠先人。讲究的人家,会特意跑到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为“游魂路鬼”送寒衣,为的是“鬼有所归,乃不为厉”,贿赂那些流浪鬼,使它们能与自家的亡人好好共处。
这一天家家都烧,都烧了千八百年了,也没出什么事,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过来的,却是没想到,今年烧了纸钱寒衣,过了没几天,就有几户人家有过世的亲人托梦,说是一直等着纸钱寒衣过冬呢,怎地都过了三五天也没个动静,是不是忘给烧了?
几户人家醒来后,吓的不轻。明明是烧了的,亲人却没有收到,那就接着烧吧,大户人家不当回事,可一些小门小户的,这烧纸的钱也不是少数,但宁可得罪活人,也不能得罪了死人,何况还都是过世的亲人,怎么也不能委屈了。
那就接着烧吧。这一次都认真起来。规规矩矩的按照老辈人的指点烧了纸钱,寒衣,可没过几日家里人又托梦了,还是说没收到。而且这回不光是那几家了。而是几十家都梦到了。这就有点奇怪了,但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谁都瞒了不说,又买了纸钱寒衣烧了,没过几天,一百来户人家梦到过世亲人讨要纸钱。
这可要了命了,大姑娘小媳妇本来就胆小,东家西家一窜门,可就瞒不住了,于是家家户户开始烧纸,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有钱的人家还成,承受得起,像那方员外那样的,无非就是多花两钱,穷人家可就愁坏了,不烧不行,烧又烧不起,就这么干耗着,到了今天。
若说这天下消息最灵通的,非店里的小二莫属,南来北往的人多,人多嘴就杂,什么事都知道,这小二口齿伶俐,将个事情前因后果的说了,眼睛就盯着张青山手心里的银子发光,还一个劲的点头哈腰的。
张青山笑笑,将银子扔给小二,大方道:“赏你了,若是还有什么问你,可不要隐瞒了。”
小二收了银子,满脸喜色,拍着胸脯道:“客官放心,绝对知无不言。”
小二退下,张青山看着林麒道:“这事有点意思啊,长这么大头回碰见这么古怪的事,林麒,你说这里人烧的纸钱都那去了?”
林麒抬眼看了看他,道:“关你屁事,关我屁事?还是早早赶路要紧,什么事都管,你管的了那许多吗?”
张青山笑道:“你就不好奇?”
林麒道:“有什么好奇的?无非是阴差将这些冥钱贪了,咱大元朝的父母官都这样,有样学样,那也不算什么。”
张青山道:“不能,阴间跟阳间不一样,阴间规矩可大,阴差押送银钱是好差事,谁家烧纸不往外扔一些,这些拾掇起来,也不是小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况且有阴差专门监督,有那个小鬼敢这么干?打这些银钱的主意,因果可不是小鬼能承受得了的。”
林麒笑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又没人给你烧纸,又不是你收不到。”
张青山想了想,也笑,道:“就是觉得稀奇,倒也是,鬼神之事还是少沾惹的好。”说完让小二装好干粮,结了账,两人出了店,天色已经全黑,外面街道上却是火光通明,无数的男女老少出来烧纸,向前看去,火光点点,犹如天上星光,竟是一眼看不到头,景象蔚为壮观。
火光映照这一张张烧纸的人脸,各个都是万分虔诚,嘟嘟囔囔的无非是说些让先人保佑之类的话语,林麒摇摇头,迈步前行,张青山赶上来,对他道:“这些人烧纸钱没有一个坏了规矩的,烧得都对,我真纳闷这里过世的先人怎么会收不到呢?”
眼前的景象太过壮观,林麒也起了兴趣,问道:“烧纸有什么规矩?”
张青山道:“烧纸无非就那么几个节日,春节、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但最好是在这四个节日提前几天烧,因为过节都是要提前采买的,人间如此,阴间也是一样,
烧纸不写具体的名子也是可以的,写上“某门历代祖宗收”,这样你家的祖先就可以收到,至于他们的去向就不要问了,升天的可以拿这些钱做善事,给子孙积福,还在鬼道的祖先可以用这些钱来买东西,没钱花的鬼看到别人家子孙给送钱花都是很羡慕的,烧纸时先拿三张给圈外的阴差,或是孤魂野鬼!
为什么要给祖先烧纸呢?因为纸钱是鬼道众生所用的冥币,需要让阳世间的人来烧才可以生效,每个家族的祖先都是有在鬼道的,所以后代给祖先烧纸天经地义,阴间也有要饭的鬼,这多半是生前无德,后代没有祭祀的,如果后代有这个能力而不去送钱,祖先沦落到要饭的地步,就属于子孙不孝。
也有祖先找子女要钱的,一般都是会梦到的,但是有些不信鬼神的人梦到了也不予以理睬,这样的话祖先也是无可奈何,但是他们也是有办法的,可以趴人身上,被附的人就会很难受,渐成病灶,那个郎中也看不好这种病。
林麒咦的一声道:“真没想到,规矩竟然这般个多,以前还以为买了黄纸烧了就成,真是人间处处皆学问。”
林麒话里就有捧张青山的意思,张青山也得意,道:“买来的黄纸,并不能算作阴钱,最好使的阴钱是拿着木头刻成铜钱样的凿子,用小榔头一下一下在纸上打。打纸时有很多讲究,最好是先人的后代,一定要男孩,榔头必是木头的,打的痕迹不能叠在一起。这样的阴钱才是最管用的。”
林麒先前回到槐树村的时候,可不懂这些规矩,就是买了黄纸烧了,还当是尽了孝心,感情一点用没有,张青山说的这些倒也有用,下次给爹娘烧纸的时候,就知道该如何烧了,想到这,对着张青山道:“受教,受教!”
张青山仿佛明白他的心思,对他道:“烧给祖先亲人有两种方式,一种在家附近的十字路口,焚化前秉单汇表可以写上先人的姓名,但不要写后代或自己名字,如果要写一般统称后人;另一种是在先人坟墓前或灵位旁,按照规矩焚烧。 大部分种类的纸钱是用来焚化的,也有一些纸钱不是用来烧的,如墓币,出殡时撒纸钱,防止各种孤魂野鬼来捣乱,俗称“买路钱”。另外,一些地方为了安神镇煞,在一些经常出事的村头、路口也会撒纸钱。正神一般都不贪财,所以纸钱一般都是用来给鬼“行贿”的,所以哪里总“闹鬼”,就撒一些纸钱,交了钱,自然就一方平安了。
林麒听的很仔细,感觉这规矩未免多了些,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
张青山道:“咱们边走边说。“说着前面带路,时不时指点烧纸的人,对林麒道:“要天黑透才去烧,天亮没谁敢出来取钱的。去烧纸的来回路上,遇到烧纸尽量绕开,不要踩到,有时候一个路口排满了纸灰堆,想绕都绕不开,那只好请你小心地穿插过去,有时候还可能需要大跨步一下,过去之前你要先说一句,抱歉,抱歉,借过。”
烧纸前在要烧的地面画个圈,不要把自己圈到里面,西南角要留个缺口,方便阴差进来拿钱。烧纸时要严肃,不要嘻笑打闹,既然来都来了,就恭敬点。 给亲人烧纸前先点燃两张扔到圈外,答对一下没有亲人送钱的孤魂野鬼。 烧纸时要念念有词,如:谁谁谁,给您送钱花来了。今天孙男弟女都来看您来了云云。给祖先烧纸要遵循烧纸的节日,不能够随意凭自己心血来潮就去焚烧。
还有的人为了积阴德,烧给阴魂野鬼,实为超度不相识的亡魂,跟阳间的布施一样,是功德之事,当然不能在家中烧,在家烧不是主动请外面的“朋友”来做客?一般是在十字路口旁,这是从水口旁做法事蜕变而来,路即为水,十字路口就是水口,为聚阴之地,也是很多阴魂喜聚的地方,还有一些艺高胆大的师傅,会专门找“猛鬼地”,在这些地方烧纸超度做法事,而这些地方就没什么定址。记住一定不能报上自己的住宅、姓名及其宝号,免得惹事生灾……
说到这,张青山大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林麒却感觉一阵阴风朝着他俩而来,离得不到两三丈的距离停住,张青山也看到了,咦的一声道:“还有孤魂野鬼敢找咱俩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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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三章 劫阴钱
林麒也纳闷,凭他俩的道行,一般的孤魂野鬼躲还来不及,那有主动送上门找死的。难不成是自己踩到了别人烧纸的纸灰?林麒虽然不如张青山懂得多,却也知道烧纸的纸灰不能踩,那是别人的孝心,也是阴钱,踩上了难免让一些好朋友心怀不满,若是碰上通情达理的,也就是吓吓你,碰上凶恶的,可就缠上你了。
林麒纳闷,低头看了看,并没踩到任何纸灰,张青山哼的一声道:“我们两个不招惹你们也就是了,竟敢来讨不自在!”也没见他画符念咒,右脚向下猛然一跺,震荡得四周纸灰溅起,他长得本来就雄壮,这一跺脚真如神兵天将一般威风凛凛。
那阵微小旋风猛然停住,像是畏惧张青山,竟是不敢在向前靠近半点,林麒恭维道:“好手段,不愧是龙虎山的亲传弟子!”一边说,一边暗中捏诀,开了阴眼,再一瞧,前面几丈远的距离,立着一个青头紫面的小鬼,小鬼穿着黑色衣衫,戴着白纸高帽,肩膀上还扛着个招魂幡,香火缭绕中,对着他一个劲的作揖,脸上满是紧张神色。
是个阴差,却未见过,看模样没有恶意,反而像是有什么事情求着自己来着,林麒也觉得惊讶,问道:“你认识我?”小鬼点点头,林麒又问:“你找我有事?”小鬼又点点头,朝他作揖,然后转过身去向前飘了段距离,转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林麒。
张青山见林麒跟着那阵旋风说话。惊讶问道:“你开眼了?”林麒点点头,张青山楞了楞,觉得这小子委实太过变态,要说开阴眼他张青山也会,却没这般快法,更不要说开就开了,顿时不服气的掏出张黄符念叨几句咒语,用黄符在双眼间抹了一下,开了阴眼看到小鬼,惊讶道:“这是阴差啊。你认得它?”
林麒摇摇头。道:“它好像有事找我,咱们跟上去瞧瞧。”张青山也起了好奇的心思,跟着上前,走了一段。竟是到了安阳最繁华的之处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两侧尽是烧纸的。两边却守着十几个鬼差,其中一个见了林麒,大呼道:“林爷。林爷,可还记得小的?”
阴差都是福德小鬼,模样都长得差不多,并不是原来模样,为的也是震慑野鬼,穿的也一样,但这个小鬼黑衣服边上绣着金线,像是几个阴差的头,他见了林麒欣喜若狂,林麒却是认了半天没认出来,疑惑问道:“你是……”
“常二姐家,小的跟在马爷身边,你还赏了我一耳光……”小鬼一说,林麒立刻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当初跟在马面身边的阴差嘛,当初见他要勾常遇春体内的大鬼,还给了它一巴掌,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林麒上下打量一番,道:“升官了啊,恭喜,恭喜!”
张青山看得分明,扭头看向林麒,更显惊讶,问道:“阴差你都敢打?”
林麒也不理他,问道:“你不是马面身边的吗,怎么些许时日不见,到了这里了?”
林麒这一问,小鬼立刻愁眉苦脸道:“常二姐家的事,小的办的还算得力,马爷保举到这里城隍手下当了个鬼头,原本这押送阴钱的事也用不到我,却没想到出了事情,寒食节那天是收集阴钱的日子,城隍老爷派了三个阴差到这来收集阴钱,那里想到半路被人劫了,阴钱被劫这种事还从未发生过,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城隍老爷不信,将那三个阴差好一顿打,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城隍老爷放鬼出来托梦,让在世的家人接着烧,这回派了我带着十五个阴差,带着阴司冥器而来,却没想到,收集了阴钱,打好包往阴司赶路,半路上出了一伙贼人,各个蒙面,呼啸而来,有百八十号之多,手中都拿着符刀,符刀上面带着法力,小的不敌,阴钱又被劫了,无奈派人回去禀告城隍老爷,城隍老爷又给我派来五个小鬼,让我这一次无论如何要保护好阴钱,否则王法伺候。”
小鬼说到这,已是一脸苦水,本来那模样就挺渗人,如今再一看,觉得鬼能丑成这个模样也不容易。林麒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劫阴钱,那玩意不当吃,不当喝的,就算术士会法术,谁又去抢那玩意?若是是鬼魂野鬼抢的,那就更不可思议了,要知道阴差也不是随便能当的,多少都有些道行,否则如何勾魂索命,镇压恶鬼?
孤魂野鬼往往都是心有执念的人,不愿意轮回转世,或是横死之人,怨气不散,这种鬼见了阴差躲都来不及,还敢迎上来抢阴钱?难道这些阴差手中的招魂幡,铁索,铁尺,都是吃素的?别人不知道,林麒却是知道冥器其实就是法器,针对的却是鬼怪灵体,伤害也是最大。
林麒不解问道:“就算有贼人来抢,出了这等大事,怎地就让你们十几个来守着?就不能多派些阴差来?”
小鬼哭丧着脸道:“如今这世道,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死的人不计其数,勾魂的人手已然不够,总不能让那些个死鬼逍遥法外,责任太大,城隍老爷能再派出几个来,已是万难,可我觉得加上这几个,也不是那贼子的对手,若是再被截去,小的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哎!早知道会遇上这事,跟在马爷身边多好,逍遥自在的……”
小鬼愁眉苦脸,林麒却是越听越新鲜,问道:“那你找我做什么?我是活人,又能帮你什么了?”
小鬼道:“马爷跟我们几个说过,说林爷是个本事大的,得自上古传承,小的这也是没办法了啊,恰巧碰见了林爷,就想着找你老帮着想个办法,林爷,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帮小的这一回吧,若是小的获罪,免不了要受地狱油炸刀劈之苦……”说着不断朝着林麒作揖。
张青山在一旁听了七七八八,越听越是惊讶,隐约的也猜到小鬼口中的马爷就是地府的十大阴帅之一的马面,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林麒竟然认识马面,这得是多么大的面子啊,马面是阴神,就算是龙虎山上的掌教见了,也得客客气气。
龙虎山驱邪画符的本事是大,但他张青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认识一个阴差,本想劝林麒答应帮忙,可一想,能劫了阴钱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不是好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惹这个麻烦。
林麒却是哼的一声道:“你们地府之人最是没有信誉,各个奸猾无比,刘家村的事,本是你们家马老爷找我办事,九死一生的,却还是欠了你们马老爷一个人情,你又怎么好意思还来求我办事?何况你后台是马爷,你怎地不去找他?”
“马爷看守十八层地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来的,林爷,你就看小的可怜,帮把手吧。”小鬼苦苦哀求,垂头丧气。
林麒眼珠一转,道:“帮你一次也不是不能,不过上次被戏耍一番,很不开心,不如你去问问马爷,就说我帮他办好了刘家村的事,如今两不相欠,这次帮你,他却是要欠我个人情,若他同意,我便帮你,若不同意,那就另请高明吧。”
小鬼闻听此言,颇有些为难,林麒见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小鬼急忙拦住他道:“也罢,我这就去问问马爷,林爷在此稍等!”小鬼曾是马面的亲信,否则常二姐家这种犯了阴司刑法的事,也不会找它来干,更不会马面说情让它当个鬼头。
小鬼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管什么法子总要试上一试,顿时化作一阵旋风而去,张青山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了,怎么也想不到林麒与马面还有如此渊源,忍不住问了出来,林麒也不瞒他,将前后都跟他说了。
林麒说完,张青山猛地朝他肩膀一拍,道:“你小子是个聪明人,怎么尽办些糊涂事?刘家村的事马面已是欠了你个人情,虽然口上沾了你便宜,但心里还是有数,你若有事求他,看在你办好了刘家村之事的份上,总会帮你,如今你却巴巴的让小鬼告诉他你俩想不相欠,他自然愿意,就算这次再欠你个人情那也不算什么,本来是该欠两个人情的,却被你搞成欠了一个,你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何况他就算欠了你人情,若是你求他,他不出面,你又能把他怎么样?还不是欠着!”
林麒愣住,仔细一琢磨可不就是如此,里里外外马面反正是一点亏都不吃,顿时就有些泄气,刚要转身就走,那小鬼回转,出现在他面前,面带喜色对他道:“马爷说了,他大人有大量,也看你小子顺眼,上次的事,就不说谁欠谁的了,没意思的紧,这次你若是帮了阴司的忙,他就欠你个人情,马爷绝不是小气的人,若真有事,必然帮忙……”(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四章 扮鬼
林麒哭笑不得,就如张青山所说,没事找的什么麻烦,非让小鬼去跟马面说这些个事,倒像是他小气一样,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没用。林麒突然觉得自己脸皮是那么的薄,天性是如此的纯良,如今这世道,像他这样的好人着实是不多了。为此很是感叹了一番,就要泪眼婆娑了,然后决定拉张青山下水,扭头问张青山:“你有什么好主意?”
张青山斜眼看他,嘿嘿冷笑:“你这小子不地道,人家找的又不是我,何必拉我下水?”
林麒咳嗽一声,对那小鬼道:“来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指着张青山道:“这位是龙虎山正一教亲传弟子,张青山,张道爷,为人最是古道热肠,碰见了这种事,万万没有不管的道理,先前还是他好奇心起,拉着我出来看看,可不就碰见了你,还不快谢谢张道爷援手……”
小鬼也是个机灵的,急忙道:“多谢张道爷援手,小的感激不尽!”
张青山骑虎难下,暗骂林麒小人行径,怎么就扯上自己了?他也知道鬼物最是记仇,若是你答应了什么,必须要做到,否则记恨在心,必然找机会寻仇,更何况是阴差,就算他一时奈何不了自己,若是以后做法,这阴差暗里使坏,可也得不偿失。
张青山哼了一声,却是没有拒绝,林麒嘿嘿一笑,问那小鬼:“我该如何帮你?”
小鬼道:“全凭林爷吩咐。”
林麒想了想道:“我有扮鬼之术,不如我扮成你们模样。一起押送阴钱,送你一程,若是抢阴钱的贼人来了,与他比斗一番就是,若是不来,将你们送出安阳境内,可也就不是我该管的了,你看如何?”
小鬼道:“林爷说怎么就是怎么,抢阴钱的贼人必定就在安阳,其它地方并未出现此事。出了安阳境内。就离此地城隍近了,料那贼人也不敢靠近。”
张青山一直在旁听着,听到定下计来,忍不住道:“若是那贼人强悍。抢了阴钱就走。又该如何?”林麒笑道:“既然问起。想必你是有办法的。”说着又对小鬼道:“来来,快快谢过张道爷!”
张青山见他又来这一手,急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出个主意,行不行的,还是你二位拿主意。我这么想,不如咱们也烧阴钱,将寻踪之符夹杂在纸钱当中烧了,若是真有人抢了阴钱就跑,一时没拦住,也能找到老巢,岂不是好?”
林麒双目一亮,猛地拍了一下张青山的肩膀,道:“就这么办,张兄啊张兄,还是你老奸巨猾啊,小弟佩服!”
张青山很是不满,道:“叫师叔,怎地如此没大没小的?”林麒也不理他,从他包袱里取了银子,去棺材铺买纸钱,张青山跟在身后嘟嘟囔囔:“入娘的,好人你做,钱却是我来出,我这师叔当的,跟你徒儿似的……”
念叨着到了本地的棺材铺子,里面一个五十来岁干瘦的老头,见又有人来买纸钱,嘴都合不拢了,急忙迎上钱来,热心介绍,铺子里面东西倒也不缺,寿衣,纸人,黄纸,元宝……一应俱全。看着老板那张殷勤的脸,林麒有点怀疑是不是这老板劫走的阴钱,仔细想想,劫阴钱受益最大的,可不就是这棺材铺子里的老板。
想是这么想,却也没个真凭实据,林麒买了一捆纸钱,又买了些元宝,张青山买了几张黄纸,两人出来回到小鬼所在的十字路口,张青山祖辈都是龙虎山的道士,自有香火供奉。林麒想了想,父母已轮回转世去了,那就烧给义父,按照规矩将纸钱折叠好,嘴里念念叨叨,在地上画了个圈子,张青山照着小鬼穿的衣衫帽子,用手撕了衣衫帽子,等着烧给林麒,两人准备妥当,就等时辰。
阴差收钱都在子时,鬼路大开,所谓的阴阳路,就是人世间普通的路,不过是白天人走,晚上鬼走,苦等着到了夜深,烧纸钱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下林麒和张青山,两人一个道服,一个身穿黑衣,年纪都不大,蹲在地上也不烧纸,引来不少目光,更有执夜的官差过来询问,张青山掏出龙虎山的度牒,跟那几个官差说就是为了此地先人收不到阴钱来的,这几个官差也是深受其苦,立刻恭敬起来,有几个烧纸没走的,也都饶武扬威的赶走,忙活完了,却是不敢在这十字路口多呆,鬼神之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眼看着时辰快到子时,林麒盘膝坐下,阴身出游。张青山也开始烧纸,张青山烧纸与别人不同,别人都是引火烧纸,他却是念念叨叨,手一扬,纸钱便燃烧起来。他现是将撕好的衣帽烧了,林麒阴身面前就多出这么一套衣衫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青山有意整治林麒,这一身衣服让他撕的,跟个乞丐服也差不多少,张青山开了阴眼,能看得到林麒,先前还并不十分相信殷利亨说的,现在亲眼看到林麒阴身强大如斯,心中暗暗惊讶,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看他怎么穿这身衣衫。
林麒也不理他,捡起衣服,披在身上,念诵咒语,阴身开始诡异的扭动,像是一条舞动的蛇,脑袋晃,肩膀动,两条腿打摆子一样动个不停,开始还是缓慢动弹,后来在林麒默默念诵中,竟是动的越来越快,简直如同阵旋风一样,张青山不明所以,张大眼睛看着,但见林麒旋转之中,忽然停住,再一看,那里还有林麒的影子,平地多了一个小鬼,青眉肿脸,呲牙咧嘴,身上穿着阴差的黑色官服,头上戴着尖尖的白纸帽,活脱脱一个真正小鬼。
这一手,看得张青山是眼花缭乱,暗自惊讶不已,又是佩服,又是纳闷,真不知道这小子还藏着多少本事,却是开口道:“咦,这可是你是真面目?”
林麒用了扮鬼之术,不光张青山看傻了眼,就是十几个阴差都看得呆住,那鬼差赞叹道:“林爷好本事,这般能耐,怪不得马爷说你是个本事大的……”小鬼奉承不停,林麒朝他笑笑,却是呲牙咧嘴的难看至极。
林麒阴身出游,顿时就觉得这十字路口不一样起来,刚才看上去还疙疙瘩瘩的路面,再看竟是变得平整光滑,小鬼一声令下,十几个阴差开始收钱,这些银钱都是一摞摞的摆好在地上,还有金元宝,银元宝,都是整齐摆好,一眼望去,竟是金光璀璨,如此多的阴钱,着实让林麒大开眼界。
又有两个小鬼勾了两个叫驴的魂魄赶来,架上笼头,成了辆挺大的驴车,收了家家户户烧的纸钱,用黄封纸做的袋子封好,一袋袋的放到驴车上面,贴上当地城隍的封条,一切准备妥当,就等陪着林麒说话的阴差发令。
小鬼瞧了瞧时辰,已是到了子时过半,正是阴气最重的时辰,尖着嗓子喊了声:“开路!”就有阴差取出面锣来,咣当敲响,尖着嗓子喊:“阴差赶路,阳人回避……”
林麒不明就里,问那小鬼:“既然阴钱被劫,小心行路就是,怎地还如此大张旗鼓,还敲起锣来了,活人又听不到有什么用了?”
小鬼听他问起,对他道:“路,白天是人走的,晚上是鬼走的,这么做也是提醒过往路人,不要冲撞了阴差赶路,听是听不到,却还是能感觉到,有些人走夜路,走着走着,觉得身上冷,莫名其妙的向一边躲一躲,这就是躲阴差呢,如此做也是为的活人好,毕竟阴阳相隔,若是冲撞了,虽然不与活人计较,但阴盛阳衰之下,倒霉是肯定的了,说不准还会霉运缠身,不信林爷去问问,保准有人晚上敢夜路,回到家后,有一段日子做什么都不顺,那就是冲撞了赶路的阴差了。”
林麒万没想,这里面还有如此说道,好奇问道:“照这么说,就不用赶夜路了?”
“那也不是,赶夜路最好身上带着火光,赶路了阴差见了火光,知道有活人赶夜路,能让一让的,也都让上一让,并不惹事,何况火光之中带有阳气,阳气一盛自然无事,但这路上可也不光是阴差出没,有些孤魂野鬼也到处溜达,四处找跟自己八字匹配之人,若是走夜路,恰巧碰上了与自己八字合适的孤魂野鬼,那可就到大霉了,许多鬼上身也就是这么来的……”
林麒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世上当真处处都是学问,自己所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些,一边走一边问些不知道的,小鬼有求于他,有问必答,林麒也真学到了些忌讳,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谈谈说说的走着,过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密林,眼凑着就要走出安阳境内,这时忽地密林中响起一声类似夜枭的叫声。嗷嗷嗷……接着一阵阴风从密林中刮起,阴风之中,百十来个鬼物蒙着脸,举着明晃晃的符刀,迎面扑来。(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五章 鬼贼
阴风之中带着罡煞气息,忽地迎面刮来,十几个阴差措不及防,顿时乱成一团,这阵风来的猛烈,林麒忍不住向后退了一退,仔细看去,阴风之中夹杂着无数红色的细小粉尘,打在阴身上疼痛无比,暗红色的粉尘看上去像是公鸡血和黑狗血晒干了碾碎了的粉末,林麒惊讶不已,也只有这两种至阳之物才会对阴魂造成伤害,随着阴风扑上来的这些鬼物,同样是鬼,怎地就能使用?
阴风之中,百十来个鬼物,呼啦啦蜂拥而上,犹如地狱之门大开,小鬼大声呼喝,七个阴差高举招魂幡,竟然成北斗阵势,剩下的阴差挥舞手中铁链,朝着当前的鬼物套去,立刻套住几个,但不知为何,这些鬼物沉重如石头一般,被定在原地,却是没有勾出魂来,眼见着就离的近了,就见这些鬼物各个脸上罩着猛兽的面盔,有狼,有虎,有猫,有狗……还有一个竟然罩着钟馗的面盔,让人哭笑不得。
这些鬼物有的手中握有符刀,刀光闪亮,林麒看得是眼熟无比,竟是跟当初师傅周兴给他做的符刀一样,上面带有法力,有的鬼物手中拿着柳条,呼喝着蜂拥而上,到了近前,忽地一声呼哨,分成两伙,一伙缠住阴差,举着柳条猛抽,却是没人用符刀去砍。 柳枝打鬼矮三寸,据说河边的柳树和山上的柳树不一样,河边的杨柳,枝条可以打鬼,桃树的枝条也可以打鬼。所以鬼怕桃木剑和怕柳枝抽打,阴差也是鬼,自然也怕柳枝抽打,顿时躲闪起来,
缠住了举招魂幡的阴差,另一伙朝着阴车抢了上来。鬼物凶猛异常,到让林麒摸不着头脑,天下鬼物无数,却真没见识过敢打劫阴差,抢阴钱的。虽然鬼物都蒙着脸。但都是些孤魂野鬼。无非是年头久了,比其它的野鬼厉害上几分,可手上有符刀,还有阵势。必定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否则阴差手中的冥器。也不会勾不到魂来。
林麒既然答应了小鬼,那能真让这些野鬼抢了阴钱,急忙抽出量天尺。挡在阴车前面,几十个鬼物当中,突然闪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衫的野鬼来,也看不清楚面目,但见他衣衫一抖,却是十余片柳叶,激射而至,朝着林麒面门而来。
林麒量天尺横在胸前,快速划了个圆圈,黑乎乎的尺子有淡淡无色光芒显露,与柳叶一绞,柳叶立成碎屑,纷纷落地,林麒迎面而上,量天尺向前刺去,还没等到那鬼眼前,却见他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黑色长伞来,猛然撑开“噗噗……”几声闷响,伞面上抖出一团红雾出来,红雾带着至阳气息,不是鸡血磨成,就是狗血磨成,对阴身伤害不小,林麒不敢大意了,急忙躲开。
那鬼却是得理不饶人,撑着伞追着林麒,噗噗噗……的放红雾,林麒被他缠住,一时脱不开身,剩下的鬼物一拥而上,举着符刀刀背将守住阴车的几个鬼差砍下去,呼哨一声赶了车就跑。
眼见得手,那鬼急忙也朝密林而去,林麒被他逼得手忙脚乱,正恼怒不已,那能让他跑了,握紧了量天尺追去,这鬼没想到林麒如此难缠,眼见着就要到了密林,将个黑伞朝林麒砸了过来,林麒扭头一闪,却见他左手在身前一晃,在空中划了个圈,竟然有三张黄符出现在眼前。
三张黄符如贴在空中一般,在半空里一动不动。想必是想拦住林麒,身形却是不停,仍朝着密林飘荡而去,林麒见这鬼物竟然还能使用符箓,也是大为惊讶,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腿稍稍一屈,猛地向前急纵。只一眨眼功夫,便已到了三张黄符跟前,量天尺向前劈去。
林麒这一劈也没章法,直直劈下,却有阴阳五行之威,登时将三张黄符劈的七扭八歪,露出一条空隙来,林麒闪身抢进,朝着那鬼身后直刺,那鬼本以为林麒不过是普通阴差,甚是轻敌,哪知林麒这一刺来得极快。但这鬼道术极甚精纯,林麒尺子刚递出去,他右手尾指忽地向外一挑,空中还未落地的一张符纸如疾矢一般向林麒射来。
林麒也未将这鬼放在眼里,尺子忽地下落,挡住黄符,哪知符纸一贴到尺子上面,忽地燃烧,这股火力纯正刚猛,林麒只觉从尺子上传来一股极大之力,惊讶之下,人朝后面滑去。那鬼得手却不恋战,窜进了密林之中。
林麒没想到此鬼如此奸猾,也顾不得逢林莫入了,他是阴身出游,不似人身沉重,身子一顿向前而去,进了林中,却见这林子里面浓黑异常,百十多个鬼物早就不见了影踪,连那驴车也消失无形,倒是那鬼黑影一闪,想必是还没来得急逃掉。
林麒对这鬼不敢再大意,左手掏出从那张青山那讨要来的雷符,雷符一出手,一变二,二变四,眨眼成了十余张,如同一道道利剑急速而去,将那鬼团团围住,雷符在空中不住打转,犹如铁桶一般,但那鬼此时一扬手,也射出几道黄符,竟是穿透了雷符朝着林麒面门射来,林麒量天尺迎上,挡下黄符,神行不歇,闪身进了雷符阵中。
那鬼见林麒如此能耐,知道他不是普通阴差了,心中一急,手上更是乱了方寸,将个黄符握在手心当中,朝着林麒抓了过来,林麒刚到阵中,还未稳住身形,就被抓住, 这鬼的手冷若寒冰,一抓到林麒手臂,就如一把铁钳,这鬼抓住林麒的手臂,正在用力回夺,忽然五色光芒一闪,林麒猛然转身一矮,量天尺向下一划,将那鬼一条右腿斩断。这鬼右腿齐根断了,却连血珠也没流出半点,仍然作势拉着,这副情景说不出的诡异。
阴身受损,阳身同样受损,眼见这鬼断了一腿,林麒哼了一声,尺子朝他头顶拍去,想要先将他制住在说,却没想到,尺子到了那鬼头顶,却见一道白光闪耀,晃得林麒眨巴了一下双眼,等在睁开,那里还有鬼,只有地上一个草人。
草人扎的甚是精细,有鼻子有眼,腰间栓了跟红绳,双臂俱全,却是断了条腿,这鬼竟有如此法术,看来今夜来劫阴钱的鬼物,都是草人之躯,怪不得那些招魂幡,勾魂锁对他们没用,林麒心中一动,收回了雷符,捡起地上的草人用鼻子闻了闻,竟然是茴香晒干了编造的草人。
茴香的香料,但却是一种很有灵性的草药,有很多地方的巫师,术士,召唤鬼神都烧茴香,不过茴香既可以用来招神,也可以招来邪魔。林麒低头想了想,发现抢阴钱的这些鬼物,并无恶意,目的只是阴钱,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阴差。可一个如此本事的人,为什么不抢别的,只是抢些阴钱?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林麒百思不得其解,闪身回到被劫之地,十几个小鬼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本就一个个丑陋非常,这么一哭,更加难看,倒也不怪他们,地府惩罚最是严酷,丢了这么三次阴钱了,那个回去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些小鬼平日里勾魂索命,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何曾受过这般挫折,一个个哭的天地同悲,简直跟死了亲娘也似,只有请林麒帮忙的小鬼还算镇定,眼见林麒回来,急忙迎上来问道:“林爷,可有眉目?”
林麒扬了扬手中草人,对他道:“抢劫阴钱的必定是活人无疑,鬼物没有这般能耐造出这么多有灵气的草人,若是没人施法,这些鬼物也没那个本事附身到草人身上,招魂幡,索命铁索不管用,也正是因为如此。”
小鬼哭丧着脸道:“这次又被抢,我们十几个回去,定然要受油炸,斧劈之罚,还望林爷怜惜我等不易,帮小的这个忙啊……”小鬼说着就要跪倒在地,也是真慌了,刚才那一番镇定不过是强装出来的而已。
自己又不是死人,林麒哪能让鬼差来拜,急忙扶住他道:“别急,我还留有后手!”说完也不管小鬼,念头一转,阴身回窍,张开眼却见张青山还在不慌不忙的烧纸,林麒一把抓住他道:“可有消息?”
张青山一把推开他手,道:“急什么?你且看!”说着指了指上面,林麒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就见一道白烟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却是朝着城外而去。
张青山得意道:“纸钱之中有寻踪引路之符,这些个鬼贼不晓得厉害,哼!有这符在,任他躲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了。”
林麒最见不得张青山得意,一把拽起他,道:“既然如此,还在这里胡吹什么,还不快追!”说着话拽着张青山顺着白烟疾奔。张青山被他拽了个踉跄,急忙道:“急什么,急什么?有这道符在,除非对方发觉,否则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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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六章 义庄
两人顺着白烟出了城,向右而去,快走了大约一炷香,就见不远处有座低矮小山,山上有一间黑乎乎的屋子,甚是残破,白烟到了这里渐渐变淡,隐入屋子当中,林麒和张青山都是精神一振,知道阴钱必定藏在此处。
两人上了山,走了没多远,便见前面耸立着一座残破的屋子,不是庙,更像是祠堂,屋子前面左右两侧,竖起两根高高的竹竿,每一根竹竿上都挂着一个白灯笼,昏暗的烛火随风瑶瑶欲坠,凄凉无比,房子破的连个围墙都没有,四处漏风,黑沉寂寥,寂静无声。
如此破的房子,竟然还有对联,左侧是,亡灵归去,右侧是,生人勿来!八个字,就透着那么一丝鬼气森森,此处是一义庄,所谓义庄是存放棺材的地方。当然,棺材不会是空的,棺材中都有尸体,大都是一时还未曾找得好地方安葬,或是死者客死他乡,家人准备运回本土去安葬,或是穷得无以为殓,只好暂时寄放在义庄之中,再做打算。
林麒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瞧,见屋子里面有个供桌,桌面右侧幽幽亮着一盏油灯,灯火昏暗,桌子上摆满了草人,地上摆了三副黑漆漆的薄皮棺材,正当中棺材上坐着一个老头,阴沉沉的盯着他二人,沉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里面就我老头子一个,我都不怕,二位怕什么?”
林麒笑笑,迈步进去。借着油灯光芒看的仔细,就见这老头六七十岁的模样,头发半白,脸上满是皱纹,一脸的穷苦相,身上的衣衫补丁摞补丁,都洗得发白了,却仍是干干净净的,在他腰间围了一条黑腰带,要带上拴了个小包。右手倒拎着个小小的铜铃。
张青山嘿嘿笑道:“前辈。手里拎着个招魂铃做什么?既然是有道行的,也知道人鬼殊途,真不知道抢那阴钱有什么用?晚辈两个不才,受人之托来管这闲事。还请前辈示下!”说是示下。其实就是比划比划的意思。老头大晚上的等在这里,知道有人要找上门来,又怎会没有准备?
老头忽地笑了。脸上的皱纹将个眼睛都快挤没了,悠然看着张青山道:“阁下是龙虎山正一教门下吧。”
张青山一抱拳:“不敢,正是龙虎山弟子张青山,敢问前辈大名。”
老头子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可折煞我老头子了,我姓李,你就叫我老李头子就好,安阳城内的人也都这么叫我。”张青山晒然一笑,开口道:“前辈劫了阴钱,总要给个说法,我二人也不能白走这一趟。”
老头双眼猛然一亮,看向张青山,道:“没错,阴钱就是我老头子劫的,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不过,我抢的是阴钱,就算有罪过那也该阴司的人来寻我问罪,关你龙虎山什么事了?莫非龙虎山上下想要跟阴司结个善缘?”
这几句话说的可有些阴毒,龙虎山道家门庭,修炼的是仙道,却说要跟阴司结善缘,岂不是诅咒龙虎山上下没有一个能得道的。张青山闻言大怒,指着老头鼻子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是要手上见个真章,来来,我就领教一下前辈的本事。”
老头忽地一笑,道:“别看你是龙虎山的弟子,我老头子还真不怕了。”说着话,手中铃铛轻轻一摇,铜铃 “铃”的一声响。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周围却突然变得死寂一片,不知为什么,连平常的草虫也一声不鸣,这铃声便显得极是突兀。铃声一起,老头伸手在腰间摸出一把红粉轻轻朝旁边的棺材一撒,那棺材里面突然发出“咚!”一声大响,棺材盖猛然掀起些来。嗖嗖嗖……从里面蹦出几个草人,这些草人全都寸许来长,扎的甚是精细,眉眼口鼻一样不缺,如同活人一般,手中握着寸许长的棺材钉,凌空翻了几个跟头跃到老头前面,一双双眼睛血红,妖异非常,紧紧盯着张青山和林麒。
张青山大惊,忍不住后退一步,从怀中掏出张黄符来,就要动手,那老头见了,眉头一皱,手中的铃却越摇越急,铃声响起一片,直如暴雨来临。屋子里那盏油灯忽明忽暗,闪闪烁烁,彭彭……声响中,两侧的薄皮棺材中蹦跳出几十个草人。这些草人各个身轻如燕,手中的棺材钉却是碧绿碧绿的,一看就是有了年头,在地里埋了许久的棺材钉,如此多的草人若是一拥而上,绝不好对付。
张青山暗中念完了咒,刚要动手,却听林麒大喝一声:“住手!”
老头和张青山齐的一愣,都朝他看去,林麒上前两步,也不怕那老头,直直瞧着他,道:“你劫阴钱,必有隐情,以你的本事,想要作奸犯科,多少银子也不在话下,又何必去抢那无用的阴钱?老李,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二人也并非为难你而来,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没必要打生打死。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劫阴钱?”
不知为什么,林麒就是觉得这老头不是坏人,其实老李也真没做什么坏事,无非就是抢了些阴钱而已,一个鬼差却也没伤,这样本事大的人,真若想要钱,使出几个手段出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怪就怪在,活人抢那些个阴钱又有什么用了?
老头抬眼看了看林麒,问道:“刚才就是你斩断了我一条腿的吧?”
林麒道:“那种情形,你我都在生死关头,谁伤了谁,也是情形所逼,你若不服咱们可以重新来过。”林麒是不想跟他拼斗,但老李头若是记恨于他,他也不介意斩草除根,不会留下这个祸患,总之是打还是说清楚,都在老李头一念之间。
老李头抬眼看了看他二人一眼,突然叹口气,问张青山道:“你是龙虎山的弟子,应该知道一些江湖术士继承祖传数术,要犯孤夭贫这三样吧?”
张青山当然知道,江湖旁门中,拜师入门大都有一个共同的师规,这就是自领孤、贫、夭,或者被动领孤、贫、夭。其自领也就是,自觉地主动地立誓,如“今生不求男和女,来世不想变为人”等类誓言。被动领孤,就是传法之师在弟子入门时选择特定地方诱导人门者说出自绝其后的语言,然后传法,否则不传。例如:某一师父拟收一人入门传法,选择一月黑星稀之夜,领其到荒郊野外,突然停住说:“我现在准备向你传法。你看后面有没有来人”。如果弟子答曰:“我后面没有来人”,则可以正式授法。因为“我后面没有来人”这句话,就是一句入门誓言,意味着入门者绝后之意,只是这句誓言乃在诱导下被动说出而已。
江湖旁门的法术,同正法一样,一般修习一法就得持续修习七天、廿四天、四十九天不等;也有坐禁,但主要以持颂咒语万遍,炼书符万次为主,而不重视内修,不重视内外合一。旁门法术重视修法的仪规,也烧香、磕头、焚表、奏疏文,但这些大都秘密进行,功成后则不必事事焚香烧纸,运用大多数都得心应手,较容易被人接受。旁门法术也遵守斋戒,终生不食某些鱼或动物之肉,初一、十五必斋食,有的吃花斋,法术同样忌血腥和污秽之物破法。
旁门中大多数因为主动或被动立誓,所以虽能娶妻生育子女,但男儿一般均夭亡,女儿则因其重德、修德、守德的情形而定。有德者则可能有女儿育成,不修德者,妄施滥用者,不仅女儿不保,父母、妻子亦将先其谢世,留下施术耆孑然一身,此乃孤也,夭也,贫也。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世间的事物都有其内在的因果,阳中因果,阴中因果,其阴中因果均在太极弦的另一侧,常人难窥其秘,它受天道的控制,不明底蕴和因果,擅用法术者必招奇祸,因为不明因果,则无法善始善终地处理得令各方满意,做到干净和彻底。古云:”不明因果妄施法,必招奇祸伤自身”,就是这个道理。旁门受层次所限,往往主动设誓这就是其原因之一。再者,旁门中的许多人,运用法术并未取得神灵的允可、封职,而是单凭符咒运用,属于假借神意,有欺瞒、诓骗之嫌,如一旦用法术行损德败道之举,则必招天谴。
张青山早就料到老李头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应该是江湖术士,江湖术士大多是些招摇撞骗之徒,由于所得真传不多,所学范围有限,常常在符咒中掺夹大量药物,邪术,障人耳目,往往因此而误人性命,当然,江湖术士之中也不乏高人和有德之士,他们修为较高,深知慧而慎用的真谛,大都深居简出,不露锋芒,其法术亦只是悄悄作积德行善之用,常人难窥其密。
耳听得老李头问起,张青山点点头道:“倒也听说过,却不知道前辈学的是什么法门?”
老李头沉声道:“老头子祖传的灵官法,六天神将法,地司灵官相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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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章 收徒
老李头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的人,他所学是祖上传下来的玄术,家规却是不许用任何法术做坏事,或为自己谋利,所以祖孙三代就守着这么个义庄过活,从前朝赵宋,一直守到现在,贫苦就不说了,人丁也薄,三代都是单传,到了他这里更是凄苦,孤夭贫,竟然犯了两样,孤,贫。
既然是命,那也不说什么了,老李头也认命,守着这么个义庄过活。安阳处在三省交界处,往来客商较多,时常见得到倒毙路旁的死尸,有的是本地孤寡无依的老人,有的是被打了闷棍的过路行商。不管是穷是富,是老是少,死了,都是赤条条的一个,也总得卷个草包埋了。
往日里有些富商,为了积些阴德,总会捐些钱,官府也偶尔会接济一点,老李头除了吃喝,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纸钱,香烛,棺材,寿衣,这些东西上,他为人是个善心的,就这样活了几十年,安阳县里,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个身怀奇术秘法的高人。
这几年兵荒马乱,皇上只知在大都寻欢作乐,和番僧整天弄些“演揲儿”、“天魔舞”之类,全然不顾天下已闹得水深火热,烽烟四起,人人自保都难,渐渐的再也没人施舍给义庄钱物了,老李便时常帮人家做些个杂活维持生计。
老李头挣扎活着,倒也不是为了自己,全因他供养了一百多个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都是横死在安阳的外地人。或是被人打了闷棍的,或是被人害死的,天不收,地不管,也没家入来认领,生前都是可怜人,死后也是可怜鬼,有老李头在,时常给他们烧些个纸钱,供上些香火。更是开解这些孤魂野鬼。不让它们去危害旁人。
时间一长,这些孤魂野鬼拿他当个亲人一样,就这样一个人守着百十号的孤魂野鬼过日子,日子苦那就不必说了。老李帮助了这么多的野鬼。心中也颇为觉得自豪。施总比受来的开心。
可老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用秘法算了一下,竟是活不过今冬去了。他活着的时候,有人给孤魂野鬼烧纸钱,还有些香火,他死了之后,该如何是好?香火肯定就是断了,纸钱也不会在有,老李给人烧了一辈子的纸钱,供奉了一辈子的香火,死后想必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也绝不对有人给他烧点纸钱。
他都没有了,一百多个孤魂野鬼更不会有了,从那之后义庄里便是愁云惨淡,无奈之下,老李想出这么个办法,不如带着这些孤魂野鬼去抢几次阴钱,有了这些阴钱,慢慢花,总能撑过一些时日,倒不是为的自己想,老李做了一辈子善事,死后到了地府,小鬼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或许下辈子能投胎个好人家。但他怎么也舍弃不了这些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孤魂野鬼不管,这才有了几次抢劫阴钱的事。
老李将个因由说了一遍,盯着林麒和张青山,道:“老头子知道抢劫阴钱这种事,虽然不犯人间刑法,却是犯了阴司的大忌,自知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没想到阴司还能请来人间法师,这些事都是我老头子一手做下的,有什么惩罚都朝我老头子一个人来就好,还请二位放过这些可怜的孤魂野鬼。”
老李头说完,那些个草人立刻就躁动不安起来,吱吱吱……发出干草相互擦动的声音,看样子有些忍耐不住,就要与林麒,张青山拼个死活。老李头眼见草人躁动,喝道:“干什么了?我老头子一辈子都没用法术对付过活人,临死了,你们要帮我破了吗?”
张青山道:“既然不想与我二人为敌,为何放他们出来了?”
老李头道:“因为你们管我不到,就算惩罚,也得等老头子死了之后,你们打上门来,我却也不能束手就缚,二位,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了,老头还有几日好活,这些日子可还有事要做,若是没事,就请离开吧。”
张青山盯着那些草人,但见这些草人灵气十足,里面附着老李头供奉的孤魂野鬼,动作轻盈利落,更厉害的是,这些草人不是人身,能行走阴阳两界,端的是厉害非常,就连龙虎山都没有这种秘术,不由得有些忌惮,扭头去看林麒。
林麒没有走的意思,沉默了下,忽地眉头一展,开口对老李头道:“我二人是受人所托才管这个闲事,你也不必对我二人如此敌视,此事不管也可以,但我想问一句,你劫了三次阴钱,可这阴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到那时,你已不在人世,又该如何是好?”
老李头幽幽叹息一声道:“还管得了那么许多?撑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林麒道:“我有个主意,能解决了这事,你想不想听。”
老李头双眼霍然一亮,道:“你肯帮我?”
林麒点点头,道:“世道残酷,我却不想看到好人没个结果,我有鬼道真经一篇,可供阴魂修炼,修到高深处可成鬼仙,不过任何修炼法门,都要看机遇,领悟,鬼道修炼同样如此,全凭各人本事,修了真经,鬼身也就有了道行,最不济也能到各个庙宇,城隍,地府,当个阴差,你看如何?”
老李头再无平静模样,颤抖问道:“真有真经?”
林麒道:“我哄骗你做什么,不过,学这真经得拜我为师,听我驱策,并立下誓言契约,不得为恶人间,否则我可将你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学与不学,全在你,若是学,劫阴钱的因果,我替你们背了,若是不学,我二人扭头就走,再也不管这事,任你死后去地府打这官司去。”
老李头今年六十多岁,也是身怀奇术之辈,不管活得多落魄,内心的那一份骄傲却是从来没少了半点,如今却要拜林麒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为师,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他也没说死了,沉吟道:“二位到门外等会如何,我与这些兄弟商量一下,一时片刻就有回信。”
林麒点点头,与张青山走出门外,离义庄稍远了些,张青山才忍耐不住道:“你有多大的本事,就敢承担了抢阴钱的因果?地府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林麒笑道:“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怕什么了?老李答不答应,还在未知之数。”
“话可不是这么说,你是孤家寡人不错,可人总有一死,虽说咱们修道想要成仙,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真正成仙的了?那时候你还不是要落入阴司之手,可有的你罪遭……”
林麒笑道:“我还年轻,离死还早,慢慢化解也不迟……”
两人说了没多长时间的话,老李头一瘸一拐的出来,看他右腿僵硬,虽然还在,却是行动不便,林麒知道是那一尺子砍坏的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老李头将二人请进义庄,忽地跪倒在地上,道:“弟子李守义拜见师傅!”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百多个草人,齐齐拜倒在地。
张青山惊讶的合不拢嘴,老李头真就拜林麒为师了?
林麒也不客气,任由老李头和一百多个草人拜了三拜,才开口道:“我叫林麒,没传承,你们拜我门下,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传我真经的高人说过,真经只能阴魂修炼,只要不危害人间,好好修炼就是,不过,为防备尔等学了真经危害人间,却是还要立个重誓,并在这玉戒上面留下印记。”
林麒伸出右手,食指上面有一个翠绿的玉戒,正是无生老母送给他的,老李头心情复杂,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眼见自己也就还有三两个月的好活,又得罪了阴司,真被阴差勾了魂去,怕不是要打入地狱,不得超生,不如拜入林麒门下,修炼真经,日后总有出头之日,何况他本身也是修炼之人,基础还是有的,修炼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事到如今,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也不在犹豫,走上前来,恭敬用食指点在林麒玉戒上面,立下誓言:“今日李守义拜入林麒门下,任由师傅驱策,不做危害人间之事,若违誓言,任由师傅惩罚,无论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还是魂飞魄散,都无怨言……”
老李头发的誓也是真重,誓言立下,林麒的玉戒上面骤然多了一个红点,这是林麒与老李头的契约,两人谁也违背不了,林麒要做的是传授鬼道真经,老李头要做的是遵守誓言,否则必有天惩,林麒若是发现他收的野鬼徒弟,危害人间,只需碾碎玉戒上的黑点,便可让立下誓言的野鬼万劫不复。
老李头立下誓言,身后一百多个草人也挨个上前,各个恭敬非常,学着老李头的样子立下重誓,只是这些草人说出的话语,又尖又细,直如用野草擦锅一样,刺耳难听,林麒看着亲自手下的这些弟子,心里暗暗苦笑,第一次收徒,竟然收了这么个老头子还有一百多个附身在草人上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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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章 上山
李老头拜了师傅,林麒叫来小鬼,将藏在棺材中的阴钱全都交还给他,并对小鬼说,这些阴钱是他林麒借用了的,回去如此禀告就是,若有什么惩罚也是他来背,小鬼是个机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阴钱找回来,自己的责罚就免了,林麒与他有恩,让他怎么说,就怎么说也就是了,当下招来其余阴差,套上车,拉上阴钱呼啦啦去了。
做完这些,林麒又将张青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借了来,差不多有五十多两,带着老李头来到棺材铺子,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棺材铺老板,告诉他若是老李头有什么不测,这些银子就是用来葬他的,给准备副棺材,买些纸钱烧了,剩下的银子全是他的,老板自然满口答应,五十两可不是个小数,那能不尽心办事。
回到义庄,林麒将鬼道真经传给了老李头,还告诉他,若是碰到可怜的孤魂野鬼,只要不是恶毒阴煞的,尽可将真经传授,说起来老李头还是林麒的大弟子,自然满口答应,人也精神了不少,一想到死后能得这么个结果,那也是善缘了。
此间事了,林麒就想离开,老李头却递给林麒一个小布包袱,沉声道:“这是我祖传的秘术,如今我要入土了,人世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唯有这两本祖上传下的术法,我也没个子嗣,更没个传人,就送给师傅吧,或许能有些用处,日后师傅若是遇见可造之才。帮我将这术法传下去,也不算对不起祖先。若是碰不到那也就算了。”
林麒接过布包,里面包了两本薄薄的册子,别看老李头穷困潦倒的模样,这两本册子倒是包养的甚好,包着的布也是上好的棉布,林麒点点头,让他放心,日后若是遇到有缘之人,自然将这套术法传下去。
老李头了的心事。人变得轻松不少。愁苦的一张脸也有了些笑模样,将林麒送出安阳,告诉他说,若是有事。直接转动玉戒指就行。他自然能感应的到。林麒笑着应了。挥手与老李头告别,走出去好远,回头仍能看见老李头佝偻的身影在黑暗之中。
走出去了好远。张青山才叹息一声对林麒道:“银子是我出,好处是你小子得,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张青山已经回过味来了,看似林麒吃了亏,担下了抢劫阴钱的罪过。可这事不能琢磨,一琢磨那阴差必定不敢跟城隍说假话,必然会说阴钱是林麒找回来的,不过就是替人隐瞒罢了,官场人情,不管阴间阳世,都是一样,做官想要做的久,最重要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道理,他张青山都懂,当地城隍又怎么会不懂?
只要阴钱找回来了,自然是皆大欢喜,没人会找那个麻烦向上报,好像自己办事不利一样,如此一来,自然无人追究,而林麒呢,阴差要欠他个人情,收了一百多个鬼徒弟,还得了两本秘术,能时代传承下来的秘术,自有独到的地方,否则那老李头怎么会那么厉害,带着一帮孤魂野鬼就敢打阴差,抢阴钱,如今这好处可都是林麒的了。
这小子怎么就那么有人缘?斗阴姹,得鬼道真经,帮阴差忙,收徒弟,得秘术。倒是自己忙活了这么多天,打生打死的,什么都没有不说,还搭出去几十辆银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就有些酸溜溜的。
林麒斜眼瞧他,道:“咱们两个一起参合的这事,当初你怎么不出头?”
张青山苦笑道:“阳间冥界,阴阳相隔,谁愿意找那个麻烦。”
林麒道:“还不就是了,我就得了两本书,收了几个鬼徒弟,又有什么好的了?除了我也没人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张青山蹦起来道:“几个鬼徒弟?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乖!你这一百多个鬼徒弟可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那至少都是死了五十年往上的,又得老李头拜祭,比一般孤魂野鬼厉害的多,更有老李头的秘术祭养,可附身于草人之人,也可阴魂示人,行走阴阳两界,如今已是这般厉害,再多修炼几年,可就是一百多个草头神,你小子能不知道?”
林麒听他这么说,停下脚步,正色道:“我还真不知道,就知道老李如此孤寡困苦,仍是不忘本心,施舍一众孤魂野鬼,我就知道不能让老李这样的好人没了下场,我林麒实在没有资格当他的师傅,照我来看,该是我像老李学才是,无奈想要帮他,就只有这个办法,你张青山龙虎山嫡传弟子,懂得比我多,也能帮他,你为何不帮?现在见我得了好处,却又心里不平,当初干什么去了?”
林麒一番话说得张青山哑口无言,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前思后想,那里能像林麒这样随心所欲,人同命不同,再说什么也是没用。不过犹自不甘心嘟囔道:“那银子可是我出的……”
林麒也不理他,银子花就花了,龙虎山亲传的弟子就是不一样,随身都带着百十两的银子,一路上打尖吃饭,张青山那也是尽捡着好地方去,好吃的吃,跟自己师傅周兴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就因为周颠能吃,便将两人赶下了山,张青山出游,却是银子满满,这是什么道理?想到这些,林麒对龙虎山并没有多大好感,更没打算还张青山银子,花就花了,要钱没有,要打你也打不过我,你能拿我怎样?
张青山想必也知道林麒心中所想,一路上念念叨叨,说他得来的这点银子也不容易,日后林麒手头宽裕了,还是要尽早还他,林麒哼哼哈哈的答应,却从未当个事情,两人昼伏夜出,再也没碰到奇怪的事,偶尔碰到作乱的红巾军,以两人的本事,早就远远躲开。
一路无话,如此走了半个多月,就到了龙虎山,龙虎山为道教正一道天师派“祖庭”,龙虎山原名云锦山,乃独秀江南的秀水灵山。此地群峰绵延数十里,为象山支脉西行所致。传喻九十九条龙在此集结,山状若龙盘,似虎踞,龙虎争雄,势不相让;上清溪自东远途飘入,依山缓行,绕山转峰,似小憩,似恋景,过滩呈白,遇潭现绿,或轻声雅语,或静心沉思。九十九峰二十四岩,尽取水之至柔,绕山转峰之溪水,遍纳九十九龙之阳刚,山丹水绿,灵性十足。不久,灵山秀水被神灵相中,即差两仙鹤导引张道陵携弟子出入于山,炼丹修道。山神知觉,龙虎现身,取代云锦。
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后,从汉末第四代天师张盛始,历代天师华居此地, 守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上清宫演教布化,居天师府修身养性,龙虎山先后建有十大道宫,八十一座道观,五十座道院,十个道庵,其繁荣景象可见一斑。
尤其是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龙虎山更是兴盛,元成宗大德八年敕封张陵第三十八代孙张与材为“正一 教主”该年元成宗在已授张与材管领江南诸路道教的基础上,加授其为“正一教主,主领三山符箓”。
其实在两宋时期,龙虎山还未有如此威望,与茅山、阁皂二宗并称“三山符箓”,宋室对三宗的礼遇几乎不分轩轾,三宗的势力也在伯仲之间,茅山宗还常常略胜一筹;且彼此都是平等的,并无隶属关系。从张陵起,其子孙虽代代被称为“天师”,但那只是教徒对其尊称,朝廷从未正式承认,连最尊崇道教的宋真宗和徽宗,也仅赐张陵 子孙以“先生”称号,加封第三十代孙张继先为虚靖先生等。然而至蒙古人入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蒙古贵族以武力威震欧亚,入主中原后,为了笼络人心和奴化中原百姓,不得不笼络道教。
蒙古人早期大力扶植的是全真道,进据江南后,深感势力影响过于强大,便转向扶植张陵后嗣主领的龙虎宗,而对全真道采取适当限制。 张陵子孙世居江南,他们信奉的天师道、龙虎宗源远流长,在江南地区有较大的影响。蒙古族又世奉萨满教,也较易接受道教的符箓派。因此在元世祖统一江南后, 张陵后嗣及其龙虎宗特受荣宠。
从至元十三年世祖召见张陵第三十六代孙张宗演起,直到元末第四十一代张正言止,代代被封为天师、真人,或大真人,并受命掌领江南道教。以朝廷名义封张陵子孙为“天师”并命其掌领江南诸路道教。
天师封号尊贵,掌领江南诸路道教又是很大的实权,张陵子孙获此荣宠,立即身价百倍,在众多符箓道派中,显得十分突出和显要。诸如江南地区各级道官的任命,各派宫观的赐额,各派之间矛盾的解决,以及各派有重大事务须向元室请示等,都须首先报告天师,或请天师转达。如此一来,历代天师自然成为江南诸符箓派的首领。
林麒不懂得这些,就觉得这龙虎山上的一座座的道观壮观无比,眼花缭乱之际,竟然有些看不过来,张青山将林麒带到自己住处,让他安心等待,他先去点个卯,回来就陪林麒去找周颠。
张青山走了,只剩下林麒有些恍惚,就要见到周颠了,如今可变样了?可会原谅自己?见到周颠,该说什么?思前想后,惴惴不安。(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九章 相逢
等待中已是暮鼓时分,林麒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死的张青山怎么还不回来,心神静不下来,就觉得这时间过得缓慢无比,无奈之下,林麒拿出老李给他的秘术,两本薄薄的册子,上面记载的竟是灵官妙法。
灵官法,是佛道儒三教教化的护法,不结帮会,随缘度人,护国安民,惩恶扬善,应时而出,功成则隐。其法脉一直都是秘传,民间只有灵官信仰,而知灵官道法者很少。灵官道法,由师父,祖师,“过功,过执,过教,封职,过法,过界”等特殊方法敕封、下种,配以金莲而养育,不用苦练,只要放下心,存善念,做善事,行正形即可。如能配合符箓大法,几道符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突破以往大盛的丹道法门,以自然为道,以心炼神,以神修身,从后天之境直接往先天之境修炼,故只要以心相应,自有神来助练。
林麒回想与老李交手事的情形,对照书中记载,不由得感叹,灵官法的确有独到之处,且不说老李阴身强大,就说捏草为身,可让鬼魂野鬼附在上面,开了七窍,行动如风,就是一门了不得的法术,林麒沉浸其中,越琢磨越觉得妙用无穷。正看到高深处,张青山回来,对他道:“走走,我带你去见周颠。”
林麒又惊又喜,心中有些慌乱,深吸了口气,跟着张青山向外走,张青山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讲些龙虎山的盛景,两人教程都快,不一会到了府门,但见小街东西横穿,面阔五间,高达二丈有一,十几根大木柱,六扇三开大门,中门正上方悬“嗣汉天师府”直匾一块。金光夺目。前正中两柱挂有黑底金字抱柱对联。上联“麒麟殿上神仙客”,下联“龙虎山中宰相家”,东侧置大鼓一面,名曰:“通报鼓”。门前东西墙间有石刻“道尊”。“德贵”二坊。建筑雄伟。气势不凡。
林麒从未见过这般宏伟房屋。就觉得皇宫大内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那里知道,这里不过是个开始,再往前行。进入头门硪石甬道三百余步,在进头门二十步的甬道间跨路横建石坊一座,上书“仪门”二字。二门距头门一百二十步,面阔三间,进深三间,东西耳房各一间。较头门矮三尺,红墙绿瓦,脊兽腾飞。十二根大木柱设门六扇三道,门上画有秦琼、尉迟恭、杨林罗成、程咬金、单雄信六尊像为三对门神。中门上端悬直匾一块,上书“敕灵旨”三个金字:前两柱挂有黑底金字抱柱对联,上联“道高龙虎伏”,下联“德重鬼神钦”。十八般古代兵器金光银闪并列两旁,显得十分威严。
张青山笑道:“这就是我龙虎山掌教真人所在的天师府了,周颠正在后院扫地,咱们这就去寻他。”说完拉着林麒走了许久,拐了一拐,到了一处小小院子,院子不大,只有一间厢房,院子正中一株古松,郁郁葱葱,古松下面有张石桌,还有两个石凳,除此之外别无一物,想必是道童所住之地。
林麒进了院子,就见一个人影背对着他,正举着个大扫把打扫院中飘落的松针,粗布的道袍,雄壮的身躯,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落寞,张青山进来,大声道:“周颠,你看我将谁给你带来了?”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林麒熟悉的一张阴阳丑脸,却不知为何鬓角有白发斑斑,本来就显老的一个人,看上去已经半大老头子了,林麒看到这张脸,眼眶已然湿润,想说些什么却是喉咙沉重的像是压了一快巨石,怎么都开不了口。
周颠已不是林麒当初看到的样子,身上的蓝色道袍竟然浆洗的很干净,而且不再是疯疯癫癫的样子,冷眼瞧了瞧林麒,转过身去,瓮声瓮气道:“跟我进来!”说完转身进了厢房,张青山见他这个模样,想要劝解一番,却被林麒拦住,迈步跟着周颠进了厢房。
厢房两扇小窗,房中摆设简单干净,只有几张松木桌椅,上有水壶水杯,右面墙壁上,挂着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骑着青牛的老者在跟一个年轻人讲道。
这幅图林麒倒也认识,老子传道图,相传楚康王时,文始真人尹喜为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老子在楼南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飘然而去。这幅画说的就是这个典故。
周颠见林麒跟了进来,走过来将屋子门关了,站在林麒面前冷冷的瞧着他,林麒咽了口吐沫,艰难开口道:“师兄!你……”还好吧三个字还没出口,周颠突然握紧拳头照着林麒面前砰!就是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指着他厉声道:“你怎么就没看好那跟蜡烛?你怎么就没看好那根蜡烛……”
林麒想起师傅惨死,眼泪滴滴落下,对着周颠道:“是我不好,害死了师傅,我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你,师兄,你若心中有气,就打死了我吧……”
周颠哼的一声,大步走上来,一把将林麒拽起来,林麒以为他还要再打,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周颠猛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梗咽着道:“小林子,你没死,真好,真好……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师兄我没本事,护不住你。我打你这一拳,就是出气来着,也是为的你好,若不打你,你心中定然还有疙瘩,打了你,我痛快了,你也就痛快了,小林子啊,呜呜……”
周颠哭的跟个孩子一样,林麒被他抱住,心中也是激荡不已,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掉落下来,道:“师兄,是我对不住你,我没看好蜡烛,害死了师傅……”
“呜呜呜……不怪你啊,都怪那个冯提司。陈友谅也不是好东西,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
林麒听到他提起这两个人,咬牙道:“师兄,冯提司已是生不如死了,那陈友谅就等着咱们两个一起去取他的人头,老天保佑,可要让他好好活着……”林麒的话语之中阴冷无比,恨意冲天。
周颠道:“等我受了箓咱们就去寻他报仇。”林麒点点头,他也是存了这个心思,陈友谅不是一般的人,若是前些日子,定然拉着周颠不管不顾的下山去找他寻仇,但经历了刘家的村的事,林麒看见鬼头老祖和无生老母的本事,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厉害,到龙虎山也是存了多学点符箓的本事,等本事大了,再去找那陈友谅,将他千刀万剐。
两人抱着哭了会,周颠突然松开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林麒,道:“几年不见,你小子倒是长高了,怎地就成了个小白脸了?老话说的好,小白脸没好心眼,你不会连心眼也变坏了吧?”
周颠胡言乱语,林麒却是心中一暖,当年跟师傅闯荡江湖的时候,周颠可不就是这个样子。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他笑道:“你倒是没甚变化,还是那个样子。”
两人坐到炕上说话,林麒这才知道,当初落水那一刻,自己将周颠推到上面,周颠被水浪冲到远处岸边,他皮糙肉厚的没受什么伤,却以为林麒死了,哭咧咧的找到停放周兴尸身的房子,打晕了两个官差,背着周兴逃出了济阴县,那会济阴县正是大乱的时候,也没人拦他,出了济阴县,却不知道该去那,他这点本事想要报仇,无疑是痴人说梦,想了想,背着周兴就朝龙虎山来了。
一路的苦楚自不去说它,就说到了龙虎山周兴尸身都臭了,周颠见了掌教真人,将个前因后果说了,掌教真人见他可怜,收留在山上,当了个扫地的门童,一是惩戒他替反贼赶尸,在一个也是间接的护住了他。那知道根本没人注意这件事,想想也是,当时那情形,冯提司无非是用这把柄让周兴办事,最后几个人都死了,谁还去管这闲事?
周颠将父亲埋在了龙虎山,从此就待在这个小院子里,每日里干活,学习道法,总想着有朝一日受了箓,去找冯提司报仇,眼见着还有一年就能受箓,林麒找上了龙虎山,他才知道林麒没死。
林麒两人聊的火热,却是将个张青山晾在了院子里面,等了许久,耳听得两人在屋子里说起话来,也是忍耐不住,敲门道:“能进来吗?”
林麒开门,却是没让他进来的意思,道:“我和师兄要去给师傅上上坟,你来不?”张青山楞了一下,想了想道:“周兴是我师兄,也该去看看他。”林麒笑笑,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多谢你了,这个情分,林某人记在心中。”张青山呆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骂道:“让你这小子说声谢,也当真难得!”(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章 上坟
周兴的墓离天师府很远,这会又是冬季,三人拎着纸钱贡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个时辰,待天色全黑下来,才到了周兴的墓地,周兴不是张姓子弟,死了入不得天师府的祖坟,只能离的远些,与一些老死在龙虎山的普通弟子葬在一起。
坟是土坟,墓碑是青石的,却也不是上好的材料,上面刻着先父周兴之墓,子周颠敬立。坟头上的野草并不高大,想必周颠也是常前来拜祭,林麒见了小小的土坟,眼眶不由得就是一湿,往日种种恍如昨时,那个贪财的老道,那个爱护自己当亲儿一样的老头,如今就化作了这么一捧黄土,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永远也不会再唉声叹气。
林麒轻轻的走过去,像是怕惊扰了周兴的沉睡,一点点将坟头上枯黄的野草一根根拔下, 再把墓碑旁边的野草清除干净,摆好贡品,点燃三支长香,跪下磕了三个头坐起来,看着师傅的墓碑脸上却微微笑着,轻柔的道:“师傅,我来看你了,徒儿对不起你,没看好那蜡烛,咱爷俩认识的时间不长,只有几个月,但在我心里却当你如父亲一般……”
说到这里他喉咙有些哽咽,咳嗽一声:“师傅,你要是活着该多好,我和师兄还有个牵挂,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现在你不在了,只剩下我和师兄在这世界上苦苦挣扎,你要是在天有灵那就保佑我俩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吧,师傅。徒弟是个不会说话的,但你放心,你的仇徒儿一定给你报了,师兄有我在身边,怎么也照顾得他平平安安的,日后给他找个漂亮的媳妇,给你生个孙子,咱不让他当道士了,让他读书考状元去……”
林麒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在师傅坟前。他恍若又变回了那个十三四岁时候的自己。此时夜风突然吹起,轻柔吹动他的脸庞,像是有人在温柔的抚摸,纸钱还未燃烧尽的火光忽悠着闪现。整个夜晚静谧而又美丽。林麒说不出是喜是悲。这一刻他只想多陪陪师傅。陪陪这个只相处了几个月却因为他丢了性命的贪财老道。
周颠看着心酸,跪在墓前,上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坐到林麒身边:“天冷,早些回去吧,你若是舍不得,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张青山也劝慰道:““别难受,周兴师兄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你们好好的,回头有了儿子,把他这一脉传下去,周兴师兄就会很开心了。你觉得遇见周兴师兄是幸运,但周兴师兄何尝不是这么想?他一生坎坷,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林麒点点头,看着满天的星光扭头对周颠小声道:“小时候听娘亲说,天上的一颗星就代表世上的一个人,你说师傅会是那颗星?”周颠没说话,抬头看着满天星光闪闪烁烁,一时有些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冬风渐寒,林麒突然站起来,对着张青山施了一礼,道:“入山门的事就拜托你了。”
林麒的本事不在张青山之下,张青山对他起了爱才之心,更有结交的意思,两人一同经历了生死,亲厚上总是比别人要多几分,听他此言,拍着胸膛道:“在我,在我,都在我,今日天晚,明日我就去跟掌教真人说,让他给你找个好师傅。”
林麒皱眉道:“我已经有师傅了,不想再拜别人为师。”
张青山跺脚道:“你怎地这么死心眼,给你重新找个师傅,有什么不好的?凭你的资质,必定是门中二代子弟,可是跟我平辈,若是不拜师,谁又肯真的将本事传给你?你可也就是三代弟子,跟周颠一个辈分,你可想好了。”
林麒性子傲,不肯居于人下,张青山是知道的,本以为这么说,林麒也就顺着梯子下来了,那想到林麒竟然哈哈笑道:“我本来就是周兴的弟子,若是拜别人为师,不学也罢,周颠是我的师兄,那就一辈子是我的师兄,张兄,你这激将法可是不管用。”
张青山拗不过他,哼的一声道:“周颠是你师兄,我可就是你师叔,来,喊声师叔听听!”
林麒冷冷看了看他几眼,开口道:“暮气!”说完拽着周颠就走,剩下张青山楞了楞,琢磨了半天这两字的意思,想了半天想起 南宋鲍照 有首诗《游思赋》的中两句:“暮气起兮远岸黑,阳精灭兮天际红。这才想明白了,林麒这是说他老旧,装模作样来着。
张青山气的不轻,跺脚朝着林麒背影喊道:“林麒,你小子记住了,老子还就非当你师叔不可了……”
夜色沉寂,周颠见了林麒兴奋无比,说了半晚上的话,再也忍耐不住沉沉睡去,林麒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早已习惯了白天睡觉晚上活动,跟个夜猫子似的,从那不见天日的黄河地宫下面出来,没来由的他就对黑暗有了一丝说不清的亲切。仿佛只有在黑暗中他才是自在的,才是安全的。
耳边周颠的呼噜声打得震天价响,曾经林麒听不到这呼噜就会睡不着,如今听到了仍然是睡不着,这感觉却是温暖的很,起码他不再是一个人了,林麒暗暗想着自己心事,想着在龙虎山上学几年符箓之术,待本事大些了,带着周颠下山去找陈友谅报仇,玉娘的事,他看到了无声老母和鬼头老祖出手,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的他不过就是和张青山,殷利亨一般,距离顶尖人物差的还远。
想了半宿仍然是睡不着,林麒盘膝坐起,取出老李给他的灵官秘术,仔细去瞧,不知不觉的沉浸其中,眼见着天色有些亮了,这才感觉有些乏了,刚要躺下睡觉,却听得远处传来巨钟敲响。
“铛铛铛……铛铛……”三长两短的钟声分外刺耳,林麒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周颠猛然醒来,睡眼惺忪间,嘟囔道:“怎地惊天钟都敲响了,大早上的要干什么?”林麒不知所以,只是瞧着周颠,周颠摇了摇脑袋,哎呦一声急忙穿衣,这当口张青山穿了身黄色道衣,匆匆而来,手里捧了一身青色道衣,扔给林麒道:“你我高矮差不多少,先换上,山上敲响了惊天钟,必有大事发生,三遍钟声不到,都要受罚,快快……”
林麒本想说他刚上山,还算不得真正龙虎山的弟子,但见张青山催促的急,也不忍心让他难看,何况日后总要在山上待上些时日,熟悉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也急忙换上了道袍,跟着张青山,周颠匆匆朝天师府而去。
一路之上,但见不管年老的年小的道士,都是穿戴整齐,一溜烟的朝二院急走,林麒好奇问周颠道:“这是要去那?”
周颠瓮声瓮气道:“教中大事都去万法宗坛。”
林麒嗯了一声也不再多问,跟着快走,进了二门院内,就见一处巨大的四合院子,这里就是万法宗坛,“万神集聚”之所。
但见红墙绿瓦,油漆雕画,脊兽腾飞。门悬“万法宗坛”一匾,院约有两四五亩地大小,建殿三座:正殿五间,朝院门居中而立,阶前置一“九龙三脚”焚香大炉鼎,东西二殿,合面而建。正殿为“三清殿”,原殿内祀奉尊神,诸神、天兵天将共一百三十八尊,塑有“三清”、“四御”、“三官”、“三张”三张即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第四十代天师张嗣德。共十三尊,以供朝拜。东侧为“灵官殿”,塑有王灵官,又名王善,踩火球,掐指举鞭,红脸长须,金袍绿带之象,为道教护法神。西侧为“玄坛殿”,塑有赵玄坛,又名赵公明,黑脸长须,帅袍金甲,乘虎扬鞭之象。院中十字甬道,珍花异木,松柏长青,千龄罗汉松二本,一雄一雌,盘根错节,叶翠葱郁,并列峰冠,稀贵罕见,使万法宗坛的四合院,显得格外肃穆威严。
林麒跟着周颠到了这里,就见院子两侧已经站了不少的道士,身上衣衫颜色不同,站的位置也不同,穿黄色道袍的,靠近大殿站在前面,他和周颠这种穿青色道袍的,就站在尾端,这也不奇怪,黄色的道袍叫戒衣,大襟,长及腿腕,袖宽二尺四寸以上,袖长随身。黄色属土,土可化育万物,戒衣采用黄色,除了示以庄重之外,寓有“道化万物,参赞化育”之意。惟有受戒,受箓道士,方可着用此衣。
林麒好奇看去,院子里站了二百多号的道士,身穿黄衣的不过寥寥的三四十人,其余的都跟他一样青色道袍,眼见着再无人来,从正殿当中走出三个老道来,都是盛装,身穿紫色天仙洞衣。上有金丝银线绣的日月星辰、八卦图案。紫色在道服中最为尊贵,传言道祖老子骑牛出关时“紫气东来”,故道教崇尚紫色道服。
正当中的老道,四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堂堂,骨骼清奇,正是正一教第四十一代掌教真人张正言。见了他,院子里的道士都恭敬低头,整个院子再无半点杂音,静立等待,张正言踱步出来,见院子中一众弟子站的齐整,满意的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清声道:“有请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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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章 国师
张正言声音传的老远,还未等落下,山上鼓乐齐鸣,奏的是迎宾的曲子,架势也当真是盛大到了极点,就算皇帝前来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林麒那里看过这般热闹,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国师?是个什么玩意?
鼓乐齐鸣中,院外传来一阵爽朗至极的笑声:“哈哈哈……张天师亲自出迎,贫僧好大的面子,实在是不敢当啊,不敢当……”声音清朗,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竟似在众人耳边响起,顿时就将鼓乐之声压了下去。
一个四十多岁的番僧意气风发,大步而来,这番僧身材奇高,甚是健壮,白面黄眼,像貌奇古,脸色红润,耳缀双环,被黄布,须发鬈如羊角,跟在他身后呼啦啦涌上来三四百人,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各个神情倨傲,却都带着一丝警惕,互相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人数很多,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这些人胖的极胖,瘦的极瘦,衣着更是五花八门,除了道袍以外,千奇百怪,有的敞胸露腹,有的穿着铠甲,还有的穿着从头到脚都被罩起来如同麻袋一样的衣服。更有甚者,有些人在耳朵,鼻子,嘴唇上挂着金光闪闪的金环。
林麒从未见过番邦之人,看得稀奇,觉得这番僧长得跟个狮子狗也似,当真奇哉怪也。
来人正是大元国师伽璨真,自从他出了大都,明察暗访还真让他查出来那个夺取大元天下的该是姓朱,祖籍应是凤阳一带。但天下姓朱的何其之多,想要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时天下纷乱,各地红巾军风起云涌,伽璨真带着十八个徒弟虽然有本事,面对天下汹汹之势,也是束手无策。
何况就这么十几个人,声势也弱,在大元统治的地方还行的通,到了别处。却是没人理他。无奈之中想到一个办法,何不将天下奇人异士都收入掌中,有了这些人,一涨声势。在一个用些术法暗中害死了各处红巾军的头领。元军再来攻打。岂不就是事半功倍。
拿定了主意,便带着徒弟四处搜刮,大元朝国师的身份还真管用。一些个小门小派,什么金刀门,九华派,天龙门,万花飘香宗……林林总总不一而同,大多都是些个小门小派或是邪们旁派,打的主意也是跟着大元国师,怎么也能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若是日后大元平定了天下,自然有一份功劳,就算最后江山易手,也不过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左右没什么损失,都派出门中弟子跟随。
伽璨真搜罗了几十号人,人一多也就有了底气,再上各个门派,若是痛快出人还好,但凡有不痛快或是稍有抗拒之意的,就是灭人满门,这其中也有死活都不跟伽璨真走的,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躲起来,如此一来伽璨真声势大涨,几个月下来走遍了七帮八派,搜罗到了这么几百号人。
人是多了,却是良莠不齐,乌合之众,暗中跟红巾军较量了几次,谁知道这些个头领不是白莲教的就是身边有奇人异士,几次较量下来,互有损伤,也没真奈何了谁,反倒是这些个人跟着伽璨真,胡作非为,惹得民怨沸腾。更有的个人干脆就做番僧打扮,自认伽璨真的弟子,而且不在少数。
有人强行买老百姓的猪,百姓告到了留守李壁那儿。李壁正在问案呢,来了个番僧竟然带着徒弟同党,拿着木棍,闯进公堂,不分青红皂白,揪住李壁的头发,按倒在地,打得头破血流,还把他捉走,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李壁气不过,告到皇帝那,结果顺帝只是象征性地把那个番僧关了两天,就传旨放了。
还有一次,有番僧龚柯等十八人和某王妃争道,他们把王妃拖到地下,拳脚相加。侍从连忙救护,并告诉他们说擅自殴打王妃,是要犯重罪的。可龚柯毫不在意,反而说就是皇帝老子,也要受我们的戒敕,一个小小的王妃,打了又能怎么样?王妃吃这么大的亏于心于心不甘,也告到了皇帝那儿。可过了好几天,不见动静。王妃派人一打听,原来顺帝刚要颁布一道诏书:殴打番僧,罪应断手;谩骂番僧,罪该断舌。因为皇太子的劝谏,才把诏书收了回去。
更有甚者,有个假番僧佩带金字圆符,率领随从人员一百多人,在路上横冲直撞,络绎不绝。因为人多,官府的驿站住不下,便强占民舍,乘机把男人赶出去,奸污妇女。那个番僧所戴的圆符,本是边防警示所用,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乱戴的。番僧的所为正好被西台御史李昌遇见,便把番僧的所为反映上去了,可顺帝却把这件事压下了。
伽璨真也是愁,照这么下去,不要说铲除天下乱党,一路走下来还不知道要逼反多少百姓,这帮子人阴奉阳违,无恶不作,也真让人无可奈何。但这些人是走狗,也少不了,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不是这些人不管用,实在是传承太差劲了,也没个规矩,不如带着上龙虎山,学上几个月道法,龙虎山道规严厉,教训一下这些人,再让每个人都受了箓,本事也就大起来了,如此一来,就是一支奇兵,自然不可小窥,伽璨真在想要做什么,岂不是得心应手?
伽璨真听了大赞,派人找顺帝要了份圣旨,带着几百号人浩浩荡荡直奔龙虎山,这才有了眼前一幕,伽璨真是国师,带着圣旨,张正言不得不大张旗鼓迎接,但看见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跟着伽璨真上山,也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伽璨真眼见张正言亲自出来迎接,觉得有面子,哈哈笑着迎上来,张正言心头疑惑,却也面带笑容敷衍,问道:“国师不在京城陪伴陛下,怎地到了我这荒僻之地来了?”
伽璨真笑道:“龙虎山虎踞龙盘,仙家圣地,贫僧见了羡慕不已,恨不得跟天师换个位置,就在这里参禅打坐,怎地就成了荒僻之地了?贫僧此次来,带来了陛下的旨意。”说到这里神情肃穆,从怀中掏出圣旨,大声道:“张正言接旨!”
伽璨真汉语说的不错,却也带着别扭的异邦口音,一靠近了更是一股子羊膻味道,张正言修身养性,最不耐烦这种气息,却又不敢得罪了,听到有圣旨,立刻附身下去,等待旨意。一众龙虎山弟子也一起跪倒在地,林麒还不知道咋回事,见所有人都跪倒了,心中别扭无比,不明白怎么见了这番僧就要跪倒,藏在人群中,半蹲下来,好在人多,也没人看见他这小动作。
伽璨真打开圣旨,高声念道:“皇帝诏曰,张天师应有底修行底院舍等,系逐日念诵经文,
告天底人每,与皇帝祝寿万万岁者,张天师底应系出家门人等随处院舍都教免了差发税赋者……另今有国师伽璨真带天下有志之士,上得山门,为保天下计,为天下黎民计……
圣旨十分浅显,就两个意思,从今后免除龙虎山方圆百十里的赋税,以示重视,再一个给你送徒弟来了,国师带来的这些人,麻烦帮着教点本事,好为国出力,一切事物,听国师的安排就是,别让朕失望了云云……
张正言想不到,顺帝和伽璨真打得是这个主意,有些不知所措,圣旨却又不得不接,盖因他龙虎山一脉,到了此时已是达到了鼎端,这些全都是大元王朝所赐予,几十年来风头无两,实在是与大元不可分割。
蒙古人名义承认了张陵子孙的“天师”称号,并授予管领江南道教的职权。元世祖忽必烈为灭南宋,曾派人密赴江南与龙虎宗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联系,张可大预言二十年后忽必烈将统一天下。
忽必烈灭南宋后,为安定江南,于至元十三年,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入朝,赐号演道灵应冲和真人,给二品银印,命主领江南道教,以资笼络。
此后三十七代张与棣,三十八代张与材,三十九代张嗣成,四十代张嗣德,四十一代张正言,代代被封天师、大真人,主领江南道教。其职权主要是荐举任免江南诸路各级道官及宫观提点,奏请新建宫观的赐额,还有权出牒度人为道士等。至大德八年元成宗封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为正一教主、主领三山符箓后,龙虎宗合并其他符箓派而为正一道。
可以说龙虎山与大元朝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龙虎山享受了几代的尊荣,如今皇帝有事找你,难道说不接旨?
念完圣旨的龙虎山上一篇寂静,仿佛连一片树叶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张正言犹豫不决,伽璨真等了会,见他仍是跪在地上,顿时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这一声哼,惊醒了张正言,不管如何,圣旨还是先接下来再说,想到这里,大声道:“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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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章 冲突
张正言接了旨,带着伽璨真进大殿喝茶叙话去了,林麒揉了揉腿,站直了随着大流往外走,本也没事,却在这时出来个道童,让龙虎山众弟子帮着外来的这些人收拾住处。
三四百人上了虎山,客房肯定是不够住的,伽璨真的十八个弟子安排的是客房,其余的都跟蒙古人一样,在龙虎山上搭帐篷,反正也待不长,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只要腾出空地来就行,伽璨真心思倒也缜密,生怕张正言借口龙虎山穷不收留七帮八派的这些人。带上山来几百驼的东西,吃穿不少,金银不缺,张正言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掌教真人都发话了,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帮着卸东西搭帐篷,好好一个道家圣地,搞了个乌烟瘴气。周颠跟几个道童帮忙搭帐篷,林麒也上前帮忙,不曾想跟着伽璨真来的这些玩意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是客人,一个个耀武扬威,吆五喝六,简直就是将龙虎山上下弟子当做了奴仆一般,张狂无礼。
龙虎山弟子敢怒不敢言,都忍了这口气,周颠和林麒动手装好一个帐篷,也算是帮忙动手了,转身要走,对面摇摇晃晃过来一个面目凶恶的大汉,这人身穿喇嘛袍,脑袋上却点了个九个香疤,鼻子上还挂了个金光璀璨的圆环,装扮上像是番僧模样,却怎么看怎么都是汉人,不伦不类。
离的还远就传过来一股酒气,打着嗝。对着周颠道:“喂喂……那个脸上有胎记的丑八怪,去给爷爷到骆驼上拿那件绣着牡丹的枕头来,记得,绣着牡丹花的,莫要拿错了,否则爷爷要你好看!”
周颠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一直忍着气,见此人如此无礼,怪眼一瞪,瓮声瓮气道:“去你娘的!”那人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过来问道:“你说什么,再给爷爷说一遍听听?”林麒怕周颠有事,上前挡住周颠,笑眯眯道:“有事好好说。干什么动那么大的肝火。消消气。消消气……”
林麒若不劝还好,一劝,这人反倒来劲了。瞪着眼睛对林麒道:“小白脸,你一边去,这没你的事,刚才那丑八怪说什么了?你让那丑八怪再说一遍,让爷爷听听。”
林麒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道:“他说去你娘的!”
这汉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怪叫道:“敢骂你家爷爷,不收拾了你,你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怪叫一声,攥紧拳头就朝林麒兜头一拳,这一拳力气倒也大,虎虎生风,颇能唬人。
林麒那能让他唬住,伸手一引一搭,正是太极的圆转劲道,将个大汉闪到在地,噗通摔了个大跟头,一摔之下酒也摔醒了七八分,见有人正在往这边瞧,脸上过不去,大吼一声又朝林麒扑了上来。
林麒也不客气,一伸手勾住了他鼻子上的金环,笑道:“我师兄说滚你娘的,你就的滚你娘的,你看看,你这不就要滚你娘的了吗。”说完,手指也不松,一脚踢在壮汉胸膛上,将他横着踢得飞了出去。
一声惨叫,分外渗人,林麒一脚将那大汉踢飞,手指上的金环可是还在,上面沾了块肉,壮汉鼻子被拉豁,几乎疼的昏死过去,惨叫连连,还没等身躯落地,却觉后领一紧,有股大力从后涌来,身体如同腾云驾雾般又飞了回来。他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龙姑山过然名不虚传,贫僧菱角菱角你的能耐。”
声音不大,清清楚楚的听着却是别扭,像是舌头被什么东西夹住了,林麒定睛一看,见是一个番僧,像是吐蕃人,穿着黄色僧衣,带着僧帽,高高瘦瘦的,脸色黑红,双眼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有些本身在身的。
眼见着那壮汉又倒着飞回来了,整个人在空中手舞足蹈,鼻子还向下流血,看上去是又可怜又可气,林麒压根就没生副好心肠,见这汉子来势比去势还快,也不敢太大意了,笑道:“秃驴,你想比什么?”右脚却是暗中蓄力,待那汉子张牙舞爪的到了近前,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劲可使足了,就见这壮汉如巨石滚落山涧,带着无匹的力道朝着那番僧而去。
番僧以为林麒是龙虎山下等弟子,欺他年轻,想着惩戒一番也就算了,虽然壮汉不是什么好鸟,却是投奔了伽璨真的,刚上龙虎山就被来个下马威,他若不出头,也不好看,却没想到林麒如此的难对付,竟然将这壮汉踢回的力道,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番僧是伽璨真的第二个弟子,叫做虎相,也不知道伽璨是真喜欢动物,还是没文化,给自己十八个徒弟起的名字,全都是动物,老大叫龙相,老二虎相,这两算是好听的,再往后就是什么豹相,猪相,狗相,马相,驴相,鼠相……反正十八个弟子没一个不是动物。这真实畜生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虎相虽然看上去不壮,却是以力气大出名,人如瘦虎,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眼见壮汉人在空中,却已经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了,林麒甚是阴狠,这一脚已是取了那壮汉的性命,就看你接招不接招,你若不忍心,就要躲避,可就是输了。你要不认输,就只能再来一脚。
虎相如何能认输,他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又跟这汉子不是亲戚,管得了他死活?顿时大吼一声,这一声吼,当真如虎跃山谷,震耳欲聋,左脚向下一跺,猛然跃起,右脚凌空踢中那壮汉,这会壮汉早就死透透的了,在被虎相这灌注全身力气的一脚踢中,顿时又朝着林麒快速撞了过来,只是这次鲜血四溅,骨头都寸寸碎了,来势更猛。
虎相这一脚不光是将全身力道都用上了,还带着暗劲,若是林麒硬接,必然让他好看,就算奈何不了他,也能让他跌个跟头,却没想到,眼见那壮汉血葫芦一样撞过去,林麒却是闪身一躲,并没有接招,壮汉轰然撞在一刚搭好的帐篷上,将个帐篷砸烂,血肉模糊。
林麒笑嘻嘻对虎相道:“秃驴,怎地如此狠心,就把个好好的人给踢死了?”
两人这么一闹腾,不过是短短的片刻时间,却是引得所有人都围聚了过来,身穿道袍的,都站到林麒周颠身边,大声打气叫好。那些七帮八派的玩意自然跟在虎相后面,大声叫骂,其中就有人道:“他妈的牛鼻子,给脸不要脸,你知道这是什么人吗?这可是国师的二弟子,虎相圣僧是也……虎爷不耐烦跟你这小辈见识,要不早就一拳打死你了……臭小子,你这是不给国师面子……该死的……”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纷乱不休。
这边周颠也是蹦脚叫骂:“秃驴,到了龙虎山还如此张狂,道爷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跟在周颠身边的小道士虽然没他那么敢骂,却也是紧握双拳暗暗戒备,眼看着一场乱架就要打起来,林麒突然高声道:“吵什么,吵什么?大伙可都看见了,虎相大师踢死了那汉子,乃是自家的事,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都散了吧,散了吧……”
林麒这话看似给虎相一个台阶下,却是两面夹,若是就此罢了,虎相踢死了那个大汉,是众人都见到的,就此离开,以后谁还敢跟在虎相后面?可要是不罢休,就得再找林麒麻烦,但人不是林麒踢死的,你找人麻烦,道理上也说不过去,这官司打到那去,林麒也输不了。
可却没人知道,汉子再没挨虎相一脚的时候,就已经被林麒踢死了,只不过大家都看到了虎相踢了最后一脚那汉子才死,真是有冤都没处诉去。
虎相跟在伽璨真身后,一向是顺风顺水惯了的,那受过这等气,本来头脑就简单,这一生气更加了不得,大声吼道:“贫僧今天就跟你见个升死。”吼完,猛然向前,几步就到了林麒身前,一拳向林麒胸口打去。他手臂本就黑瘦,这时黝黑的肌肉块块突起,如同被吹了气的猪脲泡。他这一拳带了虎力,当真是威风凛凛,虎虎生风,他本以为林麒不会硬碰,还留有后手。
哪知他的拳头刚击出,林麒却突然将身一纵,一掌在虎相拳上按去,人借力翻过虎相头顶,站在了他身后,左手举了起来。这只手像是注入了水一样渐渐发亮,五指也合到一处,眨眼间一条手臂成了利刀模样。灌注了至寒之气,笑问:“秃驴,真要分个生死?”
虎相没想到林麒动作如此之快,急忙转身,一边大喊:“今日定要分出个升死!”
林麒眼中寒光一闪,道:“那可就怨不得我了。”手掌猛然就要劈下,却在这时,耳听得张青山焦急声音传来:“莫要动手!”人如一道青烟,从空中落下,一把推开林麒,站在两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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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章 龙相
张青山本来是去膳房吩咐做饭的,办完事出来,寻找林麒却没找到,有点不放心,正找着就见这边闹成一团,脑子轰的一声,知道坏了,他太了解林麒的性子,无风还能掀起三尺浪来,何况伽璨真带来的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生怕闹出什么乱子,急忙赶过来,恰巧看到这一幕。
林麒见张青山来了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张青山将两人隔开,问道:“发生了何事?怎地就闹成了这个样子?”众人你一句我一言,将个事情前后说了,张青山听了听,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无非是有人欺负周颠,林麒看不下去,教训了一下那人,虎相替那人出头闹将了起来,听到最后,张青山明白虎相是被林麒坑了。
不管事情对错,最后那一脚都是虎相踢的,虎相踢死了自己人,知道是被林麒耍了这才恼怒,要分出个死活来,但也幸亏他来的早,若是晚来一步,凭林麒的本事,虎相此时就算不死,那条臂膀也别想留住。
张青山也烦伽璨真带来的这些人,他与林麒交情不同,自然是向着自己人,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林麒刚上山,总要给门中长辈留个好印象。他转过身,朝着林麒眨眨眼睛,忽地脸色一肃,大声道:“你怎能如此不懂事,国师带来的人是咱们龙虎山的客人,就算有什么委屈,就不能忍一忍了?下次不许再无礼了……”
装模作样的训斥了几句,林麒也不顶嘴。还是那副欠揍的德行,笑眯眯的看着。林麒不是傻子,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本不愿意多事,奈何事总是找上头来,他这辈子最愧疚的就是师傅,更是暗暗发誓要照顾好周颠,周颠受欺负简直比他自己受欺负还要难受,这才出手,眼见张青山出来搭梯子。也就顺着往下爬。嘴里道:“是,是,下次不敢了!”
两人这场戏演的并不高明,不是傻子的都能看出来。听出来张青山的包庇之意。虎相脑子缺根弦。但不傻,怒道:“你俩是一锅的了,当然香着塔说划……”虎相是番僧。汉语说的不太好,平时说的别扭,好歹能听清,这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麒听得好笑,忍不住道:“我俩是一伙的,不是一锅的,一锅的那是扣肉……”
林麒话一出口,惹得身后一众龙虎山道士哄堂大笑,虎相有点懵,也知道又被这小子耍了,恼怒道:“咱来!定要分出个生父。”
他这话一出口,更是惹人大笑,跟在虎相身后的那些玩意可都有点不是滋味,你他娘的是来龙虎山学道来了啊,还是找亲爹来了?心里也都暗骂,还没怎么地呢,可是又输了一阵。
林麒见这秃驴傻的可爱,本想再调戏两句,却见张青山脸色不太好看,终于忍住了还是没说,虎相不知道又说错了什么,懵了懵,更加恼怒,就要不管不顾再跟林麒对个生死,却在这时,他身后一个阴沉声音响起:“虎相,你在做什么?”
众人都朝声音来处看去,迎面而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和尚,穿着件半新旧的袈裟,一张脸清俊文雅,倒如个士人,目光迥然,背着一口长剑,身后跟着十几个怪模怪样的番僧,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伽璨真的大徒弟,龙相。
伽璨真收徒不似中原论资排辈,谁入门早,谁是师兄,不管你多大的能耐,这纲常都不能坏了。异域番僧没这么多说法,讲究的是强者为尊,谁本事大,谁是师兄,不管你多大年纪,多早入门,本事不如人,就向后排。
龙相也是位异人,大都人氏,他娘钱怀了他十一个月还没有动静,却在生他头一天得病去世,大家本以为母子俱亡,却没想到第二天龙相愣是从他死去的娘亲肚子里爬了出来,这种事情,往常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委实太过妖异,都认为这孩子不祥,父亲将他养到五岁,也遭恶疾去世,从此龙相便流落江湖,四处讨饭,他自幼经历离奇,谁都厌恶他,见了他跟见了瘟疫似的,唯恐躲避不及,又有谁敢给他饭吃了?
龙相年幼,实在饿的不行,就四处偷吃供果,为此没少挨打,却在又一次偷吃供果的时候被伽璨真发现,别人看不出这孩子的好,他却是看得出来,这孩子还未出生便经历死亡,阎王那里是被勾了名字的,人却没死,脱离了轮回之苦,正是学密宗的好料子,便收而为徒。
龙相果真没辜负他期望,学什么都是一教就会,一学就懂,天才一样的人物,没几年那些早年跟伽璨真的徒弟便都不是他的对手,拱手将大师兄的位子让了出来。
龙相是汉人,自然说话顺溜,人也清秀,但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番僧就有些不堪入目了,各个长得奇形怪状,高的奇高,瘦的奇瘦,胖的奇胖,加上不是中原人氏,怎么看怎么别扭,真如各种动物一般。
周颠老实了半天,有林麒替他出头,他也乐得看热闹,这时见来了这么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实在的憋的苦闷了,忍不住喝了声彩:“好一群奇珍异兽!”
旁的番僧听不太懂,龙相却是听得明明白白,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是个阴沉的人物,并未发作,只是冷冷看了周颠一眼,上前问虎相:“出了什么事?”
虎相本来话就说不利索,一着急更不利索,好在身边有一群乌合之众,七嘴八舌的将事情前后说了,龙相听完,皱紧眉头,朝虎相大声喝道:“怎地如此不懂规矩?竟然与人放对,师傅带我们来是让你到这放肆的吗?走,跟我去见师尊,让他惩罚与你!”
龙相表面是在呵斥虎相,但要去找伽璨真,林麒要不要跟着去?必然是要去的,看似他在惩罚虎相,其实就是在逼张正言惩罚林麒,这个时候,真要闹得太过,龙虎山必然就有理由拒绝伽璨真的请求,不是不帮你,实在是山上弟子野性难驯,更怕得罪了国师带来的人。那个时候如何是好?
虎相是个蠢人,龙相可不是,如此一来既给了龙虎山的面子,也能让张正言惩罚一下林麒,毕竟他们是客,刚到山上不管谁对谁错,都不应该打生打死,也借着这个由头让伽璨真看看龙虎山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也好有个应对。
龙相聪明,张青山也不傻,觉出他话里的意思,急忙道:“彼此不熟,有些误会也是难免,就不用去麻烦国师和掌教真人了,不如大家好好聊聊,就此揭过这一节就好……”
龙相见张青山身穿黄色道衣,知道他是山上能说得上话的,面露真诚,朝他稽首道:“道兄,此事是虎相不对,我身为大师兄没约束好了,也是罪过,这就带着他去找张天师负荆请罪,万万不能伤了咱们的和气……”
张青山还要再说,却听龙相大喝一声:“来啊,将虎相绑了!”伽璨真的弟子不按入门时间长短来排,权利却大,大师兄的地位仅次于伽璨真,任何人都不能违逆,否则惩罚起来甚是酷烈,就算是打杀了那也没什么。
龙相的话,没人敢不听,顿时狗相,猪相,上前脱光了虎相上衣,用草绳捆绑起来,龙相朝着张青山施了一礼道:“还请道兄随我一道前去,也好让我师尊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管张青山答应不答应,带着虎相就朝正堂而行。
龙相和虎相这出戏演的一点也不比林麒和张青山演的差,反而是有过之而不不及,林麒看得冷笑,张青山却叹了口气,捅捅他道:“走吧,怎么也要去一遭了,要不凭他们口舌花花,罪过还不都是你的?待会见了掌教真人,少说话,他心情正不好着呢……”
林麒笑道:“去看看。”跟着张青山尾随龙相而行,闹事的人都不在了,热闹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围观的道士和上山的这些人,一哄而散,经过了这事,跟着伽璨真来的这帮七帮八派的人,倒是再也不敢轻易得罪龙虎山上的人了,毕竟真是有狠人在的,就这么会的功夫就踢死了一个,谁又嫌命长了?
从这里到会客的厅堂可有段距离,两帮人是谁也不理谁,走的挺沉默,周颠瞧着前面那个猪相,一走浑身的肥肉就颤抖不停,整个人差不多有五百多斤,简直就是一头会走路的大肥猪,人也黑的不像话,忍不住拍了人家一下问道:“你吃饭是用碗,还是用槽子啊?”
猪相听不懂,扭头去看被他押着的虎相,虎相却是听明白了,怒道:“他是在骂你!”
猪相回头狠狠盯着周颠,眼中快要冒出火来,林麒嘿嘿一笑,对虎相道:“学问不错啊,都能听出骂你来了,现在不是闹事的时候,等咱们出了龙虎山,有让你知道谁是你生父的时候……”(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四掌 惩罚
张正言陪着伽璨真说些没什么味道的客气话,脸上笑眯眯的,心中却是烦躁的不行,烦的是伽璨真找谁不行,怎地就找上龙虎山了?如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虽不知道这头又大又肥的鹿最终会落入谁手,但怎么看,大元王朝都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若是龙虎山在义军地盘,那也就算了,可乱是乱,龙虎山却仍在大元王朝的马足之下,又该让他如何拒绝?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大意,投向何方意味着一宗一门几百年的兴衰,若是投靠对了,就如先祖去见忽必烈一样,百十年来尽享尊荣,主掌三山符箓,若是投靠不对,或许就是个教灭人亡的下场,可这天下,到底那个才是明主?那个才能笑到最后,他张正言不知道,天下也没人知道,正是不知道,才觉得为难,虽说大元朝已经千窍百孔,却还没到最后的时候,现在看来,仍然是大元朝占据上风,情形不明,只能是坐看天下风云。
想到这张正言就忍不住苦笑,心里也拿定了主意,谁也不得罪,尽快满足伽璨真的要求,把这尊瘟神早早送下山去,却在这时,童子来报,说是国师的大徒弟还有张青山师叔带着两个门下弟子求见。
张正言和伽璨真都是不明所以,派童子让几人进来,虎相被捆,看上去挺凄惨,两位都是心机深沉的老滑头,心中惊讶,却是不动声色。待龙相将个前因后果说了,张正言也是恼怒,这个时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弟子怎地如此不懂事?刚要训斥,却发现面生的很,楞了下问张青山:“这是谁的弟子,我怎么没有见过?”
张青山躬身道:“他叫林麒,是周兴周师兄的弟子。”张正言这才恍然,原来是周兴收的个野徒弟。脸上不愉。冷声道:“既然是龙虎山的弟子,怎地就这么不懂规矩,青山啊,将他……”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伽璨真哈哈笑道:“小孩子们不懂事。打闹而已。莫要伤了和气。”说完对龙相道:“咱们是客,可不能仗着国师弟子的身份胡乱的横行霸道,你们要知道。张真人可是我大元的天师,怎能如此的不懂规矩,龙相,回去你亲自执掌,打虎相三十棍子,当做教训!”
伽璨真如此做,无非是给张正言面子,却不料自己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张正言本是想教训一下林麒,赶出山门,真若如此做了,宣扬出去,别人会如何想?会不会就觉得自己死心塌地的效忠大元朝?这可万万使不得,谁知道这天下最后是谁家的?不能尽享尊荣也就罢了,却也不能将龙虎山千年基业毁在自己手里。况且真要惩罚了林麒,山上的弟子会不会心寒?
有了这两个顾忌,张正言话头一转,对林麒道:“既然国师替你求情,我也就不重罚你了,罚你面壁三天,不许吃饭。”张正言棒子举得高,落下却轻,只是面壁三天,不许吃饭,面壁去那面壁?还不是在山上,不许吃饭更是笑话,满山都是龙虎山的弟子,偷偷送去吃的,还能让你知道?
伽璨真心里可就有些不舒服,但话都说出口了,还能如何?林麒也是一副垂首认错的模样,张正言怎么说,就怎么应,也不顶嘴,让张青山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凭林麒的性子,肯定要不依,却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一面。
他却不知,林麒绝对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人,他知道张正言一宗之祖,必然是道法高深,跟这样的人物比起来,自己委实不算什么,既然没那个能耐,顶嘴又有什么好处了?何况还要在龙虎山学本事,本事没学到,得罪了掌教真人?那是傻子,林麒不是傻子,所以很老实。
张正言见他一副乖巧模样,也是微微点头,心道:这小子倒也懂事,如此一闹也好,待自己找几个弟子将这事传出去,也显得龙虎山招待伽璨真是不情不愿,伽璨真刚上山就有弟子大闹,怎么也说不上龙虎山跟大元朝就是一条心了。
张正言一教之主,山门上下都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他却又找谁拿主意去?到了他这个位置活的并不轻松,不管大事小情都要想得周全,什么都得考虑到,一个不对,关系到的可是整个正一道的兴衰,天下道门何其之多,多少门派看着他这个位子眼热?更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掌教真人没有重罚林麒,也让张青山松了口气,想了下,禀道:“林麒上了山门,是不是记录在册?周兴师兄亡故,又该何人教导林麒,还请真人示下!”
张正言也不能做得太过了,沉吟了下道:“我已经答应了国师教他带来的这些人道法,就让林麒跟着他们一块学吧,记录在册这种小事,也不用来找我,你去办好就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什么味道了,伽璨真挥手让龙相几人退下,张青山也带着林麒往外走,剩下两个老奸巨猾之辈,面带笑容,喝着茶,继续说些没什么味道的废话。
林麒跟张青山出了大殿,龙相几人已经没了影子,他和周颠跟着张青山走出老远,才叹息一声道:“我上山一是找师兄,再一个也想学些本事,没想到被打发到跟这帮玩意一起,又能学些什么了?”说完对张青山拱手道:“张兄,既然学不到什么,我在这龙虎山上待下去也没意思的紧,不如就此下山。”
张青山那里肯放他下山,急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刚到山门,掌教真人还不知道你的本事,待他送走了那番僧,有我去跟他说去,何况你说走就走,舍得周颠吗?你能下山,他可是下不了山的。”
林麒问道:“为何他不能下山?”
张青山道:“他不是受箓弟子,那就是本事没学到家,下山干什么去?给龙虎山丢人吗?”
“那为何当初我师父能带着周颠下山?”
张青山看了他一眼,道:“我说的你不信,你问问周颠。”
周颠瓮声瓮气道:“我能跟我爹下山,因为他是受了箓的弟子,带我下山算是历练,我爹死了,我回到山门,就必须要受了箓,过了三关才能下山。小林子你等等我,这几年我在山上也学了不少,等我受了箓,过了三关陪你一起下山。”
“过三关是什么东西?”林麒惊讶问道。
张青山道:“简单来说就是考验,跟少林寺的十八铜人是一个意思,你知道少林的十八铜人阵吧?那是为了防止功夫未成的少林弟子下山被人击败,辱及少林声名。故设十八铜人于寺门前,少林弟子能击退铜人即表示其功夫精湛。还有就是少林寺树大招风,上山踢馆时有所闻,所以设十八铜人护卫少林寺山门,无论进出,均受其考验,一方面顾到少林寺安危,一方面也考验下山弟子的能力。”
“咱们龙虎山的过三关也是如此,就是考验下山弟子的本事,这是规矩,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三关过不去,是下不了山门的,不是说受箓了就能下山,也不光是咱们龙虎山有这规矩,天下那一门,那一派,在徒弟学成之际,都有考验,直接点的,就如同少林跟咱们龙虎山,含蓄点的就让你去帮师傅做件事,做成了出师,做不成继续修炼,就是如此。”
林麒恍然大悟,还有这说道,不由得问道:“若我记录在册,岂不是也要受箓之后过三关才能下山?”
张青山正色道:“正是如此,将你记录在册,你也就成了龙虎山的亲传弟子,就要守门规,又怎能特殊了。”
听张青山这么一说,林麒就有点拿不定主意,真要这样,可是就拴在龙虎山上了,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帮我问问掌教真人,如何安排我?若是让我跟着那些狗屁国师带上山来的玩意一起学,这辈子岂不是都下不了山了?若是有人真心教我,那我也守山门规矩,你看如何?”
张青山笑道:“凭你现在的本事,守关的能拦住你了?还不就是走个过程,也罢,既然你如此说,我就去问问掌教真人,怎么也不能埋没了你。”张青山说完转头就走,林麒跟着周颠回到他那小院,耐心等到,等了两个多时辰,就见张青山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见了林麒,却是立刻就板起一张脸来。
林麒问道:“如何?”
张青山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道:“掌教真人说了,既然你不愿意拜别人为师,也不勉强于你,让我代周兴师兄授道解惑,林麒,以后我可就是你半个师傅了!”
如此安排,甚是合林麒的心意,他跟张青山本来就有交情,何况张青山的本事如何,林麒也是清楚的很,那一手符箓功夫委实厉害的很,有这层交情在,定然不会藏私。
想到这里,林麒也肃穆起来,对着张青山拜了一拜,道:“我替师父周兴谢谢你了。”他如此,倒是让张青山楞了楞,忽然反应过来道:“好小子,你这是不打算领我的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客气,掌教真人说了,就让你再周颠的屋子里面壁思过,三日没有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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