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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仙魔变txt下载     仙魔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相煎何苦

    一夜过去,一轮旭日自地平线上升起,将光明播洒在整个云秦大地。

    这一夜整个省城的人都听到了战马的嘶鸣声,密集如雨的铁蹄声和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

    许多人都以为是前线战事吃紧,在大规模调集镇守军,然而等到这天明,很多人却是发现,除了当地的镇守军之外,城外还出现了许多原本不属于省城周遭的军队。

    也就是说,省城周遭的驻军只是出动,但未离开,反而是周围陵郡的军队都有调集过来。

    再过了不久,消息传来,足有两万余名军士已经彻底的封锁了城外三茅峰进出之路,是在抓捕昨夜潜逃进里面去的一名逃犯。而这名逃犯委实厉害,竟然是刺杀了行省监军处指挥使。这可是一名二品大员,而且据说是一名极其厉害的修行者。

    一时之间,省城中人在楼阁之中远远的眺望这几条山峦时,便觉得多了些特别的韵味。

    ……

    萧铁冷正冷冷的看着姜笑依。

    姜笑依的身上尚有酒气,但是身上的一件普通蓝布粗衣却是十分干净。

    “我重你们是云秦之才,行省之中的很多大人也是如此,所以我特意提醒过你们,但想不到你们还是如此做了。”萧铁冷看了姜笑依许久,终于用一种冰冷和痛惜的语气,说出了这一句。

    姜笑依茫然的看着萧铁冷,道:“我不知萧大人所言何意,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

    萧铁冷面无表情的看着姜笑依,道:“什么都没有做,那你为什么在那宅子附近被发现?”

    姜笑依一本正经道:“应该只是喝多了,沉醉,不知归路。”

    “你不用和我狡辩这些。”萧铁冷转过了身,点了点窗外远处的那几条山峦,道:“现在谁都知道,杀死沐沉允的凶犯逃入了三茅峰中。能够作证的,不仅有昨日守在这里的许多位官员,还有那无数负责追捕的军人。只要在那山中将林夕擒住出来…便是铁证!”

    “萧大人,你说的我全都不明白。”

    姜笑依想到昨日自己的愤怒与绝望,又想到突然出现的林夕,以及林夕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的心中便温暖,便忍不住笑了笑,道:“杀死沐沉允这人,和林夕有什么关系?而且,铁证不铁证,也是要抓住了人才是真正的铁证。”

    微微一顿之后,姜笑依也点了点那一片山峦,说道:“现在上万大军将那几座山峰围得水泄不通,你们又故意将消息彻底传开,现在谁都知道杀死沐沉允的凶犯在山里面,到时候若是林夕从别的地方出来,出现在别处,那自然可以证明他和你说的沐沉允被杀没有任何关系。”

    萧铁冷沉默的看着姜笑依,片刻之后,寒声道:“你应该明白,我和你们说这么多,并不是要和你们做口舌之争或者是想陷你们于死地,我只是不想见到原本可以为云秦建功立业,在云秦史册上可以留下浓厚一笔的人,最终却是成为对云秦无所用,只有危害的人物。你们要明白,国无法不立,若是人人凭借意气便不依法而行,云秦以何治国?”

    “萧大人,我和林夕都明白你的好意。”姜笑依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和嘲讽之意,他看着萧铁冷,道:“萧大人想必比我们更为清楚,沐沉允该不该死,云秦立国之时,张院长和先皇便说过,皇亲犯法,与庶民同罪。现在这事,说到底便是有人将云秦之法变成了一场游戏。”

    “所以这只是游戏,看你们能不能从这山里将人抓出来的游戏。萧大人你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再多说,恐怕我心中反而会觉得大人虚伪,对大人心中更不敬重。”姜笑依再次点了点那座大山,和这名官阶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的刑司官员如此说话,他也自觉自己从青鸾学院出来,经历了昨夜的事后,所有的心境都已经慢慢改变,自己也变得更为的成熟。

    萧铁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但是他却最终陷入了沉默,没有说什么,只是暗自长叹了口气。

    他也感觉得出来,这几个年轻人因为这么多事,已经被一步步逼得更为坚韧和成熟,然而他眼见的…这些人却不是在朝着光明的台阶上往上走,而是越来越为远离云秦的荣光,而他却是根本无力挽回这一切。

    ……

    边凌涵的面前也坐着一名刑司官员。

    同样这名白发苍苍的刑司官员的官阶也不知道比她高出多少。这名刑司官员一双如老树树皮般褶皱的手上捏着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上是林夕的字迹,上面很潦草随意的写着,“姜笑依好像喝醉出去了,我去找他…不管出了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最后一句“等我回来再说”用墨很重,几个字几乎团成了墨团,但是边凌涵看得懂,所以她便什么都不说。

    面对这名刑司官员对于姜笑依和林夕的诸多盘问,包括对于从她所在房屋之中搜出的这张字条的盘问,她的回答始终便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这名老刑司官员是老狱监和提审官出身,也不知道从多少难缠的犯人口中逼出了口供,然而面对这名柔柔弱弱,始终只是微白着脸,坚定摇头说不知道的少女,他却是苦了脸,没有任何的办法。

    因为他的级别不低,因为他年纪很老,所以他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人要一个人跪下,然而另外一个人却就是不跪,而且无论是哪方面,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已经老了,性子便比较怀柔,不像萧铁冷等人性格刚硬,而且经历过先皇和张院长的时代,所以他此时便会忍不住想,龙椅上的那个人何必要这么做呢…大家乐呵呵的,围着锅子烫一锅羊肉吃吃,和以前一样,面上和和美美,一方装着是臣服,你也当人家是完全臣服的,这样不是很好么?

    年纪一大,便不是光棍,眼里便揉得了沙子了。

    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云秦官员的心里,何尝又不是这么想的。

    ……

    林夕依旧快步穿行在山林之中。

    他面前的不远处,便是一条几乎笔直往下的深渊,高达数百米的深渊下面,是一条蓝带般的涧流,往外流淌。

    这条像是被仙人一刀劈开的宽约数十米的峡谷对面,便是更为宽阔,更为茂密的山林地带。

    先前林夕已经在某些高处仔细窥查过,他发现这座山峰已经彻底被军队封山封住,所以他必须到达这峡谷对面的山林中去。以镇守军的数量和调集速度,恐怕是不可能把对面几座山峰也完全封山封住,他便能有机会从这山中逃脱出去。

    虽然左肩伤口已经彻底止血止住,左臂也略微能够动作,但是臂骨应该是骨裂了多处,肿得厉害。

    无论是失血还是疼痛,都是会更加的消耗体力,所以这一夜疾行下来,此刻的林夕已经是浑身在不停的冒着虚汗。

    早在青鸾学院每次修炼到精疲力竭,生不如死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魂力修行的奇妙,知道修行者的魂力就像是人体内的另外一种养分和力量来源,在抵御疲惫之时,魂力便也会自然慢慢消耗,而这一夜他也彻底感知清楚了,学院的不传之秘明王破狱,究其道理,便是用魂力使得受创处的血肉产生一种奇异至极的震颤,使得受创处的血肉凝血和修复比起以往快出不少。然而这也是要以魂力的消耗为代价。

    即便他其实是“两碗水”,魂力厚度两倍于同阶的修行者,但是到此时,他已经感觉自己的魂力也即将消耗一空。

    所以他已经必须要停下来找一处地方进行冥想修行补充魂力,否则他的身体将会虚弱到连走路都根本走不动的境地。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一条瀑布,一条水声很响的瀑布。

    这条瀑布宽不过五六米,水流并不大,应该是山巅的积水潭或是泉水形成,但因为是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因为高,所以冲泻到峡谷底部的碧流中时,便显得声势分外的惊人,常年累月的冲刷下来,这条瀑布下方也形成了一个方圆五六丈的深潭,看上去幽深碧绿,水色比起峡谷底部流淌的水流显得深出许多。

    让他略微有些欣喜的是,这条瀑布往后,峡谷的宽度便似乎开始收缩,看来不久之后,便可以找到路绕过这条峡谷,进入到内里更为宽阔的山林地带。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侧的山林之中传出了清晰而稳定的脚步声。

    然后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看清楚在形成瀑布的山溪岸边,一块石上,盘坐着一个人,一个手上缠着边军用的黑色绷带,胸口也是缠着黑色绷带的人。

    “林夕…你的确让我很吃惊,竟然能够跑这么远。”

    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的薛万涛抬起了头,带着一种完全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灰沉表情,看着林夕,冷漠的说道。

第二十八章 挫败

    “不可否认,我的确小看了你的战力,你比起一般的魂师要强出太多,但你的魂力已经消耗到极限,此刻别说是一名修行者,就是数名普通的军士,都应该能够将你杀死。”

    “你逃了这么久,还是逃不出去。”

    薛万涛慢慢的站了起来,冷漠的看着林夕,“在等着最终将你杀死的这段时间里,我想清楚了许多事。听闻你揭发了一名三镇连营将和大莽千魔窟的修行者有关联,那你用的便应该就是千魔窟的手段,怪不得我的剑刺入你的体内之后,一时便难搅动得开。”

    “你在对敌我之时,便已经想到了要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我,而且我的确败在了你的手中。但我也应该谢谢你,你的言传身教也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可能比我和不同的修行者厮杀数十场还有用。”

    “原来看着自己手指从身上掉落,那感觉是那么的可怖。”薛万涛自嘲着,又冷漠的接着说道:“但我会学会摒弃这种可怖。”

    听着薛万涛的这些说话,林夕没有出声,只是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就在薛万涛说这些话之时,林夕一侧山林之中的脚步声越来越为清晰,那名面目肃冷的云秦将领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虽然不知道这名云秦将领的身份,但是林夕却感觉得出对方也是一名修行者,以他此刻的状态而言,这名云秦将领便成了一道他不可能逾越得了的黑色城墙。

    他的一边,是一条黑色城墙。

    另外一边,是无法跳跃得过的深深峡谷。

    他面前的尽头,便是和昨夜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的薛万涛。

    虽然他看得出薛万涛说话之间的气息也很杂乱,他那一刀终究也是伤了薛万涛的内腑,要想恢复恐怕也要很久的时间,但薛万涛的魂力明显没有太多的消耗,他不可能挡得住薛万涛的一击。

    ……

    林夕干净的眉宇间现出了隐藏不住的忧虑神情,但他却没有转身逃,而是往薛万涛身前慢慢的走了十几步,靠近了那条倾斜而下,如同天地间一条银线的瀑布。

    他也没有搭薛万涛的话,只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了一句:“真的好高啊。”

    飞洒的细微水珠润湿了他的面目,山风吹得他身上残破不堪的衣衫似要振振飞起。

    面目肃冷的云秦将领知道不需要自己插手,只是停顿在当地。

    薛万涛看出了林夕心中所想,冷淡道:“水是极柔之物,但超过百米坠落,即便对于修行者而言,也是如同精钢一般。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而且此处峡谷高度超过两百米,若是你敢从这里跳下,我倒是会再次佩服你的勇气。”

    “你的废话的确很多。”林夕再次朝着湿滑的悬崖边走近了两步,转过了身来,看着薛万涛,道:“按我知道的那些故事,废话多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结果。”

    薛万涛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笑道:“可是今日死的是你不是我。”

    林夕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却是反而平静的看着薛万涛,嘲笑道:“你刚刚说过,你已经学会摒弃内心的大恐怖,但你依旧认为我不敢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所以你其实还是怕。”

    微微一顿之后,林夕摇了摇头,鄙夷的看着薛万涛,平静道:“我可以告诉你,这样的悬崖,我跳过很多次…所以只要我不死,不管你和昨日相比有多大的进步,你终究还是会死在我的手上。”

    原本只是静静守着的云秦将领霍然的抬起了头,眼中爆射出不可思议的精芒。

    薛万涛的呼吸也是微微的一顿,魂力的激荡差点再次将他体内的伤势变得更为严重,他心中料定以林夕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做傻事,绝对会拼死一搏,看看能不能玉石俱焚,将他拖着一起死,所以此刻他已经做好全力出手一击的准备。

    然而此刻,他却是感觉出了林夕的话语并不是惑敌…因为林夕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鄙夷,以及独有的一丝傲然。

    他到底有什么把持,在此种情形下,还能有着这样的平静和傲然?

    薛万涛看着林夕,然后他的呼吸彻底的停顿了。

    林夕的身体已然发力,他的整个人,跃了出去,朝着峡谷中跃了出去。

    “真是高啊…”

    林夕在跳出去的瞬间,还是忍不住轻声自语了一句,然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以前在练习箭技之时,也曾经数次跳过悬崖,以这种生死间的大恐怖来磨砺自己的心智。

    有些悬崖比这个峡谷还要高。

    然而平时跳时,却是并没有负担,只要动用他特有的能力“回去”便是。但今日,他却是真正的在拼命,他要拼一拼掉下去之后能活,而不是要回到悬崖上。

    回到悬崖上,面对自己无法匹敌的两名修行者,他还是要死。

    所以他选择了这瀑布所在的地方跳,因为瀑布下方深潭的潭水颜色很深,想必水位也会比其余的地方深出许多,坠入这里面,或许有可能不直接撞底撞死。

    然而他还得确保自己能准确的掉落到这深潭区域之内,而且还得设法缓冲掉一些自己的下坠之势,否则即便是下面的潭水足够深,入水的一瞬间,也会和薛万涛所说的一样,骨碎皮烂而死。

    因为和平时不同的真实的死亡的压力,所以这峡谷,看上去便是分外的高,站在悬崖边看着那墨绿色宝石般的深潭,便分外的令人心悸。

    ……

    陡峭的崖壁在林夕的眼前快速的上升。

    那一块块潮湿的青苔和石耳在林夕的眼中快速的拉成一条条青线和黑线。

    呼呼的风声、雷鸣的水声以及高空坠落独有的失重力,使得他的所有血液和意识都似乎飞腾往上,心中也是自然的无比发慌。

    他跃得距离崖壁不远,这对于任何跳崖求生者而言是十分危险的,因为崖壁的山石大多嶙峋不平,从上面往下看时未必能看清楚具体伸出的长度,强劲的山风更是容易将人直接吹得距离崖壁更为相近,更容易撞上山石。

    但是林夕只是微眯着眼睛,尽力的让自己看得更为清楚些,同时在心中仔细的计算着时间。

    他的右手紧紧的握着黑色长刀,有一条厚厚的布条,紧紧的缠着他的手和刀柄,缠得极其紧实,并不是像唐可教他的,准备脱手一斩的那种。

    从上面看下去这悬崖分外的高,但实际下坠的时间却是极短。

    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停顿,林夕的身体跃出,几乎只是刚刚在空中翻滚了一圈,调整成了面对崖壁,笔直下坠的姿态,林夕就知道迎来了自己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收缩着,将大量的血液喷涌到他体内各处。他体内残余的魂力,也全数喷涌而出,汇入到了他的手上。

    林夕出刀,真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出刀,对着面前的崖壁,狠狠的斩了进去。

    锋利而冰冷的刀锋切入了潮湿坚硬的山石之中。

    林夕急剧的下坠之势骤然一顿,同时,紧紧握着长刀的林夕,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震….他只是手中的长刀深深切入了山体,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像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喀…”

    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手腕处发出的骨裂声,一股力量也似乎透入了自己胸腹之间。

    强大的反冲力和震荡力使得他的身体距离悬崖远了,准确无误的接近了那条瀑布,朝着瀑布下方那幽暗深潭坠落下去。

    这正好是在整个悬崖的中段。

    林夕在空中翻滚着,他隐约看到了崖壁上有几株横出的树木,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在眼中急剧扩大的幽绿潭水,他来不及再做其他,只来得及将身体绷得笔直,保持头上脚下,连脚尖都绷得笔直,如同一杆笔直的标枪般砸落在水面上。

    水花高高溅起,林夕如同再次撞上了无形的大山。

    和之前他那用尽全力斩入山体的一刀比起,这次所受的冲击似乎还要略微小些,但是他之前那一斩所受的创伤,也因为时间太短,而在这一刻也全数爆发了出来。

    “噗!”

    即便他极其坚韧的完成了分水入水的姿势,但是一口鲜血还是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他左胸原本已经完全止血结痂的伤口,也是再度崩裂了开来,一缕缕的灼热的鲜血飞快流淌出来。

    接着,他的整个身体便完全没入了幽深碧绿的水中,急速的下沉,完全消失在瀑布白浪之中。

    ……

    悬崖上方,薛万涛不顾胸肺间的伤势,第一个跃到了湿滑的悬崖边。

    因为时间太短,他只是看到了林夕最后入水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色已然无比的苍白。

    他看着下方那幽深的深潭,忍不住再往上一步,咬牙想要跳下去。

    然而一阵山风吹到他身上,他却是一阵眩晕,竟是不自觉的反而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色便顿时越加的苍白,看着那崖壁间嶙峋的山石,看着瀑布下方显得极细小的深潭,他再度受伤般厉嚎了起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敢如此跳下去!”

    面色肃杀的云秦将领也到了悬崖边上,看着悬崖下面,他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也不敢跳。

    这样的高度,若是下方是一条极深的大河,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然而下方的深潭,从这样的高度看下去,简直就像是一口井一样细小…而且谁知道下方到底深不深,是不是水下就到处是乱石。这些,全部都是他无法克服的恐惧。

    他不想就这样无谓的死去,而他也十分理解薛万涛此刻的厉嚎。因为他也是修行者,所以他十分清楚,一名修行者在自以为自己有了很大的突破,却是又发现自己在突破的这方面依旧距离对方有极大的差距,为对手所嘲笑时,心中将会是何等的挫败。

第二十九章 唯死方得解脱

    林夕一坠入水中,便觉得自己浑身无一处不痛,被激荡的水流冲得完全不知道所在,胸口也像是被压了不知道多少斤的重物,说不出的难受,但有股欣喜之意却是反而从他的心中不自觉的升腾起来。

    因为他的意识尚且清醒。

    因为他没有直接在水潭底撞死。

    他的下坠之力完全消失,整个人也开始往上浮了起来。

    感觉到了上方水面的光亮,林夕的意识更加的清醒,直觉自己的双脚无碍,没有什么损伤,但右手手腕处疼痛欲裂,给他带来一股股眩晕和无力的感觉,应该是右手手腕处也有些骨折了。

    此时他的眼睛已然睁开,看到了周围有些团团的椭圆形黑影,顿时反应过来那些都是潭中的山石,若是坠落下来,正好撞到那些山石,那自己便是魂力充盈的时候都根本没用。

    “轰隆!”

    就在此时,他陡然又听到了异样的水声,看到几条异样的白线冲击在前方五六米远处的水中。

    他马上又反应过来,这是上面的薛万涛不明他生死,在用山石往下乱砸。

    此刻他的身体状况已近极限,要是再被山石砸中,肯定也是承受不住,所以他顿时双腿用力摆水,想距离那些山石砸落之地更远一些,不料一动之下,正好卷入一条水下暗流,将他一冲,他却是眼前又是一暗,看不见上方光亮。

    林夕一惊之下,因为先前落水伤重吐血,深吸的一口气也已吐出,此刻已经憋气不住,便只能勉力往上浮出。

    “啪”的一声,他的脑袋和硬物一撞,又是一阵剧痛,但看清眼前场景,他却是反而松了一口气,大口喘气起来。

    原来这条峡谷之中的河流长年累月冲刷下来,却是在两侧崖壁的下方也冲刷出了一条深深的沟槽,切入山体数米,好像一条走廊一般,此刻水位不高,水面和上方岩石之间便有一个脑袋高的空隙,在这山里下面,非但完全不需担心被上面砸下的山石砸中,而且可以自由呼吸。

    连吸数口新鲜空气,林夕浑身略微恢复了些气力,脑袋也更为清醒。

    但水流马上又有了很大的改变,他还来不及考虑什么,水流就朝着他向前方的崖壁中推了过去。

    林夕有些惊骇的发现,前方的山壁上有一个黑魆魆的岩洞,不知道通向何处,他的双腿只是在水中划了数划,没有能够脱离出这股水流,便被水流冲入了漆黑一片的岩洞之中。

    “啪!”的一声轻响,他的身体又撞在了山石上,一阵剧痛之下,他对身体彻底的失去了控制,只觉得被湍急的水流又往洞中冲入了数十米,然后身体挨着了实地。

    出于脱离水控制的本能,林夕的身体往实地上扭动了几下,身体大半离了水。

    等略微定下神来,他也已经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却发现自己竟然是像条船一样搁浅在一个石滩上,水流冲刷在这个石滩上,又拐弯涌入旁边一个岩洞之中。而这个石滩之后,却是又是一个在水位之上的岩洞。

    这个岩洞十分空旷深邃,而且内里似乎高度极高,有风流吹过,并不闷气。

    林夕又往上扭了一下,身体彻底的脱离了水中,然后终于艰难的坐了起来,坐在了这个石滩上。

    他的眼睛更为适应黑暗,转头之间,他就又怔了好久,因为他发现就在距离他此刻石滩上不远处的洞壁上,就有人工凿石的痕迹。

    强忍着体内无比灼热,浑身撕裂般的痛苦,林夕慢慢的站了起来,艰难的往上走了几步。

    他看得更为清楚了些。

    他看到石滩上方的岩石地面十分平整,使得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人工的码头,他还看到了很多不应该属于这里的朽木、枯木堆积在一起,像是昔日用于修补船只的船板。

    接着他甚至看到了用以固定缆绳的石桩,以及一些朽烂的粗大麻绳。

    石桩上,他还隐约看到了字迹。

    林夕再次艰难的走上了两步,看清楚了上面的字,他便自嘲般的笑了笑,接着便很安心,很骄傲的在这个石桩旁的平整石地上坐了下来。

    他自嘲般的笑笑,是因为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没有他讲给他老妹林芊的一些故事荒诞,果然没有掉下悬崖便有个修炼九阳神功的老爷爷在里面等着传个百年功力的可能。

    石桩上刻着的是四个字“龙光采石”。

    在五十年前,龙蛇山脉至东林行省这一带原先称为“百越”之地,只是中州一些王族、将侯的封地,以及一些臣服于云秦的诸侯小国的领地。当时版图只有现今一半大的云秦只有对中州以西和以北的疆域有绝对的控制权,对这一带几乎没有实质性的管辖。

    三茅峰上香火不错的白云观,却是已经建了四百余年,只是当时一些寻求避世,宣称道本无名,道本无形的道人所建。

    因为也算是省城周遭的一处著名景致,所以先前在赶来省城的途中,林夕也听说了白云观的一些典故,听说了一则后人不解的疑案:相传当年建造白云观和附近龙光塔的巨大山石,都是从这三茅峰就地取石,开采出来。这想来也是最合乎情理,因为从别处运来每块都在五六百斤之上的山石必定要消耗更多的金钱,而且后人也可以肯定那些建造白云观和龙光塔的石质和三茅峰的石质一模一样,只是让人不解的是,这三茅峰上任何一处,却都没有发现有任何大型的采石场。

    那么建造白云观和高达九重的龙光塔的数量惊人的山石,是从哪里凭空变出来的?

    因为当时白云观并不出名,因为时间久远,因为后来连年的战事,王朝更替,所以更没有史记古籍可查,即便是白云观自己最老的道人,也根本不知道这建造白云观和龙光塔的山石从何而来。

    这世上知名的修行之地便只有那几个,所以这处悬崖山涧之中不可能有什么修行秘籍,有什么等啊等啊,终于等到林夕便一命呜呼的老爷爷,但林夕无意之中,却是反而揭开了这一个谜题。

    想必当日那些闲散道人和采石工,便是在这里选材,将石材凿下,然后用船运送出去,沿着水流到接近白云观的合适之地,再用绞盘绳索直接吊上去。

    只是后来这山涧水位高了,却是掩盖了这个采石场的痕迹,以至于除非也像林夕一样,沿着岩底只露一个头随着水流漂流,而且还凑巧要被冲进这里,否则即便在外面划船搜寻,也根本无法发现。

    即便薛万涛真敢跳下来,也应该不可能发现此处,而且看着先前用石头乱砸,再想想薛万涛的伤势,林夕便知道他决计不敢跳下来,跳下来恐怕也是个死。

    所以此刻他十分安心,知道自己已然不用再跑,至少停留在此处,便已安全。

    此次他甚至都根本没有动用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便逃出生天,而且是在云秦军队封山,那么多精锐军人和修行者的围杀下逃出生天,所以他自然便觉得骄傲。

    薛万涛根本难以理解林夕的这种骄傲…林夕可以再来一次,自然可以比他更无视真正的恐惧和生死,他平时都可以跳更高的山崖只为修行,他又如何能在这方面和林夕相比?

    ……

    林夕坐着,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的消失,他也看到自己左胸的伤口又在渗出血来,他便明白自己也到了必须马上冥想修行补充魂力的时候,于是他也不再多想什么,就在这刻着“龙光采石”四字的石桩旁空地上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目。

    此时山巅,那一条瀑布旁,薛万涛和黑甲云秦将领沉默的看着因为距离的关系,看上去显得分外小的深潭和那一条蜿蜒流向山外的涧流。

    林夕始终没有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出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薛万涛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平静,但他胸口的黑色绷带上,却是也渗出了些鲜血,这使得他说话起来也显得异常艰难。

    “这条山涧只有一条出口,通往梁河。”面容肃杀的云秦将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同时他的声音也接着传入薛万涛的耳中:“我会封锁住那条出河口,用船以滚刺钢丝网拖曳搜寻。除非他能够再从这两侧悬崖上攀上来,否则他只有插着翅膀,才有可能飞得出去。”

    薛万涛不再说话,他相信这名云秦将领的骄傲和能力,但是看着下方的深渊,他的心中却是充斥着难以排解的愤懑和耻辱,他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了出来,又咳出了一口血出来。

    “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抹去了嘴上的血迹,再次重复了这一句。

    然后他也直接在这悬崖边上坐了下来守着,等待着更多的人到来,封锁住这悬崖两侧。

    以林夕的伤势,从这么高处跃入山涧,怎么想都不可能活着,但他却是又偏偏觉得林夕极有可能还活着,也正是因为自己的这种想法,他此刻心中诸多负面的情绪,却是根本难以排解…唯有见到林夕的尸身,或是亲手杀死林夕,他才会得到解脱。

    ……

    就在面容肃杀的云秦将领飞快转身离开,他在这山巅坐下之时,对面山崖上的一株松树上,一名修行者却是也难掩震惊的看着下方峡谷底部的山涧。

    这名修行者正是那名箭穿巨松,伤了林夕背部的强大箭手。

    在一夜之间,他已然绕到了对面山峦之中,而他来到这片悬崖边时,也正好见到了林夕最后跃下时坠落到水中的情景。他的目力还比一般的修行者要强出许多,所以他看得出林夕的伤势和体力彻底透支的状态,从薛万涛接下来的厉嚎和拼命乱砸山石的失态神色来看,他也看出了林夕是自己跃下去的。

    而看着那令他炫目的高度,他也是无法想象,林夕怎么敢这样跳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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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砍鱼

    林夕伤重,但只是失血和一些骨折以及轻微震伤,不至于死。

    为了不落下物证,他原先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是放在了自己客栈房里,他知道边凌涵见了他留着的纸条,一定会帮他看管着。即便是姜笑依的这柄黑色魂兵,他也是始终死死的抓在手里,直到开始闭目冥想修行时才放下。

    在没有任何外物的情形下,魂力便成了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

    然而他并没有进入冥想太久,便又被一些异动和异声所惊醒,睁开了双目。

    他马上看到,不远处的平地上有不少豌豆大小的绿光紧紧的盯着自己,宛如磷火一般。林夕身上好不容易有了些的暖意顿时一消,但又马上平静下来,看清楚这些绿光不过都是老鼠眼睛。

    眼前这数十头老鼠的体型都比一般的老鼠要大出一倍不止,而且身上的黑毛都是十分浓密,油滑,应该便是擅长游水捕食鱼虾虫豸等物的水老鼠。

    此刻这些水老鼠都是时不时的吱吱出声,慢慢的朝着他靠近过来。

    “欲食人者反被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可笑。”

    看着这些明显想将他当成食物的肥硕水老鼠,林夕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

    此刻他的左臂和右手腕还几乎无法动作,但体内已经有了些气力,这些肥硕的水老鼠自然也奈何不了他,昨夜至现在他本身除了喝了些溪水之外,便没有再吃东西,此刻正好就是饥肠辘辘,再加上在青鸾学院野外求生课程之时,这种肥硕的老鼠已经算是美味,此刻用来充饥,正是再好不过。

    只是数息的时间,眼珠在黑暗之中发出绿光的水老鼠却是越聚越多,密密麻麻,至少已在百条之上。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石滩上突然哗啦一声水响,溅起一片片瓦片大小的水花,又溅湿了他半边身子,就在他吃惊转头之间,数条几乎有半人来高的黑影从水中飞扑而出,哗啦一声,带着更多的水浪涌入了水老鼠群中。

    原本气势汹汹的水老鼠都是仓皇的四散奔逃起来。

    “啪嗒、啪嗒”…这数条黑影在地上连连作响,吞食逃避不及的水老鼠。

    初始林夕还以为是什么水獭等物,但是看得清楚,却发现是四条银白色,身体表面无鳞的大鱼。

    “银婆龙!”

    林夕愣了一息的时间,待得看清楚这身宽体长的大鱼鼻子却是有些像猪鼻一样肥大,在地上飞快爬行,身体和地面相击得啪啪作响,只是靠两条粗大的鱼鳍,他就顿时反应了过来,拼着浑身的伤痛,惊喜至极的猛的站了起来。

    银婆龙,当地人也叫银江豚或是银江.猪,这是云秦独有的一种介于娃娃鱼和江豚之间的大型鱼类。

    这种鱼类虽然不像娃娃鱼一样长脚,但是腹下两条鱼鳍却是分外有力,可以在陆地上飞快爬行甚至跳跃,而且可以离水大半日也不死。

    这种银婆龙是食肉,江中的大鱼,岸上的鸡鸭甚至不大的猪羊都能拖入水中吃掉。

    此刻这些银婆龙应该是被这些大量聚集的水老鼠的气味吸引过来,上岸掠食,但这银江豚和铁头狗鱼一样,也是极其稀少,但对修行者来说是大补之物,用于补充体力和疗伤,效果比起这些水老鼠肉,自然要好出不知道多少倍。

    林夕此时用“饥寒交迫”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些对修行者大为有益的银婆龙对他当然更有吸引力。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站起来,却是也引起了这四条在地上啪啪做响的银婆龙的注意,啪嗒一声响,一股水腥扑面而来,一头银婆龙竟是一条就跳过了三米多的距离,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

    林夕顿时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们是要玩橄榄球么?”

    被这样一条大鱼一头撞倒,感觉冰冷滑腻的鱼头死死的拱在自己的身上,林夕初始还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但让他马上有些骇然的是,啪嗒一声大响,又是一条银婆龙跳到了他身前,一口就朝着他的面目咬了下来,要将他的整个脑袋吞进口中的架势。

    林夕来不及思索,抬起右手,狠狠的击入了这条大鱼的喉中。

    等他一击击出,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右手手腕受伤,整个手掌都用不出力,根本无法像自己意识之中,飞快的一抓抓破这条大鱼的咽喉。

    但“嗤”的一声,就在他身影微僵之际,这条银婆龙的口中却是冒出了一条血浪。

    这条银婆龙吃痛,吐食一般喷出一股气流,整个身体往后一缩。

    林夕顿时反应过来错有错着,原来林夕双手都难以动作,那柄黑色长刀虽然被他勉强从手中脱出,但还是有布条连在他的手上,此刻他这猛力伸手一击,却是也将这柄刀带动,在这条银婆龙的嘴上斩了一记。

    “…你们是想要压死我啊?”

    但他却还来不及庆幸,又是一条银婆龙却是又已经跳了过来,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差点压得他吐出了一口酸水。

    这猛力的一压,使得林夕在这个时候都不由得想起了他在之前那个世界电视上看过的格斗节目的一个画面:一个肌肉男爬上了擂台的绳圈,然后狠狠的跳下来,压在躺倒在地的对手身上。

    内心啼笑皆非的林夕还没来得及缓过气来,只觉自己的一条腿又被咬住,接着一股大力涌来,哗啦一声水响,等到身体被一下子拖入水中,他才反应过来,被一条银婆龙咬住了脚,硬生生的拖入了水中。

    一落水,四面水浪袭来,林夕根本难以用出气力,又只觉一团黑影猛的撞在了自己的身上,撞得他整个身体都在水中猛的一弓,张开大口,连喝了几口冰冷的涧水。

    “回去!”

    在水中扑腾,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林夕在心中喊出了这两个字。

    在一阵熟悉的景物变幻之中,林夕回到了片刻之前,一大群水老鼠出现,这几条银婆龙即将上岸之时。

    他的脸比苦瓜还要苦,心中极其的无语,觉着异常的丢人。

    即便是在此次的围捕,从那么高的峡谷上跳落下来,他都根本没有动用回到十停前的能力,但是被这几条口中都没什么牙齿的银婆龙逼到动用了这能力。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缩了缩身子。

    就在他身子一缩之时,哗啦一声,一片水花从他身后的石滩上飞溅了出来,四头银婆龙带着片片水光从水中跳跃而出,瞬间让水老鼠群陷入末日恐慌。

    林夕站了起来。

    啪嗒一声大响,一头银婆龙跳了起来。

    “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还要来撞我,我砍..。”

    林夕看着这头银婆龙,自言自语,然后用尽全力抡动了自己的右手。

    连在他手上的黑色长刀由布条带动,像唐可教他的脱手一刀一样,狠狠的斩了下去,落在了跳过来的银婆龙头上。

    银婆龙重重落地,跌落在他的身体前方,扁平的脑袋被切开了小半。

    “我再砍。”

    林夕再次全力抡手,锋利的黑色长刀又化成一条黑光,斩在了第二条跳过来的银婆龙身上。

    “噗!”

    这条银婆龙身上也顿时冒出了一条血浪,也坠落在林夕身前的地上。

    另外两头银婆龙也终于反应过来林夕并不是它们的盆中餐,啪嗒啪嗒连响,也不敢再捕食那些水老鼠,返身朝着水中跳回。

    若是林夕平时未受伤时,估计可以轻易的将这两条银婆龙也全部留下,但此刻林夕每剧烈动作一下,都要付出不少代价,看到这两头银婆龙逃跑,林夕也只来得及奋力的用脚一挑,挑起了一条大石,啪的一声,正好压在其中一头跳到石滩上的银婆龙的身上,压得这头银婆龙发出了娃娃鱼般的一声嘶鸣,在石滩上扭动却是已然无力挣脱。

    但另外一头银婆龙林夕却是也已经追赶不及,噗通一声,只是溅起一大片水花,便踪迹全无。

    林夕看到第二头被自己斩中的银婆龙还有余力,便又是狠狠抡臂,黑色边军长刀几乎将整个鱼头都切了下来。

    完成了这一击的林夕大声的喘着气,浑身又好像裂开般的痛,但是用脚踢了踢身前其中一头银婆龙,他的唇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往上翘了起来。

    虽然有一头跑掉了,但这三头银婆龙,每一头的分量都至少有七十余斤,光是一头就已经够他吃上个两天了。

    眼下林夕本身已经饥肠辘辘,转眼看到前方平整石地上堆着的大量枯朽木材和那些干燥朽掉的粗麻绳,他便知道即便自己双手不方便动,但用学院课程中学到的绳锯木法应该取火不难。就看这个岩洞内里到底如何,生气火来会不会有烟气飘散出去,能否可以找到用于烹煮东西的容器。

    因为按照青鸾食补册子上的记载,这银婆龙身上最精华的部分是表面一层银白色的厚皮,这层厚皮久煮过之后便会融化成银白色的胶膏,滋补效果会完全的发挥出来。而出了这最为精华的部分之外,这银婆龙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是和铁头狗鱼的肉一样大补,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岩洞里,如果不是经过烘烤或是炭包等处理的话,那一天下来其余的生肉就会无法食用,那对于修行者来说,可是真正的暴敛天物了。

    尽力的用脚将三头银婆龙都拨到了石地上,又踢了几块木板围了一围之后,林夕便朝着这个昔日采石场内里走了进去。

第三十一章 想到炖鸡和杀人

    外面已经是炎热的夏日,但这岩洞之中却是一点热意都没有,相反十分阴冷。-

    那些水老鼠于顷刻之间已经跑得踪迹全无,倒是使得这个岩洞显得干净。

    沿着平地再往里走了十几步,林夕看到地都是一条条的凿痕,他顿时明白这一块平地也并非天然生成,而是为了采石方便而凿平。

    再往前走了几步,却是霍然开朗,林夕赫然看清,好像进入了一个空旷大殿,中间堆着无数乱石,其中有些已经是凿成了长条形的方石,有些却是完全不规则的大石。

    这大洞里面的许多角落都堆着一堆堆的圆木,表面光滑,还没有腐朽,林夕知道这应该是当时运送石材所用的滚木。

    就在左手侧不远处,他就看到了数个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室。

    林夕先行走入了这几个石室,他马看到这几个石室之中一片狼藉,但还有残破的灶台,显然当时的采石工许多时候都在这里面吃住。

    只是查看到第二间石室,他的嘴角就又忍不住扬了起来。

    一个陶罐。

    在废弃的灶台旁,有一个破了口的普通黑陶罐,罐身和罐中落满了灰尘,但除了缺了个口之外,却是完好的。

    “这也应该算是个文物了…要是在那个世界,用来和以前一样煮东西吃,那就是有点奢侈了。”

    林夕自言自语的轻笑了一声,他几乎已经确定,既然当时的采石工都直接在这里面烧煮东西吃,那这里面生火通气应该便不会有什么问题,按照他在青鸾学院中的所学,这种洞窟只要超过数十米的高度,只要没有直直下的通风洞口出去,升火时的烟气便会在山体缝隙之中冷凝和过滤掉,尤其这采石窟又在山峰底部,即便有直直下的通道,两三百米的高度,一个烧旺的小火堆的烟气也几乎不可能透到山体外被人察觉。

    但若是这个采石场还有别的进口,在这里大吃大喝,结果有人轻易搜了进来,那便是真正的乐极生悲了。

    所以虽然此刻林夕真是连一步都不愿意多走,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马将那三头银婆龙挪来这里先填饱肚子的想法,继续朝着这个采石窟内里走去。

    只见里面不远就又是一个大洞,不见任何出路,地到处都是泥土,生长着一些地衣等物,这大洞更高,林夕抬头看时看到许多山石裂缝,有许多条藤蔓般的树根却是长长的垂了下来,有些甚至触及到了这山洞的底部。

    看到这个采石洞窟只是进深不到百米的两个相连大洞,林夕顿时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只要找不出他来,他便根本不急,只要伤势略好,即便三头银婆龙吃完,他也可以想办法捕水老鼠,捕鱼,在这采石洞窟中撑多久都可以,但东林行省调动的万军人和那些修行者却不可能始终等着。

    这种博弈,只要一方已经不需着急,那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一些石耳、地衣之中,也有对修行者来说大补的种类,而且即便只是普通能吃的地衣,在这个采石洞窟里面对于林夕来说也算是蔬菜,不然银婆龙的肉再好吃,没有些别的调剂一下口味,也会觉得异常腻味。

    修行本身是件枯燥的事,但修行者本身,就是可以将之演化成很多有趣的事,这个世的很多事,本也如此。

    在确信自己体力还没有问题,坚持走向一片地衣长得很密集的地方时,林夕看到这个里面的大洞没有任何采石的痕迹,应该是这个大洞的山石之间本身有许多裂缝,夹杂着泥土,不甚严密,采石起来容易塌方,所以才在外面那个都是坚硬岩石的洞窟开采。

    看着地面生着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石地衣,因为只有左手五指才能略微动作一下,所以林夕便用脚在地刮来刮去,设法将厚厚一层的地衣先聚集一堆,接下来再设法包起来带出去。

    就在他已经刮了约有两三斤分量的一堆时,前方那些从这山洞顶部长下来的一些老藤般数根生长着的一些植物,却是让他觉得十分眼熟。

    青鸾学院的野外求生课程教的东西本身极杂,尤其各种洞窟本身便是在野外的修行者获取食物的很好来源,有关各种洞窟的知识便传授的很多,所以林夕知道那些都是寄生类植物。

    往前走了几步,林夕于黑暗之中彻底看清楚了。

    这是一些小手指般粗细的植株,长度也只有一尺不到,直直的一根赤红色的茎长着一些白色的绒毛,让人一下觉得就像一条小猪尾。

    “赤麻芝!”

    骤然,林夕想到了这是什么东西,一时又是怔住。

    洞中一时寂静无声。

    有点点幽幽绿光在洞壁下方土洞中钻出来。

    这些肥硕的水老鼠看到了站立在这个大洞中的林夕,一时又是瑟缩不敢动作。

    林夕动了。

    他费力的抬起了左手,拔下了一株赤红色的植株。

    因为左臂的肿胀裂痛,他的动作显得十分僵硬困难,看去有些可笑。

    但所有出洞的肥硕水老鼠却是都哗啦一声,全部仓皇的掉头就跑。

    原本在外面坐着的林夕在它们的眼中并不可怕,但那几条银婆龙在它们的眼中却是极可怖之物,而那些银婆龙出现了,林夕却是还好好的走了进来,在它们的小脑袋里,林夕便陡然变得无比可怖。

    ……

    “没有秘籍,可终究还是有些好东西,好歹是个前人留下的采石场啊。”

    林夕看着乖乖躺在自己手心的“小猪尾巴”,心满意足的微笑,有些感慨。

    赤麻芝一般用来炖鸡,味道非常鲜美…而且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而且对于修行者,也是大补……。

    他刚刚终于想到了这东西是什么,便也马想起了这东西的相关记载。

    这种东西本身应该是生长在林地里面的,生长在泥土里面,便能长得更高,更粗壮,但是却没有什么药效,只有寄生在一些老根,生长在这种黑暗无光的环境里面,才会奇特的滋生出一些对于人体特别有益的养分。

    这种东西生来是比较喜欢泥土的,喜欢自力更生,所以生长在林地泥土之中,从来都不会扎根到附近的树根里面,只有被移植在这种树根,接触不到泥土,需要汲取养分的时候,才会无奈的扎根在其它树的树根之中。

    所以这里的赤麻芝都应该是当年那些白云观的道人种的,林夕看到,这里的一些老根,有不少厚大的结疤,当时种在这里的赤麻芝

    …听说当年那些不懂修行,只懂养生的闲散道人都活得很长,所以他们当年一定经常用这种东西炖鸡…说以当年的三茅峰的山林之间,本来应该有不少的赤麻芝,可都被这些不需要念经颂道的闲散道人搜刮了,移植到了这里面。

    后来那些经常用这东西炖鸡的闲散道人们应该都不在了,所以后来没有人知道这山里面的白云观和龙光塔是用哪里的石头建成的,所以这剩余的二十几株,就一直等到了本来只想采些地衣的林夕。

    因为没有人会抢这些东西去炖鸡,因为新鲜的效果会更好,而且吃多了会虚火过旺流鼻血,所以林夕只是采了两株,便卷了一小包地衣走出了这个洞窟。

    当十分小心的用胳膊夹着那唯一完好,只是缺了个口的大陶罐往外走,开始清洗这个至少也几百年的老陶罐时,林夕想到了薛成涛,想到薛成涛在山顶对自己说谢谢,他便又摇了摇头,在心中对着这个不死不休的对手道:“我倒是反而要谢谢你…没有你,我怎么会知道以前白云观的道人,经常用赤麻芝炖鸡呢?若不是你,我又怎么尝得到赤麻芝炖银江.猪是什么味道呢?”

    ……

    洗干净的陶罐装着清澈的山溪水被林夕带回了内里的石室中。

    一个很旺的火堆很快生了起来。

    陶罐被林夕架了去。旁边一块洗干净的木板,堆放的一大堆从三头银婆龙身切下的厚皮,这种大鱼的外皮银白色半透明,十分柔软有弹性,如果让林夕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以他的个性,一定会说“很Q”。

    等到水烧开,林夕将两株赤麻芝和数大块鱼皮丢到陶罐中之后,又切下了一大块鱼肉在火烤着。

    接着林夕开始努力的用尚且能动的左手,做了一副小夹板,然后手口并用,固定住了骨折的右手手腕。

    完成这个步骤之后,肉香已经在这间数百年前采石工用过的石室中弥漫了开来。

    林夕皱着眉头,用刀切下了火表面一块已经烤熟的鱼肉,不顾滚烫,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左胸的伤口已经再次止血,背和身其余的一些刺伤和擦伤也不用去管,唯一要注意的便是双手的伤势。

    他的左手虽然能动,但是臂骨在薛万涛的一记重击下,却是有数次骨裂,此刻每动一下,却都是要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这种忍受疼痛和此刻的赤麻芝炖银婆龙一样,都是薛成涛带来的,而且林夕知道对于自己的修行都是大有好处。

    然而薛成涛,他却是一定要杀。

    不仅因为薛成涛是要杀他的死士,还在于薛成涛在被他斩了左手五指之后,性情变得有些变态,似乎又少了许多人性,而林夕可以肯定,等到他出去,薛成涛知道他未死,性情恐怕会更为变态。

第三十二章 破的是自己的狱

    萧铁冷看着楼阁窗外的那条远山,已经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看得他的面上更冷,好像要结出一层冰来。

    他的面色极寒,心中却是有一股烦闷燥热的气息难以吐出来。

    他知道朝堂之中有不少人欣赏林夕的所为,尤其那些从青鸾学院出来的,本身便有些桀骜不驯的官员。他们对于沐沉允此事的处置本来就有异议,尤其知道了沐沉允的死,知道了接下来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就更是引起了这些官员强力的反弹,尤其那九名坐在重重帷幕之后的老人之中的两个,都已经通过手中的一些势力表达了某种意思。

    然而最让他烦闷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此刻他身后的姜笑依和边凌涵这两个年轻人。

    在云秦朝堂之中,萧铁冷属于清流,是属于无论面上还是私下都是奉行云秦律,十分干净,可以用两袖清风来形容的官员。

    但他和那些宁折不弯的言官一样,却是有一点根本无法逾越,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那就是极其的忠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事实上这个世界,包括林夕所知的那些朝代的臣子血液中流淌着这种思想根本就不奇怪,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是青鸾学院讲师和教授那样的强大修行者,很多官员刚正不阿,和人斗到最后,依仗的也往往是圣命决断。归根结底,还是圣意的力量太大,他们依靠的还是皇帝做主。所以他们自然要以皇帝为天。

    像萧铁冷这样的官员,自然不可能质疑圣意,觉得圣上不公,他只是愤懑这些年轻人为何不遵从圣意,因为他觉得皇帝圣明,今后自然会给这些不俗的年轻人一个交待,一个光明的前程。

    有快速的脚步声打断了萧铁冷对于那条远山的凝视。

    在他转过身来之时,一名传令军士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便将一卷记录军情的简报递到了他的手中。

    “喀!”…

    萧铁冷脚下的木楼板发出了一声难以负载般的声音,他难掩心中的情绪,将手中这卷简报拍到了姜笑依和边凌涵中间的桌案上,“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姜笑依和边凌涵看清了简报上的内容。姜笑依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白,然而眼神却是依旧坚定。边凌涵依旧沉默不语,神色却是竟没有丝毫改变。

    “想必你们没有到过那三茅峰中,没有见过那龙须瀑布,所以你们也不知道,那样的高度往下,在已然受伤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两人这样的反应,更是让萧铁冷难以理解,更是让他出离的愤怒,他厉喝了起来,想将这两名执迷不悟的年轻人喝醒:“难道你们觉得他还会没有事?难道你们一个个陪着那样的人死去,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别的人活不了,但他活得了。”

    然而让他呆住的是,自从林夕离开之后,便一直沉默着,只会说不知道的边凌涵,却是平静的出声,带着自然的自信。

    因为也理解萧铁冷的意思,因为也没有提及“林夕”二字,所以边凌涵也不和萧铁冷玩弄文字游戏,出口说出这一句的同时,只是又在心中想着,自己答应过林夕一定要无条件的相信他,现在她便是要相信他,相信他能够赢得这场至高皇权下的游戏。

    ……

    龙光采石窟的石室之中,盘坐着的林夕睁开了眼睛。

    他面前的火堆中炭火已经将熄,于是他放了些腐朽但干枯的绳屑上去,又放了几片木板,火堆边瞬时变得很旺,照亮了整个石室。

    陶罐中的汤汁便又变得微沸,可以看到数片果冻般的鱼皮在汤汁中慢慢融化,汤汁变得更加粘稠,如同熬得极浓的米汤冷却后最上面凝出的一层乳衣。

    林夕又切了几大条鱼肉上去,慢慢烘焙。

    感觉着丹田之中不停升腾的暖意,感觉浑身的冷意已然尽除,林夕心中便更是安心。

    经过数个时辰的冥想修行,他体内的魂力已经恢复了小半,他感觉得出来那丝丝的暖意对于他身体带来的好处,也知道从此时开始,他的身体状况便将不再恶化,而会开始朝着往好的方面发展。

    随着每一次呼吸,他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和肌肤的微微震颤…因为身体的虚弱和有些位置的疼痛,这种突破到中阶魂师之后才能感觉到的细微震颤,在此刻便显得更加的明显。

    “恩?”

    林夕低头开始查看自己左胸的伤势,他看到自己左胸的伤口虽看上去已经血肉绽裂,十分可怖,但是鲜血却是已然结痂,在魂力的作用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感染的可能,但就在此时,他却是又发出了一声轻咦之声。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感觉出自己的肚子有些鼓胀,隐隐的不舒服。

    修行者的食量虽然大,但也不是真正的无底洞,他很快想明白了缘由,因为先前体力消耗太大,饿得有些狠,这银婆龙的肉质烤熟之后又有点像喷香酥软的松糕,十分独特,而赤麻芝和鱼皮、地衣熬成的汤又异常鲜美,他便吃得多了些,大约一口气便吃了十几斤鱼肉,两大罐浓厚鲜汤。

    因为吃得多,再加上他受伤体虚,便有些消化不了,所以此刻才会感觉有些积食腹胀。

    原本他每日都会习惯性的练习青鸾二十四式和明王破狱,一日不动都觉得浑身气血流动没那么畅快,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此时这种积食难消,按照青鸾学院的教训,最好的方式也就是以动消食,加强气血流动和内腑的震动和蠕动,所以林夕也没有多想,便站了起来,走出了这间石室,开始缓缓的一个个做动作,练习青鸾二十四式。

    青鸾二十四式原本就是调动浑身每一块肌肉和韧带,将每一个杀伐动作舒展到极致,随着头、颈、四肢、腰、腿、足的活动,林夕感觉体内的那些热气流淌得更快,虽然动作之间,很多伤处都是更加疼痛,但是他的脑海之中却觉得异常的爽快,尤其五脏六腑都似乎在滚动,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一套青鸾二十四式炼完,林夕只觉得浑身热气腾腾,浑身大汗淋漓,丹田之中的魂力似乎消减了不少,但胃肠之中却是发出咕咕的声音,有热力似乎弥漫出来。尤其胸口之间,却是泛出点甜甜的血腥气,似乎有一口浓痰堵在那里。

    林夕听从自己身体最本能的感觉,直觉还是不痛快,便又开始缓缓的练习起明王破狱。

    随着一个个瑜伽般的动作慢慢完成,他身上汗水蒸发形成的白气,更是如同在他身外燃烧一般,待到一个吸气团身,挤压五脏的姿势完成,林夕张口一喷,一股白气随着一口紫红色的腥血从口中喷出,足足喷出了六七尺的距离,嗤嗤的散落在地上、

    林夕吐血,停了下来,但他却是不见惊慌,反而只有感叹和惊喜。

    因为那是一口淤血。

    除了身上的外伤之外,他所受的那些冲撞,震荡,也在他体内造成了不少的暗伤。

    那些血肉、肺腑之间的一些淤血,只要养着,随着时间一长,也会慢慢被人体吸收掉,唯有那些极其厉害的经络和血管断裂,大的出血点,才有可能留下很厉害的血块,凝结为血痂死肉,就像一个小小的结石一般,成为修行者体内的隐疾。

    然而此时他体内的许多淤血,却是直接被他迫了出来,此刻他胸口烦闷之意全消,浑身四肢百骸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感觉。

    他双手和左胸伤处,那股**麻痒之意却是更浓。

    这是“明王破狱”的功效…林夕并不知道,这“明王破狱”本身只有学院守护才会传承,但随着刚才那一股内息带着淤血如剑冲口而出,他却是也彻底的感悟清楚了明王破狱的惊人之处。

    明王破狱,破的是修行者自身的“狱”!

    修行者的修为越强,肉身便也变得越为强韧,修行者的身体,对于魂力来说,便也变成了一个牢笼,困住的限制魂力的牢笼。

    魂力要渗透和穿过这个牢笼,便也更加的困难。

    但这明王破狱,却是可以让这个牢笼对于自己的魂力来说变得弱一些,让自己的魂力就像一个个小石凿一样,穿透力更强一些。

    这便是“明王破狱”的最本源奥秘?

    林夕此时有所悟,又想到了对于修行者而言同样也是最为重要的“感知”二字。

    他顿时又想到了在意识之中,那木箱之中闪闪发光的晨曦长剑,以及张院长留在石碑上的话,然后他的脑海之中便一片光明,他想明白了连青鸾的书册上都没有记载,唯有“正将星”和那些“圣师”才能意会,难以言传的道理…这修行者的感知,便是魂力弥散于天地之间,和天地元气的变化,产生的独特感应。

    “怪不得要叫魂力…。”

    林夕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呼了出来,这魂力,和张院长所说的一样,的确更像是精神力,或是意念力。自己先前那个世界的人,更为注重的是对外物,对外面天地,宇宙星空的探索,而这个世界的人,却明显更为注重对自身这个天地的探索,对自身力量的挖掘。

    …..

    感觉出明王破狱对自己的状况更为有利,林夕便暂且不炼青鸾二十四式,专心的练习明王破狱。

    在一个个古怪姿势牵动的血肉、内脏和气血的蠕动下,林夕的魂力消耗得比平时快了数倍。

    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几乎在魂力消耗一空时,浑身大汗的林夕便已经觉得肚子饿了。

    他坐了下来,一口气喝完了罐中的汤,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取了一块足有六七斤的熟鱼肉吃了下去,这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添了些柴火,调了下火势之后,便又开始闭目冥想修行。

    因为他不急,所以接下来的两日,他都是心无旁骛,冥想修行醒来,便修炼明王破狱,耗尽魂力之时,也是精疲力竭,饥饿难当,便又马上吃东西喝汤。

    只是两日下来,林夕便惊喜的感觉到他身上的一些小伤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他的左手动起来,也几乎没有了太大疼痛的感觉,而他非但再没有积食难消的感觉,食量反而是大增!

第三十三章 他的头发飘了起来

    这银婆龙的肉烤熟后虽然酥松,别有一番风味,但比起铁头狗鱼的鱼肉却要难消化一些,而且每日里林夕还用两根赤麻芝和地衣熬汤,这赤麻芝的养分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消化。

    按林夕原本的食量,在一天吃掉两根赤麻芝的情形下,每餐只要吃十四五斤银婆龙鱼肉便已足够吃得饱。

    但是这两日下来,他一餐却是能够吃得下近二十斤的银婆龙肉,而且一个多时辰的修炼下来,他就又感觉肚中空空,有些饿得发慌。原本一天三餐便已足够,但现在他却是一天至少要吃个四餐。

    他的伤势,加上明王破狱,使得他的身体比起平时更加渴求养分的补充。

    只是三天的时间,三条加起来足有两百几十斤的银婆龙身上有价值的鱼肉全部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也只是这三天的时间,林夕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体内的肌肉更加紧实坚韧,身上肌肤的细微震荡和波动越发的清晰。

    ……

    崖上流瀑之旁,薛万涛依旧没有离开,依旧守着这两条峡谷。

    他的身后的一些林地也已经被砍伐掉,建了一片临时的行军营帐。

    从他的位置往下看去,那一条显得异常狭小的山涧之中,有五六条船依旧在不停的搜寻着。

    有医师在营帐中为他煮药,但是他换下的绷带上却是依旧有些脓血和黄水,因为先前大怒投石,再次崩裂伤口,所以他的恢复并不是特别理想。

    越是如此,薛万涛便越是想不明白,越是不能平静,以至于他身上激荡的一些气息,时常震起身周的一些细尘,震得他前方的崖上的几株细弱的黄色小野花都时不时的颤动着。

    三茅峰中的溪水,潭水,都汇聚到了下方两条峡谷中间的这条山涧之中,这条山涧中的水流,又流淌出山,成为了外面梁河的源头。

    那处通河的口子,已经钉上了木桩,铺设了滚刃、钢网,完全被封住。这两侧悬崖又被他和许多精锐军人镇守着,即便林夕还活着,那在还有许多人驾船搜寻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在水里泡着。

    即便从这高到让他都根本不敢跳的高度跳下之时,林夕没有受其它的损伤,光是那左胸的伤势,泡在水里两天也已经足以致命,然而林夕的尸体却始终没有被发现。

    “难道你真的能插翅飞了不成?”

    薛万涛看着下方一条努力靠近瀑布的船只,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面容肃杀的云秦将领便站在那条船的船头。

    在十余名熟悉水性的强壮军士合力划桨之下,这艘大船终于顶着瀑布落下,扩散出来的激流靠近了瀑布下方的深潭。

    飞洒出来的水珠和水雾染湿了他身上的黑甲,又形成一条条透明的小溪流,在他的甲衣上飞快的流下,看着眼前的深潭,这名见惯了鲜血的云秦将领却是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寒意出来。

    他没有看到林夕的任何踪迹,却是看到了深潭之中一些棱角被磨圆了的山石如同怪兽一般在水中潜伏着。

    他当日在崖上看不清这里水位的深浅,根本不敢往下跳,而此刻看清楚了,却是更加不敢跳。

    这些山石的数量并不少,任何一块对于从高空坠落到这里面的修行者来说都是致命的。他看到这深潭之中的景象,已然相信林夕不可能活着。

    但是林夕在哪里?

    云秦将领忍不住微微的摇了摇头,感到莫名的挫败。

    ……

    此刻云秦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着林夕在哪里,甚至有一名身穿青鸾学院黑袍的讲师,也已经走出了龙蛇山脉,朝着三矛峰而来。

    但谁也没有想到,林夕却是在悠然自得的在钓鱼。

    他知道外面那些围捕他的人,大约要个十来天才会彻底死心,所以他可以耐心的在这里面再修行个七八天。

    里面大洞里面的七根赤麻芝还可以满足他三四日的修行所需,但他也不委屈自己的肚子。

    他的左手已经可以活动自如,所以他很轻松的用银婆龙的鱼骨做了鱼钩,用洞里那些树根的皮做了鱼,在石滩外放了一排钩子。

    时而有肥鱼咬钩,被林夕甩上石滩。

    鱼肉被林夕用来煮汤,鱼鳞和内脏被林夕丢到内里山洞之中。

    那些肥硕的水老鼠被这些鱼腥味引了出来,在发现林夕并不管它们,又享用了这些对于它们可口的食物之后,这些肥硕水老鼠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也开始不觉得林夕有多么可怖,甚至被林夕那间石室散发出的香气吸引,动起了那间石室里吃食的主意。

    然而在最胆大的十几个同伴反而成为了石滩上的诱饵之后,这些肥硕的水老鼠也终于明白了林夕虽然对它们并没有大的兴趣,但并不代表着林夕容许它们肆无忌惮,所以内里的山洞和这外面的采石大洞之间,便似乎有了道无形的界限,这些肥硕的水老鼠平日里在里面享用林夕丢进去的鱼鳞和内脏,却是不敢出来一步。

    先前的鱼钩被林夕收了。

    有十几头水老鼠被他用那些树根皮制成的鱼线牵着,绑在那根原先用于栓船的石桩上,在一开始惊惶的拼命逃窜刨动,发现挣脱不了鱼线,耗尽了力气之后,这十几头胆大闯入林夕石室的水老鼠瑟缩的在石滩上挤成了一堆。

    有一条银白色的大鱼从黑暗的水中游了过来。

    闻着那熟悉的水老鼠气味,又看清楚石滩上的十几头水老鼠之后,这条银婆龙顿时掩饰不住的贪婪,尾部用力的拍打在了水中,下一刻就要和水脱离,跳跃到石滩上。

    这条银婆龙后方的水中略深处,还有一条身型还略微大些的银婆龙。这条身型略大的银婆龙是当日从林夕手中逃脱的那条,它虽然也垂涎美味,但是那日的遭遇让它觉得这地方凶险,所以它原本便不敢上前。

    但此时前面那条银婆龙猛力拍水,跳跃而出,它却是也忍耐不住,如同完全忘记了先前自己脑中觉着的凶险,哗啦一声,反而是更加不顾一切,冲水而出,反而抢在了那条银婆龙的前面。

    这原本是这个世间的悲哀,原本自己有计较,但看着别人去做,便也因利欲而忘了先前的计较。

    两条银婆龙一前一后带着水花落地。

    先前那条体型略大的银婆龙抢先张开了大嘴,一口吞下了那十几头肥硕的水老鼠,骤然觉得十分满足。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色光从不远处落下,嗤的一声,穿透了它身旁那条银婆龙的身体,又当的一声,发出了和坚硬石头撞击的声音,牢牢的将那条银婆龙定在了地上。

    这条银婆龙终于想到了自己先前所想到的可怖,惊惶的想要跃回水中,但它却是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扯住了。

    这股力量来自于它的腹内,来自于绑缚在石桩上的那十几条鱼线。

    即便此时,它还舍不得吐出吞入腹中的食物,还想用力的挣断那十几根坚韧至极的鱼线,所以它的身体徒劳的重重坠落在地。

    林夕出现在了它的身边,拔出了钉在地上的黑色长刀,然后穿透了它的身体。

    ……

    内洞里当年白云观的道人们用以炖鸡的赤麻芝终于被林夕炖汤炖完,在两条银婆龙的鱼肉还没有完全消耗光时,林夕听到了绳索崩断的声音。

    有一根绑着吊钩的鱼线被大鱼拖断了。

    林夕的双手都条件反射似的动了一动,然后他右手上绑着两块小夹板的不甚结实的麻绳也断裂了,两块简陋的木夹板从他的手腕上掉了下来。

    他怔了怔,想要伸出右手去提那柄黑色长刀试试,但是伸出了右手之后,却还是觉得有些不敢,只是先将右手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动了动右手的五指。

    接着他听到了只有他听得到的开花般的轻微声音,他惊讶的转头垂下,看着自己的左胸。

    有一片血痂微裂,内里的肌肤,却是光滑如新。

    接着,他感觉到似乎有风在吹动着自己的肌肤上的汗毛,吹动着自己的头发。

    但是此时无风,这种感觉,来自他的体内。

    于是他更为惊喜,在那根刻着龙光采石的石桩上坐了下来,感觉着这种气机,并开始思考修行之事。

    没有沉思多久,他又站了起来,然后抱着一块大石,走下了石滩,走入了漆黑一片的水中。

    直到实在憋气不住,连连呛水,被真实的死亡恐惧包裹之时,他才在心中喊了声“回去。”

    冥想修行…青鸾二十四式…明王破狱…在如同无穷幽冥地狱的黑暗水中,用真实的死亡恐惧磨砺心神…。

    这样的连续修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条银婆龙的鱼肉全部被他吃光了,他先前钓到的那些烘烤好的鱼也全部被他吃光,然后林夕终于停了下来。

    岩洞中依旧无风,但是他已经散乱不堪的头发,却是慢慢的飘动了起来。

    一股奇异的震荡之中,他有些枯结的头发之中的一些污垢粉尘,也被震得飘洒了下来,有一股隐隐的光泽,却是由他的体内,注入了他的发丝之中。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便陡然觉得这地方有些呆不下了,然后他便不管还在煮着的一锅普通鱼汤,不管那还燃着的炭火,提着黑色的长刀步入了水中,离开了这个昔日的采石窟,没有回头。

第三十四章 他从山中来,带着兰花香

    林夕从水里冒了出来。

    林夕从水里冒了出来。

    外面正是黑夜,但比起采石场里面却是亮多了,所以林夕看得更为清楚。

    他没有顺流而下,而是出了水,沿着崖壁直接往上攀爬了起来。

    有月光。

    清澈的溪水在他的肌肤上流淌下来,使得他的肌肤看上去更加光滑,更有弹性,充满一种隐而不发的力量。

    他的黑发在黑夜中缓缓飘动,新鲜的山风吸入他的胸肺之中,让他更加满意自身的状态,只觉得自己宛如彻底重生般鲜活。

    月光下,林夕慢慢的攀上了山巅。

    他无声的放眼四顾,看到了对面崖上有人驻扎过的痕迹,却是再没有看到有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于是他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浑身的肌肉和骨骼之中,发出了一阵阵轻微的爆响,然后他舒爽的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入了后方的山林。

    月光下的山林更显清幽,林夕突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幽淡香。

    被这幽雅暗香吸引,略有惊讶的林夕走到了一株老树下,然后他恍然,原来是一丛开着微紫小花的兰花。

    ……

    山脚下,一个小村落,一间座落在小渠旁的房屋中,一名头缠布巾的普通妇人正在揉面。

    这种面粉用力揉过半个时辰,再用大石压紧,做出来的汤团就会十分的细腻柔滑。

    突然之间,这名专门给汤团店做面的妇人感觉有人在看她,她便惊讶的转过了身去。

    然后她惊讶的张大了嘴。

    她看到有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对着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名年轻男子的上衣已经几乎全部破碎,但是让她发愣的是,这名年轻男子却又偏生给她异常洁净之感。

    再加上这名年轻男子的羞涩和有礼,她便直觉对方不是坏人,没有发出什么惊呼声。

    然后她看到了年轻男子手中连着一大捧泥土的一丛淡紫色兰花。

    “你是城里的采兰人?”

    这名也有些羞涩的普通中年妇人便有些反应了过来,搓了搓粗糙的双手上的面粉细粒,好心道:“是出山太晚迷了路,到现在才出来?有什么要帮忙的么…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

    “不过恭喜你,找到了这样一株兰花。”空气中淡淡的幽香传来,这名平日里只和热气、面团为伴的妇人看着年轻男子手中的淡紫色兰花,又有些钦羡的说道。

    兰花在东林行省一直都很名贵,省城中便有采兰人,云秦兰花又以深色为贵,这样一丛紫色兰花,便是要值许多银两。

    年轻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帮他准备什么吃食,只是不好意思的转头看着屋外的晾衣架。

    晾衣架上有一件洗干净的普通男子粗布衣衫。

    中年妇人顿时看明白了,纯朴的笑了笑,道:“要去省城里面,衣不蔽体的确是不成,如果你不嫌弃,这件衣衫便送给你好了。”

    “谢谢。”年轻男子也笑了笑,明显倒是觉得自己反而太过拘礼了,于是他走上了前来,将手里捧着的那一从兰花放在了妇人面前的窗台上,“这丛兰花也送给你吧。”

    “这…”这名妇人一呆,知道这兰花贵重,当即便要推辞,但年轻男子却是朝她摆了摆手,取了那件衣衫,几步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中年妇人宛如一梦,但面前散发着清雅暗香的兰花却是真真实实。

    她知道这丛兰花可能至少值她一年的辛勤劳作报酬,但看着那瘦弱却鲜活的花朵,闻着这清幽的香气,她却是越看越喜欢,却是舍不得拿出出售,终于找了一个干净瓦盆,细细的种好。

    她满心喜欢。

    ……

    皎洁月光下,面容肃杀的云秦将领坐在河滩上,看着那些跟随了他许久的下属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冷峻的面容上也现出了一些柔和的线条。

    数十名身穿黑甲的云秦军人在梁河的河滩上埋锅造饭。

    十几天过去了,林夕依旧没有出现,宛如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修行者和军队已经相继撤除,封山令已然解除,那些拦住三茅峰山涧至梁河出口的几层钢丝网也已经全部收了起来,虽然没有对围捕林夕起到任何的作用,但是这几张钢丝网上也是挂住了不少大鱼。

    尤其其中的许多条还十分鲜活。

    他属下那数十名身穿黑甲的精锐军人便是在兴高采烈的从这些钢丝网中将最为鲜活肥美的大鱼拿出来,刮鳞杀鱼做菜。

    这名云秦将领知道他这些下属少有像这样放松和开心的时候,所以他的心情便也受了感染,也是因他们的开心而开心。

    “陆大人!”

    然而就在一些杀净的鱼已经入锅,热油的香气已然在这河滩上扩散出来之时,突然有一名军人的急促惊呼打乱了这平静。

    “怎么?”

    这名云秦将领的面容顿时变得更加冷峻起来,他知道必然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发生,只是一个纵跃,便跃到了那名军人的面前。

    那名军人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条剖开的大鱼递到了他的面前。

    借着月光,他马上很清晰的看到,鱼腹中有一个鱼钩,一个用鱼骨制成的简陋鱼钩,连着的断裂鱼线,是用树皮制成。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霍然转向那条山涧的方位。

    一股不可思议和震惊的情绪,瞬间充斥到他身体之中的每一个部位。

    那条山涧在先前全部被彻底封锁,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人在里面捕鱼…即便是捕鱼,也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简陋的东西。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林夕!

    林夕还活着…他一直在那山涧里面!

    所有知道有变的黑甲精锐军人全部瞬间聚集了过来,他们也都马上看到了大鱼腹中的这个鱼钩,他们也顿时反应了过来,顿时沉默和不可思议的震惊在这群人中蔓延了开来。

    ……

    ……

    炎热的午后,在许多人都忍受不了外面的酷热和困意,开始午睡之时,一名年轻人走进了东林行省的省城。

    大概是觉得阳光太过刺眼,他拿了一张莲叶遮挡着阳光,看似有些漫无目的在城中街道中走着。

    除了面目显得俊俏些,身上分外显得干净些,这名年轻人根本没有引起省城中普通百姓的注意。

    然而就在这名年轻人进入了省城,走了不到千步的路之后,省城原本平静祥和的午后突然变得异样喧嚣了起来。

    有许多人围上了这名年轻人,然后有更多身穿官服的人到来,甚至有铁蹄声响了起来,有不少军人,朝着这片街道涌了过来。

    手持着一张莲叶的年轻人只是安静的等着,站在一株柳树的树荫下,平静的打量着身外那些怀着各种难言情绪的官员和军人,看着终于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萧铁冷,他人畜无害般的呵呵一笑,道:“萧大人,出了什么事么?怎么这么多人如临大敌的样子?”

    ……

    省城一处幽静府邸的小院之中,有一口池塘。

    薛万涛看着这口池塘之中的金鱼,然后喝下了一碗很浓很苦的药。

    他换下来的纱布上终于不见血迹,伤势终于开始好转。

    有急促的脚步声闯入了他的耳中,一名侍从飞快的进入了这个小院,一副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只在这小院门口停了下来,垂下头,颤声道:“林夕还活着…出现在了省城。”

    “喀嚓”!

    厚瓷药碗在薛万涛的右手中裂成了碎片,他的脸略微抽搐,一片片激碎射出的瓷片射入了他面前的池塘之中,不少刺入了游动金鱼的体内,他面前的池塘,变成了一个泛血的血塘。

    薛万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他感到了空气之中游动着的杀意,来自他身上的杀意,还有来自省城中,他想象中的某处,林夕身上沁出的杀意。这杀意只是来自于他的想象,却是无比的真实。

    差不多相同的时候,省城之中另外一个院落之中,姜笑依和边凌涵也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走出各自房中,只是看了一眼进入的刑部官员的脸色,边凌涵就笑了起来,她笑得露出了牙齿,将这十几日之中的担心和阴郁全部笑了出来,以至于她这个平时十分柔弱的少女在此时也充满了桀骜不驯的意味。

    她看着这名刑司官员,有些骄傲的问道:“林夕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

    刑司的房子都很高,色调都很冷硬,所以便是在夏日也有些凉沁沁的。

    林夕很随遇而安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他的周围坐着七名五品以上的官员。

    萧铁冷就坐在距离他最近的座位上,面无表情的喝茶,一时没有谁开口说话。

    蓦的,林夕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着门口笑着摆了摆手。

    姜笑依和边凌涵从门口走了进来。

    看着身上并没有缺少什么东西,精神奕奕的林夕,两人也都是彻底放下了心,也都是呼了一口气,对着林夕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萧铁冷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的声音冷冷的响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门口午后的阳光又被人影遮挡,身穿着官服的薛万涛,也从门口走了进来。

第三十五章 要我脱衣,这代价不够

    林夕没有马上回答萧铁冷的话,他只是微笑着看着走进来的薛万涛,看着对方阴厉到了极点和有些发青的面容,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薛万涛的左手缠着纱布的半截断掌上。

    薛万涛的这只手微微的动了一下。

    并非是因为痛楚,而是因为林夕的微笑之中充满着嘲讽和挑衅。

    而且他很清楚,林夕故意看他的手,本身便是最直接的挑衅。

    他便感觉出来,林夕对于他的杀意,是真的弥漫在这夏日的空气之中。

    在场的官员也都感觉出了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意味,尤其那名头发发白的老刑司官员,脸色便更苦了一些。

    “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

    萧铁冷的看了走进来的薛万涛一眼,目光微沉,却是又冷冷的重复了一遍。

    林夕看着姜笑依和边凌涵坐下,又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萧铁冷,道:“萧大人是在审案?”

    萧铁冷看着林夕点了点头,因为这些事让他觉得有些虚伪,所以他便根本不想有任何的废话,道:“沐沉允一案,你有重大嫌疑。”

    林夕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这些时日我只是随便走走,往东走,在一片荒地停留了这么多天,然后又走了回来。”

    萧铁冷面无表情道:“为何要走?为何要停留野地?”

    “修行有所感…感觉关口将至,一鼓作气修行。”林夕微微一笑,道:“萧大人也是修行者,想必应该能够理解。”

    萧铁冷面色没有变化,接着问道:“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没有。”林夕简单直接的摇了摇头,笑了笑。

    “你不想辩解,但是有人却是指证你。”萧铁冷看着他,道:“指证你便是当日遁入三茅峰,被追捕的凶手。”

    “是么?”林夕笑得更加灿烂了些,道:“那这人是谁?”

    萧铁冷不喜欢,也不想玩这种心知肚明的游戏,所以林夕的笑容和这句话让他心中更加的烦闷,只是这火不不知道向谁发去,所以一时脸色有些黑,沉默没有说话。

    “是我。”

    已经坐下的薛万涛冷漠的出声,他看得出林夕的挑衅,所以他也用平静和冷漠以及现在讽刺的目光反过来挑衅着林夕。

    “你是谁?”林夕眉头微挑,不屑的看着薛万涛,淡然道。

    “你该称是哪位大人。”薛万涛嘲讽的看着林夕,道:“你即便装作不认识我,也总该认识我云秦的官服,总该懂得尊卑和守礼。”

    林夕撇了撇嘴,正要开口说话,却是又顿住,看向门口。

    厅中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不禁望向了门口。

    门口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了进来。

    整个原本阴凉的厅堂的温度因这人的出现而再次下降了几度。

    那名一直在心中叹气的刑司老官员心中咯噔一下,头皮有些微微发麻。

    这是一名面容有些平板的中年人,手脚都是十分粗大,并不符合云秦人的审美观,但是他身上穿着的是青鸾学院的黑袍,他身上带着龙蛇边关独有的瘴气味道。

    这是一名在龙蛇边关行走的青鸾学院讲师。

    他没有穿着官服,身上的黑袍在这种时候显得有些过热,但是他的身上却是一滴汗珠都没有,他淡然一扫在场的所有人时,却是自然有着那种孤鹰俯瞰众生的桀骜意味。

    虽然林夕和姜笑依、边凌涵也都从未见过这名青鸾学院的讲师,但是看清这人的瞬间,林夕等三人还是马上面容一整,站了起来,认真的对着这名穿着麻草鞋的黑袍讲师躬身行礼。

    这名黑袍讲师对着三人微微躬身回礼,然后缓缓走到萧铁冷的面前,抽出了一卷边军的漆印文书递给萧铁冷,道:“我是郭放鹰,这是龙蛇边军为我开具的身份证明…我只是按学院的意思,过来看看。”

    萧铁冷心中微寒,点了点头,拆开文书。

    黑袍讲师自顾自在一边坐下,道:“我青鸾学院不会插手这朝堂中事,而且我有其它要事在身,很快就要离开,所以你们可以不用管我继续…”

    林夕又忍不住笑了笑,从这名黑袍讲师方才对他回礼时的目光之中,他看出了不加掩饰的赞赏之意,而且他十分清楚现在青鸾学院尽管有许多不同声音,但还是在夏副院长的意志下运转,既然这名黑袍讲师能够代表青鸾学院而来,那自然是佟韦那样的老师,而并非是徐生沫那样的老师。

    若真是不插手这件事情,那这名讲师又怎么会来到这里?而且他说很忙,要很快离开,意思就是不要太耽误他和青鸾学生的时间。这便是不加掩饰的骄傲和威胁,所以林夕觉得十分好笑,知道这些云秦官员此刻的心中一定和夹在婆媳之间的老实男人一样很苦。唯一让林夕觉得有些不过瘾的是,这些讲师还是太过孤傲,在他看来,最后那句再加上点,变成“你们可以不用管我继续…但我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名我们青鸾学生被冤枉”,会更加的有趣。

    萧铁冷看完了文书,对着这名黑袍讲师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转头看向薛万涛。

    薛万涛看到了这名黑袍讲师冰冷不屑的目光,也看到了林夕的得意,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却是冷漠的笑了起来。

    若是在之前,他或许对青鸾的人终究是要保持着敬畏,但是此刻在他的心中,他和林夕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所以他根本不用因为青鸾讲师的到来而顾忌什么。

    “林夕,你是不是要说你之前从未见过我?”他冷漠的笑着,看着林夕,冷冷的质问道。

    林夕很自然的点了点头,道:“是啊。”

    “我要的便是你这句。”薛万涛也笑了起来,看着林夕道:“既然这十几日你一直都未现身,既然我们之前从未见过,按理我便绝不可能知道你的修为,更不可能知道你身上的伤处了吧?”

    青鸾讲师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像走累了,歇着的平常表情,似乎这一切真和他无关,姜笑依和边凌很却是心中都一紧,若是林夕衣内有什么大伤,这的确很难找到理由辩解。

    林夕的神色也古怪了起来,他看着薛万涛,认真的说道:“你这是在找死。”

    萧铁冷的眉头猛的一跳。在场所有官员的心中也都是猛的一颤,就连这名青鸾黑袍讲师郭放鹰的眉头都是微微的跳了跳。

    薛万涛冷笑,看着林夕:“在此种场合,你竟敢公然威胁我?”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林夕平静的看着他,道:“凭空污蔑我,你难道不是在找死?你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薛万涛微微的沉下了头,他看着自己左手的断掌,声音却更加冷厉,“林夕,你方才说是你修为接近突破,所以去野外修行,你之前的魂力修为是魂师中阶,照你这么说,你的修为应该已经突破到了高阶魂师了。”

    “还有,你不承认见过我,那我应该也不知道你左胸的伤口了…你敢不敢把左胸露出来,让大家看看,被我刺穿形成的伤口?”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直都在做着笔录的官员都抬起了头来,看林夕如何辩驳。

    然而林夕却是讥讽、挑衅的看着薛万涛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我是中阶魂师修为,但即便按你所说,我现在就是高阶魂师修为呢?还有,我左胸要是没有你所说的伤口呢?”

    薛万涛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林夕,“你敢不敢现在将左胸露出来?”

    林夕撇了撇嘴,不屑道:“我为什么要露胸?幸亏我是个男的,要是女的,你说让我露就让我露?我还说你就是那逃犯,你的屁股上有伤,你为什么不露出来给大家看看?”

    “……”刑司老官员第一时间觉得荒唐,忍不住想笑,却是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薛万涛的眼睛却是微微的眯了起来,缓声道:“若是大家赤身查检,我并无意见。”

    林夕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转头看着萧铁冷,道:“我也没有意见…但我想知道,若是我证明了他是污蔑我,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萧铁冷眉头蹙了起来,冷声道:“按云秦律,按有无悔过表现,轻则入狱两年,重则入狱四年。”

    “这不够,对于我而言远远不够。”林夕看着萧铁冷和在场的所有官员,认真的摇了摇头,“本来极少有人知道我们是青鸾学院的学生,但是现在连我们老师都惊动了过来。你们也应该很清楚…敌国的修行者和潜隐,最喜欢杀的就是我们这种还未成气候的青鸾学生。只是一些无端指责,便让我们从此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或许要让我们付出生死的代价,只是入狱两年,这如何够?”

    薛万涛笑了起来,如狼般看着林夕:“那你想如何?”

    “要证明有没有伤口,只要脱衣。”林夕看着薛万涛,道:“但要证明修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最直接的一种便是对敌厮杀。”

    “我和你都是修行者,我要和你决斗。”林夕微微一顿,看着薛万涛,平静的说道。

第三十六章 飞在空中的伞,飞在手中的剑

    薛万涛抬头。

    “不行!”

    还未等他心中的情绪反应在脸上,萧铁冷和在场的数名官员已经震惊失色,齐齐站了起来,出声喝止。

    林夕恍若没有听到这些高阶官员的喝斥,只是平静的看着薛万涛。

    薛万涛脸上的嘲讽之意像涟漪一般扩散,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断掌,残忍的笑了起来,“难道你以为我这只手废了,又受了内伤,你便能是我的对手,便想乘机挑战我,杀了我?”

    林夕也笑了起来,道:“废话已经说得够多。”

    “不管你们两人如何想法…”萧铁冷上前了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道:“都不行。”

    “至于原因,即便他不清楚,你也应该很清楚。”萧铁冷又直视着薛万涛,冷然道。

    薛万涛目光微闪,林夕却是已然再次平静开口,道:“萧大人,为什么不行?”

    萧铁冷深吸了一口气,他听得出林夕此时的咄咄逼人之意,他不知道林夕和薛万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若是不制止,今日这两名修行者之间,至少有一人的鲜血将会喷洒在云秦大地上。他看着林夕,声音微厉道:“因为云秦律,我云秦虽然重武,虽然不限有仇怨的武者决斗,也崇尚这种公平解决仇怨的办法,但云秦官员不比平民百姓,按云秦律,官员之间的决斗,不予批复。”

    因为想到某种可能,萧铁冷又寒声补充了一句,“即便你们想要请辞,最终也要吏司核准,吏司也绝对不会因为你们此种理由而批准你们的辞呈。”

    那名头发花白的刑司老官员本来还想说话当和事佬,听到萧铁冷这句话,便顿时定了定心,觉得已经不可能打得起来,便也轻嘘口气,不再说话。

    唯有最为熟悉林夕的姜笑依和边凌涵从林夕的眼中读出了决心和固执,两人也知道,林夕决定要做的事情,一般都拉不回来,而且都绝对已有把握,所以两人只是静静的看着。

    林夕开口,看着萧铁冷,认真的说道,“这我也知道,但若是官员和囚徒之间,却是不违反云秦律…云秦律上本有注解,云秦以武立国,又是觉得公开光明的寻仇比起私下的无耻手段要好许多,也更容易控制,更容易让人知道什么才是荣光,所以不限武者决斗,至于不限官员和囚徒决斗,也是因为体谅有些官员觉得量刑过轻,又和囚徒之间有仇怨。”

    “现在这是在刑司,若是我能证明这人是纯粹的污蔑我,诸位大人都在,便可以马上定罪,他便已不再是官员,而是一名囚徒。”

    “这样一来,我和他之间的决斗,便没有什么不行。”

    平静的说完这三句,林夕转头看着薛万涛,道:“我现在只问你,敢不敢和我决斗。”

    薛万涛漠然的伸出了缠着纱布的断掌,冷漠的说道:“好,我同意和你的决斗…但我想看看,你是如何证明我有罪。”

    林夕微微的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解衣,露出了胸口。

    他的胸口没有任何的伤疤。

    几乎所有的人都瞬间石化,薛万涛青白的脸色之中陡然透出异样的红晕,他不可置信的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声音,“你…!”

    萧铁冷等数名官员忍不住都是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不解。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薛万涛身后的大人物到底是哪一位,但他们却知道薛万涛和林夕的交手是真的,林夕的伤口也应该和薛万涛的断掌一样真实,然而现在谁都看得清清楚楚,林夕的胸口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林夕合上了衣衫,笑了起来。

    他并不是喜欢咄咄逼人的人,但薛万涛却是某个人的死士,从薛万涛眼中的冷漠和疯狂,他知道薛万涛为了杀死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所以他对于薛万涛那人身后的人以及薛万涛自身的回应便也十分简单,那便是尽力杀了薛万涛。

    而现在,他说了那么多的废话,终于已经成功的将薛万涛逼上了无法回头的路。

    然而他还觉得不够,因为对方尽管重伤未愈,但毕竟是一名厉害的修行者,所以他便要用一切手段来打击对方,于是在薛万涛不可置信,惊怒交加的声音之中,林夕笑着道:“也许是我恢复得快?还有我今天晒了大半天的日光浴,所以连肤色颜色都是一样…不过没有伤口就是没有伤口。”

    薛万涛开始轻轻的咳嗽,他发现竟似一步步的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他缓缓的抬起了头,迎着林夕讥诮的目光,冷漠道:“不管何等的算计,这个世上…很多时候,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我同意。”

    林夕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而是转身看着萧铁冷等官员,微躬身行礼,“请诸位大人办相关文书…老师不是牛仔,但他很忙。”

    ……

    ……

    没有人明白林夕这最后一句“胡话”中的牛仔是什么意思,在这种情形下,也没有人去想和去计较他说的这句话。

    谁都知道两人之间的这一战都无可避免,尤其是在青鸾学院的黑袍讲师点头表示赞许,第一个走出院外去等着的时候,故意拖延便真的是没有意思了。

    薛万涛缓缓的走了出去,在空地上站着,微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等着林夕。

    林夕从姜笑依的手中接过了一柄青色的伞,打开,遮着太阳,走到了薛万涛的对面。

    看着头发花白的刑司老官员苦着脸手持文书刚刚走出,薛万涛便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伸出了右手,他的右手中握着那柄翠绿色的短剑。

    林夕依旧撑着伞,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两蓬尘土在薛万涛的脚下震开,如同两朵黄色的莲花在地上绽放,决斗瞬间开始。

    “嗤!”

    薛万涛手中的翠绿色短剑上发出了尖锐的喷气声,一寸绿油油的晶芒在剑尖上冒了出来。他的右手抖得笔直,整个人便像一柄枪,连着剑,狠狠的朝着林夕扎了过去。

    林夕手中青色的伞飞了起来,旋转着飞向半空。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柄淡青色的长剑,然后他的人也腾空飞了起来,挥洒出了一片晨光。

    薛万涛冷漠的剑尖微微上挑。

    只是剑势有这略微的改变,他便已经精准至极的调整好了出手的时间。他的右脚如同一柄重锤一般猛力的蹬踏在地上,平整坚实的地面顿时凹陷了下去,在“咚”的一声沉闷声响从他脚下发出之时,一股力量如同陀螺旋转一般,瞬间凝成了一股,他手中的翠绿色短剑准确无误的和林夕斩来的长剑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震鸣声,震得空气一阵动荡。

    他的身体沉稳如山,飞扑而来的林夕却是发出了一声闷哼,踉跄落地。

    无论是从力量、速度,乃至于出手时间的把握,薛万涛在这一瞬间之中都占了绝对的上风。

    然而薛万涛的身影却是微僵,没有马上进击,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汹涌而出,身体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脸色在瞬间之内变得雪白….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而此刻绷带下面已经潮湿,他比任何人清楚,并不是汗水,而是他的伤口又沁出了血水。

    ……

    两块石头相撞,其中比较脆弱的一块必定会受更多的损伤。

    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很多时候便是这样的两块石头相撞,虽然能够将对方的兵刃截住,但是修为较弱的一方,肌肉或许会被震得酸麻,一些微小的血管,或许会被直接震裂。

    但是林夕清楚,对面的这块石头本身就已经有了一大条的裂口,而且对方的信心和气势,在这一瞬间,就已经被自己全部瓦解。

    所以他在踉跄落地之后,反而是再次跨步而上,没有任何花巧的一剑再次斩向薛万涛。

    他体内的魂力,激荡到了极致,身上的肌肤隐隐的发着光,那些细微的魂力,彻底突破了他肌肤血肉的桎梏,透露了他的毛发之中,使得他的发丝也都飘散了起来,也透出了一种强大的力量感。

    萧铁冷的双手也是微微的有些颤抖,心中的震惊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之前并未出手试探过林夕的修为,但是有很多资料表明,林夕的修为绝对不到高阶魂师。

    不止是一人见到林夕受伤跳入瀑布下深潭,而且从最新传来的消息,林夕这些时日应该便是躲藏在深涧之中的某处。即便是这名从龙蛇山脉来的青鸾讲师,行踪也一直在东林行省的密切关注之中,根本不可能和林夕有什么接触。

    即便青鸾学院有着令天下所有修行者都羡慕的一些丹药,但任何修行者若是身上原本就有这样的丹药,都绝对不可能留着不吃,等到这种时候来用的。

    林夕的修为,按理绝对只可能降,不可能升,然而现在,他的修为,偏偏是跨出了一大步,已经晋升到了高阶魂师!

    ……

    薛万涛滑步,后退。

    他这块比林夕更为坚硬的石头,却是反而不敢迎接林夕的剑。

    他对于距离和时机依旧把握得极准,眼看林夕的这一剑根本无法落到他身上,然而林夕却是发出了一声清喝,他手中的长剑,脱手飞了出去。

    长剑的剑柄和他的手腕之间,缠着极其结实的旧布条。

    “当!”

    薛万涛的翠绿色短剑随着他的翻腕,依旧准确无误的挑中了林夕的淡青色长剑,强大的力量使得淡青色长剑震飞出去的时候,扯得坚韧旧布噼啪一声爆响。

    然而就在此时,林夕的一脚也已经行云流水般踢了出来。

    薛万涛的左手拍击了下去,即便陷入最深的恐惧,于无数次生死相斗之中磨砺出的本能也使得他这防御之势无可挑剔。

    然而他此刻却是忘记了,他的左手已经不是他原先的左手。

    “啪”的一声爆响。

    林夕身体一晃,没有退。

    薛万涛却是往后再次退了数步,他的半边身子不可遏制的发抖着,一些鲜红的色泽,从他左手上黑色的绷带之中透了出来。

    空中青色的伞,缓缓的飘落。

第三十七章 毫无美感之杀

    青色的伞略微吸引了薛万涛的视线。

    断掌上传来的剧痛分散了他的心神。

    但林夕没有停顿。

    在抓住被坚韧旧布扯得直直绷在空中的淡青色长剑之后,他再次出剑,不走青鸾决烈的出剑式,而走陈妃蓉迅捷的蹂身进剑式。

    青色的伞被他身影带起的风吹动,从薛万涛的头顶飞过。

    他的人瞬间抢进薛万涛的中线,剑光泼洒,薛万涛失去先机,即便是全盛之时,面对这如同撞进怀中的一剑也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硬接。

    淡青色剑光照耀下,薛成涛雪白面容中的血管都显得分外的发青,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明明对方先前处于围捕,明明对方修为比自己弱了许多,然而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面对林夕,却是处处陷于下风,尤其此时,他更是感觉到了死亡在临近,但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于是他再退半步,为自己赢得了一些时间,然后他的短剑反握,贴向了林夕手中长剑的剑身,想不和林夕硬拼,而是想用巧劲将林夕的长剑挑飞出去。

    此刻唯有反应速度和厮杀的经验,才是他可以依仗的东西。

    然而林夕却似已经料到他的想法,就在他手中的翠绿色短剑还未和林夕的长剑相交之时,林夕猛的沉身,他全力的力气和体重,都猛然压在了他的手中长剑上。

    以薛万涛的修为,原本即便林夕以全部力气加上身体的分量压上去,他也可以将林夕震退,但就在双剑相交,剑身间火光大作之时,他的胸口却是痛了一痛。

    他和林夕僵持着的力量一泄。

    “当!”

    双剑之间的声音泛开,林夕手中长剑的剑身弯曲了一个弧度,又马上弹直,他的身影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当地,但薛万涛却是反而被他震退了出去。

    头顶上方的青伞依旧在飘落。

    薛万涛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湿意更浓。

    此刻薛万涛甚至有些不知道该看一眼头顶的青伞,还是看一眼自己的胸口。

    林夕的身体再次往前冲跃而出,出剑斩杀,他脚下布鞋的鞋面和鞋底都因为他双脚十趾的用力而嗤啦一声裂了开来,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似乎再过一分就要绷断,但他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有力过。

    他杀了该死的沐沉允,为吊死岛上那十几具白骨和王思敏报了仇,他很高兴。

    他从那么多人的封山围杀之中逃了出来,发现了龙光采石窟,尝到了昔日白云观闲散道人用来炖鸡的赤麻芝的味道,他很高兴。

    他从中阶魂师突破到了高阶魂师,发梢都可以像他之前熟悉的世界电影里的高手一样无风自动,他很高兴。

    他从山中走出,看着那名平凡妇人对自己送的兰花满心欢喜,他也是满心欢喜。

    此刻他可以酣畅淋漓的报被逼跳崖之仇,也是满心欢喜。

    这些欢喜,更是让他此刻的每一件前所唯有的快意、强大,他的状态,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当!”

    薛万涛竟然是没有能够避开林夕这直接的一剑,手中短剑在林夕的长剑快要接近他面目之时,才架住了林夕的长剑。

    “蓬!”

    两人的脚也几乎同时撞上。

    一团劲气在两人之间爆开,林夕身体一晃,在眼看站立不稳之时,却是单手一撑,以一个好看的侧手空翻翻了出去,稳稳的站定。

    薛万涛没有后退一步,但是他垂下了头。

    他胸口的绷带上,有一滴滴黄豆大小的鲜血好像露水一般透了出来。

    原本已经飘落到他和林夕头顶的青色大伞,却是因两人之间迸开的气流而再次飘飞而起。

    林夕毫无花巧,双脚狠狠的蹬踏在地上,再次以蛮不讲理的态势,蹂身撞上,剑走刀势,飘飞斩向薛万涛的脖颈。

    薛万涛错身,这一剑从他左肩处滑过,然而不等他先行借着这一剑落空发动反击,林夕的整个身体也已经到了他的侧面,手中长剑已经再走刀势,飘飞至他的背上。

    这是安可依的刀。

    以林夕此刻的状态,这一刀,也隐然有了安可依的快到绝伦。

    薛万涛来不及转身,在林夕的剑已然割破他的衣衫时,他反手,他手中的翠绿色短剑,硬生生的平贴着他的肌肤滑入了林夕的剑锋之前。

    “当!”

    金铁声再次大响。

    薛万涛的这一剑已然妙到毫巅,但是林夕这一击的力量,还是如同一个浪涛一般,全部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身上。

    薛万涛的身体朝着前方扑飞而出,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厉啸。

    他的口中喷出了一道血花。

    他胸口的绷带上在滴滴答答的流血,他左手的绷带上,也在滴滴答答的流血。

    萧铁冷不由自主的往前跨出了一步。

    他和薛万涛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薛万涛是云秦的修行者,所以他这一步,是因为他对帝国的忠诚和心中的不忍。

    一抹黑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他往前一步跨出之时,青鸾学院的黑袍讲师郭放鹰也是跨出了一步,就跨在他身前。

    郭放鹰没有出声,但是所有在场官员,便都是悚然一惊,谁也不敢再跨出一步。

    ……

    薛万涛落地,单膝跪地,再次咳出了一口血。

    只是一名青鸾一年的学生…竟然有如此的战力,如此多的手段…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连中州皇城龙榻上的人,都会留意到像林夕这样身份低微的人,都会要逼着林夕做出选择。

    随着每一滴鲜血的流出,他体内的气力也随之一点点的在流失。

    他知道若是再接林夕数剑,即便林夕的剑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鲜血,也会慢慢的流光。

    然而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无法杀死林夕。

    一声如同野兽搏命般的嘶吼从他的喉间发出,他把断掌和胸口的痛苦都化成了拼命的力量,不惜一切的将丹田之中的魂力,喷发出来。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上喷薄而出。

    他手中的翠绿色短剑上发出的剑芒,几乎和短剑本身的剑身一样的长短,说不出的晶莹夺目。

    “嗤”的一声,他这柄剑洞穿了空气,刺向林夕的咽喉。

    林夕已然冲来,晨光长剑继续一往无前,直接朝着薛万涛手中的短剑斩了下来。

    眼看两柄剑将再次相交,然而就在此时,薛万涛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冰冷的嘲讽笑容。

    “这是你教我的…”

    在他出声之时,他手中翠绿色的短剑已然脱手飞出,射向林夕的面目。

    他的左手断掌,却是挥了上来,对准了林夕的淡青色长剑。

    与此同时,他的右脚后跟重重的锤在了地上。

    他只是大魂师中阶的修为,魂力无法汇聚周身的天地元气,久存于剑身符文之中,所以翠绿色短剑离开他手的瞬间,光华便已黯淡,只是如同一支箭矢。

    但他的右脚后跟重重落地之时,他右脚灰色靴子的鞋面也裂了开来,却是射出了一道蓝光。

    这是一根小手指长短的蓝色细针。

    这也是他真正的最后杀招。

    林夕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左手断掌,更多的鲜血飞洒出来,让一旁看着的官员全部脸色更白,但他却是反而笑得更为冰冷、嘲讽。

    以自身的血肉来限制对方兵刃的动作,以赢得凌厉一击的时间,这是林夕教会他的。

    即便是同阶的大魂师,也绝对不可能料知他有这样的最后杀招,也绝对不可能避开他这真正的一击。

    “死吧!”

    在出声之时,他心中终于泛出了面对林夕一直没有过的快意。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僵住,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尖嚎。

    就在先前那一刹那。

    就在林夕的长剑刚刚洞穿他的断掌时,林夕的左腿毫无道理往外撇了撇,好一个毫无美感的黄狗撒尿式。

    任何修行者都几乎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在一剑刺出之时,摆出这样的姿势,也很难站得稳,发得出力。

    然而就是这样毫无道理,毫无美感的一个动作,薛万涛脱手的翠绿色短剑贴着林夕的脸颊飞过,在林夕的脸颊上带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从他右脚裂开的鞋面中射出的蓝光,却是从林夕双腿之间飞射了过去,“卜”的一声,钉入了后方厅堂的一根木柱中,连针尾都没入了其中。

    薛万涛的尖嚎,并非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绝望,因为怎么都无法相信!

    林夕这样的姿势的确站不太稳,无法发力,但是他手中的长剑还是尽力的朝着前方递出,旋转,在薛万涛的断掌上绞出血洞的同时,也再次刺入了薛万涛的胸口,刺入了他已经再次崩裂的伤口之中。

    薛万涛的右手也落了下来,抓住了林夕的剑身。

    林夕提空的左腿也落了下来,他再次发力,长剑在薛万涛的手中滑行,从他的背后带着一蓬血花刺了出来。

    林夕的身体也随着长剑的没入,而几乎贴到了薛万涛的身上。

    “怎么可能…你怎么能够避得开?”

    薛万涛紧抓着剑身的右手松了开来,他将最后的力气用在了失神的问出这句话上。

    “因为我和张院长是一样的人…我第一次,的确没有避开。”林夕旋转剑身,拔剑,后退,同时在薛万涛的耳边,以只有两人才有可能听得到的低语,轻声说了一句。

    薛万涛往后仰面倒下。

    他只是觉得震惊和不解…因为林夕说的话他依旧不懂。

    他只是看到,天空之中那把青伞正在落下来。他心中油然对这把青伞无比的厌憎,然而却是连对这柄始终像一片阴影遮在他头上的伞都没有办法,只能看着这柄伞遮住了他最后的天空,最后的视线。

    薛万涛重重的倒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息。

    青伞落下,林夕接住,将剑纳回伞柄之中。

第三十八章 从这夜开始,你们不是秘密

    瀑布太高,一缕缕水流在空中都被拉成了白线,就像一条条长须。

    所以三茅峰上这条垂入山涧的瀑布叫做龙须瀑。

    夜色中,青鸾学院的黑袍讲师郭放鹰站在湿滑的崖边,看着这条瀑布和下方那一个从上看下去如同井口一般细小的碧绿色深潭,心想这里的确很高,这样的一名学生,的确值得自己和许多人过来。

    “你从这里跳下去之后,是如何躲过十几日的?”

    他转过身,背对绝壁和瀑布,丝毫不担心失足滑落,看着林夕问道。

    林夕身旁的姜笑依和边凌涵也是转头看着林夕,也想知道答案。

    “这山里的白云观和龙光塔,的确是用这里面的山石建造的。”林夕点了点下方的山涧,嘴角微微上翘道:“里面有个采石窟,只是进入的航道被现在的水位淹没了,外面看不出来。”

    “我的运气不错。”看着姜笑依和边凌涵恍然大悟的样子,林夕的眼角也弯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

    身穿黑袍,带着登天山脉独有的孤高气息和龙蛇山脉中的铁血气息的郭放鹰,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运气…所谓的运气,其实是某种必然,不能杀伤薛万涛,不敢跳下去,一切运气都不可能发生。”

    “那天晚上出现了些意外。”在林夕和姜笑依、边凌涵回味他前一句话的意思时,郭放鹰又说了这一句。

    这一句没有任何铺陈的话十分突兀,让林夕也有些发怔:“哪一夜?”

    “你们杀沐沉允的那一夜。”

    因为只有四人在,所以便根本不用虚伪,郭放鹰看了一眼林夕和姜笑依,道:“对于修行者而言,杀人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要承担得起杀人的后果。”

    “修行者的身后,或许有师门,有其他厉害的修行者,还有那些用他们的权贵。”

    “我们学院自然会尽力去保护值得保护的学生,自然也会设法让你们杀死沐沉允之后安然离开。但是那夜还是出现了一些意外,有一名学院意料之外的修行者出现,所以你本来不用逃进这三茅峰,原本应该能够逃回省城中的。”

    郭放鹰平和的看着林夕,道:“学院的计算没有问题,只是谁也没有保证没有节外生枝的东西。”

    林夕当然明白这些,也当然不可能因为自己遭遇的危险而对青鸾学院有些不满,他点了点头,“我们这边有没有人出事?”

    郭放鹰看着他,道:“有人受伤,但没有人死。”

    林夕想了想,问道:“那暗祭司,到底是什么人?”

    郭放鹰静静的解释道:“和你们一样的人,若是你们杀死了沐沉允,被确认有罪,然后你们又继续杀死那些该死的人…你们便成了那样的人,无视一切世间法,只在黑暗之中行使自己心中的正义。”

    林夕有些默然,认真道:“很痛快,但很苦…我在竹林之中遇见了一名剑师和一名琴师,哪一个是我们的人?”

    郭放鹰摇了摇头:“都不是我们的人。”

    林夕一怔:“可我明明看到他们对上了。”

    “不止那名剑师和琴师,当时竹林还有一名强大箭手,也是琴师一方的修行者。”郭放鹰看着林夕,道:“那剑师是叶忘情,开国大将之后,东林行省第一剑师,他这次出手是要拦你。那名琴师和箭手却是连我们都不知道身份,我们只是知道了有这样的修行者到来,暗中也有人盯着,但却没有想到是帮你,而不是拦你的。而且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两人真能对付得了叶忘情。”

    “连学院都不知道?”

    林夕更是惊讶,他和姜笑依、边凌涵都是十分清楚,青鸾学院的真正强大之处,绝不是这些面上的修行者,而是那些不为人知的力量。连青鸾学院都查不出身份的修行者,来历必定极不简单。

    “应该也是皇城中那几个人之一。”郭放鹰脸上出现一丝讥诮神色,“皇帝一定十分生气。”

    在云秦,也唯有青鸾学院和皇城中那重重帷幕后的几个人胆敢忤逆圣意,而越是这些人,就越会让皇帝愤怒。因为这些人,是皇帝这些年一直都需要正视和忌惮着,但又不能动的。

    林夕笑了笑,问道:“薛万涛是谁的人?”

    “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但极大可能是刑司许家的人。”

    “许家?”林夕蹙了蹙眉头,“我和他们似乎没有什么仇吧?”

    郭放鹰有些嘲笑,道:“许家有个公子叫做许箴言,也是青鸾学院的学生。前些日子许家刚向秦家提亲,但却被直接回绝了。”

    “咳…咳…”姜笑依和边凌涵两人都是忍不住轻声咳了数声,都是幸灾乐祸的笑着看着林夕。

    林夕苦了脸,“秦惜月?”

    看到郭放鹰点头,他更加苦恼的解释道,“我和她其实没什么…”

    郭放鹰认真道:“我相信。”

    林夕无奈,无语。

    因为他也清楚,郭放鹰再相信也没有用,关键得许家相信。

    “就为了这,就想我死?”但他同时又有些生气,“这许家就自觉这么厉害了?”

    “许家的背后是江家,江家是九老之一的世家。”郭放鹰看了林夕一眼,解释道:“坐在重重帷幕后面的那些元老需要考虑的事情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会着重培养一些人,也会设法扼杀一些对他们挑选的人可能产生重大影响的人。”

    林夕皱眉,“我不管,许家要对付我,我就要对付他们。”

    “你很清楚一些游戏的规则,至少在这件事中的表现,你恐怕比夏副院长想象的还要做得好。”郭放鹰没有应林夕的这句,只是平静的说道:“只是你还是太过年轻,现在的修为相对于叶忘情和许家这种级别还是不够。在这件事的处置上,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错漏。”

    “什么很严重的错漏?”林夕愣了愣,和姜笑依、边凌涵互望了一眼。

    “既然薛万涛肯定要杀你,你不逼他决斗,也可以想其它办法杀死他。”郭放鹰看着林夕,道:“学院并没有告诉我过多关于你的事情,但是你的伤能这么快好,而且全无伤痕留下…我便知道你事关学院的某个强大传承。我能知道,自然也有人会知道。许家,甚至是皇帝,他们要对付你,也必定会有规则的限制,但是对于有些势力和敌国来说,却没有这样的限制。”

    “所以从这夜开始,你们会正式的出现在很多人的视线之中,你们将不是秘密。”

    郭放鹰身上气息微微一震,震飞了身上所有的水珠,湿气,“我知道你是想彻底消磨去薛万涛的战意和乱他的心神,但是十个薛万涛,也价值不了你们正式出世…你们出现的毕竟太早了一些。尤其是你…林夕,你的这项传承,会让很多修行者,尤其是很多敌国的大修行者都不惜代价的来找你。”

    微微一顿之后,郭放鹰又看着有些笑不出来的林夕,更加严肃认真的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绝大多数青鸾讲师的相貌都很普通,很多人甚至看上去很土…很像普通的庄稼汉,并不见多出色。”

    林夕和姜笑依、边凌涵又是互相看看,不知道郭放鹰这句话的用意,也不敢对讲师和教授的相貌做什么评语,所以三个人都是没有出声。

    “修行者虽然少,但每一年,随着很多新生儿的诞下,每一年,这个世间就会多出许多修行者。”

    郭放鹰微抬首看着天空,缓缓的说道,“每一年,也会有许多修行者死去…修行者其实比起一般的人,更容易死。唯有少数修行者,能够走得很长久,成为这世间令人仰视的强大存在。绝大多数时候,那些耀眼的,光彩夺目的人更容易陨落,反倒是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修行者,长得不好看的修行者,能够走得更长久一些。”

    有水珠飘洒到林夕的脸上,他擦了擦脸,苦笑道:“这些话并不好笑。”

    郭放鹰点头,“是不好笑。”

    林夕对着郭放鹰微微躬身,道:“多谢老师点醒,今后做事我会更加注意方法…不知老师还有什么要教学生的?”

    “薛万涛那件东西是仙一学院的青蜂针,魂力和踏力共同激发,除了本身的魂力之外,蹬踏的力量越大,内里机括反弹之力也越大。至于其他…”郭放鹰想了想,道:“皇帝和学院应该都不想让你多停留在一个地方,所以你可以准备一下,按我的判断,极有可能会让你去龙蛇边军。”

    ……

    ……

    中州皇城之中,气氛平静,清乐声声。

    御书房中,云秦皇帝的手落在了面前金丝楠木的书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桌面上骤然出现了无数裂口,蔓延向桌腿。

    “嗤…嗤…”轻响声中,桌子中如同有蒸汽冲出,桌面和桌腿都裂成了无数细小的木丝,连着桌上的文书一起粉碎。

    金色的地砖上也出现了裂纹,轰的一声,地上爆开一团气浪,喷出许多砖石的碎屑,接着,地面恢复平静,然而云秦皇帝的手,却是兀自在微微的颤抖着。

    “是谁?”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对着空旷的书房,厉声低喝。

    他这愤怒,并不是因为林夕的选择,对于他而言,林夕这样的青鸾一年学生,只值得他些微表露些意思,便已足够,让他愤怒的是那几名连青鸾学院都不知道来历的修行者。那几名站在他对立面的修行者,就连他,也不知道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云秦的修行者!

第三十九章 做不敢做之事

    出名要乘早。

    出了名,会被更多的人注意,会有更多的机会。

    但对于注定会在云秦史册上留下浓厚一笔的云秦精英学生而言,太早出名,却并不是好事。

    自己的羽翼未丰,那些可以生死与共的伙伴们也羽翼未丰,太过璀璨,很有可能变成流星。

    这一夜,林夕跟着郭放鹰重至三茅峰观瀑,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将会有截然不同的改变,这一夜,云秦皇帝拍碎了一张书桌。

    这一夜,在很多地方,还有许多足以对云秦这个庞大帝国的走向产生巨大影响的事情发生。

    大莽王朝的帝城并不像云秦帝国的中州皇城一样雄伟,建筑大多低矮,用的也都是最朴实的土烧砖,但大莽帝城之中的私塾书院,却是比比皆是,比中州皇城多得多。

    这一夜,大莽帝城月明。

    和平时一样,身穿普通麻布袍子的大莽老皇帝湛台莽,让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处私塾前。

    他让赶车的哑巴老仆停下来,原本只是为了要看一看这处私塾前一丛在明媚月色中正开得艳的深红色花朵。

    然而他刚刚跨下马车,却是咳了起来,这名身材矮小,看上去吃过很多苦的老皇帝强硬的抿住了嘴,想要硬生生的堵住某些东西,但是两团血雾,却还是从他的鼻孔之中喷了出来,如同他的体内,喷出了无数的尘埃。

    湛台莽停住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看那丛他都没有见过的无名花,转身走回了马车。

    美人白发,英雄迟暮,这本身就是世上最大的悲哀,再厉害的人,也敌不过时间,也敌不过伤病,即便是在大莽纵横一世的他,也不例外。

    此刻这名大莽最大的枭雄并不知道云秦皇帝心中所想,若是知道,若是能对面相谈,他或许便会对妄想疆域无界的云秦皇帝说一声,这个世间,本身便有无数的无奈,即便此刻脑中所想的愿望全部皆能满足,还是会有新的烦恼和无奈生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明日里,就将他接回宫中去吧。”

    用一块锦帕擦干净了自己唇鼻之间的血迹之后,这名老皇帝没有半分霸道威严的对着赶车的哑巴老仆说道。

    哑巴老仆咿呀了两声,示意自己清楚了。

    “现在我们去金养神那里。”老皇帝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在大莽举足轻重的名字。

    大莽王朝有一个内阁,内阁的作用,便是协助皇帝批阅每日的奏折,金养神,便是拥有内阁印,最终核准的宰相!

    这一夜,微服出行的湛台莽,只身进入了金府,在金府只剩下了他和金养神的后花园,他抽出了一卷御书,递到了金养神的手中。

    身材高大,岁年逾七十但仍浑身充满用不完精力,连头发都是没有一根发白的金养神在接过这卷御书时便感到了非同一般的意味。

    他是大莽富商出身,以全部身家暗中资助湛台莽起兵征战,湛台莽最后一统大莽,他也是首功之臣,和湛台莽实则也是情同手足,连私下称呼都没有尊卑之分。

    这数十年来,他不知道多少次和湛台莽单独私谈,也不知道批阅了多少难以决断的案卷,但这次只是看清楚这卷御使上的所有字迹,他便失态,啪的一声,袖子带下了他书案上的笔筒。

    “赐名…你竟要将皇位传给他?!”

    这名大莽举国公认的大贤震惊莫名,抬着头看着湛台莽说道,完全不顾他这样便是怀疑圣意。

    湛台莽笑了笑,一直隐于他身上的强大威严,却是于此刻一笑而彻底的流露出来,“要不你以为呢?”

    金养神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想让他接替我的位置。”

    “你还有时间,这个国家,还得你再看着十年。”湛台莽傲然的摇了摇头,道:“既然连你都想不到,别人更不可能想得到…我是什么人,做的事,自然也是非同寻常的事。古往今来,帝位都是传子侄至亲,又有谁敢像我一样?”

    “湛台浅唐…”金养神微紫的面上震惊难去,不住摇头,“虽说你赐他这样的姓名,相当于收他义子,虽说我知道他能令你如此看重,必定惊才绝艳,但是很多人不会理解,不会甘心,恐有大乱。”

    “有你,还有李苦,有你们两个支持,还有谁能翻过这大莽的天?”

    湛台莽无比傲然,也是无比威严的指了指外面帝城的天空,冷笑道:“乱就由它乱,云秦自身东边和西边兼顾不暇,五年之内,绝对没有余力越过千霞山。这是我大莽的机会,也是我大莽之幸,这次乱之后,却恐怕能够永保我大莽的平安。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还压不下这乱。”

    金养神直视着湛台莽,道:“你确信他可以,但他自己,能承受住这突然的身份改变么?”

    湛台莽点了点头,平静道:“修为、心性、贤能,若是有一点不如我…我便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金养神依旧震惊,知道湛台莽和他现在做的是一件震撼千古的事,但他比任何人了解湛台莽的睿智,所以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收下了这卷御书,问道:“一步步来…什么时候先拟书召他入阁?”

    湛台莽看着金养神,道:“就在明天。”

    ……

    “光是一名天选,并不值得皇上和学院为他大动干戈。”

    一间静宅之中,云秦新兴的柳家独子柳子羽,看着柳家的重要谋士,也是他父亲派来辅佐、教导他的老师苏仲文,面色异常冷厉的说道:“他必定还有更为重要的身份。”

    “你能不因他的事情的情绪影响,做出这样正确的判断,便说明这段时日有些进步。”

    苏仲文淡然一笑,道:“不过不管他是正将星,还是风行者…他这次反而会令皇上动了杀意,所以原本皇上可能最多只是想断了他在朝堂中的前程,令他最多将来只能在龙蛇山脉里面做披着黑袍的讲师,但他赢得太过漂亮,现在便不会这么简单,想要披着黑袍终老都会很难了。”

    柳子羽的心情顿时大佳,得意一笑,端起了茶盏,却是只觉一股奇特清爽馨香直冲口鼻,顿时接开盏盖,只见杯中数十丝金黄色小丝或沉或浮,他浅尝了一口,顿时觉得甜苦相依,十分清冽,顿时惊讶的抬头看着苏仲文问道:“先生,这是什么茶,却是从未见过。”

    “这是金柚茶。”苏仲文微微一笑,道:“这是一种名为金柚的果物制成。这种金柚唯有在云秦东边有一小块地方出产,云秦各地根本见不到,我也只在早些年品尝过一次,现在倒是有商家想出了用蜂蜜保存的方法,使得这不耐运输的果物能够运送出东林行省。这金柚味道独特,杯中的这果肉你可以品尝一下,别有风味。”

    柳子羽闻言抿了一口,轻嚼之间,顿时赞叹:“这味道果然有种唇齿留香的清香感觉。”

    “现在还是早柚,再过月余,最好的金柚上市,这蜜茶的味道应该会更好。”苏仲文微笑道。

    柳子羽又喝了一口,赞叹道:“真是不错,既是能够久藏,看来可以多买一些来备着。”

    ……

    ……

    又是午后,燕来镇江边一处有廊檐的阴凉码头上,一名女子正在浆洗衣衫。

    这名女子只是身穿着最普通的蓝色粗布衣衫,但却是难掩艳丽,只是眉宇之间,却似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忧愁。

    姜笑依看着她的背影,在廊坊之中犹豫了很久,终于不再犹豫,走了上去,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直到姜笑依的脚尖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女子才发觉有人到来,转头看清姜笑依的面目,女子浑身轻轻一颤,却是又低下了头来,“你们…已然回来了?”

    “刚刚回来。”先前看着这名女子的背影犹豫时,动步如同千钧压身般困难,但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姜笑依此刻的心情却是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想着原来也并非这么困难,他点了点头,看着江水,轻声道:“银钩坊那人叫沐沉允…他已然被斩下了头颅。”

    女子浑身又是一颤,头垂得更低,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死了,你的仇已然报了,你也不要再将一些事放在心上。林夕说得对,我们只为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而活。”姜笑依却是转过了头,看着她,道:“我想明白了,我也希望你能想得明白。”

    女子下意识的抬头,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微张口,然而她看到姜笑依的目光说不出的坚定,她的头又下意识的低下去,但是视线却是已然全部模糊。

    “这些天我一直不开心。”姜笑依却是笑了起来,看着她,道:“现在我发现很多时候我不开心,是因为我心里鄙夷自己的怯弱,但是现在我终于敢开口说出来了,所以我现在很开心。”

    “有些事,你不要告诉林夕的家人…他很有可能,我也很有可能会被调去龙蛇边军一阵。这世上总是会有太多的意外,所以我怕我这次不和你说清楚,我非但会一直不开心,而且以后想要找你说出我心中所想,恐怕也会没有机会。”姜笑依笑着,看着这名当日江坝上看到的第一眼就深深烙印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认真道:“若是我能回来…你会等我么?”

    女子的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滴落在面前装着衣物的木盆中。

    “我…”她哽咽了许久,终于抬头要说话。但是姜笑依却是凝视着她,带着些许霸道,道:“不要先说别的,我第一句话,只想听你愿不愿等。”

    “我愿意等。”王思敏说出了这句,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名性格倔强的女子,在这码头上哭得肝肠寸断。

第四十章 箭手

    大德祥的东家刑德荣在翻看着账簿,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因为商行的表现太好。

    先前靠跟着林夕家里铺子的点子,大德祥在两年之中,连排名前一百都排不,到现银能够接近鹿东陵前二十的商行,这发展的速度,已然是极其的惊人。

    然而现在大德祥账面每日的流水,比起他会见林夕之时,已经激增了二十余倍,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在增长着。

    先前大德祥账面的主要盈利,便已经是靠皂膏,油灯罩和云英蜜的营收只是为辅。

    现在这账面激增的营收,依旧还是靠皂膏,只是听林夕的谋划,在皂膏中加入香料和花汁等物调色,这销路就好了不知多少倍。现在整个东林行省的大城之中,几乎已经全部是被大德祥的皂膏垄断了生意,尤其许多知名酒楼,许多名宅大院,都已经非大德祥的不用,接下来林夕所说的更加精致,修饰以花纹图案,甚至名人文的皂膏,也已经在日程之中。

    光是这皂膏生意,都在以恐怖的速度朝着东林行省外扩张,即便现在大德祥将其余所有生意抛掉,刑德荣也可以肯定,在接下来三年之中,账簿的营收还是会急剧的增长,绝对不会触顶。

    然而大德祥还有金柚茶的生意。

    和林夕之前的世界不同,整个云秦,唯有帝国版图的这最东边极少数地方产甜柚,云秦绝大多数的人,根本没有尝过柚的味道,甚至都根本没看过这金柚是长什么样子。

    十余天之前,云英镇附近山林之中第一批早柚出产,在用这批早柚制成金柚茶时,刑德荣还略有怀疑,然而只是十天下来,第一批金柚茶已经全部订罄。

    这让刑德荣看到了一场刚刚燃起的火,而且这火,还是只有大德祥才能燃的火。

    因为所有出产金柚的山林,已经全部被大德祥包下了,这完全是垄断的生意。

    大德祥本来就经营佳的蜂蜜,金柚出省的生意,本来就因为价格昂贵而不好做,但在林夕简单的谋划之下,却使得这两件原本不起眼的生意,让大德祥骤然之间又插了腾飞的双翼。

    因为听闻林夕已经回来,因为商行的表现太过惊人,所以刑德荣便忍不住想去见林夕,向林夕报喜。

    因为林夕也是大德祥的大东家。

    然而就在姜笑依认真的问王思敏愿不愿意等,王思敏在码头哭得肝肠寸断的这个午后,一名女扮男装,背着双剑的女子却是在刑德荣放下账簿不久之后,便出现在了刑德荣的面前。

    “我是林大人派来的。”

    这名背着双剑,打扮成文士模样,从面目根本看不出年纪的好看女子,对着刑德荣风淡云清的解释,“他今后会尽量不和商行联系,按照你们先前的约定,刑东家你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也是大德祥的东家…我今后在大德祥内,便代表他。”

    刑德荣从她身背的双剑和她身独有的一些气质,判断出了这名女子并非是普通武者,他一时有些诚惶诚恐的同时,也是越加的兴奋,因为唯有一些极大的商行,才有可能有修行者的坐镇。

    “我不能经常抛头露面。”好看女子又着重说了这一句。

    因这一句,大德祥从这日起便多了一名外面寻常人见不到的神秘大掌柜。

    “这是林大人让我交给你的。”

    接着,这名好看女子又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封着口的小瓦罐,递到了刑德荣的手中。

    刑德荣揭开了油纸,问到了独特的气味,看到了里面一小块一小块在汤汁里面的东西,忍不住又有些震惊的看着好看女子,“这是什么?这也是能吃的?”

    “林大人说这叫腐乳。”好看女子微微一笑,“你可以尝尝看,不过有些咸,只能略微少一些。”

    刑德荣不顾自己身份和举止,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一点,塞入了口中。接着,他的表情更加丰富,更加变得震惊莫名。

    好看女子又是微笑间,递了一张单子到他的手中,“这是配方…现在唯有林大人,我,还有林大人的父母和你知道,所以你不想被人学着,就不要让这张方子流传出去。”

    “这样的东西,真是只用豆腐制成的?”刑德荣看过单子的内容,更是难以置信,失神低呼。

    好看女子笑了起来,道:“我先前也不相信,所以先前一罐,已经被我配面片,配牛肉卷,配菜蔬…吃掉了。这一罐是我自己按这个方子做的。”

    刑德荣愣了好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林夕的脑子里还有多少奇思妙想,他只知道,有了这一罐东西,有些原本寡淡无味的东西也会变得极有滋味,不贵的价格,更是可以让许多穷苦人家的饭桌又多了些味道。

    他现在根本就不担心大德祥的生意做不好,只担心大德祥发展太快,生意陡然做得太大,以他和商行现有的能力,还根本管不过来。

    “这东西,还是等些时日,暂缓…”刑德荣又尝了一点味道,看着好看女子感慨道。

    好看女子微微一笑,道:“生意的事,随刑东家你。”

    …...

    …...

    燕来镇很平静。

    除了已然开工的大坝之外,林夕也并没有多少值得关注的东西。

    姜笑依和边凌涵也已回到了各自的司职。

    林夕并不用一直呆在镇督府,所以燕来镇的其它官员,大多数时候也不知道林夕的行踪。

    这些官员不知道,但左青丘却是十分清楚。

    左青丘的表面的身份是小桐油商,真正的身份是暗探。

    云秦、唐藏、大莽,都有很多见不得光,但却对帝国有着惊人贡献的官员存在,潜隐和暗探,便是其中的两种。

    左青丘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云秦中州皇城中的哪一位大人物服务,他只知道忠实的完成面交待下来的任务,然后将观察到的一切消息记录下来,通过独特的渠道传去。

    这些时日,他的任务,就是负责暗中查探林夕的一举一动。

    这日,他看到林夕又和前些时日一样,背着一个木箱,朝着燕来镇外江边的一座荒山行去。

    于是他便也和平日一样,和林夕隔着足够远的距离,然后攀了那座荒山对面的一个山坡,然后取出了一个特制的长筒鹰眼,远远的观察着。

    他看到林夕又开始练箭,取出神梨木弓,然后取出了数袋普通的黑色箭矢,一箭一箭,不停的在荒山山巅,朝着下方一个山谷射落。

    左青丘虽然并非修行者,但他每次看林夕练箭,却依旧会十分震撼,觉得林夕的箭术和一般人截然不同。

    因为林夕的每一箭射出,黑色箭矢在空中飞行坠落之时,竟然都会激得周围的空气,带起一条白色的涡流。

    蓦的,左青丘突然看到远处的官道有异样的尘土飞扬。

    通过手中的鹰眼,他看到有一队骑者,正在朝着燕来镇而来。

    ……

    这一列骑者共十一人。

    后方十人全部都是普通的正武司军人,只是按照惯例,保护前方官员途中安全。

    然而这最前方的一名官员,却又是根本不需要这些地方镇守军保护的。

    这是一名四十余岁的清瘦中年人,面如白玉,眼瞳显得分外黑,分外明亮。他的肌肤看去比有些女子的肌肤还要好,但是双手却是十分粗糙,长满了厚厚的老茧,还有许多割裂状的老伤痕。

    他的身背着一具用三层不同的金属薄片嵌合而成的金属长弓,金、银、暗红三色的弓身,有淡绿色孔雀羽毛般的符文。

    弓弦如玉,是黑色的,如同深沉的黑夜。

    这名官员此刻身穿着的是正武司官员的服饰,但那夜在三茅峰阻截林夕时,他却是身穿墨绿色皮甲,面蒙着暗红色鳞片状的面罩,如同一头恐怖的蜥蜴。

    他便是那夜箭透大松的强大箭手。

    那夜他还是属于刑司,然而他现在却已经调至正武司,成了正武司的官员。

    这一行十一人很快近了燕来镇,到了燕来镇督府前。

    在听闻林夕并不在镇督府内,这名面如白玉的清瘦中年人空手出了镇督府,不知是问过了林夕大致的出行方位,还是有着什么独特的感应,这名清瘦中年人在江边远远的看了一下热火朝天的江坝施工地之后,便快步朝着林夕所在的荒山区域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发现左青丘。

    走过了左青丘所在的荒山之后不久,他却是骤然停顿,仰首望向了林夕所在的荒山。

    以正常人,乃至一般修行者的目力和听力,在这样的距离之外,根本无法看得见,或是听得到林夕在山练箭的任何痕迹。

    然而这名清瘦中年人却是看到了天空中飞行的隐隐黑线,和黑线旁边的若有若无的白色涡流。

    “这是坠月箭技…非风行者不传的坠月箭技!”

    “难怪青鸾学院对他如此重视,那夜东林行省三大修行者全部铩羽而归,原来他是风行者。”

    清瘦中年人没有再前行,他平稳严肃的面容骤然变得精彩了起来,意味难名的轻声自语了两句。

第四十一章 肯学便肯教

    林夕平静而沉稳的射光了三箭囊的箭,然后开始下山。

    他并不知道有左青丘这样的暗探在观察着他的箭技,也不知道那夜三茅峰中的强大箭手此刻也在一条小径上等着他。

    但是学院派来的黑袍讲师郭放鹰和他夜谈之后,他也已经清楚了自己的一些处理还是犯了很大的错误。

    早在和雷霆学院一战过后,皇帝和长公主便已经认为他是具有风行者潜质的修行者,但庞大的云秦帝国之中,还有许多力量制约着皇帝,皇帝和这些力量并非完全一路,而这些力量之中,又有林夕的对手。

    从拿夜过后,林夕知道自己的名字恐怕会正式登上许多权贵手中的案卷,而要掩盖住自己身上最深的秘密,便唯有听从夏副院长当日的教诲,暴露出一些别人认为已经佐证的秘密,让别人产生错误的判断。

    所以若是在平时,哪怕左青丘的跟踪能力再强,哪怕这名当日参加阻截林夕的强大箭手对于箭矢在空中飞行的一切更加敏感,恐怕也没有机会看到林夕的箭技修行。

    龙光采石窟那十几日不见天日的修行,不仅让林夕的修行大大的突破了一步,还让林夕有所悟。

    对明王破狱有所悟,对天地元气和符文有所悟,对自己最深的秘密和修行的速度,有所悟。

    先前林夕并不知道,夏副院长和哀牢后山的萧明轩已经做出了他修行速度极快的论断,这个修行速度极快,不仅是指他的武技掌握快,而且还涵盖他的魂力修为提升快。正是因为他的魂力修行快,再加上他被萧明轩察觉的“两碗水”的潜质,夏副院长和萧明轩才断定他是和张院长一样的“将神”。

    之前林夕一直都觉得因为自己是“两碗水”,所以修行速度并不快。

    因为青鸾学院和雷霆学院都是汇聚了云秦帝国最顶尖的天才人物,林夕遇到的对手,修为很多都远超出他,完颜暮烨、高亚楠等人的修行速度,形成了他这样的错觉。

    然而龙光采石窟中十几日不见天日的修行,却是让他明白,他的修行速度,很快…很快。

    在生死之间的大恐怖…真正的死亡威胁降临时,人体的心脏会比平时更加强劲的喷涌出鲜血,人的内腑,会分泌出平时不会分泌出的激素,魂力会更汹涌的在体内爆发,人的感知会更加的敏锐,接触到平时接触不到的气息,就连不到高阶魂师的修行者,在真正死亡威胁降临时,身体毛发都甚至会竖起。

    这些,加上对精神的磨砺,便可以使得修行者在这种极限的情形下修行时得到的好处远超平时。

    然而心脏超过极限的压出数倍平时的鲜血,人的内腑分泌出的激素,魂力更汹涌的在体内爆发…这些都会有些后遗症,就像将生命力和潜力一次性提前燃烧一般,接下来修行者的精神和身体,都会不可避免的虚弱很久。

    经常如此,恐怕无论精神和身体,都会被直接拖垮。

    所以很少人会敢用真正的死亡来进行修行,所以即便是完颜暮烨,当日在雪线之上的修行,也不可能经常为之,所以自认为自己是闻人苍岳一样的一代绝世枭雄的完颜暮烨,只是在雪线之上看到同样敢如此修行的林夕,便顿时起了必杀的杀心。

    然而林夕并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拥有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可以让他的身体状况回到用这种方式修行之前,而他的脑海之中,却可以记住那段时间之内的感知,接触到平时修行时接触不到的境界。

    青鸾学院的修行之法,本身就是以魂力为主,以魂力再来慢慢改变身体,这和大莽的千魔窟、炼狱山的修行者先炼体,然后用魂力配合身体,以炼体为主的修行道路完全不同。

    精神和意志力量提升的越快,奉行青鸾的修行之法的修行者的修为提升的就越快。

    所以在从山中捧着幽兰走出时,林夕甚至觉得,当初那一个走出中州皇城的中年大叔,之所以走入登天山脉,之所以选择青鸾学院,恐怕这才是最深层次的原因。

    和张院长来自同一个地方…两碗水…修行速度极快…这才是他最深层的秘密,对于这些秘密而言,风行者的身份,甚至明王破狱,都不算是秘密。

    ……

    事实上,这些时日林夕主修的并不是箭技,而是魂力修为和剑技。

    他的魂力力量已经能够直透毛发,到了高阶魂师的修为,在先前一些青鸾讲师的传授和一些典籍的描述之中,他也已经十分清楚,只要他的修为再进一步,在他的感知之中,魂力在丹田之中给他的感觉就不再是一条条气流,而会像一滴滴的晶莹液滴。

    在调用时,感知之中的这一滴滴存储在丹田之中的液滴便会化成更为汹涌、更为狂暴的元气涌出。

    这个时候的魂力,已经能够透体而出,透入手中兵刃的符文之中。

    这便是大魂师境,亦称加持境。

    人的身体,是一个容器,魂兵,对于魂力,亦是一个容器。

    在没有魂力贯注进去之前,魂兵是死的,符文就像干涸的血脉,然而贯注进魂力之后,血脉之中有血液流转,魂兵便会复活。

    现在无论是晨光长剑,还是神梨木弓,在林夕的手中,还是死物。

    不到加持境,魂兵在修行者的手中,也只是一件材质好一些,不容易折断,损坏的普通兵刃而已。

    加持境,便是一条极其重要的分水岭。

    现在,林夕已经站在这条分水岭之前。

    ……

    背着木箱的林夕下了山,他看到了静静的站在荒草小径上的面如白玉的清瘦中年人,这名清瘦中年人也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林夕的面目。

    林夕微微的蹙了蹙眉头,因为这名身穿正武司官服的清瘦中年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游离了一下之后,便很快停留在了他的双手十指上,似乎要从他的双手十指上看出些什么。而这名清瘦中年人的目光,却是又显得分外的锋锐。

    因为对方看自己的手指,林夕的目光便也忍不住落到了对方的手指上,接着,他便看到了这人手指上的厚厚老茧和过分粗大的指节,以及手指上几条常年累月磨出来的深痕。

    “我是明秋池,是在三茅峰之中阻截过你的那名箭手,当时我的箭矢洞穿了你藏身的那株松树,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令你受伤。”便在此时,这名清瘦中年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林夕的面目之间,平和的开口,看到林夕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他又平和的补充道:“我知道你不会承认那你是…你可以把我的话当成是听故事。”

    林夕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他看着这名那夜留给他极深印象的强大箭手,问道:“你为何找我?”

    明秋池看出了林夕眼中的一些敌意和戒备,他微笑道:“那夜我只是执行任务,并不知道你是谁…这次我来,也只是奉命带来给你的嘉奖文书。”

    林夕的眉头松开了,撇了撇嘴,道:“这次倒是来得快。”

    明秋池又笑了笑,道:“看你并不怎么关心…也不怎么担心。”

    林夕看着他,道:“看来你对我似乎也没什么敌意。”

    两人之间似乎在不停的打着哑谜,但明秋池的心情却似乎反而越来越为愉悦,微笑道:“云秦朝堂之中还是有很多人对青鸾嫡系非但没有敌意,而且还有着极大的好感。”

    “青鸾嫡系?”林夕道:“这是什么意思?”

    明秋池看着林夕,意味深长道:“真正得到青鸾学院强大传承的学生,想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青鸾学院,唯有真正认同有些思想的人,才能得到青鸾学院的一些强大传承,这有些时候和天资无关。”

    林夕笑了笑,“你似乎比我还要清楚,但既然你并非是和我为敌的那种,为什么这次反而会派你来给我嘉奖文书?”

    明秋池更加意味深长道:“因为是顺路…原本我是隶属于刑司的官员,但那夜过后,因为没有将你抓住,所有参与三茅峰围捕的官员几乎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我现在已经成了军部的官员,接下来也要马上去龙蛇边关报道。”

    林夕一怔,随即歉然道:“抱歉…不过你这也要马上去的‘也’字用的很巧。”

    明秋池又笑了起来,道:“你有准备就好。”

    林夕摇了摇头,却是道:“你的箭技很好,我一直在想,当时我们的距离应该超过四百步,我在山林阴暗之中,按理看都根本看不清,你是如何射得准的?”

    明秋池微笑道:“你想不想学?”

    林夕打量着明秋池,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你肯教?”

    明秋池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你肯学我便肯教。”

    林夕也马上很肯定的点头:“那自然要学了再说。”

    明秋池越发觉得林夕有趣,笑得更加开心,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玉盒。

    半个巴掌大小的普通白色玉盒之中,有五根连暗探通过鹰眼都难以看清的银丝细针。

    ***

    下面还有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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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变介绍:
六十年前,一个中年大叔带着一条长得像癞皮狗一样的麒麟和一头长得像鸭子一样的鸳鸯第一次走入了中州皇城。
那一年,这个中年大叔穿过了山海主脉,穿过了四季平原,走进了青鸾学院。
六十年后,林夕坐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从鹿林镇穿过半个云秦帝国,一路向北,行向青鸾学院….
这是一个有关帝国和荣耀,有关忠贞和背叛,有关青春和热血,有关一个怀着与众不同目光的少年,有关一个强大的修行学院的故事。
……
八个完本的人品保证,2012年初夏,无罪安静的为你讲述一个校园的故事,一个有趣的故事。仙魔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魔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魔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