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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霜明雪and罗冠中     卧龙战记txt下载     卧龙战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西苑比武(中)

    张让也从震动中醒悟过来,忙不迭道:“陛下,童英的箭法神乎其神,果然骑shè无双,看来陛下钦点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刘宏对张让的高帽子受用无比,面带微笑:“皇甫爱卿,童英这一关可算是过了?”

    “过了。大汉有飞将李广,箭无虚发,征战边关数十载,立下了赫赫功劳。今rì童英以箭shè箭,端的不凡,只要善加培养,未必不是飞将第二。”皇甫嵩亦是笑道。

    刘宏知道皇甫嵩不喜欢多说话,可谓字字珠玑,这童英乃是他看中的良材,眼下皇甫嵩夸了童英一番,便如夸赞自己一般,自然是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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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场比试步战武艺,以百招为限,分定胜负。”

    皇甫嵩声音苍老,面容却是威严不减。

    “且慢!臣有事启奏!“袁绍再度越众而出:“启奏圣上,武艺只是匹夫之勇,而兵法才是为将之要,臣恳请圣上允许臣先来请教童公子的兵法吧!”

    童英望向这袁绍,只见对方面沉如水,但是眼中却是隐隐透着一丝倨傲和轻蔑。

    原来,袁绍见童英以惊人的箭术赢了第一场比试,可见武艺不凡,只怕童英又轻松的过了第二场武艺比试,那就大势已去;而袁绍自幼熟读兵书,虽未经实战,但在朝中已被誉为侯门名将,对于自己的兵阵之法极有信心,因此便yù先以兵法挫败童英。

    皇甫嵩有些意外,毕竟童英虽是他和卢植属意的新一代将星,袁绍却也是袁逢的儿子,颇有名望。这两方谁战败了都不好看。

    刘宏也是笑了笑,心道童英纵然败了又有何妨?天下间不乏似童英这般隐姓埋名的少年英才,一个童英不成,还有千千万万个童英。你袁氏却只有一个袁绍,这下败了,今后如何立足?你们世家子弟自己出丑,可莫要怨得旁人。

    “准奏!”刘宏笑着宣布。

    童英自然不知这接下来的比试已经牵扯到皇帝和世家之间的较劲儿,只道这场比试也是选拔西园校尉的必需,沉心静气,默默思忖着对策。

    两方准备妥善,已是有两个十行十列的小方阵东西相向。

    战鼓咚咚敲响,袁绍立刻下令变阵,方阵顿时如行云流水般变换,成了一个锋矢形状——箭头指向的正是童英。童英也是变阵,却并非攻击凌厉的锋矢阵,而是一个三角形的三才阵。

    这三才阵乍一看去只是三大坨,一坨三十余人,相互呼应,呈一个“品”字形。可细心观察却能发现,三才阵是阵中有阵,每个最基本的阵型是三人一阵,稍大一些是十人一阵,以什长为运转轴心。再大一些却是三个什为一阵,而百人的三才阵,运转轴心恰恰是童英。

    场中有的人看见童英摆了一个最普通的三才阵,已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无它,太简单了。

    三才阵只比长蛇阵多了一点变化,乃是汉军cāo演的最基本军阵之一。锋矢阵攻击凌厉,平庸的将领多数不敢用这个阵法,也是因为风险奇大,一个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袁绍生在公卿之家,zì yóu熟读兵书是必然的,选锋矢阵也没什么奇怪。可童英布了个三才阵,显然便是穷其智计,也仅能如此罢了。

    童英心里却是不一样的想法。

    卢植告诉他,愈是简单的战术,便愈是有效,愈是简单的阵型,威力便是愈大。盖因阵型简单,则兵士究竟训练,熟稔非常,运转起来也格外流畅。复杂的军阵看得人眼花缭乱,却非常人能用,非常人所能。

    既然如此,只要是寻常作战,能简则简。

    三才者,天、地、人也。《周易?系辞下》有云:“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也就是说,yīn阳相生,立天之道;刚柔并济,立地之道;而仁义并举,立人之道;三才相生相合,皆有相对立的事物所成。

    三才运用到军阵,便是攻守兼备,收放自如。

    十余丈的距离,呼吸可至。

    袁绍的队伍皆由骑著名贵骏马的贵族子弟组成,霎那间,锋矢已经狠狠刺入了三才阵中。三才阵不由凹陷下去,却是陷而不破,变而不离。

    三才层层细分,可至每一个人,巨大的锋矢冲撞进来,层层受阻,压力分解到每个人的身上,已经小到足以承受。

    可袁绍的锋矢却要凭借着无双的战意和狂风般的速度,一击之下,不仅没能凿穿童英阵型,反倒为其所阻,让袁绍又惊又怒。

    他身材高大,在阵中连连发令,锋矢略一停顿,又以锐不可当的战意冲刺。三才阵被迫得连连后退,却始终保持阵型完整,偶有军士掉队被“杀”,余者立刻移动脚步,阵势只是稍一收缩,仍是保持完整。反观袁绍这边,冲刺虽急,损折的人手比起童英只多不少。

    三才阵退了又退,终于稳住阵型,锋矢阵略加休整,却是蓦地变阵。

    袁绍果然不愧是袁氏俊杰,锋矢阵两次碰壁,知道若是强冲,已是必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袁绍此时已经将阵型换做长蛇——这也是汉军cāo演时极简单的阵法。可正因简单,威力更大。

    长蛇阵在袁绍的指挥下果然如灵蛇一般扭动,虽然仍是进攻,却是首尾并用,呈马蹄形向三才阵攻击。童英心中一沉,感叹袁绍反应快捷,长蛇阵亦是可攻可守,可长蛇阵的机动xìng,显然比之三才更胜一筹。

    三才阵恍若一个旋转的三叶巨轮,长蛇阵便是一条灵动巨蟒,趋利避害,无所不能。

    童英指挥军士,几次想要击穿蛇腹,袁绍却是见机极快,立刻下令首尾救援,令童英无功而返。

    可三才阵系统严谨,无论是蛇头猛啄,还是蛇尾卷扫,均是无可奈何。

    战况已是陷入了僵持。

    此时,无论是袁绍,还是童英,亦或是他们统帅的jīng兵,都已是战得jīng疲力竭了。

    袁绍初时以为童英不堪一击,此刻用尽手段,却也不能攻破童英的防御,心中焦躁不已,因此他不住地催动长蛇巨蟒,只盼童英哪次不慎,出现巨大的破绽。

    与两军的主将相比,两边士卒也是相差迥异。而袁绍指挥的是贵族子弟,从小娴熟弓马,装备jīng良,却多多少少有些养尊处优,不耐吃苦。

    反观童英这边,虽然是皇甫嵩的亲卫,可皇甫嵩是百战名将,亲卫兵士都是百战淬炼的铁血雄师!他们也许没有背景,只有背影,可他们绝对是纯粹的军人,纯粹的大汉将士!

    双方又是斗了盏茶功夫,虽然胜负未分,却无疑是三才大阵已经占据了优势。皇甫嵩面带微笑,觉得童英用正兵,xìng格沉稳,只要善加培养,来rì必定是独当一面的大将。袁绍虽然见识犀利,却心浮气躁,若是他这xìng子能改,自是最好。

    高台上有的人已是看得厌了,昏昏yù睡,譬若皇帝刘宏;有的人却是分外关心,譬若张让和袁逢。

    张让自然是希望童英快些将袁绍击败,袁逢却是知道袁绍不可败,一旦败了,袁氏就将声名扫地!

    瞅着台前香案,那一炷香终于燃尽,袁逢高声道:“时间已到,此战平手!”

    皇甫嵩反应过来,见袁逢越俎代庖,嘴角冷笑:“童英一胜一平,进行第三场武艺比试!”

第二十六章 西苑比武(下)

    “启奏皇上,臣愿出战!”

    皇甫嵩话音被打断,众人都是一惊,循声望去,却看到刘宏身边多出一男子来,面容俊秀,刚才所言正是由他口中发出。

    见到此人,一干朝臣的表情却是各异,有惊诧,有不解,有哂笑,倒让童英多少有些不明所以,而他离得那司令台远了,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刘宏望着身边的男子,面sè似有不豫,不过只见那男子附耳在刘宏耳边说了些什么,刘宏终究只有无奈点头,男子望了远处的童英一眼,一脸得sè的转身离开。

    不多时,司令台一侧已经驰出一名骑士,那骑士头不着盔,只用一根丝带系住黑发,片片青丝随风飞舞,衬着他俊秀的面容,更添风流倜傥之情。他一身红袍,骑的也是红马,从司令台飞驰而出,恍若天边彤云,飘然而至。

    原来是他。

    童英心中叫苦,已是认出了这个红袍的公子哥就是前rì在东市里得罪的白面公子哥。看他刚才与天子那熟稔的模样,难道还是皇亲国戚不成?

    “皇上,且待刘彦跟童英比上一场。”公子哥圈马回转,到司令台前停下,却并不下马,只在马上一拱手,说话的对象却恰恰是皇帝刘宏。

    刘宏缓缓叹了口气,面sè不似恼怒反倒似有些无奈,开口道:“你要比就比吧,只是记得,点到为止。”

    童英见刘宏答允,心中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看样子这个刘彦,跟皇帝关系很是亲密,必是皇室中人,这样一来,自己就更不好得罪他了…他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从台上瞥过,隐约见到张让嘴角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不由更是疑惑。

    “看招了!”刘彦低喝一声,策马赶来,已经从腰间抖出一条软鞭。

    红马奔到身前,童英横枪一挡,却不出击,刘彦连忙勒马,不由有些怒sè:“你待怎地,难道是不敢接招吗!”

    童英憨憨地笑了笑:“这一阵是步战,刘公子还是下了马好些。”

    刘彦微微一怔,双眉又竖:“蠢才!比步战有什么意思,来人,牵马来!”

    童英见刘彦指挥禁军好似家仆一般,心中更是惊诧。

    “刘公子,咱们只比这一场吧?”童英并不怕这个贵公子,却是不想多生事端,知道他身份尊贵,因此试探说道。

    “难道我打败你,还需要两场吗?”刘彦眉梢一挑,开口说道。

    童英却是笑了笑,接过军士牵来的战马,翻身坐了上去,手中长枪斜指前方:“刘公子,请出招吧。”

    刘彦眼中闪过兴奋之意,扬手甩起皮鞭,“啪”地一声,在空中打了一个鞭花,四周顿时喝彩连连。

    童英忍住了笑意,心道这刘公子的皮鞭装饰华丽,这一手先声夺人,也占尽了风光。可是兵刃越软,便越难使用,似软鞭这般,则是难上加难。刘彦小小年纪,学着武学名宿去用鞭子,说好听点是忝附骥尾,说难听了就是邯郸学步。

    这些见识早在童英学艺之时,便已经从童渊那里慢慢学到,此时见到刘彦出招华而不实,心中略感宽慰,知道只要自己谨守门户,等到刘彦露出破绽,再后发制人,可获全胜。

    “呆子看招了!”刘彦低喝一声,右臂一抖,软鞭兜了个圈子,从侧面向童英飞来。童英紧握长枪,蓦地枪头探出,只是一拨,软鞭力道不及,已经从童英的头顶滑过。刘彦再一抖鞭,软鞭上出现阵阵波浪,向童英发动连绵的攻势。

    童英心头暗凛,连忙向相反的方向策马,手中长枪不停,在鞭身上连番点啄,总算是化解了刘彦的又一波攻势。

    刘彦哪肯让童英脱逃,策马赶了上来,手中挥鞭不停,恨不得每一鞭都抽在童英的身上。

    童英只守不攻,化解了刘彦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只是对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童英是有心想让,依旧是不依不挠的发起进攻。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童英想了想,不再闪避,挽了一个枪花过去,恰从软鞭的螺旋中穿过,他伸出左手,蓦地抓住了鞭梢。

    此时刘彦鞭梢被制,鞭身也缠在童英的长枪上,进不得,退不得,已经大为狼狈。

    童英见刘彦面有愠sè,心道这等公子哥,还是不得罪的好,左手一松,战马转进,长枪也已是抽了出来。

    “多谢刘公子相让。”童英正待圈马回转,陡然间感到身侧风声,发力正要避开,骤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紧接着啪地一声脆响,胳臂和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刘彦已经收了软鞭,得意洋洋:“怎么,挨打不疼?”

    童英见刘彦死缠烂打,不禁热血上冲,怒道:“刘公子你究竟要怎样?论武艺你又打不过我,童英方才有意相让,难道你看不见吗!”

    刘彦脸颊涨得通红,知道自己理亏,却是蛮不讲理:“呆子,看招!”

    长鞭一抖,如毒蛇般袭来。

    童英此刻不再顾及刘彦的公子身份,长枪一改颓势,变得凌厉至极。只是数合之间,刘彦已是难以抵挡。童英觑了个破绽,长枪平平递出,送到了刘彦的咽喉前,可刘彦的软鞭才刚刚收力而已。

    “刘公子,如此可满意了?”

    刘彦脸sè快要红得发紫,并不答话,童英知道他难堪也不追究,径直收枪,圈马离去。

    只是童英刚刚转过身去,身后风声再次传来。

    这次的风声不是软鞭凌风的呼啸,而是尖锥撕裂空气的锐鸣!

    童英心头大凛,连忙伏在战马上,觉得铁盔上叮地一声,一枚飞镖弹上了空中。

    这次他生怕刘彦还要追来,早有准备,是以得以避过。可他本以为刘彦是再用软鞭突袭,却想不到刘彦竟然会发暗器,这一避实在是凶险之极,若是慢了一分,那飞镖多半便要刺入他的脖子。

    童英心中怒极,转身正yù发作,却见到刘彦已经发出了第二枚飞镖,直袭他的面门!

    童英长枪一抖,枪头斜刺而上,拨落了飞镖,怒道:“你怎生如此不知好……”

    刘彦却不等他说完,第三枚飞镖已经发shè!

    童英怒不可遏,身躯后仰,忙不迭避开了飞镖,手中未曾止歇,长枪不退反进,直取刘彦前胸!

    刘彦惊叫一声,连忙策马后退,待他再发暗器,童英已是占据了先机,长枪不住地朝他头颈和前胸的要害招呼。

    刘彦已经将软鞭收回了腰间,虽然还是在不停发shè飞镖,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后来的飞镖不仅没有力道,更是大失准头。

    “叮”地一声,童英的长枪再次弹开一枚飞镖,那飞镖却是倒转了方向,噗地shè入了刘彦胯下红马的马腿!

    红马吃痛,倏然人立,刘彦反应不及,顺着向后倒去。只是他尚未倒下,那红马前蹄已经落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童英见红马发疯,刘彦已经从马鞍上滑落,心中大急,双腿狠踢马腹,追赶过去。

    司令台上众人见刘彦落马,都是“呀”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的刘彦虽然从马鞍上滑落,却并不算做落马,可他的情形,比落马更凶险万分!

    落马不过是重重地摔一下子,这红马初时奔势不强,最多骨折。

    可眼下刘彦的软鞭却是和红马的缰绳缠到一块儿,那软鞭又缠着他腰,大半个身子落在地上,头上胸前,便是红马跳动不止的后蹄!

    司令台上的刘宏惊慌的站了起来,身后群臣也是脸sè惶急,手足失措。唯有皇甫嵩尚算冷静,连忙挥动令旗,调动两侧禁军合围校场。

    可校场空间颇大,禁军调动又花时间,刘彦的情势却是一刻比一刻危机,须臾便有xìng命之虞!

    “哆!”

    校场中只闻童英一声爆喝,见他在马上身躯后仰,肩背一扭,长枪脱手飞出,直取惊马!

    司令台一侧又是一阵惊呼,有的是盼望童英击杀惊马,有的却是担心童英误伤了刘彦。

    “嗤”地声响,紧接着笃地一声,长枪钉在了地上,惊马狂奔而出,马缰却已经被枪尖刺断。

    刘彦已经落在地上,可他去势甚急,不能立止,见惊马远去,脸上依旧呈现出惊骇莫名之状。

    童英策马飞奔速度不减,驱使马儿来到刘彦身前,将刘彦横身抱起揽在怀中,一手拉着缰绳驱马缓缓司令台走去。

    那刘彦陡然被童英揽在胸口,先是一怔,俄而扭动起身子,想要挣脱童英的怀抱。

    “别动!咳咳咳…”童英低头厉喝一声,却是不经意间牵扯到胸口的伤势,轻咳两声,几滴温热的鲜血从嘴角逸出,一滴掉落在刘彦的手上,缓缓滑过。

    而那刘彦面sè愠怒,努了努嘴角本yù出言,却不经意间看到自己手背上的那抹殷红,面sè数变,终究缓缓闭上了嘴,只是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满是赧红。

    “皇上,童英前来领罪。”

    他踉跄着下了马,早有宫中内侍来扶刘彦。刘彦下了马,却是狠狠地剜了童英一眼,然后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童英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救了此人,他却还是那样倨傲,可看见刘彦的神sè,虽然也是发红,可是和方才的怒极又不一样。童英反复思忖,都是想不明白,台上的刘宏见刘彦并无大碍,稍微放了心,开口望向童英说道:“无妨,你身子如何?”

    童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虽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此刻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自然不能露怯,当下开口道:“并无大碍。”

    刘宏和皇甫嵩相对点了点头,皇甫嵩宣道:“第三场比试,童英胜出!”“好!”人群之中顿时爆出一片喝彩之声。

    内侍站到了司令台的最前,朗声宣布道:“童英三场比试胜出,明晨朝会听封!”

第二十七章 赐婚(上)

    刘宏匆匆的回到宫中,他没有选择去自己的寝宫休息,而是赶去了他的掌上明珠——刘嫣的寝宫。

    这刘嫣从小便十分聪明可爱,因此倍受宠爱,皇后希望她平平安安,所以又号万年公主。

    只是传闻中,这万年公主因为从小多受宠溺之故,脾xìng很是任xìng,行事也颇为肆意妄为,甚至还有偷偷换装出宫闯下祸事的轶事,不过因为皇后和刘宏的偏爱,这些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刘宏摆驾来到了刘嫣的寝宫,却见一身红袍的刘彦在大发脾气的乱扔东西。

    “嫣嫣,怎么啦?刚刚有没有受伤?”刘宏好脾气的问道。

    “哼!”这刘彦自然就是万年公主刘嫣了,见刘宏来了,眼圈一红,没回答刘宏的问题,只是嘟着嘴哼了一声。

    “是不是哪里伤着了?父皇给你宣太医去?”刘宏依旧陪笑着的问道。

    “哼!你笨死了啦!你跟那个童英都你笨死了啦!”刘嫣抓起床上的枕头向殿柱扔去,“哗啦啦”的一声,一个西域进贡的和阗玉瓶登时成了碎片。

    “好啦,好啦,嫣嫣你说说父皇跟那童英哪里笨了?”

    “哼!……”刘嫣冷哼了一声之后却是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居然呜咽的抽泣了起来。

    “唉!嫣嫣啊,你知道父皇最疼你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父皇灭他九族!”

    “哼!还灭九族呢,你都要封人家作将军了呢!”刘嫣哭了一会儿,觉得心情好多了,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哦!原来是童英啊!那父皇明天不封他了,再把他关起来杀头好不好?”刘宏心里暗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哎呀!不是这样的啦!”刘嫣嗔道。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的呢?”刘宏促狭的问。

    刘嫣无言以对,只是觉得脸上慢慢的火热了起来。

    刘宏看在眼中,心里越发觉得好笑。他太了解他这个宝贝女儿了,这小丫头一向心高气傲,今rì被童英打败,又被他抱在怀中,这童英无意间已经在这情窦初开的宝贝女儿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了。

    “嫣嫣啊!那父皇帮你拿个主意吧?”

    “嗯…”刘嫣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心里还在想着今天被童英抱在怀中那种坚实安全的感觉,嘴角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那父皇明rì就狠狠的惩罚他吧!”刘宏一本正经的道。

    刘嫣听见刘宏要惩罚童英,心里发急:“唉!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要抱我的…”

    刘宏听她这么说,心中愈发笃定:“不行,君无戏言!这童英敢欺负我大汉公主,罪不可赦!我一定要惩罚他,我要惩罚他服侍你一辈子!”

    “服侍我一辈子…”刘嫣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刘宏的意思,刷的一下,脸上刚刚消散的红云又瞬间布满了美丽清秀的脸庞。

    刘宏见她没反对,知道好事已成,于是在哈哈大笑中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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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rì,金殿之上,刘宏今rì心情特别好。

    在许多大臣心中,他是一个经常“突发奇想”的皇帝,因此大臣们天天进谏他要“正德、正行”。见到这些昏昏yù睡的老臣,他一直觉得正是这些人把汉王朝搞得毫无生气。

    因此,刘宏认为只要提拔一些不是出身世家的青年才俊,再由他这才华横溢的皇帝领导,汉王朝一定可以再度走向辉煌!

    思虑及此,刘宏目光再次转向台下束手伫立的童英,心中暗忖:此人确是不失为一少年英才,样貌也不算差,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此人,倒是有助于自己的宏图伟业!毕竟自古美人配英雄,至于出身…在刘宏眼中,英雄不问出处,而且汉家的皇帝向来是不考虑出身的。

    譬如西汉武帝之时,汉武帝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便择了一个马奴出身的卫青做丈夫,刘彻非但没有反对,还将卫青提拔为官。而后来卫青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立下彪炳的功业,将十万骑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官拜大司马。

    刘宏一向自比诸位雄才大略的先祖,其中尤以汉武帝为最,在他眼中,大凡先祖都能做到的事,自己也能做到,何况——谁说这童英不能成为第二个卫青呢?

    正是有鉴于此,刘宏幻想着等等当着众文武大臣的面,说出赐婚之事,届时众人惊讶的模样,心中实在是出了一口恶气——平rì在朝堂上大凡国事都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今天朕倒想要看看,谁敢来反对朕的家事。

    当刘宏还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时,内侍展开一道赭黄卷轴,“童英力战广宗,杀张梁,擒张角,功勋赫赫。又为将士请功,忠勇可嘉。今设西园八校,以童英为典军校尉!”

    “西园八校,分上、中、下、典、护五军,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议郎曹cāo为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助军左校尉,赵融为助军右校尉,冯芳为左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右校尉。诸校尉统于上军校尉,受命于朕!”

    这个“朕”自然是刘宏的自称,他这道诏书一下,殿上众人却是心思不宁,神sè迥异。

    其中脸sè最难看的,当属大将军何进——他本是总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可西园八校尉一设,他这个大将军在京师的兵权已经被无限制地稀释!西园八校直接听命于皇帝,那他这个大将军又往哪儿放?

    袁逢等人却是另一番想法。何进的失势与否他们显然不太上心,他们更关心的是十常侍的动向。这次皇帝任命蹇硕为上军校尉,总管各军,显然是把禁军交给了十常侍。十常侍本已把持了朝政,如今又掌握了禁军,朝权、军权尽入其手,今后还有谁能制他们?

    当何进还在忐忑不定之时,刘宏站了起来,在张让的搀扶下走到台前,正sè开口道:“朕,还有话说。”

    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是望向刘宏,刘宏却是望向立在下面拱手而立的童英,嘴角不由泛出一抹笑意。

    “昨rì三场比试,诸位英才各尽全力,朕甚为欣慰。童爱卿少年英才,德行过人,有目共睹,今万年公主业已是待字之年…”刘宏语调微微一抑,然后扬声道,“朕意,万年公主下嫁童英,择rì完婚!”

    刘宏话音方落,殿中已是sāo动了起来。

    在场的大臣们都知道,这万年公主是当今皇室的掌上明珠,同时容貌极为秀美,因此许多王孙公子都盼望能得到公主的青睐,只是这万年公主一向心高气傲,谁也看不在眼里,因此对于这些王孙公子而言,公主只能是一个传说罢了。

    可今rì在场的大臣们万万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要将这位公主赐婚,而且对象还是原本籍籍无名的童英!

    即便这童英擒获过黄巾匪首张角,亦或是昨rì如何的大出风头,但是说到底毕竟他不过是平民出身,如何能配得上堂堂的大汉公主?

    果然,殿中的一干重臣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之后,皆是默然不语。

    而其中无数的年轻人却是颇为眼红,只怕他们中无一人想到这过童英经过昨rì的较武,不仅三试扬名,成为典军校尉,更是即将抱得美人归,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这个变化委实太快了些,他们皆只恨自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莫非是贼老天瞎了眼?怎地让这童英就如此幸运。

    甚至连诸位随侍在刘宏左右的宦官也倍感意外,一向深谙圣意的张让亦是深深的望了童英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sè。

第二十七章 赐婚(中)

    只是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童英却高声出言道:“微臣斗胆,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陡然之间,刘宏嘴角的微笑便不翼而飞,而众士人们则是再一次错愕之余,皆冷眼旁观,静待这赐婚之事将会如何发展。

    刘宏脸sè一变,心道这童英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仗着自己对其有几分好感,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自己,着实让人生气。本想重重的训斥童英几句,可旋即想起此人是嫣嫣属意之人,若是自己骂得重了,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气冲冲坐回了榻上,却是张让上前问道:“童英你可曾婚配?”

    “不曾。”童英开口说道。

    “你既不曾婚配,难道是嫌弃万年公主吗?”张让追问道。

    “…当然不是。”童英沉思片刻,摇头答道。

    “既是如此,如何要忤逆圣意?”张让提高音量开口问。

    童英脸sè变得十分难看,心念百转,终究是有一个美丽的倩影在脑海中萦绕,深深的吸了一口,却是朗声答道:“陛下,童英非是要忤逆圣意,只是童英虽未婚配,却已经与师妹有了婚约,绝无轻薄公主之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个好说,你先娶公主,再纳师妹为妾,岂非两全?”高台上张让想也不想的开口道。

    然而童英却依旧是梗着脖子道:“此事,恕童英难以遵命。童英与她既有百年之约,又如何能失信于人!”

    此言一出,殿中之人皆是微微一楞,俄而对着童英发出轻声的赞许,连一直面沉如水的皇甫嵩也是禁不住微微颔首。

    “混账!”刘宏却腾地站了起来,怒目横视了童英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望着天子含怒而去,场中的朝臣也纷纷起身离开。他们或是摇头,或是窃喜,也有幸灾乐祸之人。不过须臾,偌大的金殿之中只剩下刚刚就任的西园八校尉。

    西园禁军分作五军:上、中、下、典、护。其中自是以上军校尉蹇硕最为尊崇,而中军校尉袁绍和下军校尉曹cāo居其次。童英的典军校尉虽然也是独领一军,却是兵力上与之前大有不足。最后一军的护军,兵力最多最散,也因此被分为四个校尉,地位最低。

    袁绍站在场内,遥望着着童英,目中神sè颇为复杂,昨rì一战虽说两军是战成了平手,但是在袁绍眼中却不吝于一次惨败。袁绍一向自视甚高的,而他的身份也是分为显赫,四世三公之后,平rì里结交的也都是些士族子弟,他其实打心底是看不起童英这种平民出身的人,那rì会出府相迎也不过是奉父亲所令而已。可谁人想到,这平民出身的童英却在校场上与自己战个不分胜负,袁绍可不算是个心胸豁达的人,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很难接受。

    而站在他身旁的曹cāo瞥到他这一神情,心知袁绍还是记挂两人比试失败之事,他心思活络,这袁绍自幼与他交好,两人关系甚笃,甚至还曾一齐做过不少荒唐事,比如有一次曹cāo和袁绍去看人家结婚,白rì里偷偷躲在院里,到了半夜便大喊大叫:“有小偷!”然后乘着房中的主人们都跑出来察看之时,两人便进到洞房里,拔出刀来抢/劫新娘子。

    而童英虽与他相识不长,但是曹cāo对此人却是颇为赏识,那rì初相见,他便感觉这童英看似木讷实则内秀于心,便有心结交,将自己的玉佩给予童英让张恭为其行个方便,博得好感。而后听闻童英在广宗立下大功,更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此时眼见袁绍与童英有隙,曹cāo自然不愿这两人心生龌蹉,有心劝袁绍和童英和解。

    因此曹cāo微微一笑,拉着童英的手回到袁绍身旁,笑呵呵道:“本初啊,今后咱们三个共处西园,可要多亲近,何况咱三人中,你的职位最高,rì后可要多照顾我等。”

    袁绍却是冷冷的瞥了童英一眼,开口道:“阿瞒,你这是哪里的话,新任校尉都要到皇甫大人帐下领兵符,我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校场。

    “童兄见谅,这本初一直都是这样的xìng子,你不要放在心上。”曹cāo脸上略带歉意的对童英开口道。

    “无妨,袁兄身份高贵,自然不屑于我这样的人。”童英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过我听袁兄称呼曹兄您为‘阿瞒’…”

    “不瞒童兄,这‘阿瞒’之名乃是曹某少时的小名,这本初老是在旁人面前开口直呼,虽是无心之举,但实在让人颇为…”曹cāo少有的面sè一红,低声说道。

    童英闻言亦是不禁微微一笑,不过转念之间,却是想到以袁绍的倨傲,此举当真是“无心”么?

    “若是童兄不嫌弃,可以称曹某表字,孟德。”就在童英走神之际,曹cāo又开了口。

    “曹兄…”童英一愣。

    “童兄无需客气,说回来曹某第一次见到童兄便知你绝非池中之物,因此有心结识,如今看来确是没有看走眼。”曹cāo也不讳言,开口说道。

    “孟德兄谬赞了。”童英摇头说道。

    曹cāo听闻他直呼自己的表字,不由笑道:“不知童兄表字为何?”

    “这…”童英闻言,脸sè不禁一黯。

    古代男子chéng rén,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因称字为表字。而表字多是由父母或师长所取,童英是个孤儿,师父童渊本说过年之后,为他取一表字,然而却想不到如今已是yīn阳两隔,这如何不让他神sè黯淡。

    曹cāo见状,知其有隐情,便不在表字上太过多言,笑着说道:“走吧,只怕皇甫大人等不及了。”

    “好。”童英点点头,两人并肩朝皇甫嵩所在的行辕缓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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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放肆!不知好歹!”刘宏怒气冲冲的快步走回寝宫,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一路上遇见他的宫娥内侍见到这位天子面sè不善,纷纷匍匐在地高呼万岁,连大气也不敢出。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龙体要紧,何必为这种无知兵痞生气。”其他人都躲得很远,唯有张让一路小碎步的追着刘宏,轻声劝慰。

    “阿父,你说这童英是不是不识抬举,朕见其还算是位可造之材,嫣嫣也似乎有意其人,便一心成全。”刘宏余怒未消的开口道,“能与皇室结亲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童英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朕的美意,让朕下不来台,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之极!朕定要好好惩戒他一番!”

    “这童英确是莽撞之极,竟然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拒绝皇上的美意,不过皇上…”张让低着头,脸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sè,躬身说道,“此人在广宗立下了大功,今rì在校场之上连胜三场,也出尽了风头,何况他所言自己已有婚约,若果真如此…”

    “按阿父的意思,那我就真那此人没有办法了么?”刘宏皱着眉头沉声打断张让的话道。

    “奴婢以为皇上你不必急于一时,否则朝堂上那些清流党人又不知会胡乱置喙些什么,不若过些rì子,随便寻个什么由头便能对这童英施以惩戒,届时也能不留给别人胡言乱语的口实。”张让轻声说道。

    “唔…”刘宏沉思片刻,终究是缓缓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此事阿父你且记在心中,等过了些时候,一定要狠狠对这童英惩戒一番,不然朕实在咽不下心头这口恶气。”

    “皇上放心。”张让嘴角浮起一抹难以琢磨的意味,慢慢的开口道,“奴婢一定不会忘记的!”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也有一女子在发着脾气。

    女子约摸十仈jiǔ岁模样,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如云的秀发整齐的盘在脑后,肌肤晶莹如天池美玉,美丽的瞳眸微微流转,而最让人惊艳的是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幽邃如秋水,似远山含黛般深邃,让人激起无限的幻想。此人正是最受当今天子宠爱的万年公主——刘嫣。

    只是此时刘嫣这一双美丽眸子里,如今却满是怒意,安坐的案边是一地的瓷器碎片,然而宫娥和内侍却无一人敢来收拾。

    女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慢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的怒道:“我不是说过么,谁也不见,给我出去!”

    “是谁惹我儿生气了,连哀家也不见了?”来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威严。

    女子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来人,开口道:“太后,你怎么来了?”

    “哀家听说我儿今rì受了委屈,自然要来看看了。”来人正是刘嫣的祖母窦太后。

    “太后…”刘嫣朱唇微张,似有话想要对自己的祖母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儿的事哀家都听说了。”窦太后轻声宽慰道,“吾儿何须如此,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何必非要他童英不可?”

    “孩儿非是…”刘嫣抬起头来,正yù说点什么,却听到自己的祖母又开了口,“而且今rì之事,哀家以为那童英并没有做错什么。”

    “难道太后以为是孩儿做错了不成?”闻言,刘嫣把嘴一撇。

    “此人若是确有婚约在身,那么这拒婚之举便确是没有做错。”窦太后缓缓开口道,“孟夫子有云: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而世人皆言:槽糠之妻不下堂。他若是如此随意的背弃与人之白首之约,哀家又如何会同意将你下嫁于他?”

    “为什么?”刘嫣问道。

    “他今rì能负他人,他rì便不能负你?”窦太后反问道。

    刘嫣低下头去,显然是为太后所言颇有触动,而慢慢的,眉宇间的怒意也缓缓纾解了不少。

    “哀家所言,吾儿思之、慎之。”许久之后,窦太后留下这么句话,便回转了。

    送走太后,刘嫣却是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再看不到怒意,却透着一丝不甘,小嘴里喃喃道:“哼!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如母后所言,是个什么不yín不移的大丈夫……”

第二十七章 赐婚(下)

    等到皇甫嵩将西园八校逐一安置妥当,也已经到了暮sè时分。童英知道皇帝龙颜大怒,却也是异常关心卢植,等到别的七个校尉尽数离开,他复而再次找到了皇甫嵩的临时行辕。

    “可是童英?进来罢。”里面传出皇甫嵩的声音。

    童英缓步进到内里,恭恭敬敬的朝端坐着皇甫嵩施了一礼。

    “你的伤可好些了?”皇甫嵩手执简册,望着童英,缓声问道。

    “多谢大人关心,已无甚大碍了。”童英摸了摸胸口,拱手答道。

    “那就好。”皇甫嵩点头道。

    童英思忖片刻,开口道:“大人,童英有些事想问。”

    皇甫嵩放下简册,缓缓站起身来,将童英好生打量了一遍,开口道:“你要问的可是卢公的事?”

    “正是,童英懵懂,不知如何能救出卢公,请大人指点。”童英点点头,答道。

    皇甫嵩指了指大案旁边的坐席:“坐吧,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太过拘礼。”

    “多谢大人。”童英依言坐下。

    “卢公的事,我自然也是知晓的。前些rì子里,我与公伟也曾分别上书圣上,不过此番圣上之意却让人颇费思量…”

    “大人此话何意?”童英不解的说道。

    “卢公如今虽被羁押在天牢之中,但却迟迟没有定罪,皇上似乎已经忘了卢公之事,这几rì的朝会上只字不提,朝臣们呈上的公书亦是如石沉大海。”皇甫嵩蹙眉说道。

    “难道皇上就准备让卢大人这样一直在狱中不闻不问么?”童英疾声说道。

    皇甫嵩不答,只是深深的望了童英一眼,缓缓道:“虽然陛下对卢公之事只字不提,但是却是重赏你等广宗立功之人,这其中的含义,你可明了?”

    “童英驽钝,不知陛下此举何意。”童英摇了摇头,急切的问道。

    “你呀…”皇甫嵩见童英面sè急切,却是缓缓道,“如今你亦是朝堂中人,朝堂中人个个都是心思细密,甚至说城府深沉也不为过,你要学会于细微处见真意,凡是多一个心眼,最好能够喜怒不形于sè,否则将来必会吃大亏。”

    “多谢大人点醒,童英必定谨记在心。”童英闻言,连连拱手道。

    “我怕皇上之所以会如此,是已经对卢公有了戒心。”皇甫嵩沉声道。

    “戒心?”童英一怔,这次他沉思了片刻,这才缓声道,“那卢大人他…”

    “放心吧,卢公乃是世之大儒,皇上亦是心知,应该不会有危险的。”皇甫嵩开口道。

    童英脸sè这才稍霁,皇甫嵩挥挥手,瞥了童英一眼却是开口道:“罢了,卢公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倒是你,今rì在校场中竟是当众拒绝了皇上的赐婚,着实是胆子不小啊!”

    童英默然不语,皇甫嵩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勉强:你如今已经就任典军校尉,有何想法?”

    “童英猝起于行伍,对练兵之法多少知道一点,今后还需多向大人请教。只不过,在此之前,童英还想再找找大将军。”童英开口道。

    皇甫嵩轻轻叹了口气:“如此也好,天sè已晚,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暮sè中,童英踽踽独行,终于回到了城西的宅邸,却发觉有些奇怪。偌大的宅邸管家、仆役、奴客竟是走了大半,独留下几个老弱仆人看守着院子。

    童英不觉悲从中来,终于明白世道炎凉。脚步微有些沉重,不过却并无丝毫的愤懑,毕竟他本就是独身一人入京,现在大不了也就恢复往昔时rì罢了。

    只是今rì之事,也让他深刻的了解到这朝堂上的一个道理——任何事都与利益相关,你今rì得势,他们便拼命地巴结你,可你一朝失势,他们却恨不得能把你多踩几脚,在脸上写上大大的文字,到处宣称不屑于此等宵小为伍。

    童英苦笑一声,心中轻叹:这绝不是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只是或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便要在这浑浊的朝堂上载沉载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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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东方甫一放白,童英便已起身梳洗准备出门了,毕竟还有太多的事等他去做。

    洛阳城的牢狱里,还有卢植等着他去救;而长安城里,还有被大师兄接回的童玲等着自己回转重建武馆——公主他是决然不能娶的了,天晓得那个万年公主是什么人,何况他也不想与皇室扯上关系,免得为别人留下口实,说自己乃是攀权附势、见利忘义之辈。

    至于西园八校,足足两万多的人马,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等卢植出狱之后,童英便辞官回乡,回长安去与童玲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童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旭rì的和光,大踏步向城东走去。

    城东住的是高官贵人,那里有大将军府、司徒府、司空府…虽然皇甫嵩劝他不要担心卢植之事,但是童英却始终不能做到,此番去求见这些高官,自然还是为了营救卢植出狱。

    大将军府还是一如既往地奢华,童英轻叩门扉,出来的是一个门童。

    “末将西园禁军典军校尉童英,求见大将军。”童英恭敬的拱手道。

    那门童是识得童英的,前rì童英来的时候,他曾远远的见过童英的模样。

    “大人今rì不见客,快走快走!”门童看清来人是童英,冷声说了一句,哐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童英摸了摸鼻子,只觉上面盖上了一层灰,转身快步走到司徒府,依例求见。管家对他倒是恭恭敬敬,可进去大半个时辰,仍是未曾返回,等到那管家终于哼着小曲儿回来,却告诉童英司徒大人病了,不能见客。

    童英在风中伫立良久,长叹一声,茫茫天地,竟是没有个出处……

第二十八章 禁军

    童英不愿意再回到何进提供的宅邸,于是策马往禁军军营而去,回到军营时,却发现营中已经乱成一团。

    营中本是cāo演的空地上,典军营的士兵围成了一个大大的环形,环形中间的“舞台”上,两个战团,正玩命地厮打。西边战团人数不少,而且身材高大,看样子似乎是从西凉来的,领头的是一赤发男子。东边战团人数虽少,普遍不甚强壮,却是在一个魁梧大汉的率领下,拧成一团,也让凉州兵讨不到好。

    只见东州兵在那大汉的指挥下,进退得法,反观凉州兵处,为首一个汉子赤发裸/身,上身虬结的肌肉反shè着rì光,十分jīng壮。赤发汉子认定了东州兵的领头是那个魁梧汉子,大吼一声,打翻两名东州兵,直取首脑。

    那魁梧汉子一身青衣,鼻直口阔,额头宽广,比之赤发汉子的狰狞,更有一份无比的威严。他见赤发汉子冲来,见猎心喜,低喝一声迎了上去。

    两人对轰一拳,都是感慨对方的力气之大。青衣汉子长拳再挥,赤发汉子亦是举拳相迎。嘭地一声,青衣汉子晃了一晃,赤发汉子却是连连退了三步。

    两人气力之争,高下已现,青衣汉子把握时机,舞动双拳冲上,如奔雷般勇猛。赤发汉子初时尚能抵挡,可究竟是武艺逊sè太多,战不二十合,已经连番后退。

    青衣大汉饱受鼓舞,展开双拳正yù再来一轮抢攻,陡然发现东州兵已经在凉州兵的围攻下乱了阵脚,于是便反身指挥起东州兵来。那赤发汉子见状大笑一声,再度冲撞进来,青衣大汉身躯一扭,一脚飞起,直取赤发汉子胸膛。孰料赤发汉子倏然矮身,往旁边滚落过去,青衣汉子一脚踢空,却是有些惊讶。临阵退缩乃是奇耻大辱,此人明明还有余力,为何不招架自己的拳脚?

    他思忖未了,赤发汉子又从身后攻了过来,前后间歇极短,似乎是凭空变过去的一般。青衣大汉连忙反击,可战不三合,那赤发汉子又跳开逃去,他心中恼怒,拔脚便追。

    只见那赤发汉子在人群中上蹿下跳,左右逢源,如同泥鳅一样滑过众人的缝隙,速度竟不亚于奔马。

    青衣大汉发起狂来,当真是锐不可当。他一心去追赤发汉子,可赤发汉子只逃不打,钻进东州兵的阵中,赤发汉子几乎是风一样地吹过,青衣大汉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冲开,不知不觉间,赤发人已经利用青衣大汉的冲撞,让东州兵的阵型纷纷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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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童英也来到了战圈之外,他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闻言,皆是循声望来,只见一年轻男子站在战圈之外,脸sè颇为难看。

    只看了一眼,便早有人认出了童英,毕竟昨rì校场比试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大出风头的童英自然是为众人所知,顿时议论声如波纹一般一层层传开。

    “典军校尉回来了!”

    “侯惇,胡车儿快快罢手吧…”

    “谁是胡车儿?”童英缓步走入圈内,众人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此人的本事,他们都见过,还是有不少人对他暗自心服的。

    “某家便是!”赤发男子站了出来,朗声应道。

    “谁又是侯惇?”童英接着问道。

    “我是。”那魁梧大汉站了出来。

    “因何斗殴?”童英冷眼在二人脸上扫了遍,冷声问道。

    “校尉是他们先…”“大人,若不是他们…”

    “好了,我不想听你们解释。”童英却又是打断了他们俩的话,面沉如水的开口道,“来人,给他们送来称手的兵器!”

    胡车儿和侯惇互望了一眼,不知面前这年轻校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十来个兵士呼哧呼哧的抬着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等兵器走到众人身前,哐当一声全部放在地上。

    “自己挑吧!”童英望了眼众人,开口道,“既然你们想打,那我便让你们战个痛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人上前拾起地上的兵器。

    “拿啊!怎么?不敢么!”童英厉声喝道。他这么一说,众人却更是没人挪动脚步。

    “你,还有你。”童英指着胡车儿和侯惇,开口道,“刚才你俩不是闹得最凶么?拿啊!”

    “拿就拿!某家还怕你不成?”胡车儿脖子一梗,上前拿起一把环首刀,刀刃上泛着点点流光。

    侯惇无奈,他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不然便显得懦弱了,因此也上前拾起一杆长枪。

    “打吧,你俩先打,分不出个生死就不要停!”童英音调又提高了几分。

    闻言,胡车儿和侯惇不由面面相觑,刚才两方起冲突不过为了些许小事,何尝到了要分生死的地步,即便是侯惇自诩武艺要比这胡车儿要高,但无怨无仇,要他与这胡车儿做生死之搏,他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大人,此处是军营…”侯惇轻声说道。

    “原来你还知道此处是军营?”童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那这里是给你相互斗殴的地方么!”

    胡车儿和侯惇默然无语。

    “我再问一次,谁是胡车儿?谁又是侯惇?”童英开口问道。

    “某家…”胡车儿本yù出言,却为童英森冷的眼神所止,侯惇只是愣愣的望着童英,没有开口。

    “在这军营,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那便是大、汉、将、士!”童英扫了身边众禁军一眼,朗声说道,“在这营中,没有什么胡车儿,没有什么侯惇,在这里你们都是大汉将士,身边的人都是你们的袍泽,你们手上的兵器,你们身负的武艺都应该是用在胡虏身上,不该用在自己的战友身上!”童英的声音乘着风传入每一个在场将士的耳朵里。

    “凡我汉军将士,无分彼此,是曰与子同袍,与子同泽。汉军之内,是为袍泽相属!你们因为一己之怨,厮打斗殴,可知已经犯了汉军律令!”童英冷声说道。

    众人皆是低头不语,面有愧sè,最后终究是那侯惇开口道:“胡车儿辱我沛国将士,是以我出手制止,不料竟成群殴,侯惇有错,请校尉责罚。”

    他嗓音低沉,寥寥数语已是讲明了事实,更兼坦诚,童英心中稍慰,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凉州兵见东州兵服软,胡赤儿心知不是侯惇的对手,更非整个典军营的敌手,亦是乖乖低头认错。

    “胡车儿挑拨是非,有辱袍泽,杖责四十!

    “侯惇殴打同袍,有辱汉军之名,杖责四十!

    “余者从犯,杖责二十!”

    童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场中,下了最后一道军令。

    “我童英身为典军营校尉,驭众无方,不能使袍泽相睦,杖责四十!”他军令下达,早有军司马带着亲兵上前,按住犯事的众人。可是突然间听到童英说要杖责自身,不由面面相觑。

    “即刻行刑,不得有误!”

    “大人…”军司马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童英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如何,难道你没听清我的军令么?”

    那军司马不敢再犹豫,一挥手,执法兵士挥起竹鞭狠狠地向众人鞭打过去。这种竹鞭上挂着尖锐的竹片,一鞭抽下去,就是一条血肉模糊的伤痕。鞭声此起彼伏,却奇迹般地没有一声惨嚎。

    片刻之后,行刑方毕,童英缓缓站起身来,脸sè苍白,额头上的汗珠滚滚留下。他看着身旁的青衣大汉,却是挤出一个笑容:“你叫侯惇?可还能cāo演?”

    侯惇嘴角有了一丝得意:“只有战死的侯惇,没有逃缩的侯惇!”

    “好!依例cāo演!”童英点头朗声道,硕大的营盘立即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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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rì暮,一天的cāo演终于结束,童英也终于躺在了中军帐伸出的床榻上,不住地因疼痛而倒吸冷气。

    他此刻面朝黄土背朝天,亲兵正拿着毛巾帮他擦洗伤口。毛巾上沾了凉水,可伤口却已经浸了汗水,沾了尘土,在凉水的刺激下一阵阵地剧痛。他伸手在怀中掏了掏,却是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还好师父给我的金疮药还在,嗯…”童英沉思有顷,俄而开口道,“来人!”

    “大人有何事吩咐?”一亲兵走进帐内,拱手道。

    “将此物分了,给今rì受了刑的将士送去。”童英从瓷瓶中抖出少许药末留给自己,然后将瓷瓶递给亲兵,开口道。

    “喏!”那亲兵双手接过瓷瓶,正待出帐。帐外又一个亲兵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谯郡营百夫长侯惇求见。”

    “侯惇?”童英一愣,然后挥了挥手道,“我有伤不便起身,带他进来吧。”

    侯惇进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麻衫,手中却是捧着一个白sè的瓷瓶。

    “大人,侯惇送药来了…”侯惇快步走进帐内,口中话音未落却看见那亲兵手中的瓷瓶,不由问道,“这是…”

    童英还未开口,那亲兵已然抢着说道:“这是大人吩咐我给你们送去的疮药。”

    那侯惇喉结微微一动,脸上闪过一抹暖意,俄而单膝跪下,低头道:“今rì侯惇不守军纪,连累大人受刑,侯惇心中愧极…”

    “侯惇你这是哪里的话,刚才我业已说过了,在这军营之中,你我皆是袍泽亲人,何必分彼此。再说这点小伤,我如何会挂再心上。”童英摇头笑道,瞥见他手上拿着的瓷瓶,已知这侯惇为何而来,当下说道,“我这里已经不用了,不若你亲自跑一趟,将这药送往胡车儿处,可好?”

    侯惇闻言,心知童英有意再给自己和那胡车儿一次握手言和的机会,当下开口道:“好!”

    “嗯,去吧。”童英满意的点点头,瞥见侯惇仍是面带尘土,不由开口道:“你难道不会洗洗再过来么,一身臭。”

    侯惇微微一怔,嘿嘿笑道:“末将看这中军帐有现成的水,懒得去打,这不是来讨水了么。”

    “那好,等会你送药回来,自取便是。”童英点头道。

    “好耶!”侯惇笑着应了声,兴冲冲的走出帐去。

    望着侯惇宽厚的背影,童英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起至今仍身在天牢内的卢植,童英的眉头又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万年公主(上)

    童渊的伤药很有效,只是几rì的功夫,众人便已经基本无碍。童英也不再回那座何进馈赠的府邸,便一直在营中住着,生活起居一如普通汉军一般。

    今rì天sè不错,又恰逢每旬月一rì的轮休,一大早童英照例起床将枪法演练了一番。

    虽然师父童渊已经不在了,但是童英却是一rì也未耽误下武艺的修行,与广宗黄巾贼那惨烈的一战让他深深的明白,要想保护好自己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必须要有更强的实力,武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这些rì子不辍的练习,让童英自己也能感觉到值得欣喜的进步,不过他也在不自觉的想——或许这进步真如那卧龙先生所言,乃是磐龙神璧之功。

    思虑及此,童英心中又是有种莫名的悸动,驱使着他再次前往卧龙岗寻访卧龙先生长谈一番,以了解更多这磐龙璧和玉使的事情。

    “胡车儿(侯惇)求见。”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响起两个男子粗犷的嗓门。

    童英微微一笑,开口道:“进来。”

    “胡车儿见过校尉。”“侯惇见过大人。”来人自然是胡车儿和侯惇二人。

    “来寻我有何事?”童英望着两人开口问道。

    胡车儿和侯惇却是没有立刻开口,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童英看着两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一样,不由得骂道。

    “大人,您看今rì轮休,我们在营中也闲来无事…您看…”最后还是侯惇先开了口,腆着脸陪笑道,“想请大人您放我们到城中去逛逛可好?说实话,我们来洛阳这么久,还没上过街呢。”

    “哦,是么?”童英瞥了眼一脸迫不及待的胡车儿,缓缓道,“当真就是逛逛街这么简单么?”

    “哎呀,老侯,我就知道你说不清楚,还是让某家来说吧。”胡车儿终究憋不住话,抢着道,“这军营中啥都没有,我们嘴都快要淡出鸟来了,就想出去找点酒来喝。”

    胡车儿不顾侯惇频频给自己使眼sè,心直口快的将肚子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末了还埋怨的瞪了侯惇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看我干什么,某家也不过实话实说嘛。”

    侯惇心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带这个大老粗来,这下让校尉知道自己是出去寻酒喝,准成不了。

    “怎么,这才几天你就憋不住了?”童英望着胡车儿笑着开口道,言语颇有些玩味。

    “大人,你休要听这大老粗胡说。”侯惇赶紧开口道,“我们不过羡慕洛阳的繁华,想要到处转转,开开眼界罢了。”

    “喝酒就喝酒嘛,哪来这么多借口。”胡车儿闻言,却是在一旁小声嘀咕道,不过他看到侯惇朝自己悄悄比划了一下拳头,旋即闭上了嘴。

    这几rì里,胡车儿可没少找侯惇比试武艺,不过最终还是得出了个无可奈何的结论——论头脑他是远远不及这个东州人,而论武艺他也比不过人家。

    不过胡车儿也非小肚鸡肠的人,打不过便是打不过,并不影响两人的交情,反倒是随着这几rì的比试,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的铁了起来,连带着军营里东州兵和西凉兵的氛围好转许多,人人都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好你个侯惇,喝酒就喝酒,哪来这么多借口!”童英却是提高音量佯装不悦的瞪了侯惇一眼。

    那侯惇心中暗自叫苦:这下好了,原本今rì可以畅饮一番的,结果就被胡车儿这个大老粗给搅和了,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他。

    “而且这等好事竟然想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讨打了?”不想,童英话锋一转,开口道。

    “大人饶…”侯惇一愣,俄而喜笑颜开的说道,“大人你这是同意了?”

    “当然,今rì轮休,你等放松放松也无不可之处。”童英笑着点点头,俄而又正sè道,“不过出了军营休要闹事,否则休怪我从严处置。”

    “大人你放心吧,这些事情,兄弟们自然省得。”那侯惇见童英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由心中一喜,忙不迭的答应道。

    “省得?”童英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开口道,“罢了,我还是随你们一道,免得到时又惹出麻烦来。”

    “一道?”侯惇与胡车儿对望了一眼,俄而有些不确信的望向童英。

    “怎么?有何不妥?”童英见二人脸sè颇为怪异,不由开口问道。

    “校尉你要和我们一道倒也无不可…”开口的是胡车儿,只见他面sè为难的说道,“某家就怕你站着进去,被兄弟们灌后,趴着出来,那…”

    “是啊,大人你武艺我们服,军略我们也服…”侯惇亦是在一旁附和道,虽然童英的年纪比军营中的大部分将士都要小,但是这十几rì接触下来,无人对其的cāo训有不服,毕竟童英的练兵之法是从卢植这位当世名将一脉相传而来的,再加上诸人都在校场见识过其人的武艺,众人早已是收起了轻慢之心。

    “只是这酒量嘛…”侯惇望了眼童英,知趣的止住了话头。

    童英当下笑道,“嘿嘿!可别小看我!走走走,看我一人单挑你们一群!”

    “走就走,谁怕谁!”胡车儿一听,蛮劲又上来了,一路嚷嚷着要和童英比试酒量,侯惇则是捂嘴偷笑个不停,看他那副模样,这二人谁比输了,出了丑,他都是大大的高兴。

    三人一路呼朋引伴,带着十来个禁军兵士急吼吼的杀往洛阳城的一间酒肆之中,进到店门之前,童英瞥了眼那招牌,忽觉颇为熟悉,细下一想,这不就上次来洛阳时那曹cāo引着自己师兄妹二人和郭嘉到过的酒馆么?

    酒肆的掌柜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喝声,探出头来一看,只见一大帮子体格彪悍的汉子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赶紧唤来小二好生招待。

    “小二,上酒!”胡车儿左脚甫一跨进酒肆,便扯着嗓门喊道。

    那小二自然也是有些眼力的,见这群人的模样便知不是好惹的主,赶紧按胡车儿的意思一手拎了一坛酒给众人送去。

    童英还是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楼下闪过一个白sè的身影闪过,心中不由暗忖:他怎么来了?

第二十九章 万年公主(中)

    “确定他们是在这间酒肆里面?”酒馆外,身着男装的刘嫣望着身边的王元,开口问道。

    “确是在其中无差,我亲眼看见童英带着一群人走出西苑军营的。”王元轻声开口道。

    “那好,我们也进去吧。”闻言,刘嫣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复杂的神sè,俄而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回复平静,点点头,同样的是领着一群人进到酒馆中。

    那酒馆掌柜不觉听闻门外又是一阵喧嚣,再次探出头来,却是发现又是呼啦啦的来了一拨人,心道今rì是什么rì子,寻常一整天来得客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想归想,有生意送上门来,他自然也不敢怠慢,赶紧再次唤出小二招呼客人。

    刘嫣领着一干侍卫径直上到二楼,童英等一干人正喝得尽兴,不少人已经是面红耳赤赤膊上阵,望着这些不修边幅的大头兵,刘嫣脸sè微微一红,不过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正与胡车儿拼酒的童英后,还是故作镇定的坐了下来,然后瞥了王元一眼。

    王元会意,朝身边的一个刘嫣的亲卫点点头,那亲卫当下高声道:“对面的人可有胆与我比试一番?”

    此话一入胡车儿之耳,他立马喝道:“你yù比试什么,某家自当奉陪!”

    “比酒量,你可敢?”那亲卫开口道。

    “老胡,休要逞一时之勇,难道你忘了大人说过么?不能惹事。”侯惇却是皱眉道,这群人来时他业已察觉到似有异样,如今对方出言便是挑衅,心中越发的不安,因此才会出言提醒胡车儿道。

    “老侯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惹事!”胡车儿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

    侯惇无奈,只得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童英,期望他能出言,不过却发现童英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一人,一言不发。

    而此时胡车儿已经领着一群禁军兄弟与那边的数人对饮上了。

    “童兄。”须臾,那王元走了过来,对童英抱拳开口道。

    “王兄今rì该不会是专程来寻在下的吧?”童英眉梢一挑,缓缓说道。

    “非是王元寻您,乃是我家公子有请。”未曾想,那王元却是如是说,“我家公子请童兄你小酌片刻,未知童兄意下如何?”

    “是么?”童英闻言,下意识的瞥了那白面公子哥,正是前些rì子在东市和校场遇到的刘彦,思虑片刻,终究是点点头,开口道,“荣幸之至。”

    “那好,请吧。”王元见童英应诺,便将他一路引到白面公子哥所坐之案边。

    “请坐。”刘嫣见童英来了,单手平伸请他坐下。

    “数rì未见,童公子别来无恙啊?”童英甫一坐下,刘嫣便是开口道。

    “你别来,我便无恙。”童英想也不想的开口答道。

    “你!”刘嫣闻言,面sè微微一变,旁边的王元却是忍俊不禁的别过头去,干咳两声。刘嫣呼出了一口浊气,缓缓道,“前rì在下与童公子在校场上交手一番,出手太重伤到了公子,再加上那rì在东市与童兄不打不相识,却是源于一场误会,在下心中惭愧,今rì巧遇童兄你,正巧借薄酒一杯向童兄你聊表歉意,还请童兄勿要将前事记挂在心头。”刘嫣缓缓举起酒杯朝童英开口道。

    “唔。”童英回过神来,并未多想,他知道这刘彦必是宫中之人,自然不愿得罪,能一笑泯恩仇自是最好。因此亦是举起一个酒碗,开口道,“那在下便先干为敬。”

    童英将碗中的烈酒一口喝进肚中,却没注意到刘嫣是将杯中的酒悄悄倒在了一旁。

    “童兄果然好酒量。”刘嫣见童英喝下一大碗酒后,依旧是面不改sè,不由赞道。

    童英伸手擦去嘴边的酒渍,缓缓开口道:“既然梁子已经揭过,那你我二人便再无瓜葛,在下要去陪自己的兄弟喝酒,就恕不奉陪了。”

    “哎,等等。”刘嫣见他yù走,急急开口道。

    “刘兄还有何事?”童英一怔。

    刘嫣朝一旁的王元使了个眼sè,王元笑着朝童英一拱手,亦是端起酒杯,开口道:“在下也敬童兄一杯,恭贺童兄晋升西园禁军校尉之职。”

    “这…”童英无奈,只得再端起一碗酒,开口答道,“那在下便多谢王兄了。”

    待到童英再次将这一碗酒一饮而尽后,抬起头来却发现那刘嫣的众亲卫竟是都围了上来,个个腆着脸开口道;

    “在下也恭贺童公子晋升西园校尉”“在下那rì差点伤到了童公子,特地给您赔罪”

    ……

    片刻之后,童英肚子里已经有大半斤烈酒晃荡,他酒量虽好,但是这酒喝得太急,醉意也悄无声息的涌上来,只觉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整个身子也变得蓬松酥软,只想倒在榻上小憩一阵。

    “听闻童公子已是有婚约在身,不知几时成婚,在下好备上薄礼前往府中恭贺…”

    醉眼稀疏之时,童英依稀听到身畔有人开口道,不由下意识的说道:“婚约,什么婚约?难道小师妹她肯嫁给我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眼见童英沉沉睡去,刘嫣却是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朝身边的人使了使眼sè,立刻有两个壮汉走上前来,将童英一左一右的扶起来,准备抬出去。

    “唉,你们要将我家大人带到哪儿去?”而另一头一直注意着这边状况的侯惇眼尖的看到了这一幕,当下走过来拦在那两个壮汉的身前,蹙眉道。

    刘嫣瞥了王元一眼,王元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在侯惇眼前闪过,待侯惇看清之后再收入怀中。

    “你们是宫中…”侯惇失言道。

    “休要多言,你等自行回营便是,这童英明rì我会送他回去的,不用担心。”王元开口说道。

    “可是…”侯惇还待开口。

    “放心吧。”王元忽然压低声音,偷偷的瞥了一旁的刘嫣一眼,开口道,“我与童兄亦是相识,担保他不会有事的。”

    望着王元诚挚的目光,侯惇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万年公主(下)

    当童英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目时,却惊讶的发现,眼前的事物已然变幻了模样。

    他躺在一张jīng致的软榻之上,幔帐束在一旁,底锁金边,轻垂一旁,香炉轻燃,散发出氤氲的香气,让人闻到神智一清,却又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微微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宽大的屏风,将他的视线整个都隔阻。

    童英双手支在榻上,撑起身体,宿醉的脑门依旧微微有些发沉,再将四周的环境看了一遍,确认这间屋子自己从没有来过,更不会是军营,心中不由暗道:“竟是将我自己扔在这儿就不管了,侯惇和胡车儿这人也太不厚道了。”

    正在思虑间,屏风之后却是传来“咚——”的一声清响,清脆悦耳,如同仙音拂过耳际,童英诧异之下循声望去,却是看到屏风上隐约透着一个婉约的人影。

    站起身,转过屏风,童英不由愣在原地。因为屏风之后,端得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一张国sè天香的面孔:青丝高盘,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樱桃小口,虽是一袭素衣,却光华隐现,行走间如弱柳扶风,顾盼间美艳不可方物。

    女子听到童英的脚步声,俏颜微微抬起,jīng致的脸庞落入童英的眼底,让木讷的童英也忍不住看的目瞪口呆,几乎要停止了呼吸。

    “童公子醒了?”那女子轻笑一声,朱唇微启,声音又柔又软,分外好听。

    “嗯…嗯…醒了。”童英闻言方如大梦初醒,诧异的开口道,“姑娘是…”

    “奴家姓任名红昌,见过童公子。”那女子淡淡一笑,站起身朝童英施了一礼。这任红昌虽容貌极美,却没有丝毫的倨傲,给人以极易亲近的感觉。

    童英一愣,俄而手忙脚乱的回了一礼,然后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rì里童公子你不胜酒力,在那酒肆里睡了过去,公…刘公子他便命人将你送到府上休憩。”任红昌答道。

    “那这么说,这里是那刘彦的府邸?”童英一皱眉,继续问道,“和我同行的那些人呢?”

    “他们都业已回转了。”任红昌依旧是恭敬的答道。

    童英心头暗自腹诽侯惇和胡车儿的没义气,微微扭头看了眼窗外,天sè已经开始沉了下来,显然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便拱手朝任红昌说道:“童英多谢姑娘收留照看,如今天sè已晚,在下便不再叨扰,先告辞了。”

    “公子难道就准备这么走了,留奴家一人在这里么?”任红昌见童英yù走,脸上却是挂上一幅楚楚可怜之sè,怜声道。

    童英显是未想到她会如是说,下意识投眼望去,却看见任红昌深邃的眼眸千种含义的望着自己,童英忽觉嗓子有些发干,咳嗽声:“任姑娘,你…”

    “童公子能否留下陪奴婢叙叙话,奴婢平rì少能见到如公子般的英雄少年,心头仰慕得紧,恨不能为男儿身,与公子你把酒言欢一场。”任红昌开口说道。

    “英雄?”童英听闻她如此说,

    “难道不是么?”任红昌接着道,“虽然奴婢平rì养在深闺之中,但公子的事迹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生擒那黄巾贼首张角…”

    “姑娘过誉了,在下亦不过是侥幸而已,当不起姑娘赞誉。”童英连声道。

    未想任红昌却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公子可知,奴婢的双亲便是皆死于黄巾贼人之手,奴婢对这些贼逆恨不得生啖其肉…”

    童英没想到面前这女子亦是有如此遭遇,却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默然不语。

    不过任红昌轻拭眼角,须臾便恢复如常,接着说道:“公子大恩,奴婢感激涕零,若是公子不弃,奴婢愿意以身相报!”

    “以…以身相…相报。”童英闻言,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将任红昌所言重复了一遍,却发现舌头有些打结。

    “公子难道看不上奴婢么?”任红昌涩涩一笑,倾国倾城的脸上竟是又出现了一股处子风情。很难想象世上竟是有如此的女子,能将端庄与妩媚、成熟与青涩完美的结合与一身,一言一行,并非做作,却更有一种撩人的姿态。

    童英何曾遇到过如此风情万种的女子,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红着脸低着头不敢与对方对视。

    “请让奴婢为公子沐浴更衣。”任红昌见他不答,不禁微微一笑,兀自抬头向窗外望去,回眸轻言道。

    房门一响,早有两个婢女捧进一个木桶,半人多高,放在屋内。

    童英抬起头来,正待开口阻止,那两个婢女却是走了出去,然后又进来两个,都是提着水壶水桶,往水桶中注水。

    两个注水的婢女向木桶中注了大半热水,伸手试了下水温,觉得温热适宜后,便留下热水,放下洗换用品,转身走出去。

    房门未关,又有一个女童拿着一花篮进来,篮中满是各sè的花瓣,妖艳yù滴,隐隐透着股弥郁的香气。

    女童伸手一抓向空中撒去,花瓣漫天散落,多数到了水桶,少数飘到房间各处,顿时屋子里五彩斑斓,香气蔓延开来,处处都是暗香流动,使人心旷神怡,更兼和着水桶里蒸出的腾腾热气,一时间让人宛然梦中。

    女童撒完花瓣,这才鞠身退出,轻轻带上房门,童英目光随着女童转过去,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差点跳了起来!

    不知何时,任红昌竟是已经宽衣解带,浑身上下只身着一件单薄的亵衣,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在烛光下尤为的炫人眼目。

    “任姑娘,你…”童英喉咙直有些发干,几乎难以呼吸,不知该如何开口。

    朦胧之间的东西最为动人心魄,爱情如此,女人也是如此。只着亵衣的任红昌立在那里,玲珑的身材毫无遮掩的映入童英的眼帘,玉洁的胸膛,盈盈一握的细腰,笔直的双腿,还有……

    童英急忙扭过头去,不敢看她,耳边却传来任红昌的声音:“奴婢先为公子试水温。”

    话音刚落,水声又起,任红昌已经钻入木桶,捧起带着花瓣的清水,当头浇了下来,微合双目。

    “温热适中,公子你可以沐浴了。”片刻之后,任红昌低声开了口。

    她微垂下头去,如云秀发早已散落开来,被水完全润湿,贴在肌肤上,而芊芊素手则搭在肩头,并不掩饰胸前的圆润。

    童英只是不出言,更不敢将目光投向任红昌。

    “公子莫不是嫌这水桶太小?”任红昌见他不开口,继续说道,“这个水桶就是为两个人设计,童公子不和奴婢一起洗浴,难道是嫌弃奴婢么?”

    说完,任红昌微微闭上双眼,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自信这世上没有男人能够抗拒她的魅力。

    可是等了良久,却只是等来了童英的一阵叹息。

    “姑娘你何必轻贱自己。”童英微抬起头,轻叹一声,双眼依旧是闭着。

    “公子…何出此言?”任红昌没想到自己等来的只是这句话,不由问道。

    “你这牺牲sè相,莫不是那刘彦所胁?”童英反问道。

    “公子…”任红昌一惊,低声道,“此乃奴婢心甘情愿之举,何来胁迫一说。”

    “当真是你自愿的?”

    任红昌沉默片刻,却是仰着头开口道:“是。”

    “那刘彦不会对你…”童英继续问道。

    “公…刘公子他对奴婢极好。”任红昌似乎知道童英想要问什么,开口道。

    “既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童英忽然说出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任红昌不解的望着他,童英却是对木桶闭着眼行了一礼,开口道,“天sè已晚,姑娘梳洗过后便早些休息吧,童英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童英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打开房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任红昌愣在水中,良久没有起身,目光凝望着房门,好像能看到童英的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原本以为刚才不过是场梦幻而已,可是慢慢有些冷却的清水提醒她,这并不是梦。

    红烛灯芯一闪,红泪低垂,门外却是走进来一个人影,分明便是那女扮男装的万年公主刘嫣。

    望着水桶中的任红昌,刘嫣不由蹙眉道:“他就这么走了?”

    任红昌不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刘嫣好似不敢相信般,轻声将自己的话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他还当真就这么走了?”

    “公主,虽然奴婢与这童公子不过初次相见,但是…”任红昌yù言又止。

    “但是什么?你说吧…”刘嫣问道。

    “在奴婢眼中,这童公子的确是个真英雄,重情不重sè,不为女sè所耽,相比起那些成天赖在女人肚皮上,他事不想的男人,不要说是英雄,我想就算男人都算不上。”任红昌低着头缓缓道。

    刘嫣不语,陷入一片沉默,而美丽的双瞳中却荡漾着浓浓的迷惑……

第三十章 劫狱(上)

    翌rì,童英回到营中,却是绝口不提昨rì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一rìcāo演之后,童英思忖着明rì的训练课目,是方阵圆阵,还是三才?忽然亲兵入账禀道:“大人,有一自称张绣者求见。”

    “快请!”童英猛然抬起头来,连声道,“不,我去迎接!”

    话音未落,童英拔脚便走,出了中军不远,便见到辕门外立着一个男子,背负长枪,面sè沉稳,不是张绣又是何人?

    “大师兄,快,帐内说话。”两人手臂不约而同地握住拳头,手臂相撞,童英已是顺手拉着张绣向大帐走去,“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小师弟先等等,我今次来此寻你,是有要事相商,军营中人多口杂,不若出去再说。”见到童英,张绣脸上亦是闪过一丝喜sè,不过须臾又恢复到寻常沉稳的模样。

    “好!”童英见他如是说了,自然是点头称是,领着张绣一路来到昨rì那间酒馆,让老板寻了个僻静的厢室,师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他们亲若兄弟,如今久别重逢,都是欣喜非常。童英连忙让小二抬来一坛老酒,放在案上,他一边伸手去拿酒坛,一边开口道:“大师兄,我们边喝边说,对了,小师妹可好?”

    “我就知道你关心小师妹,喏,这是她让我给你带来的信。”张绣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好的信纸交给童英手中。

    童英急忙摊开信纸来看,那娟秀的字迹果然是童玲亲书。其实他一直与在长安的张绣和童玲有书信往来,对于自己如何在广宗擒下张角,又因何继续留在洛阳他在信中都曾说过。而手上这封信也与往rì童玲给他捎来的信无差,大抵说的是自己在长安一切安好,童氏武馆的重建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让童英勿要挂念。

    不过即便是如此,童英还是反复将信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入到怀中。

    “大师兄,未知今rì你来洛阳寻我是有何事?”收好童玲亲书的信纸,童英望向张绣开口问道。

    “如今卢大人可好?”张绣亦不多说其他,出言便直奔重点。

    童英有些愧疚的摇摇头,缓声道:“师弟惭愧,只知卢大人他身在天牢之中,其他便一无所知。虽然这些rì子我想方设法yù要救援卢大人出樊笼,却始终不得要领。”

    “哎,小师弟你也无须太过自责,我知你心xìng,对救卢大人之事必定是心中焦虑无比。”张绣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卢大人对你我二人皆有大恩,如今他蒙jiān人所害,深陷囹圄,我也是心中愤懑,不瞒你说,今rì我前来洛阳也正是为了卢大人之事所来。”

    “那大师兄你可有救卢大人之策?”童英着急问道。

    “小师弟,你可知如今卢大人的情况已是危险至极?”张绣忽然沉声问道。

    “大师兄何…何出此言?”童英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开口问道。

    “我曾效力军中,朝野中亦有不少至交好友,前rì我从一人口中得知,只怕十常侍们已经容不下卢大人了。”张绣开口说道。

    望着张绣冷峻的面庞,童英立即明白过来。卢植本就是海内闻名的大儒,如今又率军大破黄巾贼,勘定乱局,声望与rì俱隆,留下这么个人在刘宏身边,十常侍如何能心安,指不定某一rì卢植振臂而出,领众臣以清君侧之名请刘宏剿灭阉党,届时若是刘宏畏惧民意,准了卢植所请,那么十常侍便到了覆灭之时。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张让们自然只能先发制人,难怪这些rì子一直将卢植羁押在天牢中,指不定他们就在琢磨着如何给卢植安个罪名,杀之而后快。

    “既是如此,那么我们又当如何?”童英看着张绣,他深知自己这位大师兄乃是谋定而后动之人,既然他来寻自己商量如何救出卢植,那么必定已是成竹在胸了,因此他才会有此一问。

    “为今之计,只有劫狱一条路可走!”张绣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劫狱?”童英一愣,他没想到张绣会说出这个计策来,他皱眉道,“可是,那地方防卫森严,更是严禁进入,咱们闯得进去吗?”

    “小师弟,你果然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大师兄甚为宽慰。”张绣瞥了童英一眼,却是淡淡一笑。

    童英搔了搔头,努努嘴,本想说点什么,张绣却又开了口:“无妨,我已经暗中将天牢的巡逻摸了个大概,知道防御的卫兵分为两拨,白天黑夜,在酉时和卯时交接。”

    “那咱们可是趁着寅时天sè未亮时去?”童英这么问自有他的道理,黑夜里行动方便,更兼寅时只在卯时之前,卫兵守了一夜,又冷又饿,不仅守卫松懈,战斗力也是低下。

    “不,子时!”张绣微笑,旋即解开了童英的疑惑,“卫兵分作白天黑夜两批,但并非是守白天的只守白天,守夜的也未必一直守夜。他们一个月轮换一次,到了轮替这rì卯时,守夜的兵丁撤去,休息十二个时辰,到次rì卯时再来。可白rì守卫的兵丁到了酉时却不能休息,要一直守到次rì。”

    张绣说到这里,童英再笨也已经明白,他双目炯炯,低低地问:“何rì轮休?”

    张绣不由看了眼四周,发现帐内确实只有他们两个,这才凑到了童英的耳边:“就是今rì!”

第三十章 劫狱(下)

    两个多时辰后,从西园禁军的军帐中闪出两个黑影。黑影悄悄潜出了营寨,一路向天牢的方向疾奔……

    此时的天牢一角,拐角处还燃着灯火,可守卫的兵丁已是靠在一处空牢前睡得熟了。实在是太困了。他们昨夜才守了六个时辰,今rì早晨交接之后,他们就在这破牢房的里里外外来回巡逻,到酉时已经累得厉害,可今rì情形特殊,竟得不到休息。他们坚持亥时末刻,再也坚持不住,靠在木栅上睡了过去。

    劫狱?在这些狱卒眼中,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这是大汉dì dū,天子脚下,哪个蟊贼有如此大的胆子?

    兵丁鼾声如雷,一旁牢房里的两个人却是清醒无比。

    一个人身上是破旧的黄袍,那黄袍看起来破旧不堪,残缺不全,泥灰和尘土几乎已经让黄袍的明黄变成暗黄,正在向灰黑的方向靠拢。黄袍缺角的地方蔓延着一道黑边,想来是被火烧了去。那人面sè萎黄,须发散乱不堪,唯有高傲的双眸透出些许神采。

    另一人却是一身白袍,纵然在狱中也是整洁有致,而且这人气定神闲,颇有名士风度——想来他是某个高官,纵然入狱,也有许多的同僚前来探视,狱卒自然更不敢怠慢。

    两人自然便是同陷囹圄的卢植和张角了,这两个战场上的死敌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重逢,当真是命运多舛,造化弄人。

    那张角靠在墙角,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嘿嘿!实在是料不到啊!声名赫赫的卢子干也会落到这步田地,当rì你若是倒戈,我们连手攻进洛阳,此刻早已是坐在金銮殿上,又怎会在这个破地方喝西北风?”

    见张角言语轻慢,卢植也不恼怒,嘴角只是轻笑了一下。

    张角眉间闪过一抹异sè:“你很得意啊!你可知道你就要被处死了,而我却是快重获zì yóu了。”

    “哼!乱臣贼子,还在胡言乱语!”卢植冷声道。

    “嘿嘿!你还不明白吗?我们都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张角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唯一的不同只是我知道我是棋子,而你们这些所谓的名士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卢植沉默不语,牢房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狱卒从转角处闪了出来,其中一人迅速的拔出闪亮的腰刀劈砍向木栅。

    “童英住手!”卢植喝道。

    这两个狱卒自然是童英及张绣了,一旁张角见状哈哈笑道:“卢子干运气不错,援兵早到一步。不过还是白费功夫!。”

    张绣听到张角说话,走到张角的牢房前,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黄巾逆贼,还敢猖狂?”

    他一口浓痰吐出,张角也不闪避,不偏不倚正打在张角的鼻梁上。张角竟不恼怒,哈哈大笑不止:“你等以为我太过疯癫,实则是尔等看不穿也!”

    张绣转过身去,见童英已是隔着牢门苦苦哀求,那卢植却缓缓道:“你们回去吧,我是不会走的!”

    张绣一愣,他师兄二人千辛万苦潜入狱中来救卢植,浑然没料到卢植竟然拒绝离开。

    “大人,迟则生变!十常侍已经准备对你下手了!”童英苦口婆心的劝道,旋即又举起了腰刀,照着粗大的木栅一刀斜砍,刀锋深陷木中,竟然未能劈断。

    “童英!”卢植突然圆睁双目,怒喝道。

    童英身躯一震,情不自禁地道:“末将在!”

    “我听说如今你身为典军校尉,不可再如此鲁莽,快些回去罢。”

    童英自然不肯,可卢植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命令,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愚不可及!汝等再努力,也抗不过大势所趋,纵然能小打小闹,弥补过来,却不能阻挡汉室的衰亡!”张角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满是兴奋。

    童英本是慑于卢植威严,不敢再劈砍牢房的木栅,倏然间外面传来一阵sāo动,他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安,而张绣已经惊呼“不好!”

    童英立时jǐng觉,从木栅上拔出腰刀,侧耳倾听,不远处的脚步声已是愈来愈大。

    难道惊动了卫兵?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分别躲在了两个角落的yīn影里。

    “哈哈!我张角的援兵也到了,后会有期吧!”张角狂笑道。

    卢植一惊,发现过道里已经出现了一队黑衣人。

    黑衣人都是全身尽墨,就连脸上也带着黑sè面纱,只露出两个黑亮的眸子。他们人数众多,当在十人左右,领头的一人健步如飞,正快速奔向张角的牢房。

    “黑龙使大人,快快救我!”张角情不自禁地呼喊,一旁卢植却是惊凛不已。

    黑衣人脚步极快,须臾到了张角身旁,从腰间拔出短剑,咔咔两声砍断了锁链,一拉木门,张角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卢子干,某家的援兵可是比你的援兵大有用处?”走出牢笼的张角对着卢植朗声说道。

    卢植心思飞转,却不答话,只是冷哼一声。

    “张角多谢大人救命。”张角对着当中一个黑衣人施了一礼,神sè恭敬之至。

    那个所谓的黑龙使看起来跟其他的黑衣人没有太多的区别,唯一的不同是他腰间的腰带多了一条绣着的黑龙,在昏黄的灯光下反shè着点点黑光。

    “走吧。”黑龙使声音威严,命令才刚下达,众人已经顺着来路返回。

    路过一个转角时,走在最前的两个黑衣人突然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两个狱卒手舞腰刀,暴起而至,厉声呼道:“有人劫狱,逆贼受死!”

    那两个狱卒自然就是童英和张绣,他们本以为是卫兵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可见到是一伙黑衣人后,心中愈发地惊凛,及至见到黑衣人救了张角,已经认定了黑衣人是敌非友。

    两人于黑暗中突施杀手,一刀解决了两个黑衣人,长刀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又将两人劈成重伤。

    黑龙使的手下果然剽悍非常,应变极快,在童英两人劈出第二刀时,已经分出左右,包抄过去。及至童英连番两刀之后,两人也再无突袭的优势,已是陷入了众多黑衣人的围攻。

    “嘿嘿!我们又见面了啊!”黑龙使颇有些玩味地说道。

    “又是你?!贼子受死!”童英一声厉喝,杀了过去,他长刀直指黑龙使,意在擒贼先擒王,只要击败了这所谓的黑龙使,那么余下之人丝毫不足惧。

    不过在他连连呼喝中,黑龙使迅疾的从腰间抖出一条软剑,如毒蛇般袭向童英,想要攻其必救。可他终究是迟了一步,童英呼喊未已,长刀已到,黑龙使身形暴退,却终究是被劈中腰带,带上那条象征xìng的黑龙断了一半。

    “嘿嘿!你的功夫居然不在童渊之下啊!”黑龙使冷笑道。

    “你…你…你是何时见过我师父的?!”童英喝道。

    “何时?哈哈!当然是在杀他的时候!”黑龙使冷喝一声,挽了一个剑花,软剑如毒蛇吐信,诡异而凌厉。

    而两边的黑衣人也已经行动,两柄短剑分刺左右!

    听到眼前的黑衣人自承是杀师仇人,童英顿时怒气勃发,不退反进,挥动腰刀迎了上去。他仍是挥刀直取黑龙使,那两个黑衣人反倒刺了个空。只是他腰刀甫一接触黑龙使的软剑,便觉手腕阵阵发麻,乒乒乓乓数声之后,长刀几乎脱手。

    昏黄的火光下,黑龙使的软剑反shè着屡屡异芒,童英的腰刀却已经出现许多豁口。

    童英已经深陷重围,大师兄张绣被隔在外面,断然是无法突破前来相救的了。

    “大师兄快走!”电光火石间,童英已经做出了决断,怒吼一声,长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黑龙使。黑龙使举剑相应,周围数个黑衣人亦是挥舞短剑来刺,只要童英的腰刀再与软剑缠到一起,腰刀必断!

    孰料童英刀式走了一半,竟然斜劈过去,直取张角!

    长刀挟着风声,如疾风般呼啸而至,张角退得却没有黑龙使那样快,躲闪不及,胸前已经多了一条半尺的伤口,鲜血顺着脏污的黄袍流下,血腥之气夹着他身上的恶臭,令人阵阵作呕。

    在此同时,黑龙使见童英刀锋陡转,手腕用力,软剑划着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猛禽尖喙一般在童英刀上狠狠一啄!

    童英手腕一轻,手上腰刀已断,身躯微侧,身后传来一个低喝:“小心!”

    哐哐两声,童英转过头去,张绣已然取出了背负的长枪,为他挡下了两记背后的偷袭。

    “休要逞强,你先去救卢大人,我且为你挡住这些人!”张绣面sè严峻,冷声说道。

    “嗯!”童英重重一点头,闪身进到内里。

    “拦下他!”那黑龙使望着童英返身杀入囚室,挡下沉声道。身侧便有两人杀出,想要拦住童英。

    “喝!哈!”只听张绣怒喝两声,手上长枪挽起两记枪花,枪头如灵蛇出洞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两人胸前捅出两个窟窿!

    余下众人见他武艺如此高强,俱是心寒,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而另一边,童英已然进到囚室之中,从地上的黑衣人尸体手上拿出长刀,用力劈开卢植牢门的枷锁。

    童英进到牢笼内,对一脸肃然的卢植开口道:“大人,再不走就迟了!”

    “我若是离开,那岂不成了畏罪潜逃,反而坐实了阉党诬陷之罪名?”卢植转过身去,摇头道,“你走吧,我卢植宁愿以死明志,但愿皇上能回心转…”

    可惜他话音未落,整个身子却是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因为童英在他后颈处重重劈了一掌。

    童英将卢植背负在身后,手拿长刀,走出牢笼,却惊然发现外面的张绣已然陷入了苦战之中,那黑龙使攻势如cháo,软剑变幻莫测,数息之间,张绣身上已多了两道伤痕,连握着长枪的双手亦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任谁也看得出他快要到油尽灯枯之时。

    “大师兄!”童英不禁悲从中来,高声唤道。

    “休要管我!你带着卢大人先走!”张绣却是朗声答道,“再晚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黑龙使一声低喝,软剑直刺而出,显然是看到童英想要逃脱,yù要速战速决,然而张绣却用尽浑身解数,将他的攻势奋力挡下!

    黑龙使见久战不下,忽然大喝一声,顿时剑芒暴长。

    “噗!”的一声,软剑刺入了张绣的胸膛。

    “大师兄!“”童英惊呼一声,yù回身援救张绣。

    “还不快走!”张绣嘴角缓缓流下一缕鲜血,却依旧用力唤道。

    童英咬牙转过头去,忍住快要从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背负着卢植,不顾一切的朝天牢外奔去,再也顾不上身后传来的阵阵喊杀声……

第三十一章 末路

    冷清的月sè下,一队兵士手执长戈缓缓从洛阳城空荡荡的大街上走过,此时万籁俱寂,除了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

    领头的将军忽然将手一挥,示意众人止步。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四下搜寻了片刻,微蹙起眉,蓦地抽出别在腰际的长剑,缓步往前走,而他行进的方向是一个深深的隐藏在黑幕中的墙角。

    看着将军屏气凝神的一步一步逼近墙角,身后的甲士们脸上不禁也挂起了紧张的神sè,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喝!”将军轻喝一声,一道冷光闪过,却并没有见到想象中血光四溅的情状,长剑重重划破空气,却刺了个空,将军微微一愣,定睛再将那墙垣整个仔细搜索了个通透,呆站了片刻,终究是回剑入鞘,领着众甲士慢慢远去。

    待到这一队突如其来的卫士走远,原本空无一人的墙角竟是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声,不多时一个男子竟是从墙角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他胸膛如风箱般起落,却又极力压抑住口中发出声音,而双手则反剪背在身后,似乎托着什么东西。

    “童英,放我下来吧。”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男子耳边响起。

    男子身形一顿,旋即转过头来,柔和的月sè照在他的脸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正是童英。

    只见童英脸上还带着点点血迹,正是刚才在天牢中经过一番苦战而留下的,而眼角似乎还有些许水珠流过的痕迹,不过都早已风干。

    “卢…卢大人,你醒了…”童英低声开了口,却发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涩,似乎每一个字说出都很困难。

    在童英后背上的自然便是卢植了,童英背负着卢植一路从天牢洛阳南门的天牢逃到北门,几乎纵贯整座洛阳城。童英也不是铁人,原本已经经过一场激战的他此时也不免有些气喘,不过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卢植微动双唇,轻声重复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童英一愣,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追兵,这才蹲下身,将卢植放了下来。

    卢植双脚甫一着地,却是不自觉的以手扶额,身子晃了晃,一旁的童英见状,赶紧扶住他。

    “刚才有守卫见到你的模样么?”卢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童英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低着头仔细回想了一遍,笃定的开口道:“没有。”

    “如今城门已闭,我俩今夜是断然出不了城的,先找个地方先歇息下吧。”卢植瞥了童英一眼,冷静的说道。

    “可是…”童英未想到卢植如是说,一直紧绷心弦的他下意识的想要开口。

    “除了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守卫见到你的模样,如今的你依旧是朝廷的校尉,又何必如此仓惶。”卢植微蹙起眉,像是在广宗大营般,很自然开口训斥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你如今已经是我大汉朝的将军,那么临阵对敌就当处变不惊,不要以为这里是京师便忘了我对你的训诫。”

    “童英明白了。”童英低下头去,开口道,情绪低落异常。

    “对了,佑维呢?”卢植忆起和童英一道的还有张绣,如今却没看到,不由问道。

    “大…大师兄,他…他…”童英垂着头,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难道佑维他…”卢植脸sè亦是一变,显然已是猜到了什么。

    童英默然不答。

    “佑维…我误佑维啊!”卢植低叹两声,两行清泪从脸上缓缓滑过。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许久,卢植仰头望天,让脸上的泪痕风干后,轻声说道。

    “我在城西有一处宅院,乃是大将军所赐,不若大人与我先去那儿休憩,待到天明后再做打算吧。”童英擦了擦眼角,此时军营是回不去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城中还有处宅院,平rì虽少有去,但现在倒可以做落脚用。

    “走吧!”卢植瞥了童英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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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路来到童英城西的宅院,院子里的那些仆人早已睡去,两人谁也没有惊动,只寻了间僻静的屋子进到内里。

    “明天一早我便离开洛阳。”卢植负手站在窗前,凝眸望着远方,淡淡的开口道。

    童英知卢植心意已决,自己多说亦是无用,只得开口问道:“那大人您yù往何处呢?”

    “我在上谷之地有一处居所,可做养老之用,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放心吧,rì后我亦是不会孤单的。”卢植又笑了起来,只是童英却始终觉得那笑声中藏着一丝凄凉。

    “大人…我…”童英努了努嘴,yù言又止。

    “如何,你还有话要说?”卢植瞥了童英一眼,开口道。

    童英缓缓的攥紧双拳,脸上慢慢的浮现起愤懑之sè,一字一句的说道:“敢问大人,我师父到底是为何人所害!”

    这个问题盘旋在童英的脑海里已经很久了,只是卢植开始并不愿告诉他,而后其又蒙冤下狱,自然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如今临别在即,童英自然想要问个明白。

    卢植闻言,身子不自觉的震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深深的望着童英,似乎想要从他那张坚毅的脸上寻找到些什么。

    而童英则同样是与他对视着,攥紧的拳头丝毫没有松开。

    终于,卢植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从未放弃过为你师父报仇的念头…”

    “一rì为师,终生为父。”童英眼眶微红,想也不想的开口说道,“师父他对我恩重如山,童英无以为报,如今他身遭不测,难道要我这个做徒弟的视而不见么!”

    “可是这次你面对的敌人已不再只是乌合之众的黄巾逆贼,他、或者说他们的势力绝对是比你想象中更加庞大。”卢植声音压得很低。

    “我听说杀我师父的可能是朝廷中人,难道是张让这些阉宦!?”

    “张让…他只不过是人家的一条狗罢了!”卢植顿了一下,涩声说道:“你所面临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潜伏了数千年的神秘家族,他们的强大是你难以想象的…”

    “大人…”童英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提高了音量想要说点什么

    “总之我是不会告诉你对方究竟是谁的。”可惜卢植只是坚定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童英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对着自己身前的这位老人高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很了解童英你,若是让你知道是谁害了你的师父,以你的心xìng,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报仇,可是以你现在的实力,只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而已…”卢植淡淡的说道,言语中透着无奈,却又无比确信。

    童英痛苦的低下头,没有言语,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望着卢植的背影,慢慢开口道:“那…那现在的我能做些什么呢?”

    “等待。”卢植转过头来看向童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珍惜自己的生命,只有留下xìng命才有机会为你的师父报仇,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童英…明白。”过了许久,空旷的宅院中才响起了童英若有似无的声音……

    ******************************************************

    当洛阳城第三声鸡鸣响起,天sè不过才蒙蒙亮,童英和卢植便已经等候在还未打开城门的北门外,隐入诸多早行的商贾和旅客之中。

    等到城门开放,卢植坚持拒绝了童英护送自己出城的想法,只是豁达洒脱的给童英道了声“珍重”,便独自踏上了前往上谷的路途。

    行走了半rì,来到一座小山丘上,卢植轻轻摘下头上的斗笠,回身极目远眺,远处的洛水浩浩汤汤,奔流向东。

    洛水畔那座天下第一大城中,依旧是熙熙攘攘,往来的商贾客旅如织,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原野的东南处,一片柳林刚泛青绿,在枯黄的原野上鲜嫩醒目。柳林深处,掩映着一片青sè砖瓦的大庄园。庄园外的土地阡陌纵横、歌声隐隐,而庄园内则是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难得的一片兴旺景象。

    望着此情此景,卢植想到或许这也将是自己未来的生活,嘴角不禁泛起一丝释然的微笑。

    戴上斗笠,将脸庞隐入yīn影中,正准备继续踏上往北的道路,身后却突兀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卢中郎,且慢行!”

    卢植身形微微一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材清瘦的男子正朝自己走来。

    来人面貌寻常,年岁不过三十有余,一身青sè长衫,若是放在熙熙攘攘的洛阳城中,很难让人引起注意。只是他嘴角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让阅尽世事的卢植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只觉此人绝不能小觑。

    “阁下是?”卢植微仰起头,开口问道。

    “在下姓李名儒,对卢中郎之大名仰慕已久!”来人温言慢语的开口道。

    “阁下有话但说便是。”卢植却是淡淡的打断他的话。

    “哦,既然卢中郎如是说,那我也不必再绕弯子。”李儒依旧是带着笑意,缓缓道,“我家大人素来倾慕卢中郎之才学,特令在下延邀大人一叙,若是卢中郎愿意为我家大人效力,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说来,阁下是奉你家大人所命,来招揽我的。”卢植缓声问道,“未知你家大人是?”

    “并州刺史、河东太守。”李儒微笑说道。

    听闻李儒所言,卢植脸上却是闪过一抹讥诮,冷笑道:“原来是那董卓,难道董大人不知道,我卢植如今已是戴罪之身?”

    “无妨,卢大人只管放心,那些朝廷的鹰犬不敢到我家大人府上要人的。”

    “烦你回禀董大人,卢植如今唯有归田园隐居一途,再无入仕之愿,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卢植收敛起唇角的冷笑,正sè道。

    “卢中郎当真不愿再考虑考虑?”

    可惜回答他的只是一个沉默的背影。

    眼见卢植远去,李儒身边的一个随从凑近来轻声问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走?他走得了么?”李儒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右手一招,只听见道路两旁的林中咻咻数声,卢植沉默的背影登时被shè成了刺猬。

第三十二章 暗流涌动(一)

    自卢植走后,童英心中隐隐感到一股不安,却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

    他一大早赶到军营,主持例行的cāo演,西园平静如往rì一样,众士卒并未有任何异样,这让童英微微松了口气,只是不安依旧萦绕在他心头,始终无法消散。

    并未过多久,天牢被劫、重犯失踪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来,刘宏震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下诏彻查此事,同时密令各地官员严防黄巾军死灰复燃。

    散了朝会,刘宏愁眉不展的走在回寝宫的路上,张让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阿父啊,这张角当真是个祸害,如今被他逃走了,朕的江山只怕…”刘宏轻声叹道。

    “皇上勿忧,据看守天牢的禁军回报,那张角生死不明,或许死了也不一定,奴婢以为即便那张角活着亦是无妨。”

    “嗯?此话怎讲。”刘宏闻言,望着张让开口问道。

    “那黄巾贼患之所以如火如荼,难以根绝,原因不外乎是天灾之故,昔年冀州之地逢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灾民甚广,那太平道以救人为名,实行传播道义之事,藉此蛊惑灾民之心,吸纳教众,诸多灾民受其蒙蔽,这才行大逆不道之举…”

    “唔,阿父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刘宏微微颔首道。

    “而这些年皇上您励jīng图治,如今我大汉朝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各州郡再无不能果腹之人,谁又愿意冒着灭族的风险随那张角作乱呢?”

    “呵呵,阿父说得好!”刘宏显然是听到张让夸赞自己励jīng图治,心中的yīn霾稍稍褪去,抚掌大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张角如今必定是惶惶不可终rì,朕何必为此事心忧!”

    “皇上圣明!”张让拱手说道。

    “不过阿父你所言也不尽然。”只是片刻之后,刘宏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朕以为除了你所言,还有一处亦是乱贼为祸之源。”

    “奴婢愚钝…”张让赶紧低头道。

    “朕听闻有不少朝廷官员亦是那太平道的信徒…”刘宏眯着眼,缓缓开了口,只是话说了半截又止住了。

    闻言,张让身形微微一震:“奴婢亦是听闻,好像确有此事…”

    “既然如今有了卢…卢植所献之贼资充盈国库,那些不学无术之辈便休要再轻易入仕了。”刘宏淡淡的说了这么句话,然后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轻叹了一口气。

    说罢,刘宏不再出言,举步朝寝宫走去。

    听到刘宏远去的脚步声,张让缓缓抬起头来,白面无须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sè。

    刘宏缓步迈入自己寝宫长乐宫中,一个身穿内传宫装的内侍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便是新近成为西园禁军上军校尉的的蹇硕。蹇硕与别的内传黄门别有不同,其他内侍在宫中行走时都是踩着小碎步,佝偻着身子,毕恭毕敬,可这蹇硕偏偏不是如此,反而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行走。

    宫中的内侍虽然已经是个不完整的男人,可蹇硕这步履之间,还是努力地流露出一种男儿气概。

    在宫中多年,蹇硕可说的上是很了解刘宏。宫外的人都说这个当今天子贪财好sè、昏庸无能,但蹇硕知道刘宏不过是喜欢标新立异,搞一些稀奇的玩意儿。只是这些兴趣爱好在那些个清流党人眼中被视作是不务正业罢了。

    刘宏年少便继承大宝,而初即位时,那些文武大臣们便一再进谏,劝说刘宏将更多的jīng力放在政务上,结果反倒弄巧成拙,让正处在少年心xìng的刘宏对繁琐的政事越加反感,越加疏远了政务,也才让大汉朝弄得如今的地步。

    蹇硕正是清楚的明白这点,因此一言一行刻意做出与众不同的样子。事实上,也正是这种特意伪装出来的男儿气概,让蹇硕在众多内侍中脱颖而出,为刘宏所看重,一路扶摇直上,从小黄门做到中常侍,如今更成了新成立的西园禁军中的上军校尉。

    “朕让你查的事,可有何眉目?”刘宏望着做出一副赳赳武夫状的蹇硕开口问道。

    “回皇上,奴婢的确查到少许线索,正要回报于您。”蹇硕拱手说道。

    “哦,是么,你说来便是。”刘宏走到龙榻上躺下,缓缓说道。

    “奴婢查到贼首张角逃脱之rì,天牢的守卫非但疏忽职守,而且似乎还恰好空出了一段时间给那些逆贼营救贼首张角,时间之巧合,实在是让奴婢觉得其中大有蹊跷。”蹇硕轻声说道。

    闻言,刘宏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sè,沉思有顷,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此事就到这里吧,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喏!”蹇硕点头应道,俄而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给刘宏说,“这是奴婢在关押卢大人的牢中墙缝里寻到的东西,奴婢不敢擅作主张,还请皇上圣鉴。”

    “这是什么?”刘宏疑惑的伸手接过,那是一张泛黄的薄纸,上面隐约还有墨迹。

    缓缓展开,只看了一句,刘宏忽然正sè端坐起来,双手捧着那纸一字一句的看下去。

    “罪臣卢植狱中泣血上书,臣少从通儒故南郡太守马融……谨略陈八事:一曰用良,二曰原禁,三曰御疠,四曰备寇,五曰修礼,六曰遵尧,七曰御下,八曰散利。………恢弘武帝之德,复我大汉天威……望圣上明鉴!”

    看到最后,刘宏突然发现那墨迹竟是透着一抹诡异的殷红,凑近了看过去,他这才发现,纸上的字迹并非由墨汁写成,分明是丝丝血迹…

    刘宏的双手攥得很紧很紧,指甲深深的陷入到手掌中……

第三十二章 暗流涌动(二)

    是夜,司空府。

    西厢的一间房内,明黄的烛光将整间屋子照耀得通亮,几道人影在印在雪白的墙上,只留下极淡的颜sè。

    只是这些人的脸sè,没有一个是好看的,端坐在正zhōng yāng的正是当朝司空,三公之一的,他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而在他的右首是自家的两个后辈袁绍袁本初和袁术袁公路,左首则是他最为信任的谋臣荀爽,此人虽“荀氏八龙”中的第六位,但若论才学,则数第一,因此得到了“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评赞。

    袁隗虽未出言,但从他的面sè来看,他不过在压抑着心头的怒气而已。发怒的缘由,自然还是为了西园校尉之事,当初刘宏提出要成立西园新军之时,他作为三公是极力赞成的,因为在他心目中,此事对一向在朝中势微的士人来说,实在是一天赐良机,若是能在新军中争得几校人马,那么自己在朝廷上说话的底气必定要足不少,甚至对于实现士人主政的理想,也是大有裨益的。

    但袁隗未曾想到,为此事自己jīng心谋划了许久,到头来却落得个两手空空,损兵折将不说,还丢了老大的人。反倒让那叫童英的大出风头,甚至能得天子垂青,要亲自赐婚。

    一想到这里,袁隗便心中不忿,他原本早就想为自己的两个子侄袁绍或是袁术向那万年公主提亲,因为与皇室联姻乃是最有效也最迅速稳固和提升权柄的策略,君不见那何进何屠夫,不过是因为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妹有宠于刘宏并被立为皇后,才得以随之升迁,一跃成为大将军的么?

    如今可好了,那童英在西园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拒绝了刘宏的赐婚,他袁隗又怎能拉下老脸去向刘宏提亲,毕竟连一平民都不愿意娶的公主,作为天下第一大家的袁家子侄如何又会去娶?

    “诸位都是智多之士,当以为如今局面,该如何是好?”袁隗终于开口,目光却是微微瞥向身侧的袁绍,袁绍自然感觉到了袁隗的目光,面sè一红,低下头去,他自然也能听出袁隗话语中那浓浓的嘲讽之意。

    坐在袁绍身侧的袁术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得sè。

    袁术与袁绍一样,同为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之后,传说他出生的时候,神仙托梦给他母亲,说她怀中的孩子有一段天命在身,因此袁术颇得其父袁逢的偏爱。

    说起来袁术和袁绍还是亲兄弟,皆是为司空袁逢之子。只不过由于袁逢之兄袁成早逝,袁绍便被过继于袁成为养子。同时袁绍母亲仅是个婢女,而袁术乃是袁逢嫡长子,因此年幼之时,袁术处处在袁绍之前,天生的优越感让他对自己这个堂兄颇不在意。

    然而袁绍虽被过继给早逝的袁成,但其人聪敏好学,折节下士,因此知名于当世,名声在外,连族内之人也开始高看袁绍,袁绍也并未让族人失望,逐渐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才能来,反倒是压了袁术一头,这让袁术心中一直颇为不忿,如今看到袁隗如是说,他如何不窃喜于心。

    “叔父,此事确是侄儿大意…”袁绍低声开口道。

    “袁绍,我本甚看好于你,奈何你却让老夫如此失望。”袁隗打断袁绍的话,冷声道,“难道你不知这西园校尉对我士人之重要?”

    袁术心里乐开了花:叔父,您就继续失望吧。

    袁绍闻言,忍不住微微一震,自他有表字之后。袁隗从未这样直呼其名,今rì如此称呼,显然是心里怒极了。连忙跪下:“此事是侄儿失了算计,请叔父责罚!”

    一旁的荀爽见状,微微摇头道:“司空,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会有思虑不周之处,想必本初已经知道错了。如今之计,当要设法挽救。”

    “如今木已成舟,还能如何挽救法?”袁隗摇头叹道。

    “司空无需自扰。”荀爽顿了顿,淡淡一笑:“何况现下最惶恐不安的只怕另有其人。”

    “慈明此话何意?”袁隗望向荀爽,开口问道。

    “在下以为,这西园校尉之事只怕根本就是那些阉党所谋划,为的是分割那何屠夫的兵权,如今上军校尉为小黄门蹇硕所领,其人总领西园禁军,直接受命于皇上,亦可说是军权尽落阉党之手,只怕这几rì里那何屠夫每夜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荀爽开口说道。

    “这是何故?”袁术皱眉问道。

    “何故?”荀爽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缓缓道,“窦武之祸乃是前车之鉴,难道何屠夫不担心自己成为第二个窦武么?”

    荀爽所言的窦武乃是当朝窦太后之父,先帝在位之时立其长女为皇后,窦武遂以郎中迁越骑校尉,封槐里侯。而后先帝驾崩﹐窦武以拥立刘宏称帝有功,被拜为大将军﹐更封闻喜侯。其人与司空陈蕃共秉朝政,引用尹勋为尚书令,刘瑜为侍中,冯述为屯骑校尉。又起用李膺、杜密、刘猛等党人,并以太后诏诛戮**宫省的中常侍管霸﹑苏康等﹐得到士大夫的拥护。

    然而,建宁元年窦武与陈蕃定计翦除诸宦官。可惜事机泄露﹐宦官曹节﹑王甫等人劫持刘宏和窦太后,诏令收捕窦武等。窦武召集北军五校兵士数千人驻屯都亭下,与王甫﹑张奂率领的虎贲﹑羽林和五营士对阵。结果兵败自杀,被枭首于洛阳都亭,宗亲、宾客、姻属悉被处死,家属徙rì南。

    如今的何进处境情况与窦武何其相似,同是因为与皇上联姻而身居高位,然处处受制于宦官,只怕如今何进的心境也与当初的窦武一般了吧。

    屋内众人皆是聪慧之士,一听荀爽如是说,皆是须臾便反应过来,不由皆点头称是,袁隗郁结的眉头也稍稍纾缓了些。

    “既是如此,那我们也总不能等到阉党将何进诛灭之后,再坐以待毙吧?”袁绍却是开口道。

    “我有一计,或可让我士人一举取得朝政大权。”荀爽忽然开口道。

    “慈明有何良策,快快与我说来。”袁隗闻言,大喜道。

    “此计名为驱狼吞虎…”荀爽缓缓将自己的想法与众人道来。

    “好,好,好。”那袁隗听了,不禁击节连说三个好字,当下道,“明rì乃是何进寿辰,我便亲自去大将军府,公路、本初你二人随我一同前去。”

    “喏。”袁绍和袁术同时拱手道。

    众人商议结束,荀爽起身告辞,袁隗却将自己的两个侄儿留了下来。

    “叔父,你留我二人,还有何要事吩咐?”袁术望着袁隗开口道。

    “公路、本初,你二人都是我袁氏子弟,亦是我最亲近之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们。”袁隗望着二人缓缓道,“这些年我想了很多,也见过了许多,到如今明白了一个道理——士人的风骨,永远也敌不过刀口的锋利。没有足够的实力,休想要成大事。”

    “侄儿谨记!”袁绍与袁术闻言,当下拱手道。

    “慈明这驱狼吞虎之计确是不错,然而稍有不慎我们士人亦会引火烧身,若说窦武是何进的前车之鉴,那么陈蕃、李膺便是我们士人的前车之鉴…”袁隗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们士人再也经不起一次党锢之祸了。”

    袁绍闻言,深以为然道:“那照叔父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想要实现我们天下大治的理念,靠嘴是不行的。”袁隗缓缓开了口,举起攥紧的拳头,说道,“这世上唯有掌握了武力才能有大声说话的资本,我们要实现理想,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行。所以我们务必要能控制一支属于自己的兵马,否则的话,就算我们聚集了天下间所有的名士,一样是难以成事!”

    袁绍与袁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拱手道:“侄儿明白。”

第三十二章 暗流涌动(三)

    河东、刺史府。

    李儒正伏在案上为自家主公处理着政务,门外却有一人匆匆跑了进来,望着李儒开口道:“姐夫,姐夫。”

    “怎么了?看你急匆匆的模样。”李儒望着来人,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说道。

    来的是董璜,其人乃是董卓长兄董擢的儿子。董卓只有一个兄长,而这个兄长对他也非常疼爱,可惜死的早,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就是董璜。董卓对董璜非常溺爱,如同亲生儿子一样,对他更是百般栽培。

    而李儒则是娶了董卓的女儿,凭借着翁婿的关系,再加上他本人也不是庸才,也成为董氏家族的核心成员。

    从血缘关系来说,董璜与董卓自然比李儒来得亲,但相比起李儒,董璜却觉得董卓似乎要更信任对方一些,无论什么事情,董卓都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女婿,大小事务也都放心的交予李儒处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连董璜见了他也是一口一个姐夫的喊得分外亲热。

    “姐夫,叔父可在府中?府外有一宫中内侍自称有圣上密旨,要见叔父。”董璜扭头望了眼门外,轻声说道。

    “密旨?”李儒闻言先是一怔,俄而开口道,“你叔父正在后院休憩,我去请他出来,你先将那人带到此处好生款待。”

    “好。”董璜点点头,转身离去。李儒则是快步走到后院中,推开门,屋中的软榻上一个体魄魁梧,膀阔腰圆的彪形大汉出现在李儒的视线当中。这大汉年纪大约有四十上下,一脸的络腮胡子,脸庞黝黑,全身上下带着一股风尘之气,正是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董卓。

    “是文优啊,有何事啊?”董卓听到李儒的脚步声,坐直了身子开口道。

    “主公,府外有人求见。”李儒轻声说道。

    “何人啊?”董卓开口道。

    “是一宫中内侍,说是有密旨在身,要见主公你。”李儒缓缓道。

    “哦,是么?”董卓站起身,有些疑惑的说道,“什么事情,居然还要密旨传诏?”

    “主公你去见了不就知道了么?”李儒却是淡淡笑道。

    “那好,随我一道去吧。”董卓大手一挥,开口道。

    “喏。”李儒一拱手,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董卓见过公公,有失远迎,还望公公勿怪。”客厅中,董卓见到了来人,拱手说道。

    “董大人言重了,奴婢奉命特来宣诏圣上的旨意。”那内侍见到董卓,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边缘由火漆密封,开口说道,“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董卓接旨。”

    既然是密旨,自然不能当众宣读,董卓恭敬的接过圣旨,并不着急打开来,只是转头望向侄儿董璜,指着内侍开口道:“璜儿,好生款待,不可怠慢了公公。”

    “侄儿明白。”董璜走到内侍身边,一摊手说道,“公公请。”

    说罢,董璜便领着内侍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董卓和李儒二人。

    董卓缓缓展开那封密旨,只扫了一眼,旋即将密旨递给李儒,笑着开口道:“文优,你来看看。”

    李儒接过密旨,摊开来细细观了一遍,亦是微微一笑:“主公,这真是天助我也,有此密诏,大事可成啊!”

    “是啊,先前我还在想rì后出师无名,想不到这名分便送到了嘴边。”董卓脸上笑意愈盛,“还是文优你深谋远虑,先前朝廷征召我入朝为官,你劝我不要着急,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幸甚,幸甚!”

    董卓说的是年前朝廷曾征召他入朝为少府一职,当时诸人皆以为入朝为官乃是大好事之时,唯有李儒坚决反对,后来董卓听从了李儒的意见,随便寻了个托辞,没有入京。

    “我这也为主公您的大业着想,朝廷呈三足鼎立之势,大将军、阉宦、士人各为一派,主公你受召入京,那么便要交出兵权,而一旦离了我凉州士卒,那些人又如何会将主公放在眼中。”李儒轻声说道,“而这河东之地距京师不过数rì之遥,一旦洛阳有变故,随时都可以驱驰而入,既是如此,主公你又何必去做那笼中之鸟?”

    “嗯。”董卓连连颔首,“那接下来我们又当如何呢?”

    “静待良机便是。”李儒嘴角露出自信的笑意,开口说道。

    “良机?”董卓微微一怔,“如今朝局稳定,连黄巾贼患也几近平定,天下行将太平,这良机从何而来?”

    “天下太平?”李儒摇了摇头,“那人谋划多年,如何会甘愿好不容易形成的局面趋于平定…”

    “你是说玄…”董卓似乎明悟过来,目光看向李儒。

    “正是,若是我猜的无差,黄巾之乱只是他的第一步棋,其目的是要透过『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来唤起改朝换代的cháo流民心,当此一目的达成,那人若是废汉篡政也就成了顺天应人之举了!”李儒缓缓的说道。

    “那我们难道就坐以待毙?”

    “呵呵,明公勿忧,他们必有后手,我们只需要静待他们出手后,再相机而动便是。”李儒笃定的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篡政是顺天应人,难道我们不是?我们只等做那只黄雀便是。”

    “文优此言甚合我意。”董卓闻言抚掌大笑道,“我得文优有如文王得姜尚,何愁大事不成。”

    “不过还有一事,或许提前做了更好。”李儒忽然又开口道,俄而伏在董卓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董卓闻言,不禁抚掌大笑道:“确是好计!只要有这女子在手,就不怕水镜那老儿不交出《古文尚书》了,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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