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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仙魔变txt下载     仙魔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这便是荣光?

    白色玉盒的底里还有一些图纹,并非是符文,而是修行所用的图录。

    林夕接过了这个白色玉盒,看着底部的图录,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青鸾学院里有内相系,他的好友蒙白就是内相系的新生。青鸾学院内相系研究的,便是修行者体内的奥秘,通过一些独特的手段,让修行者的某些方面特别突出,这本身就是内相系的一个重要分支。

    这无疑就是一种针刺配合魂力,给眼目带来独特刺激,从而起到慢慢提升目力效果的手段。

    “你在黑夜之中射得那么准,是因为你看得清楚。”林夕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缓缓抬起了头,看着明秋池,道:“可是书上都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没有白吃的午饭。”

    “书上说的对,这世上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而且这是我明家的不传之秘,所以我传给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明秋池看着林夕,温和的说道。

    林夕知道云秦很多世家都有些独特而不外传的修行手段,但他知道正是因为这些独特的修行手段,才让这些世家的子弟拥有别人没有的一些特质,让他们天生就有些超出一般人的本钱,因为关乎子孙后代,所以这些世家对于这些独有的修行手段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绝对不可能外传。听到明秋池如此说,他也不出声,只是安静的等着,等明秋池说出原因。

    “我们明家在云秦并不出名,并不是望族,除了我们明家的人,恐怕整个云秦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明家的来历。”明秋池看着林夕等着的神情,微微一笑,接着说了下去,道:“但我们明家,还是有些来历的…我们明家,原本是碧落陵的边民。”

    “云秦谁都知道,碧落陵原先是西夷十五部的疆域,但除了最大的这十五部之外,还有一些被这十五部排挤、欺压的小部落,我们明家便是这些小部落中其中一部的巫医。”

    “西夷十五部联手东侵,原想一路打到中州,但是那一年张院长来了,一夜斩了西夷十五部中最强的三十名修行者的头颅。后来我父亲便参了军,还跟随着张院长打了坠星湖一役。”

    林夕的眼睛有些睁大了,忍不住出声,“你父亲是当时在坠星陵死守的五千边军之一?”

    明秋池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坠星湖一役十三年后,我母亲产下我,我父亲之前在外,原本是要在我出生之前赶回来的,但那年正好有一地暴雨,导致许多路都中断,误了行程,以至于他没有能够如期赶回来,可有一个他和我母亲都绝对不会想到的人,却是到了我家的门口。”

    林夕微怔,“是张院长?”

    明秋池点头,感叹道:“我父亲在坠星陵时只是一名普通军医,张院长又是何等的身份,谁想到张院长还会记得他,还会在十三年后正好路过我当时家门时,还特意前来拜访探问。”

    林夕一时无声。

    他知道当年那一战铸就了云秦和张院长的无上荣光,当年拥有三十万雄兵的南摩国都因那一战而最终分崩离析,最终改朝换代,变成了大莽王朝。然而林夕知道,当年那一战对于那名中年大叔而言恐怕也是异常惨烈,许多人,许多事,对于他而言恐怕也是一生也难以磨灭,所以在十三年之后,他还会悄然出现在当时一名军士的门口,看看当年的那些人过得怎么样。

    “张院长应该是先前就知道我父亲会回来,但他也没有想到会因某地的暴雨导致我父亲没有能及时赶回来。”

    明秋池道:“他错过和我父亲的会晤,当时有所感,轻叹了一句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后来我父亲便以最后秋池二字做我的名。只是我父亲,还有我,至今却都不知巴山是什么地方。兴许是张院长游历过,但别人却都没有听说过的未知之地。”

    林夕微微一笑。

    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真正明白这两句诗的意思,只有他才明白根本不存在云秦的巴山是什么意思,也只是这两句诗,他便知道明秋池说的是真的。

    “就因为我是青鸾嫡系,你就将你们明家的独有修行之法传给我?明家的其余人不反对?”林夕对着明秋池躬身行礼致谢,并问道。

    明秋池笑了笑,道:“我们明家并不是望族,到我便是单传,我膝下便也只有一个小女。这修行之法,总是该有个传承。”

    微微一顿之后,明秋池又看着林夕,有些感慨道:“说实话当时我也正巧看到了你在瀑布旁跳下…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换了我,我也不敢那么做。再加上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情,这些加起来,便让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林夕看了明秋池的眼睛一眼,笑道:“这修行之法没有什么副作用吧?”

    明秋池摇了摇头,“我父亲是老来得子,三年前过世时已九十一岁,到那时都没有什么副作用。”

    林夕道:“可是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大,瞳孔为什么这么黑?”

    明秋池苦了脸,有些哭笑不得:“我们那地方的边民,都是这样…并非是修行的原因。”

    林夕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但他又马上认真了起来,道:“上面对于我到底如何处置?对于姜笑依和边凌涵呢?”

    明秋池也严肃了些,道:“他们两个都是官升一阶,被调往龙蛇赤楼洞粮仓。至于你,筹银建坝有功、先前揭发三镇连营将通敌有功、查出十三具天魔重铠交易有功、再加上先前你还记着一枚光辉勋章,所以官阶的提升,可是破格之中的破格,已经是圣上御批,升至从七品,调任龙蛇羊尖田山任巡牧尉。”

    “巡牧尉?”

    林夕蹙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只是负责接应和搜捕的官员。”

    明秋池听出了林夕话语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原先龙蛇边军粮仓都是穴蛮偷袭的重点,所以龙蛇边军的粮仓虽然许多都是建立在山腹之中,但穴蛮却是时常攻击,所以守卫粮仓的军队反而危险比较大一些。巡牧尉原本只是带队搜捕一些逃脱的犯人或是奸细,以及追捕一些落单的修行者,做的都是大占优势的事情。但现在龙蛇边军十分吃紧,穴蛮的行踪神出鬼没,和往时习性据说已经很不一样,而且现在还未值秋冬,穴蛮并不缺粮,这些时日一些战役,据说都并非攻击粮仓,而是攻其不备,击杀一些落单的边军小队…而且巡牧尉所率的巡牧军,本身就是最为机动性的军队,要委派一些任务让你执行,十分容易。”

    林夕摇了摇头,“这可不太光明。”

    明秋池认真道:“所以即便你们青鸾学院有些安排,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些。”

    林夕想了想,接着问道:“我要去的羊尖田山和他们要去的赤楼洞粮仓远不远?还有…你要被派到哪里?”

    “你们相距不算远,只有大半天的路程。赤楼洞粮仓在龙蛇山脉的中段山脉之中,你要去的羊尖田山,则在赤楼洞往北。至于我就比较远。”明秋池道:“我去的是黑蛇山,靠近龙蛇山脉的最南端。我去的是先锋营。”

    “冲杀在最前的先锋营,那比较危险。”林夕的眉头跳了跳。

    明秋池笑了笑,道:“其实还好,我们只是被一阵风附带波及。云秦成建制的大军很占优势,而且像我这种箭手,很多时候又不用抛头露面。”

    “走吧。”看着收起白玉盒子的林夕,他正色道:“我还得完成上峰命令,要去集众宣公文。”

    “集众宣公文?”林夕摇了摇头,微讽道:“这算是荣光?”

    “不管手段是否光明。这些都是属于你的真正荣光。”明秋池明白林夕的意思,正色道:“而且对于云秦百姓而言,这也是真正的荣光,他们需要这样的正义,这样的荣光。这样才会有更多追寻荣光的人出现。”

    ……

    ……

    燕来镇所有街巷全空,就连热火朝天的江坝,都全部停工,所有的镇民,都朝着镇外官道旁的炼军场聚集。

    所有的镇民都十分激动,因为这是镇督府传出来的确实无误的消息,行省官员要当众宣读对于他们所敬爱的小林大人的嘉奖文书。

    因为真正出于本心的尊敬和喜爱,当看到林夕和明秋池以及其他镇中官员走上演武台上时,所有的镇民,都齐齐的发出了一声如雷般的欢呼声。

    这样的欢呼,让阳光显得更加的明媚,明秋池忍不住微笑,他展开开了盖着行省数司大印的文书,开始宣读。

    “燕来镇代镇督林夕,虽年少,然大智大勇,功劳上达圣听,御批提升…因筹银建坝之功,光辉勋章之荣,由正九品,升为从八品。”

    “因擒获刺客,揭出三镇连营将徐宁申里通大莽修行者之真相,由从八品升为正八品。”

    “因查获边关走私交易,夺获大量重要军械,由正八品升任从七品…”

    场下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瞬间变得彻底沸腾,山呼万岁。他们发现自己敬爱的小林大人,竟然还立下了有些他们不知的莫大功劳,他们更是尊敬,更是高兴。而连升三阶,这更是让他们感到受他们敬爱的小林大人得到承认和赞赏,他们的心中便更加兴奋。

    一时间,几乎每一个在场百姓的脸上和身上,都像是在发光。

    林夕有些感慨,但他还是很快笑了出来,对着这些百姓微微躬身回礼。

    明秋池说的是对的,这些荣光对于这些单纯的百姓而言,是干净的,这些荣光,能给他们带来力量和快乐。

    所以此刻,他也是高兴的。

    ***

    (上面有一章,别漏看了)

第四十三章 我受之鱼,还之道

    东港镇,息子江上。

    数十条渔船围在一处,热闹非凡。

    随着一条结实麻绳的缓缓拖动,一个两米见宽的钢条笼子慢慢从深水中浮出。

    陡然之间,水声隆隆,大团大团的白泡和水花从钢条笼子里面冒出,内里的东西搅水力量之大,甚至使得这个钢条笼子和上方渔船都是猛的晃动起来。

    “有了!”

    然而这数十条渔船却又是一阵欢呼,上方拖麻绳的四名精壮渔夫稳稳的站在船头,虽船身摇摆剧烈却丝毫不见慌乱,哗啦一声,这诺大的钢条笼子终于离水,在一片叫好声中,被拖上船头。

    钢条笼里,有两条硕大的狰狞凶恶大鱼猛烈跳动,撞击在钢条笼上,发出咣咣的声音。

    这两条兀自带着深水寒气的凶猛大鱼,正是铁头狗鱼。

    两条略小些的渔船靠了过来,其中一名身穿黑短褂的年轻人正是鱼市的少东家许笙,他一声惊喜呼喝之中,五六人齐齐动手,用特制木叉死死压住这两条大鱼,分别袋入了一个鹿皮大囊,噗通一声,却是丢入了其中一条船的积水船舱之中。

    又是一阵声震四野的喝彩声。

    喝彩声未落,只在许笙等人擦着溅到脸上的水珠和汗水时,突然这片热闹江面上的绝大多数人,都齐刷刷的朝着上游望去。

    上游江中,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船头立着一名翩翩青衫少年。

    “小林大人!”

    蓦的,江面上又发出了一阵震天欢呼声。

    许笙所在的船很快迎了上去,激动的遥遥对着朝着他微笑的林夕行了一礼。

    林夕躬身回礼,却是点了点在不远处的那座江边小楼的平台。

    两条船朝着那处平台行去。

    ……

    ……

    “多谢你一直为我捕鱼,不过今日过后,就不用送鱼过来了。”林夕和许笙站立在临江平台上。看着那处依旧在收笼的渔船,林夕转头,轻声对许笙说道。

    许笙的面色微微一僵,有些犹豫,但还是出声,道:“这么说,关于大人很快就会调任的传言是真的…”

    林夕点头,道:“我是修行者,我的身份又有些特殊,所以对于我调任去何处,明面上还是要保密着,不会对外宣布,但三天后,我的确就会调任离开燕来镇。”

    许笙沉默了数息的时间,又抬头看着林夕道:“林大人…捕上来的鱼我们可以帮你存着,或者帮你送去。”

    “我明白你的好意。”林夕摇了摇头,“只是我要去的地方,极不方便,很难送得到。”

    许笙不禁失声,“大人你是要去龙…”

    林夕点头,微讽道:“我的对手都知道我会去哪里,所以对于我而言,这其实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但我生怕家中担心,却是没有直言,所以你一个人知道便好。”

    许笙又沉默了片刻,陡然下定了决心,眼中都是决然的亮光,对着林夕躬身,“大人,请让我追随你!”

    林夕拍了拍许笙的肩膀,认真的摇了摇头。

    许笙的头低垂了下去。

    林夕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你不想见到我这样的人死去,哪怕是能为我挡一刀也好,可是对于我而言,在我没有任何把握保证你的安全之前,我不会答应你这样的请求。我今天来找你,便是想对你说…你要帮我,留在这里,将来或许能帮我更大的忙。”

    许笙的头又猛的抬了起来,他的眼中再次闪现了更亮的亮光。

    这是士为知己者亡的光芒。

    林夕并不着急,微笑着看着那热闹的江面,慢慢的说道:“这息子江沿岸的出产十分丰富,你留在这里,有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而且我先前便听说,不止一个大商行看中你的能力,我也从没怀疑过我的眼光,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很年轻,还是很适合修行的年纪。”

    许笙并不明白林夕前面几句话的真正含义,但最后一句,却是让他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我在云秦并不算厉害的修行者。”林夕看着许笙,微笑道:“但我所知的东西比他们要多很多,所以比起他们更容易想通有些修行的道理…这个世上的修行,其实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玄奥,那么神秘和复杂。尤其这些时日,我总是觉得修行者究其根本,只是意念力量比起一般人强大…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你或许正好可以帮我试试。”

    许笙神色有些肃然,他极其用心的听着林夕的每一句话,仔细的记下,轻声道:“什么?”

    “这个世上要成为修行者的方法其实只有一种,那就是不断着进行集中注意力,集中精神的修炼。有些灵丹,应该只是其中有些物质,能够滋补壮大意念力量,相当于缩短这个过程而已。”林夕微微的皱着眉头,似乎自己也在探究着,慢慢的说道:“有些武者和军人,不知不觉之间,突然发觉自己跨入了修行者的行列,应该就是很多生死绞杀和很多需要极度专注的情况下,使得他们的意念力量不知不觉之间得到了提升。你也知道,像铁头狗鱼和老江团等很多东西,对于修行者而言是大补。这大补,应该也是其中的某些物质在起作用…灵丹,只是提取的大量的这种物质的汇聚之物。所以即便没有那种可以让人一步登天,跨入修行者行列的灵丹…若是一名普通人,常做集中精神的修炼,经常以这些东西为食,或许便极有可能跨入修行者的行列。”

    “老天爷对于每个人来说应该是公平的。”

    林夕看着许笙,点了点上方的天空,认真的道:“许多人之所以一生都无法跨入修行者的行列,应该只是意志不够坚定,又无法真正做到专注…又不可能经常得到对于修行者而言的大补之物。”

    “资质只是决定修行的速度,能否成为修行者,关键还在于我们的心…”

    林夕认真的道:“对于修行者而言,最难的点燃魂力种子,感知到自己精神力量的第一步,只要跨出这第一步,修行便并不是难以触碰的神秘之物…我已经和张二爷说过,至于武技和将来一些修行上的事,你有不明白之处都可以问他,只是这第一步,你要试试能不能做到。”

    许笙看着林夕,看着林夕很有信心的目光,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只是有些不解的涩声道:“我会尽力试这集中精神的修炼,如何修炼,是只要集中精神,专注于一点,不限方法么?”

    “近些时日,我领悟了很多,为了应证我的一些想法,我也设法找了很多书。”

    林夕笑了笑,道:“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记载,而且是军方很真实,确定无误的记载。大莽王朝有一名最为厉害的修行者叫李苦。大莽王朝的许多修行者,都称他为道边李苦,或者叫李观虾。”

    “大莽这名极厉害的修行者李苦,当年却是一名千魔窟嫌品性太过愚钝,而不收的弃徒。说得简单点,也就是千魔窟的修行者觉得他太呆,太笨,不可能有什么成就。”

    “于是他当年和许多年轻人至千魔窟拜师想要修行之时,千魔窟的一名名师便点了点千魔窟外道边的一条水沟,对他说道,你看着那条水沟里面的虾,若是有一条虾自己跳出水面,跳到你的手中,我便收你为徒。”

    “这名名师原本是鄙夷他的呆笨,想让他知难而退,但是李苦却偏偏呆得连这浓浓的讽刺都没有听出来,竟然真的在那条道边一株枣树下盘坐了下来,整日伸着手,一动不动的看着水沟中的虾。据说他很多时候看得极其专注,连打雷下雨都不知道,眼中只有他的手和那一条沟壑中的一些小虾。如此冬去春来,他竟然在那条道边看虾足足看了三年。很多过往的人都嘲笑他看虾,简直就是瞎看,竟然笨得真以为那名千魔窟的名师说的话是真的。然而那名千魔窟的名师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一句戏言导致如此,还是感于他的心诚,结果出了千魔窟,到了那条道边,到了李苦的面前,想要真的收他为徒。”

    “然而他见到李苦的一瞬间,这名千魔窟的厉害修行者却是惊呆了。”林夕看着许笙,自己也忍不住用有些赞叹的语气问道,“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许笙有些不可置信,道:“难道李苦已经成了修行者?”

    林夕笑了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说,便应该是对我先前说的有些理解…不错,那名千魔窟的厉害修行者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发现,李苦竟然早已跨出了修行者的第一步,而且修为已然不低。”

    许笙不由得为这个真实的故事吸引,忍不住道:“于是这名千魔窟名师便将李苦正式收为弟子,将他带回了千魔窟么?”

    林夕摇了摇头,道:“千魔窟和炼狱山是大莽的修行圣地,里面的名师…就是真正的名师。这名名师的确是正式收了李苦为嫡传弟子,但却并没有将他带回千魔窟。而是继续让他在那道边观虾,因为他看出…以李苦的心性,以他自己这种自然形成的修行,魂力修为反而提升得快,他要是传授新的修行之法,或许反而会打破李苦的进境。”

    “李苦接下来又在那道边枯坐了五年,五年之后的某一天,他面前水溪之中的水被他的力量分开,虾跳出来,被他的力量吸入掌心。那已然是国士级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做到的事。然后那名千魔窟的名师,才将他带入了千魔窟。”

    林夕没有再说。

    许笙知道接下来的结局便是李苦成了大莽王朝最厉害的修行者,而大莽王朝顶尖修行者的事情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他要考虑的只是林夕想要让他清楚的一些道理。

    他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极其恭谨的对林夕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因为他知道,林夕今日,是特意来为他授道。

    林夕也再次笑着拍了拍这名年轻人的肩膀。

    看着这名外表朴实的黝黑年轻人,他知道对于修行而言,许笙的年纪略微有些偏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总觉得对方将来能够成为一个不俗的修行者。

    “同样是姓许,同样的许家…将来东港的许家,要能把你刑司许家给压了下去,那真是极美。”

    林夕又在心中不负责任的自语。

第四十四章 前路

    云秦、唐藏和大莽的所有修行者都知道,云秦最为强大的修行之地是青鸾学院,同样,云秦、唐藏和大莽的所有修行者也都知道,大莽最为强大的修行之地是炼狱山。

    然而林夕对许笙说的三年观虾自悟的事情是真的。

    大莽和云秦的一些书卷中对于李苦的记载也是真的。

    即便炼狱山是大莽所有修行者公认的最强大之地,即便炼狱山中有许多强大魔师,但在大莽几乎所有修行者的心中,大莽尘世间最为强大的修行者,是出自千魔窟道边的李苦。

    …

    大莽的一座山前,有一片连营。

    营帐之中,一名身材魁梧,面皮微紫,额上有一条狰狞伤疤的大将如同铁塔一般坐在将椅上,亲手密封着一卷文书。

    他在中军营帐之中,却是没有看到,营帐外的土道上,有一名身穿旧布袍,脚踏草鞋,面目普通到了极点,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的清瘦中年男子,正缓缓的走向这一大片连营的正门。

    他梳着最简单的道髻,面色平静,但每一步都走得很执着。

    “李苦大师!”

    “是李苦大师!”

    “快去通知公瑾将军!”

    连营周围,有厚厚的土墙,有钉着钢刺的拒马木,有无数持戈守卫的大莽军人,这名面目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的清瘦中年男子双手空空如也,慢慢走来,然而看清他衣貌的一瞬间,这名中年男子便成了这些军士眼中的神魔,军纪军风以及平时征战练就的铁血冷静似乎全然失去了作用,一声声惊骇至极的失神惊呼在连营之中炸响。

    许多持戈守卫的军士都甚至不由自主,第一时间的惊恐躬身行礼,浑身微颤。

    把守营门的军士都自动惊恐的分开。

    中军营帐之中的大将刚刚亲手封完一封密令,却都陡然听到远处传来的惊呼声,他隐约听到了在云秦代表着执着和强大的那个名字,原本森冷如刀锋,甚至有些激动的面色,陡然变得异常苍白。

    营门前的军士惶恐的自动分开,不知道这名大莽修行者心目中最强大的人物为何要陡然出现在大莽帝城外御林军一部的营帐外。

    然而军中有人知道了这名修行者的来意,有人想要试着,能不能杀死这名传说中的存在。

    “放箭!”

    一声凄厉的命令声在营中响起。

    无数枝羽箭在这一刻脱离了紧绷着的弓弦,倏然撕裂了长空,射向了走向营门的李苦。

    密密麻麻的箭矢遮天蔽日,其中更是有军中强者激发的箭矢,在空中发出凄厉刺耳至极的嘶鸣。

    即便有许多军士惶恐退却,但这些箭矢激射而出的瞬间,这已然是变成了一名修行者对敌一支军队。

    这个世上,已经有无数修行者被大军湮灭的先例。

    这些先例也一再证明,这个世上,人力终究有穷尽,修行者往往会最终倒下。

    然而今日,李苦却是依旧执着的前行。

    面对这些铺天盖地,在天空之中如同一条黑色巨墙压下来的箭雨,他只是依旧朝着营门走去,连双手都没有微抬。

    箭矢落下,营中上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瞳孔都惊恐的缩小,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李苦身周的地面上,无数箭矢就像杂草从立着,但是所有他面前,真正有可能射到他身上的箭矢,却是都密集的悬浮在他身外的空中。

    这些箭矢,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一动不动,飘在他的身外,形成了半个箭球。

    “放箭!”

    凄厉的命令声再起,又有箭矢落下。

    然而真正射到李苦身前的箭矢,都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擒在空中,无法寸进,也无法掉落。

    “放箭!”

    凄厉的命令声不停的响起,然而射出的箭矢越来越为稀少。

    因为随着李苦的前行,他身前地上的箭矢也脱离了泥土,悬浮了起来,汇聚到他身前的箭球之中。

    悬浮在他身前的箭球越来越为稠密,越来越为完整就如同一颗比他大出几倍的星辰。

    这种宛如神迹的强大,让那些先前不惜一切放箭的军中箭手,也渐渐惶恐的拉不开弓弦。

    李苦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的无数事迹,已经让他成了强大的代名词,让他的气势从一开始,就压倒了这整支大军。

    李苦走过了营门。

    他身前的箭球无声的落地,散开,然而有两支完好的箭矢却是从他身前飞射了出去,如同两条流星,分别射入军中两名将领的咽喉,然后在那两名将领的咽喉破开大洞,从后穿出。

    两名将领落地,变成两具死尸。

    这两名将领,一名便是刚刚不停凄厉发生,喝令放箭的,而另外一名,却是手持长刀,游走督令放箭的。

    有惊人的轰鸣声响起。

    依旧有人试图阻止李苦向前走,试图阻止他杀人。

    一匹匹浑身披满黑色鳞甲的战马狂奔而出,马上的骑士也都身穿着厚重的玄色重甲,手持着钢盾和巨斧。

    李苦伸出了手。

    就如当年他伸手等着道边溪水中的虾跳入手中一般。

    然后,冲在最前的三匹重骑上的强者,他们颈部的盔甲间,便响起了尖锐的摩擦和折断声。

    一圈极薄的血圈随着嗤嗤的喷洒声从盔甲缝隙之中喷洒而出,三颗沉重的头颅毫无道理般的脱离了这三名强者的身体,飞到李苦的面前,然后坠落在他的脚下。

    李苦从这三个头颅上走过。

    那一列钢铁洪流般的重骑在一阵猛烈的冲撞声中停顿,无人敢再冲上前来。

    李苦平静自然的一路往前,所有挡在他面前的营帐纷纷倒开,中开,然后被无形的大风吹散。

    他的两旁,身后,跪伏着许多震撼难言的大莽军士。

    他们从未想到,一名修行者竟然能够强到如此程度,他们从未想到,这名道边枣树下悟道的呆笨千魔窟弃徒,竟然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如神!

    身材魁梧,额上有狰狞伤疤的大将也已经走出了中军大帐。

    他已经穿上了一件如魔神般的重铠。

    黑色森冷的身躯上,缠绕着血液般流淌的红光符文,背上一对如无数匕首连接成的黑色魔翼张开,闪耀出无数的冷光。

    一股磅礴至极的气息,在他的身外流转,形成了一圈圈黑色的风浪。

    他身后的中军大帐,在猎猎作响之中也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轰然倒塌。

    看着一路走来,走到自己面前的李苦,这名如神魔般的大将,却是看了看天空,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又垂下了头,看着走来的李苦,有些不甘心的道:“我此刻营中,有两百具夜枭重甲,还有十五具夜魔铠…你故意用这样强大的手段,魂力损耗甚剧,若是这些重甲和修行者,真和你厮磨,你走到我面前时,未必是我的对手。”

    “公瑾战王…你说的是废话。”李苦停了下来,木讷的摇了摇头,道:“自然正是因为他们不敢,所以我才会这么做。”

    “我阻止不了你们,但你们如何能阻止得了天下。”魔神般大将看着李苦,静默道:“皇上英明一世,到老却是做出这样的昏招…若是皇位都能随意指定一人继承,这世上还有谁会对皇位真正的敬畏,大莽绝对不得安宁。”

    “只是人和人之间的事情,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这世间,唯一让人真正敬畏的,不是力量么,难道会是别的什么东西?”李苦有些奇怪的看着这名大将。对方想配合一些人反叛的理由和想法让他根本难以理解,而他也根本懒得去理解,他只是要将某人交待他的事情做完。

    于是有些难以理解的说了这一句之后,李苦伸出了手,他到了这名大将的身前。

    这名大将发出了一声大喝,手中一柄暗红色的巨刀艰难的切开了似乎已经成了实质的空气,朝着李苦斩下。

    李苦的手却是伸了出来,拍在了这柄巨刀的刀锋上。

    然后无穷无尽的光芒就从李苦的体内射了出来,带着难以想象的气息,汇聚在了他的手上。

    大将停顿在空气之中。

    巨刀出现了裂纹,带着惊人双翼的魔神般铠甲上出现了裂纹。

    随后,巨刀裂了开来,铠甲裂了开来,内里的这名大将也裂了开来,如一座雕像轰然碎裂,倒塌,变成了一地的碎块。

    ……

    ……

    就在李苦完成他要完成的事,转身离开这片军营之时,云秦某处,一名云秦将领,却是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之中。

    这名双鬓刚染白霜的面容坚毅的将领洗净了双手,亲手做了肉糜羹汤,服侍自己白发苍苍的母亲用完餐,然后打来了一盆温水,跪在老母面前,为老母沐足。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老母捏着脚,洗着脚,就如他儿时体弱,他母亲时常帮他洗脚按摩时一样。

    白发苍苍的老母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手落在面前儿子的头发上,和声道:“这次是要去哪里?”

    将领道:“西边。”

    白发苍苍的老母知道将领此刻心中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背,道:“不用多牵挂什么…人终有生老病死,有你这样的儿子,这已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

    “张平?你怎么会来这里?”

    身穿官服的秦惜月刚刚从一间库房走出,却是一呆,看到一名同样身穿工司官服的少年正在一匹马旁看着自己友好的微笑着。秦惜月微微一怔,顿时有些惊喜的叫出了声,快步迎了上去。

    “正好押送一批百炼钢到这里,想着你正巧在这边工司,便过来找你。”

    同样身穿工司官服的张平有些微涩的对着秦惜月解释道。

    “东边的战事吃紧,从这百炼钢的用量就看得出来。”秦惜月看着这名因林夕而结识的天工系学生,问道:“你要在这便停留几天?”

    “明天便走。”张平凝重道:“我在来时的路上,听到有消息说,林夕升迁,要被调往龙蛇边军,而且…”

    说到此处,张平有些欲言又止。

    秦惜月有些微嘲,俏脸微寒,道:“而且有传言,是因为许家和我的事,所以才将他调去,对吧?他调去龙蛇边军是真的,许家到底有没有暗中使力,我却是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赞赏他的功绩才调他过去的。”

    张平沉默片刻,担忧道:“可惜我帮不上忙,现在龙蛇边军那里,太过危险,而且有些人又别有用意。”

    “我对他有信心。”

    秦惜月却是摇了摇头,道:“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有些时候太过惫懒,就如之前,所有人都看低他,他也无所谓,而且那些荣光以及我们看重的一切东西他也并不看重,我就觉得他要是觉得应付不来,哪怕被人指着脊骨骂胆小、逃兵之流,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去,也肯定死不要好的索性辞官不去。”

    “所以只有他愿意去,他才会去…没有人能以别的什么东西逼他。”秦惜月看了一眼东方极远处,道:“而且学院也不会看着我们送死,所以我就觉得无论他的对手是谁…他都不会输。”

    张平呆呆的看着秦惜月,他没有想到秦惜月对林夕竟然如此了解,旋即他觉得如此并不礼貌,马上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第一章:行走在白山黑水之间

    这里的山石大多都是白灰色的页岩,但雨水充足,一年大多数时候都十分湿热,所以植被分外茂密,也使得鸟兽虫豸分外的多,水流冲刷着腐烂的枝叶、鸟兽虫豸的尸体,由白色页岩之中流淌出来的清澈泉水,在山林之中却是慢慢变成黑色。

    湿热、常年没有大风,便有自然形成一团团的浓雾。

    白山、黑水、浓雾,这便是龙蛇山脉。

    除了这些之外,这条横亘在庞大帝国版图最东的一龙一蛇交缠般的两条巨大山脉之中,还有战争。

    也唯有战争,才使得许多人在这根本不适合人生存的白山黑水之间停留、驻扎。

    就在这白山黑水的一处轻雾弥漫的山谷之中,有两名军士正在守卫。

    其中一名军士蜷缩在一株枝繁叶茂,结着刺果的大树中部,裹着一条草毯,以一些枝叶做伪装。

    另外一名军士就站立在一些山石之间,身上涂着石粉。

    这两名军士都是一动不动,即便是走近至数十步的距离,不仔细观察的话,也根本难以看出这两人来。

    蓦的,树上的那名军士悄无声息的动了动,一只手背到身后,手中有一面小小的黄铜镜,朝着山谷中晃了晃。

    一条身影在轻雾中慢慢现出,渐渐清晰,脚踏在这白山黑水的土地上,踩踏着石道上枯枝,发出在这两名军士耳中显得特别清晰和尖锐的声音。

    这是一名内里穿着青色劲装,外面用黑布包裹着,领口衣袖脖颈都用细藤扎紧,面孔也用黑布裹紧着,只剩下双目裸露在外的行人,背上背着厚重的行礼。

    似乎对这片山林并不熟悉,抑或是好奇,来人行走得并不快。

    在距离两名军士的守卫处还有五十余步,山石之中的那名军士动了,踏出一步,铮的一声,抽出了背上的黑色长刀,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不远处树上的军士依旧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呼…”

    行走在白山黑水轻雾间的这名行人略有些惊讶,可又不惊惧,反倒是呼出了一口气,停了下来,打量着这名岩石一般的军士,出声道:“可是龙蛇羊尖田山巡牧军?”

    “身份!”军士冷峻出声,依旧警惕,没有多余的字。

    “林夕,来任巡牧尉。”

    来人平和出声,扯下了脸上蒙着的厚黑纱布,露出了一张年轻干净,有些汗水的脸,略带着微笑。

    手持黑色边军长刀的这名军士看到来人黑布下露出的面容,顿时眼中闪现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浑身肌肉依旧紧绷,似是随时可以爆发全身力量,他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废话:“口令!白龙!”

    “铁城。”年轻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认真的吐出二字。

    手持黑色边军长刀的这名军士神情一松。

    就在此时,他身后薄雾的山林中,有如潮水涌动,霎时间,一名名浑身黑色皮甲,面蒙黑布的云秦军人以极快的速度穿出,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一侧树上的那名军士在乱枝中战直了身体,发出了响声,对着露出面容的躬身行礼,却是并未下来,行礼完成之后,便又隐匿在枝叶之中,一动不动的开始瞭望守卫。

    “这里的随便一个….都恐怕可以打几十个号称宇宙最强的城管吧?”

    有着年轻干净面容的来人对着树上那名军士颔首回礼,心中说了一句胡话。

    这个世界,能在心中感叹说出这样胡话的人,自然是真正的林夕,不可能是哪里的奸细。

    所有现身出来的黑甲军人呈弧形聚集,其中有两名越众而出,在走向林夕之时,也扯下了脸上蒙着的面罩。

    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面相,一个长脸,看上去异常的冷厉,一个面白,脸孔微圆,看上去和善,却聪明,令人第一时间联想到山中的狐狸。

    “辛微芥,羊尖田山巡牧军副尉。”

    长脸冷厉的男子背负双刀,虽按照云秦惯例,身上的甲衣和其余军士没有任何的差别,却是自然显出铁血将领的气息出来,微躬身间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沉声道:“请出示令符、文书。”

    林夕知道了这便是这军中官阶仅在自己之下的人物,知道接下来这人便是自己的副手,但是他却是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人对自己并不友善…甚至说,这里所有人对自己都不友善,他从这些人的眼中之中,察觉到了一种他此刻还难以判断到底是什么的情绪。

    他微蹙起了眉头,没有出声,解开了自己袖口的一条树藤,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黝黑铁管以及一枚唯有大拇指大小的方形铁符,交到了对方手中。

    “无误。”

    仔细核查过铁筒中的文书和铁符之后,这名长脸冷厉男子微转身,对着身后的黑甲军人冷冷的吐出二字。

    “康千绝,羊尖田山巡牧军军机将。”面白,脸孔微圆的云秦将领躬身对林夕行礼,但长脸冷厉的辛微芥,面上却是依旧看不到半分和善和欢迎之色,反而在康千绝话音未落之际,却是眉头微挑,冷声道:“林大人,你单身前来赴任,难道是觉得龙蛇山脉之中无甚危险,是可以走马观花之地?”

    林夕听出对方不善之意更加明显,但对于自己这名直接下属的话却是又有些不解,微怔道:“怎么,惯例不是如此么?”

    “这并非林大人自己特意要求?”辛微芥脸色更寒,“军备处都没有派向导和护送小队?”

    林夕摇了摇头:“唯有人将我送到羊尖田三营前哨,便让我自行按地图前来。”

    辛微芥一时沉默没有出声,和康千绝两人都是微滞,神色越发古怪。

    只是片刻,辛微芥的脸色竟有些铁青,缓声道:“就连甲衣等军备,也未发放给你?”

    林夕明白了些什么,自嘲般道:“怎么…原来不是到了才领?”

    辛微芥又是沉默,周围的黑甲军人眼中异样的神色也是更浓,目光更冷。

    “大人,恕卑职明言。”蓦的,辛微芥面孔血红,额上青筋暴起数条,沉声道:“请大人还是回去,不要妄自在我们这里送了性命!”

    此言一出,原本沉默的所有黑甲军人呼吸全部沉重了几分,但眼神却更加凌厉,尖锐,所有人,都似乎无声的支持着辛微芥,唯有康千绝微微苦笑,似乎觉得这对于林夕有些不太公平,但却又是无奈。

    林夕抬头,看着辛微芥。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看着辛微芥的神色也是有些古怪了起来。

    “我才刚来,你就想让我回去?这么不欢迎我?”

    看着辛微芥怒厉交加的森冷面目,林夕只是意味难明的轻摇了一下头。

    辛微芥丝毫不避他的目光,沉冷着,没有出声,已然彻底表明了态度,后方那些云秦黑甲军人都略微朝着他聚拢了些,也是无形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不过不欢迎我让我回去,至少说明你对于我而言是个好人。”林夕看着面前这些人的态度,却是反而微微的笑了笑,“这又比我想象的要好。”

    辛微芥微怔,旋即又想明白了其中的某些意味,冰冷的摇头,“看来你并不算笨,已经想明白了你恐怕不受军中的有些大人待见…但你要明白,我虽然不是那些不为荣光而只为上峰旨意的人,但并不代表我会接受你的到来。我不会因你的这句话,就改变我方才的态度和决定。”

    “我看得出你是名修行者,我们巡牧军需要修行者,然而我们更需要有经验,可以带领我们,做出最正确指令的修行者将领,而不是像你这样一名年轻人。”

    “从你先前的话,你应该是从未到过任何边军的修行者,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将领。”

    听着这些丝毫不留颜面的话语和指责,林夕却是依旧没有丝毫的不快,只是安静的听着,等到辛微芥停止出声,他才认真的辩解道,“我们可以试试看…或许你会发现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辛微芥冰寒的看着林夕,决然的摇头,“我不能给你机会,因为这里不是地方镇守军,这里是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的龙蛇山。我不怕死,但是我必须为所有这些兄弟的生死负责,我不能用他们的命来冒险。”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理解你们所有人的想法。”林夕毫不生气,反而微微的一笑,纯真的看着辛微芥道:“可是我是你的上司,军令如山,你只能听我的命令,却没有我听你的命令的道理啊…还有,若是我回去,说是你坚决不配合,你这便是违命,轻则军棍,重则革除军功的。”

    辛微芥的握紧了十指,冷道:“总比死和带着这些兄弟一起死好。”

    “你有你的想法,觉得这样好,但我也有我不同的想法,我觉得这样不好。”林夕微笑道:“你不肯改变你的决定,但我也不肯改变我的决定,我一定要入这巡牧军,那怎么样呢?”

    “若是你真想用官衔压我,要指挥我们做事,那我们会不惜一切让你付出代价。”

    辛微芥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冷讽道:“除非你将我杀死。”

    这句话一出口,现场的空气之中顿时森寒的快要结出冰来。因为所有在场军士都十分清楚,不管他们如何看轻这名年轻人,但对方的修行者身份却是铁定无疑,若是真动手起来,这里必定要流淌许多鲜血。

    “其实还有个方法。”康千绝急切的上前一步,拦在辛微芥的身前,他和这里所有的军人一样,一直都期盼着一名强者的到来,而此刻的情形,也是让他失望和无奈到了极点。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看着林夕,飞快的劝解道:“大人可以见习大人可以在军营之中自行修行,只要不管辖我们行事,我想辛大人可以同意大人入军,也可以不必弄得这么僵。”

    在军营中什么都不管不做…耗着混军功。

    谁都听得出康千绝的意思。

    这对于绝大多数军人肯定会马上勃然大怒的拒绝,因为这就像被当一头猪养着没有区别,而且拿着别人拼死得来的战功,这更非荣光。

    “也可以啊。”

    林夕却是点了点头,同意道:“可以试试看啊。”

    听到他这句话,几乎所有在场的黑甲军人眼中都露出了一些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之意,都心想这人根本没有丝毫荣光可言…在他们的军中,真是耻辱。

第二章 因为喜欢,所以留下

    林夕坐在树荫下。

    早在青鸾学院,他就知道云秦边军的人员构成十分复杂,有怀抱着热血和理想而来的青年军人,有流放赎罪的犯人,有没落而希望重拾家族荣光的贵族,有希望通过战功来改变自己一生的贫穷者,还有许多原本是在边关为军队服务的一些随行人员的子女。

    极恶劣的环境,一些伙伴的死去,常年累月的死亡威胁,会使得许多原本桀骜冷厉的人更加桀骜冷厉,甚至会在许多人的心中隐隐埋下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有些军人甚至面上看起来像普通人,但实际却都有着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云秦的战争祭司,在军中行走,传播信仰的同时,治疗军人的心理问题,也是其主要使命之一。

    坚韧、沉默和压力,使得绝大多数边军都不太容易和人沟通。

    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想让他们信任和接纳,自然是更难。

    林夕已经充分的体会到了龙蛇边军的桀骜和不近人情,他进入这羊尖田山巡牧军的驻地已经足足三天,但是这三天下来,除了有军士送来食物和清水之外,却是根本没有人搭理他,甚至平时这军中的人都避免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被完全孤立在这山谷之中。

    就如此刻,他坐在黄藤树的树荫下看山、看林…在那些黑甲军人的眼中,恐怕他也只能无聊的看看山了。

    但林夕的心中却是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不满。

    这白山、黑水,包括这里的营地,对于他完全又是一个陌生而新奇的世界,几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看得腻。

    早在来时的途中,见到这巨大荒芜如原始森林的龙蛇山脉中,偶尔露出的峥嵘碉楼和一些人为铺砌的石路,以及一些战争残留下的石墙和营地的废墟,就已经让他有些震撼和惊叹,如同走入魔幻史诗长卷之中。而这羊尖田山巡牧军的营地,也甚至有些电影中霍比特人房屋的意味。

    粗大的原木堆积成的围栏,没有任何的旗帜,但是好些树荫下都有用树桩雕成的巡牧军的图腾,一名站在一头长角鹿旁边的持刀骷髅脸将军。一顶顶牢固的黑皮军帐外盖满了干燥的草皮,这便是这些军人的住所。

    因为他对于这世间而言是一名旅人,所以秦惜月说的不错…他并不会接受这个世间有些观念强加于人思想中的荣光,要是他不想来这里看看,没有人能够逼他到这里来。

    因为他已经是青鸾学院的学生,因为这个世上很多人看重的东西他并不看重,而且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想法。

    他用旅人的目光,平静的看着这白山黑水之地。

    一名黑甲军士走了过来,对着林夕躬身行礼,然后将一些用大树叶包着的吃食放到了林夕的面前。

    “谢谢。”

    林夕微笑点头回礼之间,这名军士又取出了两个布包递给了林夕。

    “这是什么?”林夕看到两个布包之中都似乎是某种药草磨成的药粉。

    这名军士有些拘谨道:“黑色的是驱蛇粉,许多毒蛇不喜欢这气味,涂抹了就基本不会被咬。灰色的是防止烂脚的…龙蛇山里面太过湿热,抹了这药粉,每日用火烤一下,就不会了。不过这些靠近山外沼泽区行军时便不能用,穴蛮的鼻子很灵,反而容易被偷袭。”

    “谢谢。”

    林夕对着这名军士再次致谢。

    这名拘谨的军士比他大不了几岁,十分年轻,面上有许多麻斑,身材不高,比起林夕要略矮半个头,因林夕的打量,他的面目线条显得有些紧绷。

    “你叫什么名字,是这边戊边随行人员的子弟么?”林夕放下了药包,突然笑了起来,看着他问道。

    麻脸年轻军士有些犹豫,但还是拘谨的轻声道:“是的,大人,我叫祝薰。”

    “祝薰?很奇特的名字。”林夕笑了笑,道:“我有个朋友叫唐可,也是和你一样的边军出身。”

    年轻军士因林夕的这句话而略微放松一些,但他似乎还无法适应和林夕这般交谈,所以一时没有应声。

    “我没有别的用意。”林夕看着这名年轻军士,让对方放松一些,“只是觉得你并不像先前给我送吃食的人那么讨厌我,所以我才和你多聊几句。”

    这名叫祝薰,名字有些奇怪的麻脸年轻军士犹豫着,过了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大人您是好人…但辛大人也是好人,希望大人您不要对辛大人心生怨恨。”

    “你看我像对他心生怨恨的样子么?”林夕笑了出来。

    祝薰看着笑着的林夕,无法回答。

    因为他直觉林夕不是恶人,但林夕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有些难以理解,就如别人在被遗弃在这里般,怎么还可能像林夕这样笑得起来。

    “我很能理解辛将军和你们所有人的想法,我的确太过年轻,而且对这龙蛇山脉一无所知。若换了我是辛将军,恐怕也无法信任这样一名年轻而无经验的官员。即便修行者难得,肯定也要设法调换一名有经验的修行者将领过来。”林夕看着微僵不知如何回答的祝薰,依旧微笑着,“而且他越是不接纳我,我就可以肯定至少他不想害我…所以我反而很喜欢他,还有康将军和你也不错,生怕我对他不利…一名将领能让部下服气比较容易,要让部下爱戴和担心便比较困难。”

    “大人..”祝薰有些感激的看了林夕一眼,但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夕收敛了些笑容,看着祝薰道:“辛将军想到了我恐怕惹了些权贵,留在这里反而会带来更多麻烦这一层,能够让我留在此处,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但是他没有想得完全…如果这里真是没有什么危险,可以安心看山看水之地,又怎么会派我到这里来?”

    “要想一个人不安好,肯定会派他去可以好好享福之地?”林夕点了点远处的白山黑水,深深的吸了口气,轻声道:“恐怕这里接下来并不会像看起来这么平静…正是因为我喜欢你们,所以我才会留下来,因为我留在这里,至少可以帮一些忙。”

    祝薰微呆,因为在某次夜伏之中被蚁虫叮咬,面孔上留下了许多难以消除的麻斑的他只是一名并不聪明的普通军士,对于一些朝堂之中的风他并不像辛微芥那么理解,但他越来越觉得林夕并不是他们这里几乎所有人心中想象的那样不堪,他也有些明白了林夕的一些意思。

    因为关乎真正的生死,所以辛微芥不敢有丝毫的冒险,他也绝对不会因为林夕的一些言语而改变对林夕的看法,所以只有等林夕真正做给他看了,他才会对林夕有改观。

    所以林夕只有等着。

    林夕的心中没有怨恨,所以他才会平静面对这种孤立,看山,看水,看山雨欲来,风满山谷。

    “我能有什么为大人做的么?”这名普通的年轻军士不善言辞,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只是对着林夕尊敬的躬身行了一礼,同时问道。

    “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修行者么?”

    “没有…之前的吴将军被调走过后,一直没有修行者调来。听大人说北边有些地方吃了几场大的败仗,连普通军人都补充不过来。前年秋天到现在,我们羊尖田山巡牧军也只增补了十一名军士。”

    “那我们现今这里有多少人?”

    “一共五十七人。”

    “才五十七人?”

    林夕怔住,然后有些无语的摇头。

    按边军巡牧军的编制,应该是一百至三百人之间,也就是说,像他这样的官阶,至少就是带兵百人。但是这支巡牧军却只有五十七人…这只能说明,这地方本来就不是什么善地。

    “你们辛将军该不会本身也得罪了什么人吧?”林夕忍不住有些自嘲的说了这一句。

    “不只是我们这里。”祝薰不能肯定,微犹豫道:“从今年春起,我们这一带的各军都是很吃紧,人员都没有得到多少增补。”

    “这里之前有没有大的战事?”

    “今年春到现在还没有,只是前年秋天和去年秋天的战事…死了不少人。”

    自今年春起,这白山黑水之间的穴蛮就活动得比往年秋冬两季还要频繁。

    虽然不明原因,但林夕在来这里时,便也已经知道这点。

    林夕沉默了片刻,抬起了头,认真的看着祝薰,道:“若是你真想帮我,帮辛将军,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若是你们有出什么任务,想办法暗中告诉我。”

    ……

    (晚上出去和同学踢球,回来可能没力气写明天早上的更新,所以明天两章更新也都放到明天晚上一起吧。)

第三章 夜变

    夜色笼罩帝国最东的龙蛇山脉。

    王宗渭靠着一块大石,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峡谷。

    他前方的峡谷就像平地突然撕开了一条大裂缝,两侧山体参差的鹰嘴岩石遮挡住了天空原本黯淡的光线,因为地势低,周围山林中的很多黑水都蜿蜒成小水流淌入这个峡谷,常年累月,峡谷中的白页岩大多被染成了黑色,峡谷底部到处都是厚厚的黑色淤泥。

    这是羊尖田山的黑地峡谷。

    云秦军方所划定的羊尖田山区域,是龙蛇山脉的四条如羊角般狭长的支脉山峦,这四条狭长羊角般的山峦交错连接,黑地峡谷就位于最东端的一条山峦的“羊角”处,就好像“羊角”的一条裂缝。

    王宗渭是羊尖田山巡牧军的三司军士,云秦边军编制之中,普通军士只分三司,如果林夕没有官阶,即便是修行者身份,刚刚进入边军,那也只是一司军士的身份,一司就是新兵,三司军士都是积累了一定军功的经验丰富的精锐军人,再往就是从十品的士官了。

    他此刻盯着的这个峡谷,对于云秦边军来说根本无法行进,更不用说是穿越。

    里面一些看似表面都是硬壳黑土的淤泥潭,可以轻易的吞噬掉百人建制的军队,然而那些穴蛮对于这些沼泽泥潭却是有着天赋般的直觉,他们可以没有任何伤亡的轻易通过这种地方。

    这个“羊角”已经伸入穴蛮的领地大荒泽,大荒泽中一些带着独特腐臭味的潮气已经能够吹拂过这条黑地峡谷,再加自去年秋以来巡牧军的人手严重不足,为了保证大队有更多的人有足够的体力,在夜间负责警卫的暗哨从原先的十六人减少到了八人,此刻这条黑地峡谷区域只有他一个人盯着,所以他必须时刻保持绝对的警醒。

    在感觉有些略微的倦意时,他以极缓慢的姿势,将一片黑色肥厚草叶送入了口中,含在了舌下。

    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苦味不停的从这龙蛇山脉独有的黑蛇兰草中泛出,不停的驱散着他的困意。

    这是灰蝎活跃的时候。

    他周围的林地之间,有沙沙的声响,明显可以看到尾部有剧毒的拇指大小的灰色蝎子在爬行,蝎尾闪着幽幽的冷光。

    哗啦一声,有一条像枯枝一样的东西陡然从他身旁不远处的树落下,却是又很快的游走。

    那是某种不知名的毒蛇。

    王宗渭不为所动,只是始终保持警醒的看着黑色峡谷。

    突然,他的眼神骤然凝固了,有一条显得异常魁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从弥漫谷底的雾气中显现出来,以极其敏捷而谨慎的姿态缓慢前行,又停了下来,对着身后无声的做着手势。

    一股凛冽的寒意甚至超越了他口中黑蛇兰草的苦味,顺间充斥于他的全身,让他身每个毛细孔都冒出了丝丝的寒意。

    穴蛮!

    只是从高出寻常人一头的身材和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他就可以肯定,这是一名穴蛮!

    但穴蛮要么不出现,要出现便是数十人至百人不等,一窝蜂的快速突袭,什么时候会像云秦军队行进一样,有这种前锋探查卫?

    数十年一贯蛮笨,从未改变战法的穴蛮,什么时候竟然会有了这样的改变?

    看着那名身材显得异常魁梧蛮重,然而却显得和认知完全不符的敏捷谨慎如鬼魅般的诡异身影,王宗渭顿时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

    ……

    “我觉得他始终是在等待我们给予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王宗渭身后的山林深处,数十名军士休憩在吊在树的黑色皮质睡囊之中,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此种休憩方式,而且日间的行军也消耗了他们的大量体力,急需睡眠来补充,所以这些在黑色睡囊之中都依旧全副武装的黑甲军人都已经睡得十分香甜。

    辛微芥和康千绝在这片营地外刚刚低声讨论完了明日的行军路线,接着便谈及了被他们留在了羊尖田山中部巡牧军营地之中的林夕。

    听到康千绝说的那句,辛微芥冷笑道:“我们怎么给他机会?他又不是刚过来的一司新兵,他是七品阶的巡牧尉,而且他是一名修行者…要是他略微不听令,我们都根本没有能力约束住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毕竟是一名修行者。”康千绝看着辛微芥,沉吟道:“这些日我们如此对待他,他都没有什么强烈反弹之意,说不定他的性情并不像那些修行者那样孤傲不驯,或许我们应该问问他的意思…看他愿不愿意将自己当成一名一司军士,完全听从我们的指挥,先行从适应这里学起。”

    “你应该明白。”微微一顿之后,康千绝看着辛微芥,低叹道:“连羊尖田山先锋营想要一名修行者,至今都没有得到增补,即便他在我们这忍受不住,真的回去了,恐怕我们也未必能有新的修行者增补。而且今年各线都比往年要难过许多。”

    辛微芥一时陷入沉默。

    ……

    黑地峡谷外的坡地,浑身都充斥着凛冽寒意的王宗渭并没有第一时间示警,只是依旧震惊但如岩石般沉稳的看着那条魁梧的黑影。

    因为任何经验丰富的云秦精锐军人都会在此种情形下保持足够的冷静,在这种距离之下,他还有一定的时间可以等着,设法观察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什么样的战力。

    贸然示警的话,便有可能丧失一次围剿穴蛮小股部队的机会。

    那名处处透露着诡异气息的穴蛮贴向了一侧崖壁,这个位置便只有正对着峡谷口的王宗渭看得到,负责峡谷两侧山林的巡牧军暗哨便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

    又前行了五六步之后,这名穴蛮又停了下来,似乎对着后方又做了几个手势。

    一条又一条魁梧的黑影从他身后的雾气中穿了出来,也以异常敏捷和小心的态势前行着。

    鬼魅般的黑影越来越多,只是片刻的时间,那名穴蛮后面的雾气,都似乎全部被这重重叠叠的黑影充斥,排开。

    王宗渭的呼吸瞬间停顿。

    接着,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胸口的一枝木哨,发出了如同夜枭厉啸般的尖利响声,他的整个人也从地蹦了出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入了后方的山林,朝着林中深处巡牧军的宿营地冲去。

    这根本不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乘着夜色到龙蛇山脉里打打秋风的零散穴蛮,而是穴蛮大队!

    ……

    辛微芥沉默了片刻,张了张口,正想回答康千绝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刺鸣声,在山林之中响起!

    辛微芥和康千绝两人瞬间变了脸色,朝着前方一处山坡狂奔而出。

    两人身后山林间的黑甲军人全部在第一时间醒来,有大半直接抽出兵刃砍断了悬挂着睡袋的绳索,用让自己随着掉落的睡袋生生砸落在下方地的方式,让自己瞬间彻底惊醒。

    辛薇芥和康千绝狂奔而至的那一处山坡有一株大树,那是附近数里山林之中的至高点。

    就在两人开始狂奔时,那株平时可能隐匿着不少树蛇的苍劲冲天大树也已经响起了凄厉至极的示警声。

    一名军士以最快的速度,从树攀爬、跳落下来,迎向了狂奔而来的两位将领,以气喘的声音厉喝道:“穴蛮大队!”

    辛微芥和康千绝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往前。

    只是听声音,他们就知道最先示警的是黑地峡谷前的王宗渭,而此刻王宗渭的示警声还在不断的响着,便说明他们还有一定的时间,可以看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以此来下达最为正确的命令。

    在到达这片坡地顶端,剧烈喘气的瞬间,辛微芥和康千绝看清了对手。

    “退!石碉楼!”

    只在这一瞬间,辛微芥的瞳孔剧烈的收缩,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号令声。

    声音之大,甚至使得气息还未喘匀之下的辛微芥的喉中,瞬间泛出了些血腥气。

    王宗渭还在拼命的狂奔着,距离他们两人已经不到百步。

    黑地峡谷外一片开阔的荒草地已经全部被一群狂奔着的魁梧身影碾平了。

    此刻这些狂奔着的魁梧身影完全不复之前的鬼鬼祟祟,完全充斥着强悍至极的野性,即便在黑夜之中看去只是一条条的黑影,但看去他们身的肌肉还是如同一条条岩石一般的刚硬冷酷,整个身体充满着爆发性的力量,地面都在他们的脚步下震颤,极快的奔跑似乎完全不消耗他们的体力,在微倾斜的山地奔跑,竟是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力。

    后方的黑地峡谷之中,还有一条条的身影跃出。

    光是辛微芥和康千绝视线之中的穴蛮身影,就已经超过了六十名。

    六十名穴蛮,就已经相当于云秦边军两百人的建制,已经是大队,根本不是他们此刻这支巡牧军的战力所能抗衡的!

    所有黑甲军人已经全部从睡袋之中爬出,抽出了手中的兵刃。

    听到辛微芥这一声爆炸般的厉吼,所有这些黑甲军人没有丝毫停留,全部齐齐厉声呼喝了一声,朝着后方山林决然的全速撤退,唯有其中一名军士略做停留,用力的用镰刀状的火石敲击出了一个火星,只是一个火星,就使得他面前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火堆剧烈的燃烧了起来,发出了浓厚至极的青烟。

    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这军令,他们已经知道涌来的敌人根本不可能力敌,唯有逃至他们来时发现的一座连军图都没有的废弃石碉楼,才有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王宗渭在狂奔。

    辛微芥和康千绝也已拼命转身狂奔。

    所有这些羊尖田山巡牧军的军人,都无比决烈的退。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遥遥的一片乌云,飘向原本在这龙蛇山脉中就显得异常黯淡的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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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野性

    “嗤!”

    一声完全不似箭矢飞行的破空声骤然划破了长空。

    一名在快速奔跑间已然喘不过气,揭下了脸上用于防止有毒蚁虫叮咬的厚黑纱布的巡牧军军士几乎是直觉反应一般,硬生生的扯断了背上负着的精钢圆盾的布条,将精钢圆盾挡在自己的身前。

    当的一声闷响。

    一根半人长短的钢矛在这瞬间撞击在盾面上。

    虽然在这一刻这名军士已经充分展现了云秦精锐军人的强悍素质,然而这一根钢矛蕴含的强大力量硬生生的将这面精钢圆盾撞得脱手飞出。

    第二根如电般飞至的钢矛洞穿了这名已经马上往旁边跃出的军士的肩部,将他钉在了地上。

    两名邻近军士马上持盾跃上,挡在这名受伤倒地军士的身前。

    “嗤!”“嗤!”“嗤!”….

    “御!”

    “箭攻!”

    辛微芥暴怒震惊的厉吼声和一根根飞矛的破空声几乎同时急促的响起。

    一根根暗淡无光,土钢炼制的粗劣短矛,却带着恐怖的力量从他们前方的山林之中投掷出来,激碎了林间的枝叶,显得分外恐怖。

    “当!”“当!”…

    钢矛狠狠撞击在钢盾上的沉闷撞击声,箭矢破空声,人的闷哼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使得这片山林瞬间陷入极度的混乱之中。

    “噗!”

    一根飞矛扎进辛微芥身前不到一尺的山地之中,溅起的土石碎砾溅射到了辛微芥的脸上,使得辛微芥的脸色更为惊怒。

    他在这龙蛇山脉之中和这些浑身有些臭味的穴蛮已经交手了五年,这五年之中,他已经充分见识到了穴蛮强大的战力,但也对这些穴蛮的蠢笨有着足够的认知,但是今日,这些穴蛮竟然是有一支小队截了巡牧军的后路!

    从这林间飞掷出来的粗劣短矛的数量来看,这一批穴蛮小队的人数应该只有六到七名。

    但是这六到七名穴蛮之中,至少有一两名超出一般穴蛮的强手,非但能够投掷飞矛比一般穴蛮远,而且还极其的精准。

    最让他震惊难言,浑身冒出凛冽寒意的是,这些断了他们退路的穴蛮,也没有和平时一样一开始投矛就嗜血兴奋无脑的哇哇乱叫冲出,一边狂冲一边投掉身上带着的仅有几支短矛。

    到现在为止,这些穴蛮都甚至没有一人明显的显露出身影,唯有通过那些投掷出来的短矛可以确定他们所在的方位。

    而且这些穴蛮手中的短矛,一时也根本不见枯竭!

    ……

    “射!”

    这数十名巡牧军中的弓箭手决然的执行着将领的命令,因箭手数量的不足,在几名经验丰富的三司军士的喝令下,朝着最近的一支短矛射出的方位射去。

    然而就在第二轮箭雨射出之时,所有这些前有阻截,后有追杀的极危险情形下都能保持沉冷的军人,脸色却是瞬间变得雪白,连拉弦的手指,也开始出现了一些难以控制的轻颤。

    天空中的乌云遮住了那原本并不明亮的一轮弯月,原本夜色笼罩的山林显得更加的黑暗。

    没有些许光亮,他们无法看清这些短矛飞射而出的方位,更无法对这些穴蛮形成有效的射杀,然而穴蛮的目力天生就比常人要强出许多,他们看不清楚,但这些穴蛮却是看得清楚。

    “难道这些穴蛮之中,也有战争祭司一般的随军祭司了?”

    “难道他们真是凑准了这个时机,发动进攻的?”

    一时间,一种冰冷的绝望和不可置信,开始弥漫在这些军士的心中。

    辛微芥的脸色变得异常铁青,他冷峻如岩石的身体也开始微微的颤抖。

    因为他是这些人的将领,当面对这种令人绝望的境地时,他要承受的东西便更多。

    “突”和“散”!

    此刻他只有这两个选择。

    “突”就是全军突袭,不顾这些飞矛的射杀而全速突到那座废弃碉楼去。

    “散”就是全军解散自行溃逃。

    然而无论是哪种选择,这些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军士们今日都恐怕没有几个能够从这些穴蛮的手中逃脱。

    因为在极大伤亡的情况下,即便突到了那座废弃碉楼,也未必能守到援军到来,而穴蛮灵敏的嗅觉和强大的单兵能力,使得他们追杀落单军士的能力比他们巡牧军中的精锐还要强。

    “嗖!”

    便在所有人陷于绝望,辛微芥即将开口的此时,一声异样的风声却是突然在他们前方的山林中响起。

    这声不同于短矛飞行在空中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就在这一声响起之后,却是有一声更为响亮的重物落地的闷响声传出。

    “嗖!”

    毫无停顿,又是一声急剧而不甚响亮的破空声。

    接着,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与此同时,有穴蛮如雷般的怒吼声响起,所有在等待着辛微芥下一个命令的巡牧军军士骤然发觉那些致命的短矛不再投向自己,而投向更高的山林处。

    “嗖!”

    风声再度响起。

    一名穴蛮洪亮的怒吼声戈然而止,沉闷落地声再次响起。

    辛微芥和康千绝以及大多数巡牧军军士在此刻反应过来,那是箭矢行于空中的风声。

    有强大的箭手,在以惊人的速度狙杀着这些穴蛮!

    “突!”

    不知由什么样的情绪驱使,辛微芥再次爆发出人生中最厉最响的大吼,整个原本微微蜷伏在地的身躯冲起,决烈至极的往前冲去。

    “突!”

    几乎所有巡牧军军士也都重复了这一个声音,原本缓慢前进的黑色队伍瞬间化成了喷涌的黑流。

    “嗖!”

    箭矢在风中飞行的声音依旧响起,虽然低微几不可闻,但此刻在这些军士的耳中,却是如同战鼓般令人热血沸腾。

    这箭矢声还在响着,便说明这名强大的箭手依旧存在,没有被那些穴蛮击杀。

    而这一声箭矢声响起之后,便又是有重物坠地声响起。

    这种声音,更是重重的敲击在所有这些军士的身上!

    “嗖!”

    箭矢穿行在风中的声音再响。

    无光的黑夜之中,这些压榨出自己所有体能的黑甲军士根本看不到这名强大的箭手到底在何处,但这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已经离他们更近,有新鲜的血腥气从空中洒落。

    他们终于第一次看清一名阻截他们的穴蛮对手。

    这名穴蛮对手攀爬在一根粗大的藤蔓上,他背后竟然是背着一个龟甲般的藤盾,藤盾周围一圈有许多可以插短矛的孔槽,原本只知道带上三五根短矛的穴蛮,在这藤盾上竟然还插着至少有十五支短矛!

    而此刻,这名因身上的鲜血无尽般喷洒而让他们发现的穴蛮,正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咽喉。

    有一支黑色的箭矢,精准无误的从他的喉结处深深洞穿了进去。

    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飙射而出,只在这瞬间,这名攀爬在藤蔓上的穴蛮失去了力气,从半空中重重的坠落在地,坠落在距离他们前方不到三十步的地面上。

    “吼!”

    一名穴蛮在他们前方的林间狂奔,似是已经发现了那名强大箭手的踪迹。

    期间有飞矛的破空声响起,然后又是“嗖”的一声,这名穴蛮便发出了一声更为剧烈的厉吼声,其中带上了明显的痛苦意味。

    “嗖!”

    那名穴蛮的厉吼声戈然而止。

    这一声声不间断的箭矢破空声,犹如光明的指引,让所有这些黑甲军士心中的绝望全部消失,在这无光的山林之中,所有这些黑甲军士的热血变得越加沸腾。

    ……

    天空中有些微的光亮洒落。

    那一轮惨淡的弯月,在乌云之中露出了些。

    所有这些呼吸已经灼热异常的军士,发现那座巨石垒成的旧碉楼已经距离他们不到五十步。

    他们后方的山林,此刻都在颤抖,地面都似乎在崩塌开裂。

    一名名强壮如岩石巨人般的穴蛮也已经隐约可以看到面目的线条,以及口中喷出的热气。

    也就在此时,他们也看清了一名浑身黑衣的箭手从他们右侧的山林中冲了出来。

    “嗖!”

    由熟悉的箭矢破空声,他们知道了这名狂奔着的箭手便是方才解决了那穴蛮小队的存在。

    所有这些军士几乎都不由自主的从喉间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这名箭手狂奔着,一边狂奔,一边不停的施射,一支支羽箭以令他们军中箭手惊叹的流畅姿态从他手中稳定至极的长弓上飞出,从他们头顶上方的天空中飞过,落下。

    一条条血光在夜色中迸射出来。

    冲在最前的三名穴蛮,身上瞬间多了十几根黑色的箭矢。

    有两名直接重重倒地,有一名还在厉吼着前冲,但是随即被一根箭矢钉中额头,仰面倒下。

    此刻这名箭手在狂奔连射之中已经无法保证方才狙杀时的精准,然而这种野性连射的姿态,落在所有人眼中,却是更加的震撼。

    “不要停!进碉楼!”

    一声带着喘音的厉喝声从这名箭手的口中发出,阻止了准备停下放箭的箭手。

    然而等到所有这些巡牧军已经冲到废弃碉楼前返身时,他们却是看到这名箭手落在了最后。

    但让他们瞬间爆发一阵更响的欢吼声的是,这名箭手收弓,开始转身回冲,他的双脚以极快的节奏蹬踏在倾斜的山坡上,脚下甚至发出了炸裂般的声音,他的速度,竟然远远的高出了身后所有的穴蛮,身姿异常的狂暴有力。

第五章 力之壮阔

    这名黑衣箭手强悍狂野的姿态散发着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令已然在这白山黑水之地五年征战的辛微芥都出现了些微的失神,然而他还是马做了他该做的事情。

    “御!”

    “射!”

    两个最简单的字节带着铁血和炙热的气息从他的胸喉间喷薄而出,所有还喘不过气的军士以强大的意志第一时间贯彻了他的命令,而且不需要更加细致的指示,所有身带盾的军士全部瞬间聚集到了最前列,其后所有的箭手拼命的拉开弓弦,朝着黑衣箭手的后方施射。

    一名光头的穴蛮随后身插满黑色箭矢在最后的厉嚎声中撞击在大地。

    这些于生死杀场中磨砺出来的边军箭手,也在此刻展现出了远超一般地方镇守军的箭技。

    居高临下的箭雨和最前数名穴蛮的倒下还尚且无法让这些冲起来之后便越奔越为有力的穴蛮稍滞,然而就在此时,所有人的眼神又瞬间凝固。

    黑衣箭手的双脚以更为强悍的姿势蹬踏在地,他的整个人腾空跃了起来,在空中时,他的整个身体却是转了过来,整个人在空中出现了些微的滞空停顿。

    只是这些微的一个滞空,他手中的长弓便已经连续射出了两根箭矢。

    一名手持缺口巨斧,冲在最前的穴蛮身体猛的一震,伸手捂向了自己的咽喉。

    黑衣箭手的第一根箭矢便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咽喉之中,而第二根箭矢,却是洞穿了他的手掌,将他捂向自己咽喉的手掌,也钉在了咽喉。

    黑衣箭手落地,只是双膝微沉,便抵消了这高高一跃落地的冲击力,稳稳站住。

    手掌被钉在自己咽喉的穴蛮倒下。

    后方那些手持各种各样武器,身肌肉如同岩石一般高高隆起,口中喷着白气的穴蛮一时全部微顿,并非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是因为这名黑衣箭手的强悍。

    这一个微微的停顿,便又给了黑衣箭手和这些巡牧军军士一些宝贵的时间。

    这个座落在羊尖田山中一个无名小山丘的旧碉楼已经被遗弃在世间许多年,粗粝的岩石缝隙之间已经爬满了各种细小藤蔓,内里通往方箭洞的木梯和平台已经完全损毁,许多崩塌的木条以及当时所用的檑木、石条在碉楼内部中间堆成了一个大堆,原本仅容两人并排进出的门洞不知道被什么攻墙重物冲击,破损严重,在先前巡牧军经过之时,便是一个五六人并排宽度,一人多高的扁长形缺口,使得这碉楼的正面几乎全部暴露。虽然生怕这个碉楼变成明显目标或者本来就是穴蛮留在这里吸引他们的陷阱,不敢夜栖在里面,但在康千绝的建议之下,他们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用乱石堆砌起来,并用大木夯实泥土,将缺口的下方堵了起来,使得这个缺口现在只有四五人左右的宽度,只有半人多高的高度,以备万一遇袭不敌还可以固守待援,没想到竟是真的用到了。

    而从先前那支断他们退路的穴蛮小队来看,这些脑袋本应极笨,根本没有战术谋略可言的穴蛮,却是真的早就在这废弃碉楼考虑了在内,这个废弃碉楼就是他们的一个天然诱饵。

    “御!”

    看着距离己方列阵处已只有十余步的黑衣箭手,辛微芥再次发出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命令。

    所有军士马飞快退入身后的碉楼之中,十几名持盾的军士列成了两队,堵住了门洞缺口。

    前列的军士单膝跪地,后脚脚掌用力的在地碾出一个凹坑,双手持盾,肩膀也顶在盾牌之。

    后列的军士微躬身,双手如推门一般持盾,将盾牌密密的架在下方盾牌之,只给最后的黑衣箭手留下了一个跃入的缺口。

    黑衣箭手没有任何的迟疑,几步飞踏,便掠过普通人十余步的距离,在下排的盾牌一个轻点,便从方盾牌的缺口中跃入了旧碉楼之中。

    他身后的盾牌顿时全部合围,剩余的军士几乎全部顶了去,一部分军士如支撑一般,顶住两排持盾的军士,另外一部分带着枪矛等长兵刃的军士将手中枪矛架在盾牌间的一些间隙之后,保持着随时发力的姿势。

    这种防御阵势来自于鲜血浸染出来的经验。

    齐心协力才有可能面对穴蛮这种气力惊人的对手生存,使得无条件的执行军令变成了渗入云秦这些精锐边军骨子里的东西。

    ……

    穴蛮最令人恐惧的就是蛮横的气力和绝强的耐力。

    在有着足够力量和耐力的保证下,大腿肌肉发达到连两腿都似乎并不拢的成年穴蛮即便是冲超过四十五度角的斜坡,在短时间内都根本不会影响其冲刺的速度。

    而且在和强大的云秦军队对抗的数十年间,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强大的修行者,也不是没有杀死过强大的修行者。

    所以黑衣箭手对于他们的震慑,也只是让他们停滞了数个呼吸的时间。

    辛微芥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跃到自己身旁不远处,发出抽风箱般剧烈呼吸声的黑衣箭手交谈,甚至在漆黑的碉楼内部还没有完全看清楚黑衣箭手的衣着和手中的长弓,他们脚下的坚硬石地便已经震颤了起来。

    一名名身肌肤是泛青古铜色的穴蛮宛如从地平线升起,出现在从盾牌缝隙中穿出的目光之中。

    “吼!”

    在令人耳膜嗡嗡作响的暴戾大吼声中,一名名全力挥砸出手中武器的穴蛮如同一块块青色巨岩形成的浪头一般,冲击在沉冷的黑色盾牌阵。

    黑衣箭手剧烈的喘息都为之停顿。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声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声还是有种让他的心脏都要紧缩,然后从口中喷出的感觉。

    一声声闷哼声和压抑着的喝声在他身周响了起来。

    那些第一排单膝跪地的军士和后方死命推着他们的军士的脚和脚下的泥土也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一块块盾牌不可遏制的微沉、微分,露出了不少空隙。

    “杀!”

    然而就在这黑色堤岸般的黑色盾牌阵似乎就要被青色浪头冲溃的瞬间,手持枪矛不停的吸气守候在后的所有军士,全部发出了一声难以想象的厉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枪矛从盾牌的空隙之中刺了出去。

    少数枪矛落空,但大多数枪矛却是狠狠的刺入了血肉之中。

    对方的体重以及冲来的冲击力,使得这些军士缠着布条的手掌都有些握不住枪矛杆子,然而这些军士强硬的用自己的胸膛顶了去,死死的顶住了往后滑动的杆尾,等到刺入对方体内深处,阻力稍减的感觉传来,这些军士再次发力,狠狠抽回手中的枪矛。

    “噗!”“噗!”“噗!”….

    一条条鲜血冲涌在黑色盾牌,有不少喷洒到了持盾军士的身、脸,但这些持盾军士却都是全然不顾,依旧只是用全身的力量,顶住身前的盾牌。

    每一名成年的穴蛮战士,都相当于半个修行者,所以即便是修行者,落入一堆穴蛮的包围之中,也会被活活堆死,所以即便黑衣箭手铁定是修行者,但所有的军士也都十分清楚,这个缺口能不能守住,便关于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

    无人畏战。

    在枪矛连连的全力攒刺之中,不停有浑身浴血的穴蛮倒下,黑色的盾牌阵如同麦浪般起伏,但依旧挺立着。

    已经有十几名穴蛮倒在了这沉冷的黑堤前面,加先前死去的六七名投掷手组成的穴蛮小队,以及在这山丘下方被射杀的数名穴蛮,这里死去的穴蛮,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名!

    相对于此次一共只出动了四十九名军士的羊尖田山巡牧军来说,已经是异常骄人的战绩。

    因为相对于先锋营和正军营这样的正面主力部队而言,巡牧军在军械方面,就无法与之相比,根本没有重甲、穿墙弩等强力军械协助。

    而即便是先锋营和正军营这样的建制军队,也只有双方人数对比超过四比一时,才有绝对优势。

    但是所有碉楼之中的这些军士眼中没有欣喜,只有决死壮烈的冷光。

    因为这批穴蛮的数量,已然铁定超过百人!

    一株大树在这片山坡骤然升腾了起来,让所有军士的瞳孔又都剧烈的收缩了起来。

    六七名穴蛮竟是扛着一株被他们砍伐下来的大树,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虽连那些分叉枝叶都没有斩掉,但从这些穴蛮的动作来看,所有的人便都明白,这些穴蛮要扛着这株大树当攻城车来用!

    他们组成的这盾牌阵,抵挡这些穴蛮兵刃和身体的撞击已经接近极限,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样的冲击?

    “我数到三,你们稍微让一让!”

    就在此时,所有这些军士听到了后方黑衣箭手的声音。

    让他们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咆哮的是,他们看到,这名黑衣箭手双手抓着一块至少超过两百斤的石条,沉冷的站在他们的身后。他的身旁,还有两根这样的石条。

    “一衣箭手已然开始出声数数。

第六章 勇者

    “三!”

    随着这一个字的出口,黑衣箭手正前方的数名军士让开了一个缺口。

    “吼!”

    一名穴蛮战士高高的跳了起来,就要强行从这个缺口撞入。

    然而就在此时,一块长条大石呼啸而出,“嘭!”的一声,这名穴蛮战士和这块大石如同两列全速前行的马车狠狠相撞。

    所有的人心神都是一颤。

    穴蛮战士浑身的肌肉有如岩石,然后却毕竟不是真正的岩石,这“嘭!”的一声令人分外心悸的沉闷巨响之中,这名穴蛮战士的浑身都溅出血来,被这块大石撞得往后倒飞而出,“咚”的一声,被大石压在地下,没有了任何的声息。

    碉楼中的地面也震颤着。

    一股强悍的力量由黑衣箭手的脚下震荡而起,似乎他身所有的肌肉都在发力,然后这发出的力量全部拧成一股,汇聚到了他手中的大石。

    就在前一块大石将这名想乘隙撞入的穴蛮撞得倒飞而出之时,这名黑衣箭手已经用尽全身的力量投出了第二块大石。

    无人敢阻这天神般的一掷。

    重石呼啸裂口,划出一条恐怖的弧线,砸向扛着那一株树干的穴蛮。

    最前方一名穴蛮的瞳孔瞬间就变得血红,一声暴喝声中,他两条像大树般粗壮的手臂猛然举,迎向这块他已经来不及躲避的大石。

    “喀!”

    大石压在了他的手,发出了骨骼爆裂的声音。

    “蓬!”

    他依旧无法抗衡,大石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使得他的口中瞬间喷出了一团在惨淡月光下甚至显得耀眼的血雾。

    第三块大石呼啸而出。

    后方穴蛮狂吼着跃出闪避,哗啦一声,那一株连着枝叶的大树从他们的肩掉落,砸在地。

    如天神般砸出三块大石,所有碉楼中的巡牧军军士都听到了黑衣箭手气喘如牛的声音,他们所有人心中也都清楚,这样连续不断的爆发,即便是修行者,魂力和体力也必定消耗得极其厉害。

    然而这名黑衣箭手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他在这黑暗无光的碉楼里面,却是马转身,助跑了两步,跃了碉楼中间那一堆杂乱大木和乱石的堆顶,然后再转身,猛然发力跃起,跃到了方一个箭洞口。

    原本此种碉楼内部有两层木平台,可以让箭手在这平台通过箭洞和瞭望孔施射,但此刻碉楼内部的平台已经全部毁坏,黑衣箭手跃到的那个箭洞口只剩下了一截断裂的木茬,眼看他跳到那仅正能踩脚的断木,站立不稳,将要掉落下来,却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却是握着一柄匕首,狠狠的扎入了碉楼岩石的缝隙之中。

    稳住身影的瞬间,他拔出匕首,曲下身来,竟似骑马一般,悬空坐在了这截断木茬,他的人往后仰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看去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的角度,让出了可以让他开弓拉弦的弓箭。

    “嗖!”

    只在所有看清他动作的巡牧军军士呼吸微顿之间,令他们热血振奋的箭矢破空声又响了起来。

    惨淡的月光从箭洞中透入,照亮了这名后仰倾斜在空中的黑衣箭手的胸口。

    黑衣箭手无比沉冷和专注的引弦射箭,三根黑色箭矢几乎就在一瞬间在他身前啸鸣而出。

    月光下,数名穴蛮怒吼着回到了那株大树下,想要重新抬起这株大树。

    便在此时,一名穴蛮光华如青岩的背,就似突然多了三个黑色的飞蝗。

    一声充满着不甘和愤怒的凄厉叫声如响雷一般炸开,这名穴蛮往前踉跄一步,转过身来。

    接着,他的眉心之中也多了一根黑色的箭矢。

    接着,他看去永远都不会倒下的魁梧如山般的身体,无力的仰面倒下。

    死神在风中穿行般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所有持盾的巡牧军军士和他们后方死死的顶住他们的军士陡然感到压力一松。

    骤然之间,他们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令人耳膜嗡嗡震响和令这碉楼方残破平台的尘土都簌簌掉落的巨大欢呼声和大吼声。

    如青色巨浪般的穴蛮开始后退。

    在惨淡月光下,为了闪避箭矢的追杀而逃离的穴蛮显得杂乱而毫无章法,狼狈之势和他们魁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

    一时所有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消隐,唯有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所有这些巡牧军军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头顶方的黑衣箭手身。

    黑衣箭手通过箭孔瞭望了十数息的时间,如狸猫般敏捷的跃落了下来。

    因脸的黑厚纱布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而更加难以呼吸,他也将之扯了下来,露出了年轻而未染风霜的面容。

    “林…林大人?!”

    只在看清他面目的瞬间,辛微芥、康千绝和这批军士的面容却都是陡然一僵,一时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庆幸,竟被极复杂的心绪压了下去。

    没有眼前的这人,他们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会死在这片山林中,然而这名救了他们性命的年轻人,身只是穿着扎紧了的黑厚布衣,连边军黑皮甲都没有…因为他们这些日根本没有理会这人,连最简单的防具和护具都甚至没有发放给这人。

    他们都知道这年轻人是修行者,知道对方的武力必定远超出一般的武者,然而他们鄙夷的不是对方的武力,而是对方的不知荣光,怀疑对方的勇气和果决,甚至怀疑对方这么年轻,有没有见过真正淋漓的鲜血。

    然而隐忍精准射杀那支穴蛮小队,留在最后施射阻截穴蛮大队的追击,令他们有稳住阵脚防御的时间…这面容温和平静的年轻人,今夜的每一个他们看清的片段,都充分让他们感觉到了他稚嫩外表下隐藏着的强大冷静的意志,无所畏惧的勇气。

    此刻他们看到,林夕的双手在不停的微微颤抖。

    而他们自己的双手甚至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他们知道这并非是恐惧,而是因为体力大量消耗之后,身体肌肉的本能反应。

    也就是说,以林夕的修为,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而令边军更为佩服的,是勇者。

    “林大人。”

    辛微芥对着林夕躬身行了一礼,表达了自己最为真诚的致谢,他此刻情绪极为复杂…林夕的表现已然足够改变他的一些看法,足够让他敬重,他也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兵士,肯定也是彻底改变了对他的观感,但对方连巡牧军的图腾意义都不知道,连一些边军行军最基本的准备都不知道,连一些防止疾病的手段都不知道…对方对于这白山黑水和行军作战是几乎一无所知,没有经验也是确切真实的,若是让他指挥军队,依旧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但他和这些军士的性命都是对方救下的,即便是葬身在此处,最多也是还了对方的一条命。

    一念至此,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康千绝,想到了康千绝先前劝自己的话,他便有些干涩但认真的开口,接着道:“林大人,先前我的确太过看低了你,请林大人责罚。”

    林夕落地,扯下面厚布,剧烈呼吸之间,却是第一时间四下看着,看到了那一张熟悉,挂满难言激动的年轻麻脸,他才又松了口气,脸露出些笑容出来。

    “何必客气。”听到辛微芥的感谢和致歉,从对方的真挚神色,他更加感觉了这名将领的直接和没有丝毫虚伪,他也毫无高手风范的连喘了两口大气,才一边捏着自己有些酸麻的右臂,一边气息不平的直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此次只不过证明了我有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勇气,和超出你们的战力,但其它…我还得慢慢学习着。所以你只能当我是这军中的一名箭手或是突击手用。巡牧军的攻防调度及其他,还得由你来发令。”

    辛微芥有些愕然的抬头。

    康千绝也是抬头,直视着林夕。

    他们看到了没有半分矫揉造作的真诚。

    白山黑水的龙蛇山脉,是云秦最不适合人生存的地方之一,然而越是在这凶险之地,在这战场之,兄弟之情,知己之情和惺惺相惜,产生的却更加容易,更加让人清晰的感觉得到。

    “好!”

    辛微芥不再多言,点头,然后拔出了背一柄长刀,以刀背重重的拍击在胸口的黑甲声,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所有在场的巡牧军军士也都挥起了手中的兵刃,用力的拍击在胸口的黑甲,他们脸的神色异常的肃穆,这沉闷的敲击声,也由之显得极其庄严肃穆。

    这是羊尖田山巡牧军的传统。

    羊尖田山巡牧军的图腾骷脸将军,是以前羊尖田山一名在激战之中脸的血肉都被削飞,但却依旧率队厮杀的巡牧尉。

    而此种敲击,便代表着接纳和宣誓,代表着他们巡牧军每个人,都甚至可以用胸膛阻挡砍向林夕以及身旁这些兄弟的利刃。

    “燃焰!”

    几乎就在垂下手中兵刃的瞬间,辛微芥马神色凝然的再次发布了命令。

    今夜的穴蛮的一切表现,在他这种老边军看来,极其的诡异,事态绝不寻常。

第七章 终有目的

    一股青白色的浓烟在这座已经被云秦军方遗忘的古碉楼前直冲上天。

    林夕微蹙着眉头看着身前一名穴蛮的尸首。

    那些穴蛮撤退时,将其余伙伴的尸身也都全部带走了,唯有这一具穴蛮的尸身被他砸出的石条压在下面,又距离碉楼太近,才留了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清先前传闻之中的穴蛮到底是什么样的。

    和这名穴蛮的身躯相比,两百几十斤的石条都显得有些过分狭小,以至于这块石条好像嵌入了这名穴蛮凹陷的胸口内。

    宽阔的额头和宽厚的嘴唇,身上高高隆起的肌肉以及这些穴蛮先前奔跑时的身姿,使得林夕很自然的联想到那些号称飞人的百米赛跑冠军,但这穴蛮不是黑人,其身上的肌肤是青铜的色泽,而且身高也至少有一米九左右。

    看着这名浑身只是挂着十几块钢片和皮甲碎块,已然死去却依旧给人强大压迫感的魁梧身躯,林夕便更加明白云秦帝国为什么这数十年不惜代价也要将这些穴蛮阻挡在龙蛇山脉之后。

    大荒泽中秋冬二季食物对于穴蛮来说短缺,大荒泽之中应该没有多少钢铁矿产,所以这些穴蛮虽然能够冶炼出用以投掷的飞矛,但数量也不多,唯有一些特别强壮的战士,才有资格穿上一些在云秦军士眼中极其简陋的披挂式盔甲。

    因身材所限,即便从战死的云秦军人身上得到甲衣,这些穴蛮也只能想办法弄裂,弄成这样的一片片破片,穿接挂在身上。

    然而就是食粮、武器都不足,几乎仅靠身体本能战斗的情况下,云秦最为精锐的军队,还是要保持四比一的人数比例,才能保证胜利。即便如此,这数十年后和数十年前相比,云秦帝国对穴蛮无形之中也并不占优,眼下他这身后的碉楼便是明证。

    当年云秦军方的碉楼能够矗立在这里,矗立在这伸入大荒泽的“羊角”中的一处山丘上,便说明当时云秦军方对这种贴近大荒泽的区域还是有着很大的控制权,然而今日,为了避免很大的伤亡,云秦军方的驻防地却都已经不得不大大的后撤。

    在现有情况下尚且如此,若是让穴蛮越过龙蛇山脉,拥有比原先更充足的食物和钢铁矿石,那对于云秦帝国会造成多大,多深远的影响,便难以估量了。

    ……

    林夕看着这具极有压迫力的穴蛮尸身,因浑身大汗的关系,体温开始下降,顿时感觉到寒冷和精神疲惫开始侵蚀自己的身体。

    这一日到现在,他暗中跟随巡牧军潜行在山林中,也都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方才的狂奔连射,尤其是那三块大石更是让他瞬间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魂力,此刻他感觉得出来,体内的魂力大约也只剩下了一半左右。

    “这是苦姜汁,可以避免染上风寒,让身体感觉好受些。”

    就在此时,辛微芥和康千绝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一个水囊递到他面前之后,辛微芥沉声道:“损失了三个兄弟。”

    虽然林夕依旧要学着如何真正的控制军队,依旧将巡牧军的指挥权放在辛微芥的手中,但对于辛微芥和巡牧军的所有军士而言,林夕已经是他们接纳的最高长官,所以任何事情和决定,也要让林夕知道。

    林夕没有出声,只是拔出水囊的塞子,喝了一大口辛微芥所说的苦姜汁。

    一股极生涩的辣苦味在他的体内泛开。

    “这次巡牧军到此到底是执行什么样的任务?”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看着辛微芥和康千绝问道。

    辛微芥的喉咙已经有些沙哑,他用力的吞咽了口口水,看着远处穴蛮退去的密林,道:“上面的命令说,有一组前锋营的三人探查小队没有能够回去复命,让我们明日午前,由黑地峡谷两侧通过,搜索至

    大荒泽内五里止。”

    林夕问道:“之前的军情传报,这附近有没有出现大股穴蛮活动的迹象,或是有没有发生过大的交战?”

    辛微芥摇了摇头:“没有提及。”

    林夕也摇了摇头,轻声道:“所以我们对这穴蛮的来意和行踪,还是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些穴蛮和去年秋冬时相比,已经完全不同。”辛微芥沉默了片刻,又有些意味难明的出声,道:“林大人,或许你并不清楚…去年秋冬之前,这数十年间,这些成年穴蛮虽然每一名都战力惊人,但是他们的脑袋,却是极笨。”

    “先前他们笨到何种程度,随便用这座碉楼来举例,你便极容易理解了。”辛微芥深深吸气,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他侧转身体,伸手点了点后方的碉楼,对着林夕接着解释道:“如果说这座碉楼并不是此种全封闭的碉楼,最顶部是空的,只要我们的人不在上面引他们,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要攀爬到上面去,从上面跳下来进攻我们,还是只会从正面一味的硬冲。”

    “即便这种攀爬对于他们的能力而言十分简单,但他们就是不会想到。这种砍下大树合力来撞…在以前的战例之中也根本没有过。更不用说派小队摸到后方,截断我们的退路。”

    林夕愕然。

    他不是云秦军方的高层人物,更不是云秦皇帝,不知道许多更深层的东西,他只是先前听过穴蛮很蛮,很笨,在他看来,今夜遇到的这些穴蛮已经极笨,但他没有想到,先前穴蛮竟然是比这还要笨,笨到根本不知任何回旋的地步。

    初始的愕然过后,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心中有些震惊,开始理解辛微芥说这番话其中蕴含的意思。他看着辛微芥,道:“你的意思是说…按这些穴蛮原先的行事风格,要么不溃逃,溃逃之后,便不可能再追来。然而我们现在却根本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们以前绝不会这样。”辛微芥看了林夕一眼,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除非他们发现他们的人已经只稀稀拉拉的剩下几个,他们才会逃…人数在不到四五比一之上,他们就会赢,这也是他们这数十年和边军交手之中,深入他们血髓之中的最直接印象。”

    “在这种他们的人数还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即便我们这方再多一两名修行者,他们以前也绝不可能退。”

    辛微芥的呼吸有些微顿,又用力的咽了口口水,才能继续出声,沙哑而重重的说道:“所以给我的感觉…他们只是为了避免太大的伤亡,而自行撤退。”

    “所以你才想将这碉楼彻底堵死,留在这里求援。”

    看着后方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的巡牧军军士将碉楼内里的石条等物都全部搬出,开始彻底封堵碉楼的样子,林夕想了想,认真的看着辛微芥,道:“你现在是无法确定他们是潜伏在这山林之中,等我们出去,还是等待更强有力的穴蛮大队前来,如果是前者,我们这种应对是最正确的。但如果是后者,如果有更强的穴蛮部队在我们援军到来之前就来了,那我们几乎不可能抵挡得住。”

    “不,你对这边大军交战之事还不是很了解。”

    辛微芥摇了摇头,直言不讳的看着林夕道:“我们留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因为这是穴蛮大队,就是穴蛮的军队,而不是没有组织性的零散穴蛮。超过百人,对于穴蛮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编制。”

    “任何军队的调动,都有其战略意义,穴蛮虽然蠢笨,但也一样,一定会有一个战略目的。”

    听到这几句话,林夕便知道自己还是有些理会错了和没有想到的地方,于是他继续受教,认真的听着。

    “穴蛮这支军队的战略目的在哪里?”

    辛微芥自己都在努力的思考,边思考便沉声说道:“如果只是这支队伍,没有更大的战略目的,现在已经不可能硬吃得下我们,如果还有其它大部,他们肯定有更为重要的战略目的,我们这里对于他们来说便太小…我们只有这么多人,不可能阻截得了他们的行动…他们不可能消耗宝贵的时间来用以啃掉我们这块很小的骨头。”

    “以前的穴蛮的作风就是如此,像一个锤子,这里敲一下,那里敲一下,敲不动也不会纠缠,因为他们虽然笨,但数十年间他们也知道边军对于部队的调动能力不是他们所能相比的,他们打着打着,都会不知不觉陷入边军的包围之中,因为我们边军的一些将领的大局观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比拟。现在这些穴蛮有着这样重大改变,如果说是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出了开天辟地般的首领,那这个首领既然如此聪明,他自然会更加明白对于军队来说最为重要的,不是多消灭几个敌人少消灭几个敌人,而是要完成他们出动的真正目的。这个首领的目的肯定会更加清晰。”

    林夕的眉头松了开来,他已然彻底明白,现在辛微芥担心的不是他们的生死问题,而是这穴蛮军队的真正目的何在,因为这恐怕会引起更多云秦军人的牺牲。

    “我去探查一下。”

    对着辛微芥和康千绝使了个你们放心的眼色之后,他没有停留,开始朝着穴蛮先前退却的方位狂掠而去。

第八章 谁在复仇

    这是一片无法想象之地,真正史诗般的场景。-

    黑色的夜空,血红色的土地。

    夜空中的水雾都是真正的黑色,浓得如同黑色的城池压在大地。

    土地的血红色像是一层厚毯,不停的发出沙石滚动般的声音。

    这一层无边无际般在原本黑色的地表蔓延的血红色,全部都是活动着的…全部都是有着巨大复眼,拇指大小,浑身血红,显得分外血腥的巨蚁。

    在这片血红色的大地,横七竖八的到处散落着兵刃、盔甲,一望无际,密密麻麻。

    坚韧的黑色皮甲、轻钢锁片甲、重型战马的厚铜甲、甚至布满符文的魂兵重甲之中,都有着雪白的骸骨。

    这些死寂的盔甲和骸骨旁边,还有许多巨大的鸟身白骨。

    这是大荒泽中独有的食腐巨鹫。

    大量的血腥味引来了这些嗜血的猛禽…这些无肉不吃的猛禽是这大荒泽中所有尸体的终结者,然而在这里,它们一落下来,却是也变成了一具具的白骨。

    两名修行者站在这片血红色大地的边缘,听着这些血腥巨蚁的磨牙噬咬声。

    左首是一名用黑厚纱布蒙着脸的黑甲云秦将领,他的腰间挂着一个显得有些过分庞大的黄铜鹰眼,身背着的一柄比他的身形还要显得庞大的雪白色双刃魂兵战斧,更是让人一眼可以看出他修行者的身份。站于他右首的是一名背着松纹木鞘长剑的清瘦的黄眉中年剑师。

    长剑的剑柄也是木质,黑黄色油光发亮,有着细密如柳絮的符文。

    剑师的身,只是穿着一件宽松的淡黄色青衫,衣角在夜雾中有些微湿,有些发黑…这形成雾气的细小水珠,的确是黑色的。

    他们的面前不远处,有一堆庞大的钢铁甲片。

    这是一具云秦独有的重铠重骑,经过秘法长期培育的云卢战马具有极强的负重能力,依靠方重铠骑士的重斧砍削,这种承重超过六百斤的重骑能够强行在茂密的丛林地带都完成快速的冲袭。

    庞大的身躯和冲击力,使得这样的一具重骑在正面冲杀中的作用完全不亚于一名修行者。

    这具重骑似是想要冲出这片血红色的大地,但是在距离这边缘还有几米之地,却是永远的倒下,变成了一堆钢铁废墟。

    有点点的红色从这片血红色的大地飞了起来。

    那是一只只长出了透明翅膀的血红巨蚁。

    两名修行者带着一种难言的肃穆,看着这沐着浓厚夜色飞起的血红巨蚁。

    这些血红巨蚁原本都是没有翅膀的。

    然而此刻,地越来越多的血红色巨蚁,开始自相残杀,一些获胜的巨蚁在吞食了对手的一些残肢之后,却是慢慢的生出了翅膀,飞向天空。

    越来越多的血红蚂蚁飞起。

    数十头彻底张开双翼的血红巨蚁开始飞出了红色大地的界限,飞向了这两名静静站立的修行者。

    黄眉剑师伸出了一根手指,嗤的一声,一团磅礴的气息将他面前的夜雾和这数十头狰狞的血红蚂蚁彻底震得粉碎,如虚空破灭。

    在这股强大的力量由他指尖轻易的喷薄而出之时,他身气息的自然震荡,也使得他身衣衫沾染的黑色细微水滴以及落的虫豸全部震飞得干干净净。

    “走。”

    身背巨斧的云秦将领动步,沿着这血红色大地的边缘,绕路走向他先前所看的正前方位置。

    他面的黑纱厚布包裹得并不严实,只是遮住了口鼻,似乎只是为了不喜欢闻这天地间阴暗腐臭的气息,有血红飞蚁落到了他颈脖之间的肌肤,然后这些有着巨大复眼的狰狞蚂蚁嗅到了他肌肤下令它们疯狂的香甜血肉的味道,顿时张开强有力的如刀前颚,狠狠的咬了下去。

    然而这些血红飞蚁却是徒劳无功,耗尽了力气和精力,无力的掉落。它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连最坚韧的皮甲都可以咬开的它们,却是连裸露的肌肤都根本咬不动。

    ……

    在黄眉剑师和这名云秦将领的身影在这血红色大地边缘渐行渐远之时,另外一片无法想象之地,也是一片真正史诗的场景。

    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充斥黑色淤泥的沼泽。

    泥泞和黑色积水之中,生长着一株株巨大的莲花。

    然这每一朵都有磨盘大小的莲花和这天地之外所有的莲花都不相同。

    它的茎叶和花瓣都是黑色的,而且花瓣和茎叶,都长着鱼钩般的弯刺。

    有一支身影庞大的队伍,正行进在这片沼泽地中。

    足有三十头身高超过三米的食人巨蜥走在最前,后面两侧跟着一百五十余名穴蛮。

    惨淡月色下、巨大黑莲、行走的巨蜥队伍…这是一副令人震撼的画面。

    然而同时也十分悲壮。

    因为这一头头巨蜥都是步履异常沉重,它们直接可以拿来做甲衣的坚韧绿厚皮,全部都是累累的伤痕。

    每头巨蜥的身,负着的并非是手持巨型长枪的战士,而是一名名受伤极重,奄奄一息的穴蛮战士。

    两边行走的高大穴蛮,很多身也是负了伤,而且即便是以他们的体力和耐力,此刻也是显得十分颓然,每一步都是尽显疲态。

    他们随身的粮食已经消耗干净,此刻在行军途中,有不少穴蛮便在不停的剥开一个个巨大的黑色莲蓬,将里面的莲子剥出,装入一个个皮囊,当成口粮。

    因为身体的沉重,每头巨蜥的脚落下之后,都是深入淤泥近乎一米,每次拔出,都会令它们发出一声哀鸣。

    最前方的一头巨蜥,盘坐着一条裹在黑袍之中的娇小身影。

    ……

    ……

    林夕穿行在被穴蛮冲杀时强壮的身体冲出无数条沟壑的灌木从中。

    他听明白了辛微芥的意思,但为了自己的性命和那些巡牧军的性命,他必须确保留在那处旧碉楼固守万无一失。

    他却并不知道,就在许多日之前,就在这龙蛇山脉北端的东兰谷,有一支四百人建制的游牧军遭遇了一场不可思议之变,全军覆没。而率领那支游牧军的正五品将领,出身于仙一学院的郭秋冬在那里倒下之时,有两名他座下的侦察卫,却是通过张院长留给云秦,可以隔着很远观测的黄铜水晶鹰眼,以及他们所会的读唇术,知道了穴蛮自今年春以来异动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了来自大荒泽之后的修行者的存在。

    郭秋冬是仙一学院的精英学生,而在郭秋冬之前,在被云秦皇帝现已冠以“妖”的大荒泽之后的修行者的带领下,云秦实际已经连吃了数十场大大小小的败仗,阵亡的修行者和军士的数量,甚至出于稳定和士气的考量,对云秦绝大多数人隐瞒着。

    在先前阵亡的将士之中,甚至还有仙一学院的一名重要人物。

    是人就有弱点。

    是人就有意图。

    郭秋冬的战死,让龙蛇军方知道了那名教化穴蛮的强大修行者的一个意图:飞将军狄愁飞。

    在龙蛇边军,狄愁飞是一颗耀眼的将星。

    所以在郭秋冬在东兰谷倒下,龙蛇边军终于知道真正的对手以及明了对方的一些意图之后,从那时开始,仙一学院和龙蛇军方,就已经在开始复仇,开始以狄愁飞为饵设下一个圈套,开始布局一场十数年间规模最大的会战。

    为了这场会战,云秦军方完全隐秘,甚至边军各部,都依旧不知道穴蛮已经有了很大改变。以这种代价,为的就是让指引和教化穴蛮的修行者,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份和意图已经被了解。

    而林夕和羊尖田山巡牧军不知道的是,这场规模惊人的复仇会战,已经在两日之前爆发!

    足有四千名穴蛮强大战士死在了龙蛇山脉东北端的大片荒原和丘陵地带之中。

    在足足暗中调动了五万大军的情况下,这一战取得了辉煌大胜。

    然而即便是在五万大军,无数支部队穿插,形成的一张巨大包围网之中,还是有数支穴蛮部队强行突围了出去,其中便包括那名对于云秦军方而言最为重要的来自大荒泽之后的女修行者。

    所以不仅是羊尖田山的巡牧军,此刻龙蛇山脉之中,有无数的部队,正在调动着。

    这对于双方都有着极其惊人的意义,所以也有许多穴蛮,在调动着。

    ……

    就在今夜夜色刚刚降临,林夕和这巡牧军还未遭遇到这支依旧不知是什么战略目的的穴蛮军队之前,有一支战力只在那几支特殊部队之下,配备了重铠修行者、重骑军的强大铁流正旗军,追了那名黑袍女修行者所在的穴蛮残部。

    然而这支可以瞬间杀死许多修行者的强大铁流军队,却是永远的消失在了那片血红色的土地。

    云秦军方不知道那片区域之中有这种为了保证自身族群的强大,进食之后甚至会自相残杀一部分的血红巨蚁存在,但那名黑袍女子和穴蛮却是知道。

    大荒泽之中有许多如此不可知的危险之地,然而这名黑袍女子对于云秦军方来说越是危险,越是已经付出这样的代价…这次便更是不可能放弃追杀。

第九章 新军令

    古碉楼倒塌的门洞被彻底的封堵住,只在最方留下了一个可堪堪供人钻出的洞口。

    虽如狗洞,却比云秦内一些贪生怕死的贪官污吏的华丽门堂还有尊严和真正的荣光。

    看到林夕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这山丘脚下,攀爬到这碉楼内部最方箭洞值守的两名巡牧军军士胸口便又热了一些。

    他们并不知道林夕有着“将神”的能力,即便是进入山林探查,遭遇穴蛮的围杀,也可以回到十停之前保住性命,对于他们而言,林夕敢于不顾危险的做这样的探查,便更值得他们尊敬。

    ……

    一支云秦骑兵停留在一座山岗之。

    这支云秦军队的人数也不多,约有百骑,然而他们身和身下的马匹却都披挂着鳞片一般,闪烁着森冷光芒的黑色鳞甲,端坐在马身,宛如连成一体。

    除了每人配备的一柄带有深深血槽的三棱长刺枪之外,这些军士的身还都负着一具涂抹了黑油,内里的材质看不出来的巨弩。

    足有半人大小的弩机从外表也看不出内里的具体构造,但四根露在外面的弩箭箭头,却是闪着深绿色的油光。

    这是云秦龙蛇边军的锋獠军,本身的职责便是快速救援、传递军令。

    他们身负着的这种弩机是獠牙弩,内里是用卷曲钢条机括好,随时扣动扳机就可以发射,虽然只能发射四支,要想再重新机括,必须用独特器械,数人合力才能绞动,但这种弩机的洞穿力,比起一般的弩机也是强出了不知道多少。而且这配备的弩箭淬有剧毒,哪怕是一名强壮穴蛮战士,只要被射出血口,便会很快丧失战力。

    此刻他们距离林夕和巡牧军所在的古碉楼并不远,可以清晰的看到古碉楼前明显区别于夜色的青色燃烟,然而在为首一名面容俊秀而冷漠的英武将领的御下,这支所有人都明知那青色燃烟代表着求援讯号的锋獠军却是一直都没有动作。

    因为所属建制和派系的不同,这白山黑水的龙蛇山脉之中,此刻有些将领根本不知道在龙蛇山脉的东北边线在两天前就已经爆发了一场大会战,但有些将领却是已然知道。

    大将军运筹帷幄,在这片土地和强劲的对手交缠着,数十年间,有些将领和军人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做出牺牲,他们许多甚至不知道自己执行的任务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他们还是无比忠诚的执行着峰的命令,直至最后为国捐躯,永留在这片土地。

    这名锋獠军统领陈吟袖却是属于知情者。

    他已然知道那一场大会战的发生,也知道为了生擒或者击杀那一名改变了穴蛮的修行者,有万的云秦军队和许多修行者,甚至进入了云秦军方都几乎从不进入的大荒泽深处,以迂回包抄堵截溃逃的穴蛮军。

    这一战必定记载在云秦史册之中,必将意义深远,他为自己经历着这样的一战而荣幸,而振奋。

    同时他也知道,在云秦深入沼泽的一些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和一些强大修行者的压迫下,那支溃逃的穴蛮军队已经不得不连续行军,并被压迫到不断靠近龙蛇山脉,只能在靠近龙蛇山脉的近山泽地中逃亡。而且他知道为了营救那名大荒泽之后的修行者,许多收到消息的穴蛮军队都已经赶了过来。就在南线一些已经不可能来得及赶过来的地方,也已经有大股穴蛮活动的迹象,似是要发动猛攻来阻止云秦有更多的军队调动。

    他还知道,那名正在云秦军队的围剿之下带着穴蛮残部努力突围的女子,已经在十分接近羊尖田山的区域之中。

    这两日间羊尖田山沿线的所有军队调动的所有目的,都在于此。

    陈吟袖知道这些,他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么。

    他也是在忠诚的执行着方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支军队和林夕所在的羊尖田山巡牧军,只不过就是某些人沙盘的两面小小的旗帜。

    而有些沙盘前的人,便不想林夕能够活着走出龙蛇山脉,那些在沙盘面前的人,便知道哪里是真正的危险之地,他们要做的,只是将命令传达下去,将巡牧军送到这危险之地而已。

    他这支锋獠军在青色烽烟燃起之时,就已经抵达了这片山林,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直到现在,那青色烽烟还在燃着。

    青色烽烟还在燃着,便说明巡牧军并没有覆灭,因为穴蛮虽笨,却是也清楚烽烟是边军用以传讯的手段,在获胜之时,便会第一时间将烽烟彻底熄灭。

    知道烽烟到此时不灭,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这名面容在林夕的眼中肯定会觉得酷似影星林峰的云秦将领轻握了一下拳,整支锋獠军便随着他沿着一条十余年前云秦边军便铺设完成的碎石道疾驰而下。

    ……

    失去了睡袋,但依旧直接在碉楼中地面迅速入眠以恢复体力的巡牧军军士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在最方值守的人也看到了狂奔而来的黑色铁流。

    辛微芥和林夕、康千绝三人出了碉楼,其余所有巡牧军军士,依旧被辛微芥下令在碉楼中休憩。

    迎接一支整齐的军,不需要更多人,而在这种地方,任何将领都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部下恢复体力。

    “呸!”

    辛微芥看着这支越来越近的锋獠军,突然重重的朝着地吐了口口水。

    “怎么?”

    林夕有些难以理解的看着他,轻声问道。先前和他以及康千绝一起出碉楼时,辛微芥的心情明显和现在截然不同,此刻辛微芥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龙蛇边军中一共有五种马。云卢、矮脚黑毛驹、拖曳灰马、黄鬃马、飞龙驹。”

    辛微芥面色有些难看,但为了让林夕知道更多的东西,他解释得却是十分详细:“云卢的爆发力和负重力最为惊人,体型也是最大,用于重铠重骑。矮脚黑毛驹耐力最好,翻坡能力最强,而且能喝脏水,专门用于长途跋涉。拖曳灰马耐力和负重极佳,但是肚型庞大,比较笨重,速度很慢,专门用于拉车运送粮草和运送军械。黄鬃马就是普通军马,在平地冲杀可以,但是不能入林,尤其在龙蛇边军的山林里面,被一些小虫小蚁一咬就不行,只在一些边线的开阔草甸地带才有用。飞龙驹就是这种用于轻甲骑的马,速度和耐力都不错,不惧山林,但负重能力不是很强,若是奔跑时间一长,口鼻之中的白气和白沫喷得就比较厉害,看得出来。”

    林夕自然的看向了这支越来越近的骑军身下披着黑鳞甲的马匹口鼻之间,他于瞬间明白了自己在这白山黑水之地要学的的确实在太多,他对辛微芥的认知也有了更多的改观,知道对方虽然耿直,但心思却是也十分细腻。

    “要随便找个理由并不难,所以即便我们知道了他们并非是长途赶来,甚至有可能停留在某处看着我们交战而不出现救援,我们也不可能治他们的罪,对?”林夕对这支部队的好感荡然无存,转头看着辛微芥和康千绝,微冷道。

    辛微芥和康千绝没有应声,都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没有办法治罪,那和他们翻脸便没有什么意义。”林夕平静轻声道:“那我们不妨就先忍着,等到需要翻脸的时候再翻脸。”

    辛微芥和康千绝一怔,也都是重新审视此刻林夕显得清冷和平静的脸庞,这一夜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这名看似惫懒的年轻将领的勇气和热血,而此刻他们却又明白,林夕也比一般的稚嫩年轻人要聪明,要深沉和冷静得多。

    ……

    阵势异常齐整肃杀的锋獠军冲了山丘。

    看到那具穴蛮的尸身,再看到周围一些激战的痕迹,所有跟随在陈吟袖身后的锋獠军军士都是心中骤冷。

    陈吟袖下马,微躬身行礼,看着辛微芥和康千绝身前的林夕,他便知道这就是自己此行的任务目标。

    林夕微躬身回礼,他果然觉得这人长得很像那个林峰,而且从对方下马时浑身那隐而不发的力量感以及超出常人的吸气和呼气量,他便可以肯定这名英挺冷漠的将领也是修行者。

    “陈吟袖,羊尖田山锋獠军统领。”

    在没有丝毫废话的自我介绍之后,这名英挺冷漠的将领更简单直接的问道:“穴蛮小队还是大队?伤亡如何?”

    辛微芥和康千绝因林夕的话而隐忍着,双方开始了交谈。

    只是听到了自己所问的两个问题的答案,知晓了此处发生的事情之后,陈吟袖便又简单至极的道:“军情有变…峰命令,于明日午时前赶到南星坡设防。”

    “什么?”

    辛微芥和康千绝同时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喝。

    南星坡是黑地峡谷之后,深入大荒泽数十里的地方,明日午时前就要赶到,巡牧军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我们锋獠军会在清晨日出之时便赶至南星坡旁的刺枣丘布防。”

    陈吟袖并没有管两人的反应,只是冷肃的说了这一句,交了一面黑色的令旗到林夕手中。

    全部是由薄黑铁打成的三角黑色小旗,镂空雕刻着一龙一蛇的标记。

    然后,这名英挺冷漠的将领便在铁甲的铮鸣声中马,所有的一直没有下马的锋獠军,全部随着他瞬间化成了一条黑色铁流,朝着黑地峡谷的方位掠去。

第十章 天上和地下

    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从天空洒落之时,林夕看到了传说中的大荒泽。

    宛如另外一个世界。

    无边无际的黑水横流的沼泽和土丘上空,沉沉的乌云压得分外低,甚至给他一种并非真实,而是人工营造出来的电影特技场景的错觉。

    有一些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巨鸟从荒泽之中飞起,消失在比别处低得多的乌云之中,又不时有巨鸟从乌云之中落下。

    视线所及的区域之中,到处都是一片片的水泊和淤泥地,即便是略微干燥的泥地上,也都长着比人还要高出数倍的芦苇类秸秆植物。

    难以想象的蛮荒压迫感迎面而来,令人窒息。

    林夕甚至连大块的石头都没有看到。

    龙蛇山脉上到处都是岩石,然而越过龙蛇山脉,只是到这山脚下,那层层的白色页岩就如同根系般深入了黑色的泥土之中,不见踪迹,就连那一座座似乎可以接触到乌云,长满各种刺木和芋类大叶植物,充满魔幻气息的丘陵,也都是黑泥堆积形成的土丘,而且连外观都是如出一辙,都是一个个滚圆馒头的形状。

    在边军的资料中记载,穴蛮一般便生活在许多草甸之中的这种山丘中的洞穴中。

    在漫长的冬日之中,他们便以土中的一些根茎和虫蛹为主食。

    白色的页岩山体和这黑色的大地之间黑白分明,有着一条异常明显的界限,林夕便站在这条界限之上,端详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辛微芥没有催促林夕。

    他知道第一次见到大荒泽的人都会由心的震撼,而且他和他身后的军人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休息。

    他们都是最忠诚于云秦,追求着荣光的军人,所以他们无法去考虑每一道军令之后的含义,只要军令是真实下达的,即便前方是必死之地,他们也会决然的前行,执行军令。

    ……

    两名高大的穴蛮穿行在一株株旅人芋之间。

    旅人芋是大荒泽中最为常见的阔叶植株,这种植株并没有像芋头一样的块茎可以食用,但是茎叶里面却是和旅人蕉类似,蕴含大量微甜的清水,只要刺出一个深洞,清水就会像泉水一样涌出。这种植株的另外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十分巨大,生长超过三年便会长到五米以上的高度,而且遮天蔽日,遮挡上方阳光的同时,还会汲取掉土地中适合植株的养分和大量水分,所以这种旅人芋大片生长的地方,地表会十分干净。

    此刻这两名穴蛮所在的便是这样的一片已经超过六米高度的旅人芋林地,他们长满厚茧的**双脚踏在松软干燥且没有杂草的黑土上,没有丝毫的声音。

    这两名穴蛮的行藏也是十分谨慎,不停的四下张望着,显示出和身形截然不同的诡异姿态。

    就在这两名穴蛮身后六七十步的旅人芋林中,有一支超过百人的穴蛮大队也在无声的前行着,显然这两名穴蛮只是这支队伍的斥候。

    以穴蛮的体力和耐力,只要和云秦军队拉开五六十步的距离,除非是个别强大的修行者,否则云秦军队在大荒泽中没有任何的方法追上逃跑的穴蛮。

    蓦的,一名黑甲军士从这两名斥候穴蛮上方的芋叶边缘滚落了下来,手中一柄剑尖处分叉的宽阔长剑直指其中一名穴蛮的后颈。

    这旅人芋虽然粗壮高大,但是茎叶比较柔软脆嫩,但这名黑甲军士竟是爬到了最顶端,藏匿在顶端的叶中,此刻滚落下来,更是轻盈得如同芋叶中心的一滴小水珠,竟没有丝毫的声音,直到临近这两名穴蛮的头顶,这两名穴蛮才感觉到了异样的风声和寒意,猛转过身来。

    只在转身的瞬间,其中一名穴蛮眼中看到了急速而来的剑锋,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动作,分叉的剑尖已经狠狠的扎入了他的脖颈之中,瞬间切断了他大脑的鲜血供应,令他手中一直提着一根羽毛般轻松的卷口战斧刚刚挥起,就失去了继续往上的力量,颓然从他的手中滑落。

    “噗!”

    与此同时,一根银色的长矛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投射而来,硬生生的洞穿了刚刚转身的另外一名穴蛮的身体。

    这名穴蛮泛出了一声惨嚎,想要站住,但只是这一股坚持,便已经耗光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他的人站住了,没有倒地,但是再也做不出任何一个动作。

    后方穴蛮大队的绝大多数人都看到了这两名穴蛮身上的鲜血喷洒在下方松软干燥的土地上,看到了一名穴蛮随着手中的战斧颓然倒地,而他旁边的一名穴蛮虽死而站立。

    然而他们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两名距离他们五六十步距离的黑甲军士,就在他们的头顶,那五六米高的巨大芋叶上,一名名黑甲军士纷纷如轻盈的水珠,下雨般滚落了下来。

    只在第一眼看清这些黑甲军士身上如同花瓣般交叠,却是布满游动细蛇一般符文的黑色铁甲,这些穴蛮就顿时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

    黑蛇军!

    穴蛮或许并不清楚龙蛇山脉中这支强大而神秘部队的称号,但数十年的战争中,黑蛇、黑龙、黑旗这三支军队,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的就是死亡。

    ......

    一名名肃杀的黑甲军士落地。

    五六米高的距离竟似没有对他们的下一个动作产生任何的影响,只是在他们的足下纷纷的溅起了一团团黑色的泥雾。

    层层叠叠如花瓣一般的黑色金属甲片相互摩擦之间却是没有任何的声响发出,溅射在上面的鲜血也都是沾不住,一滴滴的飞快滑落。

    黑色坠落,嵌于纷乱的青色之中。

    一圈血浪泛开。

    因为这变化太快,应变太过急促,所以就连这些平时暴戾异常的穴蛮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什么呼喝,唯有兵刃的破空声以及穿过血肉的声音,使得这一瞬间的景象显得分外的庄严和肃穆。

    血浪在空中泛开,坠落在黑色松软的土地中。

    有穴蛮沉重的身躯倒下,也有给人感觉真如一条黑蛇一般的黑蛇军军士倒下,只是倒下穴蛮的数量,却是远远的多于黑蛇军军士。

    只是这庄严肃穆的一瞬间,龙蛇边军这支强大而神秘的军队,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很多穴蛮在终于发出一声怒吼之后,却是发现,自己的视线之中已然到处都是森冷的黑色,自己身周那些身上泛着青色岩石色泽的同伴已然倒下,唯有一名名身上泛着血光的森冷黑甲军士,在掩杀过来。

    先前那名手持剑锋分叉阔剑的黑蛇军军士也已高速冲到这黑青交缠的边缘。

    因为他的速度快过这里任何一个人,所以几乎所有还活着的穴蛮都感觉得出来,他是这批黑蛇军的将领。

    一名提着用一根粗糙铁棍和一个庞大鳄鱼头骨制成的巨锤,刚刚将一名黑蛇军军士硬生生的砸飞出去,身高足有两米多的穴蛮如同一座移动小山迎上了这名黑蛇军的将领。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名黑蛇军将领在用手中的阔剑拨开他巨锤之中,只是简单至极的冲入中线,和他硬生生的撞在了一起。

    高大的穴蛮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座真正的大山。

    他听到了自己胸口的骨骼发出的碎裂的声音。

    他发觉自己甚至一倍于对方的身躯,竟被对方顶着往后倒退,双脚在松软黑地上犁出两条沟壑。

    瞬间的窒息感和剧痛使得他胸口乃至双臂的肌肉都无法发力,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阔剑斩了回来,斩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

    手持阔剑的黑蛇军将领脚尖在僵住的穴蛮腹部一点,他的整个人飞腾了起来,从高过他一个头不止的穴蛮头顶飞越了过去。他的身后,穴蛮脖颈上一侧,鲜血在无尽般狂喷着,穴蛮壮硕到令人心悸的身躯,缓缓的往后倒下。

    所有黑蛇军军士即便不是修行者,也是在长年的磨砺下,力量和速度突破一般武者极限的强者。

    他们奔跑的速度,本身就不会比这一般的穴蛮战士弱,所以这些穴蛮战士即便是想逃,也根本难以逃脱,然而就在此时,就在这名黑蛇军将领的目光刚刚停留在阵中一名比他击杀的这名穴蛮还要高大,还要强壮的穴蛮战士的身上时,下方的黑土地,突然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所有的黑蛇军军士都感觉到了异变,感觉到了来自地下的危险。

    “哗啦”一声巨响。

    一株庞大的旅人芋骤然倒下。

    就在阳光从这株倒下的旅人芋上方洒落,旅人芋巨大的茎叶折断,白色断口间无数清冽的水流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时,一个庞大的兽头从这株倒下的旅人芋根部透出,随即是更为庞大的身躯。

    手持阔剑的黑蛇军将领呼吸微顿。

    好像末日骤然来临一般,所有的黑蛇军军士看到,自己的身周,甚至自己的脚下,一片片黑色土地凹陷了下去,一头又一头庞大的巨蜥,嘶吼着从地下跃了上来。

    ***

    (更新来了....因为前几天想其余几线的细情节想得有点脑汁绞尽...今天就特别的疲,以至于更新晚了些...但接下来这龙蛇一线的情节还得继续绞脑汁....所以我也不多废话了,继续绞去了)

第十一章 身负使命者

    手持阔剑的黑蛇军将领再次飞跃了起来。!。

    他身的鳞甲的蛇状符文中发出了黑色的冷光,他手中藏青色的开叉阔剑也发出了光,直至这时,才可以看到他的这柄阔剑也密密的纂刻着一条条鹰羽般的符文。

    “嗤!”

    他的阔剑深深的扎入了前方一头巨蜥的脖中,并发出裂帛般的切割,在这头巨蜥的脖子拖出了一条将尽半米的伤口。

    伤口中腥臭的鲜血如同桶泼一般泼出,然而这条巨蜥在悲鸣之间却还未倒下,依旧带着方的穴蛮骑者往前冲出,巨柱般的脚掌依旧不停的践踏在黑色土地,发出轰鸣。

    大地在震颤、地面黑色的尘土飞扬,形成了滚滚的黑色浓雾。

    从方往下看,也根本看不清黑色浓雾之中的厮杀到底有何等的惨烈。

    唯有猛烈的冲撞声,震耳欲聋的刀兵相接声,一株株充满着魔幻色彩的巨大旅人芋轰然倒下,一蓬蓬更浓厚的黑色尘雾震荡而起。

    ……

    终于,不再有旅人芋倒下,不再有黑色尘雾震起。

    断裂的旅人芋白皙的裂口中,清水嗤嗤的喷出。

    尘埃慢慢落回地面,显出了手持阔剑的黑蛇军将领的身影。

    他的身周,到处都是一个个如同陨石撞击般的深坑,一头头身皮开肉绽的庞大巨蜥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这名黑蛇军将领的双手和身体都是不可遏制的发抖着。

    这些庞大巨蜥的尸体之间,唯有十三名黑蛇军军士和他一样站立着。

    他们的身外,到处都是散落着巨型的长枪,穴蛮的尸体和浑身黑色鳞甲的黑蛇军军士的尸体。

    这名黑蛇军将领陡然不停的咳嗽了起来,他看着这些身穿黑色鳞甲的尸体,看着地的这些深坑,他的眼角骤然睁裂了,留下了数滴鲜血,如同血泪。

    ......

    这名黑蛇军将领叫燕玄一,同样是出身于仙一学院的强者。

    龙蛇边关地带,谁都知道黑蛇军并非普通军队。

    但唯有龙蛇军方的高层和黑蛇、黑龙、黑旗这三支军队的成员,才知道这三支强大而神秘的军队,原本就是针对地方的修行者而孕育而生的。

    这是专门用于绞杀修行者的强大武力。

    尤其是在龙蛇山脉和大荒泽这种地方,想要杀死修行者,光凭人数堆是没有用的,这里绝大多数地区骑兵都没有办法行动,修行者完全可以利用强大的体力和速度,逃脱大军的碾压。这也是很多云秦重犯,都会设法逃到龙蛇山脉里做流寇的原因。

    在这种地方,唯有每名军士都有很强大的武力,至少是可以追赶或是缠住修行者的武者。

    这样的军士除了没有魂力的支持,无法利用魂兵和耐久力不够之外,其实和一般的修行者也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要形成这样的战力,这样的军士肯定已经在这边关的生死绞杀中不知打磨了多久,远超出一般军士的服役年限。

    这样的军士,有着更多独特的手段和经验,每一个人都可以做普通边军部队的教官,这样精锐中的精锐军士,数量自然不可能太多。

    整支黑蛇军,也唯有两百人不到。

    这些黑蛇军的军士,都是“老油子”,很难死的存在,然而这一战尘埃散开,此次出动的足足一百三十名黑蛇军军士,却只剩下了十四名。

    因为这些强者难死,所以其中的很多人都已经和燕玄一在这边军之中一起呆了六七年,有些人是和他一起进入的黑蛇军,有些人是他们亲手训练出来,带出来的。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积累的感情是无法用言语具体形容,在战场的默契,甚至也只要用一个眼神就可以传递。

    然而只有十四人和燕玄一最终还站立着…即便燕玄一这种将领的心比一般人不知强大和冷硬多少,但这种结果也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

    血泪从燕玄一的脸颊滑落。

    燕玄一无声的看着面前的一个个深坑。

    因为黑蛇军不是普通军队,所以他和黑蛇军这些人也早已经知道了穴蛮因那一名大荒泽之后的女修行者而有了巨蜥骑士的存在。

    然而巨蜥骑士对于黑蛇军,对于云秦军方和整个云秦帝国而言,依旧是个迷。

    如何令这残暴无比,纯粹的力量大过普通修行者,普通军士的刀剑都根本刺不破坚韧表皮的食人巨蜥臣服和甘听御使,这是个迷。

    巨蜥身的骑士被杀死之后,巨蜥却依旧还能认清敌我,依旧击杀云秦的军士,不会误伤穴蛮,这也是个迷。

    如何能令这巨蜥在地下行走,这更是个迷。

    从先前的军情报告,所有云秦军方的判断都是,这些巨蜥是事先通过穴蛮挖出的地道,潜伏在地下。

    因为巨蜥的后肢虽然异常有力,甚至可以带着数名全副武装的穴蛮猛力的跳跃,一个跳跃甚至可以七八米的距离,但这巨蜥的前肢却没有后肢有力,并不善于挖掘。

    但是此次是他们埋伏这些行进的穴蛮队伍,这些巨蜥不可能事先就已经埋伏在这地下,所以先前云秦军方对于这穴蛮巨蜥骑士的判断完全是错误的!

    穴蛮必定有什么可以让这巨蜥快速在地下通行,陡然发动突击的方法!

    而且这个方法,包括穴蛮这种从地下突击的战法,肯定是那名女修行者教这些穴蛮的。

    正是因为探查到有大队的穴蛮极有可能从这片区域过,要去接应那名溃逃中的女修行者,所以黑蛇军才会领命在这里设伏,但燕玄一却是没有想到,在此处竟然会遇到这么庞大的巨蜥骑士部队…足足有超过四十头巨蜥,在浓厚的黑色尘埃中和他们进行了惨烈至极的绞杀。

    在丢下了三十多头巨蜥的尸体之后,还有几头巨蜥,却是还逃脱了出去。

    这一片旅人芋林地方圆有十几里,视线十分清晰,原本穴蛮大队想逃也无法逃脱,会是一场十分轻松的大胜…然而这么多数量的巨蜥骑士,这些巨蜥翻腾起的,令他们无法呼吸和阻挡住他们视线的黑色尘雾,却是让他们的这一战变得如此惨烈。

    燕玄一沉默了许久,直到他眼角的鲜血干透。

    他挺直了身体,对着地所有这些身穿黑蛇鳞甲,变得越来越冷的躯体,敬了一个军礼。

    所有还和他一样站立的黑蛇军军士,也同样无声的行了一个军礼。

    一切为了云秦。

    一切为了荣光。

    这些伙伴已然永远不可能再站起,然而他们还站着,所以他们还必须行使着自己的使命。

    这样实力的穴蛮大部队想要穿过这里…只能说明云秦军方的那么多调动是有效的,那名来自大荒泽之后的女修行者,一定就在云秦军方围困和压迫的这个区域之内,所以无数的穴蛮才会从四面八方不计代价的赶来。

    在惨淡的阳光照耀下,这十几名黑蛇军军士的军礼,闪耀着异常的光辉。

    “嗤!”

    军礼毕,一名黑蛇军军士射出了一支燃烧的火箭。

    张院长早就告诉过林夕,这个世是不存在炸药的,所以这个世并没有绚烂的焰火。

    然而就在这支燃烧的火箭飞到最高,几乎就将接近那压得很低的云层时,这名黑蛇军军士又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已然开始下坠的火箭,箭尖和箭杆炸裂,一蓬粉末散开,燃烧,化成一蓬黄色的浓烟,在空中散开。

    ……

    …...

    林夕和巡牧军正极小心的行走在大荒泽中。

    陡然,他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他看到东北方远处的天际,有一团黄色浓烟在散开。

    一名身穿一件如林夕熟悉的电影中死神长袍一般,连脸面都遮住的黑色长袍的娇小身影远远的缀在林夕和巡牧军的身后。

    从身影来看,应该是一名娇小瘦弱的女子。她身的这件黑袍十分奇特,像是皮质,但却不停的散发着氤氲的黑气,如同永恒的黑夜。

    蓦的,她也停了下来,看向了那团黄色浓烟散开的天空,但几乎与此同时,她的身影却是骤然一僵,缓缓的转身,望向她的左侧。

    她的左侧是一片香蒲林。

    “不要担心,我不是你的敌人。”

    一声极轻极好听的声音从那片茂密的香蒲林中传了出来,如同一阵轻风,却是无比清晰的传入了笼在永恒黑夜中的娇小瘦弱女子的耳中。

    一名脸蒙着轻纱的红衫女子背着一个琴盒,从香蒲林的一侧绕了出来,明亮的双眸打量着这名极其警惕,似乎随时都会发难的娇小黑袍女子,接着她又轻轻笑着,点了点林夕和巡牧军的方位:“你这样的修为,却是能够发现我的存在,想必也是得了独特的传承…你是青鸾学院的守夜者?如果这样,那你和我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永恒黑夜般的黑袍中,瘦弱女子并没有因这名红衫琴师的话而有丝毫放松,整个背部反而微微的弓了起来,明显更为紧张和警惕,“你是什么人?”她的声音也低低的响了起来。

第十二章 惊人,因为秘密后的好处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红衫女琴师有些歉然,甚至有些感慨与同情的看着笼在黑袍中的瘦弱女子。

    她清楚的知道青鸾学院的守夜者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正是如此,她才觉得这样的使命让这样一名瘦弱少女来背负,显得有些残忍。

    然而她这句话才刚刚出口,她的背部却是也微僵,手心中有些微的冷汗沁出。

    她慢慢的转过了身。

    一名显得特别桀骜孤僻的独目黑袍中年男子在她身后不远处显现了出来。

    他的身上,背着一张过分巨大的长弓,整具弓身只比他的人短了没有多少。

    弓身宽厚,散着淡淡清冷银光,如一轮弯月,弓弦淡黄,如成熟银杏果的颜色。

    笼在黑袍之中的瘦弱少女在看到这名桀骜孤冷的黑袍中年男子出现的瞬间,身体崩得更紧了些,但是看清这名男子身上的黑袍和他的面目之后,却是反而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只是不出声的看着。

    “冷月银杏..佟韦,想不到你竟然都来到了这里。”

    红衫女琴师看清了这名男子的独目,也随即有些震惊的想到了这名男子的身份。

    这名独眼黑袍男子,赫然正是青鸾学院传授林夕和边凌涵风行者箭技的独眼讲师佟韦!

    “你知道我…你还看得出她是守夜者,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在东林行省阻住了叶忘情的那名琴师,你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学院独有的骄傲,如高山雪原中高崖上遗世孤立的苍鹰一般的学院黑袍讲师佟韦冷冷的看着这名红衫女琴师,冷冷的问道。

    “我能不能不回答?”红衫女琴师苦笑。

    佟韦摇了摇头,“不能。”

    能够掌控风行者箭技…能够在青鸾学院教导风行者的人,自然也是真正的风行者。

    红衫女琴师也十分清楚对方的身份,她也知道,真正的风行者除非在有绝对把握,在将对手一击必杀的情形下,才有可能将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对方的眼中。

    佟韦的“不能”两字虽然简单到了极点,但是她感觉得出佟韦的决心。

    或许对于青鸾学院的这些真正嫡系而言…除了他们的人之外,这整个天下的人,都可以算是他们的敌人?或者说,他们从来不惮于将天下所有人视为敌人?

    红衫女琴师苦笑着,轻叹道:“我是周首辅的人。”

    “周首辅?”佟韦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似乎这在他看来是根本不可能,不合逻辑的事,“为什么?”

    红衫女琴师看着佟韦,轻声叹道:“他是帝国的首辅,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

    佟韦的眉头更深的皱了起来。

    在他和许多青鸾讲师的眼中,中州皇城中那名才智和修为同样强大的首辅,不是帝国的首辅,而是皇帝的首辅。

    在他们的眼中,那人是最为的愚忠,绝对忠诚于皇帝。

    这并非是要投靠云秦帝国最大的靠山,而是他的心,本来就是这样的。

    朝堂之中,很多臣子的心,也是这样的。

    忠于天子,这是融于他们的血脉之中的东西…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违背皇帝意愿的事。

    然而现在,因为林夕…就连这样的人物,在行事上都有了这样的改变。

    “看来有关他是学院这一代的风行者的传言是真的…否则你不会在这里。”

    看着沉默不语的佟韦,红衫女琴师的声音又轻柔的响了起来,“早知道你这样的人都会来…那他的安全还会有什么问题?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花这样的力气一直跟着他了。”

    佟韦只知道自今年春开始,云秦已然不像先前那么平静,他也无从判断,那名首辅因为林夕和高亚楠而产生的改变,会对将来造成到底是好还是坏的影响。听到红衫琴师的这句话,他缓缓的抬起了头,冰冷桀骜却是又带着一丝凝重之意,摇头:“未必。”

    红衫女琴师微微的变了脸色,“为什么?”

    佟韦看着红衫女琴师,冷道:“不要小看了皇帝的决心…还有,炼狱山的修行者。”

    “炼狱山的修行者?”

    红衫女琴师十分清楚炼狱山的修行者是何等强大的存在,但她十分清楚帝国最南疆域外的大莽和这里相距不知道多远,大莽的顶尖修行者,又怎么会到这里?

    她知道佟韦说有,就肯定有,但她却是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云秦想知道这年春起,穴蛮变化的根源,想知道这里的许多秘密。大莽自然也想知道。”

    佟韦冷笑道:“一两场的大捷和想要知道的秘密相比,又算什么?若是云秦或是大莽,能够拥有巨蜥骑士大军,那对于这世间的局势,就会产生多大的改变?”

    佟韦既然会对红衫女琴师说这些,是因为他知道红衫女琴师有资格听他说这些,也知道许多人不知道的东西,也能理解这些。

    果然,红衫女琴师面色顿白,缓缓点头,已然全部明白。

    现在拥有巨蜥骑士的是穴蛮…若是拥有巨蜥骑士的是云秦,那该如何?若是拥有巨蜥骑士的是大莽,那又该如何?

    以云秦帝国的财力和人力,若是知晓这些秘密,能够培育出多少强大的巨蜥骑士?

    若是成千上万的这样的大军…这令她也根本难以想象,唯有心神震颤。

    “我和你们合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略微平静了一下心神之后,红衫女琴师没有犹豫,看着佟韦说道。

    ……

    ……

    林夕和巡牧军到达了军令所示的南星坡。

    除了林夕之外,所有人都在剧烈的喘息着,浑身大汗,不得不将身上的黑甲都解开了些,用干布塞进去擦拭掉甲衣里面的汗水,以免接下来汗冷而消耗掉更多的体力。

    正值中午。

    巡牧军几乎是以极限的急行军行进,才在命令规定的时限之内到达了这处地方驻防。

    此刻所有巡牧军军人,包括辛微芥和康千绝在内,体力也接近极限。

    在长年的训练和交战之中,所有这些军士对于自己的体力恢复都有着很清晰的感觉…在这种体力的状况下,除非有三个时辰以上不受任何惊扰的深度睡眠,才能将体力恢复到八成以上。

    两名行在队伍之前的侦察军士带回了消息。

    陈吟袖率领的锋獠军的确已经早就赶到了他们对面的刺枣丘,此刻正潜伏驻守在那里,然而对照军图,实地看清这周围所处的地形时,辛微芥便又是忍不住脸色极其难看的朝着地下狠狠的吐了口口水。

    南星坡和对面的刺枣丘都是圆滚滚馒头状的土包丘陵。

    刺枣丘的一侧是一大片长满浮萍状植株的水泊,间或长着一丛丛比外面正常的芦苇高大和粗壮数倍的芦苇状植株,从水色来看,水应该不浅,加之这里的水泽都有大量淤泥,想要从那片区域涉水通过似乎不太可能。

    南星坡这侧则是一大片低矮的红松林。

    这种红松林最大的特点,便是根系极其的旺盛,而且都纠结在一起,如同一层层厚网重叠在一起,而且这根系又是十分强韧,若是缓慢攀爬倒还可以,但若是想强行在里面砍出一条路来,却是极其的困难。

    南星坡和刺枣丘这两个丘陵的中间,却是一个开阔的平原地带,长满了无数足有一人多高的荒草和一些如同槟榔树一般,唯有顶部有树叶的奇异高挑细树。

    所以要通过这方圆二三十里的区域,这夹在两个丘陵之间的荒林地带,便应该是唯一途径,几乎别无选择。

    这个区域之内虽然一共有三个丘陵,但是其中一个是在刺枣丘那边的水域中间,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在战略上而言,悄然在这两个丘陵上驻防便十分正确,相当于看住了这方圆二三十里的区域,看住了这一片通道。

    山丘上落下的箭矢等物,能够对下方平地上的军队造成很大的杀伤。

    然而南星坡这一个丘陵比对面的刺枣丘要低矮一些,而且除了一些荒草之外,这南星坡的山坡都十分平缓,只是长满了一种叫做南星花的白色和黄色相间的夜间开放的小野花。而刺枣丘非但坡度要陡峭许多,而且上面长满了长有尖利长刺的刺枣,即便是穴蛮的肌肤,想要强行从里面穿越,也会被刺得疼痛难忍。

    所以按照穴蛮的习性,恐怕遭遇到两边丘陵的阻击时,极有可能就会选择直接从这南星坡碾压过去,直接从这南星坡上翻过去。

    无论是按照人数还是实际战力而言,巡牧军和陈吟袖的锋獠军便应该换一个地方驻防,但是现在,偏偏却是由他们巡牧军来驻防这更加危险的南星坡!

    辛微芥清楚这里面的不公,但他是真正的军人,所以他一定会坚决的执行军令,而就在他准备下达全员分三批整修的命令时,他和所有的巡牧军军士,看到了东北侧的天空,升腾起了一株艳红色的烽烟。

    如同一根巨大的血柱,直冲上天。

    所有巡牧军军士的剧烈喘息都有些停顿。

    一股异常壮烈的情绪在这山丘和大荒泽之中很多地方蔓延。

    垂手而立的林夕,看着这血柱般的烽烟,也是感到了这股异常壮烈的气息。

    在龙蛇边关,这艳红色的烽烟,只代表一个命令,那就是死守...流尽军队最后一滴鲜血的死守。

    这艳红色的烽烟,不是发给他们一支巡牧军,而是发给所有看得到这烽烟的所有驻防部队…让所有这些驻防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驻守的阵地,不管面对的是何种敌人!

    林夕和这整支巡牧军,以及和他们一样已经到达大荒泽中许多处地方的驻守部队,他们依旧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但此刻所有看到这道烽火的部队,都感觉到了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极其的惊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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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变介绍:
六十年前,一个中年大叔带着一条长得像癞皮狗一样的麒麟和一头长得像鸭子一样的鸳鸯第一次走入了中州皇城。
那一年,这个中年大叔穿过了山海主脉,穿过了四季平原,走进了青鸾学院。
六十年后,林夕坐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从鹿林镇穿过半个云秦帝国,一路向北,行向青鸾学院….
这是一个有关帝国和荣耀,有关忠贞和背叛,有关青春和热血,有关一个怀着与众不同目光的少年,有关一个强大的修行学院的故事。
……
八个完本的人品保证,2012年初夏,无罪安静的为你讲述一个校园的故事,一个有趣的故事。仙魔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魔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魔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