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七辆中轴线上的马车(第一更)
清晨时分,一封密件送入了御书房中。
距离早朝的还有不少时间,但云秦皇帝长孙锦瑟长久以来都是习惯早半个时辰就在御书房先行处理一些事情,此时这封密件,直接送入了他的手中。
此时,许多朝臣都已经和往rì一样,依次聚集在宫门外,然而今rì,许多官员却是发现七辆黑金马车比平时要早出现很久,而且许多排在前列的高阶官员的脸sè,都是异常的严肃和凝重。
“难道前线军情又有大变?”
这些接触不到机密情报或者消息远不如别人灵通的官员心中都开始揣测起来,只是因为宫门前不得喧哗和知道很快早朝时就会知道,所以才按捺住了,不找亲近的官员问询。
云秦皇帝稳定的用手指剔除了漆封,打开了密件。
和文玄枢心中所言一般,这些时rì即便因为宇化家令祭司殿给予林夕大祭司的身份,但他的心情却是自去年碧落陵至今最好。
云妃的身体安康,肚子渐大,已过了最容易小产的时段,且太医确定胎儿胎相平稳,这便代表着数月之后,长孙氏便会再得龙子。这不仅只是意味着云秦再次有了一名小主子,在他看来,更是天命不绝长孙氏,既然能够再添一名皇子,说不定能够有第二个,第三个。
还有让他心情大好的另外一个原因,是顾云静表现不俗,虽然云秦军队还无力大举反攻,但南陵行省目前的形势已经稳固…维持这样的局势,反而可以利用一些民意和一些文官直臣来推动某些事情。
“以一市井江湖人物,成为云秦开国定鼎之臣,拥重权而坐天子之侧,重重帷幕之后,黑金马车直驱帝宫之尊…你也应该满足,也应该退了。”
怀着一些满足,在这样的自语之中,长孙锦瑟的目光落在了手中展开的密件上。
只是看了一眼,他威严的五官便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
他丧失了理智,连连咆哮出了三个怎么敢之后,才轰的一声,拍碎了身前的一切,雷光涌出御书房,“江家怎敢有这样的胆子!”
“今rì不行早朝!”
……
帝盛怒。
皇城战栗,一声接一声的传报,传至宫门之外。
宫门已将启。
早朝不行?
在宫门外候着准备早朝的诸多官员顿时一片哗然,这在长孙锦瑟在位这么多年之中,还是根本未曾有过的事,是什么事情,能令天子下令今rì不朝?震惊之下,许多官员哪里还顾得宫门外严禁喧哗,纷纷上前相询,尽是压低了声音的急切议论声。
“嗡!”
便在此时,一声独特如洪流般的金属震鸣声响起,一辆庞大威严的黑金马车,首先动了,直驱将启未启的宫门。
“开宫门!”
一个威严而低沉冷厉的声音,从车厢中发出,冲得朱漆金盘钉的宫门都似乎轰的一震。
站立在七辆黑金马车之后的百官最前,首辅文玄枢微微蹙眉,后方诸多官员却都是心中齐齐一震,一时纷乱声音徐歇,唯有黑金马车前行时的金属震鸣声。
“圣上有旨,今rì既不早朝…”
宫门内一人的声音发出,微颤。
“放肆!”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黑金马车之中,一声怒叱,马车周围的空气,都似乎瞬间扭曲了起来。
不知何处,一声低沉的咳嗽发出。
再度有洪流般的金属震鸣声响起,又有一辆黑金马车开始前行。
这辆马车一动,另外两辆马车也几乎同时前行。
接下来,剩余黑巾马车齐动。
宫门轰然打开。
一些内侍都是面sè苍白,身形微颤的站立在宫门两侧,不敢有一人相阻。
七辆庞大威严的黑金马车并排齐驱,沿着云秦皇城的中轴大道,沿着金sè的蟠龙地砖前行,行向金銮大殿!
整个中州皇城的建造,主轴大道,本身便都是按九乘齐驱而设,但平rì里这些黑金马车极少聚合,都是故意错开了时段,此刻虽只是七辆,但并架齐驱在晨光中的皇城中轴大道上,却是分外的惊心动魄。
一名头发如雪的老臣,看着这样的景象,一时震撼,一时感叹,却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莫名悲鸣,“迫得太紧啊。”,面上老泪瞬间纵横。
在他脑海的画面之中,上一次出现黑金马车齐驱,已然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后,再现这样的场景,云秦却是风雨飘摇,九辆马车,现在只至七辆。
不少像他这样的老臣,眼睛已然看不清楚,心中却是清楚。
黄家的根基来自直臣,来自民意,来自地方清流,黄家老人病逝,接下来黄家是皇帝借替太子报仇,讨伐闻人苍月的汹涌民意层层削弱,直至今rì,黄家氏族及门生之中,就连能够进入金銮殿议事的都一个不留,全部被调任至边疆或者偏远行省。
闻人家靠的是前朝根基,在于声望和老臣支持,然而闻人苍月逆反,云秦皇帝不正视听,借势用之,直接便让闻人家声望无存,接下来一些老臣又在直谏和反对南伐事上死去的死去,告老的告老,闻人家也不可能重返这中州皇城之中。
在许多和头发如雪的老人一样的老臣心中,这江家,本身一直都是帮着长孙氏,扶着长孙氏,是始终向着皇帝这一方的啊,怎么到了今rì,竟然会被逼到了这样的地步?今rì殿前,又将生出什么样的祸事?
……
七架庞大的黑金马车沿着皇城中轴线滚滚向前。
不少官员,尤其是位于前列的官员,在片刻之间,便都是或仰头,或咬牙,或握拳,下定了决心,迈步朝着宫门行去。
这个世界对于林夕而言最为可贵的是民风的淳朴,到处可见的真诚。
而对于朝堂,这个世界最为可贵的是,在一些时刻,总有一些脊梁骨比较硬的人,敢不计生死的站出来。
“不要进!”
然而就在这些人准备抗皇命,试图尽自己的力,改变一些对国不幸的事之时,站在百官最前的文玄枢平缓而坚定的出声,“颜面!更乱!”
在喝止这些官员之后,他只是简单的吐出了四个字。
但这四个字,却让一些甚至准备不顾他的阻拦的官员,都停了下来,焦急而悲哀的垂下了头。
皇帝是需要脸面的。
作为皇帝,比任何人都需要脸面。
无论江家有什么辩驳,皇帝和江家都已经是彻底撕开了脸面。
更多人看着皇帝的愤怒,看着皇帝的失态,反而会令事情朝着更不利的状况发展。
其余的六架马车在这个时候同时进入,便代表着一种态度…他们进去,也不可能比这六辆马车起的作用更大。
所以不管他们平时对于文玄枢是什么看法,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知道文玄枢此刻心中的真正情绪,但至少所有这些官员都认同文玄枢此刻的做法是最为正确的。
文玄枢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已经预料中,且必然会发生,在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之前,这些都不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在保证自己不会有任何可以被察觉的真实情绪流露之后,他肃冷的转头,看着身边的中年官员。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官员,是冷秋语的父亲,也是已经入主重重帷幕之后的人,绝对有资格此刻跟着那七辆马车一起进入。
此刻,他可以不在意身后那些百官的态度,但他必须在意站立在他身侧的这名官员的态度。
让他真正有些欣喜的是,他看到身旁这名官员,没有动步,只是依旧沉默的肃立在他的身侧。
第四十二章 决裂前夕
一列列身披银龙铠甲的中州卫cháo水一般涌出,使得平素空旷而清冷的云秦皇宫骤然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然而不管这些银sè的浪cháo如何汹涌蔓延,却都不敢踏上皇宫中轴线的金sè地砖,不敢阻挡在七辆威严的黑金马车之前。
所有这些银甲侍卫敬畏不安的看着平生第一次见到的七辆黑金马车并驾齐驱的景象,心中不断产生各种震惊猜想,手心之中全是湿漉漉的冷汗,刚刚吃下不久的早饭在肚子里极其难受的搅动着。
最先动的那辆黑金马车略微快了一些,脱离了中轴线,其余的黑金马车三三两两,跟着这辆马车,沿着偏道,绕过大殿,最终出现在御书房前。
黑金马车静静的正对着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是关着的,内里寂静无声。
有两名侍官站在门口,面对着七辆静下来的黑金马车,不敢抬头,脸sè越来越白,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既然敢做,就不需要逃避。”
停在最前的黑金马车之中,传出了一声冷漠而暴戾的声音。
“还不快走?”
在这声声音发出之时,后方的一辆马车之中,也发出了一声低声的呵斥。
这个声音,却是对着御书房门口的两名侍官和一些后方的银甲将领所说。
这句话的语气虽然严厉,然而那两名侍官却是如蒙大赦,眼中流露出一些感激的神sè,马上低头告退,一时间,后方的中州卫将领也都退得干干净净,御书房周遭,唯有七辆黑金马车,没有其他人迹。
御书房中依旧没有任何的声息。
夏风在殿檐间吹拂,一声轻慢的敲击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依旧是由第一辆黑金马车之中发出,是指节在敲击马车的金属车场。
敲击声缓慢但不停。
一股淡淡的,但令人心悸的气息笼罩在御书房周遭。
声音似乎交织在了一起,变成了许多人,用手指在长巷之中敲打着刀刃的声音。
数只攀附在院间树上的夏蝉,陡然惊恐,振翅yù飞,但在飞起的瞬间,整个腹部便陡然爆开,跌落树下而亡。
“朕不想见,便不见,怎么,难道你还敢逼宫不成!”
一声同样暴戾,更显愤怒的雷声,从御书房中响起,御书房前骤然起风,黑金马车之间风声呼啸。
“圣上不想见,不想说,但江某人,却是要将有些话说说清楚。”敲击声停歇,第一辆黑金马车中人冷漠暴戾的说道。
听到他的称呼,后方一辆马车之中发出了一声极其低微的叹息,似是感叹,又似是略微放松了一些。
“好!朕倒是想听听你到底要说什么!”皇帝冷笑道。
“江某人想说说是因为什么,才有资格坐这黑金马车的。”黑金马车中的声音更加的冰冷,缓慢但不停的传出,“云秦立国前二十七年,中州城六帮十三门在建德门周遭街巷,进行了一次大火拼。江某人帮众千人,最后生还者不过七十三名。这一役,事关先皇和居留氏的内务工坊之争。”
“云秦立国前二十五年,江某人接到消息,西侯乘先皇私访好友之际,在阳chūn巷一带发动刺杀,江某人发现时已晚,根本无力对付西侯数千人马,在当夜刺杀发动之时,但终于被我查到西侯和数名党羽的所在,江某人和数十名兄弟,杀入西侯和其党羽的隐匿住所,斩下头颅,又一夜狂奔,在暴雨之中赶至阳chūn巷,叛军刺客见西侯授首,心惊而退去,那一夜暴雨之中,江某人的那些兄弟,连带江某人,只活下来四个。”
“云秦立国前十八年,除大jiān臣邬晨罡及父子,江某人身中十二箭,侥幸不死。”
“云秦立国前十三年,西夷隐然已有乱象,适逢大灾之后,国库空虚,江某人之长子变卖家资,在河洛一带为先皇征兵,后又战死沙场。”
“云秦立国前七年……”
“够了!”御书房中,一声暴怒的雷声打断了黑金马车之中冰冷暴戾而缓慢不停的声音。
“圣上说够了,显是知道这些事情,提醒江某人不要躺在过去的这些事情上居功自傲?”黑金马车之中的声音依旧暴戾,但却开始充满了讥讽和浓厚的杀意,“然而我觉得圣上可能忘记和忽略了一些事情。”
“在孙某人遇到先皇之时,孙某人还只是一个市井江湖人物,长孙氏虽已称王,但天下群雄割据,即便在中州,也是有居留氏大患,要抢这中州。”
“在云秦立国之前,先皇,群雄,甚至张院长都算半个江湖人物,打打杀杀,兴之所至,yīn谋算计,肆无忌惮。”
“然云秦立国,先皇正式成为一代伟帝,立下国之大律,立八司,昔rì许多江湖人物,都各司其职,分工井然,行的都是朝堂之事。先皇自那rì开始,长孙氏自那rì开始,便是圣天子,便是一国之君,自然不再是江湖人物,我们这些人,自然也不再是江湖人物。”
“既然不再是江湖人物,身在朝堂,便要遵循国之大律,遵循先皇之法。即便圣上看不过臣子所为,即便圣上想要诛杀臣子,也要按律,也要按照先皇制定的规则!”
黑金马车之中的声音愈发冷厉,“圣上有天子剑,却直接行刺杀臣子之事,这便是已经将己身和我等都视为了江湖人物。”
“若臣子不行徇私舞弊之事,朕又何须做这样的事情?”御书房中也很快传出了一声冷笑声,“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觉得可笑么?”
“这世间的许多规则,对于我们这样的人物而言,都是可笑的。”黑金马车之中的声音冰冷道:“然而这却是支撑整个帝国的准则…越是我们,越是清楚这些在圣上看来可笑的规则,是我们必须令帝国绝大多数人执行的,而对于我们而言,这便只是一种底线…只是圣上已经越过了这底线!”
御书房中皇帝寒声怒道:“勾结神象军,这也是底线?”
黑金马车中人冷漠道:“我们江家和神象军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御书房中皇帝冷道:“有证据?”
黑金马车之中冷戾的声音道:“总会有证据,但圣上恐怕没有这样的耐心。就如今rì圣上不进行朝事,却是留在御书房中,想必是直接便要对付我们江家了。”
御书房中皇帝冷笑了起来,冷笑声如雷,“那你闯进来见我,只是想告诉朕,朕必须因为你立下的这些功劳,而始终相信你?即便一些证据显示出神象军和你们江家有勾结?”
“不。”
黑金马车之中的声音低了些,但每一声声音,却反而像是手指在敲击刀刃的声音,“我江某人是想告诉圣上,是因为我许多兄弟,朋友的死,才让我坐到了这样的位置上,不管圣上愿不愿意承认,是我许多兄弟和朋友的死,才让圣上坐上了这样的位置,然而圣上的旨意,却是直接杀死了我的许多兄弟和朋友,我想告诉圣上的是,圣上这样做,便只有将我逼回江湖人物。”
“轰!”
御书房中皆是金sè雷光。
云秦皇帝勃然大怒:“江烟织,你竟然敢**裸的威胁和恐吓朕!”
黑金马车之中的声音反而彻底平静,冷漠:“不,圣上你可以认为,这是一名江湖人物的最后遗言。”
“圣上,我相信神象军和江家无关。”
“圣上,天魔重铠此事,只能化小,不能化大。”
“一切还需以前线战局为重。”
“……”
一声接着一声的声音,从黑金马车之中开始响起。
“何须你们言?”
云秦皇帝愈怒,“你们一齐前来,便已彻底表明了你们的态度。江烟织,你说的不错,朕有圣天子剑,便不该行小人之刺,朕今rì便要颁下谕旨,令律政司修改律法,即rì起,氏族中但凡有从一品以上官员,氏族其余子弟,便不能入朝为官,以先绝望族之祸,今后再设法绝结党之祸!”
“本身便只是表明态度,既然圣上也已明白,的确不须多言。”
后方马车之中,一名苍老带着隐怒的声音传出,“圣上想要如何做,只请三思即可。”
说完这句,这辆黑金马车动,开始离开皇城。
其余所有黑金马车轰然齐动,也不再多言,纷纷离开。
御书房中,云秦皇帝长孙锦瑟的双手不停颤动,面sè难看到了极点。
……百官聚集在宫门外,等到了七辆黑金马车再次出现在中轴线上。
他们并不知道,在今rì,这些元老终于用鲜明的方式,在皇帝不断的逼迫之下,进行了最强烈的反弹。
他们只是觉得窒息,看着这些黑金马车行出宫门,他们只是觉得眼前的天都黑暗了下来。
“难道真的只有如此么?”
不同的黑金马车之中,几个不同的老人,在黑金马车穿出宫门之时,都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喟叹。
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反弹会这么剧烈,他们这样的表态会来得这么快。
是在骨子里隐藏了许久的真实心xìng,在江烟织的江湖气中被逼了出来,还是皇帝这样的心xìng,唯有用和夏副院长一样最直接的手段,才能奏效?
第四十三章 战长巷
一辆黑金马车在麒麟巷中前行着。
一名穿着一件非金非玉的墨绿古袍的浓眉老人眯着眼睛在安静的想事情。
他是胡沉浮,正是他在云秦立国之前做的许多事情,才使得他坐到了重重帷幕之后,使得胡家成为了超级门阀之一。
今rì江烟炽在御书房前所说的话,虽然传出去,必定会让朝中百官绝大多数觉得过分,然而在他看来,江烟炽已经充分顾全大局,江烟炽的表现,已经让他们这些人松了一口气。
天子有圣天子剑,在云秦绝大多数人看来,圣意即天意,但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国以法治,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长孙锦瑟的表现和在他们的心目中的地位能够超过先皇,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执行长孙锦瑟的任何旨意。
底线自然是存在的。
对于他们这些老人,底线便是“辅臣”二字,不管他们拥有何等的权力,他们始终是臣子,始终必须承认这云秦是长孙氏的。
而在皇帝一方,底线便是祸不及灭族,不及子女。
这不是默契,而是当年先皇病逝,召他们九人和长孙锦瑟到龙榻前的口谕。
云秦立国二十年之前,整个云秦修行者不及现在十一,整个云秦越是武力值低微,战斗便往往更加凶险,从一个中州,打下世间最庞大的帝国,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难以想象的征战,市井间的江湖人物,便能和帝王结下知己之谊,帝王称帝之前的身份和实力之低,也可以想象,那夜暴雨之中的长巷夜袭,这种市井之战,也的确不是一次两次。不只是江烟炽,他们其余八名老人,对于先皇的救命之恩,开国功勋,又岂是一些荣华富贵可以消融得掉。
之前的长孙锦瑟还是恪守着这条底线,一直等到黄姓老人死去,才将黄家进行一些远调谪守,所以接下来哪怕暗中和胡辟易达成一致,让胡辟易背叛胡家,使得胡家顶梁断裂,胡家和其余这些黑金马车中的老人也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弹。
如果真是不懂得底线,不懂得大局为重的人,恐怕当时先皇和张院长,也不会容许他们坐入这样的马车之中。
毕竟和江烟炽所说的一样,现在这庞大的,足以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庞大帝国,是他们这些老人,花了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拼下来的,堆砌起来的。他们对于这个帝国的感情,远超过普通的官员。
然而皇帝在黄家和闻人家退去,周首辅离开之后,权势极度膨胀之下,却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样的底线。
根本不需要什么解释,皇帝令张秋玄和他积累的一些力量进入碧落陵,便是早已经决定大开杀戒,若是有机会铲除整个江家,他必定不会犹豫。
只是他恐怕自己也真的忘记了,江烟炽的骨子里是江湖人物的事实。
除了刑司明面上的一些力量之外,在中州城的市井之间,他依旧是很多已经很老的江湖人物的大哥。
所以这件事情,就看皇帝接下来的态度。
只要皇帝接下来还做出过线之事,像江烟炽这种已经彻底表明了态度的人,必定会毫不留情的在中州城中大开杀戒!
而他们另外几家,也必定会和皇帝决裂。
“自古之事,都是不破不立,但真的就要这么没有耐心,等到我们全部老死,用温和一些的手段,都来不及么?”
胡浮沉听着马车外的蝉声,轻声嘀咕着,看着自己双手肌肤上不管多好的滋补品和多高的修为,都根本不能避免的皱纹和黑sè的老年斑,嘲讽的想着,这年轻的皇帝经过今rì之事,想必应该不会再那么愚蠢。
然而就在此时,就在许多官员还聚集在宫门外,商议着应该如何做的这个蝉声刚起的炎热清晨中,车厢中这名浓眉老人的眼中,就像是有两团火,陡然烧了起来。
就在他的黑金马车后,跟着一顶红顶的大轿子,也就在此时,轿子陡然一震,抬着这顶轿子的四名侍从全部一声闷哼,一只苍老的,就像是黄玉爪子一般的手,掀开了轿子的门帘,像是在让某个地方传来的气息透入到轿子之中,又像是在等着黑金马车的命令。
“去长明巷!最快!”
胡浮沉的厉喝声霎时响起,响起的瞬间,掀开轿子门帘的黄玉手便消失了。因为这手的主人,已经化成了一条黄sè的流光,发出了急剧的破空声,朝着正南方疾掠。
黑金马车上所有的金sè符文开始闪亮,发出一条条游丝般的金sè闪芒。
整个车身似乎骤然轻了无数倍,拖曳着马车的骏马,开始疯狂的奔跑
七辆黑金马车已经各自归路,距离皇城甚远。
在庞大的中州城,这七辆庞大威严的黑金马车,也只不过相当于七滴水珠。
皇宫前百官或惊,或怒,或彷徨,或担忧,或悲泣,然而皇宫区域外的中州城,依旧十分平静祥和。
有人在走街串巷收废铜烂铁,有捏糖人的引聚了不少孩童,正开始热糖,有许多人正刚刚走进早餐铺子,有想懒睡的被自家婆娘在叫喊…然而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就如一块平静的镜片被打破,这些平静里面,却是骤然多了许多锋利的裂口,割出鲜血,风雷大作。
长明巷中,江烟炽所在的黑金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聚集在黑金马车之外的数十人,冷而异常愤怒。
强劲的机簧声响起,暴雨般的森冷弩箭撕破空气的尖锐声音令人耳痛,从四面八方shè向这辆黑金马车。
黑金马车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白发过肩,戴着一张雪白面具的男子。
一声清亮龙吟,在强劲机簧声响起的瞬间响起,步行跟随在江烟炽黑金马车旁的一名青衫中年文士背后身负着的长剑嗡鸣振鞘而出,在空中化成一片青霞,扫掉过半落下的金属弩箭,在一弹指间,便又陡然快了数倍,斩向正前方道上那名诡异的白发白面具修行者。
跟随着江烟炽经历过无数刺战斗的兄弟李真石已经在般若走廊中死去。
刑司官阶第三,但修为第一,刚刚突破圣阶的许天望也已经死去。
然而江烟炽这样的人身边,却依旧有着圣师,有着强大的御剑圣师。
森冷反光的弩箭下,黑金马车外的数十名侍从,竟也没有倒下一人。
青霞般剑光虽快,但依旧带着一种有余暇的气息,飞向白发白面具的修行者。
修行者的白发骤然全部飘了起来。
御剑的青衫中年文士呼吸骤顿。
无数丝的白发如无数细小的手臂,瞬间缠住青霞般的剑光!
青衫文士身上气息一震,剑光如一枝蘸满了青墨的大笔挥洒,瞬间切断无数比钢针还要坚韧的白发。
然而就只是这一瞬间,无数白发断裂的修行者已经转身。
他的手中有一个金黄sè的短锤。
“当”的一声爆响。
金黄sè短锤重重的敲击在青霞般飞剑上。
一片葵花般的金黄sè闪电沿着轻薄的飞剑剑身扩散。
飞剑重重坠地。
“噗”的一声,青衫文士口中喷出一团血雾。
飞剑虽然脱离修行者身体,然而在圣师全力御剑之时,身体魂力和飞剑紧紧联系,这一锤击溃他的飞剑,必定令他受创。
这种伤势,自然不可能致命。
然而也就在此时,站立在他身旁的一名持萧男子,伸手一动,从萧中拔出一根长刺,就在他口喷鲜血之时,狠狠的扎入他的口心,锋利纤细如美女尾指的白sè细刺,穿透了这名圣师的心脏,从胸口透出!
一声愤怒的咆哮声从黑金马车之中震鸣而出。
强大的修行者之间生死相击,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是圣师,也都有做好负伤的准备,然而现在杀死这名圣师的,不是强大的对手,而是来自于自己人!
这名青衫文士没有想到自己平时信任的同僚会变成刺杀自己的刺客,他在不可置信的惊惶和愤怒之间,在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瞬间,也发动了决然的反击,体内所有的魂力,从往后挥出的五指间喷涌而出。
持萧男子的面sè变得血红,身体在飞退,手中的短萧变成了五截。
在他的感知之中,他已然能够避开这名青衫文士的最后一次反击。
然而就在这时,数声凄厉的蝉鸣响起。
道旁一株树上数只已经噤声的黄蝉腹部全部爆开,他的心脏也骤然出现了数道外人看不到的裂口,他的整个身体僵住了。
他知道江烟织是强大的修行者,然而云秦立国之后,也根本无人看过江烟织的出手,却是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竟然是如此强大和诡异。
五股已然近乎衰竭的剑气扫过他的身体,这名刺杀了一名圣师的修行者的身体,瞬间变成了很多段,从空中落下。
鲜血在空中和地下铺洒开来。
黑金马车周围的空气,骤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黑金马车的正前方,响起了叮的一声手指弹击金属刀尖般的声音,而黑金马车的侧方和后方,却只是听到了一声奇异的嗡鸣。
白发已经全部被切断的修行者一声厉喝,面上的白sè面具震裂,露出一张没有鼻子,鼻子处只是白骨森森的两个鼻孔的苍老面容。
第四十四章 流血的街巷
因白骨森森的鼻孔处此刻又染着些微血迹,所以这名头上白发被绞了的修行者便显得更加的诡异。
黑金马车和这名修行者之间的空气中,又响起了无数响动,如同许多蜈蚣在爬行。
无鼻修行者手中金黄sè方锤击向前方,嗡的一声,一片金sè闪电在前方片片飞散,他的胸口,骤然出现了许多条伤口。
“听闻江家老大以长刀成圣,但成就圣师之后,却是悟出音震之法,惊世骇俗之技,今rì却终于见到。”
就在此时,一名独腿老人,却是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从侧巷之中走出。
这是一名极老的老人,面上的皱纹深得几乎让人分辨不出五官。
他的面目肌肤,似乎沁着一层黑sè污油,难以洗净。
他只有一条腿,然而却是和平常人走路完全一样,在一步跨出之后,便有一股魂力柔和的冲到地上,就像一条无形的腿在支撑着他前行。
黑金马车外的所有人都身体彻底寒冷下来。
对于他们而言,让他们心寒和觉得诡异的不是这两名修行者的容貌,而是这两名修行者的修为和身份。
这是两名圣师!
两名他们所有人都根本没有从记载中见过的圣师!
圣师并不是随时可见的大白菜,整个中州城中的圣师数量,都是一定的,都是已知的。
能够让中州城中出现两名不在那些已知圣师之列的圣师,以常理论,整个中州城,便只有皇帝才有可能做到。
皇帝真的疯了?
竟真的敢直接如此决裂?
所有这些黑金马车旁的江家人都不敢相信这,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是无比真实。
一道剑光在独腿老人的身后飞腾而起,瞬间越过了独腿老人的头顶,降临到黑金马车的周遭。
这并不是一道笔直的飞剑,而是一道蛇形的,剑身滚圆的紫sè小剑。
“嗤嗤嗤嗤…”
一连串的密集兵刃破空声爆响,十余把兵刃全部朝着这道小剑斩去。
然而就在飞绕之间,这柄紫sè小剑闪耀着光华,竟是形成了无数幻影,就像有上千道飞剑在shè落。
一名修行者的喉管上出现了一条淡淡的血痕,下一瞬间,无数鲜血从他的喉管,以及从他身周的数名修行者的喉管上迸发而出!
急剧的震鸣声从黑金马车中响起。
空中似乎骤然多了诸多无形的长刀,紫sè蛇形小剑的剑光骤然消失,在空中如同凝滞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黑金马车正前方,手持金黄sè方锤的修行者开始朝着黑金马车前行,速度快得似乎直接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顷刻之间已经距离黑金马车唯有十余步的距离。
“你们走!”
黑金马车之中的江烟织发出了一声暴戾的冷喝。
冷喝声中,那柄紫sè蛇形小剑剑身上的符文之中都似乎落下许多粉尘,剑身上光纹黯淡,符文都似乎要被损坏。
然而黑金马车旁的所有人都明白此时让他们离开的含义。
没有人离开。
在黑金马车两侧的人全部挡在了手持金黄sè方锤的修行者身前。
无鼻的狰狞面目上露出更为狰狞的笑容。
金黄sè方锤在空中连击,阻挡在他前方的人全部倒飞而出,身体炸开。
没有军队参与的修行者和修行者的战斗之中,能够阻挡圣师的,唯有大量的大国师阶修行者或是其他圣师。
然而大国师阶的修行者,同样稀少。
且没有人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便发生这样的战斗。
在这种时候,任何氏族的力量,任何官阶权势,都是无用,唯有纯粹的力量才能决定一切。
紫sè蛇形小剑身上所有的光线骤然全部熄灭。
蛇形剑身骤然扭曲起来,符文纹理深入剑身,小剑像是被无数无形的钢线切断,在空中变成无数的碎片。
然而与此同时,无鼻修行者吐气扬声,体内所有的魂力,不顾一切的喷发出来,涌入到手中的金黄sè方锤之中。
金黄sè方锤狠狠的敲击在了黑金马车上。
无数股金sè闪电从金sè方锤上绽放而出,就像一朵巨大的金sè葵花,在黑金马车上绽放。
黑金马车往上掀起。
金sè方锤上所有符文熄灭,无数比河沙还要细小的金sè粉末掉落,黑金马车上无数玄奥的符文中亦然,金黄sè全部褪去。
无鼻修行者胸腹间一条条的伤口全部震开扩大,仰面往后倒下。
黑金马车之中,江烟织的耳洞之中,流出鲜血。
独腿老人已至车前,伸出手来。
他的手距离车门数尺,激荡的魂力,却是在这黑金马车车身符文全部损毁之际,震开了机括,车门洞开。
江烟织的双手原本空无一物,就在此刻,他伸手,抽刀,从座下软垫之中,抽出了一柄很老,很普通,刀刃甚至许多处缺口的百炼钢黑sè长刀。
这柄长刀,是他这一生用得最多,最熟悉的刀。
他左手抽刀,右手食指,却是重重的敲击在了这柄刀的刀尖。
无数的光线从他的指尖和刀身上迸发而出。
这并不是他磅礴的魂力激发出的光线,他的魂力,在这个瞬间,在他的指尖压缩和凝聚成一个极小的微。
这些光线,是人耳所不能听到的某种音频,切割震荡着空气之中某种相合的元气力量,产生的光线。
没有任何声息,江烟织的这柄刀碎裂成了无数碎片,和无数光线,一起冲向了独腿老人。
独腿老人身前的衣衫全部化成了粉末,他的面前,有一股力量一收,一炸,就如同一个黑洞爆开。
所有的光线熄灭。
江烟织眼中的火光,也开始熄灭。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接触到独腿老人,然而独腿老人的腹部,已然洞开一个大洞,内里所有的肚肠全部被震得粉碎,似乎被人全部挖空了。
独腿老人低头,看到了自己洞开的腹部。
然而他却是没有丝毫的惊恐和震惊,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脸上却是反而露出了笑容。
江烟织看到了这名老人的身上,除了那一个洞开的大洞之外,肺部和肩部,还有数个完全不能消失的,显然是长时间穿入锁链之后,甚至已经自动愈合避开那些锁链而产生的孔洞。
他骤然想到了这名老人的身份。
“你竟然还活着?”他不解的看着这名老人,问道:“值得么?”
“对于敌人…没有什么比破坏敌人最为在意的东西,更值得的事情。尤其是在你的敌人或许已经死去,你已然失去直接报复他的机会时。”这句话很长,而老人的伤势恐怖到不能再恐怖,所以只是说完这句话,这名老人便倒下,死去。
一道急剧的啸鸣掠来。
一名黄袍老妇人出现在江烟织洞开的车门前。
她的身上插满着许多闪亮的金属弩箭,在停住的一瞬间,这些金属弩箭全部裂开,全部变成一条条的金属细丝。
这些金属弩箭,并没有能够在她的衣袍和身上,留下任何一丝破损,反而只是被她的速度,压迫着顶在了她的身上。
在看清江烟织的模样时,这名显得无比强大的老妇人,却是骤然呼吸停顿,双手都微微轻颤了起来。
一辆黑金马车,从远处轰鸣而来。
更远处的街巷之中,也响起了急剧的破空声和黑金马车的轰鸣声。
在第一辆赶到的黑金马车停下之前,江烟织往前倒下。
一股气浪从他的身上震出,似乎体内飞出了无数的尘埃。
在这一瞬间,黄袍老妇的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看到的不是江烟织的死去,她眼中所见的景象,是很多很多年前,中州城的很多条街巷之中,都在流血。
一片血红。
***
(下一章在晚上,字数会多一些)
六零小说已经更换域名为
第四十五章 失控
很多年前,中州城不如现在庞大,也不如现在这样井然有序。
一些生意,一些工坊,甚至一些官位,都是中州城很多人明争暗夺的对象,权势消隐、滋生、交换,那时候权贵手中的力量,还不到私军的规模,所以那个时候,是江湖人物的天下。
很多权利的更替,往往都是由数千江湖人物在某一夜的街巷长刀砍杀过后完成。
江烟织便是无数鱼龙混杂的人物之中崛起的枭雄。
中州城越来越庞大,街巷之中也平静了很多年,然而就在江烟织的长刀碎裂、暴戾而不甘的倒下死去之时开始,中州城的很多街巷之中,再度开始流血,铺满血红。
一切来得太快,太过突然,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些没有资格上朝面君的官员,在刚刚走出家门之时,便被人狠狠的撞入怀中,被匕首在胸腹之间连轧了十数个伤口。
这些伤口都很深,昭示着行凶者暴怒的心情,短短的匕首竟然硬生生的刺透胸腹,匕首尖刺穿了后背。
一些刚刚从宫门外离开,还在忧心忡忡的想着明rì事态将会怎么发展,明rì圣上会不会依旧不举行早朝的官员,都遭受了伏击,有些和车马、随从一起,被长刀斩成了碎块,有些大轿被弩箭shè成了刺猬。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街巷之中,中州卫和一些手持连弩的人开始了厮杀。
一些手持长刀的人,开始和中州卫进行了厮杀。
一些手持长刀的人,和手持连弩的人开始了厮杀。
恐惧、厉吼、砍杀声、鲜血喷洒的声音,无比混乱的充斥于许多街巷。
许多聚集在宫门外还没有离开的官员面sè雪白,不敢相信就在这半rì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夕之间,就像回到了七十余年。
当时李真石和张秋玄这样的年轻人,才刚刚走进中州城,感叹不如现在十一的中州城无比雄伟壮观的时候。
……
和那名胡家大供奉,黄袍老妇人预见的一样,中州城尽杀声,大乱。
破坏永远比创造难,要制造混乱,要破坏秩序,比控制混乱和建立秩序简单得多。
江烟织本身是江湖枭雄,虽然坐在重重帷幕之后很多年,但他骨子里,依然留有江湖人物的血。
李真石等人在般若走廊之中死去之后,他的愤怒和暴戾就已经到达了顶点。
他甚至可以先不去考虑神象军到底是出自谁的安排,因为如果不是皇帝要在般若走廊之中暗杀李真石等人,别人也很难用神象军起到一石二鸟的作用。
一件事归一件事,这是江湖人物的处理方式。
李真石是死在皇帝手中,皇帝要对付江家,所以他自然要反击,要让皇帝付出代价。
若不是对着中州城,对着这个因为许多兄弟和朋友的鲜血才建立起来的帝国有着异常深厚的感情,他在得自般若走廊之中的消息之后,便肯定会直接在中州城大杀四方,甚至他会采用江湖人物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刺杀皇帝。
跟随着江烟织和李真石的许多人,也都是江湖人物,这些人,本来就是很多年前在市井之中,明知砍杀不过某些敌手,都会因为义气和抢地盘,哪怕丢了xìng命,哪怕被对手砍十几刀,也要冲上去砍想砍的人一刀的那种人。
江家的力量,在这个清晨,本身就已经成了一个一触即爆的火药桶。
只是因为江烟织的最后一丝理智和不舍,以及其余那些黑金马车之中的老人的努力和压制,这个火药桶才没有爆炸开来,才给了皇帝处理的余地。
江烟织的死亡,就相当于点燃了这个火药桶的引线。
而且最为关键的在于,在江烟织被刺杀之后,许多江家的力量,也迅速的遭遇到了血腥的刺杀。
就像很多年前的中州城中一样,一个帮派的老大突然被人刺杀,几个骨干又死去,接着许多人又接连不断的被刺杀的情形下,这个帮派剩余那些兄弟,所能做的事情,便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自然会展开最后的反击,杀死他们可以杀死的敌人。
这种只是不想被莫名其妙的砍死,不想白白死去的群龙无首的暴戾反击,本身就根本难以控制。
皇帝的力量,当然首当其冲的遭受报复。
一些死忠于皇帝的官员第一时间在各个街巷、家中,遭遇血腥刺杀。
一些已经被江家知道的皇帝的暗线、暗桩,情报单位,被捣毁,密探被杀死。
......
在进宫表面态度,离宫之后马上遭遇刺杀,这件事情,在很多人看来,非常有蹊跷。
云秦皇帝长孙锦瑟自然最为清楚,刺杀江烟织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
尤其是七辆黑金马车并驾齐驱彻底表明了态度之后,即便他想杀死江烟织,也不可能采取这样决裂的手段,他自然不可能这么愚蠢。
然而很多人可以确认自己并不愚蠢,但要让相信自己不愚蠢,却是件很难的事情。
他派出的人,派出的中州卫第一时间开始搜索,追杀的,是那些刺杀江烟织的刺客。
不仅是他,很多元老,以及其余官员的力量,都在追查这个真相。
然而他派出的人,中州卫,也很快绞入了江家的反噬之中。
于是一切都失控了。
一些在他看来并不属于他的力量,并不属于他的官员,也开始遭受刺杀,他当然有一丝清醒,这些恐怕不是江家在最后的反击之中杀死的,然而可以确定的是,这一个上午,在中州城许多流血的街巷之中,死去的许多官员,他被捣毁的许多秘密机构,对于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一些力量,都是江家的人做的。
尤其是在皇宫之中,都有一些刺杀传出,就连怀着龙子的云妃都遭遇了刺杀,受了些惊吓之后,他在极度的暴怒之中,便明白,自己已经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现在所能做的,便只有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将那些正在大杀四方的江家人,全部拔除,全部杀光。
一列列中州卫的军队,开始涌入江家的产业,江家的宅院,开始杀死一些还击的江家人。
……
三辆黑金马车再次聚集在彻底清空的某处街角。
“倒下的不仅是江烟织和江家,这是一场肆意的刺杀和清洗。”听着远处街巷中一些厮杀和惊恐的悲泣声,胡沉浮的声音,首先在其中一辆马车中传出。
“谁有能力这么做?”
一个苍老平静的声音响起。
另外一个声音又马上从黑金马车中响起,异常冷戾:“我们、陈家、钟家、容家、文玄枢,还有圣上。”
“相比我们,文玄枢和圣上,自然更值得怀疑。”
“所以最简单一点,先让文玄枢下野,再彻查。”
“但圣上会如何想?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恐怕反而会觉得我们在铲除他的力量,他恐怕真要疯了。”
“若是圣上真的这么愚蠢,若是这件事情,本身便是他做的,你们要怎么做?从刺杀李真石开始,或者从碧落陵之乱开始,他就已经很愚蠢了。若不是他想故意让闻人苍月多消磨掉些青鸾学院的力量,想让青鸾学院的人多死些在闻人苍月的手下,太子怎么会死!愚蠢和玩弄权术的手段…乘着这个时机发动一次大清洗,甚至文玄枢本身便是应承着他的意思,这在过往来看,反而最有可能。”
三辆马车同时沉默了下来。
“不管到底是文玄枢还是圣上…文玄枢是他一手扶起来的人,先行逼退他再做计较。”
“好。”
“再退,则皆亡。”
“保江家妇孺。”
……
文玄枢站在宫门之外,站在一些官员之间,一些中州军的将领和军士,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命令以及等待着皇宫中传出的旨意。
听着中州城中不断传出的消息,以及看着远处的街巷之中开始燃起的一些火焰和浓烟,掌管着中州军的他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真正的震惊和冷厉的神sè。
江家的这个引火线,自然是由他点的。
为了让江家彻底的变回江湖人物,他这次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些筹码,消耗一空。
然而此时中州城的混乱,接下来一些老人的应对,却是让他发现,自己依旧小看了江烟织这些老人的底蕴和力量。
所以他此刻虽然并不知道那三辆马车之中的人物已经决定先行采用最为干脆和果决的手段,但他明白,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些微小判断错误,自己的时间,剩余的便不多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便不可能再悠闲和层层推进的在皇帝剩余不多的理智上面压上一根根的稻草,而是必须要很快压上一些决定xìng的稻草。
“这便是风云变化……”
再对着一支最新赶来的中州防卫军下达保护所有官员家宅的命令之后,文玄枢冷讽的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也终于到了真正要搏命,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必须压上那根原本可以为自己赢得更多利益的稻草的时候。
只是祭出了自己原本准备在最后关头压垮皇帝的这根稻草,自己又要如何做才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
在中州城四处都是血腥刺杀,皇帝开始彻底的清洗江家势力之时,碧水行省和天落行省的交界处,林夕和高亚楠正悄然的跟在一列马车之后。
这列马车里面的人叫卢天福,河洛行省人士,便是那家之前过一阵便会采购超出马场所需的粮食的马场主人。
要想对付神象军,便首先要弄清楚他和神象军是什么关系,以及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本身是唐藏的潜隐,还是云秦朝堂之中某个权贵的部下。
从过往几天的跟踪来看,这卢天福并不是修行者,他接触的人物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这名马场主人,细查下来,只有一个最可疑的地方,出手十分阔绰,且太喜欢享受。
吃菜肴要吃最好的,玩女人,也要玩花楼里的头牌。可以用这样一句最为简单的话,来形容现在行走在草甸中马道上的这辆马车中的那名中年发福,些微秃顶的男子。
几乎每隔一rì,这名马场主人便要乘坐马车到距离马场最近的戊人城吃最好的酒楼,然后到城里唯一的一家花楼之中,带走里面最红的红倌人。
戊人城花楼中的女子虽然姿sè未必比得上一些繁华大城中的女子,但因为独一块,所以价格自然高,且要带出楼去,第二天才令马车送还,这陪夜的银两,自然花费得更多。
以林夕和高亚楠在南陵行省之中面对大莽军队和修行者转战的经验,要在到处都是长到胸口的荒草,可以轻易隐匿身形的草甸之中,悄无声息的跟踪一辆马车,自然没有任何的难度。
草甸之中的青草气息,十分清新。
然而突然之间,林夕和高亚楠都陡然产生了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只在数分之一息的时间里,他们的感知之中,一片黑夜从道旁另外一侧的草甸中出现,就如真正的黑夜降临一般,瞬间充斥他们的整个感知。
第四十六章 天赐之
动用的力量越大,就越容易留下线索,要想让人理清线索的时间更长,就唯有杀死许多能帮助人追查这些线索的人。
所以在引燃江家这个火药桶时,文玄枢几乎将手上所有的力量都砸了出去。
他要刺杀的,不仅仅是江烟织和江家的一些重要人物,还有许多有可能对他有疑心的官员,很多有可能帮那些黑金马车中的人,帮皇帝追查这些线索的人。
为了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他甚至会牺牲一些自己的人,杀死一些毫无干系的官员,使得接下来一时追查显现的结果,就像是在追查一名毫无理由乱杀的杀人狂。
在他看来,在这样的混乱之下,来自于唐藏的,大莽的,甚至闻人苍月的一些力量,也不可能不出手,不可能不乘着混乱制造更多的混乱,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然而江烟织一开始的克制与忍耐,接下来江烟织遭遇刺杀之后,那些黑金马车之中的元老采取的一系列雷霆的手段,反应之神速,表现出来的实力,却是超乎了他的预计,使得很多他要杀死的人,都活了下来。
在被各种情绪笼罩的一些普通官员看来,中州城许多街巷流淌鲜血,就连皇宫之中都连起数次刺杀,已经乱到就像云秦立国之前,然而文玄枢知道,这种混乱的程度完全不够。一些局势的被那些元老控制,就代表着他的失控。
有条不紊的主动被打破,接下来他的处境,就开始陷入被动。
任何聪明人都可以做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谋划,然而没有人可以确保自己可以jīng准的控制一切。
即便只是跟踪一辆车夫和马车中人都不是修行者的普通马车,林夕也遭遇了失控。
因为先前的讯息之中,明确的指出了神象军中“大黑”的存在,所以在黑夜降临般的恐怖气机出现在感知的刹那间,林夕就已经反应了过来,这应该就是“大黑”的力量正在迸发。
他不能肯定对方是凑巧和自己遭遇到,还是在戊人城中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和高亚楠在跟踪卢天福这名商人,一直等到远离了驻扎着军队的戊人城,才发动了这样的刺杀,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和高亚楠根本无法阻挡住这人的力量。
感知中黑夜骤然降临。
天空却依旧清明。
林夕感觉到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的魂力顷刻间全部击溃,迫出了体内,因为速度太快,完全超过了他此时修为感知的极限,所以他根本无法感知清楚,这是箭矢还是什么别的力量。然而他却又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不会马上很快的死去。
在长久的磨砺下磨练出来的坚韧心xìng,使得他硬生生的克服了充斥于他全身的强烈恐惧,硬生生的没有推动他脑海之中的那个“轮盘”。
……
黑夜在感知之中迅速消隐。
强行压住了生死之间恐惧的林夕看到自己和高亚楠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
他和高亚楠周围的草地都没有多少异常,唯有被两人倒飞而出时冲出的一条沟壑。
两人身上的衣物都甚至没有多少破损,只有数个细细的孔洞。
或许是因为觉得林夕等人此刻距离“大黑”的层次尚远,或者又因为林夕一直没有回到学院之中,所以夏副院长和佟韦之前也从未对林夕讲述过一些大黑的事情,林夕对大黑这件张院长留给学院的强大魂兵并没有多少了解。
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方才有没有听到箭声。
反正此刻他极度的虚弱,就像顷刻间被废除了修为,但是却还有坐起来的能力。
就在他努力的支起身体,坐起来时,他看到道上那辆马车还在前行,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后方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
“不要担心,有我。”
然后他只是握住了高亚楠冰冷的手,在高亚楠的耳边轻声说了这一句。
时间过得很短。
有没有什么掩饰的脚步声和分开草丛的声音响起。
然而因为林夕在细数着每一息的时间流逝,所以这很短的时间,也显得分外的漫长,令人窒息。
背着一个很大的黑铁皮盒子,双鬓染霜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林夕的视线中。
“你就是那名得了大黑的唐藏将军?”林夕没有勉强站起,只是坐在地上,看着这名分草而来的中年男子,问道。
中年男子的眼睛已经很明亮,此刻听到林夕出声,他的双目更是骤然明亮得如同宝石,“你们的形容,让我觉得很像两个人。”他深深的看着林夕和高亚楠,“你们是青鸾学生?”
“是因为这点,你才没有将我们直接杀死?”林夕直接点了点头,道:“你的感觉应该是对的,我是林夕,她是高亚楠。”
中年男子的眼睛更加明亮,面上出现了欣喜和欢愉的神sè,“可是你应该是一名灵祭祭司,你应该有两头妖兽伙伴。”
林夕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身穿紧身服饰,不便于携带两头幼兽,不如让它们留在城中好好修行,而且你可以看看我的弓。”
“你说的对。”中年男子赞许的点了点头,毫不客气从林夕的背上取下布条包裹着的长弓。
布条在他的手指接触到弓身之间,便全部碎裂。
深红sè的弓身瞬间充斥在他的双瞳之中。
“的确是胥秋白的深红。”中年男子笑了起来,笑得眉角的皱纹都尽皆舒展了开来,“看来你的确是林夕。”
林夕点头,“我当然是林夕。”
“想不到那么多军队和大莽修行者都没有杀死的林夕…传说中青鸾学院拥有将神天赋的天选学生,却是误打误撞的落在了我的手里。”中年男子笑容骤消,无比感慨。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林夕微微一笑,他的神sè很平静,但在他的心中,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他的压力却是越来越大,压得他握着高亚楠的手都是开始微微的颤抖,手心之中全是汗水。
“你可以把我们交给青鸾学院,我可以保证夏副院长不会再对付你,你可以回到唐藏,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他很快的说道。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中年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林夕的眼睛,“若是在之前,我应该会答应你这个提议。”
林夕直接道:“意思是你拒绝?”
中年男子有些惊诧于林夕的语速,但还是点了点头,“若是青鸾学院不出内乱,我便根本不敢出现在这里,既然现在的青鸾学院没有让我恐惧到唯有躲着的力量,为什么我要交出你们,交出大黑?”他转头,目光落在了背着的大黑箱子上。
“你不是圣师,也没有用过大黑,所以你还不能体会,拥有这种力量的感觉是何等的美妙。尤其你还没有想到,你对我意味着是什么。”中年男子转回头,目光落在了林夕的身上,充满感叹,“我是唐藏人,我自然明白,谷心音得到的,是般若寺何等强大的秘法。而一切的证据表明,他将这门秘法传给了你,既然你是青鸾学院最为重要的人物,除了这门秘法之外,你的身上,应该还会有青鸾学院的强大秘法。这些,不仅对于那些大莽修行者,对于我这样的修行者,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加上大黑,这是足以让我超越这世间所有人,超越夏副院长,超越炼狱山掌教的力量。”
“我根本无心争这天下,一落魄人,只想求活。然而天却将这天下,送到了我的面前。”中年男子感慨道:“天予之我再不取,我难道会不受天谴么?”
“我不喜欢废话。只要你答应我的一些要求,回答我一些问题。我可以将我知道的这些修行秘法,全部告诉你。”林夕看着中年男子,飞快道:“不妨告诉你,我有学院的明王破狱,还有祭司院的光明。当然还有风行者的坠月。”
中年男子笑了起来,笑得深入他眉宇之间的落拓神情都消失不见,开始散发容光,“我喜欢爽快人。”他看着林夕,道:“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放周首辅的女儿离开,我可以让你活着,但我不会让你恢复修为,不会让你离开我和神象军,因为你毕竟是传说中的将神天赋,我不想留这样的人在世间,对我造成威胁。”
“好。”林夕飞快的看着中年男子,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回答我的一些问题,你们神象军,是和谁合作,进入到这里。”
“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你以后很快就会知道,因为在成事之前,我不杀死你的话,毕竟要防备你用什么暗记或者暗号,告诉青鸾学院或者外界一些事情。”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微笑道:“在上天将你送到我的面前之后,我做这些事情,必须要更加小心,因为夺取这个天下,我从很少的机会,到现在却是陡然变成了极大的机会。”
“你们神象军隐藏在哪里?夺取的那些军械,现在又在哪里?”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中年男子,“这些问题,你总应该能够回答。”
“神象军的行踪并不是秘密,就在般若走廊和鬼城之间的黄沙荒原之中游走。云秦现在并没有任何军队,能够越过般若走廊对神象军造成威胁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至于军械下落,倒也可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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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射湖
“先前苏友记有一支车队,现在这支车队最终落到了我们手里。”
仿佛一件生锈的兵刃被重新打磨光亮,焕发出神采的中年男子,看着林夕,微笑道:“现在这支车队正行往桂柏草甸方向。闻人苍月最jīng锐的一批军械,就都在这支车队里面。”
林夕皱眉道:“那是天落行省通往山阳道的区域之一,难道你们能够突破军方的封锁,送进云秦帝国?”
中年男子笑了笑,“要想突破军方的封锁,送进云秦帝国,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正是要让这批军械最终落到天落行省的军方手中。”
林夕眉头皱得更紧,“这又是什么yīn谋?”
中年男子看了林夕一眼,道:“这个问题用不着我回答,等到一些消息传过来,你自己便会明白是为什么了。”
“好。”林夕点了点头,看着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在戊人城中,还是在这道间荒原中?大约多少停的时间之前?”
“对于这件事情,你居然问得这么仔细,不过我能理解,身为风行者在潜行之时,被人发现,心理上是有些难以接受。”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戊人城里面到底有没有青鸾学院的强手,自然不会贸然进入。我只是在这边等着卢天福要交待一些事情,却正好撞见了你们…其实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能够发现卢天福有问题的?”
“这么说,最多也就是数停的时间之前,才发现我们的?”林夕没有回答中年男子的问题,只是接着飞快的问道。
中年男子有些惊讶的看着林夕,但还是点了点头,“看清你们的形容花了我一些时间,但最多也就是五六停的时间之前。”
“很好,这便让我们有机会活下去,可以让你的天赐梦真的变成一场梦。”林夕看着中年男子,认真道。
中年男子呼吸一顿,才觉得有些不对,脸sè微变之间,林夕已经在心中习惯xìng的轻喊了一声回去,推动了脑海之中那个“轮盘”。
……
折断的青草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一切如梦,而梦醒人不知。
双鬓染雪的中年男子静静的坐在道旁的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头上,和周围的空气融成了一体,等着远处道上那辆马车前来。
他全然不知,就在很短的时间之前,他曾经将整个天下,握在了手中。
他并非是狂妄愚蠢之辈,李苦说得其实很对,这个世上最值得敬畏的,最终还是力量。无论是皇权,军队,青鸾学院,炼狱山…代表着的都是力量,之所以会乱,会有纷争,那便只是没有一个人拥有强大到可以随意的来去,杀死任何人的力量。
青鸾学院和夏副院长虽然强大,但是有炼狱山和炼狱山掌教。
若是有一个人拥有可以轻易击败夏副院长和炼狱山掌教这样的两个人联手的实力,那这个人,自然是整个天下的王。
张院长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物,所以他一手就建立了整个世间最为庞大的帝国。
李苦也想追求纯粹的力量,但最终却被炼狱山汇聚闻人苍月的力量绞杀。
这名唐藏中年男子已经是圣师,拥有大黑这样的力量,恐怕可以对付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圣师,然而他当然没有信心对付数名圣师,或者哪怕是两名圣师的联手围杀。
但如果拥有了明王破狱,拥有了祭司殿的光明,拥有了般若寺的观自在降魔,再拥有大黑这样的魂兵,已然是超脱一般修行者概念的圣阶的他,很快就会超过谷心音和闻人苍月这样的圣师,接着,应该会很快蜕变成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修行者。
若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若是他用高亚楠的生死为要挟,以林夕的xìng格,也应该真的会将这些东西和他交易。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将神天赋到底是什么。
所以这个天下,他只是握住了很短的时间。
此刻,他的心中只是陡然有了一些莫名的jǐng兆,感知之中,似乎有一些异样的,属于修行者的气息,搅动了正常的天地气息和风流。
似乎有修行者在远处活动。
于是这名因为青鸾学院之变,才敢再次在世间露头的落拓唐藏将领,皱起了眉头,弓着身子在草丛中站立起来,身上散发的魂力开始极其轻柔的排开周围的荒草,无声无息的开始在草丛中飞快穿行。
……
“什么人?”
同一时间,道中行走的马车很远处的某处荒草从中,高亚楠紧张了起来,看着身旁的林夕,极轻声道。
她身旁的林夕,面容有些苍白,额头上有些汗珠。
对于拥有大黑的唐藏中年男子而言,方才事情就如同一场记不住的梦,但对于林夕而言,却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种压力和虚弱,以及知道一名可以轻易杀死他和高亚楠的强大圣师就在这片荒原之中的感觉,是不可能不让他的身体产生一些直觉反应的。
在正常潜行的情况下,林夕的神sè骤然发生急剧的变化,高亚楠在南陵行省也已经见了很多次,她也十分清楚,林夕突然之间有这样的反应,便只代表有极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林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高亚楠的问题。
拥有大黑的这名唐藏圣师,在某种程度上比佟韦还要可怕,大黑的威力和速度,可以弥补掉一切箭技上的不足。只要被对方发觉,锁定,他和高亚楠便根本逃不掉。
而他方才动用掉了足足八停的时间,现在他最多还能够回到两停之前。
他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怎么做,来保证自己和高亚楠的安全。
“有圣师箭手可能会发现我们,跟我来。”
在数息的时间之内,林夕便做出了决定,飞速的在高亚楠的耳边说了这一句,坚决而极快的往后沿着先前经过的路线,退了出去。
高亚楠已经许多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所以她根本连任何多余的思考都没有,便随着林夕开始了紧张的逃亡。
一股湿润的清亮水汽迎面而来。
林夕和高亚楠的身前很快出现了一片清亮的湖泊。
这个湖泊周围没有什么山林,虽然水域辽阔,但一眼还可以望到尽头,湖畔也只有许多数人高的芦苇丛。
湖中心可以清晰的见到数股涌泉,搅动得整个湖面波光粼粼,不甚平静。
湖面上长着一些开着白sè小花的浮萍,浅水处,依稀还可见有筷子长的银sè细鱼在游动。
这片湖泊自然不是镜天湖。
在西夷人的习惯中,这片湖泊叫做滚珠湖,而碧落陵归属云秦帝国之后,这片湖泊的名字就十分简单,就叫歇马湖。意思是从戊人城出发的一些商队,到了这里,就可以歇息一下,可以补充一些可以饮用的洁净清水。
“跟我进湖里。”
林夕和高亚楠来时也经过了这片湖泊,只是在外围芦苇丛中绕过,但此时退到此处,林夕却是仔细的看着湖中的水sè,努力的调息着,看着高亚楠道。
高亚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也马上开始调息。
林夕看准了落脚点,但就在他已经准备往前掠去的瞬间,他却是又想起了什么,解下了身上挂着的皮制水囊,将水囊之中的水全部倒在了湿地中,然后鼓动魂力,灌入空气,将整个水囊都灌得鼓了起来。
高亚楠不知道林夕是因为陡然联想到了当rì在东港镇时张龙王利用井底水道逃脱的事情,因为想到张龙王和他描述过的逃脱过程,他才想到要多带些可以让他和高亚楠换几口气的空气到水下,但她何等聪明,只是见林夕这样的动作,她便明白了林夕的用意。
以她和林夕现在的修为,纯粹屏息的话,最多也只能在水下支持二十几停的时间,这样的时间还不够久,出来之后,依旧可能会被那名圣师发现。然而若是能够多换几口气,她和林夕在水下支撑的时间便能延长数倍。
像圣师这样的人物,除非十分确定,否则绝对不可能在浪费超过五六十停的时间,在一个地方“无聊”的蹲守着。
越是强大,越是尊贵的人物,时间就往往越是宝贵。
…….
林夕和高亚楠很快入水。
在入水之后,林夕便一手持着灌满空气的水囊,一手牵着高亚楠,拼命往湖中深处潜去。
有着背上长剑和巨弓这样的沉重之物压身,要让自己的身体不浮起来还是非常轻松,但拥有大黑的圣师的莫名压力,却是依旧让林夕的心脏有种不断抽搐的感觉。
他现在自己的修为远不到圣师,所以根本无法体会到圣师的感知到底会到何种程度,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尽量潜得离岸远一些,潜得足够深一些。
在底下越来越冷的湖水之中,林夕努力的张着眼睛,超乎常人的视力,使得他能够看清这个湖底是一个漏斗般的形状,最深的地方明显在湖心,有几股涌泉喷涌往上的地方,那处地方应该深有数十米,原本碧落陵的地貌,似乎到处都是平原,即便有丘陵也是土丘,这个湖周围都是泥土,连块石头都看不到,但那处地方似乎已经到了地下暗河的岩石架,在涌泉的冲刷下,明显可以看到一些嶙峋的石头。
林夕牵着高亚楠的手,不断的朝着那最深处潜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波浪粼粼的湖边芦苇丛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的身上背着大黑箱子,正是双鬓染霜的落寞唐藏将领。
他朝着戊人城的方位看了一眼,又朝着这个歇马湖看了一眼,略微想了想,他便反手一拍,背上的大黑箱子两个铁扣弹脱开来,内里的“大黑”从打开的箱子中落入他的手中。
一个漆黑的光团瞬间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这名落寞的唐藏中年男子很干脆的,直接用大黑,朝着波光粼粼的湖面,shè出了一箭。
第四十八章 落魄人依旧是落魄人
无尽天地元气随着弓身和弓弦上符文的闪亮被吸聚过来,然后化成黑暗,凝聚成一道黑sè的箭光,落在湖面上。
“大黑”这件魂兵的外观完全是一具三弦的古琴,然而它的主人张院长说它是弓,它的攻击方式,也和弓一样,所以这世上的所有人,便都自然认为它是一具弓。
没有实质xìng的箭矢。
从周围空间急剧的抽引出来的天地元气和修行者的魂力,弓身弓弦中的独特力量汇聚,不知形成了何种物质,黑sè的箭光在空中飞行,似乎不被任何风流所阻挡,速度自然比普通的箭矢和飞剑更快,且林夕之前的感知是正确的。
“大黑”发出的一击,全然破空声。
就好像这一箭,完全是融化在了风里,只有黑sè的光芒。
……
黑光以等同于圣师阶修行者感知极限的速度,落在湖面上。
无声的坠落,撞击在湖面,却是骤然化成了一声恐怖的惊雷,就像是一个沉寂在黑夜之中的世界,在这一瞬狠狠的压在了湖面上。
整个波光粼粼但平整的湖面,猛的往下凹陷下去,接着,便是一圈巨浪翻开,一根根如金銮大殿中巨柱一般的水柱,冲出水面。
一道恐怖的冲击波,在黑光坠落之处以惊人的速度,急剧的朝着全湖震荡开来。
在畏惧青鸾学院而躲藏得近乎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的这么多年里,伴随着这名唐藏中年男子的就唯有修行和这具因为力量而让他舍不得放弃的“大黑”。
他早已经能够熟悉而jīng准的运用大黑的各种力量,像他这种人物,也的确不可能因为怀疑有行迹可以的修行者潜入这个湖中而在这里守上几十分钟。
大人物的想法和小人物的想法是不同的,而每个大人物的想法和处理事情的方式,却又有不同。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只是采用了自己觉得最不浪费手脚,最干脆直接的手段,全力激发自己和大黑的力量,对着这个湖面,发出了最为强大的一击。
……
黑夜降临无声。
在这名唐藏中年男子取出大黑,发动这一击时,林夕和高亚楠已经到了湖底最深处。
一切显得静谧而朦胧。
然而骤然间,在惊雷声刚刚从湖面上响起,声音还未往下扩散,湖底依旧无声之时,林夕和高亚楠的心中,便同时被一种莫名的巨大恐惧所充斥。
在两人的感知之中,就在这一瞬间,两人身周的冰冷湖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压得不再像是水,而是冰冷沉重至极的金属。
两人的身体,就像被凝固在了金属之中,遭受着金属的挤压,两人身体的骨骼,许多处关节都隐隐的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在下一瞬间,透明水泡般扩散的冲击波便降临。
整个湖的湖水,都猛烈的一震,无数的水团,在水中爆开。
然后巨大的声音,再震!
林夕和高亚楠的耳膜,如同瞬间被长针狠狠的扎透。
有数十米的柔水缓冲,两人的身体还能够承受得住水压和大黑力量导致的紊乱水流的冲击,然而这种冲击波和音爆,和江烟织领悟的强大音震之法有异曲同工之效,轰然一震之下,这湖中不知道多少游鱼瞬间肠穿肚烂而死去,林夕和高亚楠也只觉得整个脑海轰的一声,瞬间丧失意识,昏迷过去,连身上的弓和剑都被震脱,身体不受控制的浮上水面。
在身体出水和水面相击的瞬间,在阳光的热力之下,林夕才恢复了一些意识,直接推动了脑海之中的“轮盘”,再次动用了自己的能力。
……
时间倒转到一停多之前。
在冰冷的幽暗的湖水之中,高亚楠已经看不出林夕神sè的变化,但林夕却是已经紧张得有种浑身都要抽搐和呕吐般的感觉。
这大黑翻江倒海般一击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
在方才那样一击之下,只要自己和高亚楠浮出水面,便必定落入对方手中。
不管对手是否确定他们就在这湖中,不管对手接下来还会怎么做,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似乎就只有保证自己在对方的这一击之下,不会浮上水面。
因为在水中无法出声,林夕强压着自己恐惧和紧张的情绪,让自己尽量冷静,他用力的捏了捏高亚楠的手,不容高亚楠质疑的,将高亚楠的双手都抓到自己腰间,让高亚楠紧紧的抱住自己。然后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背上背着的弓外面的布条解开,将自己和高亚楠的身体都横跨在弓中,即便这样,也觉得不保险,再用布条将弓身和自己以及高亚楠的手紧紧的捆缚住。
接着,他还扯了数团小布,堵住了自己和高亚楠的耳洞。
这一切都在无声之中进行,高亚楠感觉出了紧急和他的急切,在配合着他的举动之时,双手也马上用力,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最终,林夕还用数根布条将自己和高亚楠的腰都捆了一捆,然后设法横卧下来,甚至一只脚狠狠的卡入了水底两块石头的间隙之中,将自己彻底固定下来。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经过十数息令人发疯般的沉寂等待,黑夜降临到了湖面上。
等待死亡比突然迎来死亡的感觉更恐怖。
在周围的湖水骤然凝结的一瞬间,林夕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的收缩,对于修行者而言体内五脏六腑之中平时不会分泌的物质大量析出,在冲击波和音爆在水底炸开的瞬间,他的心脏就似乎停止了跳动,整个人的身体机能也处于一种奇异的急剧激活但又像是突然死亡的状态。
因为自己没有信心控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所以这种时刻,比起林夕平时任何一次修行,都要来得恐惧。
整个湖巨震,林夕顷刻间失去意识。
……
湖上,水柱喷涌,水浪冲倒了一片片岸边的芦苇。
无数水鸟和虫豸从远处的芦苇丛中和荒草草甸中飞出,惊惶的逃离。
shè出一箭的唐藏中年男子双手轻抚着弓身,将大黑缓慢的装回背着的黑箱之中。
死去的鱼虾一层层浮上水面。
很快,整个水面密密麻麻的浮满了死去的鱼虾,变成了厚厚的银白sè。
唐藏中年男子的目光扫过这片浮满鱼虾尸体的湖面,在扣上黑箱上的两个金属锁扣之时,他没来由的想到了当年在战场上,为了找出和最终磨死那名学院的风行者,那密密麻麻的无数大莽军人尸体。事实上他的归隐和躲藏,不仅是惧怕青鸾学院的报复,还在于他当时作为那支军队的最高将领,他必须为自己下的军令负责。在当时绝大多数的大莽人看来,用整整一支军队,无数人的死亡来最终杀死一名云秦强大修行者,尤其是杀死一名青鸾学院的风行者,和青鸾学院结下这样的仇恨,是完全不必要,不可理喻的。
那些因为他下达的命令而死去的大莽军人的家人,也不停的咒骂着他的名字,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名字代表着耻辱,所以他都甚至强迫自己不要记得自己的名字,强迫自己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像是听到一个陌生人一样无动于衷。
所以他真的很多时候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是以落魄人自居。
在目光扫过这片湖面之后,这名唐藏中年男子并没有什么停留,摇了摇头,然后循着一些林夕和高亚楠来时的痕迹,继续以魂力分开荒草,快速的前行搜索。
在三十余停的时间过后,这名唐藏中年男子的身影又出现在湖畔,然后又是看了一眼开始弥漫死亡的鱼腥气,画面就像定格般的湖面,然后退去,离开。
这些时间的搜索下来,他确定自己已经无法找到这里途经的修行者的踪迹。
既然如此,他就不会再无谓的在这里消耗时间,寻找一些可能和自己并无任何联系的身份不明的修行者。
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他自己也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
至于这片歇马湖,在他看来,除非是圣师,也难以在水里躲藏这么长的时间,尤其是圣师的话,在自己未明对方行踪的情况下,也根本不需要采用这种方式逃脱。
……
……
在唐藏中年男子离开十余停的时间过后,一片死寂的湖面上有了些异动,一团水花冒出,林夕和高亚楠浮出了水面,泅渡到湖边之后,脸sè异常雪白的两人也没有丝毫的停留,在穿过芦苇丛,在荒草丛中穿行之后,才开始压抑着的喘息,开始极低的咳嗽。
每一声咳嗽,林夕和高亚楠都咳出了些血沫出来。
唐藏男子那一击的震荡,对于他们的身体损伤并不大,但是在瞬间被震晕之时,两人却是都呛了些水,接下来屏息的时间实在太久,即便能够勉强换上几口气,两人的肺腑却也已经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然而即便是不停的咳出些血沫,林夕和高亚楠也依旧没有停止逃离,一直等到视线中的戊人城已经极其清晰,两人才坐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起来。
“好险,好厉害的大黑。”高亚楠用手拍着林夕的背,庆幸着,却反而露出了笑容。
林夕又咳出了些血沫,血沫呈现粉红sè,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然而他却是也笑了起来:“是好险…不过总算还活着,这次应该还能让我们的魂力修行提升不少。”
对于两人而言,被追杀得狼狈已经是十分经常,十分习惯的事情,所以高亚楠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和林夕还能笑得出来,还能笑得很开心,落在别人的眼中将会是很变态的事情。
她听到林夕的呼吸终于匀了,便笑得更加灿烂了些,“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还不止。”林夕笑得也更开心了些,“我们或许有机会可以抢掉闻人苍月的那批军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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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等待和白云间的黄光
千霞山中段。
望霞关将塔之中。
四名侍女缓缓的在一个青铜大鼎下加着干柴,干柴慢慢的燃烧着,青铜大鼎中盛满了深褐sè的药液,浓厚黏厚,不停的冒着一个个泥浆泡般的热泡。
闻人苍月就像泡澡一般,坐在这青铜大鼎沸腾的药汁内。
浓厚的药气,弥漫在整个将塔之内。
两名身穿血样神袍,头戴高帽的炼狱山神官站在他的面前。
闻着浓厚的药气,其中一名面sè苍白,带着一些奇异浅蓝,分外威严的中年炼狱山神官伸手扶了扶头顶的红sè高帽,声音渐寒道:“我知道大将军一生征战,身体必定遭受一些沉疴隐伤,经常用祛伤汤煮煮,的确会对身体好一些。但前线将士士气低落,连受败绩,大将军甚至只在这千霞山军部休养,这泡药汤一泡便是十余天,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是想请大将军解释解释。”
闻人苍月原本闭着眼睛,几滴细小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从睫毛上滴落。听到这名炼狱山神官的话,他才睁开了眼睛,冷漠的看着这名威严的炼狱山神官,“行军打仗之事,我不需要给你什么解释。”
两名炼狱山神官的面sè都是微变。
“是么?”面sè苍白而带着一丝奇异浅蓝的中年炼狱山神官寒声嘲笑道:“是不想解释还是没办法解释?还是说大将军已经胆寒,自认不是顾云静的对手,前线军队被顾云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原本应该足智多谋的闻人大将军,只会下达立地龟缩坚守的命令?”
闻人苍月浓黑如墨的眉头微挑,看了这名身穿红sè神袍,充满威严和神xìng的炼狱山神官,说道:“在我的军中,怀疑和反对统帅者,所言所行不利于军心者,插手军务者,引起不良后果者,皆要诛杀。”
“你想杀我?”中年炼狱山神官平静的冷笑了起来:“你不要忘记,你的七军大统帅,是谁给你的,还有你的夺月城大胜,是谁的支持。我提醒你更不要忘记一点,这整个大莽,包括这七军的主人,不是大莽皇宫,不是你,而始终是炼狱山。”
“充其量…你只是我们炼狱山养的一条狗。”微微一顿之后,中年炼狱山神官平静而冷漠的看着闻人苍月缓缓说道:“若是这条狗不懂得咬人,那这条狗便也自然失去了价值。”
“可惜。”
闻人苍月摇了摇头,冷漠的看了这名中年炼狱山神官一眼。
中年炼狱山神官身体骤僵,他反应过来什么,再次张开口就要厉喝些什么,身上一股爆炸xìng的气息,正要爆发而出。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口中多了一层冰冷,然后他发现自己舌头已经碎了,他发现一柄铁尺般的魔剑已经嘲笑般的刺入了他的嘴。
紧接着,这柄直接塞入他嘴中的飞剑直接从他的后脑透出,切断了他的颈锥,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和生命。
“啪!”
中年炼狱山神官的尸体往前栽倒在地,头上的血红sè高冠碰在了青铜鼎上,从他的头上歪脱了下来。
“可惜你不够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可惜你修炼了魔变,却还是太慢,连我的一剑都抵挡不住。”
七曜魔剑飞回闻人苍月身后,落在他的衣物旁,而闻人苍月看着倒在他面前的这句尸体,却是嘲弄的冷笑了一声,他身体的姿势都甚至没有任何的改变。杀死了一名炼狱山的重要神官,对于他而言,却放佛如同踩死了一只老鼠一般微不足道。
四名侍女似乎也已经见多了这样血腥的场面,只是低垂着头,依旧缓慢的添着干柴。
“你…你竟然敢杀死翰神官!”
另外一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兀自不敢相信闻人苍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看着身前那具脑后洞穿的尸体,看着一滩鲜血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开始恐惧的后退。
“我不会杀死你,若是想要杀你的话,你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座将塔。”闻人苍月微微抬头,看着这名恐惧和震惊的炼狱山红袍神官,冷漠道:“你活着可以让别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你要明白,你们所有人,都不能代表炼狱山和炼狱山掌教。除非青鸾学院和云秦帝国已经灭亡,否则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具备站在我面前说话的资格。”
“因为自己无能,出动了这么多人,而根本杀不死林夕这样一名修行者,而想将怒气撒在我的身上,更是大错特错。”
“还有,若是想私自调动七军中任何的将领和军队,被我知道,无论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人,我都会毫不留情的用军法处置,杀死。”
“带走他的尸体。”
在闻人苍月停止说话之后,这名先前无比威严,甚至用蔑视不屑的目光看着闻人苍月的炼狱山红袍神官才敢动作,他发抖着抱起了地上的尸体,飞快的退出这座将塔。
闻人苍月再次眯上了眼睛,等到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他才从变得近乎焦黑的药汤中站了起来,跨出了大鼎。
四名侍女马上用准备好的温水和干净毛巾开始擦洗他的身体,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青布衫之中,闻人苍月缓步走出了将塔,走到了这座关卡的最高处。
深深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开始用魂力震荡身体的每一个细微深处。
想到方才那名炼狱山神官的言行,他的嘴角再次出现了一丝嘲弄的神sè,心想这世间人的愚蠢,真是和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全无半点关系。
在这样的时局之下,面对顾云静这样强大的对手,现在对于大莽军队和他而言,最好的战略自然只是稳守和等待。
顾云静比他老得多,云秦帝国又比大莽要动荡得多,云秦帝国最糟糕的时候还没有来临,他急什么?
这样的战争,胜负之分,根本不在于多消灭一些军队,多杀死一些对方的军士,而在于大势。
……
……
就在闻人苍月杀死了一名炼狱山的重要神官,觉得身心更加舒畅的进行着他的一些修行之时,林夕和高亚楠速度很快的穿行在如海一般的草甸之中。
在一处很细小的草甸间溪流旁,两人停下来稍作休息。
“先前我们说了那么多,可似乎我们说的都是些废话。”在就着清水吞服了一些用于医治肺部损伤的伤药之后,高亚楠倒了些药粉在林夕的手中,看着林夕就水吞服下去之后,认真的说道。
“是的。”
林夕看着她微垂的眼帘,看着她微微颤动的好看长睫毛,苦笑了起来,“先前我们说得那么起劲,那么开心,可是找不到这支车队,一切都是白搭。”
“真的不能确定那支车队在哪里?”高亚楠看着林夕干净而清澈的眼神,轻声问道。
林夕摇了摇头,“除非是在我的感觉世界里发生过的事情,我才能知道,否则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肯定有这样一支车队在往山阳道行进,可是具体这支车队走的是什么路线,我却是不知道。”
高亚楠点了点头,有些担忧道,“不知道时间上还来不来得及。”
林夕恩了一声,道:“所以看来我们也不用赶得这么急了。”
那名忘记了自己名字的唐藏落魄男子不知道自己错过了青鸾学院的“将神”林夕,更不知道他在得意和骄傲之下,即便依旧小心,没有说出神象军到底是和云秦的谁有关系,但依旧透露了对他和神象军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但实际对于林夕而言十分宝贵的消息——闻人苍月在碧落陵经营这么多年,累积的大量强大军械的下落。
其实那名唐藏中年男子和林夕说了那么多,透露的消息也只有这一点。
至于他认为这条消息并不重要,可以透露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批军械,本身就是神象军准备让天落行省的军方发现,准备让这批军械落入天落行省军方的手中的。
虽然此时江家在中州城中开始血腥反击,被血腥镇压,整个江家开始在云秦灭亡的消息还未传至碧落陵,但林夕和高亚楠也能隐约猜测出神象军的用意。
因为先前般若走廊之中,皇帝和江家已经撕破了脸面,而有证据显示,天落行省的省督何竹葵是江家的人,那如果皇帝和江家的矛盾激化,天落行省的一些军队又在江家的掌控之中,得到这批强大的军械的话,那就是再一次的碧落陵之乱。
天落行省和碧水行省,恐怕立时就会有一次大战。
能够在军方之前,劫下这支车队,对于林夕而言,那就是黑吃黑,那才是真正的天赐。
至于如何窝藏和运送出去,这也不是问题。
只要随便将这批军械送入某一个荒凉的草甸河谷,保证一定时间不被发现,通知湛台浅唐和南宫未央,以他们两个人的能力和才智,自然可以解决掉这批军械。
龙蛇边关鳌角山上的流寇,武装到牙齿都根本用不了闻人苍月这么多年的累积,这批军械,完全可以建立起一支更为强大的集团军。
在逃过唐藏落魄男子的追杀之后,林夕和高亚楠只是回到了戊人城中准备了治疗的药物,带上了吉祥和瑞瑞,给陈妃蓉留下了些讯息,便马不停蹄的前来劫这支车队。
想到这是闻人苍月许多年的经营积累,是一批连皇dì dū十分垂涎的军械,林夕和高亚楠在一路上,自然也十分兴奋的谈论了得到这批军械之后,接下来怎么怎么用…这自然是一件很容易让人开心的事情,然而这批军械诱惑力太大,两人一路聊得极其高兴和兴奋,的确都有些忽略,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能够先于军方找到这支车队的基础上的。
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和搜索下来,能够及时找到这支车队的可能xìng却似乎越来越低。
……
就在林夕和高亚楠准备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之时,一道微弱的黄光,却是正在从远处的高空中飞来,飞在天空的白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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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的不够完美,不过不删档封测的表现有些完美...有兴趣的依旧可以加那个群问群主要号参加测试。今天下一更在晚上,二十号之后尽量三更来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退~~~)
第五十章 真实的传说
吉祥和瑞瑞骤然醒了。
就像普通的婴儿要比大人的睡眠时间都长一样,几乎所有的妖兽在幼年时都会睡得比较多。
吉祥和瑞瑞的“童年”又比一般的妖兽要来得艰苦和可怜。
无论是在泥湖上诞生的吉祥还是林夕从大莽军中抢出的瑞瑞,从降临在这个世间开始便是孤儿,就开始随着林夕一路迎接各种残酷的战斗。
所以吉祥和瑞瑞都比一般的妖兽更早懂得如何战斗,更会战斗,更会修行。
林夕修行的时间也很长,所以自幼就在艰辛的环境下成长的吉祥和瑞瑞,修行的时间,也比一般的妖兽要来得长。
和人不同,妖兽看这个世界,或者战斗,自幼都是依靠自己的一些天赋,依靠自己的本能,都不会借助于任何魂兵工具,在这天地之间,生存了无数年,无数代的进化下来,一些感知,对于一些危险气息的感应,便要比修行者更加敏锐。
尤其是突然有天敌或者比自己更强大的妖兽出现,这种感应便会变得更加的敏锐。
在林夕和高亚楠还没有发现飞在天空白云之间的黄光,还没有发现任何可怕的气息时,吉祥和瑞瑞就感到了恐惧,醒了过来。
……吉祥从林夕背着的皮囊袋口钻了出来。
瑞瑞也随后钻出,畏缩的站在了林夕的肩膀上。
林夕和高亚楠停了下来,两个人极其紧张的感知着,想要找出令吉祥和瑞瑞如此不安的来源,在看到吉祥和瑞瑞都仰起头颅的样子之后,林夕和高亚楠,才看到了飞在天空白云间的那道黄光。
“飞机?”林夕忍不住吐出了两个字。
“现在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高亚楠恼怒的看了林夕一眼,轻声道。
林夕不好意思的纠正了自己的说法:“神木飞鹤?”
“是学院的人,还是皇帝的人?”高亚楠看着那一道黄光,蹙眉道。
此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一道飞得极高的黄光是鸟形,这世间,自然不可能有林夕所说的飞机,能够飞得这么高的东西,自然只可能是在学院大变时,才出现在这个世间的神木飞鹤。
“只能试试才知道。”
林夕想了想,解下了身上背着的长弓,捻起了一枝白sè箭矢,行云流水般,往天空shè出了一箭。
一声箭鸣。
一道彗星般白光升腾,落下。
这已足够吸引天空之中那道黄光的注意力。
白云间的黄光,急速的飞掠了下来。
一股狂风开路,一头外貌不能用jīng致,但却是十分古朴、凶猛的黄sè木鹤,出现在林夕和高亚楠的视线之中,浑身布满的许多古朴符文,有种说不出的凶恶气势。
只在看清这头木鹤外表和木鹤上面的人的瞬间,林夕和高亚楠便在狂风中站直了身体。
“李五老师,凌涵。好久不见。”
林夕有些欣喜,有些感慨的躬身,尊敬的对着驾着飞鹤的黑袍讲师行礼,出声道。
是自己人。
神木飞鹤上,唯有两人,都是林夕很熟的人,一人是李五,一人是边凌涵。
李五的脸上有许多疤痕,两个眼睛已经盲了,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
正是在这碧落陵中,为了阻挡胥秋白那shè向林夕和长孙无疆的一箭,李五的双目,才这样瞎了。
是为了自己,李五才会如此,所以此刻在碧落陵中重逢,林夕的心中,自然感伤。
……神木飞鹤落了下来,李五站了起来,认真的躬身回礼:“是我的荣幸。”
就因为自己是“将神”么?
林夕有些莫名的哽咽,一时唯有再次深深躬身行了一礼。
背着大木箱的边凌涵从神木飞鹤上跨了下来,她想要微笑,但是看着深深躬身的林夕,却是眼眶微湿。
林夕抬起了头,看着身穿黑袍,似乎长高了些,也长漂亮了些的边凌涵,他却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你不咳嗽了?”
边凌涵从他的咳嗽里听出了些他肺腑之间的杂音,有些担心的点了点头,“我好了,你怎么又伤了?”
“我们遇到了大黑。”林夕看着边凌涵,摇了摇头,“总算还活了下来。”
李五和边凌涵的身体都是同时一震。
就在此时,地面却也是微微的一震。
吉祥和瑞瑞的身体同时抖了抖。
林夕微怔。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神木飞鹤上还有一只鸭子,一只sè彩缤纷的鸭子。
这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鸭子。
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一只鸭子,从神木飞鹤上一步跨下来之时,能够有像帝王从龙椅上起身一般的气势,能够一脚踏地,就令整个地面猛的一震的。
“这…这是明教授。”
李五顿时紧张而尴尬的对着林夕和高亚楠解释。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轻慢了这一位学院“大人物”而引起一些不可控的后果。
“明教授?”
林夕和高亚楠惊讶的打量着威严的“鸭子”。在他们打量着对方的同时,这只“鸭子”也用一种居高临下般的态度,威严的打量着他们。
两人难以理解,这样的一只“鸭子”,怎么被称为教授?
陡然间,高亚楠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掩口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张院长的…”
李五生怕林夕和高亚楠震惊之下说出些什么不合适的语句,顿时急切的抢声道:“明教授便是跟随着张院长的伙伴之一。”
林夕霍然醒悟,再度怔住。
那一名六十年前走入中州皇城的中年大叔始终和他即亲近又遥远,而现在,却是有许多云秦故事和歌谣中传诵的,那一只“鸳鸯”,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张院长和他不同一般的关系,这种冲击,对他而言便更加的震撼。
……林夕呆着,觉得一些传说中的事情陡然变得更加真实。
威严的“明哥”,却是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略微的鄙视,觉得林夕太过弱小。
然后它威严的目光,落在了吉祥的身上。
它的目光有些奇特,吉祥却是害怕,马上就缩到了林夕的身后。
它的目光,又落在了林夕肩上的瑞瑞的身上。
此刻金sè的云秦凤凰已经明白过来这可怕的东西不是敌人,已经没有那么害怕,被“明哥”看了一眼,幼小的云秦凤凰顿时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但在下一瞬,它似乎又觉得有些不服气,想要显示一下自己身为坠星天凤,并没有那么不堪,于是它的浑身闪耀出金光,闪耀出森冷厚重的金属光泽,它从未真正张开过的翅膀张了开来,从林夕的身上飞了起来。
林夕和高亚楠有些惊奇的看着这头幼小的云秦凤凰,这是它第一次主动飞翔,真正的飞翔。
最初它的姿势显得有些笨拙,似乎随时都要坠落下来,但在几个扑腾之后,它的姿势开始变得优美起来,身上的金光在空中缭绕出一圈圈好看的光晕。
“明哥”威严的看着飞舞的金sè云秦小凤凰,直到此时,它似乎有些满意,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让金sè云秦小凤凰兴奋和欣喜,它落了下来,就像个学生一样,低垂着头,谦逊的对着“明哥”。
“明哥”看了它和林夕高亚楠一眼,转身威严的跨回了神木飞鹤。
“明教授的意思应该是已经见过了,可以走了。”边凌涵对着林夕和高亚楠使了个眼sè,轻声说道。
林夕点了点头,“你们是已经接到亚楠传出的消息了?”
边凌涵转身走回神木飞鹤,同时道:“我们是先到了戊人城,然后赶过来找寻你们。”
林夕再次点头,看着神木飞鹤那并不宽阔,似乎也最多只能容纳四个人的鹤身,他顿时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声:“这飞机…恐怕会有些恐高…”
第五十一章 变革
林夕坐过飞机,但从未坐过神木飞鹤这种“敞篷飞机”。
虽然明知道那条带住自己身上的墨绿sè皮扣带是用某种妖兽的皮革制作,绝对不可能让自己从神木飞鹤上掉落下去,但乘坐着这种只是以魂力驱动的死物越飞越高,感觉天空中的气流变得越来越为强劲,林夕还是只能用惊悚两字来形容这样奇妙的旅程。
触摸着极其坚硬且闪烁着黄光的神木飞鹤的木质,林夕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将自己那个世界源源本本的告诉了高亚楠,但高亚楠却是根本无法理解,只能用她能想得明白的道理来解读。现在虽然明知道是魂力的力量,使得这神木飞鹤飞在天空之中,但和林夕之前熟悉的世界还是有些抵触,林夕还是会忍不住浮现起一种“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飞”的感觉。
……
神木飞鹤越飞越高。
底下草甸间一些道路,看上去都开始细小得如同符文。
林夕突然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惊悚只是来自于自己潜意识中不可能飞的东西在带着自己飞,现在飞得高了之后,他却并没有什么恐高,反而是之前跳崖修行跳得多了,看到这样的高度,心里都有种忍不住想要往下跳的冲动。
“跳着跳着习惯了,看到高的地方就想跳…这可是有些变态了。”
林夕在心中自嘲了一句,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十分熟悉林夕心xìng的边凌涵已经出声道:“江家已经没有了。”
风声很大。
边凌涵虽然是转着头,在对着林夕和高亚楠说话,但是声音在狂风之中,还是有些变异,显得有些虚无和不真实。
“什么?”林夕蹙起了眉头,想要边凌涵重复一遍,看看自己是否有听错。
“江家没有了。”边凌涵看着林夕和高亚楠,声音更大了些,“江家江烟织在面圣之后,回江家大宅途中,便被刺杀,江家开始了反击。”
林夕听清楚了这些在狂风中显得有些虚无的声音是真实的,便陷入了微微的沉默之中。
中州城最强大的力量,自然还是皇城和中州军。
江家虽然厉害,但在中州城中,不管反击有多决烈,有多血腥,从开始的一瞬间,便已经注定了江家灭亡的结局。
他和江家之前并没有什么大的纠葛和交情,但这样一个庞大的门阀,陡然轰然倒塌,自然也让他产生了众多的感触。
“怪不得神象军要故意让军械落到天落行省的军方手中。江家的人控制着天落陵,等到这江家的人发现他已经是江家最后的人,得到了这批军械,他当然也会和中州城里江家的那些人一样,不惜一切的展开玉石俱焚的反击。”林夕想象着那座还未踏足过的雄城的街巷中会有多少的鲜血淋洒,想象着许多值得尊敬的云秦人为了某个信念而慨然赴死,他叹了口气,又看着边凌涵问道:“其余那些家什么反应?”
边凌涵沉重道:“中州城死了许多官员,目前的形势很乱,情况还不明朗。按照学院的判断,接下来的走势,主要还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林夕想到了那名唐藏中年男子的态度,便肯定的点了点头,“和神象军勾结的决不会是江家,以皇帝前些时候对付黄家、闻人家以及应付其余这些元老的手段来看,他绝对不像所有人以为的那么愚蠢,即便有一些证据,在一些可疑的疑点尚未彻底查清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愚蠢到直接当街刺杀江烟织的地步。尤其这么多年培植自己力量的他,绝对不可能在没有彻底做好防范措施的情况下,就直接动用这样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手段,让自己的许多力量折损在江家的反击之下。”
边凌涵点了点头。
“学院现在什么态度?”林夕蹙着眉头,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
边凌涵很简单的道:“展示一些让人敬畏的力量…开始反击。”
林夕和高亚楠的目光落到了李五身后的“明哥”身上,两人都能理解边凌涵的这句话。
“他们其余人怎么样?”林夕看着边凌涵的侧脸,问道。
“其余人也都已经出了学院,除了张平已经离开了许久,不知去了哪里,其余人应该你很快都会见到。”边凌涵的面容柔和了一些,道:“你关于对付神象军的想法,学院觉得可行,已经在准备之中。”
“不知道我们和那名持有大黑的唐藏将领的遭遇,会否引起对方的jǐng觉。”林夕皱了皱眉头,“毕竟我们是在追踪那名马场场主的途中遭遇了那名唐藏将领。”
边凌涵平静道:“为了有可能完成的事情,付出一些代价,自然是值得的。夏副院长本身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任何事情,不用想着百分之百的成功。”
林夕点了点头,感知着李五体内魂力析出,贯注于神木飞鹤符文中的速度,抬高了些声音,请教道:“李老师,这神木飞鹤消耗魂力,似乎并不十分厉害?”
“是的。”虽然双目已盲,但听到林夕的话,李五还是习惯xìng的回过头来,“看着”林夕,神情专注的回答道:“消耗魂力最多的时候只是在升空之时,此种飞到高空之中,就像是用线牵着风筝,利用风流和滑翔,我们付出的魂力,只是相当于始终扯着那一根线而已,并不是需要时刻举起这支风筝的力量。”
林夕想了想,郑重问道:“这神木飞鹤,难不难制?”
李五道:“一名大匠师约一月的时间,能够制出一只神木飞鹤。制这神木飞鹤的神木出自登天山脉,大多已被学院控制。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们学院一月的时间,应该能够制出三只神木飞鹤,中州皇城一两个月的时间,能够制出一只神木飞鹤。”
林夕呼出了口气,说道:“这么说,这木料当世有产出,皇帝也得到了制作手段,只是材料得不到足够供应…不管怎么说,一个月的时间加起来,差不多也有四只左右的神木飞鹤出现在这世间,所以虽然稀少,但不能用珍稀来形容。”
李五点了点头,“你的说法不错。”
“所以这是足以引起许多变革的东西。”林夕看着身下这头可以用凶恶来形容,但绝不能用优美来形容的神木飞鹤,感慨的说道。
“是的。”李五能够感觉出林夕的意思,认真道:“神木飞鹤的飞遁速度,至少是奔马的数倍之上,光是一些路途的相应缩短,以及一些传递消息的速度的加快,便能对这个世界造成翻天覆地的重大影响。”
林夕苦笑。
比这个世界的人拥有更多知识的他自然十分清楚他那个世界的工业革命便只是来自于一个叫做蒸汽机的东西。
而在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世界里,神木飞鹤这样的东西,便很有可能会是蒸汽机这样的引线。
神木飞鹤的速度、飞行高度,视野,长途飞行能力…使得对手必定要花莫大的力量来研究如何应付这样的东西,必定会引起军械、一些魂兵的变革。
将来的战斗,或许便不止于地面上这么简单。
若是现在唯有学院拥有这样的东西,或许林夕还暂时不需要担忧什么,但皇帝也拥有这样的东西,只要有神木飞鹤流传在外,便会引起很多必须要担心的事情。
神木飞鹤上的敌方箭手和修行者,将会拥有更强的力量。
广阔的视野,会使得许多修行者原本隐匿身形和行踪的手段全部失效。
肯定超过马匹和修行者全力奔行的速度,将会使得修行者的逃遁不像之前一样简单。
“要想避免敌手的神木飞鹤的不利影响,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备着一只神木飞鹤。”李五却是笑了笑,道:“所以夏副院长让我为你来架鹤,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听从一些指示,专门为你架鹤,飞在高空,却是勉强能行。”
林夕的心神微微的震颤。
“一切为了学院。”李五可以感觉得出林夕此刻身上的气息震动,他也知道林夕的心情,但他依旧只是“看着”林夕,说了那一句之后,补充道:“同样是为了云秦。”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在狂风之中微眯了双眼,肃穆而缓慢道:“是的…唯有重树令整个世间都敬畏的力量,云秦才不会流那么多血。”
“车队。”高亚楠和边凌涵几乎同时出声。
神木飞鹤对于这个世间,的确是变革xìng的东西,林夕和高亚楠本身都已经近乎放弃搜索,然而在这高空俯瞰,却是很轻易的看到了一支车队,在丘陵之间辗转,朝着山阳道方位行进。
而就在高亚楠和边凌涵出声之前,一道柔和的白光,已经从“明哥”的身上发出,shè到了李五的面前。
这道光的热力似乎给了李五很明确的指引,李五准确无误的御使着神木飞鹤,朝着车队行进的方位飞掠而去。
林夕看着“明哥”身上发出的这道白光,一时不知感知到了什么,怔了许久。
***
(今天这章过渡写得有些蛋疼...写到了晚上一点多,所以只能下章看字数能不能多些了。)
第五十二章 刺帝
就在林夕看着“明哥”身上散发的白光发怔的时候,一只大黄蝉在中州城中盛夏的阳光中落到了一株梧桐树上。
在吸食了自己最喜欢的梧桐树汁液之后,这只大黄蝉开始兴奋的引吭高歌,完全没有意识到,虽然这株梧桐距离它的出生地只有千米的距离,然而这株梧桐树周遭却显得分外的安静,唯有它这样一只大黄蝉在发出高亢的声音。
一根黄竹竿陡然从树叶间穿过,准确的刺中了这只大黄蝉,这只大黄蝉急切的想要飞走,然而却是被竹竿上的蛛网死死的缠住,再也无法挣脱。
树下一名宫女伸手轻柔的将竹竿收回,取下大黄蝉,浸入了身旁的水桶之中。
真龙山下的云秦皇宫很大,然而有着这些宫女的粘蝉,整个皇宫却是都没有什么蝉声。
没有蝉声,不会让宫中的贵人心中烦闷,然而却显得这整个皇宫更加清冷,更加没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云妃正在蕴芳宫中画画。
蕴芳宫是整个云秦皇宫之中,夏rì最为舒适的一处宫殿,前后皆有一片荷湖,且几处楼阁都大量饰有沉香木,有一处真龙山上引下来的溪流推动着两架水车,将湖水淋洒到几处楼阁顶,沿着屋面水槽流淌下来,即便是炎炎夏rì,也是十分凉爽,气息芬芳,少有蚊虫。
云妃的五官不算特别,比不得长公主那样的丽质,更不比秦惜月的多一分便太浓,少一分便太淡的美丽,但别有一份恬静的气质,这使得她的面目越看却是越耐看,看得越久,就会觉得越舒服。
琴、棋、书、画,她无一不jīng,最为关键的是,她极爱看书,各种知识典故,她足以和大学士论道。
且她拥有绝大多数男子最需要的一点:善解人意。
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她便说话,需要她安静的时候,她便只是安静沏茶。
需要她开心的时候,她便会陪着你一起开心,绝不扫兴。
你有兴趣谈论某件事情的时候,你会发现她也很懂得这件事情,而且会让你产生更多的谈论这件事情的兴趣。
所以即便没有怀上龙子之前,云妃也已然是云秦皇帝最为宠幸的妃子。
……身穿龙袍的云秦皇帝身影出现在了园子里,随行的礼官宫女做了个手势,阻止了看到皇帝驾临而准备通报的侍女,云秦皇帝便安静的穿过了白sè的廊桥,进入了云妃所在的楼阁。
呼吸着这个楼阁中芬芳的气息,看着那个正对着阁楼外湖面作画的女子,看着湖面上的荷花,云秦皇帝脸上的戾气略少了几分,眉目间也略微柔和了下来。
皇帝对外是天子,然则实质也自然只是个人。
尤其他是普天下最为庞大和强大帝国的皇帝,然而相应之前这个世界的一些朝代,相应别的国度,他却又同时是一个可怜的皇帝。
从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任何决定和意志,都需要受到那九个老人的挟制,令他连觉得在这皇城之中呼吸,都不得zì yóu。
在身为皇帝的同时,他也是一名父亲。长孙无疆是他看着长大,且长孙无疆的心xìng和一些品质,让他也十分的喜欢,他对长孙无疆倾注着父爱的同时,也希望长孙无疆将来能够成为他至关重要的帮手,帮他打破目前的处境。
然而对于他而言,这个世上最为重要的人,他最疼爱的儿子,却是死在了碧落陵。
他当然要承担起一部分长孙无疆死亡的责任,因为他的确有着令闻人苍月消磨青鸾学院一些实力的想法,想尽可能的让青鸾学院的力量和闻人苍月去硬拼,但青鸾学院也清楚他的底线…他的底线,就是长孙无疆好好的活着。不管青鸾学院和他如何争斗,青鸾学院就应该遵循他的这个底线。
然而长孙无疆死了。
他也是个人,同时应该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皇帝,所以很多朝臣认为他的暴怒不智,但对于他而言,他能够保持一些理智,已经很不容易。对于他而言,长孙无疆的死,只是让他彻底决心去做一些事情。
为什么不能做?
身为云秦皇帝,无论做任何事情,他始终都是占着最大的优势,始终都是有着很大成功机会的。
权力越大,yù望就会越大,一些情绪得不到宣泄,情绪就会更容易失控,xìng情就会更容易暴戾。
在每次早朝时,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朝臣,看着许多令人生厌的面容,身为一般的权贵,最多只容易在心中产生要对付某人的想法,而身为皇帝,很多时候都会油然产生要将这些人全部杀光的暴戾想法。
云秦皇帝很清楚任何人坐上龙椅之后,恐怕都会时不时有着这样的冲动。
在自然不能真正付诸实施的情况下,所能做的,便只能尽可能的控制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不要彻底的发疯和变态。
能够想到控制自己,对于他这样的一名皇帝而言,已经很不容易。
他总觉得,云妃身上的气息,她所在的这些地方的气息,是可以冲淡他一些戾气和不理智的冲动的。
所以尤其是在出了江家的事情之后,他到云妃这里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多,甚至在心理上,对这名善解人意的女子也越来越为依赖。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恬静作画的女子回过首来,看到是皇帝到来,她却是也不吃惊,微微的一笑,放下画笔,然后这才盈盈施了一礼,看着皇帝眉宇间一些未散的戾气,她也没有多少顾忌,就和平时说话一般,柔声道:“都已经过去这么多时rì了,圣上还被弄得如此烦心?”
“烦心事只会多不会少。”云秦皇帝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让云妃好生坐着,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犹有怒气道:“时至今rì,还依旧有官员被刺杀。朕要补缺,却还要担心补上来的官员,不是江家或是其它对朕不利的对头的人。”
云妃温和的看着他,道:“整个云秦都是圣上的,即便出这样那样的事情,也只是家事,闹来闹去,最后这整个云秦也依旧是圣上的。圣上耐心些看得清淡些,便不用这么烦心了。能够应付得过去的事情,便终究不是事情。”
“只是有些人,恐怕不觉得这云秦是朕的。”云秦皇帝重重冷哼,但脸上的神sè,却是已经好看了不少。
云妃微微的一笑,“那圣上更不用和那些蠢人置气,慢慢的办就是了。”
云秦皇帝看着她恬静和煦的笑容,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骤然变得柔软了起来,森冷的嘴角也微微带起了些笑意。
他有些出神的握住了她的双手,沐浴在清凉微润的风中。
云妃没有再出声,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云秦皇帝在平静的思索着一些重要决策的时候,这个时候她最能令云秦皇帝满意的做法,便是保持着沉默,保持着安静和微笑等到云秦皇帝的注意力再回到她的身上。只是和平时不同的是,这次她的心中,看着这名骄傲而强大的皇帝,却是也觉得这名皇帝十分可怜。
因为他最后的一些依赖,也会在今rì,被无情的打破。
任何皇帝,因为身份和地位的高高在上,都是孤家寡人,而这个皇帝,将会是比任何皇dì dū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代多疑和虚伪,一代睿智和宽厚,这难道是长孙氏一脉的特点?只可惜,睿智和宽厚的长孙无疆死了,这个多疑和虚伪,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多少真正信任的人和朋友的皇帝,今rì过后,伴随着他在这个皇宫里的,恐怕便只有孤独和暴戾吧?
云妃微笑着,平静而心中冷讽的迎接自己和许多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到来。
……云帘微动,一名宫女端了一份冰镇桂花百合羹上来,送到了云妃的手中。
和往常一样,云妃递给了还在思索着问题的云秦皇帝手中。
云秦皇帝下意识的端起盛在玉碗中的冰镇桂花百合羹喝了一口。
桂花很清香,百合很酥软细腻,只是糖水有些甜腻…且是有些过分的甜腻。
云秦皇帝霍然抬头。
在他的感知之中,这唇舌间的过分甜腻,便已经瞬间变成了吞噬他身体生机的猛兽!
“噗!”
一口还未咽下的糖水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在脱口喷出的瞬间,这一股糖水,就变成了一股金sè的闪电,直击那名三十余岁面目的清秀宫女!
即便是在此处,任何的膳食在端上来之前,便都已经经过尝检,唯一有可能做手脚的,便只有这名最后接手的宫女。
清秀宫女身影飞退。
在云秦皇帝霍然抬头之时,她手中的托盘便已朝着云秦皇帝飞来,一股磅礴的力量,便已推着她的身体急剧的后退。
带着雷声的金sè闪电根本没有来得及触及到她的身体,一击落空,炸在当空,就像一根金sè数根,骤然产生无数的分叉。
清秀宫女的身上散发着大宗师的气度,她的身体直接撞破了身后的墙体,在还未落地之时,她就已经拔出了扎着头发的一根发簪,轻柔的朝着楼下一名侍卫丢了过去。
身穿银衫的内廷侍卫的身体骤然如被马车撞中,胸前爆出一团血雾,整个身体倒飞而出,狠狠地坠向身后湖面。
只是这一息之间,云秦皇帝的脸sè就变得如墨般漆黑。
一丝丝金sè的雷电,从他的肌肤下开始沁出来,使得他的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诡异和狰狞。
但面对着飞快逃遁的清秀宫女,他却是并没有追击。
因为这毕竟是在宫闱之中,是在云秦皇宫之中,即便对方是一名巅峰大国师级的人物,都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
只在面容冷厉到了极点,黑气开始消退的皇帝站到被清秀宫女撞出的大洞之前时,一道金sè的箭光,不知从云秦皇宫何处高处落下,狠狠的坠向化成一条流影的清秀宫女。
清秀宫女的双袖卷出,扫中了这道金sè的箭光。
一声巨大的炸响声中,清秀宫女的双袖全部炸得粉碎,身形一顿,落在地上。
一道道极快的身影在顷刻间冲入了荷花湖的这片廊桥,和这名清秀宫女展开了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的交手。
清秀宫女的身影开始连连后退。
在她被逼得反而距离皇帝所在的楼阁不到六十步时,她的身上已经有了六处伤口。
她的身体飞掠了起来,想要落入旁边的湖中。
然后就在此时,一只手掌落在了她的腰腹之间,落时为掌,接触在她腰腹的瞬间,又化为拳,连续发力,轰的一声,这名清秀宫女的身体崩飞而出,没有能够落入湖水之中,反而是被这一推,一崩之力,直接推送出五十余步,坠落在楼阁下方,皇帝的面前。
这围攻清秀宫女的数人或身穿宫女服,或身穿内廷紫官袍,或身穿银甲。
在清秀宫女坠地的瞬间,知道清秀宫女绝对不可能再有站起来的力气的这几名修行者,全部躬身,准备请罪。然而就在此时,其中一名身穿银甲的年轻将领,在看到云秦皇帝身后的云妃的一瞬间,整个人却是瞬间僵住。
第五十三章 女子手中的棋
云秦皇帝长孙锦瑟从来没有和天下人交过手。
若是他离开中州皇城,自然会有军队,会有供奉跟着,他从来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自己的战力和修为。
然而谁都知道有着真龙血脉的长孙氏都是天赋极佳的修行者,而此刻那名清秀宫女即便已是大国师巅峰的修行者,在面对云秦皇帝长孙锦瑟时,身上的气息,却明显要逊sè许多。
所以长孙锦瑟的修为到底到了何种程度,至少躲避过他一击的清秀宫女会十分清楚。
在这一瞬间,云秦皇帝眼中和感知世界中的画面,当然比一般的修行者更多。
他看到清秀宫女在不停的咳着血,但是脸上却是有一种很古怪的笑容。
他看到有不少侍卫和银甲军士正在赶来,但却是已经被一些判断出情形已经彻底控制住的官员喝止住,一些谨慎的搜查正在飞速的展开。
有皇庭供奉出现,在开始询问一些事情。
这些画面之中,身前数十步的地方,那名身穿银甲的年轻中州卫将领脸上的神情,却最为让他觉得突兀。
他的目光,没有聚集在咳着血,还没有死去的清秀宫女身上,而是落在了这名中州卫年轻将领身上。
能够率军在皇城内轮值巡防的将领他自然都认识。
这名中州卫年轻将领姓钟,名天阔,是中州城中年轻人中的俊杰,朝堂未来的大梁之才。
最为关键的是,他是九老中钟暮邻的长子之子,平时也甚得皇帝欣赏,按理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在此时做出任何触犯皇帝威严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皇帝yīn沉至极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头颅还是抬着,而且他的目光,竟还是没有落在皇帝的身上,而是落在了皇帝的身后。
此刻皇帝的身后,只有一个云妃。
所以钟天阔这名年轻将领,自然只可能是在看云妃。
他失神的看着云妃,天子面前,竟失魂落魄,等到身旁其余人低沉的咳嗽了一声,他才略微回过神来,面容苍白的低下头来。
然而即便不管他眼中莫名复杂的神sè,只是方才那直直的盯着云妃,直勾勾的看着皇帝的女人,已是大不敬!
……
圣师眼中和感知中的世界,和一般人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这一刻,云秦皇帝的脑海之中出现了无数让他自己都不明白的sè彩,侵入他身体的剧毒已经被他驱除出身体,然而这一刻,皇帝的身体却是反而比方才中毒时还要觉得寒冷,他的双手,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缓慢的转身,看着云妃。
云妃微垂着头,安静着,如同没有看到他的目光。
他的双手颤抖得更加剧烈,再缓慢的转过身去,看着钟天阔。
钟天阔身旁的修行者都不明白为什么钟天阔会有这样失常的反应,他们只是觉得有种令他们异常不安的气氛在空气中凭空的生出,也令他们觉得异常的寒冷。
“挖出他的眼睛。”
云秦皇帝沉默了片刻,缓慢的寒声道。
钟天阔的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脸sè变得雪白,但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
他身旁其余几名修行者通体彻寒,一时在心中犹豫,要不要遵从云秦皇帝的命令。
云秦皇帝没有出声,只是他的面容变得更加的冷厉。
钟天阔咬了咬牙,伸出了手,就要抠出自己的双目。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声音却是在云秦皇帝的身后响了起来,“不要。”
“不要!”也就在这一瞬间,钟天阔猛的抬头,也发出了一声同样的声音,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的颤抖。
他身旁数名修行者没有抬头,但心中更加巨震。
云秦皇帝霍然转身,看着云妃,他的面容,也变得无比的苍白。
云妃看着他,就和平时说话时一样,柔声请求道:“圣上,让其余人先下去吧。”
云秦皇帝的嘴角僵硬了许久,和平时相比却是无比艰难的出声:“在蕴芳宫外候着。”
这个旨意自然不包括钟天阔。
钟天阔僵硬的站着,其余的修行者,浑身被冷汗湿透,飞快的退出蕴芳宫。
云妃慢慢的跪了下来。
在跪下来的瞬间,钟天阔的身体,便又猛的震了一震。
“此事和他无关。”云妃看着云秦皇帝,轻声道:“他并不知情。”
云秦皇帝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起来,在云妃这句话开口的瞬间,他的心倏然沉了下去,沉到了最低谷。
“是我贪图富贵和圣上的宠幸,所以才诱惑了他。”云妃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见他,也都只是用普通宫女的衣衫,他只以为我是普通宫女。所以一切的罪责都在我。圣上要杀,便杀我,和他无关。”
云秦皇帝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但是一时竟是无法呼吸,整个胸口都开始撕裂般的疼痛。
此时,心中也下了决定的钟天阔却是猛的抬起了头,咬牙强声道:“此事和云妃无关,都是我…”
“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团恐怖的雷光充斥在他和云秦皇帝之间,他的身体,往后被震飞出了数米,跌落在地上。
云秦皇帝长孙锦瑟的身上,全部缠绕着一条条拇指粗细的雷光,他的一只手,抓在了云妃的头顶,五个手指狠狠的抓着云妃,似是要将她抓着头,直接提起来。无数条雷光,在他的手臂上吞吐不息,如同一条条金sè的蛇,随时就要朝着云妃的面容噬去。
“你们...怎么敢…”云秦皇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嘶哑,都完全不像平时的声音。
钟天阔咳出了一口血,但还是站了起来。
他看着云秦皇帝手掌下的云妃,眼神之中充满了悲哀。
云秦皇帝的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伸出了一根手指,隔空点着他,这根手指,也在不停的发抖。
“朕现在只想知道一点。”
云秦皇帝用力的呼吸着,看着在自己手下的云妃,用了浑身的力气,才用自己他和云妃听得见的声音,艰难道:“你肚子里的种…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
云妃艰难的露出了一丝微笑,认真的柔声道:“圣上认为是圣上的,便是圣上的。”
云秦皇帝的手一紧,云妃的面目也有些扭曲了起来,“到此时你还敢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以为朕真的舍不得杀你么?”云秦皇帝脸sè铁青,手依旧不放开她,却是弯下腰来,看着她的面目说道。想到面前这名女子令自己迷恋和依赖的面目和柔软的身体,竟是被另外一名男子亵玩,想到她身上任何一处地方,都可能被另外一名男子肆意的揉捏过,想到自己和她做过的一切事情,她都和这一名男子做过,他就越来越为暴戾,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圣上需要一名太子。”
云妃脸上依旧不见痛苦的神sè,她依旧柔声请求般道:“能否激发出金sè雷霆,这只是其次…关键在于,圣上需要有后来接替圣上的皇位。关键在于,太子是长孙氏。”
云秦皇帝笑了起来。
笑得分外的诡异和森寒。
“朕平时听些你的意见,难道你便觉得能教朕怎么做了?”云秦皇帝笑着,看着她,“朕还年轻…还有,朕就算需要考虑你说的方法,哪怕随便掳来一名儿童…难道会容许别人低贱的汗水流淌在朕的女人的身上,难道会容许别人低贱的污秽,注入朕的女人的身体?”
“任何人欺骗朕,欺骗朕的感情,便要付出百倍的代价!”云秦皇帝面容扭曲着,异常冷戾道:“朕再问你一次,你肚子里的种,到底是朕的,还是这个逆贼的!若是你不回答,我会立时下令,令人对他进行凌迟之刑。”
云妃也笑了起来。
“他只是见到我的面目,那一瞬间神sè有异,你便立时想到了这方面,让我想捏造些别的欺骗你,都根本不可能应付得过你的疑心。你自身便都已经对你能否在我身上留下种不自信。”她笑着,看着云秦皇帝道:“其实我方才的话,你也应该听得出答案了,你只是自己还在欺骗自己…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诉你,是他的,rì子清清楚楚,应该是他的,不可能有意外。”
“很好。”
云秦皇帝轻咳了一声,嘴角沁出了一缕血丝,他笑了起来,牙齿分外的白,但唇齿间却全部都是鲜血,异常血红。“所以若是没有今rì的刺杀之时,朕不曾发现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云秦帝国的下一位皇帝,便会姓钟,便是钟家的人。”
“圣上不用想得太复杂。”云妃看着他,道:“这只是男欢女爱的事情,且我先前已经和圣上说得很明白,只是因为我贪图富贵和圣上宠幸,所以才谋划出了这样的事情。想着他此种中州卫将领,根本不可能有进内宫的机会,我便觉得向他借种十分安全,没想到今rì有刺客,他却正好统领中州卫在巡防,冲了进来,让他见到了我的面目。”
“朕想得太复杂?”云秦皇帝凄厉的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你不要忘记,朕当rì选你当妃子,便是因为觉得你没有机心,不贪慕虚荣,不假意奉承,你的心xìng,本身便视荣华为浮云,根本不在意这些,你现在却说,是因为贪图荣华富贵?”
云妃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圣上,人是会变的。且你也看得出来,他的确并不知道我是皇上的女人。”
“他不知道,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云秦皇帝在她的耳畔,寒声道:“朕当然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爱这名逆贼,难道那些老不死的,便不会故意安排这样的一个男子,入你的眼帘?”
云妃柔声道:“这真的只是我一人之错,圣上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难道连钟老都不相信?”
云秦皇帝缓缓的直起了腰,用衣袖直接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冷漠道:“连你都欺骗了我,朕还能相信谁?”
“朕对于宫闱一直管理严苛,你是什么时候,能和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看着自己的足尖,寒冷的轻声问道。
“在太子死去的那些时rì。”云妃缓声道:“你在真龙山上的时rì很多,那段时间,对我们的一些监控也不甚过问,我便经常命宫女和我调换了衣衫,偷溜出去,到了很多平时不能到的地方,也见了许多平rì里根本见不到的人。”
云秦皇帝沉默了下来,他的面容没有太大的改变,就连身上的金sè闪电,都彻底的消隐,然而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更加的yīn冷,似乎有一股死气,在从他的身上透露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云妃在心中笑了起来。
她等待了这么久,演了这么多年的戏,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终于将云秦皇帝,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很开心,但看着那名被皇帝重创依旧站起来的年轻男子,看着被自己利用的这名男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她却是真正满含着愧疚和真实情意,看着他,道了声:“对不起。”
她饱含着真正真挚情意的目光,落在钟天阔的眼中,这名年轻中州卫将领的心脏却更加刺痛。
在他看来,云妃这样的女子,只是一名对外面抱着憧憬的纯真女子,然后在不恰当的时机,遇到了他,今rì里,便迎来了这样凄厉的结果。他的心脏剧烈的抽痛起来,“是我用强…”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再次出声帮云妃开脱,想要帮云妃开脱掉一些罪责,尤其今rì…他是因为见到云妃鼓起的腹部,震骇的想到云妃肚子里的,有可能是自己那几夜的缠绵的结果,他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才会让皇帝一下子察觉出来。他毕竟是个入世不深的天真年轻人,他心中还有一点奢望,想要保住云妃的姓名,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住嘴!”
然而就在他的声音刚刚发出之时,云秦皇帝的身体,已经横跨长空,一道金sè的闪电,冲击在他的面目上,绞碎了他的舌头,冲瞎了他的眼睛,让他的身体再次往后重重飞出,“朕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秦皇帝的脚尖,踏在了他的身上,踏碎了他的裆部。
云妃欣喜的心情因为这一幕而难过了起来,痛得无法呼吸。然而她马上悲哀而自嘲的笑了起来,想着对于一名马上要死去的人而言,这样的情绪真的是无聊而又完全不必要的。在云秦皇帝转头看向她的瞬间,她伸手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玉簪,然后冷静而准确的,刺透了自己的心脏。
“啊!”
在她心口的鲜血喷涌出来,形成一条鲜亮的红sè血箭之时,云秦皇帝尖戾的叫了起来,他疯狂的往外掠了出去。金sè闪电如同狂cháo一般,在他的身影出现在那数名在蕴芳宫外候着的数名修行者身前之时,便将那数名修行者全部吞噬。
……
同一时间,在文家的宅院里,文玄枢只是安静的在看着面前的一局黑白棋局。
任何事情的诞生,都是有原因的。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就像闻人苍月的反叛,最开始的缘由,只是因为九老否决了让他替补黄家坐入重重帷幕之后。
就像如果神象军的那一批军械,若是落入天落行省军方的手中,便会让那名江家的人,更有信心的发动一些影响西边全局的兵变。
像他这样的一名云秦重臣,要逆反,要想图谋皇位,自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自然也需要足以对他产生诱惑,让他觉得大有可为的重要原因。
这个原因,便是很多年前走到他的面前,和他下了一盘棋,告诉了他很多布局的女子。
这名女子,就是先前在云秦皇帝和朝臣眼中,平凡的妃子云妃。
但唯有文玄枢知道,这名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女子,她的名字,是居留云颦,是为居留氏。
她是居留氏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从今rì起,云秦再无居留氏,复仇的居留氏,便再也无人了。
“居留氏再也无人了,长孙氏,也应该绝了…”文玄枢轻轻的摇了摇头,在棋盘上,放下了一颗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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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天下最强的弓
碧落陵中。
用染蜡雨布蒙着的一辆辆沉重的马车在泥道上缓慢的行进着。
所有拉车的马匹都十分的疲惫,这些马车上载着的军械比它们先前拉着的稻谷种子和农具更为沉重,且它们一路上得到的休息更少。
坐在最后一辆马车车头上的南歧岢缓缓的抬起了头。
他带着一顶遮阳的竹凉帽,竹凉帽内里的脑门上,却是剃得jīng光,没有一根头发。
从头顶到他的后颈,却是有着玄奥的莲花纹刺青,就像一条条符文,sè泽深入他的肌肤。
其实他的背上,也同样有许多文字和鲜花般的刺青。
光头、刺青,并不魁梧但异常结实的身体,这都是神象军最鲜明的特征。只是这些特征平时也都隐匿在金sè重甲之下,便是在唐藏,所知的人也是极少。
南歧岢是神象军的将领之一。
世上的人都很难理解,为什么甚至可以用天底下最神秘、最强来形容的这样一支军队,会死守着萧湘这样已经失败的枭雄,不肯臣服于唐藏皇宫。然而事实却是极其的简单,因为神象军虽说是一支军队,但同时也像是一个宗门。
创立神象军的人,本身便是从般若寺走出来,和般若寺的想法和理念不合的一批苦行僧人。
谁也不知道当时那些苦行僧人是质疑般若寺的哪些道理,和当时般若寺的其余僧人又有什么样的恩怨,但很多年以来,神象军便一直是站在般若寺对立面的教派。
所以很简单,自般若圣女入主唐藏皇宫开始,神象军便自然选择了唐藏皇宫的对立面,皇叔萧湘。
身为神象军的将领,南歧岢很清楚,他们的合作对象是文玄枢。
云秦皇帝野心太大,所掌控的实力对他们而言也太过危险,若是和云秦皇帝合作,难免就会出现兔死狗烹这样的事情,而文玄枢的实力在他们看来不强不弱,刚刚好,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文玄枢和神象军合作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把柄,所以这样的合作,双方各取所需,都会很愉快。
在文玄枢那黑白分明的棋局之中,等到天落行省江家的人得到这批军械,和碧水行省的云秦军队战到两败俱伤之后,神象军就可以出来收拾残局,占领整个碧落陵,继续东进,便可以对整个云秦帝国施以巨大的压力。
南有闻人苍月,西有神象军,中州城之中有文玄枢。
庞大的云秦帝国,便很可能土崩瓦解,接下来只是诸强如何瓜分这一块巨大的疆土的事情。
所以南歧岢当然也十分清楚,他的任务,只是将这列车队,送到江家那名省督心腹将领的辖区之内,送到江家人控制着的军队手中。
然而按照极确切的讯息,拥有神木飞鹤的,除了青鸾学院,便只有云秦皇帝。
此刻车队之中的其余人还看不清楚,但他却已然可以看清,那天空白云之间的一道黄光,便是一只神木飞鹤。
所以他沉冷的从身后的雨布中,抽出了一根金sè的禅杖。
……“可以了。”
天空之中,闪耀着黄光,周身纂刻满符文,可以用凶恶来形容的神木飞鹤上,李五转过头,对着林夕点了点头,出声道。
“可以了?”林夕怔了怔,看着下面还只能依稀看得见装束,但却还看不清面目的车队中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李五这句话的意思。
李五笑了笑,解释道:“这便是夏副院长特别让我来为你御使这神木飞鹤的原因。”
林夕和高亚楠互望了一眼,都同时明白。
神木飞鹤的出现,必定会给修行者的世界带来极大的变革,让修行者的战斗方式,出现很大的改变。
将来的一些战斗,恐怕会在天上,将来修行者深入敌后之后,或许在黑夜之中,会有一只这样的神木飞鹤突然出现,将他接走,或者再次发动一次令敌手根本想不到的长途夜袭。
所以李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学院要让林夕尽可能早的适应这样的战斗,适应将来的一些改变。
“学院这些时rì的损失很惨重。”
李五虽然看不见林夕和高亚楠,但是感知之中,却是可以感应得出林夕和高亚楠的动作,以及一些细微的神sè变化,他的神sè变得凝重了些,“反对夏副院长的学院讲师、教授,甚至一些出去的学生,至少占了半数。虽然自从张院长离开学院之后开始,夏副院长就早知道有这样的一天,虽然获得了这一战的胜利,但即便是那些被杀死的对手,先前也都是学院的力量,尤其很多出去的学生…这种损失,对于学院的破坏,难以想象。和夏副院长预料的一样,我们的人手变得极其紧缺,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无法像先前一样有很大的保障。所以不仅是你们,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适应这样的变化。”
林夕很能理解这种难以想象的破坏。
他点了点头,取下了背着的深红sè长弓。
在抽出了背上箭囊中的一枝箭矢的同时,他却是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大黑到底是怎样的一件魂兵长弓?”
李五没有半分不耐的神sè,认真的点头道:“威力很大……圣师阶的人施展,其余圣师阶的修行者,在没有强大魂兵或者强大铠甲的情况下,光凭自身的力量,便不可能抵挡得住。但最为关键的是,它是世间shè程最远,箭矢飞行速度最快的弓箭,它是一体的。”
林夕想到了那片降临的黑夜,想到了黑光落下时的无声,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道:“它是不需要箭矢的?”
“是的。”李五“看着”林夕,道:“纯粹用魂力激发,且魂力和弓身的力量凝聚成的箭矢,是一种很奇特的物质,这种物质几乎没有风阻。”
林夕的眉头跳了跳,“所以箭光飞行在空中,非但无声,而且可以shè得极远,而且力量也不会有多少衰竭。尤其是在夜间,或者黑暗之地,修行者恐怕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大黑的一击。”
李五的面上浮现出一些难言的意味:“不止于此。”他微微的顿了顿,道:“大黑有三弦…风行者的三指控弦法的最后一部分,便是针对大黑。只是佟韦也没有接触过大黑,所以他不能直接教你…但可以肯定的是,通过这三指控弦法,可以令这大黑的箭光,拥有许多不同的箭道。”
“拥有不同的箭道?”林夕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眼中全是震惊的光芒,“这箭光…可以不直直的飞向一个地方?”
李五点了点头,“甚至可以绕一个圈子,shè向某处…在一些需要箭师不暴露身形的时候,这样的箭光,便能让对手很难知道箭师真正的方位,所以这是最适合风行者的一具弓箭。”
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这也是整个天下,最为强大的一具弓。”
李五道:“是的…所以明教授来将它取回来。”
林夕看了一眼那头威严的鸳鸯,不再说什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箭矢搭在了弓身上,开始在高空的狂风中,感知着这些风的流动,开始控弦。
……南歧岢等着这只神木飞鹤落下,等着杀死神木飞鹤上的人。
然而让他觉得很奇怪的是,这只神木飞鹤一直在很高的地方,似乎一时根本没有降落下来的打算。
在那样的高度,飞剑不能及,即便是强大的箭师,也会面对强风,恐怕根本无法做到jīng准的打击。
在强风两字在脑海中划过的瞬间,这名神象军将领的眉头猛的皱了起来,凝成了川形。
天空之中,骤然有凄厉的风声响起。
一道白sè彗星,将天空中的无形风流都洞开了肉眼可见的孔洞,带着一条涡流坠落而下。
这一瞬间,在他的感知之中,他已被这一箭锁定。
他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来不及闪避。
所以他的整条脊柱骤然绷直,就好像一根柱子陡然坐实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金sè禅杖,举火烧天一般,往上撩起。
凄厉的风声骤然化成了恐怖的金属震鸣声。
南歧岢头顶的竹笠首先破碎,接着,他的整个上半身的衣物,都被箭矢和他禅杖冲击产生的无数气流击碎。
他头顶的刺青花纹显露了出来,背后的刺青花纹也显露了出来,整个身体的每一条肌肉,都像岩石一般冷硬,震颤着。
他的整个身体,都往下陷了下去,直至膝盖。
他手中的金sè禅杖还举着,但第二道白sè彗星般的箭光,又已经降临。
“当”的一声爆响,他的身体再度下限,近乎大腿根处,他手中的禅杖,被硬生生的挣脱,碎裂的金属箭矢的碎片,细丝,冲击在了他的身上,瞬间深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这些密集、细小,但是却深入内腑的伤口,让南歧岢的身体同时shè出了无数股细小的血泉。
他的意识和力量在迅速的消失。
“这就是将神?”然而此刻,微微抬起头颅的南歧岢却是明白了发出了两箭的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