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离群孤鸿
裴潜哈哈大笑,转身就走,面对着黄巾力士手中雪亮的长戟,面不改色。
“裴君留步!”一个道人打扮的老者追了出来,拦在裴潜面前,躬身施礼:“裴君留步。”
裴潜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道长一番,还了一礼:“道长是……”
“贫道五鹿,大帅帐下听令。”五鹿笑道:“黄河艰险,往来一趟不易。裴潜渡河而来,可见是有诚意的,何以一言不合,转身便走,岂不负君王之托?”
裴潜摇摇头:“使命不成,最多只是某无能,让陛下受辱于贼,却是某不敢当之罪。与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谈,能谈出什么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五鹿一脸正色的说道:“张大帅与杨大帅并为黑山军领袖,陛下既然能到杨大帅军中谈判,为何不能到张大帅军中谈判?”
“你搞错了一件事。”裴潜转过身,严肃的看着五鹿:“陛下到杨凤营中谈判,不是因为杨凤或者郭泰,而是因为荀攸。敢问道长,你们营中有荀攸一般的人物吗?如果有,你们马上就渡河攻击,到时候别说是陛下入营谈判,区区将军之位,就算是位列九卿也是可能的。”
五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裴潜这句话可是把他们的脸色都撕得干干净净,十万大军又如何,在裴潜眼中,不及荀攸一人的份量。
“裴君,你似乎太高估了荀攸的力量。”张燕端坐帐中。缓缓开了口。他虽然离裴潜有十余步远,也没有见他特意大声说话,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送到了裴潜的耳中,仿佛就在他面前说话一样。“世家子弟的确多俊才,可是我黄巾中也颇有贤达,只是家世不显,你们这些眼高于顶,只重门楣的世家子弟看不上眼罢了。到了战场上,他们……”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大帅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裴潜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张燕。转身回到帐中。站在张燕面前:“张大帅,你应该清楚,河内不是黑山,你在河内多呆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你的敌人不是朝廷。而是袁绍。是河内的世家豪强。”
张燕的眼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裴潜看到了张燕的动摇,也放缓了口气:“九节杖乃是大贤良师的遗物。陛下让杨凤将九节杖转交给大帅,就是因为大帅是黄巾余部的领袖。他希望大帅能够担当起这个重任,领导黄巾余众,实现大贤良师致太平的遗愿。陛下对大帅寄予厚望,大帅如果不顾大是大非,斤斤计较于这些虚礼,非要陛下亲临大营,大帅觉得陛下会怎么想,他还敢把希望寄托在大帅肩上吗?百万黄巾将士还能相信大帅能给他们带来安定的生活吗?”
张雷公翻了翻眼睛,大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黄巾百万将士紧随大帅,至死不渝。”
“那你们就死吧。”裴潜反唇相讥:“黄河比清河宽多了,足够你们十万大军投河的。”
“你——”张雷公气得脸色通红,却无言以对。他气得哇哇大笑,挥舞着手中的战刀,恨不得一刀劈下裴潜的首级,好让他闭上这张臭嘴。
张燕的眼中露出痛苦之色,他一拍案几,低吼道:“雷公,退下!”
广宗一战,张梁为皇甫嵩所破,黄巾将士不肯投降,战死者三万余人,投河者五万余人,是黄巾战史上最惨烈的一战,也是最让人痛心的一战。数万精锐一战而没,至今未能恢复元气,裴潜提起这件事,还让他们十万人一起投黄河,是鄙视他们到了极点,却也点出了他们的困境。如果不能解决粮草问题,这十万人只能在河内劫掠为生。劫掠必然会侵犯河内世家豪强的利益,袁绍不会坐视不管,很快就会派人来阻止,甚至会派兵攻击。
袁绍会为了黄巾军和河内的世家翻脸?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张燕不敢奢望。
到了那时候,前有黄河,后有袁绍,张燕除了退入黑山,就只有投河一条路了。
“裴潜,你不要欺人太甚。”张燕嘶声道:“我黄巾将士虽然缺衣少食,却有一腔热血。一人必死,十人难当,万人必死,横行天下。如果你再出言相侮,休怪我不讲规矩。”
裴潜哈哈一笑:“张大帅,你也别吓我。裴某既然敢渡河,就不惜这条命。你也知道的,家父一直盼着我这个不孝子早死,如果能顺便挣一份功劳,得到朝廷旌奖,那也算是为家族做了点贡献。张大帅,我死不足惜,可是你真忍心带着这十万黄巾将士投河,然后再看着他们的父老妻子成为袁绍的俘虏?”
张燕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眼神痛苦,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关节惨白。他沉默良久,才哑声道:“裴君何以教我?”
……
“张燕兵力虽众,装备太差,如果与袁绍的主力相遇,基本上没什么胜算。”裴潜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喘息:“他的消耗太大,支撑不了太久,于今之计,必须攻破河内世家的坞堡,抢劫他们囤积的粮食,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刘辩打量着裴潜,暗自心惊。这家伙果然是个不循常理的偏才,身为世家子弟,居然会想出这么歹毒的主意。他就不怕河内世家恨他?
“黄巾军没有攻城器械,攻城经验又不足,河内坞堡坚固,没有人指点,他们很难于短时间内得手。”裴潜拱了拱手:“陛下,臣愿意留在张燕军中,为张燕出谋划策,为陛下争取时间。”
刘辩把目光转向荀攸。荀攸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却有些苦涩。
“既然如此,那朕就把河内交给文行了。”
裴潜慷然道:“臣不敢多说,一个月之内,臣敢保孟津无忧,洛阳无忧。”
荀攸叹了一口气:“裴文行,河内虽然未有勤王者,可是毕竟未曾附贼,你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为陛下多树一敌。河内毗临京师,动荡不得。”
裴潜嘴角一挑,笑了笑:“多谢公达提醒,潜理会得。”他顿了顿,又道:“河内之功,潜就抢先一步了。轘辕关就看公达的本事,可不能比河内打得难看啊。要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荀攸翻了个白眼,没接他的话头。
……
安排妥当,刘辩随即带着羽林骑赶往轘辕关。当天晚上,夜宿鸿池。
忙碌了一阵,刘辩稍微吃了点东西,就在大帐里打坐。没有龙形导引图谱,他明悟了合格也无法提升修为,只好用静坐来代替,同时辅以六字大明咒。砥柱观涛之后,他感应到了龙卵的脉动,信心大增,修习得更加用心,不管多苦多累,他每天都要坚持静坐。
这样的事情,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一世的他浑浑噩噩,当然谈不到用功。上一世的他同样是得过且过,怨天尤人,宁可将大量的空余时间用来刷网页、打游戏、看小说,也没想过用心钻研业务,提升自己的能力。现在不同了,他面对着生死危机,面对着拥有凤卵,一心想率领儒门推翻大汉的袁绍,不敢有丝毫怠慢,必须全力以赴,才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也只有如此,他才慢慢的摸到了门槛,踏进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恍惚间,他仿佛与天地同呼吸,与众生共命运。
……
鸿池边,荀攸静静的看着波澜不惊的鸿池水,心头却一点也不平静。
他想到了田横。
四百年前,田横从东海归来,准备前往洛阳拜见刘邦,向刘邦称臣,行至鸿池,在舍生取义和忍辱偷生之间选择了前者。闻其死讯,他留在海岛上的五百部属全部自尽,誓死追随,被称为义士。
荀攸同样仰慕田横,可是他知道,舍义取义固然难,忍辱负重却更不易。
如果没有一次次的忍辱负重,儒门早就和墨门一样灭亡了,哪里会有今天的机会。
可是,这次能成功吗?荀攸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他们到达酸枣的那一刻起,荀彧就对袁绍产生了怀疑,这才重新部署,让他重返朝廷,为荀家留一条后路。
荀攸不知道荀彧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儒门的计划是什么,他告诉刘辩的那些都是荀彧告诉他的,为他取信于天子而透露的秘密。荀攸清楚这肯定不是全部,甚至未必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只有荀彧知道。
天子不信任他,防着他,贾诩、裴潜都可以单独行动,甚至钟繇都可以留在洛阳,脱离天子的视线,负责斟别谋反者家属的重任,他却只能在天子身边做个侍从之臣,每一句话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引起天子的猜忌。
他活得太累。他很想像田横一样一死了之。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如果袁绍不足以成大事,儒门被迫再一次蛰伏,他就承载着荀氏生存的重任,甚至有可能是儒门的希望。
他有一种感觉,袁绍不是儒门真正的核心,荀彧知道的可能比袁绍还要多。
看着远处的御帐,看着那些绕帐郎中挺直的身影,荀攸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鸿池清冷的水气在他身边萦绕,荀攸耳边仿佛听见了一声孤鸿的哀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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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正大光明
刘辩忽然翻身坐起,深吸了一口气,朦胧的双眼迅速变得清冽。
一个近卫郎中见状,连忙走了过来:“陛下?”
“打点水,我要洗洗脸。”刘辩强压心中的不安,淡淡的说了一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说不上来究竟会是什么事。
孟津还是轘辕关,荥阳还是洛阳?他不知道,他只是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对他来说,既然与儒门为敌,皇室就如同陷入汪洋大海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郎中大多来自太学生和各地举荐的孝廉,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儒门中人。
想来,当年先帝就有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这才迫切的想从房|中术中寻求力量。
郎中打来水,刘辩洗完脸,心情平复了许多。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史阿拿着一份紧急军报推帐而入,见刘辩端坐着,不由得一愣:“陛下还没睡?”
“刚醒。”刘辩伸手接过史辩手中的紧急军报,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是贾诩送来的消息。按照时间计算,他应该刚刚赶到轘辕关,也许是轘辕关已经失守,也许是双方已经接战。刘辩无声的笑了笑,挥手示意史阿先出去。
史阿转身离开,刘辩瞟了他一眼,忽然叫了一声:“史阿,等等。”
史阿应声停住,转身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你悟了?”
史阿笑了:“陛下。臣有砥柱时便已经悟了。”
“是什么?”
“回禀陛下,是灵鹤!”
刘辩想了想,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么说,你可以走一条和你师傅不一样的路子了。好好努力。”
“谢陛下。”史阿兴奋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他脚步轻盈,落地无声,和王越的步履稳健有明显的区别。刘辩正是从这一点上发现他的变化的。说起来,他对身边的人关注得还是不够,史阿明悟命格这么多天,他才偶然发现端倪。
不过。剑术终究是私斗之术。无法用于战阵搏杀,看来史阿注定是一名剑客了。
刘辩一边为史阿惋惜,一边打开了军报。只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头。长身而起。
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出了问题。
吕布不顾贾诩劝阻,带着一千并州精骑先行,欲先解轘辕之围。抢个头功,结果被曹操等人诱进了嵩高山,生死不明。贾诩不敢轻易入山,这才送出紧急军报,向刘辩请示。
刘辩想了想,又重新坐了回去,闭上眼睛,平静的想了一会,让人去请荀攸。对轘辕关的战况,他大致有一种判断,但是他还要听听荀攸的意见。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这个道理他懂。此外,他还要借此机会看看荀攸的心思。
荀攸很快来了,他有些疲惫,眼中有血丝。
“公达,没睡好?”
“做了个噩梦。”荀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陛下,深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做了个噩梦?”刘辩冲着案上的军报指了指,兴趣盎然的问道:“什么样的噩梦?”
荀攸打开军报看了一眼,神色一变。不过,他最大的惊讶却是在这样的紧急情况面前,刘辩不急着问他的意见,却关心起了他的噩梦。他想了想,说道:“夜宿鸿池,臣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孤鸿,绕池而鸣,其声凄切。”
刘辩眉头一挑,仔细打量了荀攸片刻:“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荀攸点点头:“第一次。”
“恐怕不是噩梦。”刘辩笑道:“也许,你就是一只离群的孤鸿。不过,离群只是暂时的,而且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正是独占一片天地的好机会。”
荀攸心领神会,又惊又喜,连忙点头:“陛下教诲的是。”
“嗯,先说说战事吧。”刘辩靠在案几,轻描淡写的说道:“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荀攸放下了军报,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臣以为,吕布虽然下落不明,必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以吕布的能力和并州军的战力,要想击杀吕布和这一千并州精骑,没有十倍的兵力,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达成目的。”
“何以见得?”
“吕布悍勇,并州军精锐,处必死之地,无逃生之机,必然垂死反扑。一人必死,十人弗能待也,何况千人?欲扑杀吕布等人,必有十倍之伤亡。而曹操、刘备、孙坚等人集结在一处,也不过万余人,他们不可能与吕布以死相搏,必然是围困之,待其食尽力乏。然而吕布有马,杀马而食,足以支撑半个月以上。”
刘辩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和荀攸的想法一致,相信曹操等人不至于为了吕布一个人耗尽自己的有生力量。而吕布有战马可吃,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断粮的危险。何况吕布及其所部都是并州战士,最耐苦寒,只要有水,就算什么也不吃,撑个三四天也不成问题。
“以此看来,曹操等人围困吕布,目的不在吕布,而是前去救援的大军。”荀攸接着说道:“贾诩可能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不急于求援,而是先入轘辕关,加固城防。待陛下至轘辕关,再整军出战,一举破敌。”
“恩,公达果然于兵事甚明。”刘辩赞了一声:“那以你看,贾诩是不是有失算之误?”
荀攸笑了笑:“臣以为,这一切都在贾诩的计划之中,并不存在任何失策。”
“这又是怎么讲?”
“并凉精锐乃是陛下麾下的主力,凉州人有皇甫太傅,有董太尉,并州以吕布为先。就目前而言,凉州人势大,并州人处于下风。吕布以并州人领袖自居,处处争功,欲和凉州人抗衡,时有不顾大局之处。贾诩借机教训教训他,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贾诩为人谨慎,他知道一旦吕布失陷敌阵,并州人将作如何想,是以,他必须在保证吕布安全的前提下才敢让吕布出战,既惩戒了吕布,又不至于引起并凉人的内讧。至于……”
“说下去。”
“至于陛下这里,贾诩恐怕也是有意失误,避免以后再当重任。”荀攸试探着看了刘辩一眼:“有皇甫太傅、董太尉在先,若贾诩再独当一面,凉州人的势力太大,对凉州人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其他凉州人看不到这一点,贾诩却一定会记在心上。臣斗胆臆测,他这是故意犯错,以退为进。”
刘辩笑了起来:“公达,你果然是贾诩的对手。那么,以你之见,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设下这样的计谋,将吕布困住?我可知道那头狼,警觉得很,一般人挡不住他。会不会是文若?”
荀攸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家叔的对手是杨修一般的人物,战阵搏杀,不是他所长。”
“哦,那会是谁?”
“熟悉嵩高山地形,明于军机,又能让曹操等人言听计从,这人肯定是足智多谋,而且与曹操禀性相投。臣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人。”
“谁?”
“戏志才。”
……
小鹅岭,半山腰的一块巨石上,戏志才背靠山石,鼾声大作,酒气薰天。他张着嘴,涎水沿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胸前的青衣。在他的手边,一只酒杯倒在地上,几滴残酒沿着山石蜿蜒而行。
曹操披着大氅走了过来,见戏志才这般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他解下大氅披在戏志才身上,对旁边的卫士低声喝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也不知道替先生遮寒?”
卫士们窘迫的互相看看,不敢回嘴,有人小跑着去拿衣物。
“无妨。”戏志才醒了,睁着模糊的双眼,看了曹操一眼,嘻嘻笑了一声:“还是你酒醒得最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抠了抠眼角,抠下一粒眼屎,凑到眼前看了看,曲指弹出,然后在曹操的大氅上擦了擦手指,顺便拉起大氅一角,拭去嘴边的涎水。
“志才,你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凉。”曹操关心的说道:“要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好。”
“大丈夫在世,当横行天下。”戏志才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指着远处的篝火:“纵使英年早逝,也要活得快意,岂能效老妇老翁,白首于户牖之下?”他将手搭在曹操肩上,似痴似疯:“将军,凤仪心法,正大光明,多少人迈不过那个坎,只能徒有其表,虚张声势?与其如此,不如象我这样任性而为,图个自在。”
曹操眉头一挑,看了戏志才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所谓正大光明,是指凤仪的四个境界吗?”
“当然。”戏志才哈哈一笑:“袁绍比袁隗强,不仅成就了大,终于摸到了光境的门槛。不过,如果没有好鼎,那团火会烧死他的。哈哈哈……”
“那团火?”曹操不解其意,追问道:“志才,这团火究竟是什么火?”
“什么火?”戏志才诧异的看着曹操:“你不知道凤仪心法?”不等曹操应答,他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对了,你如果练过凤仪心法,怎么会和我一样放浪形骸。算了,既然不知道,那还是别问了。率性而行,才是天道。非要像袁隗那样装一辈子,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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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上善若水
戏志才歪歪扭扭的离开了,曹操站在巨石上,半晌没有动弹。
戏志才的话像一道惊雷,撕开了他眼前的黑夜,让他看到了些许真相。
原来袁隗根本没有破境,所谓的浩然正气不过是装出来的。袁绍虽然明悟了鸾凤命格,也一直没能破第三境,到现在为止,他还停留在第三境以外。
那么,以此向前推,在朱雀火起之前,袁绍甚至没能破第二境,他和袁隗一样,都停留在凤仪心法的第一境里。他没有练习过凤仪,但是据常理推测,第一境通常只是基础功夫,并不能给人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充其量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袁绍明悟了合格,可能还要再强一点,但是毕竟还是人,没有跨入神的境界。
就像关羽他们,即使明悟了命格,身体的力量和速度都会超出一般人不少,可是如果没有合适的导引术,他们终究只是高手,无法充分发挥命格带来的益处,充其量是半神,无法跨入神的境界。
这么说来,命格和导引术要互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缺一不可。
想到此,曹操不由得打了个激零。袁绍明悟了命格,个人魅力已经非普通人敢想,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下士人的领袖,如果再让他突破了第三境,那将是什么景象?还有那只凤鸟,如果他成功的孵化出了凤鸟,还有谁能和他抗衡?
我呢?好象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四世三公的家世,又没有好名声。更没有什么浩然正气,凤鸟么,如果不是袁绍想拉拢他,让他看了一眼,他也许到死都不会相信世上真有凤鸟这种神奇的生物。
袁绍是儒门的领袖,而我却徘徊在儒门之外,费尽了心机,却不得其门而入。难怪荀彧只推荐戏志才来帮我,自己却不肯屈就。在他的心里,恐怕我连袁绍的一半都抵不上吧。
曹操一时黯然。
……
岭下的野牛沟中。吕布顶盔贯甲。走路虎虎生风。虽然被困在沟中无法脱身,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沮丧之色,依然是神采飞扬。
“将军,赤兔已经喂好了。”魏续迎了上来。递上一只酒囊。
吕布接过来。灌了一小口。在嘴里停留了片刻,这才咽了下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酒渍。他看了魏续一眼。扑哧一声笑道:“哭丧着脸干什么?怕死?”
“将军,你不觉得这次败得蹊跷么?”魏续将酒囊收好,低声说道:“我们被袁军困住,贾侍中居然没有派人接应我们,他去哪儿了?会不会是他故意让我们送死?”
“别管贾诩在想什么。”吕布沉下了脸:“现在是我们自己中了曹操的诡计,怨不得别人。想办法杀出去才是正理。我让你找向导来,你找了没有?”
“哪里有向导,派出去的斥候不是被杀了,就是被赶回来了。这些狗贼,摆明了是不让我们冲出去。”魏续懊恼的说道:“现在人生地不熟,随身只带了三天的干粮,三天过后,我们就得杀马了。”
吕布的脸色很难看,他裹紧大氅,默默的走到一旁,坐在一块大石上。凉意透过铠甲和战袍,沁入他的皮肤,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零。
被困之后,他一直在忙碌,在安抚人心,一方面是他的习惯,另一方面也是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恐慌。实际上,只有他身边最熟悉的人才知道,他现在很紧张。
千余人被困在陌生的环境里,不知道周围有多少敌人,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援军。身边只带了三天的干粮,三天之后,他就要杀马充饥。
就算最后还能活着出去,他都已经败了,败在贾诩那个书生的手下。贾诩甚至没有动一根指头,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把他推入了险境。
读书人真是歹毒啊。吕布回响着和贾诩争执的经过,不由得长叹一声。他又想起了天子临行前的交待,脸上有些发烧。他现在知道了,天子那些话主要就是针对他的,他当时答应得漂亮,其实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去。他一心只想着争功,然后好向天子讨赏,讨一张好弓。
好勇斗狠,我果然只是匹夫之勇。吕布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看着远处如星星一般的敌营篝火,暗自神伤。他想起了张辽,张辽原本只是他部下的一个将领,现在的官职也不高,只是羽林左司马。可是上次在河东,天子命他跟着牛辅前去清剿白波军的老巢,已经露出了重用之意。那时候吕布还有些不以为然,此刻细想起来,他却有些领悟了天子的用意。
因为张辽虽勇,却不恃勇,他更愿意动脑子。
和他差不多的还有徐晃。徐晃由一个郡吏一跃而成虎贲中郎,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力有多好,而是他擅长统兵,为人谨慎。天子着意培养,假以时日,他肯定能和张辽一样成为后起之秀。
难道我要被一辈子做个斗将?如果以后要在张辽的麾下战斗,那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吕布平生第一次反思自己的人生,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他静静的坐着,一直坐到了天明。
一缕朝阳照在吕布的脸上,吕布眯起了眼睛,不动如山,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却亮得吓人。
……
只用了一天时间,刘辩就率军赶到了轘辕关,贾诩等人出城相迎。一见面,贾诩就向刘辩请罪。
“陛下,臣治军无能,致使吕布等人身陷敌阵,有负陛下重托。请陛下降罪。”
“责任以后再说,现在先告诉我轘辕关的情况。”刘辩一边大步走进门,一边说道:“让轘辕关都尉伍玄来见我。”
伍玄立刻赶了上去:“臣伍玄见过陛下。”
“你就是伍玄?”刘辩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看来朕没有用错人。能守住轘辕关,你有功。”
伍玄惭愧的说道:“陛下,若非敌将有意将轘辕关作为诱饵,臣也不能守到今日。且城侥幸未失,亦非臣一人之功劳,全赖将士们舍命搏杀。”
“朕知道,你说的那个郭武呢,伤好了没有?”
“他伤得太重,还不能起身。”
刘辩转身对王越说:“你带一个太医去看看,尽快治好他。朕要将这样的勇士招入近卫营。”
王越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伍玄等人大喜,都为郭武感到高兴。能进入近卫营,郭武将来的仕途一片光明,升迁速度要比普通人快上几倍。
上了大堂,刘辩听贾诩和伍玄说完了当前的形势,直截了当的说道:“伍玄,你对当地的地形最熟悉,说说看,可能有哪些地方适合伏击。”
伍玄在地图上指了几个地方。刘辩叫过杨凤:“派出你的斥候,两天之内,必须确定吕布的方位。”
杨凤大声应喏。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有能高飞的鹞鹰,能够轻松打探方圆十里的地方,即使是在陌生的地形上,几百上千人的营地也无法逃过鹞鹰的眼睛。
安排完了军事,刘辩遣散了众人,唯独留下了贾诩。
“文和,你在怕什么?”
贾诩看看刘辩,脸色平静:“臣担心凉州人尾大不掉,将来为朝廷之祸。”他顿了顿,又道:“陛下,凉州人粗鄙少文,勇于战斗,唯利是图,而少忠义之心。像皇甫太傅那样明事理、知进退的人太少了。如今天下板荡,凉州人因缘际会,成为陛下倚重的左膀右臂,本是凉州之幸。可若是凉州人因宠而骄,将来拥兵自重,要挟朝廷,却非朝廷之福,亦非凉州之福。臣不愿看到这一幕,所以愿学皇甫太傅,宁愿守拙。”
刘辩一字一句的说道:“朕从无疑你之心。”
“臣感激陛下的信任。正因为如此,臣才不敢肆意妄为。”贾诩恳切的说道:“陛下,臣生于凉州,年轻时游历,曾经到过羌地,亲见河源。浩荡大河,在发源时也不过是涓涓细流,流经河套时,还是两岸百里的生命之水,可是到了青州,却已经是浊浪滔滔,患大于利。陛下,诗云:靡不有初,鲜能克终。陛下为万民之主,当为百年之后开风气,不可迷惑于眼前的得失。大汉四百年的纷争,又有哪一件是突然而至,无因之果?”
刘辩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一个书生,居然还读浮屠的书。”
“浮屠与老庄,皆是大道之象。”贾诩躬身再拜:“臣愿陛下用心兵事之余,稍微留意一下道门的经典,莫被儒门经籍限住了眼界。”
“你还懂道门的学问?”
“臣学问浅薄,驳杂不纯,于道门亦略有所知。”贾诩笑笑:“当然了,和蔡伯喈比起来,臣的道门学问就太浅薄了。”
刘辩吃了一惊:“蔡邕还懂道门的学问?”
“当然。”贾诩道:“蔡伯喈当世通儒,各门学问,无不精通。先帝当初以他为师,学的可不是儒门学问。”
“这个老东西,果然还是不老实。”刘辩笑骂了一句:“等朕回洛阳,可要好好的再问问他。文和,说说当前的形势吧,怎么才能击退曹操等人?”
贾诩收起了笑容:“陛下,臣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
“古怪?”
贾诩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好半天才说道:“山里面……似乎有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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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困龙阵
贾诩说得不是很有把握,刘辩也不是太敢相信。
阵法太玄乎,相信的吹上了天,不相信的斥为狗屎。正经的军事史中从来不提什么阵法,阵法只在演义或者评书之类的民间文学中出现,最著名的大概就是诸葛亮的八卦阵。
“真有阵法这回事?”刘辩疑惑的说道:“朕可没听人说过?”
贾诩看了刘辩一眼,笑了一声:“陛下居庙堂之高,关心的是治国大略,当然不知道这些隐秘之事。阵法么,是有,不过其效用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贾诩给刘辩讲了一些关于阵法的事,刘辩听了,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
阵法分两种,一种是指训练士卒用的战阵,包括作战时的兵种配合。这种阵法没什么玄妙的,只要是对军事有所研究的人都了解,无非是方阵、圆阵之类。另一种阵法却有点玄乎,和望日一样,是军事学中的玄门学问,只有专门人才才掌握,传承也非常隐秘,不为人所知。
据说,这种阵法的来源有两个。一是墨门。墨门以止战非攻为己任,经常要以武止武,以少胜多,所以对阵法的研究非常深入。二是阴阳家。阴阳家通常推算,结合阴阳五行八卦之类的数术,能利用各种地形、天气等外界因素发挥自己的长处,把对方引入不利之地。
这两派的学问,都促成了阵法的发展。同时也注定了阵法的传承非常隐秘。
以贾诩学问的驳杂,他也只是听说过阵法,没有亲眼见识过。之所以有机会听说,是因为他的同乡前辈——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段颎在凉州与羌人作战时,帐下曾经有一个隐士,名叫樊志张,此人精通术数,熟悉阵法,曾经帮帮段颎出谋划策,平定东羌。特别是在湟中之战。如果没有他。段颎很可能就被羌人困死了。
“吕布为人精明,嗅觉灵敏,一旦意识到危险,他就会迅速撤退。绝不会迟疑。若无阵法。几乎没有人能困住他。”贾诩皱着眉。眼神很凝重,刘辨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纠结。以前遇到什么事,贾诩通常都是不假思索。就能想出破解之策,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绝无仅有。
“如果说困住吕布只是个意外,那他们不攻轘辕关就显得特别可疑了。”贾诩接着说道:“伍玄虽然指挥有方,将士作战勇敢,可是典韦、关羽、孙坚三人的勇力不是普通士卒可以抵抗的。如果曹操真想攻城,轘辕关绝对撑不过三天。他们不攻,只是他们不想攻。不想攻,是因为在轘辕不利于布阵。他们的阵只能布在山里。”
刘辩也皱起了眉头,对方的目的不是轘辕关,那会是谁?
“臣斗胆妄测,他们的目标是陛下!”
刘辩一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贾诩的目光变得冷峻起来。他赞同贾诩的推测,对方布这么大一个局,目标不可能是吕布——哪怕吕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猛将——而是他这个天子。
只有他这个正牌天子死了,大汉才算亡。袁绍不管是立刘协为天子还是自立,都不会有太大的阻碍。他不死,袁绍就无法掌控大局,甚至不敢轻易进洛阳。
曹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轻易的攻破轘辕关,兵临洛阳,而是要在嵩高山布下一个大阵,将吕布诱进去做饵,来钓他这条大鱼。杀了他,袁绍大事已定,当然不会亏待曹操等人。
刘辩想起了戏志才,再次叫来了荀攸。荀攸听完之后,也有些紧张。
“我不知道戏志才懂不懂阵法,但是文和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赞成陛下小心对待。”
“你通晓兵事,听说过阵法吗?”
“仅仅是听说而已,没有实际接触过。”荀攸眉心紧蹙:“据说布置阵法要打破自然平衡,强行改变一地的风水,要计算的因素太多,极耗心力,一旦阵法被破,这种失衡的力量往往会反噬布阵之人,所以……非大智慧者不能布阵,不敢布阵。”
刘辩和贾诩、荀攸讨论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他们只是从曹操等人的行动上推测可能有阵,但是究竟有没有阵,又是什么阵,他们一无所知。
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却非常有限。
……
关羽坐在一块横卧的松树上,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竹简暗黄,竹皮发亮,中腰系着一根已经失去颜色的丝带。
关羽捻着丝带,手指轻柔,若有所思。
“唉,二兄,你看,那只鹰又来了。”张飞凑了过来,指着远处天空盘旋的一个黑点,眼馋的说道:“我要是那只鹰就好了,不管什么敌人,都无法躲过我的眼睛啊。”
关羽瞥了他一眼:“你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个扁毛畜生?”
张飞不以为然:“青凤不是扁毛?”
关羽凤眼一瞪,随即又笑了,一抚长髯,老气横秋的说道:“翼德,我知道你羡慕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呢,做兄长的有一句话要劝你,这明悟命格的事一半靠天赋,一半靠修行,强求不来的。你呢,天赋不差,可是养性功夫太差了,还是要多读读书才行啊。”
“看把你威风的。”张飞眼神复杂,嘴上却不肯服软。“你以为读了几句春秋就算儒门中人了?那些书生谁把你看在眼里?”
“谁跟那些俗儒计较。”关羽不以为然,重新展开了竹简,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说道:“当做君子儒,莫做小人儒。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人利……”
“我呸!”张飞辩不过关羽,愤愤不平的吐了一口浓痰。刘备走了过来,皱了皱眉头:“云长,翼德,又在斗嘴?”
“没什么。”张飞站了起来,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兄长有何吩咐?”
刘备抚了抚脸上的伤疤,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刚从中军回来,看到戏志才,我心里有点难受。”他看了一眼关羽:“云长,非常时期,那些君子小人之类的言语先收起来,如今是天下士人反无道,正是君子忧于大道的正义之举。你总这么说,如果有人传到盟主耳中,可如何是好?你想想看,熟识的人可有戏志才一样的奇才?”
关羽沉默不语。他知道刘备对他的言论不满是心虚。刘备一直以宗室自居,现在却附从袁绍反对朝廷,虽说是迫于利害,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心有所愧,名不正,言不顺,听不得这些义利之辨。
“兄长,你真相信戏志才那些鬼话?”关羽呛声道:“什么困龙阵,吕布只是不熟悉地形,一时中伏而已。山地利于步战,不利骑兵,这是兵家常识,与阵法有何关联?他糊弄兄长呢,兄长不要被他诓了。”
刘备无奈的看了关羽一眼。关羽的忠心无可挑剔,武艺、能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可这脾气实在是太傲了。在他眼里,天下就没几个人是君子。自己依附袁绍,会不会也被他划入了小人一类?
刘备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幽幽的说道:“云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汝颍之地,世家渊薮,藏龙卧虎,人才辈出。他们如果有什么秘密传承的学问不为世人所知,也是很正常的。比如说导引图谱,我们以前就没有听说过嘛。”
关羽欲言又止,他知道刚才那句话又触到了刘备的心酸处。
“兄长,这次作战立了功,我要请盟主出面,让许劭看看兄长的命格,再以相应的导引图谱为赏,助兄长明悟命格。”
“多谢云长了。”刘备黯然神伤:“我只希望盟主攻进洛阳后能够信守诺言,立陈留王为帝,皇室与儒门和解,共建太平。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自处啊。”
关羽和张飞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
戏志才靠在大石上,脸色腊黄,双目紧闭,冷汗涔涔。
曹操紧张的坐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他看了看戏志才面前的算筹,心情复杂。
世家果然深藏不露,居然有这样神奇的阵法,而他自诩熟读兵书,对孙子兵法研究颇深,却没听说过阵法的真面目。好在这样的奇才到了他的帐下。有了戏志才的帮助,他可以建一奇功,为袁绍除去心腹之患。此战过后,他将一跃成为袁绍帐下举足轻重的大将,再也不会是无足轻重的行奋武将军。
过了好半天,戏志才才睁开了眼睛。
“志才,如何?”
“两天内,昏君必来。”
“那我们能成功吗?”
“当然能。”戏志才强笑了一声,目光诡异的看着曹操,看得曹操心里一阵发毛,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讪讪的问道:“志才,有何不妥?”
“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耗尽心力,还是有一点算不清楚。”戏志才的目光落在算筹上:“而且,从卦相上看,你可能有一劫。”
曹操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发白,好半天才说道:“能解么?”
“能解,不让关羽上阵即可。”戏志才揉着太阳穴,一脸的疲惫:“我总觉得……他似乎与将军相克,水火不容。此人数奇如李广,倒是百年难得一见。”
曹操目光一闪,将信将疑。
。(未完待续。。)
第137章 幕后人
曹操知道戏志才对刘关张三兄弟一直报以怀疑的态度。原因很简单,袁绍眼下打的虽是扶立陈留王刘协,逼刘辩退位,为袁隗报仇的旗号,但是明眼人都清楚,袁绍有自立之心。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大汉气数已尽,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不论是天意还是民心,都已经明白无误的揭示了这一点。
这几十年来天灾不断,各处都有黄龙出现,就是天意,更是民心。叛乱此起彼伏,“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并不仅仅是黄巾军的口号,更是无数人的心声。赤火生黄土原本就是一个谎言,了解五德说的人都清楚这其中真正的含义,而在背后推波助澜、蛊惑人心的正是这些人。
既然如此,刘备的心意就让人怀疑。他一边自称是汉室之后,一边又依附袁绍,其意难测。是迫于利害不得不如此,还是别有用心,谁也不敢保证。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们保持警惕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除此之外,曹操还有另外一种想法。
戏志才的态度可能是荀彧的态度,还有可能是袁绍的态度,他们不希望曹操和刘备兄弟走得太近,不希望他得到关羽这员已经破境的猛将。关羽虽然跟着刘备投入了袁绍帐下,可是他桀骜不驯,高傲自负,一直和袁绍若即若离,反倒和曹操走得很近。这次他们并肩作战,如果功成。关羽和曹操会更投契。这不是袁绍希望看到的,可能也不是荀彧希望看到的。
曹操什么也没说。
……
袁绍在大帐内来回踱着步,脸色很平静,只有嘴角微微挑起,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案上放着两份紧急军报:一份来自轘辕关前的曹操,一份来自河内的张燕。
曹操、刘备会合了孙坚,把吕布困在了嵩高山里,戏志才布下了困龙阵,要伏击刘辩。
张燕率领十万黑山军进入河内,正在做攻击孟津的准备。他向袁绍讨要粮草军械。还要袁绍下令河内的世家支援他船只。以便渡河作战。
接到这两份军报,袁绍很愤怒。他知道自己上当了,曹操那个看似折衷的方案其实暗藏玄机。现在两路别部都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如果他不做出有效的应变。他将面临着一场重大危机。
如果曹操或者张燕抢先攻入京畿。而他这个盟主坐拥十余万大军。还在荥阳关前按兵不动,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如果曹操杀死了刘辩,抢先入洛阳拥立刘协。那他如何是好?
如果张燕借他的名义在河内大肆掳掠,激起河内世家豪强的反抗,又该怎么办?
这个提议是曹操提出的,可是真正的幕后主谋却是荀彧。荀彧通过曹操的嘴,利用曹操的野心,不动声色的夺走了他的控制权。
他想干什么?
颍川人想干什么?
荀韩钟陈,荀韩附刘,却只用了三分力;钟繇在朝,据说这次在河内劝降白波贼有功,已经升任廷尉监;陈家则中庸一些,闭门不出,坐观成败,连一个人都没有派到他这儿来。
这其中荀家心机最重,荀谌附袁,荀攸归朝,荀彧隐于幕后,自己虽然礼敬于他,却一直得不到他的效忠。原本他还觉得自己诚意不够,现在他明白了,荀彧压根儿就没想做他的臣子。
荀彧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仅有想法,而且有手段,不动声色的就把他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逢纪、郭图走了进来,见袁绍这般模样,深施一礼,静静的站在一旁。
“你们先看看这两份军报,看看如何是好。”
看完军报,逢纪和郭图互相看了一眼,难得的有了共同想法。逢纪首先说道:“盟主应该急赴河内,不能让张燕毁了河内。”
郭图接着补充道:“若能夺张燕军,则盟主的总兵力将超过二十万,天下无人可敌。”
袁绍嘴角撇了撇,轻笑一声:“传令颜良、文丑,给黑山军的家人送点粮草去,以示慰问。”
逢纪和郭图异口同声的说道:“盟主英明。”
……
两天后,杨凤确定了吕布的方位。
小鹅岭离轘辕关只有二十余里,是经由轘辕关通往汝颍的南道,山高林深,最容易伏兵。由小鹅岭南行不到二十里,便进入嵩高山腹地,太室山、少室山左右对峙,山涧林立,路途迂回,行军困难。特别是对骑兵来说,要在这样的地区作战是难上加难。
可是,刘辩又不能不行动。
不过几天时间,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袁绍亲率五万大军赶往河内,虽然人还没有到,但是其威势已经让张燕不敢轻举妄动。裴潜送来消息说,留守邺城的颜良有出兵的迹象,可能会进逼黑山军的老巢,形势对张燕非常不利,张燕有动摇的倾向。
刘辩很清楚,一旦张燕被袁绍的阵势吓住,十万黑山军投入袁绍的阵营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到时候不仅裴潜性命难保,整个洛阳也将危在旦夕。
于今之计,只能全力以赴,抢在袁绍迫降张燕之前击退曹操等人,逼袁绍回到对峙的状态去。
然而,该怎么做,他们却没有任何头绪。他们连有没有阵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是什么阵,又如何去破。面对一个谜一样的对手,不仅刘辩,就连贾诩这样的智者都有些束手无策,无从下口。
“公达,你是颍川人,又对地理熟悉,说说看,最大的问题可能是什么?”
“是水。”一直保持沉默的荀攸似乎早有准备,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戏志才应该已经知道我在陛下身边,在地理形势上,他没有优势可言。可是,有一个问题是我无法解决的,那就是水。”
“嵩高山不缺水,但是眼下还是初春,山中水少,能供万人大军饮用的水源有限。”荀攸指着地图:“小鹅岭虽然有水供吕布的千余人饮用,但是不足以供应陛下的大军,而且……”他顿了顿,又道:“源头控制在戏志才手中。只要戏志才下令截断水流,吕布立刻会断水,他必须寻找新的水源才能支持下去。”
刘辩明白了,相比于山地不利骑兵作战来说,水源更加重要。戏志才控制了水源,就掌握了主动权,他可以一步步的把吕布诱到不利之地,然后再把他诱进去。
一旦被困在了山中缺水之地,胜负就定了。没有了水,他的大军很快就会崩溃。要争夺水源,他不仅要放弃骑兵的优势,还要和占据了有利地形的曹操等人死嗑,伤亡必然惨重。
就算没有阵,这个不利因素也足够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刘辩看着荀攸:“公达有何妙计?”
荀攸沉吟半晌:“臣建议退守洛阳。”
刘辩摇了摇头:“退守洛阳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更何况吕布等人还在山里,朕不能见死不救。与其到时候被困在洛阳,不如主动出击,与曹操、孙坚等人一搏,打破他们这个包围。”
“那……就只有迂回出击,掩其后路。有两条道可用,一是取道纶氏,沿颍水而下,一是取道梁县,沿汝水而下,绕道郾县、颍阴,再沿颍水北上。”荀攸有点迟疑:“不过,戏志才也是颍川人,他对这些地形非常熟悉,很可能在此设下伏兵,等陛下入彀。”
刘辩明白了荀攸的意思。要想争取主动,就只有一个办法,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从西侧或者南侧进入嵩高山,突袭其后。一二百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戏志才同样熟悉地形,他也有可能在这些地方设伏,所以风险并不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不可忽视。要迂回敌后,少不了要倚重荀攸做向导,而荀攸是否值得信任,他们之间能不能互相信任,这都是一个很值得怀疑的事。万一荀攸是诈降,就是要把他引入伏击圈呢?
刘辩看了贾诩一眼,贾诩也难得的沉默着。他又看了看张辽、张绣等人,他们同样冷着脸。亏得吕布被困在了小鹅岭,如果他在这里,估计要破口大骂荀攸居心不良了。
“文和。”
“臣在。”
“事急从权,朕还要你做一次主将,统步卒进攻小鹅岭。”刘辩语音不高,却不容置疑:“杨凤为副,徐晃、伍玄听候调遣,多带粮草、军械,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杨凤、徐晃、伍玄三人连忙站了起来,和贾诩一起领命。
“皇甫郦、张辽、张绣,你们随朕走一遭。”刘辩眼神凌厉:“我们给他一个惊喜,就算戏志才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也要和他斗一斗,破了他的网,抢了他的鱼,顺便将他拖下来,灌上几口水。”
皇甫郦三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笑了一声,齐声大喝:“誓死追随陛下。”
刘辩冲着荀攸笑了一声:“公达,你是颍川人。朕巡狩颍川,你可以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荀攸不卑不亢的躬身领命:“唯陛下所命。”
刘辩站了起来,走到荀攸身边,哈哈大笑:“公达,不要这么紧张。朕的命硬着呢,不会那么轻易的送掉,朕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朕有点信心。”
。(未完待续。。)
第138章 激将计
曹操坐在帐中,看看左侧的刘备、关羽、张飞,又看看右侧的孙坚、孙静和吴景,笑了:“诸位,贾诩已经率军出城,激战在即,你们是不是也该打起精神来了?”
刘备和孙坚挺直了腰杆,拱手道:“唯将军之命是从。”
曹操冲着戏志才摆了摆手:“那就请军谋说一说我们的计划。”
戏志才起身,命人挂起地图,用瘦长的手指点击着:“贾诩领兵出战,却不见昏君刘辩的踪迹,也没有看到多少骑兵,可见刘辩还是不肯放弃他的骑兵优势,要迂回突袭。贾诩是正,刘辩是奇,我们的目标不是贾诩,而是刘辩。”
孙坚和刘备紧紧的盯着戏志才,眼睛眨了不眨,认真的听着戏志才分析战况。
戏志才说得很清楚,贾诩统领的是一万步卒是正,他们的目的是吸引我军的注意力,让我们无法腾出手来应付从背后来的骑兵。刘辩率领的五千骑兵是奇,他绕道背后,有三条路可以进入嵩高山腹地,最东侧的一条路太过迂远,选用的可能性太小,可能性比较大的是西南两条路。
伏击刘辩的人马,当然也要安排在这两条路上。就目前而言,尚不清楚刘辩究竟走哪一条路,所以两条路都要做安排。戏志才的计划是孙坚所部在阳城南的阳关聚,刘备的人马在负黍聚,曹操率主力驻守登封,三方相距各十里左右,可以互相呼应。及时支援。
戏志才说完,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诸位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的话,就照计行事吧。”
话音未落,关羽站了起来,一抚长髯:“某有话说。”
戏志才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关校尉没听清?”
“听清了。”关羽淡淡的说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妥而已。”
戏志才皱起了眉头:“怎么不妥?”
“戏军谋智慧过人,可是对骑兵的威力知之甚少。”关羽傲然一笑:“某不才,在北疆游历多年,略知一二。你说有三条路进入嵩高山腹地,而东侧的一条路太远。却不知这点距离对于骑兵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刘辩既然要长途奔袭。出奇不意,又岂会在乎多走百十里?”
戏志才不置可否。
“相反,某以为比起西来的这条路,由新郑而来更方便。这里是平原。官道平坦。正适合骑兵奔驰。由阳乾山东行。路途虽然近一些,却山路崎岖,不利于战马。反倒是最不可能的一条路。”
关羽笑了一声,语带讥讽:“戏军谋安排我兄弟守在负黍聚,是考虑失当,还是觉得我兄弟实力太弱,不足以挡刘辩大军,只能做做看客?”
戏志才眉头紧皱:“关校尉,你们兵不满千,将不过兄弟三人,这实力……”
“兵在精而不在众,将在勇而不在广。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关羽很不客气的打断了戏志才:“据某所知,刘辩麾下能称得上勇士的只有吕布、张绣。吕布被困小鹅岭,只有张绣随侍刘辩左右。请问在座诸君,有哪位曾经战胜过张绣,有哪位面对张绣有足够的胜算?”
关羽环顾四周,神态倨傲。韩当大怒,刚要起身驳斥,却被程普拉住了。程普摇了摇头,示意韩当冷静,不要争一时的意气。关羽这句话不是针对孙坚,他是和戏志才斗气,孙坚不过是误伤。关羽狂傲自大,一直自认袁绍帐下第一高手,对典韦、孙坚这两个同样明悟了命格的高手也不放在眼里。他又是这里唯一战胜过张绣的人,当然要把这一点着重提出来,以证明自己的强大。
戏志才瞟了孙坚一眼,见孙坚无动于衷,恍若未闻,便说道:“那关校尉的意思,是要守东路?”
“然也。”
“可是,曹将军除了坐镇中军之外,还要面对贾诩的一万大军,恐怕没有更多的人马支持你啊。”
“不用。”关羽轻蔑的一笑:“有我兄弟三人足矣。”
“刘辩不从东路便罢,若是从东路进击,而你们兄弟又拦不住他,奈何?”
“某愿立军令状。”关羽眯起了眼睛,盯着戏志才:“若刘辩不从东路来,若我兄弟拦不住刘辩,唯军谋惩处,不敢有一句怨言。”
戏志才觉得面皮生疼,眼睛像被针刺了一般的难受,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关羽的眼神,看着曹操:“将军,你以为如何?”
曹操笑笑:“既然云长勇气可嘉,那就这么办吧。”
“多谢将军。”关羽笑了起来,得意的瞥了戏志才一眼。刘备却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孙坚也撇了撇嘴角,然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
登封东十五里,阳城山,玉女台。
刘备按剑坐在石上,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面容愁苦,眼神忧郁。脸上的伤疤像蜈蚣一样扭动着,令人生怖。
他的心情和这初春的晨风一样冷。昨天帐中的争执不断的在他眼前回闪,戏志才那隐藏在无奈背后的得意让他不安。
如果拦不住天子突袭的骑兵,他该怎么救关羽?他能不能救关羽?他该不该求关羽?
关羽本来就性情高傲,明悟命格,练习凤形导引图谱之后,他越发的目中无人了。昨天与戏志才争执,要抢东路之功,居然没有提前和他通个气,就这么自作主张的说了出来。
在他的眼中,还有我这个兄长么?
唉,我怎么怀疑起云长来了。刘备忽然心生惭愧,面红耳赤。云长抢功,也是想请盟主出面,让许劭给我看看相,助我明悟命格。一片赤心可鉴,我怎么能这样猜忌他呢。
“兄长,你喝酒了?”张飞走了过来,见刘备脸色泛红,连忙问道。他一边说,一边嗅了嗅鼻子。空气中没有一丝酒气,他不禁奇道:“兄长,未醉而脸赤,你不会是和云长一样也是火命吧?”
关羽也有些诧异,好奇的打量着刘备。刘备尴尬不已,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只是一时想起功业,有些激动罢了。”
“哈哈,那倒也是。”张飞摩拳擦掌:“这次如果能抓住那个刘辩小儿,你说盟主会怎么赏我们?”
“翼德,刘辩毕竟是天子,你怎么能如此出口无忌。”刘备叹了一声:“若真与他对阵,最好不要伤他性命。要不然,这弑君之罪可不是我们兄弟承担得起的。”
关羽大大咧咧的说道:“兄长放心,我们理会得。”
“云长,你真以为凭我们这些人,能拦得住数千精骑的冲杀?”
关羽欲言又止,脸上有些发烧。他现在也知道自己大话说得太过,中了戏志才的激将之计了。不过,他还是不肯伏输:“有备无患,以逸以待,我们就算拦不住他,也能给他重创。万一有机会,我突入阵中,一刀斩其于马下,也不是不可能嘛。”
“云长,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戏志才还要耗费那么多心血布阵?”刘备苦笑道:“其实我们也好,孙坚也罢,都不是主力,也困不住天子,充其量也就是消耗天子的一部分力量罢了。真正的杀招,当然还是要由曹操来完成。戏志才的阵心不在这里,在登封啊。”
关羽愣了片刻,眼睛一斜:“何以见得?”
“照情理推测而已。”刘备看向远处。他记得曹操说过,那里有个华盖峰,据说是天子祭天之处,而孙坚在不久之前就曾经偷偷的去过一趟。
……
潩水西,颍阴城北三十里。
五千精骑悄无声息的隐在陉山之中,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在指定的位置宿营。没有帐篷,没有草铺,每个人只有一条厚毛毯,两条马料袋,这就是他们所有的卧具。
没有人说一句怨言,因为天子刘辩本人也是如此。同时,他们也清楚,打赢了这一仗,天子会加倍补偿他们这一路的辛苦,让他们享受到平时根本不敢奢望的美酒、佳人。
据说廷尉寺正在加紧斟别犯官家属,到时候又会有一批达官贵人的女眷变成官奴婢,他们可以去享受她们的侍候,如果看中了,舍得花钱,还可以带回家,做妻做妾都可以。
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眼前的这点困难根本不是事儿。
刘辩带着卫观等几个郎官一路巡视过去,沿途遇到的将士都会起身他向行礼,却没有任何人发出喧哗。他们只是用热烈的目光看着刘辩,然后将右拳贴在胸甲上,轻轻一击。
刘辩面带微笑,点头致意,看到生病的将士,他会留下来看看,问问冶疗的情况。面对刘辩,那些生病的将士抖起精神,夸张的表示着自己不在乎这点小病,即使不用吃药也能好。
直到深夜,刘辩才回到自己的宿营地。荀攸已经睡着了,神态安祥,呼吸平稳,睡得很踏实。
到达颍阴之后,刘辩出人意料的否决了原本北上的计划,转而东行,要取道新郑,由东路杀向登封。荀攸什么也没说,立刻给刘辩分析了这条路的情况,并提出了几个宿营地的建议。
刘辩打量了荀攸片刻,默默的坐了下来,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盘腿静坐,开始每天的功课。
卫观等近卫郎中自觉的布起了警戒圈,以刘辩为中心,百步以内,飞鸟难逾。
。(未完待续。。)
第139章 黑刀
夜风抚过山岗上的老树、枯草,沙沙作响。
刘辩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疑惑。他松了结成手印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放松一下久坐发麻的腿脚。两个近卫郎中见了,刚想走过来侍候,刘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郎中互相看了看,拱手隐去。
刘辩转过头,看了看西北方向的山峦,有些出神。
被冻醒的荀攸走了过来,见刘辩这般模样,不禁有些诧异。陉山是嵩山的南麓余脉,并不高大,也谈不上险峻。如今正是初春季节,山上的树木虽多,却枝叶稀疏,风景也很一般。更何况夜间一片漆黑,刘辩眼力再好,恐怕也看不出什么吧。
“陛下?”
刘辩回头看了荀攸一眼,笑了:“冻醒了?”
荀攸无声的笑了笑,将刘辩的大氅抖开,走到刘辩身后,披在刘辩身上。他身体虽然不错,毕竟是文人,不能和那些士卒相比。露宿野外对他来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即使刘辩将自己的大氅盖在他的身上,他还是被夜寒冻醒了。
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一丝别样的暖意。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荀攸掩饰道:“我想不通戏志才的计划。”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一切谋划,最后还要靠真刀真枪的厮杀来决定胜负。”刘辩指了指远处的山巅:“那上面有什么?”
“什么?”
“我刚才静坐,心有所动。那山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像……”刘辩将大氅系紧,耸了耸肩:“就像是母马召唤幼驹。”
荀攸眉毛一挑,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陛下,当真?”
“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刘辩回过头,见荀攸的脸色有异,不免有些意外:“公达,你这是……”
荀攸有些失态,眼中露出抵制不住的狂喜:“陛下。山上有子产墓。”
“子产墓?就是那位郑国贤人?”
“正是。”
“这么说。我是驻兵于此,惊动了这位贤人?”刘辩叹了一声:“那我是不是应该去祭拜一下?”
“非也,非也。”荀攸连声说道:“此地乃兵家必争之地,驻兵于此的人不知凡几。尚未听说有人夜梦子产的。据臣所知。陛下是第一人。这不是凶兆。这是吉兆啊。”
“吉兆?”刘辩这才明白荀攸喜从何来。子产是郑国贤人,也是儒家尊崇的政治家,孔子曾经夸他治郑的功绩。荀攸身为儒门中人。又是颍川人,对子产当然也是推崇备至。他能与子产产生感兴,和孔子梦到周公差不多,荀攸当然喜不自胜。
“公达,有没有兴趣夜游一番?”
“好啊,好啊。”荀攸连声答应。
……
子产墓就在陉山山顶,高不过三丈,广不足二十步,看起来很普通。汉人重孝,崇尚厚葬,墓室也崇尚宽大奢华。子产墓显然比较寒酸,除了墓东的子产庙之外,几乎看不出这里埋葬着一位曾经显赫一时的大政治家。
更让刘辩意外的是,子产墓的墓门大开。
“这是子产示意墓中无珍宝之意。”荀攸解释道:“这也是子产墓几百年而无人盗掘的原因。”
刘辩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子产的确够聪明的。古人盗墓成风,连皇帝守备森严的墓都不放过,更何况这种没有守卫的墓。读书人也许敬重子产,也不差这几个钱,普通老百姓才管不了那么多,饿得要死的时候,有谁会在乎子产是个贤人。
刘辩在墓前行了礼,眉头却依然不解。
“不对,我感应到的不是这里。”刘辩闭上了眼睛,屏息凝神片刻,转了半个圈,伸手指向子产庙:“应该是那里,距离……百步左右。”
荀攸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道:“陛下,你确定?”
“当然。”刘辩睁开了眼睛:“那里有什么?”
荀攸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有陈寔墓。”
“陈寔?颍川四长之一的陈寔?”
“当然,除了这位德星,还有谁敢和子产并葬。”荀攸恢复了平静,领着刘辩向东坡走去。走了大概一百二十步左右,刘辩看到了一座比子产墓大得多的墓。
郎中们举起火把,照亮了墓碑,正是陈寔的墓碑无疑。
“陈家原来在这里啊。”
“不,陈家不在这里。”荀攸摇摇头:“陈家在许县,离此约三十余里。这里是长社县境。”
刘辩大惑不解。汉人很讲究祖坟,哪怕是死在外地,也要回乡安葬。陈家在许县,陈寔的墓却在长社县,相隔三十余里,这未免有些诡异。难道陈家的祖坟在这里?可是放眼看去,没有多少坟墓啊。
对刘辩的疑惑,荀攸并不意外。事实上,他也过这样的疑问,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答案而已。
“陛下,你肯定是这里?”荀攸有些失望。毕竟陈寔的德望再高,也不能和子产相提并论。如果是子产,那他就有相当的把握说刘辩不是荀彧担心的恶龙,否则子产这样的贤人怎么会和他产生感应。
“是这里。”刘辩绕着陈寔墓走了一圈,最后又在墓碑前停了下来。他欠身向墓碑行礼,按照儒家礼节,身如磬折,久久没有起身。见刘辩迟迟没有收礼,荀攸便出声相劝:“陛下如此礼敬陈太丘,也算是够了。”
刘辩站直了身子,转过头,看着荀攸,眼神有些怪异:“公达,我……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纵使荀攸相信鬼神之说,也尊敬陈寔,听到刘辩这句话,也觉得夜风有些凉,不禁打了个寒颤,声音也有些抖:“什么奇怪的感觉?”
“这里……有一个东西,也许是属于我的,也许是……陈太丘要送给我的。”
荀攸看看四周,大惊失色:“陛下,你不会是想……”
刘辩一愣,突然明白了荀攸的意思,不禁笑了起来:“公达,你想多了,难道我会掘太丘的墓?朝廷虽然缺钱,还不至做出这等为人不齿的事。我是说,这里……”
刘辩说着,走到墓碑和墓之间大约只有半步宽的地方,慢慢的蹲了下去。他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又像是在读碑文。荀攸大惑不解,却又不好发问。旁边的卫观等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刘辩在搞什么鬼。
过了好久,刘辩忽然从腰间拔出了拍髀(匕首),在地上掘了起来。荀攸见了,气得失笑。还说不是掘墓,你这不是掘墓是什么。难道用拍髀掘墓就不是掘墓了?
荀攸正在上前阻止,刘辩忽然停住了动作,他回过头,看了荀攸一眼,呲牙一乐:“我找到了。”
“是什么?”
“不知道,好象是个盒子。”刘辩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一边将拍髀收起来,一边对卫观说道:“小心点挖,不要动陈太丘坟上一草一木。”
卫观听了,连忙答应,带着一个郎中挖了起来。大约几杯酒的功夫,他们挖出了一个长长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有一口黑鞘长刀,式样古拙。
刘辩接过刀,缓缓用力,一阵龙吟之声响起,刀拔出了半截。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寒而栗。
刀身如鞘,漆黑无光,冷气森森,寒意逼人。
居然是一口黑色的刀。
不仅刘辩,围观的郎中们都目瞪口呆。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刀。刀一出鞘,周围的风似乎都冷了三分,让人从心底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最吃惊的还是荀攸。他想不通为什么陈寔的墓碑后面会埋一口刀,而且是这么诡异的黑刀。这是陈家人埋的,还是别人埋的?是藏宝,还是诅咒?刘辩得到这把刀,是吉兆还是凶兆?
刘辩笑了:“就是它。”
……
荥阳,荀彧翻身坐起,冷汗涔涔。
睡在对面的荀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说道:“文若,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心惊。”荀彧坐了片刻,定了定神,本想躺在再睡,想了想,却披衣而起。走到案前,拨亮了灯,在香炉里添了一块香,又拿出一只金筒,从里面倒出了五十根紫色的著草。
半睡半醒的荀谌闻到香味,这才意识到荀彧的异常,连忙披衣而起,走到案边,一看到蓍草,他就愣了一下,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他一声不吭的坐下,静静的看着荀彧卜卦。
良久,荀彧将案上的蓍草一一收起。他的脸色发青,修长的手指也白得刺眼,虽然他极力控制,手中的蓍草簌簌作响,恍若哀鸣。
荀谌没有说话。他的易学虽然没有荀彧高深,却能看出这个卦象不好。他坐了下来,和荀彧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惧和说不尽的悲哀。
“应在何处?”
“不知道。”荀彧十指交叉,闭上了眼睛,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沁出:“算不出来。”
荀谌闭紧了嘴巴,没有再问。
算不出来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应在何处?”
“不知道。”荀彧沉默良久,缓缓睁开了眼睛,疲惫不堪,声音沙哑:“有计划之外的力量入局,是吉是凶,目前还难以断定。仅从卦相上看,似乎最后是吉。”
荀谌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荀彧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跳如鼓,血液奔涌,直欲破体而出。
。(未完待续。。)
第140章 谎言
就着火光,刘辩仔细打量着黑刀。刀长四尺,刀身不足三尺,略带弧形,与汉代常见的环刀有些不同。刀身漆黑如墨,也看不出什么纹饰。刀柄上缠着的绳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手微凉。
刘辩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任何铭文或纹饰,这口黑刀除了颜色诡异之外,平实得没有一丝出奇之外。
荀攸默默的坐在一旁,眉心紧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辩眨了眨眼睛,把他叫了过来。
“你们荀家和陈家很亲近吧?”
荀攸略作思索:“来往不少,亲近么,倒未必。”
刘辩不解,既然来往不少,又怎么说未必亲近?同为颍川四长,他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才对啊。他记不得是哪本书上提起过,陈群好象娶了荀彧的女儿,做了荀彧的女婿。还有一个说法,说陈寔带着两个儿子陈纪、陈谌和孙子陈群拜访荀淑,两位大贤会面,连天上都有了感应,惊动了太令,被载入史册,称为真人东行,德星聚首。
听完刘辩的疑惑,荀攸笑了笑:“三君访神君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不过,据我所知,那是假的。”
“假的?”刘辩更疑惑了。既然荀攸也听说过,怎么会是假的?
“神君卒于建和三年,于今四十有二年,连我都没见过他,文若叔怎么可能见过他。”荀攸轻笑一声,一直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至于陈群,那就更不可能了。”
刘辩拍了拍脑门。很无语。这个谎撒得也太离谱了,只要了解荀淑生卒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是一个谎言,怎么骗了那么多人,骗了那么多年?儒家喜欢作伪,看来不仅仅是喜欢造伪书这一项,各种名人秩事也大多不靠谱。
“那你认为陈太丘这个人如何?”
“我和他接触不多。”荀攸斟字酌句的说道:“如果陛下想了解他,还是应该问他的子孙。”
“陈家……没有依附袁绍?”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荀攸忽然眉头一挑,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刘辩看在眼里。笑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臣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荀攸看了一眼刘辨手里的黑刀:“原本是觉得可能是陈家人自己编的故事,现在看来,倒未必全是假的。陛下,你听过梁上君子的典故么?”
刘辩听说过。但是他不是非常清楚。便笑道:“反正也睡不着。说来听听。”
“乡里流传一个故事。说陈太丘居家,夜闻梁上有声,知有贼人入室。也不声张,穿衣而起,唤其子孙入,训戒说:人不能不自勉。坏人并不是天生就是坏人,而是不知自砺,这才养成了坏习性,就像梁上君子一样。贼人听到这句话,知道已经被发现了,只好下地求饶。陈寔给了他一些钱帛,又勉励了他一通,就放他走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臣觉得,那盗贼要盗的未必就是钱财,也许是陛下手里这口刀。”荀攸似笑非笑:“如果这口刀原本就是陈家所埋的话。”
刘辩一怔,立刻明白了荀攸的意思。他眼珠一转,接着荀攸的话头说道:“那这么说的话,陈太丘把儿孙们叫起来,恐怕也不是为了训戒他们,而是借此召集他们,保护此刀?那个盗贼也许未必就是盗贼,也可能是刺客?陈太丘自忖一人难当,便召集其子助阵?”
刘辩一连串的说了几个假设,荀攸笑而不语,最后下了一个评语:“真相如何,大概只有陈家人自己清楚。总而言之,很多事——哪怕是载入史册,留传后世——也未必就是真相。”
刘辩不禁笑了起来。虽说只是玩笑话,可是他却觉得这里面可能真有文章。当然了,让他更感兴趣的陈家到现在居然没有依附袁绍,这实是个好消息。以德行著称的颍川四家中,荀家两面下注,韩家附袁,钟家附刘,陈家一个也不投,他和袁绍还是平分秋色的嘛。
“待此间事了,朕要派人去礼请陈纪入朝。”
……
天明之后,简单的吃了一些干粮,还没有出发,担任前锋的张绣来报,斥候在前方四十里处与敌方斥候相遇,捕获了一名斥候,逼问出了消息:刘备、关羽率领千余人在玉女台设伏。
刘辩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惊慌。伏击的恐怖之处在于出乎意料,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威胁便小得多了。他叫来了荀攸,打听玉女台的方位和地理形势。
荀攸说,玉女台只是阳城山的一部分,地势低缓,可以藏兵,但是优势有限。由玉女台北向西北行,很容易绕过玉女台。刘备的杂胡骑在荥阳一战被屠戮一尽,现在只剩下几百步卒,他根本挡不住天子的大军,不足为虑。
“危险不在玉女台。”荀攸脸色很严肃的说道:“危险在玉女台西北的二十八浦。”
刘辩同意荀攸的看法。他听荀攸说过二十八浦。二十八浦是指太室山南麓的一片山地,地形复杂,据说有二十八个石潭分布春间,象二十八宿之状。冬天水浅,很多河流断流,二十八浦也不例外,水位不高,但是石潭之间相通,扰动一处潭水,其他的潭水也会有反应。也就是说,一旦进入二十八浦的范围,他的行踪就无法掩饰了。
更诡异的是,二十八浦还有点诡异。据说行人到二十八浦,只能从潭里舀水喝,不能入潭洗手,否则就会生病,周围方圆数里也会出现闹鬼之类的事。大军经过二十八浦,不仅人要饮水,马也要饮水,这要是闹起鬼来,那麻烦可不小。
刘辩自己不太相信这些传言,但是他不能禁止其他的士卒相信。他下令所有人在出发之前带足饮用水,尽量在经过二十八浦的时候不饮马,万一要补水,也不要乱来。
荀攸苦笑道:“陛下,无法掩饰行踪,那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里水潭虽多,水量却极少,一旦被堵在这里,难免有缺水之虞。到时候进退两难,只怕……”
刘辩笑了,既然是突袭,当然要冒险,更何况还被人算个正着。
“无妨,只要不进山里,没有人能挡得住我的铁骑。”刘辩轻松的笑道:“曹操想要困住我,必然会调集主力,这样一来,贾诩就能顺利救出吕布了。到了那时候,谁困住谁还说不定呢。公达,你想想看,除了二十八浦,附近还有什么危险所在,我们尽可能的不接近就是了。他有千般巧,我有一股力,人挡杀人,神挡杀神。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
荀攸点了点头,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有如此了。
刘辩随即下令出发,五千精骑向玉女台杀去。
……
看着远处笔直的烟尘,刘备的脸色很难看。
他刚刚接到斥候的报告,说刘辩率领五千精骑正朝这里赶来,心便往下一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辩居然真的从这条路来了。他号称有千人,实际上他自己清楚,连八百都不到。没有了伏击的隐蔽性,要靠不到八百步卒挡住五千精骑,这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一仗之后,就算能活着逃出去,这点家底也输光了。
“兄长,我没说错吧,昏君果然由这条路来了。”关羽赶了过来,一脸的得色。
“云长,你觉得我们能挡住他吗?”刘备指了指远处的烟尘,“你是不是想把这几百人全葬送在这里?”
关羽这才意识到残酷的真相,脸色一黯,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张飞奔了过来,大声叫道:“兄长,怎么办?迎战么?”
“战还是要战一下的。”刘备无奈的说道:“不战而逃,将来我兄弟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这倒也是。”张飞说完,看了一眼刘备和关羽的脸色,知道话锋不对,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道:“二位兄长,我去打头阵。”
关羽拱了拱手:“兄长,你坐镇指挥,我去看着三弟,莫被人伤了。”
“去吧,你自己也要小心。”
“喏。”关羽应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走下山坡。
张飞翻身上马,在阵前来回驰骋,大声吼道:“列阵,列阵!振作起来,怕什么怕?我们有地势之利,还有我等兄弟,谁来,我们都不惧。拦住天子,人人有赏……”
没等张飞说完,关羽催动绝影从他身边掠过,冲下了山坡,在大道中央勒住绝影,一手提刀,一手挽缰,斜睨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神情倨傲,仿佛正加速冲杀过来的不过是一群蝼蚁,根本不需要张飞和那几百步卒,他一个人就能将这些骑兵斩杀干净。
山坡上设伏的士卒见了,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原本发抖的手也慢慢的稳定了,原本拉不开的弓也能拉开了,原本发软的腿也有劲了。
关羽一句话也不用说,只是往路中间一站,就让人对他有了信心。
看着关羽高大伟岸的身影,张飞羡慕的咽了口唾沫,举起手中的蛇矛,厉声大喝:“弓弩手,准备——”
。(未完待续。。)
第141章 猛虎怕群狼
看着屹立道中的关羽,率领一千羽骑郎奔驰而来的张绣笑了。
他仿佛看到了又一个吕布,一个企图以个人武力决定一切的吕布。
他承认吕布的武艺高强,可是他并不认为这样的做法可取。任何一个分不清私斗与战斗的武人,也许会是高手,但绝对不是合格的将领。
关羽同样如此。
张绣举起了手中的霸王枪,在空中轻轻一摇。紧随其后的传令兵会意,立刻敲响了小鼓。奔驰中的羽林郎听到鼓声,默契的调整了队形。假司马古弼听到鼓声,举起手,向张绣挥了挥,轻踢战马,奔到队前,怒吼一声:“跟我来!”
羽林郎们娴熟的操控着战马,跟着古弼向西北方向奔去。
见羽林郎避而不战,准备和他擦肩而过,道路中央的关羽轻蔑的冷笑一声,催动绝影,就就准备上前拦截。这时,张绣带着一百亲卫骑迎了上来,远远的喝了一声:“关羽,来战!”
关羽勒住了绝影,看着在亲卫骑簇拥下驰来的张绣,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按照惯例,领五百人以上的军官算是中级将领,可以有专职的亲卫,人数上限是所领人数的十分之一。张绣是羽林右司马,统千人,有一百人的亲卫骑。
可是,刘备手下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一百骑,那些好容易收集起来的杂胡骑在荥阳一战被吕布、张辽杀得精光,现在所有的骑兵加起来也只有五六十人。和张绣一比。他简直像个乞丐。
如果有实力,谁会单刀匹马的站在路中间啊。
关羽收起了艳羡之心,倒提青龙偃月刀,厉喝一声:“来得好,某正要斩你首级。”
张绣哈哈一笑,端平了霸王枪,笑容一收:“手弩准备,射死这匹夫!”
羽林郎们齐声应喝,成两列纵队,跟着张绣发起了冲锋。靠近关羽的那一列端平了手中的长戟。另一列则举起了上好弦的手弩。
手弩射程三十步。上弦不易,不是战阵上互相攻击的远程武器,而是亲卫们用来保护主将用的近战武器。手弩作用不大,造价却高。一般人根本配备不起。也只有羽林郎这样的禁军系统才会大面积的配备手弩。而且仅仅局限于担任亲卫的郎中。
以张绣为龙头,一百名羽林郎像一头蛟龙,向关羽飞奔而去。
二十步。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羽林郎扣动弩机,射出了弩箭。弩箭呼啸而去,直扑高举青龙偃月刀杀来的关羽面门。
看到张绣率领百余羽林郎一起冲锋,关羽就知道对方没打算和他单挑,只想将他斩于此地。他虽然失望,却也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战斗之道,张绣此举无可厚非。只是在张绣近在咫尺的时候,有弩箭袭来,他还是觉得非常郁闷。
不求伤人,先求自保。关羽无可奈何,只得挥刀格挡。
“嚓嚓”几声,青龙偃月刀将几枝弩箭斩落马前,如同拂落几只恼人的苍蝇。
可是,关羽再也没有时间来攻击张绣了。面对张绣迎面刺来的霸王枪,他虽然有一千个不愿意,也只能闪身避开。
霸王枪枪头真气萦绕,隐隐有虎啸之声,破空而至。
关羽大吃一惊,原本眯着的凤眼瞬间睁得溜圆,变成了张飞的环眼,迸射出骇人的精光。即使是已经破境成功的张绣,被他这么一瞪,也不免有些心惊。
可是,张绣是经历过生死战斗的人,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关羽。现在,关羽的境界虽然又有提升,却比不上他破境带来的变化巨大。张绣握紧霸王枪,枪头没有一丝颤抖,蕴含的真气却更强,吐出枪头半尺,如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关羽。
关羽已经难得的侧身避让,可是他发现张绣今非昔比,进步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仅仅是侧身根本不足以避开他的一击,就算不死,半边面门也难免会被他刺得血肉模糊。两权相害取其轻,关羽不得不做出了一个从前他坚决不肯做,也从来没有做过的决定。
他向后倾倒,仰面躺在绝影的背上,看着霸王枪从他眼前刺过。霸王枪呼啸而过,杀气带动了盔缨,在他面前狂舞。
那一刻,他看到了碧蓝的天空,脸上却烧得如朝霞一般火红。
“杀!”恼羞成怒的关羽举刀反撩,劈向张绣的后背。张绣看都不看他一眼,纵马向远处奔去。
“当”一声脆响,一柄铁戟压住了青龙偃月刀。角度不对,即使关羽是已经破境的神级猛将,急切之间也无法发劲,硬是拨不动这柄铁戟。没等他再次发力,那名羽林郎已经尾随张绣奔驰而去,又一名羽林郎随影而至,一戟刺向还没直起身来的关羽。
一向主动攻击别人的关羽今天却接连受到攻击,不禁勃然大怒,真气蓬勃而出,舌绽春雷,一声爆喝:“竖子敢尔!”
一股有若实质的真气瞬间笼罩了关羽的全身,已经刺到他胸前的铁戟被生生拦住,手执铁戟,以为即将一戟挑杀关羽,立一奇功的羽林郎如遭雷击,脸色突然变得血红,铁戟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大叫一声,鲜血脱口而出,在空中飞舞。两马交错而过,他的铁戟还在手中,却是拖在身后,再也举不起来。关羽甚至没有出手,仅凭护体真气就震伤了他的双臂,让他失去了战斗力。而关羽的那一声暴喝更让他耳鸣眼花,几乎坐不稳马鞍。
狂怒的关羽坐直了身子,举起了青龙偃月刀,劈向迎面冲来的羽林郎。那名羽林郎措手不及,被他一刀斩于马下。关羽一击得手,却也受到了不小的冲撞,绝影速度不够,冲撞时吃了亏,向左侧侧移了半步。
这半步给后面的羽林郎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他们像风一样从关羽面前驰过,一柄又一柄的铁戟迎面刺来,让关羽疲于拨挡,无还手之力。更让他郁闷的是,一支又一支的弩箭接连不断的射来,让他根本来不及拨挡,如果不是有真气护体,只怕这个冲锋过后,他就被射成了刺猬。
五十骑从他面前飞驰而过,仿佛只是刹那间的事,可关羽却觉得自己刚刚在生死关门走了一遭。
猛虎怕群狼,高手怕流氓,果然说得一点也不错。再厉害的高手也怕群殴,更何况是五十名骑士连续不断的冲击,还有五十具手弩在一旁偷袭。即使关羽已经破境,又修炼凤形导引有成,此时此刻,当最后一名羽林郎从他身边掠过,眼前空无一人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平生第一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即使面对吕布那样的高手,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关羽还没有喘匀,张绣已经再一次杀了过来,他怒吼一声,拧枪便刺。
关羽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挥刀便砍。刀枪相交,“当”的一声爆响,火星四溅。关羽一招得手,顺势反击,青龙偃月刀沿着枪杆滑向张绣的双手。张绣早有准备,枪杆一横,将青龙偃月刀挡在身外,枪鐏砸向关羽的面门。
关羽暗自赞了一声,张绣的武力也许离他有一定的距离,但是他在枪法上的造诣却不低,足以弥补在实力上的差距。他竖起刀身,同样用刀鐏格挡。
片刻之间,两人错马而过,交手一合,不分胜负。
张绣冲了过去,可以拨马再来,而关羽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他又要再一次面对五十名骑士的连续冲击和五十具手弩的射击。即使他身手凌厉,也有些手忙脚乱,只得凭借着护体真气才免遭毒手。
五十名骑士刚刚过去,张绣又杀了过来。关羽长叹一声,拨马就走,向山坡奔去。
如果面对张绣一个人,他根本没压力,可是再加上近百名羽林郎,他实在是独木难支。护体真气消耗得太快,体力消耗也太大,再战下去,他最多斩杀几名羽林郎,却有可能因为真气耗尽,最后死在张绣的手上。
关羽骄傲,却不是白痴。他知道只凭一已之力无法与张绣百人对抗,走为上策。
见关羽拨马上山,张绣勒住了缰绳,冷冷的哼了一声,下令羽林郎将那几名阵亡的袍泽遗体放在马背上带走,追赶自己的部下去了。
关羽回到山坡上,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脸色阴沉,自顾生着闷气。刘备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来,围着关羽转了一圈,见没有明显的伤势,这才松了一口气,关切的问道:“云长,受伤否?”
关羽郁闷的摇了摇头:“多谢兄长关心,某未曾受伤,只是未能斩杀张绣,拦住敌军,心中有愧。”
“唉,云长何出此言。”刘备心里也郁闷,却还要反过来劝关羽:“敌众我寡,你能平安归来,我便放心了。云长,今日能以一敌百则毫发无损,你的实力果然了得,堪称当世绝顶高手。”
关羽脸色缓和了些,沉默了片刻道:“兄长,我一定要立一大功,请许劭为兄长相一相命。”
刘备心中一暖,正要说话,张飞在远处大叫道:“二位兄长,那昏君率领主力来了。”
关羽闻声站起,奔到绝影面前,翻身上马,举目远眺。
。(未完待续。。)
第142章 乡音
远远的看到了山坡上的刘备战旗,又看到了提刀立于阵前的关羽,刘辩笑了一声。
既然张绣不在,阵前也没有尸体,自然是已经冲过去了。前军和后军相隔只有五里,对于奔驰的骑兵来说不过是一杯酒的功夫。这点时间太短,不足以大战一场,张绣也许没有和关羽交手,也许只是互相试探了一下便各分东西,总之没有影响作战计划。
刘辨一边奔驰,一边对紧紧跟随的王越说道:“你们师徒二人联手,能敌得过关羽么?”
王越傲然一笑:“论骑战,我们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论步战,我们一人可与之战成平手,两人联手,必胜之。”
“那好,我们去会他一会。”
荀攸连忙提醒道:“陛下,太冒险了吧?”
“无妨。”刘辩笑笑:“朕心中有数。关羽是袁绍帐下最强的战将,不过他生性高傲,恐怕和袁绍未必能谈得来。朕去给他们再拨拨火。有王越、史阿二人,又有三百近卫郎中,朕还怕他一个人?”
荀攸没有再说什么,他虽然不是武人,却也清楚关羽的武艺再好,也不可能在这三百人的保护下伤刘辩的性命。不过,他还是建议刘辩带上张辽,有张辽护卫,可以增加不少安全系数。
刘辩答应了,让皇甫郦率领主力继续前进,通知后军的张辽留下了保护他,便带着王越、史阿二人向关羽轻驰而去。三百近卫郎中紧紧相随。不用刘辩吩咐,卫观便下令所有的郎中做好战斗准备,一百人准备冲锋,两百人张弓搭弩,准备射击。
见刘辨离开主力,来到坡前,关羽有些诧异,随即又一阵窃喜。如果刘辩一直藏在大军之中,他很难找到突袭的机会。现在刘辩来到了他的面前,等于送到了他的刀口之下。即使有那三百郎中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即使刘辩身边还有两个一看就知道已经破境的剑客。他还是有信心抓住机会一击得手,斩刘辩于马下。
只要能杀了刘辩,哪怕是自己阵亡于此,他也愿意。更何况他还有真气护体。短时间内不惧箭弩的射击。有足够的时间退回山坡。
他知道自己给兄长惹了麻烦。必须立不世之功才能弥补。
关羽悄悄的给刘备、张飞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接应。
刘备屏住了呼吸,他明白关羽的用意。也为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而狂喜。虽然他也知道弑君这个罪名可能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可是与可能得到的利益相比,他愿意承担这个罪名。
杀刘辩,立刘协,他并没有背叛刘氏,还有机会洗白自己,为自己今天的弑君正名。
刘备不动声色的下达了命令,所有能战的人都要拿起武器,准备接应关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备下令张飞准备,如果关羽一击不中,张飞立刻上前补刀,务必要斩杀刘辩。
就连刘备自己都上了马,张弓搭箭,准备出手。
准备就绪,只等关羽发起突袭。
刘辩感受到了山坡上袭来的浓浓杀意,不由得有些恼怒。刘备身为宗室,又一向以宗室自居,居然以弑君为已任。他难道不知道弑君这个罪名不是他扛得起来的吗?你为了自己那点小九九,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说你伪善都太客气了,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啊,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
对刘备的举止,刘辩并不奇怪。一来他对刘备的确没什么好印象,二来他也见惯了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古人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大夫,能成一番事业的人哪一个是善人?宋襄公是做不了大事的,凡是能攀上权力顶峰的人,无一不心狠手辣。
他只是愤怒。
他抬起头,看了刘备一眼,心中暗自哼了一声。
阵后的刘备忽然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他离刘辩至少两百步,看不清刘辩的表情,也不知道刘辩是不是在看他。但是这种感觉,他有印象。
在荥阳关前,他们兄长三人与吕布厮杀的时候,就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杀意扰乱了他的心神,以至于他被吕布击伤,破了相。如果不是关羽、张飞舍命相救,他当时就死在吕布的手下了。
刘备下意识的抬起手,抚摸着脸上的伤疤,曾经受过伤的大腿也有些隐隐作痛。可是,更让他震惊的却不是伤,而是这种感觉的来源。
那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就在这里,难怪刘辩敢和关羽面对面。
刘备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他看了关羽一眼,准备叫住他。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来。
因为他看到关羽已经进入临战状态,原本就高大的身躯此刻又高大了几分,宛若一尊天神矗立在阵前,凛然不可侵犯。他身体微微前倾,小腿向后收,随时可能猛踢马腹,向前窜出。而绝影也感受到了关羽的心意,不停的调换着脚步,做好了突然出击的准备。
一人一马一刀,浑然如一体,仿佛是一团火,只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刘备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关羽,还是放手一搏。他知道关羽练习了凤形导引之后实力大增,即使与吕布一战,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此时此刻,他全力一击,并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这么好的机会,可能一辈子只会碰到一次。
刘备纠结无比,放弃和放手一搏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翻滚、撕打,让他头痛欲裂。
刘辩皱了皱眉,把心神从刘备身上移开,转到了关羽身上。他的目力比刘备要强上好几倍,也看过不少高手较量,当然清楚关羽此刻是一个什么状态。也许只要他一眨眼,关羽就会纵马而来,举起青龙偃月刀,狠狠的给他一刀,让他抢在颜良的前面做个刀下冤魂。
不过,他有备而来,不会给关羽这个机会。
百步之外,他勒住了战马。王越、史阿分立他的马前左右,剑虽然没有拔出来,手却已经按上了剑柄。
刘辩侧了侧头,卫观纵马而出,冲上山坡,走向关羽。
在他面前有三排弓箭手,每个弓箭手都面目狰狞,神情紧张,箭在弦,随时准备射击。弓箭手的后面有两排刀盾手和长矛手,他们组成了一道宽达五十步左右的长矛阵,大盾如墙,长矛如林,杀气腾腾。
可是,这一切都不如关羽给他的压力大。
关羽一人一马一刀,杀气却压过了两三百士卒,让卫观心跳加快,呼吸困难。
卫观强压自己的恐惧,轻催战马,一直来到弓箭手面前,马头离最前面的弓箭手只有一步之遥。他几乎能看清那个年轻的弓箭手唇角柔软的胡须。他两腿有些发软,几乎夹不住马背。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越过盾墙和矛林,看向远处高大沉默,如伏身猛虎、敛翅雄鹰的关羽,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道:“前面可是河东解人关羽?”
关羽一愣,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他逃亡在外多年,知道他籍贯的人并不多。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他是河东人,而且知道他是解县人?他看了卫观一眼,随即意识到这个年轻人说的不是洛阳官话,而是河东土语,而且是家乡解县的口音。
自从逃离家乡之后,他已经有近十年时间没有听到这种乡音了。刹那之间,家乡的一切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不能自己。不知不觉的,浑身杀气散去了一半。
“足下何人?”
“安邑卫观。”卫观莫名的轻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拱了拱手:“既然将军是解人关羽,陛下就找对人了。关将军,陛下请将军阵前一叙,可否随观前往?”
听说卫观是安邑人,关羽立刻意识到他应该是安邑卫家的子弟。安邑是河东郡治,离解县不远,也就是五六十里地。他对安邑卫氏并不陌生,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刚刚生起的乡党之情顿时淡了几分。卫观说天子要见他,还要和他阵前说话,他根本没什么兴趣。
不过,这却是一个接近天子的好机会。
刘辩在百步之外,不肯继续前进,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这个距离在普通弓弩的射程之外,就算有几张能射及百步之外的强弓,也不能保证一击命中。如果由他纵马冲过这段距离,时间也有些偏长,刘辩身后的郎中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一旦他们全围上来,他很难斩杀刘辩。
可是,如果他和刘辩面对面的说话,距离十步以内,他却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得手。
关羽稍一思索,就答应了卫观的要求,催马上前:“前面带路。”
卫观拨转马头,侧身相请:“将军,请随我来。”
关羽傲然出阵,一手挽缰,一手提刀,跟着卫观向山坡下的刘辩走去。
刘备和张飞莫名其妙,大惊失色。关羽这副姿态出阵,那可不是要突袭天子的意思,倒更像是要投降天子啊。这算怎么回事?
很快,有人将卫观和关羽的对话汇报给了刘备。刘备一听,拍腿长叹。
“云长啊,这里是战阵,岂是叙乡党之情的所在?你怎么连这点都分不清啊。”他立刻传令:“击鼓,让云长回阵!”
。(未完待续。。)
第143章 有佳人兮守望
关羽离刘辩二十步时,听到了身后的战鼓声。他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刘备,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刘备的用意。
刘备这是让他避嫌,阵前与天子叙旧,这事传出去解释不清楚。
可是关羽并没有打算回去。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不存在解释不清楚的问题,片刻之后,当他斩下刘辩的首级时,还需要解释什么,还有什么解释不清楚?
兄长什么都好,就是做事瞻前顾前,考虑太多,有时候不够果断。大丈夫做事,只问当不当为,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象这次附袁还是附刘的问题,刘备就显得优柔寡断,过于纠结。在关羽看来,若是为小义,顾念自己的刘氏血脉,那就不要问孰强孰弱,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口气,也要与袁绍杀个痛快。如果为大义,决定依附袁绍,另立新君,就不要犹豫不决,非要顾忌身份妥不妥当。
就像他关羽,既然认定了刘备,不管他是忠臣还是奸雄,不管他是落魄还是威风,他都不在乎。这样最简单,过得也最自在,何必在意那些俗人说什么。
关羽轻笑一声,绝影再向前数步,离刘辩已近十步。关羽收起了心神,握紧了青龙偃月刀,身体微微前倾,小腿往后缩了缩,准备发起冲锋。他已经估算好了距离,就算刘辩马前的那两个虎贲郎剑术过人,已经破境,他也可以凭借马速击杀一人,直取刘辩。
只要杀了刘辩。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并不太响,似乎有些陌生,却又熟悉得像刻在了心灵深处的声音。
“长生,别来无恙?”
关羽讶然的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笑眯眯的刘辩,脑子里一片空白。
刘辩怎么会知道他字长生?
汉人习俗二十而冠,然后有字,但是大部分人并不严格遵守这个规定,不少人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取了字。字通常都是由长辈来取。有的是父辈。有的是老师。关羽的字长生就是老师杜夫子所赐。
那时候他初入师门,读《左传春秋》,刚刚十五岁,尚未行冠礼。其实庶民子弟一般都不行冠礼。或者说没那么正式。也就是家中长辈聚在一起。宣布一下成年了,取不取字的都不重要。一个农夫,根本没有取字的资格。取了也没用。
关羽不同,他虽然也是庶民,但是他入师门读书,就成了士人,所以由老师赐字。可是他这个字并没怎么用,一来是他交游不广,认得的人只有师门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二来他没多久就因为杀人外逃,流落他乡,为了掩藏行踪,他改用云长这个字,长生这个字从此藏在记忆深处,只和某个人联系在一起。
只有想起那个人,想起那段时光,他才会想起长生这个字。
他万万没想到,刘辩叫出了这个字,而不是为人所知的“云长”。
事情来得太突然,关羽一点准备也没有,已经屈起的小腿僵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该踢下去,催马上前,一刀砍下刘辩的首级。他睁大了凤眼,凤眼中却没有慑人的精光,只有一片茫然和疑惑。他张开了嘴,却没有让人心惊胆战的怒喝,只有发自内心的惊讶。
刘辩对关羽的举动很满意。这才叫恰到好处,四两拨千斤。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神级的猛将目瞪口呆,丧失战斗力,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长生,归来兮!”刘辩轻叹一声,语调哀婉如叹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长生,佳人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要让她一个人独立到几时?”
关羽的头皮发麻,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在等你。”
“谁……”关羽觉得嗓子有点干,声音也有些哑:“谁在等我?”
“你不知道?”刘辩眉头一挑,有些失望:“这么说是我搞错了,杜家小娘子要等的人不是你?那就算了,各回本阵,准备厮杀吧。”
刘辩说着,拨马就走,关羽一听杜家小娘子,立刻明白了刘辩说的是谁,哪里肯让他走,连忙叫道:“且慢!”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青龙偃月刀。一看到他举起刀,一直不敢有任何放松的王越、史阿立刻拔剑出鞘,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一左一右的迎了过来。
“杀!”王越怒吼一声,举剑直刺关羽小腹。
“看剑!”史阿一跃而起,半空中长剑出鞘,剑光一闪,人剑合一,直刺关羽咽喉。在跳起了那一瞬间,他就看好了阳光的角度,雪亮的长剑反映阳光,照亮了关羽的眼睛。
关羽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失去了刘辩的身影,失去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本能的一声清啸,猛的一扯马缰,右手挥刀就劈。绝影会意,横向移了半步,正好避开了史阿的一剑,青龙偃月刀也在毫厘之间磕开了王越的长剑。
一个侧移,避开了两名高手的突袭。即使如此,关羽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如果有一点点迟疑,或者和绝影的配合有一点点不到位,他不是被史阿刺穿咽喉,就是被王越刺穿小腹,绝无生还之理。
没想到这两名虎贲的剑术如此高明,而且善于利用各种形势,居然用阳光晃他的眼睛。
关羽吃惊不小,虽然躲过了必杀的一击,他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王越、史阿占了先机,一左一右,围着他不停的击刺,他虽然手握青龙偃月刀,胯下绝影马,却没有加速的空间,发挥不了长刀和战刀的威力,只能驱策着绝影不停的打着圈,避开王越、史阿的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在王越、史阿的联手攻击下,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能疲于应付。
王越也有些后悔,他把话说满了。虽然抢到了先机,又是两人联手,他们却还是没法伤到关羽。一来关羽骑的马太高,他要想刺中关羽的腹部,就得用剑上挑,要想刺关羽的咽喉,那就必须跳起来才行。而跳起来,身在半空中,就会失去灵活性,很容易成为青龙偃月刀的目标。
只有史阿能凭借着敏捷轻灵的身手,一次次的跃起半空中,像一只展翅飞舞的灵鹤,向关羽的上半身发起攻击。这一点,王越自认做不到,他只能不断的刺击关羽的腿和腹部,同时攻击绝影,吸引关羽的注意力,不让他全力攻击史阿。
关羽策马盘旋,青龙偃月刀上下翻飞,化作一团刀光,护住人马,同时厉声大喝:“竖子敢尔!堂堂天子,居然耍诈,不怕天下英雄笑话么?”
刘辩哈哈大笑。他远离关羽十余步,一边看着关羽和王越、史阿混战,一边笑道:“关羽,我可没有耍诈。我是一片好心,给你带话,你却胆敢弑君,我岂能容你?真是可惜了杜家小娘子的一片心意啊。她心目中的关长生没有成为一个大英雄,却成了一个乱贼。唉,杜老夫子地下有灵,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关羽一边应付两名剑术高手的夹击,一边还要听刘辩的话,一时间手忙脚乱,连遇险境。他气得连声怒吼:“昏君,你休要胡说,某兄弟乃是顺天应人,清君侧,正朝纲,拥立明君,为大汉除贼……”
“哈哈哈……”刘辩大笑:“你这春秋真是白读了,对不起杜老夫子啊。你这也算是顺天应人?顺的是袁家的天,应的是山东人吧?你也不想想,袁绍眼高于顶,能看得上你这样的人吗?他不过是利用一下你们兄弟罢了,你还真当自己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了?”
关羽疲于应付王越、史阿,哪里有时间和刘辩斗嘴,偏偏刘辩句句不离他的老师杜夫子和师妹杜氏,他又不能不反驳。以一敌二,战马又无法加速,他已经左右支绌,再被刘辩扰乱心神,一心二用,他是彻底崩溃了。
山坡上,刘备、张飞见关羽被困,大惊失色,不等刘备下令,张飞催马出阵,挺起丈八蛇矛,直扑刘辩,吼声如雷:“休伤我二兄,燕人张飞在此,吃我一矛!”
刘辩不以为然的撇了飞速逼近的张飞一眼,举起两根手指,轻轻一指:“文远,教训教训他!”
“唯!”张辽催马出阵,直取张飞。
刘辩抽出了腰间的黑刀,手指抚过冰凉的刀锋,看着远处正在往下冲的刘备,嘿嘿一声冷笑。
正在纵马下坡的刘备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惊肉跳,猛的勒住了缰绳,胯下的战马根本没有任何准备,长嘶一声,转了半圈,侧行两步,轰然倒地。刘备来不及脱身,被战马庞大的身躯压住,动弹不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主将倒地,本来就没什么信心的士卒顿时慌了,前面的还在往前冲,后面的却七嘴八舌的大喊着,有的想调头,却收不住脚步,或者被后面的人推攘着摔倒在地。一时间,乱成一片,阵势大乱。
刘辩见状大喜,立刻下令攻击。
一千并州精锐飞身下马,举起刀盾、长戟,向山坡上发起了冲锋。
。(未完待续。。)
第144章 故事
刘备等人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都想用关羽这把快刀突然捅刘辩一刀,就算不能将刘辩斩于马下,也能让他措手不及,然后再乱战一场,占点便宜,将来在曹操面前也好有个理由。
你看,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小有胜果的。
刘备万万没想到,关羽这把快刀失手了,不仅没能斩杀刘辩,反而被王越、史阿两人缠住了。他们为了求关羽,张飞被张辽拖住,刘备自己马失前蹄,晕了过去。
弟兄三人各有各有麻烦,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失去了对部下的控制。
他们带领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精锐,说得好听一点是雇佣兵,说得难听一点是一群流民。这样的人打顺风仗问题,攻坚却指望不上。而他们今天面对的偏偏是刘辩手中最精锐的禁军和并州骑。别说刘备三人有麻烦,就算没麻烦,他们也没什么胜算,最多倚仗地形多支撑一时半会。
而现在,失去了指挥的刘备军根本抵挡不住一千羽林骑的攻击,双方一交手,就被杀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人见形势不妙,发一声喊,扔下武器、旌旗,扭头就跑。
听到战鼓声不对,关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山坡上,发现刘备的战旗不见了,吓出一声冷汗,不敢恋战,冒着受伤的危险,猛踢战马,冲破王越的阻截,绝尘而去。
“翼德,兄长何在?”关羽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张飞面前,大声问道。张飞正和张辽杀得难分难解,见关羽问他,他怒吼道:“我哪知道,二兄,你让开,我要和这小子再战三百回合。”
“呸!”关羽气得大骂一声,挥刀架住张飞的蛇矛,怒喝一声:“休得乱来,救兄长要紧。”
张飞这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张辽。拨马就走。
张辽和张飞战了个平手,却不敢去挑战关羽,也不追赶,转而指挥大军发起攻击。同时带着亲卫骑追赶关张二人。近战他没有胜算。装备上的优势却很明显。他下令亲卫们用弓弩不停的射击,赶得关张二人连头都不敢回,仓惶逃窜。
关羽眼尖。先发现了刘备。刘备的战马已经滚到山坡下面去了,刘备险些被压成了肉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关羽也顾不上多想,跳下马,将刘备扶上绝影的马背,自已手提青龙偃月刀,护着刘备杀出重围,迈开大步,落荒而逃。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仅仅半个时辰,刘辩就取得了完全的胜利。除了被关张二人斩杀的十几名士卒之外,他几乎没什么损失。而刘备的部下却战死了两百多人,逃走了三百多人,剩下的三百多人跪地求饶,向刘辩投降。
刘辩是突袭而来,又全是骑兵,收降这些人也没什么用,只会拖后腿。他收走了这些人的武器、甲胄和粮食,让他们自生自灭,自己追赶张绣、皇甫郦去了。
“可惜,没能抓住刘备。”张辽有些遗憾的说道。
“没事,他们实力损失一尽,只剩下弟兄三人,还能有什么大作为。”刘辩不以为然的笑笑:“而且,关羽这种性格,很难和人合作的。”
荀攸对刘辩的心思最了解,也笑道:“不错,关羽生性傲慢,这次损失折将,回去之后,少不得又生波折。陛下毋须太在意他,还是用心对付曹操、孙坚为好。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知道戏志才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呢。”说到最后,他的笑容消失不见,代之以浓浓的担忧。
刘辩点了点头,深有同感。不过他没有荀攸那么紧张,倒不是他有把握,而是他知道紧张也没用,只会增添压力,而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
登封,中军大帐。
戏志才披头散发,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如疯似癫。脸色一会儿青白,一会儿潮红,有时候半青半红,有如恶鬼,甚是吓人。他不停的擦着额头,却怎么也擦不尽,只要一会儿,他的额头就会冒出新的汗珠,而颜色却会黯淡一层。
曹操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时的看戏志才一眼,眼神中既有敬畏,又有同情。
戏志才曾经说过,凤仪心法能开启人的智慧,让人有役使鬼神之能,同时也有极大的副作用,很可能致人疯狂。曹操原本不太相信,不过,现在看到戏志才这副模样,他知道戏志才没有骗他。
人们常说天妒英才,一点也不错。上苍是公平的,在给你过人智慧的同时,也悄悄的取走了你的健康,甚至生命。
戏志才布了一个局,只用了百十个士卒,通过控制水源,就将吕布和他率领的千余并州精锐逼得在山里转圈,贾诩和杨凤率领一万步卒赶来接应,杨凤还有鹞鹰在空中侦察,他们和吕布隔得也不远,却一直无法全面。如果不是贾诩谨慎,步步为营,只怕现在也和吕布一样被困了。
而这些不过是戏志才大餐前的开胃酒而已。戏志才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曹操知道,戏志才的目标是刘辩,是从背后杀来的天子刘辨。困龙阵,困的是刘辩这头恶龙,而不是吕布、贾诩这样在的毛毛虫。
戏志才的表现让曹操进一步的认识到了儒门雄厚的力量。戏志才只是颍川的一个寒门士子,他得到了某些人的帮助,就有这样的能力,那些真正的世家子弟会有什么样的惊人才华?
好在凤仪心法是有弊端的。
难怪袁绍不肯在凤仪心法上太用功,反而把注意力放在房|中术上。房|中术也有危险,但是相比于凤仪心法的凶险来说,至少还在可控范围以内,可以给你选择的权利。而凤仪心法则不同,你都疯了,还有自主权吗?
一个斥候奔了进来,紧张的看了戏志才一眼,匆匆走到曹操面前,递上一份军报。曹操看完,赶到戏志才面前,轻声道:“志才,敌军前锋已至二十八浦。”
戏志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曹操,一把抢过军报,迅速的看了一遍,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地,仰起脸,看着帐顶,忽然嘎嘎的笑了起来:“来了好,来了好。”
“既然前锋已到二十八浦,那刘备兄弟岂不是败了?”
“他们怎么可能不败?”戏志才收起了笑容,轻蔑的哼了一声:“关羽自以为明悟了命格,突破了境界,便可以横行天下。岂不知匹夫之勇不足恃,纵使如项羽一样天下无敌,他又怎么敌得过韩信的十万兵。这等无知莽夫,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怎么会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军令状的事,该怎么办?”
戏志才瞥了曹操一眼,沉默片刻:“你想收服他们吗?”
曹操尴尬的咧了咧嘴角,欲言又止。但是他的神情已经很明白,他的确有此意。
戏志才沉默了片刻,突然翻身坐起:“将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曹操不解,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戏志才为了能诱刘辩入彀费尽心力,怎么还有心情给他讲故事。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他很清楚,戏志才也许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缓一缓精神,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做准备。他立刻让人打来了水,为戏志才洗漱,又让人端来了酒食,让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的戏志才填填肚子。
“秦末,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登高一呼,天下响应,数月之间,曾经以为千年万世的大秦帝国就土崩瓦解,山东遍地烽火,起兵称王者数不胜数。”
“东阳人陈婴,颇得人望,有少年杀县令,聚两万余人,欲以陈婴为主,逐鹿天下。陈婴意动,乃问其母。其母曰:我到你家这么多年,未尝听说你家有过什么贵人。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依附他人,事成能封侯,事败也不是首恶。陈婴乃不敢为王,谓少年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於楚。我倚名族,亡秦必矣。於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
曹操静静的听着,眼神闪烁,。他当然听过这个故事,他也知道戏志才讲这个故事的意思。他就是故事里的陈婴,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足够的名望,要与四世三公的袁绍争天下,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将军,听懂了?”戏志才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斜睨着曹操。
曹操点点头:“我懂了。”
“不,你没懂。”戏志才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在曹操递过去的布巾上擦拭着手上的油脂。“你是不是以为我劝你学陈婴,安份守已,不要与袁绍争锋?”
曹操眨眨眼睛:“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戏志才一拍手:“你做陈婴,那我做什么?”
曹操心头一动:“那志才的意思是……”
“将军,最后得天下的不是项羽,是刘邦啊。”戏志才拍拍曹操的手:“那在你看来,关羽是谁,英布还是樊哙?”
曹操恍然大悟,他看看戏志才,忍不住大笑起来。
“志才,我不知道关羽是英布还是樊哙,但是我知道,你是我的子房。”
“张良么,我不敢当,还是留给那个满身香气的家伙吧。”戏志才嘿嘿一笑:“我么,做个陈平就够了。”他捻了捻手指,眉毛一挑,得意非凡:“陈平有六出奇计,某这出山第一计,就落在刘辩小儿的头上。”
。(未完待续。。)
第145章 有口难辩(求推荐!求月票!)
曹操心下大定。长久以来的疑惑,今天终于得到了满意解答。
他一直担心戏志才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只是拿他当刀使。现在听了戏志才这句话,他知道戏志才虽然是荀彧推荐来的,却未必和荀彧一条心。至少他还有自己的想法,不完全听荀彧的摆布。
没错,如果说荀彧是出身名门的张良,那戏志才无疑就是出身寒门的陈平。张良志向高远,他瞩目的是整个天下,陈平嘛,没那么高尚,他看中的就是个人富贵。
对他来说,当然是陈平这样的属下更可靠一些。张良这样的人可以做师友,难以做臣子。汉高祖刘邦粗俗无礼,对臣下向来是直呼其名,唯独对张良称其字。在尊敬的同时,未尝没有一点生份的意思在里面。
就像他和荀彧之间。
戏志才说得没错,袁绍是项羽,名门之后,不是他能抗衡的——至少目前还不行。关羽当然不是樊哙,他是桀骜不驯的英布。关羽可以和他做朋友,但是不会做他的下属,更何况还有刘备的存在。就算关羽愿意投靠他,他现在也不能接纳关羽,这无疑是和袁绍抢人。
袁绍对刘备的态度变化已经表明了这一点,他如果再犯一次,袁绍不会坐视不理。
他要想生存,要想发展,就应该学刘邦,安份守已,等待机会,而不是主动挑起与袁绍的矛盾。刘邦在入关中之前,还死皮赖脸的和项羽结拜成兄弟呢。直到项羽分封天下。惹起众怒的时候,他才突然出手,抢占关中,还为义帝发丧,以讨项盟主自居。
戏志才的一番话为他指明了方向。从这一点上来说,戏志才就是他的张良。
就在曹操满心欢喜的时候,刘备三人回来了。曹操和戏志才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收起了笑容,沉下了脸。
刘备三人进帐,一看到曹操、戏志才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关羽还有些不服气。刚要分辩,刘备扯了扯他的袖子,躬身一拜:“将军,军谋。备兄弟无能。未能截住敌军。大败而归。请将军和军谋处置。”
戏志才轻笑一声:“怎么败的?”
刘备犹豫了片刻,开口讲了起来。在逃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在考虑怎么向曹操汇报的事。真话当然不能讲。可是假话同样也不能讲,谁知道戏志才会不会安排人在远处监视?话要讲得半真半假,让戏志才抓不到把柄才行。
可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怎么解释关羽在阵前和刘辨叙谈,却没能一刀斩杀刘辩?
刘备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他只能含糊其辞,说关羽企图阵前突袭刘辩失败,反为刘辩所趁,这才导致大败。
戏志才捻着唇边的短须,眉梢一挑:“当时张绣在么?”
“不在。”刘备苦笑一声,知道戏志才不会轻易放过他。“张绣在前军,已经过去了。”
“吕布被我困在山里,尚未脱身,张绣亦不在,昏君身边还有什么人能是云长的对手?”
“昏君身边有三百近卫郎中,还有两个剑术高明的剑客。其中一个叫王越,号称京都第一剑。”
戏志才不动声色,却句句直捣要害。“玄德,你是欺我不懂武艺,连剑客和战将都分不清么?”
“备岂敢。”刘备躬身道:“当时……”他咂了咂嘴,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很显然,要论聪明,论口才,他和戏志才这样的谋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云长所乘的绝影是曹将军所赠,轻捷稳健,娴于战阵,又和云长配合默契,这是我们都很清楚的事。”戏志才漫不经心,神态却极其冷漠:“十余步的距离,又是下坡,以云长的武艺突袭,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既然已经欺到刘辩面前,区区两个剑客又怎么可能挡得住武艺绝伦的云长。玄德,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备不敢。”
“那么,云长,你为什么没动手?”戏志才把目光转向关羽:“你在阵前,究竟和刘辩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连你的兄长玄德都说不清楚。”
关羽怒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和戏志才提起杜氏,提起自己的师门往事。现在看到戏志才这副嘴脸,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和他纠缠。他冷笑一声:“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战阵之上,这样的事在所难免。戏军谋算无遗策,不也是智者千虑,偶有一失吗?若按戏军谋的安排,我兄弟守在负黍聚,又哪有今日之败?只怕昏君的精骑到了戏军谋面前,戏军谋还一无所知呢。”
戏志才笑笑,并不反驳。
“戏军谋认定昏君不会从新郑方向来,不肯予我兄弟一兵一卒,我等只能以八百散卒对抗五千精骑,损失惨重,只身而归。关某未能于阵前斩杀昏君,自是关某的责任。可是戏军谋的计划难道就是指望关某以一人之力突袭得手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关某倒真是荣幸得很哪。”
关羽说完,哈哈笑了两声,却一点诚意也没有,反而透着说不出的不屑。
戏志才看看曹操,曹操苦笑一声,明白了戏志才的意思。关羽大败而归,实力损失殆尽,不仅没有像刘备一样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反而追究起戏志才的责任来。这么傲气的将领哪里是他能够用得起的。就算是袁绍,恐怕也很难让关羽俯首听命吧。
“谋算失误,是我的责任。可是没有兵力给你们,也是事先就说好的。你立军令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并非事后变卦。”戏志才不紧不慢的抽出那张军令状,扔在关羽面前:“现在。你是俯首就戮,还是食言自肥?”
看着那张轻飘飘的军令状,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关羽顿时哑火了。戏志才是有失算,可人家没有立军令状啊。关羽一向自负信义,言出必践,如今面对白纸黑字,让他食言,他还真做不出来。
关羽心头黯然。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却是那个窈窕的身影。离乡多年。原以为斩杀刘辩。建功立业,就能与佳人重聚,没曾想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而且是以叛逆之名去见老师。真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向夫子解释。
“可惜。关某一世英名。尽毁在刘辩小儿手中。”关羽长叹一声。拔刀出鞘。刘备见了,大惊失色,连忙抱住关羽。惊声道:“云长,不可。”他随即又转向曹操,央求道:“将军,是我指挥失当,这才有今日之败,非云长之过。将军,请你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兄弟愿听将军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飞也急了,死死的抱着关羽的手臂,不肯松手。
曹操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他哈哈大笑,长身而起,走到关羽面前,弯腰捡起军令状,两下撕得粉碎。“好啦,战场之上,失误在所难免。以寡敌众,谁也不敢保得万全。眼下之计是怎么同心协力,共破强敌,而不是自断手足。云长勇武绝伦,乃是难得的猛将,当沙场立功,岂能死在这区区几句话上。军令状之事,以后莫再提起,望志才、云长不计前嫌,文武并力,共建功业。”
戏志才思索片刻:“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如果再失手,关云长……”
关羽如释重负,连忙说道:“请军谋放心,关某一定不敢疏忽。”
……
二十八浦。
刘辩勒住了缰绳,抬起头,看着天空盘旋的那支鹞鹰,疑窦重生。
从鹞鹰飞翔的位置和姿态来看,吕布也好,贾诩也罢,应该都在十里以内,可是为什么却听不到一点战场上应有的战鼓之声?难道他们都已经全军覆没了?
不可能,以吕布之勇,贾诩之谋,就算戏志才和诸葛亮一样多智近乎妖,能够借东风,役鬼神,也不可能让他们悄无声息的全军覆没。
“公达,这里的确有些诡异啊。”
荀攸脸色严峻。他仰着头,打量着四处的地形,好半天才说道:“嵩高山天下之中,多有神仙,原本就是一个神奇所在。如今又有高人以人力强行改变天地元气,自然有些诡异。”
他打量四周片刻,又道:“陛下,我们还是尽快退出去吧,石潭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少。”
“退出去?”刘辩皱起了眉头,盯着那只鹞鹰,摇了摇头:“这时候退恐怕来不及了。戏志才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才将我诱到此地,岂能让我顺利退去。唯有鼓勇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和吕布、贾诩汇合一处,才有生路可言。”
荀攸轻叹一声:“陛下,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根本摸不清底细的对手啊,贸然前进,深浅莫测,是不是有些不智?”
刘辩忽然笑了笑:“没错,我是摸不清戏志才的深浅,不过他同样也不明白我的深浅。狭路相逢勇者胜。大汉落入儒门经营数百年的大局之中,本来就是死里求生,既然如此,何不搏他一搏,探探儒门的深浅?”
刘辩盯着不远处的石潭看了片刻,突然大喝一声:“戏志才,朕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平静的潭水突然翻涌起来,拍打在石壁上,水花四溅。
荀攸骇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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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石三鸟(第二更,求月票!)
晃动的潭水忽然迅速退去,曹操惊讶不已,戏志才却眼神一缩,迅速后退。
他刚退出一步,退去的潭水猛然喷涌而出,水花飞起六七尺高,溅了曹操一头一脸。冰凉的水滴激得曹操打了个激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曹操抹去脸上的水珠,又摘下头巾,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有些后悔。早知这二十八浦的石潭这么诡异,就戴个头盔了,也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站在远处的关羽嘴角一撇,欲笑未笑。他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是戏志才被淋一身水,他可能更高兴一点。玉女台一战,他们兄弟损失惨重,现在只能站在曹操身边当宾客了。关羽后来才慢慢回过味来,戏志才早就知道刘辨会从那里出现,这是故意让他们去送死啊。
这个酸丁太坏了,该掉进石潭淹水。可惜,他似乎对这些石潭知之甚悉,连水都淋不着,更何况淹死了。
“将军,如何?”
“这真有点诡异。”曹操四处看了看,大惑不解:“这口石潭应该是二十八浦中地势较高的 ,怎么会突然喷涌?”
戏志才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这说明昏君身边有高人。”
“会不会是荀攸?”
“不会。”戏志才摇了摇头:“荀攸的本事我知道,对这些道门的法术,他没有研究。”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他知道,荀彧不可能不提醒我。”
曹操眉头一挑:“那这位高人的法术比你还高?”
戏志才笑了:“就算他的实力不弱。到了嵩高山也无能为力。有些事情不是靠自身修炼就能知道的,需要无数代人的积累。如果他真的修炼到了身化万物,意通阴阳的地步,恐怕也不会掺和这些人间事。”
“真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当然了。”戏志才指了指西南方向:“广成泽可就是那里呢。”
曹操没有再说。他当然知道广成泽是广成子修道所在,黄帝曾经亲临广成泽,向广成子问道。他也和普通人一样希望长生不老,益寿延年,可是他对神仙终究有那么一点点怀疑。因为他也知道,几乎所有的古籍都在不同程度上被人有意无意的篡改过,谁也不能保证这个传说是不是虚构出来的。
作为一个有心通过战功而建功立业的将领来说。他比一般人要理性得多。玉女台之战表明。即使是明悟了命格,又修炼凤形导引有成的关羽,在优势兵力面前也抵抗不了多久。倚仗强悍的个人武力冲锋陷阵的终究只是一个斗将,而不可能是大将。
靠几个明悟命格的斗将是做不了大事的。对戏志才的说法。他保留自己的意见。
“昏君到了二十八浦。可以收网了。”戏志才说道:“请将军下令孙坚退守登封。阻止昏君与吕布接近。”
“那谁来断他的后路?”
“原本指望刘将军的,现在看来,只有指望袁术了。”戏志才戏谑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关张三兄弟。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由此可见,当初决定请袁术助阵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刘备恍若未闻。关羽无地自容,恼羞成怒。
曹操微微颌首,看了戏志才一眼,心生寒意,却又不得不为戏志才的缜密心机而拍案叫绝。袁术与袁绍不和,凡是和袁绍对着干、抢风头的事,他一定趋之若骛。正常情况下,以他曹操的身份去召袁术助阵,袁术肯定理都不理他,现在袁绍兵临孟津,有可能突进京畿,而袁术却被卢植挡住,寸步难进,让他转道嵩高山夹击天子,他肯定不会拒绝。
将来袁绍问起,他大可以将责任推到刘备兄弟身上,正是刘备三人全军覆没,这才让他不得不向袁术求助。而刘备正是袁绍自己派来的将领,是他的代表。刘备无能,正说明他无识人之明,以袁绍好面子的脾气,他一定不会重责刘备。当然了,他从此也不会重视刘备了。
一石三鸟!
亏得戏志才是寒门士子,袁绍看不上眼,否则这样的鬼才将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
刘辩继续前进,与赶来拦截的孙坚迎面相遇。
双方不约而同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抢占两侧的高地。
孙坚率领最精锐的白虎义从坐镇中军,挡在路口,竖起巨盾、长矛,以阻止可能冲阵的骑兵。他曾经在凉州和西羌作战多年,深知骑兵的厉害,也知道骑兵的短处所在。只要挡住了他们的冲击,不让他们加速,逼得他们步战,骑兵就会损失大半的战力。
能够承担这个任务的只有他的白虎义从。作为一军主将,孙坚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坐镇中军,安排程普和黄盖两员大将,分别统领千人抢占两侧的高地。
孙坚的战术一点也没错,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刘辩并没有像他一样坐镇中军,而是让皇甫郦率领两千精骑蓄势待发,张绣率领一千羽林郎下马步战,攻击北侧的高击,自己则率领三百近卫郎中和一千下马步战的羽林郎,向南侧的高地发起了冲锋,和黄盖迎头相遇。
黄盖率领的是丹杨兵,以擅长山地作战出名。和骑兵作战,他们也许没什么信心,要进行山地争夺战,黄盖对完成任务信心满满。
即使是他看到有一百多身披大氅的郎中离开队伍,向坡顶飞奔的时候,他依然自信满满。他只是下令部下准备弓弩,准备在攻击之前先用弓弩进行远程打击。他看得出来,那些郎中虽然穿得很漂亮,手中有长矛,腰间有战刀,却没有带弓箭。面对密集的箭雨。他们将死伤惨重。就算他们抢先登上山坡,也无法占据山坡,只是增加伤亡罢了。
一切正如黄盖所料,郎中们抢先一步登上了山坡,却没有用弓弩进行压制,即使他们爬到五十步左右,开始用拉弓射箭的时候,山顶还是一片寂静。
黄盖大笑,认定对方是不通兵事的笨蛋,下令两百丹杨兵用弓箭进行压制。下令其他人向上冲杀。并亲自率领一百亲卫营冲在最前面。
丹杨兵嗷嗷叫着,挥舞着手中的盾牌、战刀,向山坡冲去。
刘辩站在一块巨石后面,看着被亲卫们护在中间的黄盖。面带冷笑。他看懂了丹杨兵的阵形。也看懂了黄盖的用意。然而这并不是他的疏忽。而是他刻意为之。
黄盖的安排没有错,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他的错误只有一个:他没认出这一百郎中与普通虎贲郎的区别。
这些郎中是没有带普通的弓弩。但是他们人手一具手弩,而且是从各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战斗力非等闲战士可比,以一敌十可能有点夸张,以一敌五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更何况还有他这个天子与他们一起冲锋陷阵,这些郎中的士气绝非黄盖手下的那些丹杨兵能比。
刘辩躲在巨石后面,丹杨兵射出的箭矢从他的头顶飞过,嗖嗖有声,还有一些射在他面前的巨石上,丁当作响,火星四溅。刘辩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战场,心里有些紧张,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紧张。他静静的看着那些飞驰的箭矢,静静的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丹杨兵,嘴角却有一丝丝冷笑。
卫观等郎中们紧张的注意着迅速逼近的敌军,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看着寂静的山头,黄盖有些不安。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却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山下,大道中央,孙坚站在白虎义从中间,看着远处列队的骑兵,心情紧张。
他知道对面是天子的人马,也知道这是目前朝廷最精锐的骑兵,一旦冲锋起来,威力必然惊人。他和他的白虎义从能不能挡得住这些人,他并没有把握。
他很担心自己会像刘备一样,一战而全军覆没,实力丧尽。
他看了看两侧的山坡,看到程普和黄盖都快要接近山顶了,而对方也在迅速逼近,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如果不能占领两侧的高地,用弓弩来压制骑兵的冲锋,他就只能利用地形和骑兵硬捍,损失必然惊人。对方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竭尽全力的抢占两侧高地。
孙坚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两侧抢山的骑兵怎么都是羽林郎?
羽林郎是天子禁军系统的骑兵,等于是天子亲卫骑,当然是目前朝廷拥有的大军中最精锐的骑兵。这样的骑兵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中军,要护卫在天子周围,而其他的骑兵就要次一等,抢山之类的危险任务,通常由他们来承担。
为什么是羽林郎来抢山?如果他们来抢山,天子在哪里?
孙坚紧张起来,他仔细搜巡了片刻,发现了南侧山坡上装束与众不同的羽林郎,看到了羽林郎簇拥中的一个年青人。
似曾相识,可是那凌厉的眼神却闻所未闻,即使相隔两百步远,孙坚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孙坚猛然惊醒,大叫一声:“快,快,提醒公覆小心,天子就在他的对面。”
孙静也吃了一惊,顺着孙坚的目光向山坡上看去,又惊又喜。黄盖已经离坡顶不足十步,那个天子模样的人就在他正对面。黄盖只要冲上山坡,就有可能以优势兵力将天子困住。如果困住了天子,那这一战的胜负就定了。
他立刻传令,命令后军的吴景增援南侧的山坡。还没等传令兵的鼓声响起,山坡上忽然发起一声喊,藏在山石后的羽林郎们一跃而起,挥舞着战刀、长矛,冲向黄盖。
孙坚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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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上驷对下驷(100票加更)
卫观等人跃出藏身之地,排成散兵阵形,杀向黄盖。
黄盖早有准备,并没有太吃惊,率领亲卫们上前搏杀。对山地作战,他非常有信心,相信丹杨兵在这方面的优势绝非这些养尊处优、下马步战的羽林郎可以相提并论。
黄盖曾经举孝廉,辟公府,在洛阳呆过一段时间,对南北禁军的战斗力有相当的了解。这些人镇压百姓,或者互相之间战斗,还勉强能行,真要和那些久经考验的边军战斗,他们就不堪一击了。当年窦武、陈蕃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依靠的北军不是张奂率领的边军的对手,不败而溃。
黄盖手下的丹杨兵虽然不是边军,却也是征战经验丰富的郡兵,他很清楚他们的战斗力。对付这些纨绔子弟,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看着那些身披大氅,飞奔而来的羽林郎们,黄盖笑了,仿佛看到那些漂亮的大氅披在了自己的肩上。他举起战刀,厉喝一声:“杀!斩首一级,赏千钱!”
丹杨兵兴奋不已,嗷嗷的叫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向羽林郎扑去。
迎接他们的是数十只弩箭。
羽林郎们举起了手弩,瞄准近在咫尺的敌人,扣动了弩机。
接战在即,丹杨兵们虽然有盾牌,却没有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他们在奔跑,既要看清敌人,也要看清脚下,盾牌的防护难免有些松散,挡刀戟足够。对付手弩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变生肘腋,丹杨兵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弩箭飞驰而至,射入自己的胸口。
相距不足十步,即使手弩的力道有限,依然不是丹杨兵简单的札甲能够挡得住的,能挡得住的只有黄盖自己身上的鱼鳞细甲。
看着突然中箭倒地的部下,看着射在自己胸甲上,深入半寸的弩箭,黄盖大惊失色。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虽然没有配弓弩。却配了手弩。这些人不是普通的羽林郎,他们是担任主将贴身近卫的郎官。羽林郎本身就是天子禁军,他们护卫的主将……
黄盖抬起头,看向羽林郎们身后的刘辩。他看到了一张年青而冷酷的脸。看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战甲。巨龙吞口的肩膊。
黄盖一下子懵了。他从来没想到过会和天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而且是在战场上。
没等黄盖反应过来,卫观咆哮而起,手起刀落。一刀劈上黄盖。黄盖猛然惊醒,本能的一侧身子,举起了盾牌,架住卫观势若惊雷的一刀。他的反应很及时,力道却没能及时跟上。“呯”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传来,黄盖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原本准备从盾牌下沿刺出的战刀也撑在了地上。
卫观一刀砍中盾牌,战刀反弹而起,向后退了两步。一个羽林郎赶到,手中盾牌在他腰后托了一下,帮他站稳,然后从他身边掠过,一脚踹在黄盖的盾牌上。
黄盖原本就处于下坡,吃不住力,翻身向后仰倒,轱辘辘的沿着山路滚了下去。滚了两步,狠狠的撞在一块巨石上,头盔一阵巨响,黄盖两耳轰鸣,眼冒金星。
羽林郎们一阵手弩射得丹杨兵晕头转向,随即冲进丹杨兵的阵中,大砍大杀。他们原本就是从各部挑出来的高手,又经过几个月的导引图谱修炼,虽然还没有人因此明悟命格,进步却是有目共睹的,即使面对这些擅长山地战的丹杨兵,他们依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狭窄的山地只有一两步宽,容不得太多的人齐头并进,羽林郎们两两配合,像浪头一般轮番杀进。丹杨兵虽然悍勇,可是面对这些装备精良,武艺精湛的羽林郎,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纷纷被砍倒在地,落在山崖,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黄盖扯下头盔,用力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了一些。站在乱石之中,看着被一个接一个砍翻的部下,他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犯了轻敌的错误,被对手抓住了机会。这些对手绝非那些纨绔子弟,这是一只不亚于任何边军的精锐。
躺在乱石之中,没人会注意到黄盖,他一站起来,身上的鱼鳞细甲立刻吸引了羽林郎的目光。片刻之间,几只弩箭飞至,三个羽林郎从不同的方向扑了过来。黄盖大惊失色,一边高声呼唤亲卫,一边举起刀盾招架。
他的亲卫急红了眼,却无法及时赶到他的身边,片刻之间,黄盖被三个羽林郎围在中间,左右支绌。他支撑不住,向后连退了两步,再次一脚踩空,摔下山崖,沿着峭壁,一直滚到崖底。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三个羽林郎赶到崖边,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分说,拉起手弩,一连射了七八箭,这才罢体。
看到黄盖从山坡上滚落,孙坚大惊失色,连忙派白虎义从出阵,奔到崖下,将黄盖拖了过来。黄盖头破血流,满身是血,背上中了几箭,奄奄一息。
更惨的是那些失去了指挥的丹杨兵。他们被如狼似虎的羽林郎杀得抱头鼠窜,却无处可避,慌不择路,只得向两侧的乱石堆中逃窜。别说抢占高地了,他们夺路而逃,甚至不惜自相残杀,哪里还有阵势可言。
卫观等人呼啸而进,将黄盖的部下杀得狼狈不堪,迅速占据了南侧的高坡,前后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随后更多的羽林郎赶到,他们接替了同伴的位置,拉开了手中的强弓硬弩,居高临下,向山道中央的孙坚射击。
南侧高地失守,而且速度快得让孙坚意料不到。看着山顶倾泄而下的箭羽,孙坚欲哭无泪。
程普没看到黄盖落山,但是他看到了南侧高地上飘扬的天子战旗,大惊失色。而张绣等人却士气大增,他们号呼而进,将程普杀得节节败退,也占据了北侧的高坡。
两侧高坡先后失守,地利优势丧失殆尽,孙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守住阵地的希望,立刻下令向山坡上撤退。他的阵地刚刚动摇,远处的皇甫郦就下达的出击的命令。
张辽举起了长矛,迎风长啸,率领两百并州精骑,冲出了战阵,杀向孙坚。
在他的身后,更多的骑兵开始冲锋。
孙坚仰天长叹,下令迅速撤退。白虎义从很强悍,如果孙坚下令死战,也许还能支撑一会。但是对孙坚来说,这个坚守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会让白虎义从遭受不必要的损失。于今之计,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孙坚率领部下缘山退去,那些来不及退上山坡的部下则遭到了骑兵无情的杀戮。战马如龙,战刀如电,步卒们四处奔逃,却依然难逃一死,一个接一个的被砍倒在地。
刘辩带着五千精骑破阵而去,留下一地的血迹。
孙坚心如刀铰,追悔莫及。
……
“这么快?”戏志才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皇甫嵩不仅是一位用兵如神的名将,还是一位教导有方的名师。”曹操遗憾的咂了咂嘴,他也曾经有幸和皇甫嵩并肩作战,即没能得到皇甫嵩的点拨。而刘辩有这样的机会,深得皇甫嵩用兵的精髓,而且生出了自己的变化。
以强击弱,以己上驷击敌下驷,用最精锐的近卫郎中猛攻黄盖所部,一举抢占了南侧高坡,让孙坚根本来不及反应,迅速溃败。
“看来这最后一道关,只好由将军由承担了。”戏志才使了个眼色,诡异的笑了笑:“那三个人可以好好的用一用。”
曹操会心一笑,接着又问道:“要不要把那头熊也调回来?”
戏志才走到地图前,揉着太阳穴,沉思了片刻:“将军的安全最重要,还是调回来吧。贾诩虽然聪明,一时半会的还脱不了阵。有这些时间,足够我们围杀刘辩了。”
……
袁术轻拍车轼,脸色很难看。
他接到了曹操的邀请,星夜赶来支持,纪灵、桥蕤率一万前军先行,他率领两万中军继后,特在这里暂停一夜,就是想和陈纪见一面。
谁曾想,陈纪连个信都没回,更别说来见他了。派去的人说,陈家父子刚刚出门远行,不知去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袁术很生气,他觉得这是陈纪看不起他,故意折他的面子。以他袁术的身份,就算陈纪不肯依附,来见个面总可以吧?陈纪是陈家家主,出远门能不预先准备,说走就走,而且连去哪儿都不说一声?陈纪居然用这样的借口来敷衍他,实在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等我击杀了天子,抢在袁绍前面进入洛阳,到时候再看你陈家如何向我求饶。袁绍虽然势大,可是他的目标在河北,豫州是我的地盘,要收拾你陈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袁术哼了一声:“继续前进。”
冯方赶了过来,提醒道:“将军,天夜已晚,再赶路……”
袁术一摆手,打断了冯方:“救兵如救火。曹操那小矮子不是刘辩的对手,去得迟了,他死不死的没关系,让刘辩跑了,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的好机会?”
冯方眨眨眼睛,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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