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野菜
“姐姐,好像是我推的夏花姐姐。”孟壮拉住孟秋生,苦着一张脸。
孟秋生猛地一怔,看了孟二牛一眼,拉着孟壮走得远了一些,才问:“真的是你?”
孟壮低着头,搓着自己的衣角:“我记得春桃姐打你的时候,我是伸手推了一把的,我没看见夏花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孟秋生沉默。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孟二牛,拉了拉孟壮,“壮子,咱得跟爹说一声。”
“姐!”孟壮猛地抬起头来。
孟秋生叹气:“壮子,这不是小事儿,姐姐做不了主。”说着便喊孟二牛。
孟壮低着头,没有言语。
直到孟二牛过来后,才抬头怯怯地喊了一声:“爹。”
“爹,壮子说,花儿那事儿……好像是他……”
孟秋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二牛抬手止住,拉着两个人一边往家走,一边开口,说道:“秋生,壮子,这事儿别再往外说了。”
“爹?”孟秋生有些意外。
“怎么爹说的还听不懂吗?”孟二牛瞪了孟秋生一眼。
孟秋生垂下头,哼哼:“我以为爹爹也是那种嫉恶如仇的人呢,我以为爹爹也觉得花儿很可怜,会给花儿做主呢。”
“做主?怎么做主?”孟二牛又瞪了孟秋生一眼,“花儿她娘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咱们能怎么着?是吧壮子送给他们家还是怎么着?壮子要是进了他们家不少块肉也得脱层皮。你看看花儿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啊,还不如……”
“不如怎么?”孟秋生追问。
孟二牛叹了口气:“回家问问你娘吧,爹就是想把花儿接过来,爹出面也不大好啊。”
“我去吧。”孟秋生眨了眨眼,“我就说咱们家有好药,大娘那么喜欢贪小便宜,一定会答应的。”
孟二牛摇头:“咱们这才走又回去,显得不好吧。”
“那有什么?花儿要是再留在他们家,指不定怎么着呢。”孟秋生说着就往回跑。
孟二牛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领着孟壮往家走去。
“爹,对不起。”孟壮低着头,同孟二牛道歉。
孟二牛摇头:“不怪你,你敢承认就很好了。咱们快点回家,去给你夏花姐姐收拾个地儿。”
父子两个手牵手往回走,而孟秋生则是一脸高兴地去喊孟夏花。
没想到的是,孟秋生到了孟大牛家的时候,孟春桃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
“孟春桃你做什么?”
“孟秋生,这话该是我来问你吧?你往我们家跑的这么勤做什么?”孟春桃抱着手,斜睨了一眼。
孟秋生气恼,伸手就要推孟春桃。
孟春桃砸吧砸吧嘴,笑道:“啧啧,瞧瞧这推人推得这么熟练,花儿是你推倒的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孟秋生瞪了孟春桃一眼。
“哼,我娘从来没有罚过我,可是先前居然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吼我。孟秋生,这可都赖你。”孟春桃笑了笑,“不过也没事,花儿说了,愿意帮你承受。”
“承受什么?”
“自然是我想找你出气,花儿不让,我只好找她出气咯。”孟春桃笑的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孟秋生皱眉,问道:“花儿呢?”
“不知道。”孟春桃冷冷地说着就要关门。
“你做什么!”孟秋生伸手抵住门,一脸的气愤。
“怎么回事啊,又吵吵!”曹氏在屋里面吼了一声。
孟秋生急中生智喊道:“大娘,我娘说我们家有好多好药,让我来接花儿去住两天,等回来的时候再给你们拿点。”
曹氏在里头安静了一会儿,扭着身子出来,一把拉来孟春桃,将大门敞开,看了孟秋生两眼。笑道:“我们要那么些药有什么用啊,谁家还盼着长病啊?”
“大娘,我娘这些年吃的药不止是治病的,还对养身子也很有用处,尤其是对……”孟秋生看了孟春桃一眼,对曹氏示意要悄悄的说。
曹氏附耳过去听完了之后,微微弯了下嘴角,又道:“花儿要是去你们家住几天也不是不行,那我们家这么多的活儿,怎么办?”
孟秋生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脸上却笑着看了孟春桃一眼:“不是有春桃姐姐吗?春桃姐姐一看就是很能干的,有春桃姐姐在,大娘还担心什么啊?”
曹氏皱眉看了孟春桃一眼,咧了咧嘴:“也是。”
“娘!”孟春桃皱眉,“花儿走了的话,我……”
“你闭嘴。”曹氏瞪了她一眼,又问道:“花儿呢?”
“花儿……”孟春桃咬了下唇,“去给有才洗褯子了。”
“不是让你去洗的吗?”曹氏一下子扬高了声音。
“花儿自己要去的。”孟春桃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又看了孟秋生一眼,“要不是孟秋生过来,你也没那么多事儿。”
“你说什么?”曹氏挽了挽袖子,瞪着孟春桃。
孟春桃往里面又缩了缩:“我去找花儿。”
“那你往里面缩什么?”孟秋生唯恐天下不乱地添了一句。
孟春桃恨恨地瞪了孟秋生一眼,跑出去找孟夏花了。
孟夏花回来后,曹氏居然还一脸慈爱地将孟夏花拉到自己身边嘱咐:“去你二叔家长点眼色,便真的当成过去养着了,该干的活就抢着干点。不过也看好了,别在摔着伤着的啊。”
一番话说得孟夏花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孟夏花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解地看了孟秋生一眼,却看到孟秋生在使劲地憋着笑。
跟着孟秋生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孟夏花才开口问道:“秋生姐,你到底和我娘说了什么啊?”
“女人嘛,还不是希望自己永远都跟出嫁时那般美?”
孟夏花看着孟秋生张了张嘴。
“怎么了?”孟秋生发现身边的人有些异样,不禁停下来看着孟夏花。
“怎么觉得秋生姐今天说的话好像……好像……”
“不像是我说的?”孟秋生歪着头看了孟夏花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我娘说的。我娘啊前几年不是一直躺在床上嘛,天天念叨这样的话,我都能背出好几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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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认错
孟夏花愣了一会儿,也笑了出来。
方才在想什么啊,都差点以为孟秋生也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呢,那种感觉很奇怪,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心存骐骥。似乎自己一个人真的太孤单了呢……
“花儿!花儿!”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孟夏花愣了一下,旋即转头,看到跑的气喘吁吁的胡蝶时,突然笑了。
有胡蝶一直同自己不离不弃,其实也算不得孤单了呢。
“胡蝶你跑这么喘做什么啊?”孟秋生在一旁笑话胡蝶。
胡蝶瞪了孟秋生一眼,却接着有自己笑了起来。“我听说花儿要去你们家住,那是不是我以后也能去玩了?”
“说的好像你以前没去过似的。”孟秋生笑着摇头。胡蝶也笑:“这不一样了啊,以前是去找你,以后可以去找花儿玩了啊。反正花儿在他们家的时候,我才不乐意去呢。”
“你也不常去花儿他们家,那你怎么和花儿这么好?比和我还好呢。”孟秋生突然疑惑。
胡蝶眯着眼睛笑嘻嘻的不说话,孟夏花便也捂着嘴笑。
不过,孟秋生这么一问,孟夏花倒的确是觉得好奇了呢,的确没见胡蝶去过几次自己家里,下河村的孩子这么多,为什么偏生的胡蝶就和自己好呢?
孟秋生看着两个人相似的笑容,摇头:“都说人和人讲缘分,你们两个倒是随了这种说法。”
孟夏花和胡蝶互相看了一眼,又咧嘴笑了笑。
“胡蝶,你怎么什么都听得这么快?你是听谁说我要住到二叔家去的?”几个人又走了几步。孟夏花突然停下来问胡蝶。
胡蝶笑了笑,看了孟秋生一眼:“还不是她那个大嘴巴的弟弟。”
孟秋生脸色突然一变,拉住胡蝶的手,细细地问孟壮都说了些什么。
胡蝶有些莫名其妙,只说孟壮就是在外面玩的时候,说她娘今儿要煮鸡蛋吃,因为夏花姐姐要来了,正巧胡蝶打哪儿走就听到了。
听胡蝶这么说,孟秋生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大门,对胡蝶道:“胡蝶,你明日再来找花儿吧。”
“做什么呀!都到门口了再撵我走,还怕我吃你们家的鸡蛋不成?”胡蝶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孟秋生愣了一下,才摇头:“不是这个……是今儿……”
“胡蝶,没事儿,过会儿我去找你。”孟夏花看出孟秋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开口帮着孟秋生解围。“我也是才来,还不知道是不是二叔二婶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呢,胡蝶,你先回去吧。”
“那你得告诉我。”胡蝶还是有些不乐意,可是毕竟孟夏花说的有理,便也不在说什么,只是还是不是很高兴。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
孟夏花一直冲着胡蝶摆手,直到看不见了才放下手来。
“花儿,胡蝶不会生气了吧?”孟秋生有些不安。
“不会。”孟夏花笑了笑,“胡蝶不是那样的人。”
孟秋生便点头:“嗯,花儿,对不起。”
“好好的说对不起做什么?”孟夏花眨了眨眼,“姐姐不带我进去嘛?难道还要站在这儿不成?”
孟秋生这才扯了一下嘴角,牵着孟夏花的手进了家门。
一进门,便先把孟壮喊了过来。
孟壮站在孟夏花面前,看着孟夏花额头的伤疤,脸憋得通红。
“怎么了?”孟夏花不解地看了一眼孟秋生。
“哎哟,花儿来了,快进屋快进屋。”秦氏站在门口招呼着。
孟秋生扭了孟壮一把,孟壮不禁皱眉:“姐姐我知道,你别掐我了。”
已经走到前面的孟夏花不禁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没事没事,你快先进屋吧。”孟秋生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孟夏花皱了皱眉,便跟着秦氏进了屋子。桌子上一个瓷碗里盛着几个煮鸡蛋,孟夏花的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秦氏便笑了笑,拿了一个鸡蛋递到孟夏花手里:“吃吧,今儿还没吃饭吧?”
孟夏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低头剥起了鸡蛋,“二婶,不用特地煮鸡蛋的。”
秦氏明显愣了一下才问:“你怎么知道是特地给你煮的?”
鸡蛋是多么金贵的东西啊,尤其他们这样的家庭里。孟大牛家也不过是孟有才还没满月的时候吃过几个鸡蛋罢了,而孟二牛家,虽然自己来的次数不多,可是秦氏躺在床上养身子的时候,也没见她吃过鸡蛋啊。何况,胡蝶还说了,孟壮嚷了她娘为了自己来,煮鸡蛋了。自己怎么还会不知道这是特地煮的呢?能让孟壮那么得意的宣扬,还不是因为孟壮自己也没吃过几次鸡蛋……
看着孟夏花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秦氏叹了口气,把孟夏花拉到自己怀里,伸手摸了摸孟夏花的额头。
孟夏花缩了一下。
秦氏便掉下泪来。
“二婶怎么了?”孟夏花突然有些紧张,这才第一天来他们家,就把秦氏弄哭了,这可怎么好。
秦氏摸了下眼睛,说了一句:“对不起。”
孟夏花张了张嘴,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孟秋生不知道为什么吼了孟壮一声:“刚才承认的还挺快,现在怎么怂了!每种!”
“谁说我怂了的?我是男子汉!”孟壮不甘示弱的声音刚落,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孟夏花看着孟壮,刚想开口问一句什么,就看到孟壮一下子低下头,冲着自己说:“夏花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害你摔破了头。”
“啊?”孟夏花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
秦氏皱了一下眉,起身把孟壮也拉了过来,又对着院子里的孟秋生招了招手:“秋生,快进来。”
孟秋生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进了屋子,看了孟夏花一眼,又瞪了孟壮一眼。
秦氏说:“花儿,婶子也是才知道孟壮失手推了你,这次把你接到我们家,一来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养伤,二来,这是我们家壮子犯的错,理应我们来承担。”
“二婶……”孟夏花开口,就被秦氏止住。
“按理说,我们应该上你们家去道歉,可是大嫂那个人……花儿,我不是要挑唆什么的,你自己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在我们家,婶子保证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的头上留疤。只是……你也别怨壮子,他也不是成心的。”
“二婶,我知道。”孟夏花笑了笑。“原来今天秋生姐姐就是为了这事儿啊,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儿呢。壮子,你别内疚了,没事。我都被春桃欺负习惯了,何况你也不是故意的。”
孟壮登时抬起脸来:“夏花姐你真的不怪我?”
031:摘菜
孟夏花摇头,孟秋生便笑着推了孟壮一把。笑骂:“你倒是高兴了。”
“秋生姐,这事儿你也别到处说了,既然我娘以为是春桃做的,你也没有必要非要让壮子去认这个错。”孟夏花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拉了拉孟秋生的袖子。
孟秋生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拉着壮子走的,我还怕你心里头别扭呢。”孟秋生有些不好意思。
孟夏花便笑着摇头。能够给孟春桃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也不容易啊,自己心里一点也不别扭。虽然这个代价是自己受伤换来的,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孟夏花还是会选择让自己受伤,让孟春桃多多劳动一些的。
秦氏看着三个孩子笑嘻嘻的模样,心里头也觉得高兴,便又张罗着要下厨炒一盘子菜。可是进了厨房,秦氏才发现家里已经没有什么菜了。空着手出来喊孟秋生。
孟夏花和孟壮也跟着过去,就听见秦氏在给孟秋生说去山上采什么。
“二婶,我们也一起跟着吧?”孟夏花想跟着孟秋生看看,她是不是要去采野菜。
秦氏看了看他们,便点了点头,嘱咐孟秋生好好带着孟夏花和孟壮,别磕着碰着的。
孟秋生点头,又找了一个小篮子递给孟夏花,便带着他们去了后山。
孟秋生指着地上那种开着红白花的植物同孟夏花将:“那个叫做喇叭夹,可甜了,你尝尝。”
说着,便摘下了那个花,抽了抽后边。
孟夏花学着她的样子也吸了一口,果然是甜甜的。
“好喝吧?”孟秋生笑了笑,“不过这个东西啊可不能喝多了,不然会像酒一样,醉了的。”
孟夏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看到绿油油的开着黄花的东西,孟秋生说:“这种东西啊还有蓝花红花的呢,不过只有开黄花的能吃。”
孟夏花点头,一一往心里记。
孟秋生又说:“若是下了雨啊,这儿会有好多好多蘑菇呢,不过现在就找不到。”
“蘑菇鲜艳的不能采哦。”孟壮跟在后面一边捡着小石子,一边冲着孟夏花嚷嚷。
“有毒是不是?”孟夏花笑。
“咦?夏花姐姐知道啊?”孟壮似乎很受挫的模样。
孟秋生便笑:“花儿虽然从来没出来采过菜,可是咱们阿婆肯定是教过花儿一些的。对了孟壮,你捡石子做什么?”
“我看你们在采野菜,那就不用我了嘛,我捡来玩啊。”孟壮眨了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孟秋生便瞪他:“这些菜还有够不够的说法吗?现在花儿在咱们家,咱们本来就得多采一些,而且,过会儿再给大爷大娘送一些去。”
“为什么啊!”孟壮不乐意了。
孟夏花也是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孟秋生问:“为什么还要给我娘送一些去啊?我娘根本就……”
“花儿,我听胡蝶说你以前也想过来采野菜是不?这次啊就给你娘送一些过去,你娘尝到甜头,以后就会让你来采野菜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起来的。有了这些野菜秧子,家里头怎么也能过一段时日了。虽然说吃这个也不是长久办法,可是……还没有收成,咱们也就只能先这样了。”
孟夏花点头,采起野菜来也更加卖力了许多。
秦氏比起曹氏回过日子的多,看到三个孩子采回来的野菜后,便去做了三样子。
和上棒子面和野菜叶子蒸的菜窝窝头,搽了一锅菜疙瘩,还捞了几个菜饼。
秦氏拿了几个窝窝头和菜饼放到包袱里,喊过孟秋生和孟夏花来,嘱咐:“花儿,和你秋生姐去给你爹娘送过去,记得再跟着秋生回来啊。”
孟秋生听了,便将孟夏花拽住:“娘,我自己去吧,万一大娘真的不让花儿回来了呢?”
“哪能去给她娘送东西还不让她跟着的,没事,你俩一起去吧。你大娘不是还等着娘给她磨一碗抹脸的粉吗?不能不让花儿回来。”
孟夏花听着孟秋生和秦氏的对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似乎都很担心自己掉进狼窝似的。可是自己到底还是孟大牛家的闺女,就算来这儿住个十天半月的,将来还是得回去。如今这么防着曹氏,这么关怀自己,等到自己回到家里的时候,不适应了可怎么办?
到了孟大牛家的时候,正巧碰上孟春桃洗衣服回来,一双手搓的通红,看到孟夏花就狠狠地剜了一眼,冷道:“怎么?头上的疤好不了了,滚回来了?”
“你怎么说话呢?”孟秋生登时就皱起了眉:“花儿这头还没好呢,你怎么就盼着她留疤?”
“哼。”孟春桃冷哼一声,摔了一下门就进去吆喝,“娘,那个小不死的回来了。”
曹氏皱着眉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孟夏花时,一下子耷拉下脸来:“不是说去你二叔家住几天吗?怎么才去就回来了?”
“大娘,我和花儿是来给你们送点东西的。”孟秋生忍着笑,赶紧上前一步,将那包袱递了上来:“这是今儿我娘刚做的,拿来给大娘尝尝,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曹氏伸着手接了过去,看也没看一眼,眼睛还是落在孟夏花身上。
“哦,大娘,我就是带着花儿来给你送吃的,我娘还要留花儿多住几日呢。”
“哦,住吧住吧,没事,咱们家也没什么事儿,花儿你甭惦记着。”曹氏立马堆出一个笑来。
“……”孟夏花嘴角抽了抽,赶紧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孟春桃却不干了,一下子跑了过来,拽着曹氏的衣袖:“娘,咱们家怎么没事?天天这么多活,花儿就知道在别人家享福,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你给好好的晾你的衣服去!”曹氏瞪了孟春桃一眼。
孟秋生看了看,便牵住孟夏花的手,同曹氏道别:“那大娘没什么事儿,我就带着花儿先回去了。”
“哎,回去吧。花儿好好听你婶子的话啊。”曹氏脸上带着虚虚的笑意。
孟夏花点头,跟着孟秋生往回走,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曹氏训斥孟春桃的声音:“你这个死丫头,花儿去你二叔家,少吃咱们多少粮食?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就能最少比平时多吃一口饭!傻不拉几的,干点活怎么了?能累死你还是怎么着?你看花儿在他们家住着,他们还给咱们送吃的,这种好事上哪去找?”
孟秋生攥紧了孟夏花的手,有些担忧地唤了声:“花儿?”
032:教训
孟夏花看了孟秋生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
真的没事,反正都习惯了。
等自己攒够了钱,就离开这个家,带着阿婆一起离开。
再也不用看这些人的这些嘴脸,只是……
孟夏花抬头看了孟秋生一眼,这些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自己便只能辜负了。不过转念一想,等到以后,自己能够和阿婆生活的好了,还是可以来见她们的。孟夏花便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回到孟二牛家之后,孟秋生拉着孟夏花进了自己的屋子,让她歇着,便又跑了出去。
孟夏花皱眉,又没有什么累得,做什么要歇着呢?
起身从有些破碎的窗户纸上望出去,就看到孟秋生急急忙忙地跑进了秦氏身边,在秦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秦氏看了一眼孟夏花这边的方向,拉了孟秋生一把。
孟夏花隐约听见秦氏说了一句什么:“以后少去……别老说……花儿心里苦……”
靠在墙上,孟夏花微微皱起眉头,怎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可怜的呢?秦氏和孟二牛一家对自己是好,可是这种好,却会让孟夏花觉得有些压抑。
比如,吃饭的时候,秦氏可劲儿地给孟夏花夹菜,孟壮和孟秋生便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扒饭,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不去看桌子上的菜一眼。
比如,洗碗的时候,孟壮拉着孟夏花的手,一个劲的给她讲笑话,直到孟秋生洗完了才放开她,就是不让她动手。
再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孟秋生总是会细心的给孟夏花捏好被角,然后才会去吹了油灯,回来躺下。听孟壮说,她盖的被子,还是秦氏特地把当年从娘家带过来的被子里找出来晒好的。
那样的珍重的对待,孟夏花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都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孟夏花将自己埋进胳膊里微微叹气。
“花儿,花儿,快出来!”
冷不丁听到门口有胡蝶的喊声,孟夏花皱了皱眉,赶紧跑了出去。却看到孟壮和孟秋生已经在那儿了,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看到孟夏花只好,便说了一句:“来了。”
胡蝶被她们推到前面来,看了孟夏花一眼,笑道:“花儿这额头好的果真是快,还真没有留疤。”
孟夏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其实仔细摸一摸还是能感觉出来有些不一样的。怔怔地笑了笑:“都是二婶和秋生姐姐照顾得好。”
“花儿真是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孟秋生装模作样地捂住脸。
孟壮推了孟秋生一把:“姐姐,你们就不能说正事儿?”
“什么事儿啊?”孟夏花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胡蝶像狐狸似的笑的奸诈,看着孟夏花笑道:“花儿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洗衣服的时候,孟春桃总是捣乱的事情?”
“嗯?”孟夏花隐约觉得胡蝶又有了什么鬼点子,便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花儿,咱们也去欺负她吧!”胡蝶眨着眼睛一脸期待的模样。
“啊?”孟夏花皱眉,“可是她每天都会去洗衣服啊,怎么偏生的你们就今天想到去了呢?”
“花儿,你不知道,孟春桃那个脾气啊,可不止是我们恼她,连以前和胡蝶不对付的一些小子小丫头的,都恼了她了。一群人在河边都等着堵她呢。”孟秋生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着。
孟夏花听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我这个姐姐啊,也算是有本事了。我们就去看个热闹吧。”
“夏花姐,做什么只看热闹啊,要是能出手,咱们也得出手才是啊。”孟壮皱眉。
“傻。”孟夏花忍不住点了一下孟壮的脑袋:“借刀杀人才是最好的方法。”
孟壮皱着一张小脸,听不明白。
孟夏花却也不再解释,只是跟着胡蝶往河边走。
河边果然聚集着一堆人,只是看起来并不像是去和孟春桃作对的。
孟夏花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胡蝶回头:“花儿,怎么了?”
孟夏花一脸凝重地看着胡蝶,问道:“你是从哪儿听说今儿他们要来对付春桃的?”
“啊?”胡蝶皱了皱眉,咬了下嘴唇:“是……是从前和孟春桃玩的很好的英子。花儿,你这副样子,难道……”
“看来,今儿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孟夏花冷冷地看了那些人一眼,笑道:“胡蝶,秋生姐,壮子,记住打不过咱们就跑。”
话音刚落,孟春桃便已经走了过来,盯着孟夏花过了一会儿,冷笑道:“真是贱骨头,居然真的让你没留下疤?”
“姐姐似乎很失望?”孟夏花似笑非笑地迎上了孟春桃的目光。
孟春桃冷笑一声,指着不远处的一盆子衣物:“去洗了。”
“又不是我的活,凭什么我去做。”孟夏花瞥了她一眼。
孟春桃哼了一声:“花儿,有时候我都觉得,那天爹把你打了个半死后,回来的人都不是你了一样,从前你可不会顶嘴的。”
胡蝶皱眉刚想说什么,便被孟夏花拉了一把。
孟夏花看着孟春桃一字一句道:“姐姐,你可知道鬼门关长得什么样子?你若是见了,你也会变得。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像从前一样呢?”
孟春桃皱眉:“花儿……”
“姐姐还不快点洗衣服吗?回去晚了,就不怕娘不给你饭吃吗?”
“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孟春桃冷哼一声,上前猛地推了孟夏花一把。
孟夏花一愣,被孟春桃推了一个趔趄。胡蝶登时就怒了,反手就给了孟春桃一巴掌。
孟春桃身后的那些小子小丫头的互相看了一眼,便也上来,几个人厮打到了一起。
你踩我一脚,我打你一巴掌的,我抓你头发,我挠你痒痒。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打起来,虽然手法笨劣,可是竟也打的惊天动地。
等大人们闻讯赶来的时候,很多人脸色已经挂了彩,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曹氏黑着一张脸,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吼道:“春桃!夏花!给我滚回家去!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033:归家
“大娘,花儿她……”孟秋生想要说什么,抬头就被孟二牛瞪了一眼,咬了咬唇,又把头低了下去。
孟夏花看了孟秋生一眼,想要冲她说点什么,胳膊上却猛地一痛。曹氏瞪着她骂道:“还不赶紧滚回去?”
孟夏花低头,跟着孟春桃慢吞吞地往家走。
胡蝶站在孟夏花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凑到孟壮身边道:“你说你大娘能打死你夏花姐不?”
“胡蝶!”孟秋生瞪了她一眼。
胡蝶吐了吐舌头,看了一圈围着的人,叹了口气:“我先回家了。”
孟秋生点了点头,看着胡蝶一蹦一跳地走远,抬头,就对上了孟二牛阴沉着的脸。孟秋生不由得怯怯地喊了一声:“爹……”
孟二牛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胡蝶的背影,念叨:“到底是寡妇家的孩子啊,浑身的晦气,以后,你们少和她在一起玩。”
孟秋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底下。
孟二牛便又叹口气:“花儿回去了就回去吧,你们也别多想了,等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我去看看。”
除此之外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孟秋生看了一眼孟夏花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跟着孟二牛回了家。
孟大牛家这时候又是鸡飞狗跳的乱遭。
孟春桃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扯开嗓子哭嚎:“娘啊,都是花儿啊,我好好的洗着衣服她就领着一群人去找事儿,娘,花儿就是个混账东西,不知道什么东西养的这么个性子……”
孟夏花撇了撇嘴,也抬起手来抹眼睛:“娘,姐姐为什么总说我不是您生养的似的,说的好像娘不是个东西似的。”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曹氏瞪了孟夏花一眼。
孟夏花继续抹着眼角,颤颤地道:“姐姐不是经常说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或者是我是狗娘养的,或者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养的吗?”
曹氏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
孟春桃此时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似的,止住了哭声诧异地看了孟夏花一眼。紧接着便觉得腿肚子一痛,抬头便看到曹氏黑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风里瞥见孟夏花似乎是笑了一下,登时心里一紧:“娘,都是花儿……”
“闭上你这张臭嘴!整日里不说点有用的!你觉得花儿是狗娘养的?”曹氏阴测测地看着孟春桃。
孟春桃咽了咽唾沫,颤抖着嗓音开口道:“娘,我不是说您,我是说花儿生的没教养……”
“花儿也是娘生的,也是娘养的,姐姐还说不是在指桑骂槐吗?”孟夏花不停地往火上浇油,“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花儿,可是你也不用因为讨厌我,连带着把娘和弟弟都一起讨厌了啊。”
“这关孟有才什么事儿啊?”孟春桃更加诧异。
“娘你看,姐姐连弟弟都不喊了,直接喊孟有才了,还那么咬牙切齿的。弟弟的衣服她都不好好洗……”
孟春桃脸色一白:“我没有……”
“那弟弟的衣服呢?”孟夏花眨着眼睛问孟春桃。
之前走的时候,孟夏花便记得孟春桃时空着手回来的,胡蝶和孟秋生都说孟春桃是去洗衣服的,可是现在衣服恐怕早就不知道被孟春桃忘到那个旮旯里了。
果然,孟春桃一下子慌了起来,站起来就想往外跑。
曹氏一把拽了过来,耍了一下:“你弟弟的衣服呢?”
“……”孟春桃低下头去,有些无言以对。
“你聋了?我问你话呢!你弟弟的衣服呢?”曹氏又拧了孟春桃一把。
孟春桃咬着唇,腾地落下了泪。
孟夏花在一旁看着,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好拧的不是自己。只是看着孟春桃那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心里头微微有些同情,可是对敌人的同情,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孟夏花与孟春桃之间,终究不可能好好地做姐妹,所以孟夏花,绝对不会对孟春桃有慈悲的感觉。这个世上,除了阿婆和胡蝶,没有人值得她同情。孟夏花知道,那些疼自己的人,在这个家里,什么都算不上,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罢了。
她和孟春桃的战役里,她绝对不能输。
孟夏花看着孟春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扬起脸来,看着曹氏:“娘,我去找弟弟的衣服吧?没事儿,我不怕冷,我的伤口也好了,不信娘你看看。”
孟夏花说着凑到了曹氏的身边,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孟夏花看了曹氏每次躲都来不及,从来不会这样亲昵地凑到曹氏身边。
孟夏花的这一番作为,让曹氏都怔了怔。
低下头,曹氏仔细地看着孟夏花的额头,和之前蹭伤了的手掌。突然觉得,孟夏花的这张脸,其实比孟春桃的要水灵的多,虽然从小就不受自己待见,但是孟夏花却似乎并不曾抱怨过,至多只是可怜巴巴地将自己望着。
如果这个孩子当初出生的时候没有让自己遭那么多罪,也许……
只是一想到生产时的痛楚,曹氏脸色便又沉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么些年受的苦,都是因为这个没有福气的臭丫头。
曹氏一冷脸,怒道:“还不快去找!”
孟夏花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方才明明看到曹氏的神色松动了,本以为孟夏花可借着这次机会,改变自己在曹氏心里的地位,只是为什么曹氏的心如此冷硬,同样是亲生的女儿,孟夏花似乎怎么做,都无法超越孟春桃的地位。
难道,孟夏花要一直受压迫这样偷偷摸摸地攒着银子,直到自己有能力离开吗?
孟夏花咬了咬牙,深深地叹息。
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在河边转了一圈,孟夏花也没有找到洗衣服的木盆,不禁皱眉,难道孟春桃根本就没有出来洗衣服?可是如果孟春桃没有出来洗衣服的话,在自己说她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反驳呢?
又在河边呆呆坐了一会儿,孟夏花才起身往回走,一路上,想了许多应变的方法。
没想到的是,孟夏花一进家门,就愣住了。
孟春桃手上端着水盆,跪在地上。曹氏抱着孟有才坐在瓜架子下面。看到孟夏花进来,曹氏就瞪了她一眼:“还不快点把门关上!”
孟夏花点头,一边关门,一边在心里念叨,你们打我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顾及的。
“春桃,你说,你都干了什么?”
曹氏猛地吼了一声,孟春桃一哆嗦,水盆一斜,便有些水洒到了身上。
孟夏花在孟春桃身后撇了撇嘴,突然觉得经常关柴房的自己其实挺幸运的。
034:缘由
孟春桃罚跪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在孟夏花走了之后,她在后面嘀咕了一句:“你能找到孟有才的衣服算你有本事。”
这句话正巧被孟老太太领着出去转悠回来的孟有才听到了,孟有才以为是孟春桃把他的衣服都弄没有了,咧开嘴便哭。
孟有才一哭,曹氏便更愤怒了。
劈头盖脸地打了孟春桃一顿后,便问孟春桃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春桃闭着嘴就是不吭声,曹氏一生气,便让孟春桃顶着水盆跪在院子里,什么时候把事情说明白了,什么时候才算完。孟春桃也是好骨气,愣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其实她也没法说。
怎么说?其实是她找的人故意要去捉弄孟夏花?还是说,孟有才的衣服被她使唤着让那个特别喜欢摸小姑娘屁股的三狗子给扔到树洞里去了?不管是哪一点说出来,都只怕会受到比现在更严厉的惩罚。
所以孟春桃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吭声。
孟夏花空着手回来,看了孟春桃半天,才招手把孟有才喊到身边:“有才,大姐为什么被罚?”
“二姐……”孟有才登时便又要撇着嘴哭。
孟夏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曹氏,拉着孟有才走到一旁:“你别哭,二姐就给你找新衣服穿。”
“真的?”孟有才睁大了眼睛看着孟夏花。
孟夏花算了算自己攒下的银子,拿出一点了给孟有才买新衣服还是可以的。便点了点头,嘱咐孟有才:“你得把大姐为什么受罚告诉我,而且……不许跟娘说。”
孟有才点头,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孟夏花讲了一遍,说到自己的衣服被孟春桃丢了的时候,孟有才还眨巴眨巴眼问孟夏花:“二姐真的给我买新衣服?”
孟夏花点头。
“那二姐哪里来的银钱?”孟有才歪着头看孟夏花。
“我跟着胡婶婶学着打络子呢,等上镇上卖了就有钱了。”
“真的?”孟有才似乎还是不太相信似的。
孟夏花使劲地点了点头。
孟有才欢呼一声,颠颠地跑到了曹氏身边。孟夏花脸色一变,就像拉住孟有才,可惜自己的手再快,也没有孟有才的嘴快。
孟有才还没跑到曹氏身边便喊了起来:“娘,娘,娘,二姐说要给我买新衣服!”
曹氏皱着眉头看了孟夏花一眼:“你……”
话还没说完,孟春桃一把扔了水盆站了起来。
“孟春桃!你还反了天了!”曹氏的怒气登时又被孟春桃点了起来。
孟春桃却没有顾忌曹氏的怒火,只是冲着孟夏花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竟然用这种贱方法讨好有才!你可真不要脸!”
“你说谁是小贱人?有才是弟弟,对他好是应该的,什么讨好不讨好的,难不成姐姐对有才的好,都是讨好,都是为了利用?”
“你放屁!”孟春桃还是等着孟夏花,“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会有这么下贱的法子?”
“你来来回回就会说下贱吗?也不知道是谁比谁下贱!”
“都给我闭嘴!”曹氏一声怒吼,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曹氏走到孟夏花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孟夏花一圈,笑道:“花儿,和娘说说,你拿什么给有才买新衣服?”
孟夏花在心里偷偷舒了一口气,笑道:“胡婶婶教我……”
“那怎么以前没见你拿回来呢?”
“我……”孟夏花怔了一下,看了曹氏一眼:“我才刚学会,也就打了几个,胡婶婶说等着过两天去镇上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卖得掉……所以,花儿没往家带过……”
“哦?”曹氏笑着抬手抿了一下嘴角,看着孟夏花,突然伸手一把拧上了孟夏花的胳膊。
“娘——”孟夏花猛地一惊,抬头看着曹氏。
曹氏冷哼:“不知道有没有钱,就给有才夸下海口买新衣服?一副络子才卖几个钱?你当老娘我未出阁的时候没打过络子没卖过络子吗?”
“……”孟夏花愣住,看着曹氏,半天才嗫喏道:“一年一个价钱……胡婶婶的络子每年都卖的很好的,胡蝶还能吃上白面馍馍呢……”
“放你娘的狗屁!”曹氏啐道,“那个寡妇能赚到白面?哼,你以为那是用络子赚的吗?半老的徐娘还能有那么多的银子,谁知道每个月进城里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了,不要脸的小畜生,你还喜欢和那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小杂碎混在一起玩,还真是不管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后你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往那个寡妇家跑的那么勤快,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活该!”孟春桃在一旁冷哼。
孟夏花却觉得浑身发抖,这个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胡寡妇明明是靠自己的才智和勤劳在赚钱,为什么这些人就觉得人家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计?就因为寡妇门前是非多吗?孟夏花使劲的喘着气,却怎么也没能平复下心中的怒气。
“娘,花儿不服气呢!”孟春桃在一旁幸灾乐祸。
曹氏瞪了孟春桃一眼,一没留神,手上一松,孟夏花一下子挣了开去,上前就给了孟春桃一耳光。
孟春桃一愣,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孟夏花一推,就把孟春桃推倒在地上。
孟春桃顿了一下,扯开嗓子就哭:“娘啊,你看啊,这个小贱人简直就是个疯子啊,做什么打我啊!”
“呸!你才是贱人!要不是你把有才的衣服弄丢了,娘才不会这么……”
“我怎么了?”曹氏阴测测地在一旁看着孟夏花,冷哼道,“你这是为那寡妇抱不平?”
“我……”孟夏花张了张嘴,本想撇清自己,却意外的选择了沉默。
曹氏在一旁冷笑:“还真是为了那寡妇?哟,你真是长能耐了啊!是在那寡妇家,被人家洗了脑子了吧?为了一个破寡妇,竟然连你自己的姐姐都打了?你还真是好本事好本事啊!”
曹氏一边说着,一边在院子里转悠了起来。
孟夏花心里一惊,当下就想往外跑,孟春桃眼疾手快,一下子跑到门口,上了门闩,斜眼看着孟夏花:“花儿,姐姐告诉你件事儿,阿婆担心有才没有衣服了,去二叔家找壮子小时候的衣服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你闪开。”孟夏花皱眉。
“我偏不!”孟春桃示威似的看着孟夏花,“花儿,你说咱娘能打死你不?”
孟夏花一愣,转头便看见曹氏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根鞭子出来。
“你给我滚过来!”曹氏吼道。
035:发现
孟夏花打了个哆嗦,看着盛怒中的曹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要是真的那么听话的走过去了,只怕不被曹氏打死,也得打个半死。
要跑,门口却被孟春桃堵着。这孟春桃有防备的情况下,自己能够推倒孟春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若是往屋里跑……
还不如在院子里宽松,跑起来也方便呢。
孟夏花皱眉,突然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在吃着果子,笑嘻嘻的孟有才身上。
离着孟有才近的时候,曹氏总不能脸孟有才也一起打了吧……
孟夏花咬牙,在曹氏举起鞭子的时候,忍着疼挨了一鞭子,便往孟有才身边跑。
孟有才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胳膊上的衣服被抽烂了的孟夏花,还笑着问:“二姐在干嘛?”
傻子。孟夏花白了他一眼,就听到门口的孟春桃大喊:“娘,你快看啊,孟夏花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这个时候居然还往有才身边凑乎!”
曹氏却被孟春桃的一嗓子,喊得回了神,一把送了手上的鞭子,上前将孟有才抱了起来:“有才听话,去屋里头好生呆着。”
“不要,外面好玩。”孟有才却摇了摇头。
曹氏又看了孟夏花一眼,皱眉:“你在那寡妇家打的络子……真能卖钱?”
孟夏花愣了一下,赶紧点头。
“那……”曹氏拧着眉头,一副很难抉择的模样,“那你过几天,去把钱拿回来吧。”
孟夏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地点头。
曹氏又看了孟春桃一眼:“你把有才的衣服弄丢了,你说怎么办?”
“我找三狗子……”
“三狗子?”曹氏皱眉。
孟春桃一把捂住了嘴,有些惊慌地看了曹氏一眼。三狗子在村里的名声可是一点也不好,他和胡蝶的人缘都不好,只是胡蝶是因为出身,而三狗子则是因为为人作风,除了喜欢摸小姑娘的屁股,他还喜欢去偷人家的东西。虽然下河村并没有多么富裕的人家,可是三狗子却还是喜欢偷偷摸摸的,似乎格外的有成就感似的。
孟夏花此时得了便宜,便瞥了孟春桃一眼,笑道:“姐姐不是被三狗子摸了一把,然后三狗子就帮你把衣服藏了起来了吧?”
孟春桃沉默了下去。
孟夏花一看孟春桃不说话了,立马凑到曹氏面前:“娘,姐姐这是默认了。”
孟春桃抬头狠狠地剜了孟夏花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踌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曹氏一眼:“娘,我……”
“你什么你!”曹氏瞪了孟春桃一眼,“还不快去把有才的衣服找回来?”
孟春桃慢吞吞地打开门闩,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娘,能让花儿和我一起去吗?我自己弄不出来……”
“混账东西,你都干了些什么!花儿,跟着春桃一起去。”曹氏又骂了几句,才推了孟夏花一把。
孟夏花点了点头,心想,出了家门,就算是孟春桃再怎么想要揍自己,那么大片地方,自己也不见得能吃亏。
谁知道,一路上孟春桃都只是低着头安静的走路,连搭理都没搭理孟夏花。
一直到了河边,孟春桃才回过头来,看着孟夏花道:“花儿,我不知道三狗子把弟弟的衣服扔到哪个树洞里了。”
“树洞?”孟夏花诧异,孟有才的衣服都是曹氏亲自挑选的布料,亲手做的衣服,那些衣服比起她们两个身上穿的来,不知道舒服柔软了多少倍。居然就这样被孟春桃丢到了树洞里,还不知道得脏成什么样,万一再有个破损什么的……
孟夏花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孟春桃:“姐姐,你就为了嫁祸给我,做的这么狠啊?”
“哼。”孟春桃翻了个白眼,开始挨着一颗一颗树检查了起来。
孟夏花在一旁看着只撇嘴。
“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找!”孟春桃回过头来瞪了孟夏花一眼。
孟夏花耸了耸肩:“我又没有你那么蠢。”
“你说什么?”孟春桃猛地瞪圆了眼睛。
孟夏花撇嘴:“姐姐啊,你别总是学人家瞪眼睛,就跟惹毛了的猫崽子似的,一点威慑力没有不说,你就不怕天天这么瞪着,眼珠子掉出来?”
“……你就会吓唬人。”孟春桃皱了皱眉,却还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孟夏花忍着笑意,走到河边。
“喂,你干嘛呢?”
“姐姐你傻呀,能够塞进一盆衣服的数,能是你刚才看的那些细细的小树苗吗?咱们找那些粗壮的大树就好了。”孟夏花对着孟春桃大大方方地翻了个白眼。
孟春桃脸一红,看着孟夏花问道:“花儿,我问你件事情。”
“嗯?”孟夏花不解地看着孟春桃。
“你……”孟春桃刚一开口,突然看到了什么似的噤了声,拉了拉孟夏花的衣袖。
孟夏花顺着孟春桃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三狗子在一棵树前徘徊着。
“衣服被扔到那里面了吧?”孟夏花问孟春桃。
孟春桃却只是死咬着嘴唇不松口。
孟夏花突然笑了笑:“姐姐,你真的让那个三狗子摸了屁股了?”
孟春桃在孟夏花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怒气冲冲地等着她:“你再说一句看我不把你舌头割下来。”
孟夏花才不怕孟春桃的威胁,她只是撇了撇嘴,拉了拉孟春桃:“姐姐,你就不想做点什么,让三狗子知道你的厉害?”
“做什么?”
孟夏花只是抿着嘴笑了笑,伸手将河边的一个破盆子捞了起来。“姐姐,你身上带着绳子吗?”
“我又不想勒死你,带绳子做什么?”孟春桃没好气地看着孟夏花。
孟夏花却眯着眼睛看着孟春桃的腰间。
“你想做什么?”孟春桃一脸警惕地看着孟夏花。
“姐姐,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孟夏花示意孟春桃把围腰的带子解下来,自己也解了下来。将两条衣带连在一起打了个结,然后就绑到了地上的木桩上,另一头绑上石头放在那个破盆子里。
“姐姐,一会儿我跑过去了,你就把盆子推到对面给我。”
孟春桃皱眉:“那样,三狗子一眼就能看见咱们了。”
“就是要让他看见咱们!”孟夏花笑的活像一只抓住鸡的狐狸。
036:发现2
“三狗哥。”孟夏花绑好了“绳子”,便站直了身子,冲着那在树洞旁很猥琐的三狗子打招呼。
三狗子听见动静就回头来看,一看是孟夏花,便摸着下巴十分猥琐地往这边走。
孟夏花故作紧张:“哎哟三狗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姐姐就在那儿站着等着你呢,你可慢着点啊。”
孟夏花一边说,一边向不远处的孟春桃打了个手势。
孟春桃沉默了一会儿,立马也笑着开口:“哎哟,花儿啊,你也别老站在那儿了,快跑过来,咱们得回家了。”
“哎。”孟夏花点头,撒腿就往孟春桃身边跑。跑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冲着三狗子眨了眨眼:“三狗哥,我们可要走了。”
三狗子听了一着急,冲着孟春桃姐妹两个都窜了过来。
孟春桃紧张的一把掐住孟夏花的手,孟夏花龇牙咧嘴,接着便笑了开。
三狗子被地上的绳子一绊,整个人都栽到了河里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一片淤泥。
“哈哈哈哈……”孟春桃看着三狗子的那张脸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夏花却抽出了自己的手,跑到那个树洞那儿,把孟有才的衣服掏了出来。除了最外面的几件衣服有些污浊以外,里面那些衣服洗干净一些,晒晒太阳还是好的。
瞥了一眼,还在洗着脸的三狗子,孟夏花赶紧拉了孟春桃。
“做什么呀?”孟春桃狠狠地甩开了孟夏花的手,“这个时候不是好好地看着三狗子这副熊样,跑什么啊?”
孟春桃真是个不怕死的,声音大的就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三狗子一听孟春桃的话,当下便停下了洗脸的动作,狰狞地看了过来。
孟春桃惊得后退了一步,看着三狗子,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你……你想做什么啊?这跟我没关系啊,都是花儿做的。”
孟夏花叹了口气,点点头:“对,都是我做的,可是三狗哥啊,要不是心里有什么龌龊的思想,你能看不到地上的绳子?”
孟夏花说完撒腿就跑。
孟春桃愣了愣,骂了一句:“贱人。”也跟着跑了起来。
等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回家的时候,便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原本应该在地里干活的孟大牛扛着锄头,皱着眉头坐在院子里。曹氏背着身子看不出模样,就连一向不出屋门的孟老太太都是皱着眉头坐在孟大牛的身边。
孟春桃一愣,什么都不敢说了。
孟夏花抿了抿嘴,开口道:“娘,弟弟的衣服找回来了。”
曹氏回头,双眼通红,就像是忍耐了许久一样,看到孟夏花,那股怒气终于能够发作出来了。
孟老太太叹了口气,看了孟夏花一眼,对着曹氏道:“媳妇儿啊,好好说啊,问清楚了就行了,你别太生气了。”说完又看了孟夏花一眼,又叹了口气。
“娘,我有数。”曹氏竟对着孟老太太笑了笑。
“娘?”孟春桃看着院子里的情况大约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便壮着胆子喊了曹氏一声。
曹氏冲着孟春桃招了招手:“来,春桃,进屋里好好看着弟弟,别让有才出来,听见了吗?”
曹氏的声音有些温柔的过分,孟夏花心里一跳一跳的,偏生就是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孟春桃看了孟夏花一眼,才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曹氏小心地掩上房门,才笑着走了过来。
那个笑容太过诡异,孟夏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曹氏笑着问。
可是这样的笑容,比以前曹氏黑着脸骂她更让她觉得恐怖。孟夏花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看了孟老太太一眼。谁知道孟老太太却把脸转了过去,不去看她一眼。
孟夏花心里猛地一惊,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不然为什么连一向疼爱自己的孟老太太都是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模样?
“说,这是哪来的?”曹氏一把捏住孟夏花的胳膊,一直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钱袋,一把扔到了孟夏花的脸色。
一股热流从鼻子里留了出来,孟夏花抬手摸了一把,手上竟是一片妖冶的红色。
不过曹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用力捏了捏孟夏花的胳膊,又问了一遍:“这是哪里来的?”
孟夏花看了孟老太太一眼,有些不理解,这些银子明明被自己好生的藏在了阿婆的被褥下面,怎么会被翻出来的呢?
“你甭看了,今儿为娘给你阿婆换被褥,掉出来的,你可真是长本事啊。”曹氏看见了孟夏花的眼神,又猛地拽了孟夏花一把。
孟夏花低下头去,嗫喏:“我不知道。”
“不知道?”曹氏提高了声音,“不知道难道是这些银两长了腿自己跑过来的?”
“……”孟夏花没有出声。
“你说不说?”曹氏猛地一吼。
孟夏花觉得耳朵里都嗡嗡地响了起来,可是要怎么说呢?说实话的话……孟夏花看了一眼孟大牛身边的锄头,自己一定会被打死的。可是扯谎的话,要怎么说才合适呢?打络子是无论如何都挣不到这么多的,到底要怎么说呢?
“花儿。”孟老太太突然开了口,孟夏花有些惊喜地看了过去,却听孟老太太说了一句:“你跟阿婆说实话,是不是把阿婆跟你说的那个拿去卖了?”
“……”孟夏花突然觉得浑身一股寒意。孟老太太居然这样想她?
“什么东西?”曹氏皱眉,突然放开了孟夏花,一脸奇怪地看着孟老太太:“娘,你不是真的藏了什么好东西了吧?”
“阿婆,我没有。”孟夏花冷冷地开口,又看了一眼那被曹氏掷在地上钱袋,笑了笑:“这是我和胡蝶一起攒的,是想让阿婆过的好一些……”
“什么?”孟老太太似乎怔了一下。
“阿婆和花儿说的……花儿都忘了,那是阿婆的,不是花儿的,花儿不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要遭天谴的。”这句话是说给孟老太太的,也是说给曹氏的。
孟夏花看了曹氏一眼,扯了扯嘴角:“娘,花儿不是故意攒钱的,只是娘对阿婆一点也不好。”
“你说什么?”曹氏转过头来,甩了一巴掌。
孟夏花捂着脸,却还是笑了笑:“娘,打我的时候,心里头舒坦吗?”
037:挨打
打我的时候,你心里头舒坦吗?
孟夏花含笑的一声问,令曹氏蓦地怔住。
心里有舒坦吗?舒坦吗?曹氏看着孟夏花,一时无语。
她只是习惯了,喜欢了有事没事就拿着孟夏花出气而已。可是孟夏花却肿着一边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问:“娘,打我的时候,心里头舒坦吗?”
她这幅样子,让曹氏感到心慌。
一闭眼,又是一巴掌落了下去。
孟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曹氏一眼,拄着拐杖念叨:“孩子他娘啊,花儿就是再不好,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当初生她的时候你既然没掐死她,做什么又整日里和她是仇敌一般的看她不顺眼啊!”
“阿婆……”孟夏花呢喃了一句,叹了口气。
“孩子他娘。”孟大牛突然出声。
曹氏愣了一下,便住了手,看了孟大牛一眼,便又踹了孟夏花一脚。
孟夏花咬着唇,冷眼看着这被自己称为爹娘的两个人,心里阵阵发冷。明明还不是冬天,却为什么已经感觉像是到了严寒深冬了呢。
孟大牛招了招手,让孟夏花过去。
孟夏花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孟大牛吼道:“还不快点滚过来?”
孟夏花一哆嗦,被曹氏推搡到孟大牛的面前。
孟大牛看着孟夏花,啧啧道:“你还真是有本事呢,先是什么顾先生送你绝世佳酿,之后又是什么胡家对你那么好,现在居然还能藏这么多的银子。花儿,你藏这么多钱干啥?”
“……不干啥。”孟夏花低着头,轻声说。
“不干啥?”曹氏狠狠地掐了孟夏花一把:“不干啥还那么偷偷摸摸的?之前还说给有才买新衣服,说,是不是说的这些钱?”
“……”孟夏花不做声,只是看了孟老太太一眼。
孟老太太叹气,伸手就想把孟夏花搂在怀里,被曹氏推了一把。
“阿婆!”孟夏花皱眉。
孟大牛唰的就给了孟夏花一个大嘴巴子:“叫叫叫,说,阿婆和你说了什么好东西?”
“没有什么,我哄孩子高兴的。”孟老太太急忙开口笑了笑。
“哟,娘,你这话是说我和大牛都是傻子不成了?你先前那话,儿媳妇可是记在心里了呢。你一看见这些银子脸色就变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白疼了花儿这么些年了?您看,花儿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指不定就是卖了您那宝贝呢,您还是给我们说说,让我们帮您去看看?”
曹氏这时候都用上了敬词,摆明了就是想要孟老太太那宝贝。
孟夏花先前就知道,孟老太太不相信儿子,不管是孟大牛还是孟二牛,孟老太太的那个宝贝,谁都没有说过,就跟孟夏花说了。可是如今,看着孟老太太这架势,应该是相信了自己没有动她的宝贝。只是依旧还是不愿意让孟大牛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罢了。
孟夏花低头,叹了口气:“娘,阿婆和我说的……是……”手上一紧,是孟老太太握了握自己的手,孟夏花转头冲着孟老太太笑了笑,回过头来:“阿婆只是告诉我咱们家地头上那块小地方种庄稼格外好,所以,我每年撒种子的时候,都偷着留出了一些,还被二叔看见过……我就是想咱们打的粮食再多一些……”
“放你娘的屁!”曹氏又骂了一句,“咱们家这几年的庄稼就没见着比人家家的长得好,你还满嘴胡嚷嚷,你还不说实话?好,今儿我就打死你!”
“孩子他娘!”孟大牛瞪了曹氏一眼。
“哎,你瞪我干嘛?我做的不对吗?孟夏花不说实话不就得打吗?我就不信打不出一句实话来!”
“你打死她了就更听不到实话了。”孟大牛皱了皱眉,“孩子他娘,你去老二家,打听打听刚才花儿说的那事儿到底有谱没谱。”
“那你干啥?”曹氏白了孟大牛一眼。
“我来收拾这个小贱蹄子!”孟大牛阴森森地看了孟夏花一眼。
孟夏花皱眉,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转身跑,就被孟大牛一把拖了回来,按在石凳上就开始用木条抽。
一边抽一边问:“你说不说实话?”
孟夏花一边哭一边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真的都是实话。”
孟老太太在一旁抹着眼泪,劝着孟大牛住手。
孟大牛却只是诡异地冲着孟老太太笑:“你让我住手?行啊,把你的宝贝交出来。”
“哎呀,你这个天杀的,我哪有什么宝贝啊!”孟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坐到地上嚎。
孟夏花隐约觉得,孟老太太当初和自己说的似乎都有些隐瞒了,那个宝贝大约比孟老太太自己说的还要宝贝才是。只是不知道哪个东西自己身时候才能够去看一看……
身上一痛,却是孟大牛又下了狠手。
孟夏花抬头看着孟大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一阵腥甜。
“啊!”站在屋门口看热闹的孟春桃突然叫了一声,指着孟夏花一脸的不可置信,“爹爹要把花儿打死了?”
那句话说的近乎呢喃,可是孟夏花去似乎听见了似的,猛地转头盯着孟春桃,一咧嘴,血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显得妖冶至极。
“花儿?”孟老太太看着孟夏花的模样,一把扑过去抓住孟大牛的手:“大牛啊,不能再打了,再打这就出人命了!”
孟大牛推了孟老太太一把,抬手继续用木条抽孟夏花。
孟夏花嘴角带血,笑着看了孟春桃一眼,开口念叨:“姐姐,我若是死了,下一个就是你。”
孟春桃浑身一个机灵,也赶紧上前抱住了孟大牛的手:“爹爹,再打花儿就没气了,村正会把你送去见官的!”
“小兔崽子,给我滚一边去。”孟大牛抬脚就踹在了孟春桃胸口上。
孟春桃捂着胸口,就要哭,可是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白的孟夏花,额头上沁出了一头的汗。
孟夏花说的对,若是她死了,下一个只怕就是自己了。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孟夏花,可是有花儿在,自己干的活总是会少一些的,而且,自己还有人能欺负,若是花儿死了……
孟春桃根本连想也不敢想,看了孟大牛一眼,孟春桃突然爬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038:争执
当胡蝶跟着孟春桃跑到孟大牛的时候,就听到孟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蓦地一紧,猛地推开门,胡蝶紧紧地捂住嘴,跪了下来。
孟春桃也似乎反应不过来似的,愣愣地看着孟夏花,眼圈蓦地红了。
“我若死了,姐姐也会难过吗?”
孟老太太怀里那血人似的孟夏花,张了张嘴,冲着孟春桃笑。
孟春桃猛地一个哆嗦,看了孟夏花一眼,又看了一眼孟大牛。
孟大牛身上也有些血渍,闷着头坐在一旁。
“花儿?”胡蝶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摸了摸孟夏花的脸。
孟夏花歪头,冲着胡蝶笑了笑:“死不了。”
胡蝶手一颤,也哭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孟夏花,明明都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却还是笑着安慰着别人。孟老太太只是一个劲地搂着孟夏花不停地哭,不停地哭。
“孟阿婆,你别哭了。”胡蝶一边哭着一边劝着孟老太太。
孟老太太抹着眼角看了胡蝶一眼,问道:“胡蝶啊,阿婆和你商量件事你看中不?”
“阿婆啥事?”胡蝶拍了拍孟老太太的手,冲着孟老太太努力扯出一个笑来。
“你带着花儿去你们家住……”
“不行!”孟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大牛急急忙忙的打断了,“咱们家的孩子,哪能跑到别人去住,还是个寡妇!”
“寡妇怎么了?我娘就算是个寡妇,她心也是好的,不像你们家这样,亲生闺女都能打死了!”胡蝶拧着眉头和孟大牛争辩。
“尖牙利嘴的小贱人,这是我们家,由得着你来撒野?”孟大牛恶狠狠地瞪了胡蝶一眼。
胡蝶缩了缩脖子,感觉手被人握住,赶紧低下头看了一眼孟夏花:“怎么了花儿?”
“没什么,跟你没关系,你快回家吧。”
孟夏花还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倒也连贯的很,只是胡蝶看着孟夏花苍白的脸,怎么也不忍心就这么走了,当下腰板又挺直了,直直地盯着孟大牛:“你们倒是家世好,可是你们有把花儿当成闺女养了吗?你们这样的还不如把花儿卖了呢,指不定能遇上一户好人家,以后过得风风光光的!”
“我呸!真是没教养的臭丫头,说得这么好听,你怎么不让你娘把你卖了呢?”孟大牛也似乎是脑子糊涂了,竟真的同胡蝶争辩起来。
胡蝶冷笑:“我娘可不想花儿的爹娘,是黑心的罗刹!”
“嘿,小丫头还越说越起劲了哈……”孟大牛撸了撸袖子。
孟春桃突然上去扯了胡蝶一把:“胡蝶你快走吧,要是我爹也打死你了,我可没法交代啊!”
“用得着你交代!”胡蝶转头啐了孟春桃一口,“你想得到去找我,怎么不去找你二叔?”
“我娘去了啊……咦?娘咋还没回来呢?”孟春桃突然愣住。
孟老太太抬起脸来有些怨怒地看了一眼主屋,孟春桃顺着孟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顿了一下,便跑了进去。
“娘?”
还没等孟春桃跑进去,曹氏就掀起帘子走了出来,看了孟春桃一眼,走到胡蝶身边:“我们家的事儿,外人就别插手了。”
“你……”胡蝶气急,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恨恨地看了孟春桃一眼。
孟春桃被胡蝶看的心虚,将头低了下去。
“还不走吗?非得我们赶你走才好看?”曹氏皱着眉头看着胡蝶,“真是寡妇养的孩子没脸没皮了。”
“你干嘛总是带上我娘?我娘怎么着你们了,你们家的种……”胡蝶突然闭了嘴,直到这个时候,胡蝶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转头看了一眼孟夏花。
孟夏花只是闭了闭眼,没有说什么,可是却似乎已经印证了胡蝶的猜测。
孟夏花挨得这顿打,是因为那些种子的事儿,被发现了吗?
胡蝶咬了咬唇,慢吞吞地转身往外走,她多么希望孟夏花能够喊住她,告诉她,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次挨打不过又是孟大牛心血来潮了。
可是没有,知道胡蝶走出了门口,孟夏花也没有说一句话。
反而是曹氏喊住了胡蝶:“胡蝶啊,你是个好姑娘,可是你娘不见得就是个好女人,我们家你也看到了,往后你也别来了。”
“你以为我稀罕啊!你们家我才不乐意来呢。”胡蝶气呼呼地吼了一句。
却见曹氏脸色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就好,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了,往后可千万别来了。春桃,锁门。”
春桃瞥了曹氏一眼,点了点头,走到胡蝶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我真的不想花儿死。”说完,就闭上了大门。
隔断了胡蝶的视线。
曹氏看着孟春桃关了门还站在门口,便吼了一句:“还不快点滚过来?”
孟春桃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绕过孟夏花,跑到了曹氏身边。
曹氏颇为嫌弃地推了孟春桃一把:“你往我身边凑乎个什么劲儿啊?你弟弟的衣服洗了吗?饭做了吗?那么多事儿没干,你在这儿发什么呆?打的又不是你半死不活的也不是你,你还……”
“够了!闭嘴!”
曹氏愣愣地看了一眼孟老太太,歪了歪嘴:“哟,娘,你这是发什么火?你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住我们的,这心里头还盘算着小九九呢?也不想想花儿为啥挨了这么一顿狠揍,还不是你自己?”
“大媳妇儿,这么多年,我可没说过你一句重话,你打你来了这个家,什么都是让你做主,可是不也不能这么个做主法!你嫌我老不死的吃家里的,你也不能把怨气都撒到花儿身上,她到底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孟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曹氏。
原本曹氏被孟老太太说的心里是有几分不是滋味的,可是一看孟老太太拿着手指头指着自己,心里头又上来一股子火气:“要不是为了你们老孟家不断后,我能为了生花儿伤了身子吗?”
“为了花儿伤了身子,那是接生的不好,那是娘没伺候好你,你也不能把怨气都洒在花儿身上啊!”孟老太太抬手抹了一把脸,看了孟大牛一眼:“大牛,你和娘说实话,刚生有才的那一年,你们是不是想把花儿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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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伤寒
“是。”
一阵沉默之后,孟大牛爽快地应承了。
孟老太太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啊,我就带着花儿独过去吧。”
“你们能上哪儿过?”孟大牛皱眉,这说出去,还不让人戳死脊梁骨,儿子还在,就让老娘出去单住,这算什么?再加上现在孟夏花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怎么说的过去呢?
“用不着你现在好心了,横竖我们祖孙俩冻不死,村头上的破庙收拾收拾也不是不能住人。”
“哎哟,这么说来,您倒是一早就看好了地方了啊?花儿这偷偷摸摸的攒的这些钱,该不会就是为了出去单过吧?”曹氏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个人,突然捂住嘴,笑道:“娘,您啊,好好的和花儿在家里住着吧,哪能出去过啊?您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有个好歹的……”
孟大牛看了曹氏一眼,也忙不迭慌的点头。
曹氏拉了孟大牛一把,嘀咕道:“你娘手里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宝贝。你看她经常上外头溜达,也不是每天都去二牛家,指不定啊就是去看她那宝贝了。咱们先好好地稳住她,把那宝贝弄到手。”
孟大牛叹了口气:“就是没有宝贝,我也不能不养着我老娘啊。”
“你还真是个榆木疙瘩!”曹氏掐了孟大牛一把,没有再和他说什么,而是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孟夏花,冲着孟老太太笑道:“大牛实在是每个手劲,把花儿打得狠了,这些天啊,娘就受些累,先照料着花儿些。花儿这几天啊也不用干活了啊,咱家还有春桃呢。”
春桃猛地抬头:“凭什么都让我干?”
“花儿都那样了,你还能还让花儿干活?也不嫌晦气。”曹氏嫌弃地瞥了一眼孟夏花身上的血,扭着身子回屋里去了。
孟大牛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便喊了孟春桃,让她把院子里收拾一下,也进屋里去了。
孟春桃愣了一会儿,走到孟夏花身边,看也不看孟老太太一眼,就笑道:“花儿,你看,我真的不希望你死,你死了,什么活都得我干,可是凭什么呢?”
“春桃!花儿都这样了!”
“阿婆,我又不是瞎子,我都看到了,可是阿婆你看,花儿都这幅样子了,还死不了,真是祸害遗千年呐。”
孟老太太气结:“她是你妹妹!”
“哼。”孟春桃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声不响地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哗地一声泼到了孟夏花和孟老太太的脚底下。
“你做什么呀?”孟老太太瞪她。
“赶紧走,不然我就往花儿身上泼了。”
孟老太太叹气,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又弯下身子去拽孟夏花。可是孟老太太一拉孟夏花,孟夏花便皱眉,似乎忍耐着极大的痛楚。孟老太太看了孟春桃一眼,泪涟涟地问:“春桃啊,帮阿婆一把成不?”
孟春桃张嘴就想说不,可是转念一下,突然眯着眼睛问:“阿婆,你到底有什么宝贝啊?你给我吧,我帮你好生的照顾花儿。”
“哎哟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这都是什么命啊,老头子啊,你走的时候为啥不带着我一起走啊,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竟受人家的欺负啊!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你说这么些孙子孙女的,就花儿一个贴心的,还被她爹打的半死不活的啊!你说这可是亲姐妹啊,怎么什么事儿都得想着好处啊!我一个死老婆子我上哪儿给他们找宝贝去啊!一个个都惦记着啊,我死了都得惦记着啊……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孟老太太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了起来,孟春桃皱眉,就想过去捂住孟老太太的嘴。不过这个时候,曹氏的耳朵总是好使地很,一把推开屋门就走了出来,拽过孟春桃厉声问:“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没……没什么啊……”
“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大孙女就跟她娘一样,整天想着我的宝贝哟……”孟老太太此时还不忘了再嚎一嗓子。
曹氏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拧了孟春桃一把:“你也惦记着你阿婆的宝贝?小兔崽子,长能耐了啊?”
孟春桃忍了忍,突然瞪了曹氏一眼:“有本事你也打死我吧,反正闺女在你心里头就是来讨债的赔钱货,你心里眼里只有孟有才。花儿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你一点都不在乎,你就在乎孟有才有没有被吓到!我告诉你,孟有才非但没有被吓到,还给爹爹递棍子呢!”
曹氏手一松,便让孟春桃跑了开去。
孟春桃站在门口,眼睛红红地看着曹氏:“娘,你是不是觉得打死我了,就没人干活了?所以,也没有打死花儿是吧?”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曹氏却只是念叨着这么一句,也没有在去揍孟春桃,“把花儿弄屋里去。”
孟春桃咬着唇,一动不动。
“你!”曹氏瞪了孟春桃一眼。
孟春桃别咧嘴笑了笑:“你要打死我吗?”
曹氏愣住,突然叹了口气,亲自俯下身去,抱起孟夏花,把孟夏花放到了孟老太太屋里的床上。
出来的时候,又看了孟春桃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便转身进了屋子。
孟春桃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突然使劲把水缸放到,把里面的水都泼了个干干净净。
这么大的动静,孟大牛和曹氏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孟春桃又站了一会儿,突然跑进了孟老太太的屋里。
“你来干什么?”孟老太太回头看了孟春桃一眼,眼中有些戒备。
“阿婆,我是花儿的姐姐啊,我怎么会想她死呢?”孟春桃眼角通红,似乎真的是伤心的哭过似的。
孟老太太便叹了口气,“你们到底是亲姊妹,春桃啊,阿婆求你件事儿成不?”
“什么事儿?”
“你去你二叔家,给花儿讨点草药来。你看看花儿身上都是些伤啊,这么下去,阿婆担心花儿捱不过去啊。”
孟春桃沉默,站在屋子里没有动静。
孟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去床底下掏了掏,将一个小木盒抱着怀里看着孟春桃:“你听话,这个就是你的。”
040:遗弃
“这是啥?”孟春桃一点也不傻,一定坚持先看到东西才能去给花儿找草药。
孟老太太无法,只能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孟春桃的眼睛瞬间放出了光彩了。
躺在床上的孟夏花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并不是先前孟老太太同自己说的东西。躺在木盒里的是一只镯子。颜色有些发暗了,其实倒不见得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对于孟大牛这样的家庭来说,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个旧镯子,也算得上是件宝贝了。
只是这种东西,不是应该传给媳妇或者女儿的吗?为什么孟老太太一直留着?
“春桃,这个镯子,当年你娘没要,现在阿婆就给了你吧。”孟老太太却开口,恰好解答了孟夏花的疑惑。
孟春桃宝贝似的结果镯子揣在怀里,冲着孟老太太咧了咧嘴:“阿婆你放心吧,我一定给花儿找到草药。”
孟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孟夏花一眼。
孟夏花弯了弯眼角,示意孟老太太自己没有什么事儿。
孟老太太便叹了口气,给孟夏花捏了捏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孟夏花躺在床上,听见外面又传来一阵吵闹声。孟老太太似乎是想给孟夏花蒸个鸡蛋吃,孟有才看到了,便去跟曹氏说自己也想吃鸡蛋。
叹了口气,孟夏花努力的翻了个身子,浑身嘶嘶的疼着,似乎还觉得有些发冷。
孟夏花一怔,费力的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若是这个时候在发了热染了风寒,只怕自己真的会挨不过去吧。
滚烫。
孟夏花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生病可以来的这么波涛汹涌。
外面的喧嚣声,似乎离自己远去了,整个人就像是陷进海水里,一阵一阵压迫着胸口,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阿婆……”
似乎有人进了屋子,孟夏花呢喃地唤了一声。
耳边突然传来碗跌在地上,摔碎的声音,之后世界一片嘈杂。
孟老太太看着孟夏花潮红的脸,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里一惊。
跟着孟老太太走到门口的孟有才一看到跌在地上,摔坏了的鸡蛋,瘪了瘪嘴,张嘴就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曹氏擦着手,往这边看了一眼,骂道:“真他娘的浪费粮食,以为这鸡蛋来的很容易啊,我好不容易松了口,让你给这小不死的弄个鸡蛋吃,看看看,这小不死的就享不了这福!”
曹氏兀自骂了一会儿,屋里头却出了孟有才的哭声,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便有些好奇地伸了头进来看:“怎么……哎呀,娘,花儿咋了?”
孟老太太这才回头看了曹氏一眼,冷笑:“这个时候不骂了?”
曹氏脸上有些讪讪的,眼神飘忽:“又死不了,何必呢?”
“死不了死不了?媳妇儿我问你,要是花儿真的死了,你能不能掉一滴眼泪?”
曹氏一怔,突然快步走到床前,摸了摸孟夏花的额头。脸色一变:“这怎么发起热来了?”
“大牛打得那么狠,现在这个天,外头又不暖和,她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风。”孟老太太叹气,拉了拉曹氏的衣袖:“媳妇儿,这孩子也是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让大牛去找个郎中来给花儿看看,啊?”
曹氏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孟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咱们家今年还没买口粮,粮食还没收成。有才再过几年该让他念点书了,咱们家也没有那么多……”
“够了!”孟老太太十分失望的看着曹氏,“你就这么舍不得这些银子?”
“不是啊娘,其实……”曹氏看了一眼床上的孟夏花,拉了孟老太太一把,“郎中来了,一看不就知道花儿这是怎么回事了吗?你说以后让大牛怎么做人呐!”
孟老太太顿了顿,哼了一声:“早先大牛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那……那大牛也不是成心要把花儿打成这样啊……娘,咱再商量商量,花儿打小就命硬,指不定就自己扛过去了呢?老二家不是常年备着乱七八糟各种的药吗?我去找弟媳妇讨点药来给花儿用着呗,用得着去请郎中吗?”
孟老太太皱眉,似乎妥协,叹了口气便去拿着布子给孟夏花擦拭。
“媳妇儿啊,你去找点酒来吧。”
曹氏有愣了一下,才说:“不是说花儿晕酒晕的厉害吗?在一用酒出什么事儿可怎么整啊?”
“反正都晕过去了,让你找酒你就去找,哪来的那么多事!”孟老太太摔手。
惊得曹氏赶忙退了出去。
一出屋门,看了一眼那还眼巴巴地看着屋里的孟有才,曹氏皱了皱眉:“走,娘去给你煮个蛋吃。”
说着又看了一眼孟老太太的屋里,快步进了自己屋子。
不知道曹氏和孟大牛嘀咕了些什么,等着孟春桃从孟二牛家回来的时候,曹氏便笑眯眯地给孟春桃手里塞了三个鸡蛋:“领着弟弟出去玩去,这鸡蛋饿了就吃,你两个,弟弟一个,啊。”
孟春桃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曹氏啐道:“傻了不成?还是不乐意吃鸡蛋啊?”
孟春桃感觉将鸡蛋揣进怀里,拉着孟有才就往外跑。
曹氏看着孟春桃远去的身影,脸色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转身进屋喊出了孟大牛。
孟大牛小心地跑到门口看了一圈,才进了孟老太太的屋子:“娘。”
“你来做什么?”孟老太太没好气。
“娘,孩子他娘和我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还是自己带着花儿去镇上看看郎中吧,不然这孩子……”
“你说的是真的?”孟老太太问。
孟大牛忙不迭慌地点头,上前就去抢孟夏花。
孟老太太顿了顿,突然看了孟大牛一眼。
“娘,你咋这么看我呢?”孟大牛一惊。
“你可不是想着把花儿扔了吧?”孟老太太拧着眉问。
孟大牛一狠心,将孟夏花背到背上,看了孟老太太一眼:“哪能啊,这种事儿干过一次就够戳心窝的了,哪能再来第二次啊!”
孟老太太心里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大牛把孟夏花背出了家门,曹氏还一脸紧张地跟在身后。
“孟阿婆,他们要带花儿去哪?”
孟老太太一转身,就看到胡蝶皱着眉头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们。
孟老太太勉强地笑了笑:“花儿她爹娘带她去看郎中。”
“看郎中?”胡蝶皱了皱眉,看着孟大牛他们远去的方向,咬了咬唇:“我去看看。”
说着便跟在孟大牛夫妇后面追了过去。
胡蝶越走,越觉得孟大牛和曹氏不是带着孟夏花去看病的,因为这条路,胡蝶曾经跟着她娘走过一次。
那一次,是她娘觉得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带着胡蝶一起死的时候走的路。胡蝶记得她娘说过,这条路,走到头,便没有路了,要是回不去了,咱们娘俩就死在这儿。
虽然后来,胡蝶她娘看着胡蝶泪盈盈的脸,终于还是回了头,决定以后日子不管再难,也要走下去,可是这儿对胡蝶来说,却是心里最可怕的记忆。
人一害怕,便会慌张。
胡蝶慌乱中往回跑,却迷失了来时的路。曹氏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有人跟在胡蝶后面,行为鬼祟。
001:好人
“师父,你说这儿会不会有鬼啊?”
“胡说。”
孟夏花朦朦胧胧之际,感觉耳边一阵一阵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听着飘渺地很,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这是要死了吗?
孟夏花忍不住,又喊了一声:“阿婆……”
不远处的扶桑突然整个人都扑到了顾桦承身上:“哇啦啦啦,师父啊,这里面一定有鬼啊!”
“别胡说。”顾桦承皱眉。却也有些心慌了,他们找百年桑树找了许久了,不止一次有人说这可桑树在下河村,可是他们来过几次,也没见过这棵桑树。
好不容易前几日碰上一个老伯,直接给他们指明了地方,只是那个老伯说起这个地方的时候,神情有些奇怪。如今……莫不是里面真的有什么?
扶桑瞧了一眼顾桦承的神色,试探着开口:“师父,要不咱们撤吧?缺这么一味也不打紧吧。”
“混账东西,为师这么些年白教你了吗?”顾桦承被扶桑一说,登时起了怒气,也不管里面到底是豺狼虎豹也好,是鬼魅魍魉也罢,甩开扶桑就往里走。
走了几步,便突然停下了。
“师父?”扶桑声音发颤地在顾桦承身后问。
顾桦承回头,冲着扶桑笑的十分的温和:“扶桑乖徒儿。”
扶桑浑身打了个哆嗦,有些戒备地看了顾桦承一眼,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环住自己的胸膛,问:“干嘛?”
顾桦承白了他一眼:“为师对你没兴趣,快来,为师给你找了一个积累功德的好事儿。”
扶桑摇头,一脸的不信:“积累功德的事儿还是留给师父大人您自己吧,徒儿我这小身板就算了,在说了,大好人生我才刚刚开始,还不想死,现在就开始积累阴德,等我死了还不得直接飞升做神仙啊。”
“你怎么那么贫嘴?”顾桦承皱眉,“你还想不想学秋日酿了?”
扶桑低下头,狠狠地撰了下拳头,看着顾桦承,一脸正气:“师父,我要是回不来了,记得把秋日酿的房子烧给我。”
“你想什么呢?里面躺着一个姑娘。”顾桦承无奈地扶额。
谁知道扶桑听说里面躺着一个姑娘之后,双腿都打起了哆嗦:“是个姑娘你自己怎么不进去啊?一定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只是为师身上酒味太重。”顾桦承脸色有些奇怪。
扶桑怔了怔,终于大着胆子往里面走了几步,可也不过就走了几步的工夫,扶桑有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
“师父——”
“又怎么了?”顾桦承瞪了扶桑一眼。
扶桑咽了咽唾沫,抚了抚胸口,喘了几口气才道:“那个姑娘咱们是不是见过?”
“你的记性还不错。”顾桦承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腰里的酒。
“她怎么会在这儿?”扶桑问。
“我怎么知道,不过扶桑,你再站在这儿,她可就要死在那儿了。”
扶桑一怔,又赶紧掉头跑了进去,将孟夏花拖了出来。
出来之后,顾桦承便叹了口气:“多半是个和你一样苦命的孩子。”
扶桑又是一怔,突然跪在顾桦承面前:“师父救救她吧。”
“我是酿酒师,又不是医师。”顾桦承叹了口气,上前探了探孟夏花的鼻息,“还有气,背着她吧。”
“啊?”扶桑不解。
“出去,找个郎中,给她看看。”
扶桑大喜,立马将孟夏花背到了背上,小跑了几步赶上顾桦承:“师父,咱们去下河村吗?”
顾桦承顿住,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摇头:“直接去镇上。”
顾桦承又看了一眼伏在扶桑背上面色潮红的孟夏花,心里止不住的叹气。也许扶桑还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带着这个姑娘回到下河村,只是她既然被他们在这儿发现,便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了。看孟夏花的样子,绝对不是自己走到这儿迷了路的,八成是她家的爹或者娘,丢在这儿的。
这种事情,顾桦承不是没有听说过。
家里实在贫瘠,孩子病了请不起郎中抓不起药,便只能狠心丢弃。
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再带着她回到她的村落呢?
顾桦承看着孟夏花便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撞到自己身上,却对着自己发呆,甚至都忘了道歉。她那一心维护她的小伙伴,甚至还以为是自己欺负了她。
摇了摇头,顾桦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到了孟夏花身上。
扶桑抬头看了顾桦承一眼:“师父。”
“累了?”
扶桑摇了摇头,咬了咬唇,问道:“当初师父捡到我的时候也是……”
“你和她,不一样的。”顾桦承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催促着扶桑快些走。
到了镇上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好些铺子都关了门,顾桦承皱了皱眉,喊住扶桑:“你背着她走的慢一些,我先去找个郎中。”
说完,顾桦承便跑开了。
扶桑扭头对着背上的人呢喃:“喂,丫头,你看师父多关心你啊,你要争气,争取能留下来才好呢。不然我一个人,也挺寂寞的。”
说完,便又往上搓了搓孟夏花,顺着顾桦承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
医馆里,郎中给孟夏花检视完,便叹气:“谁干的啊?”
“咦?她不是风寒吗?”扶桑有些奇怪。
那郎中直接越过扶桑看着顾桦承问:“这姑娘和你们是……”
“路上遇到的,大夫你只管说。”
“这是被打的伤口,这些是没有处理好,染了炎症。老朽啊,就尽量的医治吧,不过这个姑娘是什么来头,你心里可有数?”那郎中摸着自己的山羊胡,一脸探究地问。
顾桦承愣了一下,旋即笑开:“这是我新收的徒儿。”
扶桑猛地抬头看了顾桦承一眼。
顾桦承斜睨一眼,问道:“怎么?不乐意?”
“没有没有,我乐意我很乐意。”扶桑说完,脸就红了红,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师父多收一个徒儿挺好的……”
顾桦承笑了笑,转身去看孟夏花。
002:九娘
孟夏花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身边还趴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陌生的……男人……
孟夏花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趴在自己床边的人,声音有些嘶哑地问:“你是谁啊?”
趴在床边的顾桦承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孟夏花,咧了咧嘴:“哟,醒了?”
“你是……”孟夏花皱眉,抬手就想去揉额头。
“哎,别动,你头上摸着药膏呢。”顾桦承声音温柔动作轻柔地拉住了孟夏花的手。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的孟夏花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的话,此时此刻的这副场景还是十分暧昧的。尤其是这个时候扶桑正好一脚踢开了房门,嘴里嚷嚷着:“师父,这个小镇真不错,还有卖肉包子的,咱们以前去的那个什么城里面就没有肉包子!师父你吃肉包子不?”
顾桦承给孟夏花捏好了被角,才转身看了一眼扶桑……手里的东西,问:“没有白粥吗?”
“那玩意儿多清淡啊,咱们都吃了这么多天清淡的了,还不能开开荤呐,有肉粥,师父你来……”
“你师妹醒了。”顾桦承平静地打断扶桑的话。
“呀,她醒了?”扶桑立马将手上的大包小包扔到桌子上,凑到床边上看了孟夏花一眼,“我知道了,师妹需要喝白粥,这客栈下面街上有的是买的,我这就去啊。师妹你等等啊……”扶桑一边说着一边跑出门去。
孟夏花看着扶桑的背影,和记忆里那个一直冷着脸的少年慢慢重合到一起,闭了闭眼,又睁开。她歪头看了一眼房中站着的人,问道:“顾桦承?”
“你还记得我。”顾桦承点了点头。
“是你救了我?”孟夏花又问。
顾桦承坐到孟夏花旁边,笑着点了点头,却又问:“郎中说你身上的伤是被人打的……”
“是我爹打的。”孟夏花说完就看到顾桦承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不由自嘲地挑了挑嘴角:“怎么?不信吗?我爹就是想打死我,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了……”
当初自己会成为孟夏花,也是因为孟大牛的一顿狠揍。如今,不过是往事重现罢了。
“你以后便跟着我们吧。”顾桦承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着等她身子好了便送她回家,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
孟夏花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桦承。
顾桦承便将之前孟夏花的话还给了她:“怎么你不信?”
“你们带着我方便吗?”孟夏花虽然很想离开那个家,可是如果跟着他们只会给他们添麻烦的话,自己还不如就这样自生自灭的好。
“带着扶桑也是带,带上你也是带,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记得你们是酿酒的……”孟夏花皱了皱眉。
“唔,你是担心你晕酒这事儿吗?”顾桦承摸了摸下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多醉几次就好了。”
“啊?”孟夏花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发自,不觉有些奇怪。
顾桦承站起来,坐到桌子旁,啃了一口包子,突然歪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此时买了白粥回来的扶桑也是一脸惊奇地凑了过去:“对啊师妹,你叫什么?”
“……”孟夏花默了,敢情这俩人一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不过转念,孟夏花又想到,其实自己之前也不知道扶桑叫扶桑的。“我叫孟夏花。”
“真难听。”顾桦承评价。
扶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孟夏花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顾桦承:“师父也不是很难听吧?”
“嗯,你以后就叫九娘吧。”顾桦承没搭理扶桑而是冲着孟夏花咧了咧嘴。
孟夏花嘴角抽搐:“难道九娘就很好听吗?”
“要不然你就叫酒娘,再不然你就别跟着我们了,那么难听的名字我都不好意思带着你出去。”
“……关名字什么事儿啊。”孟夏花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顾桦承没有说话,只是放下包子盯着孟夏花看。
孟夏花被顾画承盯得浑身不舒服,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就看到扶桑凑了上来。
“师妹,你就叫九娘吧,挺好的。我以前名字师父也不喜欢的。”
“你以前叫什么啊?”孟夏花有些好奇。
扶桑脸一红,有些扭捏地看了顾桦承一眼,又看了孟夏花一眼:“肖狗剩。”
“噗——”孟夏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桦承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对了扶桑我都忘了你那个名字了,真难为你还记着。”
“我爹娘都过世了是师父给了我生机,可是我也不能忘了祖宗和根底啊。”扶桑还是脸红红的。
孟夏花却一下子冷了脸,她和扶桑不一样,扶桑是生活所迫,她却是爹娘所迫。孟夏花这个名字舍了便舍了,反正,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孟夏花。
她看了一眼顾桦承突然坚定:“从此后,我是九娘。”
“好,九娘乖,来喝了这碗粥,再喝了药,咱们就上路了。”
孟夏花,不,九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顾桦承一口一口的喂自己喝完了粥,突然就有些想哭的冲动。
“那个……我要行拜师礼不?”喝完了粥,九娘抬头看了顾桦承一眼。
顾桦承笑着刮了九娘的鼻子一下:“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不用行那套虚礼了,不过,叫声师父听听?”
“……师父。”
“你在叫声师兄!”扶桑也跟着凑热闹。
九娘看着扶桑圆圆的笑脸,也咧了咧嘴笑道:“师兄。”
“嘿嘿……”扶桑瞬间傻气地笑了起来。
九娘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涌起一股深深地感动,她在心里同自己说,以后自己要过的很好很好,从此只是九娘,再也不是孟夏花了。
不知道如今阿婆好不好,知道自己被孟大牛他们遗弃了,阿婆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也不知道胡蝶有没有去找过自己,不知道胡蝶会不会为自己担心……
“九娘,只要你将来能酿出属于你自己的酒,为师便答应你一件事。”
“嗯?”九娘有些奇怪地看了顾桦承一眼。
“不管是什么事儿都可以。”顾桦承笑着揉了揉九娘的头。
扶桑又凑了过来:“师妹,这是真的,我去年真的酿出了一种酒,师父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呢。”
“你别理他,他掉钱眼里去了。”
003:芦花镇
他们现在呆的小镇,叫做芦花镇。传说是因为这个镇上的芦花鸡特别好吃。
为了验证这个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第二天扶桑便去买了一只芦花鸡。
九娘在这个世界还从来没有吃过鸡呢,就连鸡蛋也不过是闻了闻味,当下便使劲吸了吸鼻子。
扶桑看着九娘一脸的鄙夷:“你没吃过?”
“你天天当饭吃啊?”九娘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
“师妹!我是你师兄啊,你怎么这么不尊重我?”
“师兄,我是病人啊,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护我?”
顾桦承在两个人顶嘴的时候气定神闲地夹了一根鸡腿放进了自己碗里,九娘第一个发现,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顾桦承。
顾桦承咧嘴:“徒儿们,尊师重道才是好孩子啊。”
“……”
“……”
扶桑和九娘都没了话说,开始埋头抢鸡吃。
九娘不过才吃了一根鸡翅膀,便被顾桦承制止了。
“为什么不让我吃了啊?”九娘一脸郁闷。
“你还病着,吃鸡不好。”顾桦承温柔地揉了揉九娘的头。
九娘瘪嘴:“哪个王八蛋说的这种话!为什么不让我吃鸡,为什么不让我吃鸡,为什么不让我吃鸡啊……”
“你狐狸转世啊?吃什么鸡!”扶桑瞪了九娘一眼。
顾桦承眯了眯眼,笑着点头:“就是,你们又不是狐狸转世,吃什么鸡。”
说着,便把那一盆子鸡端走了。
“诶?师父,不带你这样的啊,我还没吃完呢,我没生病啊,师父?”任凭扶桑怎么喊,也阻止不住顾桦承离去的脚步。
九娘便觉得有些好奇,放下筷子跟着顾桦承走了出去。
却看到他们住的客栈不远处有好些衣衫褴褛的孩子,看到顾桦承走近时,眼里都能发出光来。
“师妹,你看什么呢?”扶桑这个时候也跟着出来,看着一动不动的九娘,有些好奇地推了推她。
九娘皱眉回头瞪了他一眼:“别动,就知道吃!”
扶桑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九娘拉了一把,示意他看那些小叫花子。
“师父把咱们的鸡给他们了?”扶桑捂着心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九娘点头,呢喃:“他真是个好人。”
“噗。”扶桑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他是好人?你以后啊,就知道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顾桦承做完了好事,擦干净了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九娘看着顾桦承,突然就觉得他高大了起来,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师父,能跟着你,是九娘的福气。”
“啧啧,听听这马屁拍的,师妹啊,不是我说,这是他没让你背酒书,等那时候啊,有你哭的。”扶桑撇嘴。
顾桦承抱着手臂好笑地看了扶桑一眼:“你的意思上,当初让你背书的时候,你天天哭来着?”
“没有啊。”扶桑摇头。
顾桦承笑了一声,便也不再管他了。
“九娘,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走了几步,顾桦承又停了下来看了九娘一眼。
九娘摇了摇头:“没什么了,我们是要走了吗?”
“嗯,要走了。”顾桦承点头,“不过你还有在这儿在等我们一会儿,我和扶桑还要去趟下河村。”
“哦。”九娘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什么太过激的反应。
看着顾桦承他们离开后,九娘捏了捏手里顾桦承塞给她的碎银子。想起了之前顾桦承说的话:“我们这次先不回邺城,路上还指不定要走多少地方,你喜欢吃什么,就去买一些,晚上我们就会回来了。”
九娘看着手里的碎银子,心里第一个想法其实是顾桦承很有钱,之后才是他对自己很好之类的。因为自己攒了三年的银子好像还没有顾桦承给自己的零花钱多呢。
九娘突然觉得有些无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真不知道顾桦承是个做什么的,难道这个国家酿酒师就是传说中的高薪职业不成?
拿着所谓的零花钱九娘去街上溜达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可买的,街上一排卖肉包子的。真难为扶桑还能觉得这儿很繁华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九娘看着这么多卖包子的,觉得芦花镇最出名的不该是芦花鸡该是猪肉才是啊!不然哪来那么多的包子馅啊……
原本打算什么都不买就回客栈等着顾桦承他们回来的,可是走到街角的时候,九娘突然问道一股甜腻的香味。
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那摊贩便冲着九娘介绍起来:“姑娘来尝一尝吧,这可是今年新摘的桂花酿的桂花糖,平时吃着啊满嘴留香,吃不了还可以存起来酿酒喝,来年就能喝到最好的桂花酒。怎么样姑娘来一罐吧?”
“这是一罐一罐的卖吗?”九娘掂量了掂量自己手里的银子。
“是啊是啊,一钱银子。”
“真贵。”
“姑娘不是镇上的吧?”那摊贩突然又异样的眼神盯着九娘看了一会儿,笑道,“你们小地方出来的是没见过世面,这些桂花糖啊你吃过一次就知道了,我一看姑娘这模样……呵呵,姑娘一定没吃过吧?”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将那摊贩案前的桂花糖拿了过去,闻了闻:“嗯,这桂花倒是好的,你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
九娘回头,看了顾桦承一眼,将头低了下去:“也不是,只是从前没见过,好奇罢了。”
“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样,这位公子你眼神真好,这桂花啊……”
顾桦承突然歪了歪头,看了那摊贩一眼,问道:“你说这个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你是不是还很瞧不起她啊?”
“啊?”摊主有些不明所以。
“这些桂花糖我全要了,九娘拿好了。”
“师父,这么多呢……”
“师父?”那摊主念叨了一句,看了顾桦承一眼,又看了九娘一眼,突然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哎哟这位公子啊,是我眼拙,是我眼拙,你们要这么多的糖有什么用啊?”
“我又不会少了你的钱,你担心什么?”顾桦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酿酒还不行吗?”
说完,顾桦承随手跑出一个小银裸,嘱咐着九娘把那几罐子桂花糖都装进包袱里。
九娘看着顾桦承抛出的银裸发了好一会子的呆,才想起让摊主给她把桂花糖都包起来。
小跑着跟上顾桦承之后,九娘笑着问道:“师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怕你被人欺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有那么笨吗?”九娘不乐意。
“也是。”顾桦承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九娘似笑非笑,“我记得当年你还把你姐姐骗到水里去了,所有人却都觉得那是她自己不小心的,明明那么有心眼的小姑娘,怎么这几年看起来似乎变笨了呢?”
“……”九娘无语地看着顾桦承,心想这就是个祸害啊,怎么那么久的事情这人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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