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天赐甘霖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寅时四刻(凌晨4点左右),豫州,汝阴郡与梁国交界处的鲖阳县北境边缘(西汉时置,故治在今安徽临泉县鲖城镇。东汉时鲖阳县改为鲖阳侯国,现在鲖城镇位于临泉县西部,距临泉县城26公里,北部与河南省项城和沈丘接壤。敬请诸君阅读本书时,勿必参考一下《谭其骧地图》。网上有电子版下载。)
“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立刻奔扑郾县!”
“若有行军脱逃者,无论是谁,立刻就地正法!”
祖纳立即头皮发麻地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地望向了祖逖手中大刀的所指之处......
“三弟?!不可啊......,此时前往郾县......,九死一生啊......”
祖逖的眼角禁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紧锁的眉头更是用力地拧在了一起......
“二哥!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动摇军心......”
祖纳的瞳孔忽地放大了几倍,惊慌失措地向后踉跄了几步,脸色煞白地盯着提刀向他不断走近的祖逖......
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
那把冰冷嗜血的战刀......
“三弟......,你......,你要做什么?!”
“二哥......,我比你更清楚郾县那边的状况......,可我已经下达了军令,所以不会再做任何改变......”
祖纳亡魂皆冒地点了点头,禁不住目光悲戚地环视了一周......
那一张张被雨水打模糊了的年轻脸庞......
那一个个义无反顾却毫不知情的将士......
还有那一声声慷慨激昂却戳人心肺的军号......
祖纳的眼泪掺和着冰冷的雨水,瞬间就从苍老的脸颊上流淌了下来......
片刻之后......
那连绵不绝的冬夜小雨......
竟似阻隔了世间的一切......
祖逖一路提着沉重而又冰冷的环首刀,把胆颤心惊的祖纳请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然后又警惕地让亲卫们严守在了远处,不许其他任何人靠近此处.......
“二哥......,看来咱们都小看石勒麾下的那个张宾了......”
“张宾?!那个数典忘祖的狗贼?!他有什么能耐?!”
祖逖轻轻地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地感叹道:“咱们确实是太大意了......,尤其是平舆和沈亭两场大胜之后,军中上下都以为石勒军中无人,所以我才临时定下了在鲖阳县,半道截杀他们的计策......”
“......”
“只可惜这次是真的失算了......,石勒那条羯狗......,是绝对不会再派任何兵马前往固始城了......”
“就因为这雨?!还是咱们做的太过明显了?!让那帮羯狗察觉到了什么?!”
祖纳迅速用手抹了抹脸上不断流下的雨水,心急如焚地看了一眼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雨中,却故意沉默不语的祖逖......
“既然你已判定无法半道截杀,那咱们为什么不立即从汝阴郡绕道前往梁国的项城,然后再尽快率领全军撤回荥阳郡?!”
“哎......”
祖逖神色沮丧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无比心痛地昂起了两鬓斑白的头颅,任由那些冰冷刺骨的雨滴,肆意地打在他那满是沧桑与坚毅的脸庞上......
“怎么了?!三弟!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祖逖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甚至欲言又止了几次,偏偏就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三弟!”
“哎!咱们应该是中了张宾的奸计了......”
“什么意思?!你怎么老是说话吞吞吐吐的?!”
“哎!真是从未想过......,竟是咱们帮了张宾那狗贼一个大忙,不仅差点替他铲除了异己,还不知不觉把咱们自己也陷在了这里......”
“什么叫咱们从一开始就被张宾给牵着鼻子走了?!怎么可能就陷在此地了?!据我所知,固始城那边并没有发现任何羯狗的踪迹,咱们只要尽快往那边撤离......”
“二哥!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要想全身而退,就只有丢下荥阳,并且舍弃所有的百姓,然后直接从固始城前往谯国,最后再从豫州逃往徐州!”(三国魏黄初元年 (220) 改谯郡置,治所在谯县?(今安徽亳州市)。辖境相当今安徽萧县、灵璧、五河和河南鹿邑、永城等县地。西晋改为谯郡。)
祖纳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浑身湿透,情绪激动的祖逖......
“你......,你是说......,张宾已经派兵堵住了咱们所有撤回荥阳的道路了?!”
“恐怕孔苌和支雄的两路人马已经埋伏在咱们撤回荥阳郡的必经之路上了......”
“畜生!他明知道咱们不可能舍下那么多的荥阳郡百姓!该死的张宾!他这是想逼咱们去白白送死呀!”
祖逖苦笑着甩了甩头发上“厚重”的积水,愁眉不展地看了一眼正在痛心疾首的祖纳......
“不行!他们这是要守株待兔啊?!就等着咱们一路疲于奔命,然后他们再来个以逸待劳,好将咱们一网打尽?!三弟啊三弟,你明明清楚一切,为何还要孤掷一注,甚至不惜来个鱼死网破?!”
“既然舍弃不了百姓,又做不到灰溜溜的滚蛋,那就只剩下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更何况咱们或许还有一路援军......”
“援军?!你是说李矩那帮人?!可咱们这一路奔袭过来,除了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联络到他们啊,而且弄不好他们早就被石勒那帮羯狗给......”
祖纳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地瞪大了惊愕的眼睛,胆寒发竖地盯着祖逖那双无比冷漠的眼睛......
“三弟......,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李矩藏身何处了?!”
祖逖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莫名地抬起了头,无比沉醉地凝视着天空中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雨水......
“真是天赐甘霖呀......”
“不!不可以!你绝对不能拿李矩做诱饵!”
“为什么不可以?!等着他用精湛的治水之术去挖开澺水,然后浩浩荡荡地水淹葛陂吗?!哈哈哈!二哥!你觉得如今这局势,张宾会没有猜到?!会给他时间去挖开澺水?!”
“......”
“只要我杀了石勒,李矩就不会白死!”
不久之后......
葛陂,石瞻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石瞻?!你疯了吗?!那是李矩!是救了万民的李矩啊!”
“够了!辛谧!不要再说下去了!石瞻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他就是丧尽天良!”
“辛谧!住嘴!”
“不!我就要说!”
董匡赶紧一把拉住了还要破口大骂的辛谧,却不想辛谧怀中的刚刚睡熟过去的小徐媛突然又大声梦呓了起来......
“不!不要过来!不要杀媛儿!月儿姐姐!媛儿害怕!石瞻要杀媛儿......”
辛谧吓得赶紧捂住了小徐媛的嘴巴,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那个正坐在篝火旁,心无旁骛地擦拭着双刃矛的石瞻......
那把寒光熠熠的杀人利器......
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辛谧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几次,就连抱着小徐媛的双手也止不住地发起了颤,心头更是涌起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悲哀与苍凉......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箪食壶浆之计(一)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清晨时分,梁州,汉中郡,西乡县境内某处 蔚蓝静谧的天空...... 温暖和煦的阳光...... “啪”的一声鞭响! 鲜血立时就从皮开肉绽的伤口里喷溅了出来...... “扑通”一声...... 原本就已经冻得浑身发紫的老妪,瞬间就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上...... “娘的!老不死的狗东西!还他娘想装死不走?!” 氐人头领火冒三丈地举起了沾雪的鞭子,对着倒地抽搐的老妪又是一阵用力地鞭打......” 那“啪啪啪”的骇人声响...... 那血肉四溅的惨烈景象...... 偏偏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为她挺身而出...... 哪怕他们流民的人数远远多于这些猪狗不如的氐人...... 那一双双怯懦的眼神...... 那一个个畏缩的身影...... 还有那随着每一次鞭响而颤抖不止的“灵魂”...... “起来!老狗!不要装死!” 氐人首领怒不可遏地朝着老妪的肋骨处,狠命地用力踹了一脚,却不想“咯嘣”一声闷响,直接把脚踢进了她的腹腔之内...... 老妪却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肮脏的雪泥地上...... 氐人首领赶紧慌张地把脚从她的腹腔内抽了出来,立时“稀里哗啦”流了一地的内脏和污血...... 恶臭的气味被凛冽的寒风一吹...... 瞬间就有不少流民捂住了鼻子...... 氐人头领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赶紧把脚在雪地里来回蹭了几下,却也只是沾了更多肮脏的雪泥...... “真他娘的晦气!还敢弄脏老子的脚?!” 氐人首领禁不住一阵火冒三丈,直接抡起沾着鲜血和碎肉的鞭子,对着那具血肉模糊的老妪尸体,又是一阵疯狂的鞭挞...... “叫啊!他娘的叫啊!全都给老子叫起来!不然现在就杀光你们这帮晋狗!” 氐人首领呲牙咧嘴地咆哮着,凶神恶煞一般地扫视着那些衣不蔽体,赤脚站在雪地里发抖的老弱妇孺...... 而其他十几个面目狰狞的氐人也立即举起了各自的兵器,随时准备扑上去对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一阵乱砍...... 流民们麻木不仁的脸庞上立时露出了惊惧之色,甚至争先恐后地大喊大叫了起来...... “出来吧......,出来吧!” “你们要是再不出来......” “咱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求求你们出来吧!” “救救我们!”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啊!” 氐人首领轻蔑地撇了撇嘴,嚣张地昂起了头颅,跟着一起大叫大嚷了起来...... “狗崽子们!你们他娘的不是要来救万民与水火的吗?!” “这会儿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帮老弱妇孺全部被杀光?!” “赶紧出来投降!” “咱们大首领说了,只要你们乖乖投降!” “再把公主殿下交出来......” “一定饶你们不死!” 同一时刻,西乡县境内的另一处,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弟兄们!赶紧出来吧!晋参军把吃得都给你们送来了!” “他们真的不是流寇!都是如假包换的梁州官军啊!” “我们可以用性命担保,他们绝对不会伤害咱们!” “仗已经打完了!可以回家跟亲人们团聚了!” “晋参军已经把所有的流寇都招降了!” “不用再打仗了!” 十几个被俘的联军战士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甚至不敢有一丝的停歇,生怕被他们身后的那些如狼似虎的贼寇给乱刀砍死...... “弟兄们!真的没事了!” “只要出来投靠梁州官军,立马就有饱饭吃啊......” “晋参军已经允诺了,一定会平安护送咱们回返关中!” “晋参军还会上表贾大帅,说咱们在这里英勇杀敌,让咱们好好光宗耀祖一回......” 片刻之后...... 西乡县城外五里处的坞堡 “那个马草真的是明月公主?!” 张伟愁眉苦脸地看着同样脸色铁青的马勋,怎么也没法把那个肮脏不堪,惹人嫌弃的小东西和那个传言中美若天仙的公主殿下联系在一起,尤其是他还曾经想方设法对她做下的各种欺辱和陷害...... 马勋却被张伟的话,勾起了对阿丑的思念,所以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根本没心思去搭理张伟...... 张伟尴尬地抬了抬眉毛,扫了一眼周围正在收拢流民的联军战士,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哎,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老子现在就希望能赶紧找回公主殿下,然后赶紧返回长安跟家人团聚......” “家人?!” 马勋的心中莫名一痛,眉头也立时拧在了一起...... “怎么?!你小子还是个孤儿?!再惨也还总有几个族人健在吧?!” 张伟诧异地看着突然咬牙切齿起来的马勋,立时有些后悔不该口不择言,所以赶紧岔开话题道:“娘的!真不知道杜曼那帮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不出来?!晋参军已经成功招降了那帮杀人不眨眼的流寇,已经不用再打仗了啊!” “哼哼!你确定那帮贼寇是真心归降?!” 马勋莫名地冷哼了几声,眼神不屑地瞥了瞥还准备继续睁眼说瞎话的张伟...... “娘的!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晋参军也是为了赶紧平息匪患啊!现在杨难敌和那帮贼首都在四处寻找公主殿下,顺便收拢流离失所的百姓,这都是大好事呀!只要早一天找到公主殿下,咱们也可以早点衣锦还乡啊!” “哼哼!好一个衣锦还乡!帮着他们去搜刮民脂民膏,看着他们不择手段去粉饰太平,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殿下被人肆意宰割?!” 马勋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心头更是没来由地一阵酸楚...... 堂堂的天潢贵胄...... 皇族的掌上明珠...... 竟然已经沦落到要随时委身草寇的下场?! “马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杨难敌是什么狗东西?!他晋邈不用公主殿下做筹码,凭什么让杨难敌那个畜生乖乖就范?!” “你是说下嫁?!公主下嫁仇池贼寇?!” 半个时辰之后...... 西乡县城内的某个空旷的场地上 “乡亲们啊!晋邈晚来了一步,让父老乡亲们受苦了......” 晋邈声泪俱下地从两旁跪地不起的流民百姓身旁一一走过,时不时还会轻轻拿起他们高高举过头顶的破碗破瓢,然后假惺惺地把里面盛着的水,放在他自己的唇边稍稍沾上一下...... “晋公的大恩大德......” “我等永生不忘啊......” 晋邈心潮彭拜地不住对着众人点着头,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人家......,你受苦了......” “要不是晋公高义,及时赶来,我等百姓必死无疑啊......” “是啊!要不是晋公击溃了那些贼寇,咱们这些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快!咱们一起再给晋公磕一个头,感谢他老人家的再生之恩啊!” 皓首老者颤颤巍巍地带头跪了下来,立时引得在场所有百姓都跟着他一起向晋邈跪拜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啊!老夫身为梁州人,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贼寇荼毒乡梓?!老夫还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不仅梁州张刺史的大公子张援此刻就驻扎在黄金县城内,明月公主更是率军从长安赶来此地!” 百姓们的脸上立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忍不住一起感恩戴德地欢呼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 一个八岁左右的稚童,突然站起了身,满脸惊恐地指着晋邈身后的李运,大声哭闹了起来:“爹爹!就是他杀了娘亲!他是贼寇!他不是什么官军!”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箪食壶浆之计(二)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夜晚时分,小雪纷飞,梁州,汉中郡,黄金县城北门的城墙上
那一束冷漠冰凉的月光......
那一道孤寂徘徊的身影......
那一份柔肠百转的酸楚......
阿郎的右手紧紧抓在了心口,眉头更是痛苦地拧在了一起......
“月儿......,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每次都是那么的冰冷......”
可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趵趵”声,突兀地迅速逼近......
“什么人?!站住!不要过来!”
阿郎立时脸色煞白地转过了身,声色俱厉地的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头皮发麻地盯着正在朝他步步逼近的高大男子......(出自《晋书·明帝纪》:王敦声色俱厉地质问温峤:“皇太子何以德称?!”;另外“柔肠百转”一词出自元代谷子敬《城南柳》的第三折:你便柔肠百结,巧计千般,浑身是眼......)
恰巧一阵狂风吹来,卷起无数飞雪......
毛宝赶紧伸手挡了挡迎面扑来的风雪,然后不动声色地停留在了原地......
“看来阿郎兄已经把我毛宝看成了刺客......,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浑身是血,手持利器才对?!毕竟阿郎兄在下面,可是安排了那么多的守卫......”
阿郎的眼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疑惑地看着赤手空拳,独自一人前来的毛宝......
毛宝的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并且主动地向后退让了几步......
“那硕真兄深夜来此......,不会是只想与我彻夜畅谈一番吧?!”
“阿郎兄向来料事如神......,想必此刻......,早就已经掐指算到我的来意了......”
阿郎目光闪烁地抬了抬眉毛,言不由衷地试探道:“硕真兄是在担心刘遐呢?!还是觉得咱们白天俘获的那百十来个氐人有些过于蹊跷?!”
“若是真的能从傥骆道或者兴势山上挖出点东西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不过李永康和刘文龙二人都快把兴势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来......”
“哼哼,看来硕真兄是在怀疑阿郎想要借刀杀人?!”
“刘遐重义而轻利,金银不可动其心,确实是此刻前往傥骆道的最佳人选,所以我认为你是出于公心才选了刘遐,不然就应该是让我前往傥骆道了......”
阿郎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头,目光复杂地深看了一眼,对此事犹如洞若观火的毛宝......
“可惜此地没有烈酒,不然倒是真的应该好好敬硕真兄一杯......”
“哈哈!就因为这么一句话?!”
“知己难求啊......”
“嘿嘿!我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当不得阿郎兄如此谬赞......”
“硕真兄不知道阿郎早已恶名在外?!就连阿丑也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但今夜却有硕真兄为我说了句公道话......”
阿郎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灵动的四条“眉毛”,右手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到了背后,迅速摸索到了匕首的位置,然后对着一脸谦虚的毛宝,邪魅地咧了咧溃烂的嘴角......
“阿丑也是关心则乱,毕竟杨难敌和晋邈二人已经联手攻下了西乡县许久,可公主殿下却是依旧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硕真兄是不是也想顺便问一下,为何阿郎依旧按兵不动?!”
“晋邈可是一边在西乡县上演箪食壶浆的好戏来收买人心,一边却在西乡县境内用联军将士的名号去杀人放火,甚至已经把所有的罪名都转嫁到了咱们的头上,就是这样你也可以无动于衷?!”
“可他们偏偏就是找不到公主的下落,反而收拢的流民却是越来越多,耗费的粮草也是与日俱增,你觉得“箪食壶浆”的戏码还能坚持多久?!毕竟晋邈从梁州带来的粮草,一大半都已经留在了被咱们占据的这座黄金县城里了......”
“可你还故意放跑了几个前往傥骆道取粮的氐人,你就那么自信可以赢得了晋邈和杨难敌的联手攻击?!”
“嘿嘿,我还故意派人潜入了西乡县......,恐怕此时此刻那些忘恩负义的流民百姓已经把他们全部送去晋邈那里请赏了......”
毛宝的眼睛立时亮了几分,就连看向阿郎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有些闪烁起来......
“我还听说丁太一被绑在了西乡县衙示众,晋邈甚至还派人堵住了公主殿下唯一可以逃亡魏兴郡的道路......,但我最担心的还是晋邈和杨难敌二人,这两个人明明各怀鬼胎却能一起联手,肯定是已经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
“你是说......,晋邈私自允诺将公主下嫁......”
阿郎的眼神里立时闪过了一丝极为难得的欣赏,甚至自然而然地朝着毛宝的身边多走了几步......
“所以他们就算知道了黄金县被夺,他们也会先全力找出公主殿下,哪怕最后他们还是狗急跳墙,那么这面大旗也会让他们忌惮三分!”
阿郎忽然伸出左手指了指身后那面绣着“四时八节天地太师”的绣金大旗,右手却是趁着毛宝分神看旗的一刹那,直接拔出了背后的匕首,冲着毛宝的心脏就全力捅了过去......
与此同时......
西乡县与黄金县交界处的丘陵地带,某个发着恶臭的漆黑洞穴内
“咯嘣咯嘣......”
“咯嘣咯嘣......,咯嘣咯嘣......”
哈萨尔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连筋带骨的大块尸肉,尽情地享受着那种鲜血淋漓,狼吞虎咽的满足感......
洞外更是聚集着一群“嗷嗷”直叫的恶狼,可它们无论怎么吵闹,就是没有一只恶狼敢把爪子伸进洞内一寸......
而且每次只要哈萨尔朝着明月的方向恶毒地瞟上一眼,大黑就会立即争锋相对地呲起利牙,甚至不停地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
哈萨尔目光复杂地看着大黑寸步不离地守在明月的身边,看着它那也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害怕而颤抖不止的身体,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个让它不惜跋山涉水也要杀之而后快的妙龄少女......
“咕噜噜......,咕噜噜......”
明月立时吓得一阵亡魂皆冒,双手赶紧捂住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可就在这时!
哈萨尔突然一跃就跳到了大黑的身边,甚至还没等大黑有任何反抗,一只强壮有力的右前爪就已经牢牢地将大黑的狗头摁在了地上......
甚至还没等大黑发出任何哀鸣之声......
哈萨尔竟是出人意料地舔了舔大黑无力吐出的舌头......
大黑立时惊得不知所措,甚至瞪大了一双狗眼,却不想背后又传来一阵令它几乎全身痉挛的湿热......
哈萨尔温柔地舔舐着大黑背上的伤口,目光戏谑地看着它吓得浑身发颤的可怜模样,竟是完全没有了之前嗜血狂魔一般的可怕煞气......
而就在大黑觉得浑身酥软,明月看得目瞪口呆的当口......
哈萨尔突然松开了摁着大黑的爪子,然后用力对着洞外大声嘶吼了起来:“嗷!!!”
洞外的野狼们立时耷拉下了脑袋,有的甚至加紧了尾巴......
哈萨尔昂首挺胸地走到了洞口处,高傲地扫了一眼这群摄于它威势的恶狼,竟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正在望着它的大黑......
那一眼是说不清的恩怨情仇......
那一刻是道不明的爱恨别离......
哈萨尔忽然咧了咧狰狞的嘴角,伸出满是血迹的舌头,舔了舔它嘴巴上遗留的碎肉,然后头也不回地窜到了洞外,直接带着它那群刚刚收服不久的恶狼,迅速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隐隐有些期待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亥时三刻,豫州,汝阴郡,葛陂,张宾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空气温热而舒适,可帐外却依旧是无穷无尽的凄风苦雨......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张宾忽然胸臆难平地吟诵起了项羽的《垓下歌》,左手食指更是有节奏地敲击起了他面前的案几......
“哆哆......”
“哆哆......,哆哆......”
“哆哆......,哆哆......,哆哆......”
程遐的眉头忍不住轻轻地皱了一皱,然后一声不吭地连续抿了几口小酒......
可这令人不寒而栗,甚至压抑之极的“哆哆”声,却是一点也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恰巧帐外又是一阵阴风吹来......
那凄厉骇人的声响......
更是让人如坐针毡......
“咳咳......”
程遐小心翼翼地干咳了几声,假惺惺地再次端起了酒盏,屏气凝神地抬了抬眼梢,不动声色地瞟向了那个身在烛光摇曳之中,看似无比高深莫测的张宾......
“哼哼......,不愧是右司马呀......,真是闻弦而知雅意......”
“咳咳......,军师......,谬赞了......,下官只是觉得军师此时吟诵这首绝命诗,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右司马不必紧张......”
“......”
“不过幸好有右司马及时提醒,不然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偷偷去平晋王那边,告我一个扰乱军心的大罪......”
张宾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神色不善地把程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遍......
“不不不,绝无可能,这帐内帐外都是受过军师大恩之人,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军师的事来......”
程遐的声音莫名有些发颤,额头上更是止不住地冷汗连连......
“哼哼......,都说“升米恩,斗米仇”,这世人只要沾上了“利益”二字,那恩将仇报的事情还少吗?!”
程遐的眼珠子顿时吓得“滴溜溜”一阵乱转......
“程玲的金莲小脚......,淑君的纤纤细腰......,她们一个是你的掌上明珠,一个是你庶出的妹妹......,如今又都是平晋王的爱姬,程公果然是有恃无恐啊......”
程遐的脸色立时吓得一阵惨白,就连端着酒盏的右手也跟着颤了一颤,酒水瞬间都洒在了他那崭新的锦袍上......
张宾忍俊不禁地看着程遐手忙脚乱,不停地擦拭着衣服的窘迫模样,相信他已经明白程氏二女身边已经渗透进了君子营的人,更是含沙射影地打趣道:“哈哈哈,可惜啊可惜,这老天爷光下雨却不打雷,否则今日你我这场秉烛夜谈,岂不又是一段“青梅煮酒”的佳话?!哈哈哈!”
程遐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赶紧起身对着张宾躬身一拜,然后诚惶诚恐地说道:“程遐能有今日之殊荣,皆是军师的抬举与提携,所以无论石虎或者夔安如何拉拢,下官始终都记得军师一直以来的教诲,必定恪守本分......”
张宾目光闪烁地捋了捋精心修剪过的长须,不置可否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想要左右逢源却又弄巧成拙的程遐,竟是忽然想起了那个昨夜还在他帐内掀桌子砸东西的石瞻,嘴角竟是忍不住地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程公莫要慌乱......,今夜把程公叫来,不过是觉得这诺大的军营之内,唯有程公可以倾诉一番......”
程遐猛地抬起了头,脸上的凄楚之色,瞬间变成了感激涕零......
“下官虽然身为程玲之父,淑君之兄,可下官心里清楚明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今日石虎等人极力拉拢下官,不过是因为二女得宠,可一旦她们色衰而爱驰,又或者有幸为平晋王诞下了可以威胁石虎地位的子嗣......,到了那时候,若是再没有军师的庇护,恐怕早晚皆是过眼云烟......”
张宾不由得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已经匍匐在地,言辞恳切的程遐,忍不住细细品味起了他那句绵里藏针的“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程公何必如此?快快请起!你我本就该互相扶持,同进共退,否则又如何在这异族堆里站稳脚跟?!”
“士为知己者死!程遐此生唯军师马首是瞻......”
片刻之后......
张宾亲自上前扶起了程遐,又是一阵真心诚意的嘘寒问暖,并且邀请他一起走到了挂着豫州地图的架子前,详细地解说了一遍祖逖与夔安等人之前的几场恶战......
“程公觉得如何?!那个祖逖会不会再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请军师不要笑话,若下官是那个祖逖,此时早就带着兵马逃往其他州郡了......”
张宾略微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地盯着眼前的地图,看着那上面各处圈圈点点的关隘,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确实如此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壮士断腕,然后迅速离开豫州......”
“除非祖逖是个疯子......”
“哈哈!那个祖逖可是连着击败了孔苌和支雄,甚至差一点点杀了夔安,说不定他就脑子一热杀进来了呢?!哈哈哈......”
“军师莫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难不成真的杀进来了?!疯了疯了!这阴雨绵绵,河道暴涨,道路也是泥泞不堪,又是在重重包围之中,这是打算拼命呢?!还是就是想来个鱼死网破?!没有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呀!更何况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呀?!”
“没有任何发现......,你说得没错,只要保住主力,就算丢了荥阳郡,也可以东山再起,至于那个已经陷在包围之中,还想要水淹葛陂的李矩,那就更没有什么去救的价值了......”
“不过军师倒是好像隐隐有些期待呀......”
“嘿嘿,但求一败呀......”
同一时刻,梁州,汉中郡,黄金县与西乡县交界处的丘陵地带,一个废弃的洞穴内
明月的手里抓着一块满是血污的尸肉,突然猛地塞到了嘴里,然后拼命地咀嚼了起来......
“吭哧吭哧......,我不要死......,我要活着......,吭哧吭哧......,我一定要活下去......”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龙王之怒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龙王之怒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子时初刻,豫州,汝南国,上蔡县东北,冈山山顶(隶属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是古蔡国所在地,是秦相李斯、汉相翟方进的故里,海内外蔡氏祖地,“重阳文化”的发祥地。冈山:春秋属于楚,《左传》:昭公十一年(前531),楚灵王灭了蔡国,然后在冈山杀了蔡国的隐太子,并用他的头颅来祭祀和告慰楚国的列祖列宗。)
那是凄厉悲凉的风雨声?!
还是投矛破空时的狂嗥?!
那喷溅的滚烫血液......
那破碎的残缺**......
全部摔落在了污浊的泥泞之中......
那空洞绝望的最后凝视......
那不甘离去的一丝余温......
最终堙灭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下......
“轰隆隆!”
一道突兀且让人触目惊心的豁亮闪电......
瞬间就撕裂了那快要令人窒息的黑夜......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寒光熠熠的刀枪剑戟......
“杀!!!”
石瞻面目狰狞地举起了早就“饥渴难耐”的双刃矛......
“轰隆隆隆隆!!!”
“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轰隆隆隆隆!!!”
同一时刻......
汝水,潕水与黄陵陂之间的平原地带(这个平原应该是汝水与潕水发生洪灾时,所形成的冲击平原。)
“轰隆隆隆隆!!!”
一道道恨不得“破碎虚空”的骇人闪电,直接在天空中交错出张牙舞爪的骇人景象......
“龙!”
“龙来了!!”
“放屁!哪来的龙?!你他娘吓傻了啊?!这不过是打雷而已!”
“轰隆隆隆隆!!!”
“不!绝对是龙来了!不然冬天怎么会打雷?!”
“对!一定是龙王显灵了!你看那样子,这是来了好几条龙啊!”
“轰隆隆隆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直接砸中了一个高举着锄头的年轻战士......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嚎......
一具浑身冒烟的焦尸......
“龙王!龙王发怒了!”
“肯定是因为咱们擅自挖掘了河道,所以龙王才会降下落雷惩罚我们啊!”
“龙王息怒啊!”
“不是我们的错呀!”
“这都是李矩逼我们的呀!”
“逃......”
“逃命吧!”
“大家快逃啊!”
亡魂皆冒的人群开始大量四散逃逸......
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吓得“扑通”跪地,甚至对着电闪雷鸣的天空,不断地拼命磕头求饶......
“起来!都起来!”
“这不是什么龙王!!!”
“一定是有奸细在造谣!”
“回来!全都回来!”
“谁敢再逃跑?!”
“全部就地正法!”
荀崧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着,焦头烂额地看着已经崩溃的将士们,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挫败感......
“爹爹!此地不宜久留了,咱们赶紧撤往冈山吧!”
“啪”的一声脆响!
“混账!乱我军心!该当何罪?!”
荀崧怒目圆睁地瞪着脸颊红肿,嘴角流血的荀灌娘,眼神里竟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惜与疼爱......
突然一阵阴风吹来......
雨棚立时“嘎吱”不停......
火把更是“呼呼”作响......
荀灌娘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那仍旧站在雨棚外,顶风冒雨的老父亲,看着他那只高高举起,却仍旧停滞在半空,并且不断发颤的右手......
可就在这时!
“报!汝水与潕水对岸,都发现了敌军踪迹!”
“你说什么?!敌情?!匈奴人发现我们了?!
“他们应该都是从定颍那边过来的,李将军说很有可能是孔苌,夔安或者支雄的人马都来了......”
荀崧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甚至双腿一软,禁不住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荀灌娘赶紧上前扶住了荀崧,无比担忧地看着她的老父亲......
“那......,那李将军现在何处?!”
“李将军正在组织兵马准备迎战,平乱之事已经交给了褚太守全权负责......”
荀崧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顺手擦了擦满脸的雨水......
“李将军是否还有其他命令?!”
“李将领有令,命荀太守立即带军前往冈山!”
荀崧的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莫名地扭过了头,深情地看了一眼他的小女儿......
“不!不可啊!爹爹!既然汝水与潕水都出现了匈奴人的踪迹,那么此时此刻的冈山,恐怕早就已经失守了!”
片刻之后......
颍川郡与汝南国交界处,邓城,某个干燥的破屋内(河南省周口市商水县西北有邓城镇,三国时魏大将邓艾在此屯兵,故名邓城。商水县西邻召陵区,南连上蔡县,东接项城市。)
“哈哈哈,有瓦遮头就是舒服啊,这屋外大风大雨的,咱们却是一点都淋不到!哈哈哈!”
祖逖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四肢,心满意足地靠在了堆满干草的墙角......
“要是能好好生个火,烤一烤这些湿透的衣服,最好再弄点热乎的吃食,那就太他娘的痛快了......”
祖纳紧闭着满是褶皱的眼皮,幻想着各种山珍海味,竟是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哈哈哈,反正咱俩都脱光了,不如就抱在一起互相取个暖?!哈哈哈!”
祖逖粗狂地大笑了起来,张开手臂就要去抱一下祖纳......
祖纳赶紧伸手挡在胸前,红着老脸一阵怒骂道:“滚滚滚!你小子都一把年纪了,还他娘没个正形,老子这一身浩然正气,足够自己取暖了!”
“哈哈哈,二哥也有脸红的时候?!嘿嘿嘿,明天就要决一死战了,二哥还不过来跟弟弟好好亲热一下?!总比抱着那些干草带劲吧?!哈哈哈!”
祖纳的眉头立时止不住地拧在了一起,迅速又抓起了一把地上的干草,紧紧地捂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咳咳......,据斥候来报,西北的郾县,东北的邵陵,西南的定颍,这三地都有匈奴大军的驻扎,而我们所在的邓城又正好是处在这三地的中间,一旦被他们察觉踪迹,又或者咱们有任何的行差踏错,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嘿嘿,二哥害怕了?!”
“呸!老子怕个屁?!”
“我怕啊,我现在就怕这雨突然停了,又或者李矩他们死得太快......”
“这大风大雨的,又是打雷又是深夜,匈奴人应该会等到明日天亮之后再动手......”
“哎......,按照匈奴人这个步步紧逼,团团围困的部署,恐怕李矩现在已经连退路都没有了......”
祖纳的眉头立时又拧在一起,甚至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说石勒麾下的那个晋人张宾......,会不会早就把咱们也给算计了进去?!”
祖逖不自觉地咬了咬牙,用力地搓了搓手上攥紧的干草......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刻骨铭心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丑时二刻,豫州,汝南国,上蔡县东北,冈山的半山腰
“不许点火!不许点火!”
“荀太守有令!不许点燃火把!”
“娘的!不点火把?!怎么走路?!”
“对啊!这刚下过雨,山路泥泞难行,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鼻青脸肿!”
“万一要是再遇到个山石滑坡,咱们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啊!”
“娘的!这是军令!谁也不许违抗!”
可无论荀崧的亲卫们如何大吼大叫,甚至拼命地拳脚相加,仍旧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还是星星点点的火光,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山腰之上......
荀崧心慌意乱地看着犹如燎原之势的火光,紧张莫名地扫了眼山腰之上的狭窄通道,尤其是山路两边那看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高坡险地......
“荀太守!请立即下令!将那些违抗军命,私自带头点火的人,立即就地正法,并且赶紧下令熄灭所有火把呀!”
“混账!你这是草菅人命!”
“太守啊!这是军纪啊!不可妇人之仁啊!而且此地道路狭窄,若是真的遇到埋伏,咱们又这样完全暴露行踪,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呀!”
“你!你敢乱我军心?!”
“太守!大小姐所言非虚呀!若是冈山再有个闪失,我等就是瓮中之鳖了!”
“闭嘴!你以为本太守真的不敢杀你吗?!”
荀崧气得浑身发颤,右手迅速拔出了佩剑,然后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可就在这时!
“嘭”的一声闷响!
亲卫的脑袋瞬间就被山石砸得凹陷了进去,滚烫的鲜血和腥臭的白色浆液更是直接喷溅在了荀崧的脸上......
“杀啊!”
“杀光这些晋狗!”
一刹那之间!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立刻响彻了天际......
狂风暴雨一般的落石,更是疯狂地砸向了那群惊慌失措,根本无处可躲,甚至已经开始互相推搡,甚至是互相踩踏的晋**队......
许久之后......
冈山的山腰之上
冰冷的黑夜里依旧回荡着凄厉的哀嚎......
阴寒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石瞻忽地抬头凝视起了那片渐渐露出星河的璀璨夜幕......
“辛先生......,好像很享受这种......,杀戮的过程......”
辛谧立时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脸色煞白地慢慢松开了一直攥紧的双拳......
片刻之后......
豫州,汝南国,定颍县与黄陵陂之间的潕水上
“快划!还有一点就到对岸了!”
“速度快点!万一要是又下起了暴雨,咱们这些人全都得喂了水里的王八!”
郭诵身形摇晃地站在粗制的木筏之上,驰骋在水流湍急的潕水之上,目光却是一刻不停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对岸,心头更是莫名地涌上了一股子从未有过的不安......
“谁都不许点火!若有违者,杀无赦!!!”
可还没等郭诵的话音落下......
河对岸就突然亮起了一片骇人的火光......
“哈哈哈!该死的晋狗!还想偷袭?!他娘的去死吧!”
“哈哈哈!滚回去继续挖渠呀!你们不是打算躲在这里用水淹死咱们吗?!哈哈哈!”
“哈哈哈!你们平原上面的陆路被咱们的重兵给堵了,就想来偷袭?!”
“哈哈哈!老子今天就让你们这帮狗东西先去喂喂王八!”
“弟兄们!投矛!!!”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无数的投矛立刻发出了密集的“死亡”呼啸......
“不!不要!!!”
李矩泪流满面地大吼大叫着,目眦欲裂地冲到了潕水之中,恨不得将所有人重新拉回自己身边......
可那一片铺天盖地的嗜血“黑云”,一口就吞掉了水面上所有的木筏......
半个时辰之后......
豫州,颍川郡,邵陵县城,南门的城墙上,火光通明,剑拔弩张(今河南郾城县东三十里召陵寨。)
“来者何人?!为何深夜到此?!为何不点燃火把?!”
守城将领周保眉头紧锁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城外,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动静,却是并未发现任何大军压城的迹象......
“不要攻击!不要攻击!自己人!!!过汝水的时候,火把掉水里了!还好木筏没翻,不然小的就到不了这里了!要是将军不放心,可以丢个火把给俺!还有支将军有令,命你部人马立刻开拔,勿必在天亮之前赶到郾县汇合!”
周保将信将疑地挑了挑眉毛,直接丢了几个火把下去......
“扑通”几声之后......
城下的情势顿时变得清晰起来,就连信使也在火光的映衬之下,露出了一张明显带着羯人特色的脸庞......
周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盯着信使,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之后,这才疑虑重重地问了一句:“这么急?!非要天亮之前?!难道是郾县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瞒将军!是荥阳那边的晋军杀过来了!”
周保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了起来,尤其是看着城头上那些开始变得惊慌失措的将士,忍不住立即大声呵斥道:“娘的!不许交头接耳!什么狗屁晋军,整个豫州都让咱们都打残了,就荥阳那些缩头乌龟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周保的话却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实在是荥阳城的一战......
他们的损失太惨烈了......
信使眼见城头上一片喧哗,赶紧继续大声叫道:“将军!此次敌军来的太过突然,而且声势极其浩大,支将军又出借了不少兵马给孔将军去围剿李矩,无奈之下才让小的强渡汝水,来请将军速速带军前往郾县支援!”
“只让俺一个人带兵回去?!”
周保有些怀疑地眯缝起了眼睛......
“支将军还命人向孔将军和葛陂大营去求援了!”
周保的眉头立时拧在了一起......
“将军!小的已经把命令传达到了,现在就要回去复命,还请将军立即赶往郾县!”
信使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去,并且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将军......,这不会有诈吧?!”
周保不由得深看了一眼目光闪烁,惴惴不安的亲信......
“这人说的一口咱们的家乡话......,相貌也没啥问题,绝不是晋人假扮的......,”
“可这个时辰让咱们赶去郾县,总觉得有些蹊跷啊......”
周保不由地点了点头,然后略微沉思了一会......
“如果真的有诈......,那他就应该是带着大军前来,然后想办法骗开城门......,可你看他就一个人,而且说完就走......”
“可是支将军之前明明下过死命令,绝不可擅自离开邵陵县一步啊......”
同一时刻......
邵陵县城南门外的不远处
“王安!你做得很好!”
“幸不辱命!”
祖逖欣慰地拍了拍王安那宽厚的肩膀,又扫了眼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无难军战士们,然后再次神色凝重地看向了仍旧火光通明的邵陵县城......
不久之后......
梁州,汉中郡,黄金县与西乡县交界处的丘陵地带,仍旧是那个满是尸臭的的阴冷洞穴内
谢艾的额头忽然变得越来越烫......
可他的光着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凉,就连四肢也逐渐开始变得僵硬,甚至还不断地说起了胡话......
“小草......,小草......”
“你不要再戴着......,那张吓人的面具了......”
“你是小草......,你不是......,公主......”
“呼”的一阵冷风吹来......
谢艾的胸口却是忽然一阵滚烫......
一种难以形容的滑腻......
一种刻骨铭心的温软......
瞬间就将他冰冷的全身,彻底交融在了一起......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三十六计(一)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寅时七刻,豫州,颍川郡,邵陵县边境,汝水岸边,火光通明
“将军!!!邵陵失守了!!!”
“你说什么?!邵陵?!混账!邵陵怎么可能会失守?!老子明明留了一半的兵力在城内!”
“敌寇......,敌寇是在将军带兵离城之后......,突然......,突然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的......,他们还嚷嚷着什么......,要好好谢谢将军......,将邵陵送给他们......”
“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将军!为什么要半夜撤离啊?!”
“将军!为什么你一走,那些敌寇就来了?!”
周保的额头上立时沁出了一丝冷汗,甚至不自觉地紧了紧握刀的右手......
可那一道道恶毒的目光......
一张张像要吃人的嘴脸......
根本就是要让周保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罪责......
“放屁!明明就是你们自己临阵怯战,丢了邵陵,现在竟然还敢跑过来血口喷人?!”
周保怒不可遏地抬起了战刀,目眦欲裂地瞪着那些恨不得将脏水,全部泼在他身上的混蛋们......
带头的小卒也傻了眼......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尤其是耳听着他身后依旧不断响起的挑衅话语......
还有周保那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骇人眼神......
带头的小卒顿时吓得亡魂皆冒,赶紧“扑通”跪在了泥地上,拼命地磕起了头......
“将军!将军冤枉啊!这些话都是敌寇说的呀!小的怎么敢污蔑将军?!小的也没有指使任何人胡言乱语!请将军明察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帮荥阳来的敌寇......,打着打着......,就突然把他们堵在南门的人马都给撤走了......,小的们......,这才能够赶来向将军......”
“嘭”的一声闷响!
锋利的大刀硬生生地劈裂了小卒的面门......
腥臭的鲜血热喇喇地喷满了周保的疤脸......
周保凶神恶煞一般地举起了满是鲜血和碎肉的大刀,面目狰狞地扫视着那群早就吓破了胆的“逃兵”......
“来人啊!将他们全部拿下!”
可就在这时!
周保忽然莫名其妙地扭过了头,看向了他那倒映在汝水之中的影子......
那水流湍急的河面......
那波光浮动的倒影......
那七歪八扭的头颅......
岂不就是犹如身首异处一般?!
周保禁不住脸色煞白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头皮发麻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就连后背的脊梁骨也是一阵发凉......
亲卫眼见周保神色有异,赶紧出言警示道:“将军!事态紧急,还请当机立断啊!”
周保立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强行收了收惊惧的心神......
“你们!还有你们!立即游过对岸!去把那些已经过河的人给老子追回来!还有你们这些该死的逃兵!不想死的话,就去给老子去打头阵!反正要么戴罪立功,要么就地正法!今夜要是夺不回邵陵!咱们这里的人,全都别想活了!”
黎明前夕
汝水,潕水与黄陵陂之间的平原地带
“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
“我的手......,我的手没了......”
“娘......,我想回家......,你在哪呀?!儿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呜呜呜,我的弟弟被活活砸死了......”
荀崧满面悲戚地浑身发着颤,眼泪更是止不住地从脸颊上不断滑落......
那一声声让人听得心如刀绞的哀嚎......
那一幕幕让人看得痛彻肺腑的惨剧......
全都化作了冰冷无情的利刃,不断刺痛着荀崧脆弱的神经......
“爹爹......,军令难违,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呀......”
“呜呜呜......,都是为父的错!不应该不听你的劝!不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山石活活砸死了!”
荀灌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情绪激动,老泪纵横的荀崧,忍不住也跟着悲从心来......
这四周躺着的......
那山上战死的......
全都是曾经对她爱护有加的叔叔伯伯......
“灌娘啊......,都是爹爹害了你呀......,不然你也不会困在此处......,一旦敌寇上了岸,你一个女儿家......,该如何是好呀?!”
荀灌娘只是轻轻地皱了皱娥眉,就毅然决然地开口道:“爹爹请放心......,灌娘绝不会让自己的名节受辱,更不会让家族蒙羞,等到天亮的时候,只要那帮该死的羯人杀上岸来,灌娘必将忘身殉国!”(出自东晋时期殷仲文的《解尚书表》:进不能见危授命,忘身殉国;退不能辞粟首阳,拂衣高谢。)
荀崧的心头莫名一酸,忍不住仰天长叹道:“苍天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呀?!潘滔惨死,郭诵重伤,冈山遇袭,此地之人也即将被杀戮殆尽......,水淹葛陂之计更是毁于一旦!苍天啊!你这是要亡我大晋呀!!!”
恰在此时......
一道和煦而又温暖的阳光......
突兀地刺破了漫长的黑夜......
潕水与汝水交汇处的东岸
“列阵!”
“准备迎敌!”
褚翜神色凛然地举起了长枪......
李矩视死如归地拔出了战刀......
所有还能一战的晋国将士,全部列阵在了潕水岸边......
同一时刻......
潕水与汝水交汇处的西岸
孔苌欣喜地抬起来了头,迎着那一缕充满着希望的阳光,筹措满志地看向了那一片逐渐翻起鱼肚白的美丽天空......
“将军!请让末将担任先锋!”
“将军!末将只需要本部五百人马,顷刻之间就可以拿下对岸!”
“末将只需一百敢死之士!”
孔苌不为所动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争先恐后的将领,忍不住又朝着对岸那边已经严正以待的李矩人马,投去了复杂而又慎重的目光......
“诸位!瓮中之鳖,何必急于一时?!”
孔苌忽然抬起了右手,指向了西南方向的冈山......
“李矩一夜未撤,如今还打算背水一战,可见他们屯粮的冈山已经被军师拿下,若是此时我们再贸然出击,岂不是随了李矩那条晋狗的心愿?!”
“对!耗死他们!饿死他们!”
“哈哈,一会咱们就埋锅造饭,让他们好好闻个香!哈哈哈!”
孔苌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却又很快被愁容掩盖,甚至止不住地一阵不寒而栗......
这一仗从头至尾都在张宾的算计之中......
而且他早就知道了祖逖与李矩的动向......
可偏偏就是对他和夔安等人袖手旁观......
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差点全军覆没......
孔苌的眼角禁不住地抽搐了起来,脑子里全是那个一直笑容可掬,看着人畜无害,却又老奸巨猾,阴险狡诈的张宾......
可就在这时!
“报!邵陵急报!周保将军派使者求见!”
孔苌的心头立时“咯噔”了一下,眉头也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三十六计(二)
同一时刻......
豫州,颍川郡,邵陵县城,粮仓之内,恶臭无比
那一坨坨黑色,黄色,甚至夹杂着一些褐色根茎,烂泥一样的稀屎......
还有那一滩滩纵横交错,连绵不绝,甚至早已泛滥成灾的骚臭尿液......
周保咬牙切齿地踩在屎尿之中,举着气得发颤的左臂,借着手上微弱的烛火之光,查看着那一堆堆被晋狗糟蹋得不堪入目的粮草......
“晋狗!!!欺我太甚!!!”
周保呲牙咧嘴地怒吼着,却不想他身旁的亲卫阿泰突然弯下了腰,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恶臭连连的屎尿里,捞起了一把漂浮着的金黄麦粒......
“将军!里面还是干的!咱们只要用水清洗一下,还是能吃的......”
阿泰惊喜地大叫了起来,甚至忍不住对着周保和众人,兴高采烈地扬了扬他手中那“多汁”的颗粒......
“嘭”的一脚!
阿泰立时痛得双眼突出,闷哼着倒在了屎尿横流之中......
“哼哼!你不是喜欢吃屎吗?!那就让你临死前再好好吃一口!来人啊!把他给老子拉出去砍了!”
“将军饶命啊!阿泰真的是怕将军和弟兄们饿着呀!而且这也是咱们仅剩的粮草啊!弟兄们已经来回奔走了一夜,要是再不吃点东西......”
“拉出去砍了!!!”
周保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声,立即就有几个亲卫快步上前,迅速将脸色煞白,不断求饶的阿泰给强行拖了出去......
片刻之后......
阿泰的惨死前的哀嚎声,依旧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怎么都不说话了?!全哑巴了?!除了粮仓这里,还有什么发现?!王朗!老子让你去找的调军令牌呢?!”
“扑通”一声!
王朗直接跪在了满地的污秽之中,黄色的骚臭液体更是飞溅在了他的脸上......(羯族有王氏,历史上的这个王朗应该是羯族,而不是乌丸族类。石勒的母亲也是羯族王氏。)
“末将无能,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可就是没有任何发现......,所以末将斗胆猜测......,会不会是已经被那帮晋狗......”
王朗狡黠地挑了挑眉毛,点到即止地闭上了嘴巴......
周保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却又故作镇定地扫了一眼众人,然后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城内的民居都搜查过了?!可曾发现可疑人物?!尤其是靠近四门的地方,有没有发现火油之类的易燃之物?!还有城内的各处水源,是否可以安全饮用?!”
“末将派人仔细搜查过,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此刻邵陵四门皆有重兵把守,未曾发现火油等物,各处水源也已经检验过了,一切正常......”
“全都正常?!”
“除了南门外......”
“有什么异常?!”
“末将发现了大量一路向南的脚印......”
周保的牙齿立时咬得“咯嘣”作响,眼角更是止不住地一阵抽搐......
众人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闪烁不定,甚至隐隐还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他娘的看什么看?!就算现在杀了老子,晋狗也拿着令牌去偷袭孔苌了!你们这帮鸟人都他娘给老子想清楚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老子最后被平晋王或者支雄将军给治了死罪,就你们这帮落井下石的鸟人,一个都别想跑!”
周保凶神恶煞一般地瞪着一双豹眼,杀气腾腾地举起了战刀,随时准备砍翻这帮忘恩负义的混蛋......
“你他娘唬谁呢?!还想让咱们去给你拼命?!然后用咱们的命来替你将功赎罪?!呸!老子现在只要杀了你,然后再去支雄将军那边说明情况,不仅咱们所有人都可以免罪,说不定还能得个“平叛有功”的奖赏!”
一个中年将领突然振臂高呼,立时就有不少与他相好的人,一个个对着孤立无援的周保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可就在这时!
一把锋利的匕首突兀地发出了寒光......
一道模糊的身影迅速地扑向了前方......
众人手上的烛火更是一阵剧烈摇曳......
仅仅只是一瞬之间......
王朗的脸上已经溅满了鲜血,右手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拔出了直插在中年将领脖子里的匕首......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让人怵目惊心的一幕......
一个个彪形大汉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了几步......
这帮鸟人就像是在害怕中年将领的鲜血,会随着那纵横交错的屎尿,不断侵染到他们的脚边......
周保立刻朝着王朗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并且全神戒备地慢慢挪步到了他的身旁......
“弟兄们!叛贼已死!本将军绝不会记仇!晋狗已经疯了,他们为了救李矩,竟然连城池和粮草都不要了!大家都知道,往南就是一马平川,根本不可能会有任何埋伏,所以咱们只要......”
“噗”的一声闷响!
那把刚刚喝过人血的冰冷匕首再次刺穿了周保的后心......
周保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却不想又是一道寒光闪过......
“周保畏罪自杀!你们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若是有谁胆敢出去胡言乱语,那就别怪我王氏一族心狠手辣,杀光你们的全家老小!”
王朗面目狰狞地呲着牙,凶光毕露地扫视着众人,竟是吓得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地低下了头......
“传我将令!立刻向南追击,勿必赶在孔苌大军覆灭之前,给那帮晋狗来个前后夹击!豫州大战的头功,一定是我王朗的!!!”
片刻之后......
汝水,潕水与黄陵陂之间的平原地带上方
一群像是从泥里摸爬出来的无难军将士......
他们的手上紧握着满是豁口的各种兵刃......
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远处羯人的阵地......
祖逖神色肃杀地抬头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空,右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那把同样满是豁口的战刀......
“嘿嘿,这个孔苌看来还真是有点本事,一路兵马守在定颍县边境的汝水和潕水汇合之处,这样可以防止李矩从水路偷袭定颍,然后又让一路兵马驻扎在潕水,汝水与黄陵陂之间的平原地带的上方,只要堵在这里,那基本上就算是掐断了李矩从陆路逃向邵陵或者郾县的可能......”
“三弟的意思是张宾已经抄了李矩的后路,并且占了他们用来屯粮的冈山?!若果真如此,李矩为何不想办法逃入黄陵陂内?!那么就算不能全部逃走,也可以保存......”
“可他是李矩啊......”
“......”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敢来水淹葛陂,但既然他已经这么做了,想必早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了......”
“宁为玉碎?!”
祖纳苦笑着摇了摇头,禁不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三弟啊......,这天......,就快亮了......”
祖逖的眉头立时拧在了一起......
“你看看前面羯人的军阵,从发现咱们开始就一直严阵以待......,周保的调军令牌也只能诓骗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咱们这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模样,立马就会被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二哥......,再等一等......,咱们要相信王安......,一定可以做到......”
“哼哼......,咱们还有选择吗?!你为了这破釜沉舟的一仗,连邵陵县城和那么多的粮草都不要了......”
“嘿嘿,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不这么做,咱们连这里都到不了!哈哈!反正等今天这仗打赢了,我保证以后全听二哥的......”
“哈哈哈!啊呸!要是王安骗不了孔苌,那咱们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你小子是打算让老子去下面再听你吹牛?!”
“哈哈哈,知我者,二哥也!哈哈哈!”
可就在这时!
羯人的阵地那边突然骚动了起来......
“快看!他们撤退了!”
“不!是后撤!”
“哈哈哈!一定是王安成功了!他让那帮羯狗给咱们腾地方了!”
“哈哈哈!快看!他们的阵型都乱了!”
“弟兄们!冲上去,杀光他们!!!”
“杀!”
“杀!!”
“杀!!!”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三十六计(三)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清晨时分,定颍县边境的汝水和潕水汇合之处 “轰隆隆!!!” 张牙舞爪的霹雳一巴掌拍碎了刚刚探出半个脑袋的曙光...... 遮天蔽日的黑云一路翻滚着压向了吓得浑身颤栗的大地...... 如狼似虎的暴雨一头扎进了那怒火滔天的狂风恶浪之中...... 排山倒海的洪水一口气喷出了满是血糊淋剌的残尸败蜕...... “轰隆隆!!!” 一道突兀的金色闪电瞬间撕破了昏暗的天际! 孔苌张皇失措地向后踉跄了几步,面无血色地看向了汝水的上游...... 一面怵目惊心的“无难军”大旗,赫然冲破了雷轰电掣的重重封锁,一路劈波斩浪地冲向了羯人所在的岸边...... “无......,无难军?!” 孔苌脸色煞白地瞪大了眼睛,鬼神使差地低头看了一眼,那枚一直紧攥在他左手掌心里,刻着支雄记号的调军令牌...... “快!准备投矛!不要让他们轻易上岸!” “不行啊!将军!风雨太大了!咱们还是逆风,火把也点不起来,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啊!” “啪”的一声巨响! 一片飞溅而起的腥臭浪花,直接拍在了孔苌的脸上...... “往后退!往后退!全都往后退!洪水冲上来了!” “啊!!!水里......,水里全是死人!” “死的......,都是咱们的人!!!” “完了完了,肯定是咱们驻扎在上游平原的人都被杀光了,然后被那帮晋狗扔进了水里!” “逃命吧!邵陵肯定也失守了!” “说不定郾县也失守了!” “轰隆隆!!!” “快逃!天兵天将来了!” “不要乱动!不要乱啊!” “他娘的不要挤啊!” “别推了!有人倒地了!” “啊!我的腿!” “大哥!你们踩死了我的大哥!老子跟你们拼了!!!” “快逃啊!” “赶紧逃命啊!” “轰”的一声炸雷! 惊涛骇浪之中的木排立时被炸得四散飞溅...... 汹涌澎湃的水面更是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可祖逖却仍旧巍然不动地站在即将散架的木排上,一边不断用短戟在湿透的盾牌上敲出有节奏的“咚咚”声,一边则是视死如归地对着狂风暴雨大声高唱了起来......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 同一时刻...... 汝水和潕水汇合之处的东岸 李矩眉头紧皱地听着越来越响,越来越激昂的战歌,全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颤栗了起来...... “这......,这是曹孟德的《蒿里行》?!” “羯......,羯人要杀过来了?!” “蠢货!羯人怎么会唱《蒿里行》?!是咱们的援兵来了!” “援兵?!咱们哪里还有什么援兵?!” “是祖逖!肯定是祖逖和祖纳来了!潘滔曾经跟我说过,这首诗是当年他和祖纳一起经常吟唱的......” 而就在此时! 郭诵一边挥舞着仅剩的右臂,一边喜极而泣地大喊大叫道:“舅父!援兵来了!援兵真的来了!平原上方的羯人全被杀光了!!!” “哈哈哈!一定是祖逖他们来了!哈哈哈!苍天有眼啊!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哈!” 可就在这时! “扑通”一声! 李矩突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状若痴狂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阳仲啊阳仲!悔不听君一言啊!若是早些联合祖士稚他们,何愁不能水淹葛陂啊?!苍天啊苍天!还我阳仲,还我潘滔!!!” 不久之后...... 梁州,汉中郡,西乡县城的衙门内 晋邈惬意地伸了伸懒腰,扭动了一下“咯嘣”作响的脖子,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已经跪成一排的五个年轻人...... “哼哼......,尝到滋味了吧?!你们不是被袍泽出卖,就是被百姓抓捕,甚至还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败类......” 李四紧闭着双眼,微微地摇了摇头,连连唉声叹气了起来...... 张三也是脸色苍白地紧咬着牙关,心头更是犹如一阵刀绞...... 王二麻子冷笑着撇了撇嘴角,丝毫没把晋邈的屁话当回事...... 杜曼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细细思量着话里的弦外之音...... 丁太一却是故意昂起了脑袋,一脸不屑地瞪着马勋和张伟...... “真他娘的晦气!有种现在就杀了老子,免得脏了老子的眼睛,还要看见你们这两个前徒倒戈,猪狗不如的畜生!” 马勋的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右手更是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张伟却是一脸的揶揄,甚至直接跨步上前,对着丁太一的脸上,就是一口浓痰...... 丁太一跳起身就要扑咬张伟,却不想立时就被他身旁的守卫,一把摁在了地上,然后就是一顿狠揍...... “张伟!你他娘的就不是人!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张伟直接一脚踩在了丁太一的脸上,右手更是忍不住快速举起了战刀...... “够了!放开他!” 晋邈一伸手按在了张伟的肩膀上,看着他把脚慢慢从丁太一的脸上挪了开来...... 张伟立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晋邈就是一阵点头哈腰...... “听见没有?!晋参军这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不然就凭你现在胡言乱语,诋毁上官,就是一个死罪!而且你小子要搞清楚一点,晋参军可是梁州刺史张光的麾下,如今还力挽狂澜,一路诏安了所有的贼寇,反倒是你们几个冥顽不灵,甚至还包藏祸心......” “嗯?!张伟?!不许胡说,他们也是关中子弟,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正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呸!老子看你们就是官匪勾结,现在还他娘想从咱们嘴里问出公主的下落?!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晋邈的眼角立即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甚至目露凶光地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丁太一...... “丁太一!你他娘还敢污蔑晋参军?!” 张伟抬起右手就要对着丁太一的脸上扇去,却不想再次被晋邈用眼神给拦了下来...... 晋邈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像是为了故意岔开话题一般,竟是对着众人开起了生硬的玩笑...... “张三......” “李四......” “王二麻子......” “丁太一?!” “哈哈哈!一二三四!公主殿下从哪找了这么几个草包?!搞得好像那些秃驴一样,非要弄个什么四大金刚?!哈哈哈!”(四大金刚,是中国汉传大乘佛教中四尊守法尊天神的代称,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和北方多闻天王,是佛教伽蓝中,最为重要的护法神。) 晋邈刻意讨好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手持战刀的杨难敌,尤其是一看到他和那些氐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笑之色,更是觉得在天师道徒的面前去羞辱和诋毁佛教人物,绝对是一举多得的明智之举...... “他就是杜曼?!” 晋邈心情舒畅地翘起了嘴角,指了指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曼,然后扭头看了眼一脸献媚的张伟...... “对!他就是贾大帅派来汉中郡的三大偏将之一,曾经在鲁将军的麾下效命......” “哈哈,果然是误会了,赶紧给杜偏将松绑......,至于其他那些喽喽,就先带下去关押起来,这样也好让咱们杜偏将好好考虑一下,现在到底是他们的性命重要......,还是......” “报!!!” 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卒,一路疾奔地跑了过来...... 晋邈的心头立时一跳,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不......,不好了!天师道的人马杀过来了!已经把咱们县城给团团围住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三十六计(四)
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上午时分,豫州,汝南国,汝水,潕水与黄陵陂之间的平原地带上方,被荡平的羯人营地内 “呱!” “呱呱!!” “呱呱呱!!” 石瞻禁不住头皮发麻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那一片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红眼乌鸦...... 竟像是要化成一只遮天蔽日的漆黑巨掌...... 尤其是那一阵阵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呱噪声,更是不断从阴冷灰暗的天空中,不停地散播着来自死亡的颤栗...... “呱!” “呱呱!!” “呱呱呱!!” “他娘的!吵死了!!!” 董匡突然抑制不住地大吼了一声,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对着那群吃腐肉的扁毛畜生,直接全力投掷了出去! “呱呱呱!” “呱呱!!” 一群受惊的乌鸦立即怪叫着向四周拼命逃散...... 可另一群乌鸦又迅速填补了它们留下的空缺...... “娘的!尸体倒是没看见多少,乌鸦却是越聚越多!”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阴雨连绵,它们想必也是饥肠辘辘,所以一闻到这么大的血腥味,自然就都聚过来了......” 辛谧神色凝重地皱着眉头,禁不住又扫了眼不远处倒塌辕门,还有四周那些残破的营帐和损毁的栅栏...... “看看看看看看看!都他娘看了老半天了,屁都没有发现!你他娘的能不能说话大声点?!发现什么就直说呀!祖逖和李矩都跑哪了?!真他娘急死老子了!” 董匡没好气地骂骂咧咧了几句,偏偏辛谧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依旧一边翕动着嘴唇,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 “噗”的一声! 一坨“新鲜出炉”的腥臭鸟屎,竟是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董匡的脑门...... “呱呱!” “呱呱呱!” 一只硕大的贼鸦兴高采烈地大声怪叫着,甚至还就在董匡的头顶上,一边快速拍打着翅膀,一边停滞在高空之中,然后挑衅似地对着董匡等人,伸出了它那抓着石子的右爪...... “老天地呀!这不是董将军扔出去的石头?!” “这鸟东西成精了啊!?” “太他娘的嚣张了!” “哈哈哈!它这是瞧不起咱们董将军啊?!” 众将士们故意大声地起着哄,嬉皮笑脸地看着董匡一个人在原地暴跳如雷,却又没本事蹦上去撕烂它的抓狂模样...... 石瞻一直紧绷的脸色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原本几乎就是水火不容的汉部将士和侯氏族人...... 又是在临危受命之下强行拼凑出来的五百战士...... 此刻竟是爆发出了一大片发自肺腑的欢声笑语...... 石瞻的眼眶上隐隐泛起了一丝晶莹,满目皆是那个与他一起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董匡...... 尤其是看着他此刻那副“生龙活虎”的劲头...... 石瞻的心头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温暖...... “呱呱呱!” “他娘的!敢在老子的头上拉屎?!弟兄们一起上,拿石头砸死这些鸟东西!!!” “董匡!够了!不要白费力气在这些鸟东西身上了!正事要紧!” 辛谧赶紧一把拉住了已经气得脸色发紫,甚至“七窍生烟”的董匡...... “正事正事!什么正事?!这里除了能打鸟,还他娘能干什么?!” 董匡一个甩手就挣脱了辛谧的拉拽...... 辛谧立时禁不住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石瞻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辛谧,然后对着董匡就是一个瞪眼...... “董匡!不得无礼!” “不妨事,不妨事,正事要紧啊!少将军有没有发现?!此地的大部分尸体,应该都是被人故意丢进了汝水里......” 石瞻的眉头立时一紧,惊疑不定地看向了目光闪烁的辛谧,尤其是顺着他伸手所指的几处地点看去,确实都有一些明显的拖拽痕迹...... “祖逖?!他干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辛谧故作深沉地板着脸,却不想一回头,正好看见董匡正在用腥臭的泥水拼命搓脸,竟是立时变得忍俊不禁起来...... “辛先生?!” “咳咳......” 辛谧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赶紧收敛了一下心神...... “如果我猜的没错,恐怕祖逖是借着雷雨的契机,坐着从这里抢来的船只或者木排,一路顺流直下,再次出其不意地击溃了对岸的孔苌人马......” “你说是祖逖和李矩二人已经合兵一处,并且已经顺利渡过了汝水,甚至此刻正在攻打定颍县城?!” 石瞻的眼神里立时透出了一股子冰冷的杀意...... “哎!一切似乎都在他张宾的预料之中......” “此时邵陵应该已经被支雄的人马夺回,冈山之上又有郭黑略的大军在凭险作守,祖逖除了奔袭定颍县城,还能有什么办法?!”(《南史·梁武帝纪·封梁公策》:“凭险作守,兵食兼资,风激电骇,莫不震叠。”) “其实还可以往东躲进黄陵陂,只不过一旦那么做的话......” “丢卒保车?!不可能!为了救一个已经毫无价值的李矩,却要把那些跟他一起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弟兄都舍弃?!这绝对不可能!”(这是象棋的术语,但第一次记载是在京剧《龙江颂》的第一场:“为了堵江救旱,我们是会损失一些,这照我们下棋的说法,就叫做“丢卒保车”。) 辛谧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翕动了几下嘴唇,忍不住又扫了几眼周围被石瞻这番言论所感动的将士们...... “确实没有理由去白白牺牲......,而且祖逖应该很清楚,李矩根本就是张宾设下的陷阱,甚至我觉得张宾都不认为祖逖会蠢到自投罗网,甚至还是用这种孤掷一注的办法......” “这的确就是一条死路,而他祖逖不仅没有犹豫,反而还直接丢弃了好不容易才拿下的邵陵,他应该很清楚,一旦邵陵被支雄的人马再次夺回,而他在奔袭定颍县城的时候又没法迅速攻下的话,那他就会被从邵陵赶来的追兵,还有咱们和郭黑略的人马前后夹击......” “那就是瓮中捉鳖了......,可我从此地的战况和他之前的战绩看来,祖逖此人一直都是胆大心细,绝不可能如此莽撞,所以他或许并没有去奔袭定颍,而是......” 可就在这时! 一个浑身湿透,满是烂泥的前哨官,突然一路狂奔地冲向了石瞻等人的所在之处...... “少将军!不好了!有个叫王朗的人率军从邵陵杀过来了!他不仅杀了咱们的斥候,就连侯氏的族人也没有放过!”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三十六计(五)
“脱光!脱光!!” “速度点!” “全部脱光!” “你们在干什么?!” “娘的!” “一个个贴那么紧做什么?!” “还有你们几个!!” “谁让你们把衣服系在一起的?!” “他娘的要不要绑在一起去沉河啊?!” “全都看好了!” “兵器都裹在衣服里,然后自己背过河去!” 王朗声嘶力竭地大吼着,用力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已经被毁的孔苌营寨...... “看到地上那些插着的粗木桩没有?!” “每个人都去抱一根木头下河!” “速度点!!!” “下河!全部下河!游过对岸!” “全他娘给老子听清楚了!” “三通鸣金之后!” “还他娘敢待在河滩上的!” “全他娘的杀光!!!” “执法队!” “鸣金!” “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王朗赤条条地站在“白花花”的人群当众,双手用力地敲击着两支生锈的短戟,一往无前地带着一群执法队的将士,一路趟到了那冰凉刺骨,水流湍急的汝水河中...... “过河!过河!只要赶到定颍县城,活捉了那帮该死的晋狗!老子可以对天发誓,一定找个富庶的城池,让你们随便抢!随便杀!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王朗脸红脖子粗地大吼着,身形却是忽然停了下来,并且面目狰狞地扭过了头,朝着下方那支竖着“石”字大旗的可疑人马,咬牙切齿地怒视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背起了已经裹好的短戟,抱着亲卫递过来的粗木桩,就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汝水之中...... 同一时刻...... “他娘的!别拦着老子!王朗这鸟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对!杀了咱们那么多人就想跑了?!” “娘的,跟他们拼了!” “闭嘴!全都不许轻举妄动!” 石瞻怒目圆睁地瞪着眼前这群明显打着哆嗦,却还硬着头皮跟董匡一起瞎起哄的孬种们,竟是直接就把寒光熠熠的双刃矛横在了他们的眼前...... “退下!全都退下!” “石瞻!你他娘这都能忍?!他们都脱光了来羞辱咱们啊!!!” 董匡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那群疯了一样冲入汝水的羯狗,恨不得立刻就让石瞻下令全军出击,杀他们一个屁滚尿流...... 石瞻脸色铁青地抽搐着眼角,呲牙咧嘴地攥紧着拳头,极力克制着心头那股子恨不得将王朗立刻碎尸万段的滔天怒意...... “你别忘了,咱们竖起这面旗帜的时候,就已经不能意气用事了......” “屁!那是你的“石”?!那是石勒的!那个王朗是卖了石勒的面子,可从此往后咱们汉部还有什么脸面在石勒军中立足?!” “董匡!够了!让石瞻竖旗的人是我!之前王朗连侯氏族人都杀,说白了就是要杀良冒功,咱们又只有拼凑起来的五百乌合之众......” 辛谧面不改色地看着怒不可遏,甚至恨不得对他挥拳相信的董匡,不仅昂首挺胸地站到了石瞻的身后,甚至还言辞恶毒地讥讽道:“汉部本来就是一群没人要的乞丐,还他娘有什么狗屁的脸面?!” “辛谧!脸面是靠自己挣的!咱们现在只要冲过去,杀光这帮鸟人,再渡河赶到定颍县城灭了祖逖!” “要是祖逖此刻根本就不在定颍县城呢?!” 董匡立时楞了一愣,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甚至禁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惊愕无比的石瞻...... 而恰在此时...... 十几具赤条条的尸体,就从石瞻等人的眼前,一路急速奔流而下...... 石瞻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咬了咬牙,神色凝重地看向了上游那些还在拼命强渡汝水的羯人...... “辛先生......,他们可是拼了命也赶要去定颍县城啊......” 辛谧不由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湍急的水势,神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了起来...... “祖逖这一路奔袭冲杀,看着好像只是一路横冲直撞,可若是仔细想来,却是处处机关算尽......,真是让辛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辛谧?!你他娘到底在说什么?!你看看那个王朗!为了追杀祖逖,连咱们这块到嘴的肥肉都可以不要了,你他娘还在说什么有的没的?!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丢河里喂鱼?!石瞻!你还在犹豫什么啊?!赶紧下令渡河啊,说不定咱们也能分上一杯羹!” “少将军!辛谧敢以性命担保!祖逖绝不在定颍县城!” 石瞻惊诧无比地看着第一次叫他“少将军”的辛谧,尤其是看着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的郑重模样,禁不住露出了一丝动容之色...... “你有多少把握?!又有什么依据?!” “少将军!就凭祖逖没有带着李矩逃进黄陵陂,更没有因为船只不够而舍弃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兄!”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祖逖此刻就应该在定颍县城,否则他就必须安排死士在定颍县城附近,只有这样才能吓唬守在定颍县城内的敌人,顺便再把其他各路石勒的人马都吸引过去,但这样一来,岂不是依旧舍弃了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但他们不再是白白牺牲,而是用最小的代价,让祖逖和李矩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顺流而下,然后从平舆登录,一路直扑葛陂,杀他石勒一个措手不及!” “辛谧!你可知道,如果咱们这么做了,那就是违背了张宾的命令,是临阵脱逃!一旦不是如你所料,不仅你我都要死,就连汉部所有百姓都无法幸免!” “辛谧敢以项上人头和辛氏一族所有男丁的性命担保,此刻就是葛陂最最空虚的时候,祖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天赐的良机!” 同一时刻...... 梁州,汉中郡,西乡县与黄金县交界的丘陵地带,某个废弃发臭的洞窟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你醒了?!” 明月疲惫苍白的小脸上立时透出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惊喜,甚至忍不住直接伸出了一只红肿的小手,对着谢艾的额头就要摸上去...... 谢艾赶紧红着脸避开了明月的小手,心头更是一阵“砰砰”直跳...... “你怎么了?!我摸摸看你额头还烫不烫?!昨晚你......” 谢艾的脸蛋立刻涨得血红血红,满脑子都是昨夜那场让人血脉偾张的旖旎场景...... 可就在这时! 一只毛茸茸的利爪突然无声无息地搭在了明月的肩膀上...... 天空中更是传来了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鹰唳声...... “不要!不要回头!!!”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狼王(一)
“啊呜!” “嗷!” “啊呜!啊呜!” “嗷嗷!!” “啊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 一阵又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啸声,不断此起彼伏地回响在两县交界之处的丘陵地带...... 李永康立时一阵寒毛倒竖,全身紧绷地举起了手中的短戟,不停地四处张望了起来...... “快!停止前进!全都向老子这里靠拢!所有人都围成一圈!兵器都亮出来!随时准备好迎战!!!” 刘文龙神色慌张地急吼着,右手更是拼命地招呼着众人,恨不得让将士们立刻都围在他的身边...... “啊呜!” “嗷!” “啊呜!啊呜!” “嗷嗷!!” “啊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 那一声更比一声凄厉的狼啸声,不仅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反而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他娘的!咱们不会是被包围了吧?!这动静也太吓人了......,李兄......,要不然咱们还是先撤回黄金县城吧?!” “现在撤的话......” 李永康下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头,脑子里却是莫名闪现出了阿郎那张似笑非笑,让人不寒而栗的险恶嘴脸...... “此刻阿郎的人马都去了西乡县,可梁州刺史张光的大公子还被关在黄金县城里......” 李永康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故意大声提醒他的刘文龙,然后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向他注目而来的将士们...... 刘文龙眼见李永康一言不发,四周众人又已经蠢蠢欲动,禁不住再次恶意地怂恿道:“若是贾大帅看到咱们把大公子“救”到了长安......” 李永康立时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就想到了贾彦度会利用张援,去迫使梁州刺史张光归顺的各种手段...... “只要李兄单独带兵护送大公子前往长安,那么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哦?!我一个人去长安?!这可不是一份小功劳啊,刘老弟真的愿意拱手相让?!” 刘文龙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时熟练地换上了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 “李大哥一直待我如同手足,咱们又是过命的弟兄,想必李大哥风光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小弟......” “哈哈,这个自然......” “何况黄金县城那边,总归要有一个人去镇守,不然大哥也走得不安心呀......” “好兄弟......,真没想到你小子这么讲义气......” 李永康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敷衍地顺口夸赞了刘文龙一句,然后身子就再次转向了别处,继续警惕地观察起了四周...... 刘文龙却是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弧度...... “大哥可以安心上路,小弟不仅会守好黄金县城,还会再派人去一次傥骆道,只要挖出了那些金银财宝,小弟就会立即派兵送去长安......” 刘文龙笑嘻嘻地画着大饼,就等着李永康被利欲熏心之后,一步步按着他的计划,不知不觉地走上不归之路...... 可李永康却是突然恶狠狠地扭过了头,凶神恶煞一般地瞪着满脸谄笑的刘文龙...... “哼哼!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石二鸟啊!你他娘的是想弄死老子,然后独吞了傥骆道的那些金银财宝啊?!这仗都打到节骨眼上了,老子要是这个时候自己跑了,那就是临阵脱逃的死罪,弄不好还要连累家族!” “不不不,大哥误会了,小弟怎么敢......” “我呸!你他娘是个什么鸟人?!老子会不清楚?!你会这么好心?!哼哼!老子要是真的听了你的鬼话,铁定是要被贾彦度杀了去安抚张光的,然后你再来个苦肉计,把脏水都泼到老子的身上,毕竟城是你在守,钱是你挖出来的,只有老子是你唯一苦劝不住的!对不对?!!!” “嘭”的一声! 李永康直接一脚踹翻了瘦骨嶙峋的刘文龙,然后目光狠厉地看着他捂着肚子,痛苦挣扎的狼狈模样...... “哼哼!老子真的要好心提醒你小子一下了,傥骆道藏着的那些金银财宝,可都是沾着人血的要命玩意,惦记它们的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狠......”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弟绝对不敢这么想啊......” “哼哼!那你他娘的还说话那么大声?!是不是就生怕别人听不见?!” “大哥!我真的不敢这么做啊!我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啊,我就是希望咱们弟兄可以分工合作,一起飞黄腾达啊!大哥啊!我真的冤枉啊!!!” 李永康冷笑连连地看着跪地求饶,一脸哭腔的刘文龙,尤其是看着他那副还在极力狡辩的恶心模样,竟是出奇地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故意玩味地问了一句:“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把咱们那么多弟兄给逼到这个地步上来的?!” 刘文龙立即挺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脱口而出道:“阿郎!是他把咱们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这次就算荡平了梁州匪患,所有的功劳也都是他的!啊!不好!这不会是阿郎那小畜生想出来的毒计吧?!故意把咱们引到这个鬼地方来吧?!” 李永康的眼角立时抽搐了几下,强自镇定地拧了拧眉头,聚精会神地搜寻着四周的蛛丝马迹,却是偏偏连一头饿狼的踪迹也没有发现...... “娘的!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他为什么心急火燎得让人把咱们从傥骆道那边给强行追回来?!而且这鬼地方可是刚刚打过了一场硬仗,那是真的死了不少的人啊!尤其现在又是寒冬腊月,搞不好这方圆百里之内的饿狼都他娘赶过来了......” 李永康立时有些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尤其是看着将士们一个个被刘文龙说得胆颤心惊,甚至恨不得立刻拔腿就逃的架势,赶紧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屁!怎么可能!?咱们这一路拉壮丁过来,也凑了足足四五百人呢!阿郎就算真的像外面传得那么厉害,还能让那么多的野狼都来听他的号令?!别他娘的扯淡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狼王(二)
“阿嚏!” “阿嚏!!” “阿嚏!!!” 两道触目惊心的黄脓鼻涕直接顺着阿郎的嘴唇流到了他的下巴上...... “吸溜”一声...... 阿郎直接用嘴快速地嘬了一口,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了几下,然后用着满脸享受的表情,对着已经一脸作呕的阿丑,挑衅地抖了抖他那特有的四条“眉毛”...... “你恶不恶心?!” “哈哈,沈姑娘可是有名的巾帼英雄,不仅敢对汉国张平用美人计,被俘的时候更是视死如归,怎么如今对这些东西反而那么忌讳?!其实那味道还算可以......,哦?!莫不是因为毛宝在这里?!所以沈姑娘才......” “你闭嘴!不许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阿丑面色通红地看着脸色越发铁青的毛宝,竟是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她那受损的容颜...... “够了!这里是军阵重地,不是让你们来打情骂俏的!” 刘遐黑着一张脸,粗暴地挥了挥手,强行打断了阿郎与阿丑的对话...... “我没有!刘黑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阿丑羞愤地斥责了几句,却又莫名地看向了已经面若冰霜的毛宝,立时心酸不已地咬住了朱唇...... “毛大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呀!这城到底是打,还是继续围困?!天都已经大亮了,再不打,咱们用不了多久就全都露馅了啊!” 毛宝禁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重兵把守的西乡县城,竟是不自觉地把攥紧的双拳也捏得“咯嘣”作响...... 刘遐更是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心急如焚地看着仍旧一声不吭的毛宝,禁不住又警惕地扫视了几眼那些本就不服号令,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的阿郎旧部...... “娘的!看什么看?!执法队呢?!加强巡查,若有随意走动,交头接耳者,立斩不饶!!!” 刘遐怒不可遏地大吼了几声,目光立刻恶狠狠地瞪向了不远处,那个仍旧嬉皮笑脸,流着鼻涕的阿郎...... “你做什么?!” 阿丑直接伸开了双臂,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阿郎的身前...... “你他娘的给老子让开!今天他必须死!不然咱们根本不能完全掌控住这些兵马!一旦哗变了,咱们都得死!!!” 刘遐高举着右拳,憋着一股子的邪火,面目狰狞地瞪着杏目圆睁,毫不退让的阿丑...... “刘黑子!他不是敌人!不然他也不会配合着让咱们调兵遣将!” “哈哈哈!刘黑子啊刘黑子,打仗打急眼了,就要杀人泄愤了?!你就这么点本事啊?!” “阿郎!你也少说一句!” “他娘的让开!!!” “够了!擅自出兵的是我,与其他人都无关......” 毛宝突然快速走到了刘遐的身旁,用力压下了他高高举起的右手,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双眸微微红肿的阿丑...... 阿丑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朱唇禁不住地翕动了几下,眼泪竟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毛宝咬了咬牙,硬起了心肠,径直走过了阿丑的身旁,并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替阿郎松开了捆绑...... 阿郎略微诧异地皱了皱眉头,一脸不屑地任由毛宝为他松绑...... “阿郎!大敌当前,公主殿下又不知所踪,你若是条汉子,就不要再计较了,毛宝也是救人心切,谁让你老是按兵不动......” 阿丑一看阿郎挑了挑他那四条“眉毛”,立马知道阿郎想要对毛宝使坏,所以赶紧出言劝和了几句...... “阿嚏!” “阿嚏!!” 阿郎禁不住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鼻涕水更是瞬间又流到了嘴里............ “嘿嘿,莫不是还有什么人在骂我?!哎!我这个人还真是不招人待见,不仅后背那么多人喜欢骂我,就连独自去城头上看个雪,都能被人给捆了过来,哈哈哈......” 阿郎笑嘻嘻地用手直接擦了擦厚重的黄脓鼻涕,然后看似随意地往身上干净之处轻轻一抹...... “阿郎,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毛宝诚恳地行了一个拱手礼...... “哈!明明就是我先动的手,只不过技不如人,没能杀得了你......” 阿郎平静地昂起了头,神色狡黠地看着满脸英气,威武不凡的毛宝...... 阿丑的心几乎却是已经吊到了嗓子眼,却不想毛宝和阿郎竟是突然互相开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毛兄这一次雪夜围城,确实是出其不意,干得相当的漂亮......” “哈哈哈,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以为是几天几夜的大雪,结果才下了一个晚上就给停了......” “毛兄也看出来要下大雪了?!” “你要是早就看出来了,那为何依旧不愿意出兵?!还是说你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毛兄不也是早就料到了,却还是想再博一把?!” 阿郎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是嘲讽的弧度...... “总不能让公主殿下落在贼寇的手中吧......” “真的是为了公主殿下?!还是为了你自己?!将士们的性命,在你心里又算个什么?!” 毛宝的神色莫名一紧,却是立即反唇相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希望公主殿下死在这里?!” 阿郎的心头莫名地刺痛了一下,眼角也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同一时刻...... “啊呜!” “嗷!” “啊呜!啊呜!” “嗷嗷!!” “啊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 刘文龙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就连双腿都在止不住地哆嗦...... “啪”的一声! 李永康一把摁住了刘文龙的肩膀...... “文龙......,你说咱们要是能立马弄来大量的鲜肉,阿郎那小子会不会反过来求咱们?!” 刘文立马亡魂皆冒地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地看着穷凶极恶,满脸横肉的李永康,尤其感受着右肩上越来越沉的压力,更是吓得结巴了起来...... “大......,大哥......,你......,你不会是......,是在打这些野狼的主意吧?!” “哼!它们吃肉,咱们也吃肉!” 刘文龙头皮发麻地咽了口唾液,忍不住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咱们就那么四五百人,听这动静,弄不好是几千头恶狼啊......” “哼!就是因为动静大的离谱了!而且你不觉得这狼啸声也有点奇怪?!老子以前在山里待过很长时间,这不是狼群出去狩猎时的啸声,倒像是在......,啊!对!它们这是在选出新狼王啊......” “狼王?!那咱们赶在这个时候去,岂不就是白白送了性命?!” 李永康不屑地瞥了一眼浑身发颤的刘文龙,看着他那副已经吓破了胆的窝囊样,不由得冷笑道:“你小子算计老子的时候,胆子倒是大的很,这会子怎么就怂了?!你怎么不仔细好好想想?!这选狼王,其实就跟咱们人一样,各狼群之间肯定会有一场大的互相杀戮,咱们只要瞅准时机,杀这帮畜生一个抽手不及......” “这......,这也太冒险了吧......” “哼哼!你不要忘了,这次阿郎派过来的人,还特地告诉咱们了一件事,那个马草就是女扮男装的公主殿下,只要咱们有了这些鲜肉,再等着阿郎他们粮草耗尽的时候,不要说傥骆道的那些财宝咱们有份,就是公主殿下也要对咱们言听计从......” “可阿郎为什么要告诉咱们?!” 片刻之后...... 废弃的山洞外 “啊呜!” “嗷!” “啊呜!啊呜!” “嗷嗷!!” “啊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 哈萨尔浑身是血地死死咬着一头灰狼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那些还在不断挑衅的群狼...... 群狼们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依旧重重围住了山洞的四周,并且继续不断地长啸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 哈萨尔突然踉跄了一下,嘴里的死狼也掉在了地上...... “嗷!” “嗷嗷!!” “嗷嗷嗷!!!” 几只身形硕大的恶狼立时从不同方向窜了出来,迅如闪电一般地扑向了满是伤痕的哈萨尔...... 谢艾脸色煞白地发着颤,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那只突如其来的巨鹰,满脑子都是它之前急速飞扑而下的震撼场景......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之间...... 那只扑在明月后背上的恶狼,就被它用鹰爪一下子拉到了空中,然后活生生地摔死在了他的眼前......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狼王(三)
温暖和煦的金色阳光一如既往地铺洒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可皑皑白雪上那一片诡异的“灰色植被”却依旧黯淡无光...... 凛冽刺骨的寒风里更是掺杂着各种让人心惊胆颤的狼嚎声...... 明月紧紧地抱着浑身发颤的大黑,身体僵硬地看着环伺在侧的群狼,尤其是看着它们那一双双冰冷而又嗜血的眼睛,更是脸色煞白地扭头看向了不远处,那只仍在为她们浴血奋战的魔犬哈萨尔...... “嗷!” “嗷嗷!!” “嗷嗷嗷!!!” 坚硬的犬齿激烈地碰撞在锋利无比的狼牙上...... 鲜红的血肉不断地飞溅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 “嗷!” “嗷嗷!!” “嗷嗷嗷!!!” 哈萨尔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次配合默契的绝杀...... 可它身上的伤口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甚至稍微一动就是血流不止...... 三头呲牙咧嘴的恶狼闻着鲜血的味道,立时变得无比狂躁了起来,甚至就连瞪着哈萨尔的眼神,也像是要把它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嗷!” “嗷嗷!!” “嗷嗷嗷!!!” 为首的恶狼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另外两只恶狼立即配合着,从不同的方向围住了哈萨尔...... 哈萨尔一爪子拍在了为首恶狼的左眼上,张嘴就要扑上去撕咬它的脖子上,却不想另外两只恶狼也迅速对它发动了攻击,并且一左一右地不断进行偷袭...... 为首恶狼在雪地上连续几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逃过了哈萨尔的绝杀...... 哈萨尔心有不甘地呲着牙,瞪着满脸鲜血的头狼,有心再扑上去全力撕咬一番,却不想臀部下方突然刮来一阵生疼的劲风,吓得它赶紧缩回了身子,再次全力以赴地对付起了另外两头歹毒的恶狼...... 为首恶狼怒不可遏地舔了舔眼角上流下来的鲜血,凶光毕露地盯着前方还在奋力激战的哈萨尔,禁不住再次探出了前爪,呲起了牙,咧起了嘴...... 哈萨尔再次击退了另外两只恶狼的围攻,两条后腿却意外地在雪地上打了一个滑,瞬间摔倒在了为首恶狼的眼前...... “嗷!!!” 为首恶狼立即迅捷无比地扑了过去,并且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张牙舞爪地纵身一跃...... 哈萨尔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残忍的精光,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尖锐的利爪,对着完全暴露在它眼前的狼腹就是全力一击...... “扑通”一声! 为首恶狼眼神空洞地摔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喷涌而出的内脏瞬间就凝结起了一层白色的霜花...... 它的四肢也仅仅只是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了任何的动静...... “嘎嘣”一声! 哈萨尔根本不给另外两头恶狼任何反应的时间,趁着它们目瞪口呆,措不及防的当口,直接扑了上去,并且一口就咬断了其中一只恶狼“酥脆香甜”的喉管...... 最后一头恶狼立刻吓得加紧了尾巴,赶紧与哈萨尔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然后亡魂皆冒地看着哈萨尔那双嗜血的狗眼,看着它不停地吮吸着同伴脖子里的鲜血...... 片刻之后...... 哈萨尔意犹未尽地松开了两对巨大的獠牙,毫不犹豫地丢弃了已经了无生气的狼尸,然后凶光毕露地瞪向了最后一头浑身发颤的恶狼...... 这头可怜的恶狼犹如一只误入虎口的绵羊,除了瑟瑟发抖,双腿发软之外,只想着赶紧转身就逃,可一回头却只看见了无数道已经宣判它死亡的冷漠目光...... “啊呜!” “嗷!” “啊呜!啊呜!” “嗷嗷!!” “啊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 一阵连着一阵的凄厉狼啸,像是充满了嘲讽,又像是在不断催促,不断威逼恐吓...... 穷途末路的恶狼忽然停住了后退挪移的脚步,莫名地朝着某个方向,留恋地凝视了许久,竟是再次回头对着哈萨尔一阵呲牙咧嘴...... “嗷......” 哈萨尔轻蔑地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左腿上的伤口,根本就没有把它放在眼里...... “嗷!!!” 恶狼鼓起了最后的勇气,大声地嘶吼着,疯狂地扑向了恶魔一般的哈萨尔......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哈萨尔突然轻巧地向右边跳开了一步,随即嚎叫着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了恶狼的脊椎骨上...... “咯嘣”一声! 恶狼立时痛得瞪大了眼睛,却偏偏死死地咬紧着牙关,就是不肯发出一声哀嚎...... 哈萨尔疯狂地甩着头,死死地咬着断裂的脊椎骨,硬生生地从狼体内扯了出来...... 那鲜血淋漓的惨状..... 那奄奄一息的恶狼...... 哈萨尔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并且就当着群狼和明月等人的面,迫不及待地破开了恶狼的肚腹,大口大口地享用起了那柔嫩鲜美的内脏...... 不久之后...... 哈萨尔甩了甩满是血污的脑袋,昂首挺胸地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些依旧蹲守在山洞四周的恶狼们,就是一阵气吞山河的仰天长啸...... “啊呜!” “啊呜呜!!” “啊呜呜呜!!!” 漫山遍野的狼群立时变得寂静无声,甚至就连原本蔚蓝的天色,也似乎被这压抑肃杀的气氛,弄得渐渐阴暗了起来...... 与此同时...... 桑库尔贪婪地叼起了一颗血淋淋的狼眼珠子,脖子一仰就囫囵吞枣一般地吃进了肚子里...... 谢艾立时头皮发麻地咽了一口粘稠的唾液,心惊肉跳地看着面前巨鹰大快朵颐的血腥场面,竟是吓得左腿上的伤口也跟着一阵剧痛...... “谢艾!你别乱动,你的腿已经伤到了经脉......” 谢艾的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了起来,左手更是不自觉地摸了摸他那条已经根本无法动弹的左腿...... “我没事......,不用担心......,明月......,这傻鸟应该暂时不会伤害咱们......” 明月默然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艾强忍着钻心戳肺的剧痛,禁不住又瞥了一眼已经戴上蚩尤面具的明月,还有她怀里那条不停发颤的大黄狗...... “它是来救大黑的......” “......” “娘的!它肯定是干了什么彻底得罪狼群的事了,所以才不得不把大黑交到咱们手上,可偏偏那些恶狼似乎也发现了大黑是它的软肋......” 大黑立时瞪大了一对溜圆的狗眼,竟像是完全听懂了一般,瞬间流露出了一丝悲伤,一丝彷徨,一丝莫名的感动,还有一丝连它自己也无法释怀的纠葛与恩仇...... 可就在这时! 五头体型健硕,毛发锃亮的灰狼,气势汹汹地从狼群之中,慢慢地同时走了出来...... “啊呜!” “嗷!” “啊呜!啊呜!” “嗷嗷!!” “啊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 漫山遍野的狼群再次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大声嚎叫着,就像是已经看到了哈萨尔被活活撕碎的那一刻......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狼王(四)
一刻钟之后...... 梁州,汉中郡,西乡县城的府衙内 “跑了?!全跑了?!不可能!四门的人都跑了?!这绝对不可能!他们为什么要跑?!难不成他们之前真的只是在故布疑阵?!” “千真万确啊!这外面的大太阳一出,那帮天师教徒就跑了个精光,杨大首领气愤不过,已经直接带兵追杀了出去!” “混账!为什么不阻止他?!万一这是陷阱呢?!老夫三令五声不许出城,杨难敌这个鸟人竟然敢公然违抗军令?!” “杨大首领还让小的勿必转告晋参军,还请速速派兵支援,以防不测......” 晋邈的眼角立时抽搐了几下,脸色也越发变得铁青,竟是忍不住一把拽住了斥候的衣领,怒不可遏地瞪着一对浑浊的蜡黄眼珠,气得两边嘴角都不知不觉地同时沁出了一抹白色糊状的黏液...... “滚!” 晋邈用力一把推开了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六神无主的斥候,看着他一路仓皇逃去,这才目光警惕地瞥了一眼身旁一直低头不语的马勋,还有那个眼神不断闪烁,甚至欲言又止了几次的张伟...... “怎么?!你们两个也觉得老夫过于谨慎了?!你们别忘了!他们打得可是天师道的宝旗,这谁敢轻举妄动?!倒是杨难敌那条氐狗,竟然能让他手下那群信仰天师道的氐人,也跟着一起追杀去出......” 马勋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神色之中也平添了几分忌惮...... 张伟眼见马勋依旧一言不发,赶紧腆着一张谄笑的脸,极力地阿谀奉承了起来:“晋参军谨慎行事,绝无不妥之处,倒是杨大首领这么急着追赶出去,莫不是公主殿下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上?!” 马勋立刻瞪大了眼睛,却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如果他们手上真的有公主殿下,又何必来这里虚张声势?!晋参军还是要尽快派兵支援杨大首领,这帮围城的宵小到底是不是天师教徒也不好说......” “怎么可能不是?!他们之前竖着的那面旗帜可是......” 张伟突然闭上了嘴巴,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马勋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焦虑地看着一旁,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晋邈不由地深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马勋,还有那个气急败坏,却偏偏无法反驳的张伟...... “你是说这面宝旗也是劫来的?!” “若真的是老天师亲临此地,那这仗早就不用再打下去了......” “难不成是长安那边又派了人来?!” 晋邈的神色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心头更是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重,总觉得汉中这潭“死水”是越来越浑了,就连看着马勋和张伟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闪烁不定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但他们应该也是冲着公主殿下来的......” “哎!这局势真是越来越乱了......,既不能按兵不动,又不能见死不救......” 晋邈愁眉苦脸地摇着头,叹着气,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真是既担心杨难敌打赢了仗之后变得不可驾驭,又担心杨难敌万一中了埋伏后还能死里逃生,那到时候他跟杨难敌之间就是不死不休了...... 偏偏那个该死的明月公主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晋参军!末将倒是有一计......” “有何妙计?!快快说来!若是真的可行,老夫定当在梁州刺史张光和贾大帅面前大力保荐于你!” “扑通”一声! 马勋立即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抱拳说道:“末将此计不仅可以让咱们坐山观虎斗,还可以让杜曼和丁太一等人,乖乖地把公主殿下给交出来......” 片刻之后...... 西乡县与黄金县交界处的丘陵地带,某个废弃的山洞外 哈萨尔浑身是血地喘着粗气,呲牙咧嘴地强撑着身子,默默地扫了一眼那些惨死在他尖牙利齿下的八头恶狼,禁不住再次昂起了头,挺起了胸,对着面前黑压压一片的狼群,就是一阵嘹亮的嚎叫...... “啊呜!” “啊呜呜!!” “啊呜呜呜!!!” 可还没等哈萨尔纵情地长嚎几声...... 一阵紧似一阵的狼啸声,再次针锋相对地嘶吼了起来...... “啊呜!” “嗷!” “啊呜!啊呜!” “嗷嗷!!” “啊呜!啊呜!啊呜!” “嗷嗷嗷!!!” 又有五只体型硕大的恶狼,气势汹汹地从狼群之中走了出来...... “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完了,全完了......,它们这是要活活磨死哈萨尔啊......” 谢艾绝望地看着明明已经精疲力竭,却还在不知死活地四处张望,甚至不断做着各种挑衅动作的哈萨尔,禁不住又抬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翱翔在天际的桑库尔...... “嘿嘿......,嘿嘿嘿.....,不知道孙盛那小子死到临头的时候,会不会酸些什么狗屁诗句出来应应景......” 谢艾强颜欢笑地看着向他投来关切目光的明月,勉强扯了一句根本不知所谓的屁话,鼻子却是突然一酸,左手更是不甘心地抓了抓他那条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的左腿...... “月儿......,你跑吧!不要管我了!我走不了了......” 可就在这时! “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 哈萨尔突然一改之前的沉寂,拼命对着天空上一阵狂吠...... 桑库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着狼群的中央,一头猛扎了过去! 一只浑身雪白,身形瘦小的恶狼立即坐直了身体,指挥着身下骑乘着的恶狼,不断快速变幻着方位,以此来躲避桑库尔的猛烈冲击...... 可无论白狼如何拼命逃避...... 又或者狼群如何疯狂封堵...... 桑库尔的利爪还是精准地破开了白狼的背脊,并且就在众狼惊诧错愕的一瞬间,就把它强行拉扯到了蔚蓝的天空之上...... 仅仅十几个呼吸之后...... 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山洞周边情势的高处...... “嘭”的一声巨响! 一只被砸得脑浆横流的白狼直接呈现在了原本还在看戏的李永康和刘文龙等人的眼前...... “这扁毛畜生什么意思?!他娘的想砸死老子吗?!” 李永康怒不可遏地对着天空上盘旋飞行的桑库尔一阵破口大骂,却不想他身旁的刘文龙突然开口道:“大哥,不对啊,这不是狼,这是狈啊!你看它两条前肢这么短小......”(最早有关“狈”的记载是出自《酉阳杂俎·广动植》,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引《食物本草》中谈到“狈”时说:“狈足前短”,所以狈就是前肢畸形的狼,它趴在狼的后背上活动,是狼群的智多星,实际的掌控者。) “狈?!那不就是狼王吗?!娘的!这扁毛畜生肯定早就发现了咱们,所以才把这死东西丢到咱们这里!” “移祸江东?!娘的?!这鸟神了?!” “快!都他娘的别看戏了!跟着老子一起往下杀!趁着这帮畜生还没反应过来,杀它们一个措手不及!今晚咱们就有肉吃了!!!” “杀!” “吃肉!!”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