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以色侍人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临近中午时分,西乡县与黄金县交界处的丘陵地带,某个山洞外的不远处,炊烟袅袅,肉香四溢 篝火兴奋地“噼啪”作响,美“滋滋”地烤着金黄流油的狼肉,不停地散发出一股股沁人心脾的烤肉香味...... “香!真香!第一次吃狼肉,还真是比狗肉香多了!” “哈哈哈!当然不一样了!这狼行千里吃肉,狗行万里都是吃屎!哈哈哈!” “嘿嘿,咱们李部曲督可真是勇啊!第一个带头就杀进了狼群,就跟冲进羊圈似的,那一刀刀砍得真叫带劲啊!” “哈哈!它们都被咱们给打懵了,这夹着尾巴求饶的,吓得满地撒尿的,尤其是那些个撒腿就逃的,真他娘比兔子跑得还快!” “哈哈哈!亏得老子一开始心里还发慌,没想到这冲着冲着,那帮畜生倒是先怂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这狼皮子也好啊,可惜咱们没有那么多盐,不然好好擦一擦,再晒个几天,那穿在身上,别提有多暖和了!” 联军小战士一边喜滋滋地吃着烤肉,一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刚刚被扒下来,还满是油脂和鲜血的狼皮,目光却是时不时地偷瞄向了山洞的入口处...... 那个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 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 “喂!你小子看什么看呢?!小心挖了你的狗眼!” “嘿嘿,反正什么也看不见......” 联军小战士红扑扑的脸蛋上洋溢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右手更是不好意思地在后脑勺上挠了又挠...... “瞧你那熊样!老子早就知道马草是公主殿下了,以前在鲁将军麾下的时候,公主殿下就对本公子青睐有加......”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那时候不仅嫌马草瘦弱的像个娘们,还说她肯定是卖了“腚”,才从鲁将军那边骗了个偏将......” “呸!你他娘的不要血口喷人!老子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另一个联军小战士的脸色立时吓得煞白,赶紧扫了眼周围投射而来的各种诡异目光,真是恨不得一刀捅死眼前这个心怀叵测,“胡言乱语”的混蛋...... “吵什么吵?!还不赶紧闭嘴?!都他娘不要命了?!李部曲督是他娘的什么善男信女?!要是让他听见了,不管真的假的,咱们所有听到的人都得死!” 众人立时胆颤心惊地闭上了嘴巴,甚至一个个噤若寒蝉地低下了脑袋,...... 同一时刻,山洞入口处 李永康一双色迷迷的贼眼直勾勾地盯着看似柔弱可欺,却又让人忌惮万分的司马明月...... 可这是荒郊野外...... 她又是羊入虎口...... 李永康止不住地一阵血脉偾张,口干舌燥...... 尤其是看着她那俏脸微红的娇羞模样,还有那让人心猿意马的一颦一笑,更是让他恨不得立即猛扑上去,直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使劲地“揉碎”了才好...... 谢艾眼见李永康露出一副不堪入目的猥琐模样,尤其是听着他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迫的呼吸声,立时怒不可遏地大吼道:“李永康!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礼!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不怕贾大帅知道了之后,灭了你们这里所有人的九族老小?!” 李永康立时惊醒了几分,禁不住左顾右盼了一会,看着人多嘴杂的场面,眼神里莫名地闪过了一丝恐惧...... 可只要强占了司马明月的身子...... 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晋驸马...... 这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另一边却只是任人宰割的残废...... 李永康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就连看向谢艾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凶狠了起来...... “怎么?!李部曲督还想杀人灭口?!纸是包不住火的,除非你将这里的人全都杀死......” 刘文龙的额头上立时沁出了一丝冷汗,赶紧出面替那个差点没有把持住,甚至不管不顾就想要霸王硬上弓,恨不得立即做个“便宜驸马”的李永康打起了圆场...... “谢兄弟不要误会,李部曲督只是有点太累了......” “对对对,真的是一路都没停歇过,到这里之前还打了几场硬仗......” 李永康赶紧给刘文龙使了一个眼色...... 刘文龙立即会意地从他身后捧起了一条白色的毛皮,然后一脸谄笑地对着明月和谢艾说道:“这白狼的毛皮可是稀罕货,又是“从天而降”的祥瑞,咱们李部曲督可是冒了极大的危险,才又将它给找了回来,就是打算给公主殿下做一件保暖的小围脖......” 明月不觉对着李永康莞尔一笑,不仅没有气恼他之前的不敬,反而媚眼里还带着一丝让人**蚀骨的挑逗...... 李永康的魂立即像似被勾走了一般,不仅两眼放光,身子都僵在了当场...... 那巧笑倩兮...... 这美目盼兮...... 不仅仅是李永康看得呆了...... 刘文龙也是一阵魂不守舍...... 谢艾却是满脸惊诧地看着一反常态,甚至不惜以色侍人的明月,看着她那副矫揉做作,不知羞耻的下贱模样,竟是莫名地又想起了那一个旖旎的夜晚...... 难道那个他一直觉得冰清玉洁的小草,根本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贱货?! 谢艾禁不住羞愤地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却不想忽然瞥到了明月放在地上的那张三眼蚩尤面具,竟是下意识地摸了摸他那条早就没了知觉的左腿...... 明月眼波流地瞥了一眼只顾狼吞虎咽的谢艾,看着他眼神里那种毫不掩饰地鄙夷与嫌弃,心头竟是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悲凉与酸楚...... 大黑静静地靠在明月的身边,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抖,禁不住把狗头在她腿上轻轻地蹭了一蹭...... 明月不由得伸出了红肿的小手,心疼地擦了擦大黑狗脸上残留的泪珠,然后心情复杂地眺望向了远处的丘陵...... “没事的......,不要太过担心......,哈萨尔不会有事的......,它一定还会来找你的......,我们也都会没事的......” 明月百味杂陈地抚摸着大黑的脊背,用着极为温柔的声音与语调,尽可能地安抚着浑身是伤的大黑,还有那个满目都是屈辱的谢艾...... 谢艾却是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竟是懊恼地用他左手的指甲,在他自己的左腿上,狠狠地留下了几道鲜红可怖的血痕......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畜牲不如
“哈萨尔?!就是那条吃人的野狗?!它从下邽一路追了过来?!” 刘文龙立时瞪大了一对小眼睛,毛骨悚然地瞅了瞅他手上的白狼皮,不由得缩了缩满是污垢的细长脖子...... “那刚才天上飞的那只,就是啄瞎了鲁将军的桑库尔?!” 李永康禁不住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干咽了一口粘稠的唾液,脑子里全是那些被哈萨尔掏空了胸腹,啃咬得残缺不全,支离破碎的联军尸骸...... “这狗东西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不仅单挑了整个狼群,还帮着咱们把那些畜牲杀得屁滚尿流,难不成还真是来这里英雄救美的?!” 刘文龙下意识地朝着浑身裹着肮脏麻布的大黑看了过去,禁不住又贪婪地盯向了明月那让人馋涎欲滴的妖美容颜...... “嘿嘿,公主殿下已是人间绝色,不想这大黑也是狗中嫦娥呀......” “刘文龙!你放肆!竟敢轻薄公主殿下!” 谢艾突然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声,拿起手上烤得冒火的狼肉,对着刘文龙的面门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 烤肉不仅没有砸到刘文龙,还让他脸上猥琐的笑容,一瞬间就变得狰狞无比...... “你他娘的找死?!” 刘文龙抄起地上搁着的短戟,对着谢艾的脑袋就要“回敬”过去...... 谢艾毫不畏惧地昂起了头,挺起了瘦弱的胸膛,满脸讥笑地瞪着恼羞成怒的刘文龙...... 刘文龙的眼神里立即闪过了一丝杀意,可他高举着的短戟却是始终没有甩出...... “你个残废!要不是看在公主殿下的面子上......” “呸!你他娘的连畜牲都不如!” 明月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赶紧挺身挡在了谢艾的身前...... 可气急败坏的刘文龙却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飞掷而出的短戟早已“嘶吼”着砸向了毫无防备的明月...... “不!不要!!!” “当”的一声! 李永康直接一刀击飞了刘文龙全力投掷而出的短戟......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刘文龙一个没有站稳,直接向后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忍不住捂了捂红肿疼痛的脸颊,摸了摸嘴角流出的鲜血,满脸惊诧地看着满脸杀意的李永康......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突然跳出来的......” “混账!还不赶紧跪下?!公主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全家老小都得跟着一起死!” “扑通”一声! 刘文龙战战兢兢地跪在了明月和谢艾的面前,完全没有了之前肆无忌惮的嚣张气焰...... “公主殿下受惊了.......” 明月惊魂未定地发着颤,却又坚强地站在原地,回头深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根本无法自保的谢艾...... 谢艾的脸上却写满了羞愤,尤其是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娇小身躯,更是咬牙切齿地把他那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左腿,再次抓得一片血肉模糊...... “多谢李部曲督出手相救,只是不知李部曲督接下来打算怎么安置我与谢艾?!” 李永康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弧度,就连笑容也一下子变得无比暧昧了起来...... 明月的俏脸上立时飞起了一抹诱人的红霞,就连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异常快速了起来...... “公主殿下从幼年之时,就跟随东海王司马越一起南征北战,又在并州有了“一曲胡笳救孤城”的美名,之后更是在苦县大屠杀之中死里逃生,随后又敢为天下之先,带着傅氏一族的大军率先驰援长安......” “李部曲督对于明月的过往,还真是煞费了苦心......” “嘿嘿,公主殿下的美名,我大晋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公主殿下又奉命杀入汉中......” “李永康!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了!有什么屁话,你他娘就放出来!” 谢艾忍不住又破口大骂了起来...... 李永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眼角也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却依旧耐着性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明月那让人意乱情迷,无法自拔的勾人双眸...... “公主殿下要明白......,汉中的败局已经不是你我合力,又或者阿郎一个人就能扭转乾坤的了......” “你说什么?!阿郎来了!?阿郎也带兵前来了?!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李永康懊恼地看着惊喜满面的明月,脸色也瞬间变得异常铁青了起来...... “公主殿下或许再也看不见阿郎了,那个蠢货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救你,竟然贸然出击,直接去西乡县城围堵晋邈和杨难敌的联军了......” “正面交战?!不可能!阿郎绝不是鲁莽之人!他不会那么蠢的!” “嘿嘿,所以足见阿郎对公主殿下是多么上心了......,不然又怎么会如此冲动行事?!那些氐人可都是悍不畏死的畜牲,再加上他们和晋邈的叛军又是据城而守,阿郎那个蠢货还熬去正面进攻......” “所以他才急着把你们也从傥骆道给叫了回来增援?!” 明月立时脸色苍白地咬着朱唇,眼神慌乱地看着明显不怀好意,甚至已经将刘文龙一把拉起的李永康...... “嘿嘿,若是公主殿下愿意委身下嫁......” “畜牲!你竟然敢威胁大晋公主?!明月!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这个畜牲根本就不会帮你,更不会去救阿郎!他只是想霸占你,逼你就范!” 刘文龙立即就想上前踹死谢艾这个屁话连天的残废,却不想又被眼疾手快的李永康给一把拦了下来...... “哼哼!公主殿下若是宁死不从,那老子也就只能先杀了谢艾......” “明月你不要听他的,我已经残废了,活着也只是累赘,可他们若是把你逼死了,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又能瞒得了多久?!贾大帅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定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夷灭九族!!!” 刘文龙的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就连看着李永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惊惧...... 李永康的眉头也立时拧在了一起,右手更是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上满是豁口的冰冷战刀...... 可就在这时! 一个小卒突然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山洞入口处,然后心急火燎地大喊大叫道:“不......,不好了!下方来了一大群人,他们还竖着一面天师教的宝旗!还有......,还有......” 李永康的脸色立时变得有些苍白,禁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同样神色慌张的刘文龙...... “说不定是阿郎的人呢?!大哥!你别忘了,之前黄金县城上,可是的的确确挂着一面天师道的宝旗......,娘的!这个阿郎真的能未卜先知?!这么快就知道咱们找到公主殿下了?!不对啊!他不是应该正在跟杨难敌他们决战吗?!” “娘的!大喘什么气?!你他娘的还看见什么了?!还有什么啊?!” 李永康一把拽起了小卒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 “他们......,他们身后好像还有一面“杨”字大旗......” “嘭”的一脚! 李永康直接一脚踹翻了说话“大喘气”的小卒,禁不住又回头深看了一眼依旧挡在谢艾身前的明月公主...... “娘的!你要是再不答应,老子就立马投了杨难敌,再跟他一起两面夹击了阿郎!”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岂曰无衣(一)
靠近西乡县一侧的丘陵下方 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联军俘虏,“战战兢兢”地跪成了一排...... 一个个耻高气扬的氐人战士,“叮叮当当”地敲击着兵器...... 毛宝双目发红地咬着牙关,紧攥着锈迹斑驳的短戟,怒不可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刘遐更是瞪大了一双豹眼,呲牙咧嘴地低声怒吼着,随时准备着最后的殊死一搏...... 阿丑却是止不住地心头发颤,身体更是变得越发僵硬,尤其是看着她身后那些脸色苍白,腿脚发软的年轻战士,禁不住再次扭头看向了那个依旧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地闭目跪坐在冰冷泥地上,口中还在不断地念叨着一些像是往生经文的混蛋阿郎...... “哈哈哈!一帮子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竟然还他娘的跑出来装什么牛鼻子?!” “哈哈哈!真是他娘的差点把老子的屎都给吓出来了!” “哈哈哈!娃娃们!要是真把老子吓坏了!那以后谁来疼你们的老娘啊?!哈哈哈!” “哈哈哈,快叫爹爹!” “哈哈哈!叫爷爷也可以啊!哈哈哈!!!” “哈哈哈!等你们死绝了,老子们再跟你们老娘生他几十个小崽子出来!哈哈哈哈!” “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噗嗤”一声! 尖刀立刻穿过了胸膛...... 鲜血瞬间浸满了双手...... 杨难敌一把抽出了鲜血淋淋的大刀,抬脚就把那个胆敢反抗的联军战士,直接踹翻在了血泊之中...... “谁还他娘的想找死?!” “跪下!全都给老子跪下!” “娘的!!全都给老子叫起来!用你们吃奶的劲来叫!告诉对面的那些小王八蛋,立即跪地投降!否则老子就立马把你们通通杀光!!!” “咔嚓”一声! “白光”一闪! 一颗兀自“哇哇”乱叫的脑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飙着鲜血,“骨碌碌”地滚到了杨难敌与毛宝二人各自率领的战阵之间...... 又是“咔嚓”一声! 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惨叫!! 又是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 “嗷!!!” 杨难敌怪叫着一把拎起了那颗还在瞪着眼睛,想要惨叫却已经完全发不出声的死人脑袋,张嘴就一口咬在了它那惨不忍睹的断口处,任由着肆意喷溅的鲜血不断冲入他的喉管,他的胸腔,他的肠胃,他的五脏六腑...... “王建!杨虎!李运!给老子把第一排的这帮鸟人都砍了!!!” “不!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我们啊!” “毛将军!刘大哥!求求你们投降吧!” “只要你们投降了,他们就答应不杀我们了啊!” “毛将军!救救你们救救我们吧!” “刘大哥!我们不想死啊!!救命啊!” 毛宝的眼角立时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刘遐的头皮也是禁不住地一阵发麻...... 阿丑的五脏六腑更是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伸手捂住了小嘴,别过了头,却还是忍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同一时刻...... 杨难敌军阵的后方 一面“晋”字大旗,犹自在空中迎风飘扬...... 晋邈面沉似水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旁那些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联军战士,竟是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唏嘘不已的感慨...... “联军无人,贾匹害人啊......, 这帮小娃娃要是都折在了此地,那关中的年青一代就算是彻底毁了......” 晋邈不经意地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一直低眉顺眼的张伟,还有那个眼神闪烁的马勋,最后竟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被他们一路从西乡县城绑过来的联军俘虏...... 张伟立即识趣地卖力大吼道:“杜曼!丁太一!还有你们所有人?!还不赶紧跪下来求求晋参军?!只要你们说出公主殿下的......” 晋邈的眉头微微一皱,立即对着张伟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张伟赶紧识相地闭上了嘴巴,继续“恪尽职守”地护卫在晋参军的身旁...... “老夫也是不忍啊,你们都是我关中的好男儿,老夫也不忍心看着毛宝他们,一会儿全被屠戮殆尽啊......” “杜兄啊杜兄!你听见没有?!晋参军这是要帮你们救人啊!公主殿下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为她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就这样白白送死吧?!杜兄!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呀!” 杜曼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鄙夷地瞥了一眼卖身求荣,虚情假意的张伟...... 张伟的脸色立时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即上前刀劈了杜曼...... 一阵狂风吹来...... 张伟竟是强忍下了这口恶气,目光还时不时地朝着晋邈瞟去...... 晋邈却是目光玩味地看向了杜曼身旁的丁太一,尤其是看着他嘴里被强塞进去的纯白兜裆布,竟是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无比玩味,无比猥琐的笑容...... 片刻之后...... “阿郎!你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救咱们大伙,是不是?!” 阿丑一把拽起了毫不反抗的阿郎,拼命地摇晃着他瘦弱的身体...... 可阿郎却只是像看着白痴一样地看着阿丑,根本没有一丝要开口的意思,甚至他的脸上还露出了一抹让人火冒三丈的轻蔑笑容...... “说话啊!阿郎!你说话呀!!!” “够了!不要再闹了!” “毛宝!你不要拉着我!阿郎一定还有办法!只要你我一起向他道个歉,阿郎一定会有办法救我们的!以前无论遇到多大的险境,他都有想办法能出奇制胜!” 阿丑眸光含泪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身形魁梧的毛宝,一转头又对着阿郎急叫道:“阿郎!这次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毛宝劫持你,更不该这么对你,可他们是无辜的,更是跟你一路出生入死的袍泽,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死在这帮贼寇的手上?!” “哎......” 阿郎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悯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唯有投降......,或许还可以保住你们的性命......” “你他娘说什么?!投降?!我们可是堂堂的关中子弟!你竟然让咱们主动投降贼寇?!阿郎!你他娘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刀砍了你?!” 刘遐一把拽住了阿郎的衣领,抬手就要拿刀砍向他的脑袋...... 可就在这时! 一声清脆而又激昂的童音,带着一丝悲壮的曲调,突兀地响彻在了整片天际......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岂曰无衣(二)
阿郎的眼睛立时瞪得大大的,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浑身颤栗地僵在了原地...... “明月?!是明月的声音!!!” 阿郎状若癫狂地大叫了起来,疯魔一般地挣开了刘遐的束缚,仰头就朝着丘陵的上方,投去了无比焦急的搜寻目光...... 那个站在高处边缘的小小人儿...... 那个还在竭力高歌的熟悉身影...... 不就是那个让他每每魂牵梦萦...... 甚至不惜为她永劫沉沦的月儿?! 阿郎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回头就对着仍旧一脸震惊的阿丑和毛宝等人,激动地语无伦次了起来...... “唱啊!一起唱啊!你们听不出来吗?!是明月来了!是明月带兵来救咱们了!” “阿丑!毛宝!你们听出来没有?!真的是明月来了!” “不!是公主殿下来了!!!” “哈哈哈!弟兄们!援军来了!不用死了!!!” “哈哈哈!公主殿下亲自带着援兵来救咱们了!!!” 阿郎泪流满面地指着丘陵上方,又蹦又跳地哭着笑着,最后竟是主动跟着明月的歌声,纵情地嘶吼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 丘陵上方 一张张瞠目结舌,惊慌失措的焦急嘴脸...... 一双双鹰瞵鹗视,凶相毕露的骇人瞳孔...... 李永康脸色发黑地抽搐着眼角,冷汗淋漓地听着越发不可收拾的嘈杂,禁不住紧了紧右手上早已生锈的短戟,咬牙切齿地瞪向了那个“恶意”暴露他们行踪与方位,此刻又被狂风吹得脚步虚浮,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摔下丘陵的臭娘们...... 刘文龙的后背上也已经全是冷汗,尤其看着下方那密密麻麻,无数倍与他们的官匪联军,还有身旁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更是吓得寒毛倒竖,双腿发软...... 可就在这时! 李永康突然出乎意料地站到了明月的身旁,并且高高举起了寒光熠熠的短戟,对着丘陵下方的所有人大声嘶吼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 明月错愕不已地回头看了一眼纵情高歌的李永康,尤其是听着下方跟着一起嘶吼起来的战歌,禁不住激动地看向了那些之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联军战士...... 众人恼怒地看着似乎对他们“不计前嫌”的明月,却又不得不忌惮起下方不断传来的激昂歌声,一个个神色复杂地盯向了她身旁的李永康...... 李永康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对着他们振臂高呼道:“弟兄们!听见了没有?!下面的都是自家兄弟,咱们只要杀下去,那些贼寇就败了!公主殿下必胜!公主殿下必胜!!!” 刘文龙也赶紧帮腔着威胁道:“若是谁敢临阵脱逃,甚至倒戈相向,只要这里还有一个人活着,那你们的九族老小都要给公主殿下陪葬!!!” 同一时刻...... 丘陵下方 阿丑激动万分地紧抓着毛宝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尖声大叫着,浑身上下都透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劲...... 可毛宝的目光却始终都在注视着对面的敌阵,又或者时不时地扫一眼士气振奋的联军战士,根本没有在阿丑的身上停留过一分半秒...... 刘遐更是激动得扯掉了残破的皮甲,露出了浑厚结实的坚硬胸膛,极力鼓动着联军战士们一起大声歌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 而就在这时! 晋邈突然一刀割断了绑在杜曼身上的绳索,然后一脸严肃地对着错愕不已的张伟和马勋大声喝令道:“杨难敌作恶多端,如今王师已至,吾等不用再做伪装!马勋!张伟!立即释放所有联军将士,再把咱们多余的兵器交给他们,今日誓必勠力同心,一起斩杀了这帮该死的贼寇!!!” 杜曼简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对眼睛...... 丁太一嘴里的兜裆布也被人迅速扯掉...... 晋邈意气风发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慷慨激昂地举起了战刀,对着群情汹涌的众人,声嘶力竭地大声高歌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 与此同时...... “该死的晋邈!竟然敢出卖咱们?!王建!李运!咱们赶紧一起冲杀毛宝那帮人,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杨难敌怒不可遏地大声吼叫着,脚步却在不停地拉开与王建等人的距离,甚至故意把“咱们”两个字叫得特别响亮...... 可王建眯缝着的眼睛里已经迸出了毫不遮掩的杀意...... 杨虎也是一脸狞笑地堵在了杨难敌不断后撤的道上...... 李运更是直接让人把杨难敌团团围在了他们的中间...... “扑通”一声! 杨难敌毫不犹豫地跪在了王建等人的面前,并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 “杨大首领这是做什么?!总不会是叫咱们饶你一命吧?!哈哈哈!” “哈哈哈!杨大首领是不是特别后悔?!不应该把自己的亲卫都派出去督战?!” “嘿嘿,老子要是死了,你们觉得晋邈那个墙头草,会让你们也活着?!” 杨虎的灿烂笑容立时凝固在了当场,喉结更是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几次,禁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便宜丈人,还有那个眼珠子不停乱转的李运...... “但若是你们押着我这个大活人过去投降,说不定不仅能够保住性命,还能跟着老子一起享尽荣华富贵......” 杨难敌眼神闪烁地嚼着字眼,紧张莫名地看着王建等人,尤其是那个一言不发,却主意最多,说话又很有分量的李运...... “你他娘的吓唬谁?!” “兄弟!咱们可是结拜的弟兄,大哥能骗你吗?!如今这情势你也看见了,咱们是被前后夹击,他们还有伏兵支援,晋邈为了自保已经临阵倒戈,咱们要是去投降他,你们觉得他是会杀人灭口,还是等着咱们去指认他跟咱们同流合污?!” “那你是想让咱们去投降联军?!” 李运终于忍不住开口多问了一句...... “我毕竟是仇池国主的嫡子,关中联军现在最需要的也是汉中一郡的太太平平,所以只要我肯投降,这帮鸟人肯定巴结老子都来不及啊!” 李运不由得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瞥了眼顾虑重重的王建和杨虎,最后忍不住又深看了一眼还在“垂死挣扎”的杨难敌,竟是突然出乎意料地张口高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 不久之后...... 豫州,汝阴郡,葛陂,石勒的大帐内 “报!大王!不好了!我军大营下方发现一支人马,他们正在全力朝我军冲杀过来!!!” “嘭”的一声! 一只酒盏直接被狠狠地砸在了干燥的泥地上...... 石勒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不仅立时荡然无存,就连看着张宾的眼神也逐渐透出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华容道之计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午时七刻左右...... 汝南国,平舆县,沈亭废墟之南 “轰隆隆......” “轰隆隆隆......” “轰隆隆隆隆......” 滚滚而动的闷雷声一瞬间就让所有人都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冰彻刺骨的淫雨更是顺着人的脖子使劲往热乎的地方钻去...... 祖逖禁不住连续打了几个寒颤,腿肚子也在不停地抽着筋,流脓渗血的伤口更是痛得他呲牙咧嘴...... 祖纳的左手死命地摁在肚脐眼上,脸色煞白地紧咬着微微松动的牙根,控制不住地站在原地“噗噗噗”地拉着稀,可眼睛却是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些“张牙舞爪”,恨不得立即冲杀过来的“豺狼虎豹”们...... “嘿嘿嘿,二哥,你是真他娘的骚呀,这种事还要亲自带个头?!” 祖纳痛苦难言地抽搐了几下嘴角,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还在强行说笑,甚至试图扭转绝望气氛的祖逖...... 可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金色闪电突兀地在天际炸裂了开来...... 祖逖脸上硬挤出来的苦涩笑容瞬间就凝固在了当场...... 祖纳也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周围惶惶不安,却又早已无路可逃的将士们,竟是不由得一阵悲从心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麻木不仁地下着...... 呜呜咽咽的风声仍然阴魂不散地吹着...... 荀崧痛苦无比地紧闭着“沉重”的双目,悲恸难抑地翕动着发紫的嘴唇,任由着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就是不敢再看一眼那梦魇一般,几乎再次“重现”的凄惨绝境...... 荀灌娘面色惨白跪在冰冷的泥水地上,尽可能地伸展着她那纤细弱小的身子,尽力为她那已经奄奄一息的老父亲去遮风挡雨...... 褚翜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怒目圆睁地喘着粗气,双腿却是不争气地一阵阵发软...... 郭诵咬牙切齿地望着前方那面像是已经宣判他们死亡的“石”字大旗,禁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正在默默为他扎紧断臂伤口的舅父李矩...... 李矩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慈爱的笑容,甚至直接伸手搂住了郭诵的肩膀...... “嘿嘿,舅舅又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就是潘滔他们一族的闺女,嘿嘿,你也知道他们老潘家的人都还长得不错,等咱们回了荥阳......” “轰隆隆!!!” 一道惊心动魄的炸雷直接带着骇人的闪光撕裂了整片战场...... 辛谧心急如焚地看着石瞻已经高高举起的左手,却偏偏连一字半句的劝谏之言都不敢出声...... “石瞻!你还犹豫什么?!赶紧下令啊!只要杀光了他们,你就是头一份的军功!就算是张宾和石虎他们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董匡激动地大吼大叫着,恨不得石瞻的左手立即落下,好让他赶紧出去杀个痛快...... “辛先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他们或许就是大晋最后的希望,尤其是那个祖逖,他可是把石勒和张宾都耍得团团转,只要我......” 石瞻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色平静的辛谧,眼神却是变得无比复杂了起来...... “诚如董匡所言,只要杀了祖逖等人,这头一份的军功自然是跑不了的,可少将军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张宾,夔安,石虎,这些人会不会嫉恨少将军抢了他们的功劳和风头?!” 石瞻的眼角莫名地抽搐了几下,一言不发地皱起了眉头...... “辛谧!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石瞻!你不要糊涂啊!咱们这次去关中已经是空手而归,此刻又是擅离职守,要是再拿不下祖逖和李矩的人头,又或者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那可就不仅是咱们这些人都要死,就是汉部的所有百姓都会被剥皮抽筋啊!” 石瞻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目光也再次变得狠厉了起来...... “辛谧!你个王八蛋!再敢胡说八道,老子现在就揍死你!” 董匡抬起拳头就要往辛谧的脸上砸去,却不想辛谧早就先一步躲到了石瞻的身后...... “董匡!你可曾听说过“华容道上,关羽义释曹操”的故事?!” “你他娘的有屁快放!” 辛谧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祖逖是什么人?!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他们这些不怕死的硬汉?!而且他们此刻又是身陷绝境,势必要跟咱们决一死战!石瞻!就算咱们最后赢了,可是咱们要损失多少人呀?!咱们根本就损失不起呀!但若是咱们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走,再等他们感激涕零,毫无防备的时候......” 石瞻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目光深切地扫了一眼这支由汉部精壮和侯氏族人组成的新军,尤其是那个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的辛谧...... “传我将令!让出一条道路来,放祖逖的人马通过!” 不久之后...... 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庞不断从石瞻的面前迅速掠过...... 一个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像极了被猛兽驱赶下的猎物...... 石瞻不自觉地紧紧了右手上冰冷的双刃矛,扭头看向了正在直勾勾盯着他的祖逖...... 祖逖目光如炬地直视着面沉如水的石瞻,还有他身后那些明显蠢蠢欲动的“杂胡”们,禁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迅速逃离的李矩等人...... 祖纳也是恭恭敬敬地对着石瞻抱拳行了一礼,然后目光无比复杂地看向了正静静站在雨中的辛谧...... “祖将军没有想到我们还会在此地相见吧?!” “逖......,确实没有想到小英雄会屈身做了石勒的走狗......” “祖逖!我家少将军好心放你一条生路,你竟然还敢......” 祖逖立时瞪了一眼开口乱叫的董匡...... “好意?!我祖逖不需要这份好意!” 祖逖突然高高举起了右手,然后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无难军的将士听令,凡是受了重伤的全部出列!” 一瞬间! 几百个肮脏不堪却又目光坚定的无难军战士,“齐刷刷”地站在了石瞻和董匡等人的面前...... “弟兄们!若是今天小石将军让咱们所有人都走了!那他和他的弟兄们就全得死在石勒的手里!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祖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浑身都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扑通”一声! 祖逖突然跪在了这几百伤残将士的面前...... 众将士也立即一个个跪在了祖逖的面前...... “你们都是老子的好兄弟,你们的父母妻儿,还有你们所有的亲人,我祖逖都会替你们照顾好!你们绝对不会白死!我祖逖可以对天发誓,但凡我无难军还有一个活着的人,就一定会替你们从石勒那里报仇雪恨!!!” “将军!保重!” “孩儿不孝!先走一步!” “爹娘!来世再见!” 一声声悲壮的嘶吼声立即此起彼伏地吼了起来...... 一道道喷溅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整片污浊的泥地...... 石瞻心神巨震地看着在他面前纷纷倒下的无难军将士,看着他们那一双双视死如归的血红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义无反顾地就地自戕,他那紧握着双刃矛的右手竟是第一次颤抖了几下...... 而那些已经越过石瞻大军的豫州各路人马也全部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无比悲恸地看着他们身后这一幕震撼人心的惨烈景象...... 荀灌娘更是用双手捂住了小嘴,双眸红肿地大声恸哭了起来......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囫囵吞蟾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傍晚时分,阴风阵阵 豫州,汝阴郡,葛陂大营之内,石勒大帐之外的不远处,一片满是积水又插着许多木桩子的空地上 一堆堆黑色气泡不停地在腥臭难闻的水面上疯狂地凸起又迅速消散...... 一只只灰不溜秋的癞蛤蟆刚从冬眠之中惊醒就不停地“呱呱”乱叫...... 一排排血迹斑斑的旧木桩上更是绑着许多已经奄奄一息的匈奴青壮...... 李农突然浑身哆嗦了几下,滚烫而又蜡黄的腥臭液体,瞬间就从他的大腿根部,一路风驰电掣般地奔涌到了小腿上,然后又从早已发脓溃烂的脚踝处,“哗啦啦”地宣泄到了原本就污浊不堪的臭水塘里...... “你他娘的找死啊!” 匈奴青年一脸作呕地扭过了头,双脚更是借着上身被绑的“便利”,直接从污水之中抬了起来,并且故意岔开了双腿,让脚悬靠在了木桩子上...... 那怪异却又“撩人”的猥琐姿势...... 那被撕扯开裂,流血不止的伤口...... 无一不让他痛苦地咬紧了牙关...... 可这越发沉重甚至发酸的双腿...... 尤其是那即将力竭之时的抽筋...... 更是将他不断地拉向了“万丈深渊”...... 李农半死不活地强撑着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仍旧挣扎不停,奋力不让双脚碰触污水的匈奴青年...... “你也拉一泡进去......,大家不就扯平了......” “滚你娘的晋狗!!!” “嘿嘿.....,咳咳咳......,撑得那么辛苦,等体力都耗光了,一会可就真的嗝屁了......” “放屁!老子绝不可能比你先死!尤其不可能跟你这种低贱的晋狗一起死在这种地方!老子可是堂堂的太原麻氏!” “嘿嘿......,咳咳......,如今这光景......,早死晚死都是得死......,能陪着你这堂堂的太原麻氏,冒顿单于麾下精锐的后裔一起去祭旗......,也不算死得太窝囊了......,嘿嘿......,咳咳咳......”(匈奴有麻氏,《朝野佥载》中有详细记载。) “呸!晋狗!你也配?!我麻秋可是名门之后,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晋狗里面的贱民,到哪都是仰人鼻息的玩意......” “咳咳......,嘿嘿......,要是之前来犯的祖逖不是虚晃一枪,而是拼尽全力攻下这座大寨.....,哼哼!说不定老子就可以杀光那帮该死的羯狗了......” 李农咬牙切齿地抽搐着眼角,就连看着麻姓青年的目光,也时不时地透出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麻姓青年禁不住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带血的唾液,瞬间就回想起了之前整座大寨内的慌乱景象...... 难不成真的是那个叫祖逖的晋人干得?! 石勒这么不可一世,百战百胜的人物,都被他逼得要杀人来祭旗迎战了?! 麻姓青年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深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李农......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也就是这帮羯奴窝囊,动不动就被人吓得跟缩头乌龟似的,还他娘的想要砍了老子的脑袋来提振士气!?啊呸!” 李农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根本没力气去反驳什么,可他的心头却止不住地涌上了一股子强烈无比的憋屈与不甘...... “怎么不说话了?!哼!一群晋狗能有什么指望?!真有本事的话,还会让咱们匈奴人杀进来?!就连这帮只配吃屎的羯奴也比你们晋狗强上千倍万倍!” “嘿嘿!你说的羯奴到底是谁呀?!麻秋!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就不怕大王知道了,再抓一些你的族人来祭旗?!” 麻秋立刻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前方,就连一直高悬起来的双脚也直接踏在了污水之中...... 一个羯人打扮的英俊青年,迈着轻快的步伐,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羯人甲士,耻高气扬地走到了麻秋和李农等人的身前...... “呸!真娘的晦气!老子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又是他娘的一条晋狗!” 石聪的眼角立即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藏在袍袖之中的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哼哼!冒顿单于麾下精锐的后裔?!嘿嘿......,这出生确实还算高贵啊......,怪不得平晋王殿下非要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原来就是为了省下些牛羊,好拿你们的脑袋来充数祭旗啊!哈哈哈!!!” 麻秋不屑地咧了咧嘴角,出人意料地强压下了怒气,然后笑嘻嘻地继续嘲讽道:“石聪啊石聪!你看看人家李农,同样是晋狗,最起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像你这种数典忘祖的畜生,只晓得跪在地上添这些羯狗的腚!” 石聪面无表情地看着像是故意要激怒他,好让他死得痛快一些的麻秋,竟是忽然对着他弯下了腰...... “你他娘行这么大礼,是要改姓老子的麻了?!哈哈哈!好孙子!快叫爷爷呀!哈哈哈!没想到老子临死前还能得个便宜孙子,就连石勒都是老子的儿子了!哈哈哈哈!” 麻秋兴高采烈地咧开了嘴巴,不停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却不想石聪突然直起了身子,伸出手就把一只肚满肠肥的癞蛤蟆塞进了他的口中...... 白色浓汁立时从各个“颗粒饱满”的疙瘩上喷涌而出...... 毒液立即掺杂进了腥臭的污水里让口感变得更加滑腻...... 癞蛤蟆更是直接把麻秋的喉咙当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仅拼命地用力钻入其中还奋不顾身地一路俯冲而下...... 石聪丝毫没有怜悯地死死摁住了麻秋的嘴巴,面目狰狞地歪着脑袋,无比享受地看着麻秋因为痛苦不堪而严重扭曲的五官,尤其是在那剧烈挣扎之中喷涌而出的屎尿横流...... “哈哈哈!你他娘的不是屁话特别多吗?!这会子怎么不吭声了?!哈哈哈!要不要再吃几只癞蛤蟆?!哈哈哈!这里多的是,不用跟老子客气啊!” “呜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 “石聪!士可杀,不可辱!咳咳咳......” “你他娘的又算个什么狗屁玩意?!夔安不要你了,石瞻也把你丢下了,你他娘还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话?!来人啊!给老子往死里揍!!!” 可就在这时! “少将军得胜归来了!!!” “少将军大破无难军啊!!!” “少将军为咱们解围了!!!” “少将军威武!!!” “少将军威武!!!”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天有不测风云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入夜时分 梁州,汉中郡,黄金县城内,火光四起,惨叫连连 “轰隆”几声巨响!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残垣断壁,终于经受不住狂风暴雪的摧残,声势浩大地砸向了那些不知好歹,敢在它们身旁开开心心,搭伙吃饭的乌合之众...... 城内那些破败不堪的民居也立马呼应着一起接连坍塌,简直恨不得把所有敢于靠近它们的生人,全部碾压成一堆堆“爆浆多汁”的腥臭肉泥...... 那声势骇人的漫天尘埃,也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不断四处喷吐着骇人的冲天火光...... 那些逃命的人只顾着夺路狂奔,脚下不知道踩死了多少无辜冤魂...... 可偏偏就是没有人敢稍作停留,生怕挡着别人逃命而被活活砍死...... 而那一声声此起彼伏,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犹如一道道催命符咒,让人彻底陷入疯狂...... 明月失魂落魄地站在坍塌的城门外,望着那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熊熊烈焰,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发起了颤...... “怎么会这样?!晋参军?!怎么会这样?!” “这......,这都是......,天意啊......,谁也想不到这暴风雪会把城池都吹塌了啊!而且......,而且这也是公主殿下的命令,他们才会入城休整的呀......” “晋邈!你竟然污蔑公主殿下!” 丁太一怒不可遏地一把拽住晋邈的衣领,抬手就要往他的老脸上狠狠招呼...... 杜曼赶紧一把抓住了丁太一急速向下挥去的拳头...... “你他娘的做甚?!放开老子!” “太一!不要意气用事!” “够了!少他娘的假惺惺了!死在里面的大部分都是老子从仇池带出来的乡亲,还有那些被你们招降的流寇!你们联军的心肝真是他娘的歹毒呀,自己的人都驻扎在城外,偏偏假仁假义地让咱们这帮人住进城里去......” “杨难敌!你不要血口喷人!要是公主殿下真有这个心思,你们几个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而且里面死的也有不少咱们联军的人!公主殿下对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然在战场的时候,就可以把你们全部都杀光!” 张伟赶紧挺身挡在了明月的身前,一脸誓死护卫公主周全的嘴脸...... “呸!你他娘的找死啊!” 杨难敌额头上的青筋立时暴涨了几分,恨不得立刻砍死眼前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李运原本就紧皱着的眉头更是拧在了一起,尤其看着周围联军人多势众的情势,赶紧给王建和杨虎二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毫不犹豫地上前拽住了暴怒边缘的杨难敌...... 王建和杨虎二人立马陪着李运一起把杨难敌拉到了一边,不断地说着各种劝慰的屁话,总算是没让事态进一步地恶化下去...... 马勋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根本没有要出手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甚至隐隐之中还有点幸灾乐祸,就是想要看明月威信尽失的丑态...... 阿郎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明月,看着她那双满是悲伤的双眸,看着她那副自责内疚的模样,竟是忽然蹲下了身子,迅速地抓了一把洁白的积雪...... 三瓜疑惑地看着阿郎站起身后,不断把手放在背后使劲揉搓的奇怪举动,却不想正巧被转过头的阿郎给瞧了个正着...... 阿郎的眼神里立时迸射出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杀意...... 三瓜立时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整个后背都沁出了一丝冷汗...... 可就在这时...... 阿丑突然一把拉住三瓜的胳膊,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阿郎,就直接拽着他一路疾走到了明月的身旁...... “明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换了任何人都会让一部分入城避雪的!” 明月面如死灰地流着眼泪,根本没听清楚阿丑说了些什么,只是绝望地看着正在带着人徒劳救火的李永康...... 同一时刻 汉中郡,西乡县境内,,午子山,午子峰,鹁鸽洞内,篝火烧得旺旺的,暖暖的 “你醒了?!” 张咸睁眼一看是老天师范长生,立刻就想翻身起来跪谢救命之恩...... 范长生赶紧伸手阻止了张咸的举动...... “不要乱动!你这次能捡回一条命来,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多谢老天师相救,不然张咸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至于这福大命大......,难道老天师还有大事要交与俺么?!” 范长生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抬起手中的陶碗,让张咸喝了几口温热的粟米粥......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先安心养病吧......” “老天师!俺咽不下这口恶气啊!” “如今大局已定,汉中一郡暂时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老天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果然是杨难敌那帮贼人赢了?!不好!明月怎么样了?!老天师!连你也救不了她吗?!咳咳咳咳咳......” 张咸突然止不住地剧烈咳嗽了起来,浑身上下更是痛得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是明月赢了,而且赢得非常漂亮......” 范长生一边上上下下地轻抚着张咸的后背,一边又忍不住回忆起了和明月那夜的促膝长谈,尤其是她在丘陵之上高唱的“岂曰无衣”的惊艳身姿...... 张咸涨红的老脸终于舒缓了几分,可眼神之中却满是难以置信...... “老夫要离开汉中了,你继续在这里发展教徒,收拢那些流离失所的民众,但切记一定不要太过张扬,以免被晋邈那伙人给盯上了......” “老天师不去帮帮明月吗?!若是有您在她身边......” 范长生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瞥了一眼满面愁容的张咸,禁不住感慨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起那个小丫头了?!” “俺就是觉得她心眼不坏......” “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已经是成国的臣子了......” 张咸立时低下了头,眉头也拧在了一起,整个人更是显得有些难以形容的落寞...... “那陛下让咱们在汉中全境举义的事情......” 范长生的眉头一皱,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老夫会想办法拖延一阵......” “那要是陛下震怒了呢?!” 张咸忧心忡忡地看着愁眉不展的老天师,竟是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错觉,原来一向云淡风轻的老神仙也会有如此进退两难的时刻...... “老夫还想再等一等,看一看明月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不久之后...... 浔阳城附近水域(浔阳,即浔城、浔阳城,是今江西省九江市的古称。因古时流经此处的长江一段被称为浔阳江,而古代县治在长江之北,即浔水之阳而得名。) “全力划桨!追兵快要赶上来了!” 朱伺声嘶力竭地大吼着,脸上却被一支流矢划伤,可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鼓鼓囊囊的风帆...... 孙盛和宋哲二人也是拼尽了全力去帮着一起划桨...... “快划!咱们遇到浔阳江上最臭名昭著的水贼司马羕了!他们人多势众,还有不少大船,要是被他们抓住了,咱们全都得死!!!”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陇西辛氏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深夜时分 豫州,汝阴郡,葛陂大营,汉部,“崭新”的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 “徐先生?!您怎么来了?!” 石瞻惊喜莫名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就要带着辛谧和董匡去上前拜见...... “嘘......,小点声,小丫头好不容易睡着了......” 徐光一边熟练地晃着轻柔的步伐,一边小心翼翼地抱着熟睡的小徐媛,然后一路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被褥旁,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了熊皮做的褥子上,又温柔地为她盖上了洁白厚实的羊毛毯子...... 辛谧神色紧张地看着徐光一气呵成的举动,忍不住径自走到了徐光的身旁,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正嘟着小嘴,打着“呼噜”的小徐媛...... “平晋王已经让医官来看过几次了,说是由于惊吓和旅途劳累,再加上受了一些风寒,才会病得这么厉害,所以又让专人为她特配了一些温补的药物,这不才刚吃下不久,病情就看上去平缓了不少,只要明天再大解一些出来,就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辛谧眉头一皱,赶紧搓热了双手,然后又对着手掌连续呵了好一会热气,这才探出温热的右手,摸了摸小徐媛已经发汗的额头...... 石瞻目不转睛地看着辛谧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慢慢淡去了脸上毫不掩饰的焦虑,露出了一抹让人看着无比欣喜的笑容时...... 那颗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让他久久不能顺畅喘息...... 甚至像梦魇一般的巨石...... 竟是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石瞻像是忽然意识到了别人注视的目光,,立马收敛了脸上灿烂的笑容,就连眼神也瞬间又变得无比冷漠了起来...... 可就是这一刹那之间的神态变化,硬是没有逃过徐光那双犀利的眼睛...... 徐光不禁有些动容了起来,尤其是看着辛谧笑着笑着,就快要哭出来的蠢样,甚至就连一向在石勒军中不苟言笑的石瞻,竟然也会有那么一刻不自觉的真情流露...... 难不成这个小丫头真的就是明月公主?! 不然石瞻和辛谧二人为何会如此上心?! 徐光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却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明明她已经病得有些神志不清...... 偏偏还要担心会不会传染别人...... 那一张红扑扑发烫的小脸蛋儿...... 真是看得人心尖尖都跟着发颤...... 徐光立时忍不住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熟睡打鼾的小徐媛,却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另外两个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甚至连走路都显得十分辛苦的年轻人...... “看什么看?!老东西!你爷爷麻秋,还死不了!” “嘭”的一脚! 麻秋直接一个趔趄,差点摔得满嘴是泥...... “你娘的!” 麻秋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抬拳就要对着董匡挥去,却不想立时崩裂了伤口,整个人都痛得呲牙咧嘴,甚至不停地打起了颤...... 李农赶紧挡在了麻秋的身前...... “董将军息怒,麻秋只是......” 董匡眼角抽搐了几下,怒视着眼前这个李农,最终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拳头...... “哼!一个祭品,竟然还敢辱骂徐先生?!” “李农!你他娘的给老子让开!你们这群晋狗,没一个有骨气的!” 麻秋怒目圆睁地瞪着董匡,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够了!全都住手!” 石瞻突然暴喝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抬起了腿,并且迅速走到了麻秋和董匡的中间...... “麻秋!不许你对徐先生无礼!董匡,你也去吃点东西......” “石瞻!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小白眼狼动不动就晋狗晋狗的骂!他娘的狗东西!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李农非要救你一命,你小子早就死在石聪的手上了!” “谁他娘让你们来救了?!是你们自己非要自作多情!老子宁可当场死了,也不用你们这帮人来救!” “你他娘的闭嘴吧!要不是石瞻回来的及时,又亲自向平晋王求情,你我的性命早就没了!还能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呸!老子是冒顿单于的......” “嘭”的一声! 麻秋的话才说了一半,直接就翻了白眼,整个人更是瘫软在了石瞻的怀里...... 李农错愕地看了一眼已经昏厥过去的麻秋,又瞥了瞥仅用一个手刀就让麻秋闭嘴的石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董匡轻轻松松就拦腰抱起了麻秋,然后随意地平放到了温暖的炭火旁...... “李农......,麻烦你再给他抹点伤药......” 李农赶紧抱了抱拳,迅速走到了麻秋的身边,然后拿起了董匡丢在一旁的伤药...... 辛谧眼见小徐媛已然没有大碍,争吵也已经停了下来,立马就躬身对着徐光一拜道:“多谢先生搭救......” 徐光立即躬身还了一礼,然后一脸郑重地问道:“你就是辛谧?!那个屡次辞官,却依旧被司马遹拜为太子舍人的辛谧?!真是久仰大名啊!” “不敢不敢,一些虚名罢了......,徐先生认识辛某?!” 徐光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陇西狄道,临洮辛氏,赫赫世族啊!令尊辛怡过去还是幽州刺史,徐某曾在他的治下,得过一些太平日子......”(临洮县,古称狄道,隶属于甘肃省定西市,因境内有洮河而得名,临洮位于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交汇处,又是甘肃省会兰州的南大门,即使在古代也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辛谧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长相普通,却又显得高深莫测的徐光...... 徐光自顾自地往火坑里添了点干柴,又用长木勺舀了舀铁锅里的汤水,一脸陶醉地闻着那扑鼻的肉香...... “辛先生不必多虑,徐先生不仅是瞻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汉部的恩人......” 辛谧赶紧又对着徐光郑重地拱了拱手...... 徐光立刻还了一礼,然后谦虚地回应道:“少将军谬赞了,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能多救一些无辜百姓,总归是善事一桩......,嗯?!你们怎么都杵在那?!都过来坐呀,这羊肉可是现杀的美味,赶紧趁热多吃一点......” 片刻之后...... “平晋王打算明晚给你好好摆上一个庆功宴,而且还特地下令让所有将领都必须出席......” 石瞻不由得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地昂了昂头...... 徐光默默地抬起了精致的陶碗,轻轻地对着它吹了几口气,然后才浅浅地抿了一口鲜美的肉汤...... “徐先生的意思,莫不是鸿门宴?!” 徐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眉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地拧在了一起......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平晋王这是要让瞻儿在全军中树敌呀......” “他是想让少将军明白......,只有他石勒才是少将军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哼!真不是个东西!” 董匡忍不住牢骚了一句,接着又大口啃起了羊腿...... “那先生的意思是......” 辛谧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光的眼睛,生怕错漏任何一个关键的字眼...... 可徐光却是偏偏把目光投向了石瞻...... “瞻儿......,你可愿意忍痛割爱?!” 石瞻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头...... “君子营的密探早就洞察了一切,所以我才会那么清楚辛谧的来历,就连辛谧一路帮着你过关斩将的事情,平晋王也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先生是想让少将军把谧献给平晋王?!” “平晋王虽然爱才,可也是生性多疑之人,何况瞻儿毕竟是个晋人......,他是不会让瞻儿轻易得到辛氏这样一支举足轻重,人才辈出的陇西大族......”(辛氏一门在西汉开始,是以“武功”起的家,其中声名最显著的就是破羌将军辛武贤,左将军辛庆忌父子,他们对西北羌人,乌孙等少数民族的战役中立下殊勋,但之后就越来越开始偏向“文”,譬如曹魏的辛毗,冉魏的辛谧,才女辛宪英,隋朝礼部尚书辛彦之??,唐朝宰相辛茂将等等。)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不归路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黎明时分,扬州,宣城郡,石城县西南的长江水道上(此处的扬州是古九州之一;石城县在今安徽省贵池市西南七十里的灌口乡石城村) “全是赤马船......,司马羕真是做惯了这杀人越货的买卖......”(晋代崔豹在《古今注》卷下《杂注》中说:“孙权名舸为赤马,言其飞驰如马之走陆也。就是快船的意思。”) 朱伺面色铁青地看着后方紧追不舍,却又像是故意跟他们保持着距离,就是不肯立马扑上来厮杀的众多贼船,眉头更是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 “完了完了,孙盛啊孙盛!这风怎么说停就停了?!又要划船了?!娘的!整整一夜都没怎么歇停过呀!一路从浔阳穿过九江,差点被逼进彭泽,然后又不眠不休地逃到这里!司马羕那个老贼竟然还不肯放过咱们?!”(彭泽也就是现在的鄱阳湖,它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在九江这个地方与长江交汇。) 宋哲“娇喘”连连地抖动着他那发白发亮的“动人”肥肉,绝望地看着身后那十几艘分列两排,紧“咬”着他们不放的三帆和六帆贼船,竟是莫名其妙地把这些“阴魂不散”的水贼和那些吃人的槃瓠蛮联系在了一起......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一声声惊心动魄的擂鼓声...... 一阵阵催命一般的喊杀声...... 宋哲突然像是中邪了一般,直挺挺地站直了身子,目光惊恐地发着颤,然后不顾一切地丢下了与众人一起划动的船桨...... “救命啊!老子不想死呀!不想被他们吃掉啊!” 宋哲脸色煞白地高喊着胡话,用力推开了想要拉他回来的孙盛,然后发疯了似的在船上乱窜乱撞...... 原本就人心惶惶的一众荆州将士,立时就有不少人想跟着一起作乱,却不想朱伺早已经先一步拔出了战刀,并且迅速带着一众亲卫斩杀了几个想要趁机破坏船桨和船帆的畜生...... 那肆意喷洒的滚烫热血...... 那死不瞑目的残缺尸体...... 瞬间就让所有蠢蠢欲动的人“冷静”了不少...... “大胆!放开老子!你们竟敢以下犯上?!老子是秦王殿下的使者!” 孙盛双手渗血地紧咬着牙关,无能为力地看着被迅速制服的宋哲,然后又一路目送着他被人强行绑在了光滑冰冷的桅杆上...... 朱伺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右手更是在刀柄上攥了又攥,最终只是让人一拳打晕了那个光着膀子,嘴巴里还在“唔唔”个不停的白胖子...... “朱将军!前方就是新洲乡的长江弯道了......” 朱伺不由得眯缝起了一双眼睛,盘算着进入弯道后的种种后果,竟是忽然有些恍惚地朝着江面深看了几眼...... 那淡淡的金色粼光,泛着雪白的浪花...... “对!破岗湖!斜对面就是破岗湖!全速划船!咱们从那个小河道进入破岗湖,然后直插枞阳县,彻底甩开司马羕那个王八羔子!”(今在安徽省安庆市东北,而整个安庆市在宋之前都是“泽国”,直到后世慢慢筑堤造地,才有了今天的安庆市。所以宋代以前都没有安庆这个地方的记载。枞阳县,古称宗子国,安徽省铜陵市辖县,位于安徽省中南部,长江下游北岸,大别山之东南麓) 同一时刻...... “父王!您快看!朱伺的战船改了航向,他们这是要进入小河道?!还请父王赶紧下令全速追赶,否则咱们的赤马船就只能看着他们溜走了......” 司马羕慈爱地摸了摸嫡长子司马播的小脑袋,宠溺地看着他一脸着急的激动模样,嘴角竟是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哼哼!父王就是要让朱伺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 “父王是在逗播儿吗?!朱伺的战船是平底船,只要适当抛弃一些物品,应该就能顺利通过破岗湖,而咱们的赤马船都是龙骨船,很容易就会在浅水里搁浅......” 司马播扬了扬他手中的详细河图,疑惑不解地看着像是胸有成竹的父王,却又不敢贸然越俎代庖,直接下令去追赶那艘已经迅速与他们拉开距离的战船...... 司马羕玩味地看着只有十岁出头的嫡长子,竟是依旧不紧不慢地对着身旁的亲卫吩咐道:“传本王命令,派两艘三帆赤马驻留原地,守住这个河道口,万不得已之下,可以焚船自毁,堵住河道,总之绝不能让朱伺再杀个回马枪......,其余人全速向新洲乡水道进发,本王保证你们一定能活捉朱伺!” 司马播立即瞪大了一双丹凤眼,简直不敢相信地脱口问道:“走新洲乡的长江弯道?!那还怎么可能追得上朱伺?!父王!您别忘了!这里可都是司马睿的地盘了,说不定周访也是故意放咱们进来,就是想等咱们返航的时候,配合柴桑的水军一起截杀咱们,若是拖延太久,恐怕咱们也会陷入......” “哈哈哈,你别忘了,枞阳那边还有郭璞呢!哈哈哈!播儿呀播儿,你父王是什么人?!堂堂的高祖宣皇帝之孙,汝南文成王之子,又是跟着东海王一起南下至此,他司马睿就算知道父王做了什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等他僭越登基的时候,谁来给他搭台唱戏?!” “司马睿要称帝?!” 司马播禁不住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眼神里竟全是压抑不住的嫉妒与愤恨...... 司马羕不动声色地看着司马播突然攥紧的一对小拳头,忍不住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卫...... “父王!您真的要把朱伺船上的秦王使者送给司马睿?!父王!咱们冒那么大的风险出来,到底是图的什么呀?!” 司马羕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一言不发地背起了双手,目光炯炯地看向了那艘已经快要消失在眼前的平底战船......(1983年6月,考古学家在广州番禺的南越王墓中,发现了一种平底战船,也就是本书中朱伺的战船,根据史料,这种战船出现时期不迟于秦汉时期,它头尾上翘,头低尾高,拥有甲板,底板,隔仓板,还有尾楼。而且吃水浅,干舷低,造型曲线也合理,美观。考古学家称这种船为南越王船。)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金蝉脱壳之计
破岗湖的入口附近(1938年6月12日,侵华日军进攻主力波前支队就是通过这条湖攻陷的安庆城,1992年10月,安庆规划处编印《安庆市地图》,破岗湖才正式更名为破罡湖。) 一阵阵尖细到令人发指的“啾啾”声,恨不得立即刺破那脆弱而又敏感的薄薄耳膜...... 一道道犹如击鼓传花般不断闪现的狼烟,更是一个个扭曲着身体在天际上张牙舞爪...... “鸣镝......,狼烟......,娘的!司马羕这条看门狗......,已经这么肆无忌惮了?!”(山东威海西周墓中发现了四孔鸣镝,《中国北方先秦时期青铜镞研究》中也有叙述。而在战国时期的墓葬中,发现的鸣镝都是三孔了。) 朱伺抿着发紫开裂的嘴唇,紧扣着越发松动的门牙,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几艘故意堵住破岗湖入口处的敌船...... “执法队!听令!但凡有人敢偷懒不划桨的,甚至还敢聚众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朱伺面目狰狞地挥舞着手上鲜血淋漓的战刀,呲牙咧嘴地呼喝着那些早已体力不支,甚至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却还要继续埋头拼命划桨的战士们...... “来人!把孙盛带过来,再拿点水来,把这个白胖子也给老子泼醒了!” 片刻之后...... “嘭”的一声! 一盆看着就冰寒彻骨的脏水直接泼在了“春光无限”的宋哲身上...... “啊!!!” 孙盛心头一阵发颤地看着失声惨叫,浑身抽搐,甚至已经频频翻起白眼的宋哲,赶紧“扑通”跪倒在了朱伺的身前,并且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朱将军!要是宋哲死在了这里,那朱将军这一路的艰辛还有什么意义?!又怎么对得起陶郡守对将军的信赖和那么多死去的将士啊?!” “哼!那也总比落在他司马羕的手上要好的多!” 朱伺没好气地对着孙盛冷哼了几声,禁不住又扫了一眼四周“密布”的狼烟,竟是突然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了战船的尾楼...... 不久之后...... 宋哲瑟瑟发抖地跌坐在炭盆的近前,双手紧紧地拽着裹在身上的毛毯,总算是让他那原本煞白煞白的肥脸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血色...... 孙盛也披上了一件厚实宽大的外衣,忐忑不安地跪坐在浑身发颤,披头散发的宋哲身边,只敢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 “怎么都不说话了?!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了你们?!要不是为了护送你们两个,老子至于被逼到这种地步吗?!” 宋哲立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却不想孙盛倒是咬了咬牙,直接硬着头皮就反唇相讥了起来:“朱将军之前还心急火燎的,此刻倒是胜券在握了?!也不用去外面盯着?!若是一会儿那些沟沟汊汊的地方,真杀出来许许多多的小舢板......” 朱伺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就连看向孙盛的眼神里,也似乎多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意...... “哼哼!小小年纪......,确也有些脑子......,只不过你别忘了,这里河道宽阔,根本就不适合埋伏,只有到了破岗湖与长江水道的交汇处,那里倒是真的有那么一段的水路,特别特别的狭长......” 孙盛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呆呆地看起了炭火,脑子里全是那些舢板冲击战船的可怕景象...... 宋哲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慌乱,只不过碍着朱伺之前的狠劲,一句屁话也不敢多嘴...... 朱伺不屑地对着二人撇了撇嘴,顺手就把粥碗抬到了嘴边,然后摇头晃脑地对着热粥吹了几口气,就仰起头“唏哩呼噜”地一口气吞咽到了肚子里...... “你们两个也多吃一点吧,说不定这就是断头饭了......” “朱将军此言又是从何说起啊?!那些宵小想在河道上伏击咱们的战船,那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宋某相信朱将军一定可以......” “哼哼哼!你说得倒是轻巧!” 朱伺鄙夷地瞪了一眼连说话都在发着颤音的宋哲,心头却是突然又想起了外面那一道道让人触目惊心的狼烟...... “若不是之前一直阴雨绵绵,恐怕此刻早已是大雾弥漫......,可惜雨已经停了,这大雾随时都会起来,咱们要是分不清方向搁浅在此地,又或者耽误太久被司马羕在枞阳截住,那一切就都完了......” 同一时刻...... 一艘六帆赤马船的主舱内 西阳王司马羕闭目养神地烤着炭火,心思却是已经回到了年轻时的峥嵘岁月...... 那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跟着喜爱他的从兄司马越一起离经叛道...... 而且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与险阻,司马越都能义无反顾地为他去遮风挡雨...... 哪怕是因为党附司马乂被贬官流放,最后依旧能官复原职,甚至增加了封地...... 尤其是永嘉二年跟着从兄前往鄄城,那真是逍遥快活,乐不思蜀的幸福时光...... “父王......,咱们为什么非要这样自曝实力,还不惜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去擒拿秦王使者?!最后还要亲自带着他们去送给司马睿?!一定要这样上赶子一般地攀附他?!” 司马羕疲惫无比地睁开了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些已经烟消云散的美好过往,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满脸稚嫩却又不甘居于人下的嫡子司马播(古代兄弟血缘关系:血缘亲近的叫兄弟,疏远的叫从兄弟,再远的就叫族兄弟,鄄城就是现在的山东省菏泽市鄄城县。) “浔阳不过是一隅之地,刚刚能苟延喘息而已,而他却是你从伯父生前特敕的江东之主......,父王又是一个有污点的人......,没有人愿意拥戴孤王了......,何况当年若不是你从伯父挺身而出,向惠帝求了一个大赦天下的由头,恐怕直到此刻孤王还只是一个被废的庶民......” “可他司马睿不过是一个杂种!而咱们才是正经嫡出的......” “住口!这样混账的话!从今往后不许再说出来一个字!否则咱们这一门老小全都要被你这个孽障给活活害死了!” 司马羕怒目圆睁地瞪着吓得脸色苍白,甚至已经“扑通”跪倒在他眼前的司马播,禁不住恶狠狠地再次警告道:“大势所趋,人力如何能违?!何况如今王氏一门,北渡诸姓,江东吴人全都归顺与他,就连秦王司马业都在派人前来,弄不好司马睿就要趁机称帝,若是咱们再不主动一些,恐怕又要被摁上一个莫须有的抄家灭门之罪......” “父王不如再等上一等?!此次秦王遣使估计是下旨要让司马睿俯首称臣,毕竟收复长安已是旦夕之事,司马睿即使再想僭越称帝,也要缓上一缓,如此一来,势必南北对立,你我父子只需要两边讨巧,就可以左右逢源,然后从中渔利......” 司马羕的眼中立时闪出了一丝精光,可又瞬间沉下了苍老的脸庞,就连眉头也全部拧到了一起...... “父王若是担心此刻已经得罪了秦王使者,孩儿倒是有一个妙计可以让咱们金蝉脱壳,而且从此以后不仅司马睿要忌惮父王的手段和势力,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司马业,也要想尽办法来拉拢咱们......” “你就不怕适得其反?!” 司马播的胸中立时生出一股子难以压抑的怨气,却又不敢直抒胸臆说出他自己的真实野心,只好强压下了心头的各种不甘与愤怒,然后迅速地直起了身子,挺了挺瘦弱的胸膛,仰头看向了目光越发冰冷的司马羕...... “司马业不过是一个傀儡,司马睿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咱们还有土地与兵权,若是他们谁能率先得到咱们的承认......”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鷁首怪兽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清晨时分,扬州,庐江郡,枞阳县的西南方向,靠近破岗湖的长江河道上 “哈哈哈,咬住他们了!虞兄!你快看那边!是咱们的人!他们开始进攻朱伺了!哈哈哈!三哥就是三哥,从来没有骗过本王!哈哈哈!三哥这次为了咱们,真的是连棺材本都豁出去了!” 虞胤的脸上立时露出了几分尴尬,心头的疑惑却是又重了几分,可眼前的事实又明摆着毫无破绽...... “你小子之前还非说他突然回转浔阳是什么金蝉脱壳之计,是要让咱们去做什么替罪羊?!这会子你可看好了,三哥对咱们那是真的掏心掏肺呀!所有功劳都让给咱们了!” 虞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好了!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就算最后那个使者是假的,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毕竟带头的人是三哥,又有你这个琅邪王小舅子在,咱们还有那么多赤马战船,谁他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南顿王司马宗不可一世地抬起了嘴角,也不管虞胤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直接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 “虞兄!这次的功劳绝对有你的一半,咱们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在他司马睿的面前长个脸,顺便让你的姐姐也好好为你高兴高兴!” 虞胤原本就青红不定的脸色,立时又变得愈发得难看了起来,甚至心头还抑制不住地涌上了一股子无名之火...... 那个曾经与他一起相依为命的姐姐...... 那个犹如慈母一般无微不至的亲人...... 那个连踩死蚂蚁都会伤心的虞孟母...... 自从被他琅邪王司马睿娶为发妻后...... 简直就像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仅张口闭口都是恶心的假仁假义...... 甚至为了保住她那岌岌可危的地位...... 不惜抢夺荀氏所生的司马绍来抚养...... 虞胤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就连指甲也掐到了肉里...... 这都是被那个杀千刀的司马睿给逼得走投无路了...... 要不然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哈哈哈,虞兄!你是不是已经忍不住想要亲自上阵厮杀了?!哈哈哈,你看看你,指甲都快掐出血来了!” 司马宗笑容揶揄地对着虞胤抖了抖他那两条精修过的眉毛,玩味地看着他一脸慌张地迅速松开了那两只攥得死死的拳头...... 而恰在此时...... 江面上忽地吹起了一股子劲风,还带起了一阵薄薄的白色雾气...... 司马宗的脸上立时就没了笑容,就连那眉头也瞬间拧在了一起...... 同一时刻...... 破岗湖通往长江的最后一段狭长河道内 密密麻麻的投矛“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扑向了战船...... 挨挨挤挤的舢板船更是堵在了朱伺战船的前前后后...... 一根根嵌着铁钩的嵩杆立刻死死地“咬”住了船身...... 一个个身手敏捷的水贼咬紧匕首就顺着嵩杆往上爬...... 一时之间...... 甲板上到处是被投矛钉死在原地,却犹自在不停挣扎的鲜活生命...... 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更是一瞬间就湮灭在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之中...... 朱伺立即身先士卒地带着一众幸存下来的荆州将士挥刀迎了上去...... 宋哲瑟瑟发抖地躲在战船的尾楼里,耳听着外面激烈异常的厮杀声,还有那不断“扑通”响起的落水声,竟是吓得他赶紧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硬生生地把那些已经被船晃了出来,甚至直接喷涌到了嘴边的的腥臭“污秽”,囫囵吞枣一般地全部强塞了回去...... 孙盛站立不稳地看着令人作呕的宋哲,五脏六腑立即跟着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一把抓住了船窗上的栏杆,对着窗外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干呕,却不想还没来得及擦一下嘴角的污渍,一颗瞪着死鱼眼的人头突然从鲜血染红的湖水里“蹿”了出来...... “啊!!!” 朱伺急忙回头看了一眼传来惨叫声的尾楼,却是已经无法及时抽身回去一看究竟,尤其是看着四周不断撑着篙杆冲来的舢板船,更是焦急地看向了主桅上被收拢起来的风帆......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 原本被紧紧收拢起来的风帆,瞬间就从高处一路铺展了下来...... 朱伺一刀砍断了系在主桅上的缆绳,亲自摆弄起了全部铺展开来的风帆...... “起风了!起风了!!把其他风帆也都放下来!用嵩杆把挡在船头的小船撑开!弟兄们再坚持一会!只要入了长江!!!咱们就有活路了!!!” 朱伺一边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岌岌可危的士气,一边拼命地挥砍着不断蜂拥而来的水贼,眼神却是不停地留意着湖面上愈发浓郁起来的雾气...... 与此同时...... “延祚兄!不如再让船队往前开一开?!这样才能彻底封锁长江口,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借着浓雾从咱们身边强行穿过......” 司马宗眉头紧锁地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地盯着前方渐渐浓重的雾气,耳听着越来越惊心动魄的厮杀声,却是依旧没有任何要下令向前的意思...... “延祚兄!起风了!那些舢板小船根本拦不住朱伺了!咱们就算是搁浅在这里,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先抓住秦王的使者呀!” “虞兄!你别忘了!这里已经是郭璞的地盘了!一旦咱们没法及时脱身,或者兵力不足的话,指不定他就会抓了咱们所有人去向王导邀功......” 虞胤的脸色立时变得不太自然了起来,尤其是一想到那个能预知过去未来,甚至撒豆成兵的奇人郭璞,竟是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不久之后...... 长江口 江面上的雾气是越来越大,甚至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朱伺浑身是血地站在船头,悍不畏死地瞪视着前方...... 战船尾楼里 孙盛嘴里念念有词地叨叨个不停,完全顾不上已经吐得天昏地暗的宋哲...... “你......,你他娘的不要念了......,老子快被你念死了......” 孙盛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念叨地更加大声了起来:“卷蓬卷蓬,河伯导前辟蛟龙,万灾消灭天清明!”(此咒出自葛洪的《抱朴子》,又或是《六甲秘祝》专门用于涉江渡海之用。登山的话可以用:登山就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娘的!呕......,呕呕呕......,你他娘的还信这些?!别说河伯了!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什么蛟龙来救咱们的!” 可就在下一秒...... 一只青面獠牙的巨大怪兽突然从浓雾之中闪现并且一路横冲直撞...... 一艘三帆赤马船甚至来不及避让就被它直接从中间撞裂成了两段......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二桃杀三士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时分 梁州,汉中郡,黄金县城废墟之西,联军的破烂营地内 一棵光秃秃没有一丁点儿树皮的歪脖子枯树...... 一张干瘪瘪满是褶皱还不断声泪俱下的老脸...... 一群活脱脱的豺狼虎豹却满口皆是馥郁芬芳...... 明月完全没有听清楚面前的王建等人在叽叽歪歪些什么,只是恍恍惚惚地想象着亲手将这些该死的畜生,一个个活活地吊死在了那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枯树上...... 李永康全副武装地站在明月的身旁,倨傲鲜腆地注视着帐内这帮没脸没皮,完全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残杀百姓,如今却一个个像是受尽凌辱的苦主,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让帐内的亲卫将他们给全部斩杀殆尽......(宋代苏轼《留侯论》:“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居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可就在这时...... 一阵阵凛冽刺骨的强劲寒风突然奔袭而来...... 原本就四处漏风的帐篷立时又是一片狼藉...... 王建禁不住浑身一阵颤栗,背后更是一阵隐隐发凉,竟是鬼使神差一般地扭头向后瞟了那么一眼...... 可除了那不停“呼呼”作响,又满是窟窿眼的漏风帐篷...... 大帐外面也似乎只有一棵“瑟瑟发抖”的老歪脖子树了...... “王大首领......” “老夫在!老夫在.......” 王建赶紧收敛了一下略微有些慌乱的心神,下意识地咽了一口极其粘稠腥臭的唾液...... “听那些被擒的氐人所说,杨难敌其实什么都没做,一切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你们几位首领所为,就连这次深夜作乱出逃,也是因为你们到处散播谣言,说是公主殿下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甚至就连昨夜黄金县城内的祸事也是公主殿下......” 王建立时吓得面无血色,不仅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甚至不停地对着端坐在上首的明月一阵磕头求饶...... “不不不!绝无此事啊!还请公主殿下明察啊!老夫等人就算是肝脑涂地,也不敢污蔑公主殿下呀,这明明就是天灾,怪不得任何人呀!杨难敌自己做贼心虚,才会半夜出逃,如今还血口喷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 王建一边极力地矢口否认,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刀斧手,急得老脸都涨出了一片异样的“粉嫩”之色...... “哦?!王大首领不会是因为“功败垂成”才想着去嫁祸杨难敌吧?!毕竟外面都说杨难敌对诸位首领一直是礼敬有佳,凡事都会先听从一下你们几位的意见......” 王建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通红,甚至还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明月不自觉地撇了撇樱桃小嘴,心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腻歪...... 要不是阿郎早有准备,一开始就安排了伏兵,指不定这会子跪在这里跪地求饶的人会是哪个...... “冤枉啊!郎军师!真的冤枉啊!小老儿麾下的都是从四方逃难而来的百姓,他们不过是因为小老儿年长了一些,又肯去多担待一些事儿,这才被百姓们推举做了头领,不成想这反倒成了枷锁,杨难敌还以此要挟小老儿等人,若是不从了他,就要杀光所有的百姓呀......” “公主殿下明鉴啊!我岳父所言句句属实!要不是为了这众多的无辜百姓,咱们绝对是宁死不从的......” “不仅如此啊!咱翁婿二人一路上都在收拢流民,虽然不敢说是扶危救困,起码在他杨难敌的屠刀下,真是救下了不少的人命呀......” 王建大言不惭地信口开着河,眼珠子却是“滴溜溜”一转,立马又对着明月和阿郎二人,“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瞬间挺直了腰杆...... “公主殿下!此番杨难敌出逃,必定是要跟咱联军不死不休了,小老儿请求公主殿下给咱们几人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去梁州各州郡收拢离散的流民,然后从中挑选出善战的青壮,以供公主殿下吊民伐罪,征讨杨难敌......” 阿郎的嘴角忍不住抬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眼神揶揄地瞥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运...... 李运仍旧不声不响地跪在冰冷的冻土上,满脸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良善模样,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面兽心的衣冠枭獍...... “晋参军......,觉得如何呢?!” 阿郎随意地挤出了一点点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目光炯炯地盯向了像是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晋邈...... 晋邈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浑浊发黄的老眼,征求似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张援,然后又像是不经意似地扫了扫对他“翘首以盼”的王建等人,最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清了清他那有些干渴的嗓子...... “咳咳......,如今长安那边的战事是越发的趋紧了,梁州之乱也到了必须尽快结束的地步,所以老臣觉得......” 阿郎突然对着晋邈抬了抬右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 “既然晋参军也不反对王大首领的建议,那在下倒是有个更稳妥可行的好办法,毕竟梁州如今兵力不足,晋参军又早就收编了王健等人,所以不如就让他们驻扎在成固,也好为张刺史平乱出上一份微薄之力,当然此事还要由晋参军多费口舌,好好劝劝他老人家......”(《诗经·小雅·采菽》:赤芾在股,邪幅在下。所以“在下”二字,一开始不是自谦,而是裹脚布的意思。) 王建,杨虎和李运三人立时喜出望外,就连看着上首那张冰冷的蚩尤面具,还有那个骨子里都透着坏劲的阿郎,也突然觉得分外的亲切与顺眼了...... “当然......” 阿郎忽然故意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扫了一眼众人,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这才笑嘻嘻地挑了挑他那四条灵动的“眉毛”...... “公主殿下在此与诸位约定,但凡谁能平定整个梁州的贼患,并且抵御好仇池氐人的随时进攻,尤其是监管好梁州境内那些天师教徒的动向,那么公主殿下可以答应在场的诸位,一定会向秦王殿下和贾彦度大帅进言,命令梁州刺史张光让出汉中郡守和治中别驾这两个官职......” 李运禁不住一阵口干舌燥,眼神也瞬间变得阴险歹毒...... 王建也是涨红了一张老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虎更是激动得两眼发直,不停地舔舐着干裂的嘴唇...... 晋邈却是瞪大了一对眼睛,甚至连后背都吓出了冷汗...... “诸位都听清楚了吧?!足足两个空缺啊!而且汉中郡守一职,那就是一方诸侯啊,就是梁州城也在其管辖之内!还有这治中别驾一职,也是仅次于刺史的高位,相当于在梁州之内,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同一时刻...... 扬州,庐江郡,枞阳县境内的长江河道上 滚滚而动的雾浪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随波“荡漾”的船骸也逐渐沉入了湖底...... 横冲直撞的鷁首“怪兽”像不见了踪影...... 可那动人心魄的歌声却在不断地“蔓延”...... “南有乐土,凤凰来仪......” “彼囿群类,翙翙其羽......” “翩彼飞鸮,怀我好音......” “济济多士,桓桓成行......” “雍雍喈喈,海内承宁......” “百鸟归附,天下归心......”(这首古风四言是由网友猗顿为诸君倾心所作,当然他自吹是随性而写,只是稍稍用了几个典故......)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一帘春醒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临近中午时分 豫州,汝阴郡,葛陂附近的一片毫无生气,光秃秃的小树林里 “不嫁!你他娘的耳朵是坏了还是被狗给啃了?!老娘已经说了多少遍了?!不嫁!就是不嫁!” “姐姐!好姐姐!这是老祖宗的决定!你身为咱们王氏的族人......” “呸!滚他娘的老妖婆!她要是想嫁,就让她自己嫁过去呀!凭什么一回来就往死里坑老娘?!她怎么就没死在并州?!非要回来害人?!亏老娘以前还像傻子一样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她平安归来!如今看来......,真是他娘的晦气!” “姐姐......,可不敢这么说啊?!这要是被人听见了......” “听见了怕什么?!再说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你不是早就让人守在树林外了?!” “嘿嘿,姁儿姐姐也没安什么好心吧?!说是要跟咱好好单独聊上一聊,却偏偏要穿着一身便于行走的男装,还背了个那么“沉重”的包裹,总不见得是要逮着机会去逃婚吧?!” 王朗的嘴角不自觉地抬起了一个满是嘲讽的弧度,尤其是看着她那一身不伦不类,破破烂烂的“晋狗”装扮,心头更是突然涌起了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无名之火...... 王姁儿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了一步,杏眼圆睁地瞪着目露凶光的王朗...... “哼!你小子自己打了败仗,贻误了战机,竟然只想着用女人来免责?!你他娘可真是个人才呀!怎么?!今天老娘要是不答应,你还真打算一棍子敲昏了老娘,然后让白白便宜了石虎那个牲口?!” “姁儿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石虎可是咱们军中最有实力的少年英雄,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好归宿......” 王朗皮笑肉不笑地向前踏了一步,直接伸手拦住了少女的去路...... 王姁儿忍不住又向后退却了几步,嗔怒地看着步步紧逼的王朗...... “好!姑奶奶今天不跑了!反正也逃不出去了!不过你小子也别太高兴了!今晚不是要开什么庆功宴吗?!行呀!今晚老娘一定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赏他石虎一个天大的面子!” 王朗的眉头立时拧在了一起,满脑子都是她大闹酒宴,破罐子破摔的作恶场面...... “好姐姐......,你这是作甚呀?!老祖宗跟咱们失散了那么多年,一回来就只惦记着你,还赏了你那么多奇珍异宝......,平晋王殿下更是打小就一直护着姐姐,咱们全族上下也就你一个能在他老人家身边胡闹,他石虎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姐姐稍有不敬啊......” 王朗满脸都堆着硬挤出来的尬笑,早就没了先前凶神恶煞的气势...... 王姁儿鄙夷地撇了撇红润的小嘴,一把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王朗...... “姁儿姐姐,外面到处都是匪寇,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而且你就算不为弟弟着想,也得为咱们整个家族考虑考虑吧?!何况老祖宗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王氏满门呀......” “呸!亏老娘从小到大那么护着你这狗东西!现在为了一点点的荣华富贵,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把自己的亲姐姐往火坑里面推呀?!” 王朗的厚脸皮上微微有些发烫,身形却是再次挡在了王姁儿的眼前...... 王姁儿嗔怒地抽搐了几下眼角,一双杏目却是“滴溜溜”转了几转...... “姁儿姐姐!石虎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放屁!你他娘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哼!你们男人就没一个不是孬种的!一个个在外面都自称什么英雄好汉,结果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尤其那个刘琨,名气倒是挺大的,还不是死乞白赖地想要用老妖婆来讨好石勒?!祖逖也是个废物,老妖婆带着那么多金银财宝出来,竟然一个绿林好汉都遇不上?!老天爷真是他娘的瞎了他的狗眼!” 王朗立时吓得一阵毛发倒竖,脸色也是跟着变了又变...... 可就在这时! “啊!你好毒啊......” 王朗突然痛苦地蹲下了身子,双手紧紧地摁住了肚子,额头上的冷汗更是“扑簌簌”地往下掉...... 王姁儿恨恨不已地收回了刚刚踹在王朗胯下的右腿,立马又用双手紧紧地拽住了沉重的包裹,对着他那张令人憎恶的嘴脸就是狠狠一抡...... “嘭”的一声! 王朗两眼翻白,脑袋发蒙地摔倒在了烂糟糟的泥地上...... 王姁儿狠狠地朝着王朗的小白脸上啐了一口腥臭的浓痰,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小树林的深处一路撒腿狂奔...... 片刻之后...... 小树林深处的小溪旁 和煦而又温暖的阳光不断地播撒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上...... 朦胧而又凝结的水气不停地升腾在拔地参天的雄壮躯体上...... 石瞻一把扯去了满是污渍的兜裆布,一丝不挂地站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之中,屏气凝神地擦拭着他那犹如铜浇铁铸一般的...... “啊!!!” 一声娇呼突兀地刺入了耳膜...... 王姁儿竟是一头扎进了石瞻那“滚烫”而又宽厚的胸膛之中...... “扑通”一声! 石瞻直接一把推倒了站立不稳的王姁儿,疑惑地看着这个不断在水中乱蹬,还尖声大叫个不停的可疑“男子”...... “晋人?!不要命了?!跑到这里来?!有人要杀你?!怎么连路不都看清,就往别人身上撞?!” 王姁儿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要回答石瞻的意思,反而双手紧紧地环抱着急剧起伏的胸口,满脸飞霞地紧咬着一口洁白的贝齿,嗔怒不已地瞪着依旧面沉似水的石瞻...... 可就在这四目相对之时...... 又偏是那若隐若现之间...... 忽地一阵清风徐徐吹来...... 真真是恰似那一帘春醒...... 王姁儿突然心如鹿撞,明眸熠彩,就连那呼吸也止不住地急促了起来...... 石瞻不由得地皱了皱眉头,不自觉地伸出了的右手,然后就当着王姁儿的面,疑惑不解地做了一个抓捏的慢动作...... “啊!!!!!!” 不久之后...... 扬州,庐江郡与丹阳郡交界处的长江水道上 那只“张牙舞爪”的鷁首“怪兽”忽然停住了巨大的身形......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喧宾夺主之计
“嘿嘿,宋特使好些了没有?!这飞云战船行驶在江面上,应该不会觉得颠簸吧?!” 戴渊亲自端了一件形制古朴,酒香四溢的三足兽环铜爵,步履平稳地走到了宋哲的面前,笑容揶揄地看着眼前这位脸色苍白,甚至有些惊慌过度的秦王使者...... “飞云战船?!孙权的御舟?!” 宋哲立时瞪大了一双带着血丝的小眼睛,心头更是止不住地“咯噔”了一下,就连腿脚也莫名的有些发软,满脑子都是那头青面獠牙的鷁首“怪兽”...... 原本还不可一世的三帆赤马战船...... 一瞬之间就被它从中间拦腰撞断......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之中缓过劲来...... 另外两艘赤马也已经被砸得粉碎...... 那疾风骤雨般不断砸落下的巨锤...... 那令人胆颤心惊的“轰隆”巨响...... 那像是摧枯拉朽一般的可怕怪力...... 那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的惨烈景象...... “这正是飞云盖海......”(晋令有云:弘舸连舳,巨舰接舻,飞云盖海,制非常模,叠华楼而岛跱,时仿佛于方壶。飞云船长50步,每步1.5米,上面盖有城寨,高楼,设四门进出,船上的前后左右都设有大量的巨型战锤,一旦靠近其他战船,战锤就会从上而下砸毁敌船。) 宋哲赶紧诚惶诚恐地端起了手上的青铜酒爵,却不想还没站稳身子就直接向前一个趔趄,愣是把满爵的美酒都撒在了一直“笑脸相迎”的戴渊脸上...... “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实在是抱歉呀,真的是连番折腾,连脚步都有点虚浮了......” 宋哲情急之下伸出手就要去擦拭戴渊脸上和身上的酒水...... 戴渊赶紧向后退却了几步,并且伸手阻止了宋哲的好意...... “不妨事,不妨事......,是渊自己不小心了......” 宋哲一脸无辜地看着浑身湿透,却只能哑巴吃黄连的戴渊,迅速瞥了一眼四周一张张忍俊不禁的嘴脸,尤其瞄了瞄那个端坐在上首,依旧毫无反应的琅琊王世子司马绍,赶紧像没事人一样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戴渊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偏偏司马绍看着他的时候,还故意怂恿似的对他挑了挑两条淡金色的眉毛......(除了《晋书》,《世说新语·假谲》也记载了王敦称司马绍为“黄头鲜卑奴”的事,还注引《异苑》所载,解释到“帝所生母荀氏,燕国人,故貌类焉”。结合两本史书所说,司马绍的长相特征也已经出来了,金发黄胡子,看起来的确是白种人的相貌特征,但我和网友猗顿一致认为,这很有可能只是营养不良所致......) “唔......?!” 宋哲突然面容扭曲地呲了一下牙,吃痛地瞥了一眼那个坐在他身旁,正在用尽全力去拧他大腿,却偏偏还能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小混蛋孙盛...... 戴渊也看得微微有些错愕,甚至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哐当”一声重响! 宋哲突然猛地站起了身,并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把兽环铜爵往木地板上一砸,然后就像是彻底换了另一个人似的,对着船舱内的众人就是一阵怒目而视...... 孙盛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正了正有些凌乱的衣襟,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一路上只会哭爹喊娘的白胖子,竟然能在这种推杯换盏的酒局上这么纵横捭阖?! 难道真的是酒壮怂人胆?! 而且还能让人变得机灵?! 孙盛不由得舔了舔有些干裂出血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向了面前甘醇诱人的美酒...... “哼哼!好一个广陵戴若思,好一个会稽太守戴昌之子,好一个镇东将军府的右司马......,还有你!未卜先知的郭景纯,你们不会是哄着骗着世子殿下,故意给本使来了个这么一个“惊喜交加”的下马威吧?!”(公元311年五月,琅琊王司马睿受封为镇东将军。) 宋哲耻高气扬地昂着泛红的脖颈,遥指着戴渊和郭璞二人的鼻子,又看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面沉似水的参军沈陵,还有那个就坐在琅琊王世子司马绍下首,像是在不停抓着虱子的年轻人顾和...... 琅琊王世子司马绍无动于衷地端起了酒樽,不仅没有任何要斥责宋哲的意思,甚至还露出了几分期待的异样眼神,尤其是看着参军沈陵身旁那个咬着酒盏偷笑的沈充,竟是不自觉地让他的嘴角也抬起了一个玩味的弧度...... 沈陵却是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毫无顾忌的沈充,可一想到这次酒宴上的一应器皿,甚至就连这次出行的一应所需,都是他这个有钱族弟提供的费用,立马强逼着他自己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舌战”的激烈氛围之中...... “贵使何出此言?!” 戴渊禁不住神色凝重地挑了挑两道精修过的慈眉,愣是强忍住了想要回头去看一眼司马绍指示的冲动...... “哼!别以为本使什么都不知道?!南顿王司马宗是西阳王司马羕的亲弟弟!虞胤是琅琊王正妃虞氏唯一的亲弟弟!哼哼!你们还强行逼走了一路护送咱们到此的朱伺将军!哼哼哼哼哼!虞胤为什么会和司马宗在一起?!又是怎么一路从浔阳到了琅琊王的庐江地界?!” 宋哲咬牙切齿地摇晃着大大的脑袋,冷笑连连地朝着戴渊的身前迈出了一步...... 戴渊立时脸色苍白地向后退了几步,就连手上铜爵里的酒水也顷刻洒了大半...... “他们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过了周访镇守的柴桑?!还有枞阳县水域,那不是你郭璞职守的地界?!他们又是怎么在你的眼皮底下这么横行霸道?!尤其是破岗湖内的那些几百上千的水贼,你们不会也要硬说是他西阳王司马羕的人吧?!哈哈哈!堂堂的琅琊王司马睿,竟然在自己的腹地让人养了那么多的死士?!哈哈哈!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郭璞舔了舔油光锃亮的嘴唇,挑了挑两条过分粗犷的眉毛,竟是毫不在意地又抿了一口甘醇的美酒...... “看看!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檄文!” 宋哲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油皮纸紧紧包裹住的文书,然后就在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的一刹那,竟是当众撕毁了重重包裹好的油皮纸,接着一口就把写满文字的白纸直接塞进了他那腥臭的口腔之中......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悲从心来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时分 司州,荥阳郡,荥阳城南门外五十里处 阴沉而又压抑的天空上盘旋着无数像要催命一般的黑色乌鸦...... 凄厉的北风声里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狼嚎声...... “扑通”一声! 一个精疲力竭的无难军战士突然就倒在了冰冷的臭水洼之中...... “呱呱呱!” “呱呱呱!!” “呱呱呱!!!” 密密麻麻的红眼乌鸦立刻一拥而上地扑向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可怜人...... 那无情而又锐利的鸟喙不停地啄击着溃烂崩裂的伤口...... 原本只是腥臭的黑色泥浆里也瞬间注满了鲜红的血色...... 可还没等那些敲骨吸髓的乌鸦们尽情地大快朵颐多久......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狼群张牙舞爪地驱赶扑杀着那些“呱呱”乱叫的恶心乌鸦...... 随后就是一阵令人毛骨茸然的“咯嘣”声和骇人的咀嚼声...... 头狼目光嗜血地紧盯着前方赤足狂奔的残兵败将,时不时就要对着左右蠢蠢欲动的公狼们一阵龇牙咧嘴,极力地压制着这些已经品尝过人血滋味的畜生,甚至强迫它们只去攻击那些掉了队或者倒地不起的“美味佳肴”...... 祖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神色疲惫地环顾着四周,竟是突然高高举起了已经破损不堪的短戟...... “全军原地休息!荥阳与豫州各郡的人马向内靠拢,无难军将士负责戒备四周!” 祖逖声嘶力竭地呼喝了几下,迅速指挥亲卫前去传令,却不想小腿肚上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痉挛抽搐了起来...... “士稚?!” 祖纳刚伸出右手想去扶一把祖逖,就被他直接用眼神阻止了下来...... 祖逖紧咬着牙关,僵立在了原地,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痛苦之色...... “二哥......,不妨事......,李矩那边怎么样了?!还有......,还有荀崧父女......” 祖逖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目光却是凝重地看向了四周,看向了那些因为过于疲惫而连连作呕,甚至被痉挛抽搐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弟兄们...... 祖纳心痛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李矩还在昏迷之中,郭诵的断臂也又发了浓,荀崧的病情更是不妙啊,咱们必须要尽快赶到荥阳城......” 祖纳的心头忽地一阵酸楚,眼眶也莫名有些泛红,尤其是看着那些一路跟着他们在豫州奔袭辗转,又一路亡命而逃至此地的无难军将士们,竟是让他那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再也说不下去了...... 祖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热泪盈眶的祖纳...... “二哥......” 祖纳赶紧吸了吸鼻子,收了收悲恸的心神...... “哎!老了老了!真是容易感情用事,要是弟妹在这里,说不定又要笑俺老头子不中用了!哈哈哈!” 祖逖的脸上立时露出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尴尬,可心里头却也是止不住地想起了许氏的好,当然还有他那个千娇百媚又温婉可人的杨姝儿...... 祖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别扭地撇了撇嘴角,实在是懒得看祖逖脸上那副猥琐的笑容,显然这小子就算到了这种境地,心里头想着的还是那个该死的狐媚子...... “荀崧有个好女儿啊!这一路上可是帮了大忙,而且听说她还想做个将军,这倒是跟弟妹的志向有得一比啊!嘿嘿!要是弟妹在这里见到了她,说不定立马就会忍不住要将她强行掳进燕子营!” 祖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思也回到了许氏的身上...... 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魄力...... 那种策马奔驰的英姿飒爽...... 祖逖忽然有些感慨,又有些异样的落寞,竟是忍不住朝着荥阳城的方向看了又看...... “以前每次出征回来,她都会亲自带兵来迎接...... ” “哎!她对你的好,是打心底里迸出来的,可你们俩现在却......” 祖逖无奈地挤出了一丝苦笑,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想尽办法也要让他们夫妻俩和好如初的亲二哥...... “二哥!不提这些了!等咱们回了荥阳,逖一定好好再和她谈上一谈......”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对了,士稚,你有没有考虑过收编荀崧和褚翜他们的人?!至于李矩的那些人......” “二哥还不明白吗?!李矩是不会跟着咱们的,就算是荀崧和褚翜也不过是因为如今豫州满目疮痍,又有石勒那帮人在葛陂虎视眈眈,所以才会暂时避退到荥阳,一旦石勒离开了葛陂,他们还是会重返豫州的......” “哎!那咱们这一路到底图了个啥?!死了那么多的弟兄啊!?” 祖纳眼眶红肿地咬着牙关,强忍着难以抑制的悲恸...... “二哥,等过了年,开了春,咱们就去淮泗安定下来,那里才是咱们的用武之地......” 可就在这时!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祖纳突然神色紧张地看向了四周,脸色更是不停地变了又变,就连握着短戟的右手也是紧了又紧...... “不好,这已经不是一群或几群狼了,看样子还在越聚越多......” 祖逖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三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赶紧跑!不要管那些伤兵!这样或许还能......” “快看!援兵来了!是咱们无难军的旗帜!” “哈哈哈!还有燕子营的旗帜!!!是咱们的将军夫人来了!!!” 同一时刻...... 梁州,汉中郡,黄金县城的废墟之内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 “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 “......”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 “......”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 “民莫不榖,我独何害......” “......”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 “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 明月头戴着三眼蚩尤的面具,身穿着祭祀时用的白色麻衣,就在风雪之间吟唱起了这首哀婉的《蓼莪》之歌...... 阿郎动情地吹奏着悲悯的旋律,如泣如诉地悼念着惨死的生灵,还有那些一直压迫在他心坎之上的难言之隐...... 李永康带着一众上百人的亲卫,一动不动地守在二人的身旁,面无表情地观看着眼前这如梦似幻一般的场景...... 沈薇泪眼婆娑地呆立在一旁,伤感无比地看着翩翩起舞的明月,脑海里面竟全是那些痛失了亲人的孤儿寡母...... 那一声声让人听得肝肠寸断的曲调...... 那一句句叫人哭得心如刀绞的歌声...... 真是像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 又有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伤心欲绝...... 可恰在此时! 一个气喘吁吁的联军战士突然一路狂奔了过来! “毛将军和杜将军请公主殿下速速回营!梁州刺史张光与仇池国大公子杨难敌已经到了大营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