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官大了不起么
更新时间:2012-08-15
这名手持鲜血般长刀的修行者,初始也被这车厢中的天魔重铠震慑了心神。TXT电子书下载**
他明显也不知道这车厢中装着的,竟然是炼狱山大匠师才能打造出的天魔重铠。
他对于兵刃铠甲比起林夕这些年轻的修行者了解的更多,更为透彻。
他知道这天魔重铠,是用炼狱山独有的天魔泪金熔炼锻造,上面的宝蓝sè符文,都是用天魔兰宝石打磨镶嵌而成。
这两种材料,就只有炼狱山的几座熔岩矿脉深处才有产出,本身都是极其珍稀。
即便是这天魔重铠的披风,也是用打造“夜魔铠”的夜魔金制成,这披风也不是纯粹好看的无用之物,上面也是布有符文,贯注魂力,从高空跳下之时,这披风便能起到像滑翔翼一般的作用。
绝大多数铠甲不仅可以增强修行者的防护能力,在战阵之中起到碾压般的作用,甚至在攻坚战中直接摧毁对方的一些防御工事,而且还可以大大提升修行者的出手威力。
以“青王”重铠为例,本身自重便是数百斤,修行者全力驱动下来,以惊人的速度奔跑起来,光是撞击对方,将会有多大的威力?
这种重铠,本身就像是套在身上的一件强大魂兵。
天魔重铠,便相当于是为国士级的修行者专mén量身定做的杀戮魂兵。
以大国师的纯粹力量,都根本无法dòng穿天魔重铠的铠甲,而国士级的修行者驱动这天魔重铠时爆发的战力,却是可以和大国师抗衡。
虽然驱动重铠这魂力消耗十分惊人,但即便只能维持两三停,甚至是数十息的时间,那也已经十分恐怖。
国士级的修行者已经相当于拥有了一方大员的资本,极其稀少,大国师级的修行者,更是拥有了封疆拜侯的本钱,更是罕见。
然而平时哪怕是三四名国士级的修行者,也未必是一名大国师级的修行者的对手。
但若是三四名国士级的修行者同时穿上了这天魔重铠,便有可能灭杀一名大国师级的修行者。
这种重铠,相当于将一名国士级的修行者短时间内变成一名大国师级的修行者…而对于修行者和战场上来说,很短的时间,便也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这种级别的铠甲,是国之重器,每一具都会受严格的控制,想要盗卖都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这jiāo易的对方,不是大莽王朝,便是炼狱山本身!
这种发现,让这名手持鲜血般长刀的修行者也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也看清了林夕的面目,手中稳定的鲜血长刀,顿时在他的手中也微微跳动了一下。
……
yīn柔长须男子的五官依旧丝毫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他的双目中,却是都快喷出了火来。
“我要活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冷冷的看着这名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说道。
陈妃蓉此刻已经退出了几步,她的双手不停的抖动着,双手经络和体内五脏都已经受了些损伤,在此种情形之下,她最多接不住这名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的三刀,但是看到林夕依旧没有喊退,她的身体便也硬生生的在原地顿住。
“好!”
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点了点头,简单至极的吐出一个字。
在他出声之时,这名yīn柔长须男子便已经一步跨了出去。
只是一步,他便已近到了距离林夕身边不远处的边凌涵身前,一手便朝着边凌涵的喉咙抓去。
他的手上发着明亮的黄光,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他已经在脑海之中想象,如何来折磨这一名身姿娇柔的nv修行者。
他是从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身旁掠过,此刻他的背部,便对着这名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
“好!”字声音未落,这名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也已经一刀斩了出去。
他这一刀原本是对着刚刚从地上跃起的林夕斩杀而去,但就像风吹杨柳般自然,在空中却是极其顺畅的改变了方向,切断了yīn柔长须男子的披风,落在了yīn柔长须男子的背上。
yīn柔长须男子转头,不可思议、震惊,接着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般的愤怒尖叫:“我收留你,让你做供奉,没有我,你说不定已经被那些人杀死了,连你用的魂兵都是我赐给你的,你竟然偷袭我?!”
但这一刀太快,快得让他也根本无法躲闪,他的愤怒尖叫声才刚刚发出,一条鲜血便已经从他的背上飞洒而出。
第二刀已经毫无停歇的回转,继续狠狠斩杀下来。
yīn柔长须男子纵跃了起来,躲过了这名修行者的第二刀,他尖叫着,鲜血飞洒着,跳过了数辆马车,落在一辆马车的车顶。
陈妃蓉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变化,然而她却是想到了某个可能,面sè变得煞白,整个人身上也发出了光,要朝着yīn柔长须男子跃去。
“不要去!”
但就在此时,第二刀落空的修行者却似看出了她的用意,拦在了她的身前,硬生生的阻住了她的去势。
这一瞬间的变化实在太快,就连yīn柔长须男子的尖叫还没有叫完,但林夕却是已经异常兴奋的看着这名修行者,道:“刘伯,你知道这人是什么官么?”
“林夕和这人认识?”
方才根本无法抵挡对方一抓之势的边凌涵呆住。
这是一名身材佝偻,满面皱纹,眼睛有些昏黄的老者。
她陡然想到了当日灵夏湖畔,那打歪了裘路shì卫鼻子的一拳,浑身不由得一震,“是他?”
“这车厢里装着的都是天魔重铠?万一他…”陈妃蓉此刻无暇去想林夕和这名老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飞快的对着老者说道。
“我知道。”老者微眯着眼睛点头,又像是回答她,又像是回答林夕。
“这柄是修罗断魂刀,被这柄魂兵斩出的伤口,极难愈合,他要是敢在这时穿上天魔重铠,全力动用魂力,根本不用我们动手,他便死定了。”等到陈妃蓉的声音被他打断,戈然而止,他才又沉声解释了一句。
此时,马车上的yīn柔长须男子无比怨毒的盯着这名曾带着林夕穿过了半个云秦帝国的赶车老人,再次发出尖叫:“我待你如此,你竟然敢背叛我!”
老者微微直起了身子,看着这名yīn柔长须男子,手中的血sè长刀指了指车厢中的天魔重铠,摇了摇头:“你我只是互相利用关系,但他是我的朋友,还有,不管如何,我是云秦人…”
“云秦人?”
yīn柔长须男子骤然疯狂的厉笑了起来,“像你们这样低等的人物,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敢伤我,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说云秦人?”
厉笑声中,他的身体飞掠了出去,朝着道路另外一侧的山涧飞掠了下去。
一个起落,便不知道跃出了多少丈的距离。
以林夕的修为,根本追不上此种速度,但他也没有追,看到不远处的姜笑依已经也纵跃而来,而原本围杀姜笑依的那些武者却已经全部倒下,他便彻底放下了心,只是转头再次认真的问身旁不远处的老者,就如以前旅途中问问题一样,“刘伯,你真知道这个人的真正身份?….被砍了这么一刀他还面无表情,要么是打了ròu毒杆菌..,要么是带了人皮面具?”
“不要说胡话!”老人又和之前旅途上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呵斥了这一句,却又是马上沉声道:“东林行省监军处指挥使沐沉允…是带了人皮面具。”
山道上如有一阵刺骨寒风吹过。
“噗通”“噗通”数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原本还站着的数名这车队之中的人员,却是都栽倒在了地上。
这些武者竟然连逃都没有试着逃一下,便直接选择了自杀身亡。
山道上变得更寒。
行省监军处指挥使…是整个行省之中,监军处的最高官员,正二品的官衔!
而且监军处,本身就是监察整个行省正武司的地方官员有没有渎职,权力本身便大得惊人!
先前林夕和姜笑依、边凌涵便已经肯定这人是一名大员,但没有想到,却是大到了如此程度!
“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们会死得很惨。”
yīn柔长须男子的凄厉尖笑声突然又传了过来,只是转瞬的时间,他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条淡淡的黑影。
“官大就了不起么?丢了这么多天魔重铠还敢这么得意?”
听到这句声音,原本有些微滞的林夕顿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死太监!”
然后他便清了清嗓子,冲着那条因为知道他们不可能追得上而厉笑的淡淡黑影大叫道。
叫出这一句之后,林夕却反应过来对方可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大声道:“yīn阳人!下面什么都没有的!….天这么黑,跑这么快,小心扭断你的脚。”
厉笑声戈然而止,那条淡淡的黑影明显猛的一僵,接着身子一侧,好像真的因他这一句而扭到了脚的样子。
第十三章 黑蛇、黑龙、黑旗
更新时间:2012-08-16
“yīn阳人!”
林夕又不满足的叫了一声。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那条淡淡的黑影消失在月黑风高的山涧,千山猿鸣人踪灭。
方才配合着林夕的喊声,这人扭到脚的样子十分好笑,但是看着一地的尸身,看着车厢之中显lù出来的天魔重铠,边凌涵等人却一个都笑不出来。
“你还未到国士级修为?”
陈妃蓉吃力的抬起双手,将一银一紫两柄细长长剑chā回背上剑鞘之中,同时转头看着刘伯问道。
刘伯看了一眼这名脸带银白面具,修为和他相差甚多,但在方才的生死相斗之中已经足够值得尊敬的nv子,道:“刚到不久…他早已到了中阶国士的修为。”
陈妃蓉不再出声,轻róu着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微仰头再次看喜欢看的星空。
今夜无月,远处龙蛇山脉巨大轮廓上面的星光却比以往更加明亮。
她的心有敬畏,但更多的却是知道今日这一条坎跨对了之后的兴奋和空虚、虚脱的jiāo缠。
……
边凌涵和姜笑依还并不知道刚刚晋升国士级修为的修行者和中阶国士在实力上到底有多大差距,但从刘伯和陈妃蓉的谈话来看,两人却都知道,即便刘伯全力以赴,也绝对不可能将这名监军处指挥使留在这片山林之中。
这个“yīn阳人”的修为和身份地位,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两人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这名“yīn阳人”会在一开始就愤怒到全身发抖的地步。
因为相对于他而言,像他们这样修为,这种品阶的官员,只不过就是江河中的小鱼小虾,而他却已经是能够呼风唤雨的蛟龙。
但他这样的蛟龙,却是被林夕箭指下身羞辱,被边凌涵一箭shè伤…接下来,更是被自己豢养的mén客所背叛,仓惶而逃。
然而这“yīn阳人”沐沉允的修为和身份越高,却是越让他们感到哀伤和愤怒。
云秦国士…是帝国之栋梁,监军处指挥使,更是一个代表着光明和正义的官衔,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士,表面的荣光之下,竟然是如此的肮脏!
虽然他们的修为和身份比起这人来说微不足道,但眼睁睁的看着这人逃走,却无力阻止,却是让他们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两人知道林夕虽然此刻面上看起来平静,但心中肯定也是在恼怒着,否则林夕不可能用这么恶毒的话语,而且此时还要再叫一次。
……
“死yīn阳人!”
林夕又发泄般的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朝着那条隐匿在不远处马车yīn影中的修行者望去。
虽然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见着刘伯,但他十分清楚即便他动用自己的能力重来一次,也不可能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也不可能将这沐沉允留下来。
黑暗中的修行者似乎也看了林夕一眼。
接着一团浓浓的黑暗,便扩散了开来,化成了更浓厚的夜sè。
等到这更浓厚的夜sè消散,这名蓦然出现的神秘修行者,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这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
陈妃蓉惊疑的看着林夕,之前这名突然出现的修行者突然打出了这种用于遮挡视线的浓浓黑尘雾,虽然马上又被沐沉允用那面大旗魂兵驱散,但沐沉允的xiōng口明显也多了一道伤口,而且比喉咙间的伤口还要重。这道伤口只可能是这名修行者击伤的,但看林夕和这名修行者的反应,林夕却明显也不明这名神秘修行者到底是谁。
林夕摇了摇头,他也的确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
如果说是他们所不知的青鸾学院暗中保护他们的讲师,那这人的实力似乎也太弱小了一些。
因为他所熟知的那些青鸾学院的讲师,都如高高在上的孤鹰,有着自己独特的骄傲,要出手的话,便不应该只在沐沉允的xiōng口留下这一道轻伤,而且要走的话,也决计不可能需要外物隐匿身影遁走。
但若是这北仓dòng附近的其他修行者,见到沐沉允这样级别的高手,即便是垂涎马车中的东西,恐怕也根本不敢出来。
想不明白,他便不再多想,转身看着他熟悉的佝偻老人,问道:“刘伯,你怎么会在他的手下做事?”
佝偻老人用昏黄的眸子,有些唏嘘的看着林夕,道:“回鹿东陵的路上惹了不少麻烦,有些仇家对付不了,便先找了个靠山。”
他看了一眼边凌涵和姜笑依等人,又有些犹豫的低声问林夕:“你呢?”
林夕知道他是惊异于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出了青鸾学院,便也马上解释道:“我们那今年做了很大的改变…我现在已经在燕来镇代镇督,是追查这人牵涉的一件案子,才追查到此处。”
佝偻老人皱起了眉头。
他很清楚像青鸾学院这种修行圣地,做出这样大的改变,便只代表着,必定有他所不知的大事发生。
“先看看这些车厢里有什么?”林夕看着他,探询式的问道。
佝偻老人点了点头,十三辆内嵌钢板的马车全部被打了开来。
十三具一模一样,如同活着魔物一样盘坐在马车之中的重铠,闪着淡淡的宝蓝sè幽光,令这山道上的温度又再次下降了几分。
“难道这沐沉允就是和徐宁申勾结的大莽修行者?”看着这一具具无形中给人以沉重压力的天魔重铠,边凌涵寒声道:“他拿这么多天魔重铠进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十三具天魔重铠,这潭水对于我们而言太深了。”
林夕看了边凌涵一眼,摇了摇头,“不过这样级别的东西,他这个yīn阳人指挥使,想要压,也不可能压得下来。”
“我要先走。”
佝偻老人取了一条布条,仔细的包好了手中血sè长刀,负在身上,看着林夕道:“你要让沐沉允压不下来,最好便是通知这边边军来接手。这边边军有足够厉害和正直的人物,而且地方监军处也管不了龙蛇边军。”
林夕没有问老人要先走的原因,只是点了点头,认真行了一礼,道:“刘伯,我的家人在燕来镇。若是你觉得可以,你可以先去找他们…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和他们在一起,就算有比沐沉允更厉害的修行者,也绝对不可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佝偻老人再次审视林夕,和之前相比,林夕已经长高了不少,不过脾气xìng格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他有些看不懂。
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他答应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先前惹上的那些对头,再加上沐沉允这方,以他的能力,是怎么都不可能应付得过来的了。
……
……
清晨,所有留宿在北仓dòng的人被一些不寻常的声音惊醒,从窗、mén或是某些缝隙往外看去之时,却是直接便被吓出了浑身冷汗,没有了半分睡意。
山道间,山林间,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甲军人。
这些黑甲军人的脸全部用黑巾méng着,身上的黑甲是金属的,金属甲片是层层叠叠,如同一层层huā瓣jiāo叠在一起的样式。而布满在这些甲片上面的符文,却是像一条条游动着的蛇。
除了身上的黑sè金属铠甲之外,这些黑甲军人所带着的武器都各不相同,但是所有这些黑甲军人,却是同样的沉冷肃静,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铁血气息。
“黑蛇军!”
很多看清这些军人身上甲衣的人都是捂住了自己张开的嘴,才硬生生的堵住了这一声要出口的惊呼。
茫茫的龙蛇山脉的白山黑水之间,常驻着十几万的边军,不知道建有许多世人所不知的城堡塔楼,山腹重地,兵营粮仓,也不知道有多少旗号的部队。
然而这些部队之中,最为强大的三支却是毫无争议。
黑蛇军、黑龙军和黑旗军,这三支都是唯有龙蛇边军jīng锐之中的jīng锐才能被挑选出来加入的王牌军。
前两支部队的军人虽然未必都是修行者,但大多数却都是有着可以和修行者一战的武力,其意志品质和团队掩杀以及在这龙蛇山脉之中的生存能力,更是一般的修行者难以比拟。有些人虽然未必能够踏入修行者的行列,但是长年的磨砺,也使得他们在力量和速度上面,突破了一般武者的极限。
至于黑旗军,据说更是全由修行者组成,是龙蛇山脉之中的死神。
这三支军队,平时在龙蛇边军之中都是极其神秘,传说般的存在。
然而今日竟然是出现在了北仓dòng,而且还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恐怕是整支黑蛇军都调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那一名名手持各种奇怪兵刃,如同修罗一般肃冷站立着的黑蛇军人,所有人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此时,却有十三辆马车被一些身穿便服的军人驾驭着赶往龙蛇边军的一处秘密营地,最前的一辆马车上,chā着一面小小的黑旗,一面一个字,一条huā纹都没有的纯黑黑旗。
数十里开外,便有一列游骑军在等着接应,如临大敌。
第十四章 无疆
更新时间:2012-08-16
云秦有名山,北有登天,东有龙蛇。TXT电子书下载**
中州皇城之中也有一座孤山,名为真龙。
真龙山上原本有一座行宫,名为万寿,后来在万寿以北,更高的位置,又建了一座,名为无疆。
这两座行宫都是用了大量的yù石和琉璃瓦,错落有致的座落在各处或险峻,或景sè异常秀美之处,有一条银河般流瀑在这两座行宫之间的一道绝壁上喷涌而出,高度落差超过了这两座行宫的总落差,无数银huā云雾飞溅,即便是酷暑,也能令这两座行宫清凉阵阵,如天上宫阙。
尤其在这宫阙之间,又时常形成条条彩虹长桥。
巍峨、壮观、秀美、富丽堂皇….所以用一切这世间对于建筑的赞美词来形容这两座行宫,都不为过。
云秦皇帝长孙锦瑟正坐在无疆行宫之中。
他此刻所在的这间宫殿,除了他身前的一张九龙浮雕书案之外,没有任何的器具摆设,他自己也是坐在一个金sè的软垫之上。
这座宫殿,甚至没有mén窗,只是一根根yù柱,支起了天穹般的琉璃屋顶。
yù柱旁收笼着金丝银线制成的帷幔,帷幔上用七sè丝线,绣着华美的huā卉虫鸟。
四面开阔,没有任何遮挡,仿佛在天上,大地在天子脚下。
他身下的地面,全部都是光滑的各sèyù石,平滑如镜,如同一汪幽深碧水,朝着四面八方延伸,但细看之下,各sè的yù石却是都组成山川河岳的图形。
这光滑如镜,不染一丝尘埃的地面,竟然是一副偌大的云秦帝国地图!
山川河流,一个个城池,在他的身下,往四周延伸,似乎永无边际。
从他所座的位置,可以看到整个中州皇城。
一条条城墙、一座座角楼、一条条大道、无数的殿宇、房屋,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好雄伟壮观的一座大城,难以想象这是由人力建成。
云秦先皇正式立国十五年,这座庞大的中州皇城,总人口便已经超过了两百五十万。
到此刻,加上所有往来非常驻人口,日常总人口已经超过了五百万。
在六十年前,百万雄城,这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而时至今日,放眼这整个天下,超过百万人口的雄城,也唯有云秦的这中州皇城。
而他,便是这中州皇城的主宰,这庞大帝国的皇帝。
一身云裳的云秦长公主长孙慕月慢慢的从这间无疆大殿后方的yù阶走了上来。
整个中州皇城之中,也唯有她和皇帝能够进入这间无疆大殿之中。
中州皇城的建筑年年都在往外扩张,然而这皇城之中的真龙山只有一座,而且长孙一脉为了宣扬天子威严,一直都说这真龙山中流淌着和长孙氏一样的真龙血脉,再加上这在整个中州皇城之中地势最高,所以就连这座山的守卫,都是皇亲国戚。
长孙慕月的五官并不显得特别jīng致美丽,尤其薄薄的嘴chún总会给人一种冰冷刻薄之感,但因为她的身份和独有的气质,她在这天下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却是极美,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对她有亵渎的想法,但是根本不敢有任何一丝的表lù。
因为远处那条银瀑飘洒出来的水雾吸掉了大部分的燥热,因为这山风和这脚下yù石本身的凉意,因为诺大无边无际般的地图上唯有她和皇帝两个人,所以便显得分外的冷幽。
……
云秦的版图也是这整个天下有史以来最大,从帝国东端的龙蛇边关,正常的商队或是旅人在一切顺利的情形下,到达中州皇城也至少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然而有些特别紧急的军报,却是会用烽火和飞鸽等手段传送,在数日之内,便可到达这座雄城,上达圣听。
这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想亵渎,却是不敢亵渎的长公主在云秦皇帝长孙锦瑟的身前盘坐下来,看着长孙锦瑟并未在审阅公文,便微蹙了眉头,看着他问道:“皇兄,为什么对沐沉允只是软禁待查?”
长孙锦瑟的目光也停留在了长公主洁白如yù的脸上,平静而带着自然的强大威严,道:“朕知道你便是为这件事来的。”
长公主看着长孙锦瑟,知道他肯定会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也不出声,只是等着。
长孙锦瑟平静的目光中开始出现了嘲nòng的神sè:“慕月,你只知道十三具天魔重铠是真的,林夕的上报必定也是真的,以他的xìng情和能力,的确也做不了假…但你有没有想过沐沉允是替谁做事的?要是在西边,或许还有人敢和大莽做这样的jiāo易,在东边,又有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一次xìng的运送十三具天魔重铠?沐沉允不是弱者,更不是弱智,谁能令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长公主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孙锦瑟。
长孙锦瑟却是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他是替朕做事的,这十三具天魔重铠,是替我拿的。要让龙蛇军方和东林行省配合拿下他,查他么?让朕自己查自己?”
长公主看着皇帝的眼睛,缓缓的沉下了头,看着他身上龙袍上的龙,那一条条龙似乎要从龙袍上冲将出来,将她都彻底的撕毁。
“我以为皇兄和我之间应该没有秘密,但想不到还有许多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她勉强的笑了笑,道:“为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朕有些事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和我一样辛苦。”
皇帝有些感叹,但说了这一句之后,他的语气却是又刚硬了起来,“至于为什么…这和我为什么不在这里放一张龙椅是一样的道理。”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着心中一些难言的情绪,伸出手指点了点前方天地中的壮观雄城,平静中带着自嘲道:“这天下是朕的,云秦的百万雄兵,那么多强大的修行者,也是朕的,这些百姓,都认为朕是这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人,然而他们可曾知道,坐在这里的人,却是还要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被赶下这龙椅?”
“那些个老不死的人,手中都有着什么样的力量?闻人苍岳有天狼卫,龙蛇顾云静有黑旗军,我有什么,中州卫么?那是周首辅的,而且也并不见得多么惊人。”
长公主抬起了头,用有些清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皇兄,声音都有些让自己觉得陌生:“如果连周首辅都不能信任,那普天之下,皇兄你还能信任谁?”
长孙锦瑟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这和信任无关,我们才是这帝国的主宰,在旁人保障我们的安全,保障我们的皇权的同时,朕也必须有自己的力量,朕也必须将自己的命抓在自己的手中。而且朕不能只因为是姓长孙,才让那些人对我敬畏。”
“慕月。”皇帝深深的看着长公主,道:“你难道想看着朕一直这样畏首畏尾,不能大展拳脚?”
长公主沉默不言。
她知道自己这位皇兄的抱负,知道他当初建这行宫时,便是要励jīng图治,让云秦帝国的疆域,无边无际的扩张出去。
她原以为,在这座四面透空的大殿之中,看着这中州皇城的盛世,他即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会变得开心一些,然而此刻她才知道,这反而让他不开心,反而让他的野心无休无止的膨胀着。
看着她的沉默,皇帝也沉默了片刻,这才又开口道:“闻人苍岳已经连续派人暗杀了朕派去换将的人,让朕的旨意和朕的人甚至不能到他的领兵区域之中,朕若是连他都对付不了,还如何慑服这天下?….龙蛇方面已经有几起军报过来,同时确切的指出,有些来自大荒泽后面的修行者加入了xùe蛮。事情太怪必有妖,这些修行者朕称为妖,龙蛇方面恐怕会越来越为吃紧…若是朕不好好谋划,建立些有足够底细,唯有朕能调动的力量,又如何在这多事之秋稳坐中州?”
“那林夕呢?”长公主轻咬着嘴chún,认真的看着皇帝,道:“你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旨意?说是嘉奖升任,但让他去龙蛇边军那样的地方,无异于是要将他杀死在那里。”
皇帝眉头微皱,轻声道:“我只是没有表示反对…是他自己树敌太多,只是下面的许多人要对付他。而且他断送了我十三具天魔重铠,毁了我好不容易埋下的棋子,你也应该明白,这十三具天魔重铠并不算什么,但关键在于,他的身后是青鸾学院,青鸾学院知道了这件事,这才是最危险的事。”
长公主摇了摇头,道:“可他是我举荐的人…而且你也知道他的潜质。”
“潜质再好,现在也还只不过是个修为很低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皇帝看出了长公主眼中的固执,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你要明白,朕要的只是忠于帝国,忠于朕的人,而不是忠于学院的人。但既然你坚持,朕便收回成命,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朕的旨意和云秦的律法,不容许他杀沐沉允,但朕会给他一个可以杀死沐沉允的机会,到时如何选择,便看他自己的了。”
“沐沉允竟然敢掳掠良家nv子,做出如此恶劣之事,但毕竟为朕做了许多事,所以朕也给他这一个机会。”云秦皇帝的语气冷漠了下来,道:“没有人可以藐视云秦的律法,藐视皇城的旨意。”
长公主看得出皇帝的意思已经无法更改,所以她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那上次林夕上报中所述,和徐宁申勾结的大莽修行者呢?也是你的人?”
“朕还不至于那么愚蠢。”皇帝摇了摇头,道:“和敌国做jiāo易,民众尚且能接受,用敌国的人…朕还不敢。只是这个人的手段很好,所以根本查不出来。”
第十五章 女大当嫁
夏蝉叫得令人心情很烦躁。
高亚楠的心情却是平静和甜蜜。
她对着一条大河,斜靠在一个草垛上,正在看信。
“你也知道和我说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你这刑司小官干什么?”
她口中轻声这么低声说着,似乎是在不快的说着写信的这人。
但她好看的眉目之间,却是看不到任何的生气,尤其想到这人给自己写信时的神情,想到这人现在已经不是刑司的镇警局,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河上突然“走”来了一名银衫文士。
这名银衫文士在这条营戊大河“走”得很快,很安静,就连远处角楼上的卫兵都没有注意。
高亚楠也是在这名银衫文士距离她只有五六十步时,才陡然发现了这名踏浪而来的银衫文士。
这是一名面相清癯的中年男子,长得很好看,和高亚楠的面目,有几分相像,有一股与生俱来般的正义神色与威严。
他的脚下有两根薄薄的木片,好像吸在他的脚上一般,从这大河上过来,他连黑色布靴的鞋面都没有湿。
这是一名强大到令人觉得非人的修行者。
然而高亚楠看到这名正气凛然般的银衫文士,却是没有太过的吃惊,只是收起了手中的信笺,站了起来,脸上的开心和甜蜜,也随着她的站起而消隐,唯有静默。
这名银衫文士走到了她的面前,静静的看着她。
“父亲。”高亚楠平平淡淡的对他行礼。
银衫文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隐痛,低声道:“我来看你,你不开心?”
高亚楠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掩饰,点了点头。
银衫文士对于高亚楠这种性情最为了解,但他也同样对这种性情最为无奈。
“我是为了你和你母亲的安全,所以才不让你们在我的身边。”银衫文士久久的看着高亚楠,终于叹了口气,让高亚楠和自己一起在草垛前坐下来。
高亚楠坐了下来,看着河水,道:“我知道。”
银衫文士苦笑道:“但是你还是恨我。”
“只是不喜欢。”高亚楠摇了摇头。
银衫文士看着高亚楠的眉宇,看着她已经长成如此模样,越看越是喜爱,但想着无法像寻常父女一般亲近,他心中却更是愁苦:“那要如何让你喜欢?”
高亚楠转过了头,认真的看着他,道:“这是您要考虑的事情,以女儿的才智,又怎么能教您怎么做?”
“你这是气话。”银衫文士无可奈何的说道。
“那么您觉得要我如何做?”高亚楠看着他道:“我连你的面目都快忘记了,连母亲病逝的时候,您都没有能回来,您希望就你来看我一次,和我说几句话,我便能开开心心,忘去所有事情,和一个完全近乎陌生的父亲,像别人家的父女一样么?”
银衫文士怔怔的看着高亚楠。
在他眼中,她一直是个小女孩,但是现在,他明白她已经真正的长大了,她说的话,她的理由,的确他没有任何能够反驳的地方。
银衫文士在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和一名名为林夕的学院学生有书信往来,你喜欢他?”
高亚楠没有否认,微微蹙眉道:“是的。”
“你最好不要和他有过多交集。”银衫文士也皱了皱眉,郑重其事道:“他锋芒太露,如钢芒易折,近期便有可能被调往龙蛇的危险之地。”
高亚楠的眉头皱得更紧,但是脸色却依旧十分平静,道:“谢谢父亲告诉我这个,但没有一个青鸾止戈的人会害怕危险。”
“这世间的许多力量,又岂是一人的人力所能抗衡?”
银衫文士摇了摇头,道:“先前姜言官和林夕也有过接触,因为你的原因,我也特别和他会过面,他对林夕的最关键的评价是‘唯恐一切都不在其眼中’这一句。唯恐林夕就算能够不早夭一直活着,也会成为像闻人苍岳那种枭雄。所以他并非良配,乘着你陷入未深,还可以拔足,不然将来我怕你会更加痛苦。”
高亚楠转过了头。
在过往的岁月里,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心平气和的去接受或者拒绝一些事情,所以今日从见到这名银衫文士开始,她的态度也一直很平和,然而听到这里,她的脸上却是第一次出现了生气,出现了冰冷的讥讽:“林夕不是良配,那谁是良配?是当今圣上那名一直隐匿着身份,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修行的太子长孙拓疆么?我先前便听母亲说过,圣上一直都有将我许配给他的念头。”
银衫文士也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认真而又柔和的说道:“我对太子十分了解,平心而论,他的确比林夕要合适得多。”
“还有,若是我嫁给他,恐怕当今圣上会对您这个大首辅更加的放心吧,父亲大人!”高亚楠转过了头去,脸色有些煞白,她愤怒的说道:“这些…都是您的想法,您认为这些是对的,对我们而言是好的,但您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想法,您有没有想过我们想要什么,我们喜欢什么?”
银衫文士一滞。
高亚楠生气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我们都能理解,想要刺杀您或者刺杀你亲人的人很多,您让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的确对于我们来说更加安全,但您知道每日见不着,每日远远的担忧…比起生死与共更加痛苦么?您知道母亲宁愿陪您在京城,哪怕最终被人刺杀么?这总比一个人冷冷的终老病死要好得多…若是她不在意你,或许会好得多,或许会开心得多,可是她在乎你,首辅大人!别人说这世间的许多力量,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抗衡,我根本没有异议,但是您说这样的话,却是太可笑了些。”
高亚楠的声音低了些,但是却更冷了些:“关键只在于你愿不愿意做,愿不愿意考虑怎么样让我开心。”
银衫文士张了张口,高亚楠看了他一眼,他却是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唯有苦笑。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自己的女儿,这个选择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松。
银衫文士于这一瞬间想到了许多,骤然多了许多难言的感触,或许每个男人在为人父之后,心境都会产生许多莫名的变化。想到那名自己也一直牵挂着,但是自己却已经再也见不到的女子,又看到眼前青葱而倔强的女儿,他心情潮湿如江南烟雨,但是眉宇和嘴角的神色却是凝重和坚毅了起来。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他认真的看着高亚楠,诚恳的保证道:“我会努力去做。”
高亚楠再次转过了头,似是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回答,然而看到他肯定的眼神和看到他再次点头,她的鼻子骤然有些微酸。
“那好。”她有些犹豫,但她知道人应该更懂得去爱,而不是去恨,她也明白父母对于自己的爱都是真挚的,所以她尽管有些犹豫,还是伸出了手,将自己的小手指伸到了银衫文士的手前,“我们拉钩。”
银衫文士惊喜莫名,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伸出了手来。
“她终究是长大了啊。”他心中唏嘘着,接触到了女儿的手指,他心中的天地,却是又骤然多了许多全新的色彩,眼中的一切都似乎变得更加生动了起来。
他前方的一片河水变得安静,而后在这夏日微醺的午后冻结,往上拔高,却是在他和高亚楠的身前,形成了一株好看至极的冰花。
……
女大当嫁。
云秦女子的婚配年龄本来就不大,大多十五六岁便已谈婚论嫁,约定终生了。
这炎炎夏日之中,青鸾学院的女学生中,谈及终生大事的并不止高亚楠一个。
秦惜月此时也正巧在和家中的一名老管家谈论婚娶之事。
常言一品将相看门童都有七品官之威,秦家前朝至云秦已经六代为官,官宦世家的老管家,自然也带着不一样的威严。
这名须发洁白,戴着一顶轻纱帽的老管家即便在秦惜月的面前十分恭谨,但语气之中也有着说不出的严肃冷峻:“小姐…您做出这样的决定,老爷绝对不会同意的。”
秦惜月看着他道:“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老管家皱了皱眉头:“小姐的意思我会转达…但无论是许家还是周家,权势都比我们秦家大出许多。两位公子将来又必定有一番很大的成就。难道小姐有其他心仪的人了么?若是有,我可以转告老爷,或许他会做权衡。”
秦惜月摇了摇头,她无一处不美的精致容颜上闪着淡淡的冷光,“不是因为这点,是因为我不想依靠男人活着…我是修行者,我可以为官为将。”
老管家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小姐你可以这么想,但别人未必会这么想,周家还好,许家…今后你若是有心仪的人,恐怕会迁怒到他的身上。”
“那是将来的事。”秦惜月冷笑了一声。想到了许箴言和林夕,她忍不住又轻轻的摇了摇头,想到恐怕许箴言是已经恨上了林夕。
第十六章 谁都有秘密
燕来镇。
一间安静小院中,陈妃蓉正在洗菜。
她已经换上了寻常妇人穿着的粗布衣衫,此刻在阳光下,才看得到她的眉梢有些微微的皱纹,从她的脸上,才可以看得出一些岁月的秘密。
她洗菜洗得很认真,只是平时不做这些事情,所以和用剑比起来总是显得有些生疏。
有些微微佝偻,双眼昏黄,身上不复有任何铁血气息,和寻常街巷中的老人完全没有两样的刘伯走了过来,在她身旁的一张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陈妃蓉朝着他微微的一笑,继续专心的洗菜。
“你双手剑走的不是轻灵迅疾,而是凌厉绝杀的路子,是师从御剑宗的人?”刘伯看着她洗菜,出声问道。
陈妃蓉嗯了一声,道:“不过据说御剑宗也没有人能够到大圣师,也没有人能真正御剑起来。”
“你有很多秘密。”刘伯点了点头,看着她的一双眸子,认真的说道。
陈妃蓉甜甜的笑了起来,用有趣的目光看着刘伯,道:“你不同样也有很多秘密么?能够将修为和气息隐匿得这么好,出手每一步都如此精准到极点,又带着杀尽众生般令人心凛的尸山血海气息的…恐怕只有那几支军队中的人吧?其实我也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流落在外面,又怎么会无聊的坐在这里看我洗菜。”
刘伯的脸色微沉,缓声道:“我不管你身上有什么秘密,但他和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同,我不希望你将他当成帮你达成某个目的的工具。”
“你是说林夕么?”陈妃蓉狡猾狐狸般一笑,道:“他的确是个很不错,很有趣的年轻人。”
刘伯的眉头猛的一皱,但还不等他说出些什么,陈妃蓉脸上的神情却是已经变得令他都有些惊异的庄重。
“你放心…将心比心。”陈妃蓉看着他,道:“正因为我有我的秘密,有我的目的,这个目的对我而言比我人生的任何东西还要重要,所以能够帮我达成这个目的的人,我会比珍视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视。”
“你可能未必明白。”陈妃蓉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感伤神色,她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看着天空那一轮旭日,接着缓缓说道:“有时候你追求的东西和你相距太远,你又不想放弃…这个东西,便不自觉的成为活着的唯一目的和理由。我看到了林夕的能力和前程,他接纳了我,我便看到了希望。所以在他答应我做他的门客之时,我便真的已经以他为主…我会全力辅佐他,不惜代价。”
“还有,你们都是好人。”陈妃蓉最后又多加了这一句。
刘伯意味难明的垂下了眼睑:“好人?”
“能和人同生共死…能为了朋友惹下自己都惹不起的对手的人,当然是好人。”陈妃蓉笑了笑,道。
刘伯叹了口气,脸色彻底的柔和了下来,道:“这么说,你会听他的话,安生去帮他守着那个商号?”
陈妃蓉点了点头,很自然的说道,“当然会…以他现在的能力,都能拿下了那十三具天魔重铠,都能保证你的安全,他将来注定会走到足以让天下人仰视的位置上去,作为他的门人侍从,我只需要耐心的等着而已。”
刘伯闻言却是也忍不住微微的一笑。
谁会想到,只是一名代镇督的家中小院里面,却是已经收纳着一名大魂师和一名国士级的修行者?
……
人人都有秘密,林夕的身上,也有着很多的秘密。
夕阳斜照的安静小院厢房里,盘坐在榻上的林夕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些黑鲟和铁头狗鱼没有白吃啊…”
睁开眼睛,长呼了一口浊气之后,他便灿烂的微笑了起来。
他的修行一直都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刻苦,因为有着可以重来一次的能力,所以在这些日的修行之中,他也很多次挑战过生死极限。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在练习箭技时,爬上一座悬崖,然后从高高的悬崖上跳了下来,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克服站在悬崖边和自由下落时那种自然的恐惧,只是为了要磨砺自己的心智。
再加上鱼市那些人捕到的那些寻常修行者吃不到的东西也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所以他的修为,其实一直提升的很快。
早在出发前往北仓洞之时,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魂力修为有了隐隐突破的征兆。
他感到自己的魂力在体内流动之时,整个身体肌肤的表面都有些微微跳动的感觉。
而此次,或许北仓洞一战强大对手的压迫也有些作用,他的修为真正的突破了这个临界点。
此刻他的肌肤看上去没有变化,但是在他的感觉之中,他的肌肤内里到肌肤表面,却似有无数条波浪在不停的席卷过去。
魂力震体的效果,更进一步,连肌肤都有了这样的感觉。
这是魂力修行中所说的“洗伐”。
林夕知道对于一般的武者,便有炼皮、炼骨、炼筋、炼髓之说。
普通的武者通过不停的锻炼,提升皮肉、筋骨的坚韧和力量,靠增进食欲、增强内脏功能,最终起到壮大气血和生机的作用,不断提升武力。
但修行者却是由内而外,反过来。
像是用自己的精神世界,念力,去从内到外改变自己的身体。
由壮大魂力和气血开始,再慢慢由内而外的壮大自己的肉身。
武者炼皮炼肌肉最容易,但修行者却是相反,到内脏容易,魂力透到皮外却是反而难。
魂士的魂力只能调理身体内脏气血,而魂师修为便是已经震体,透到身体肌肤。
而肌肤如有波浪冲刷的“洗伐”,却是中阶魂师之上和中阶魂师之下的明显区别。而到了巅峰的魂师,行将朝着大魂师突破时,魂力将会透至身体毛发,就连身体毛发,都会感觉得到魂力的冲刷震荡,称为“透发”。
林夕的修为,终于已经慢慢修炼到中阶魂师之上,可以将四百斤的石球都轻松举起了。
这个世界的魂力修行,是很奇妙玄奥的东西。
一碗水满溢出来之后,就会形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种修行累积到一定程度,骤然好像推开一扇门,身体内外都和以前不同的感觉,让林夕十分欣喜。
林夕从榻上站了起来,但他蓦的却是又猛的将自己的两只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顿时微微的怔住。
在北仓洞他的右手虎口被硬生生的震裂,就连手掌都和剑柄在剧烈摩擦之间,被磨去了不少血肉。
即便修行者的恢复能力要强一些,而且他也抹了些药膏,但至少也十几天才能恢复如初。
但此时距北仓洞受伤回来才五日,他却是发现手掌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脱落,震裂虎口的伤疤之中也全是麻痒之感。
这种感觉,也是伤疤快要结痂脱落的前兆。
“感知”
“愈合”
“绝密”
林夕微怔之间,顿时想到了罗侯渊传授给自己的“明王破狱”修炼图的最后这六个字。
他马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而只是一瞬间,他却是不可置信的啊的一声轻呼,又睁开了眼睛,转身看着自己身后地下。
他身后的地下,摆着的便是他装着“晨曦”长剑和神梨木弓的大木箱。
他方才试的是感知。
但就在他方才闭上眼睛,仔细去感知周围变得漆黑一片的世界时,他却感觉到了这柄晨曦长剑在发光,似乎在召唤着自己一般。
他竟然无比真切的感觉到这大木箱中,晨曦长剑的存在!
“这也实在太过刺激了些吧?”
林夕忍不住自言自语的眨了眨眼睛,有些自嘲般的嘀咕了一句,接着他又马上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感觉到了晨曦长剑的存在,这次他静心下来,注意力更加集中,心境更加平静,他感觉到了晨曦长剑上的符文在闪耀着某种莫名的气息。
那阻隔他和这柄长剑的大木箱,似乎根本不存在这世间。
然而他却是并没有感觉到神梨木弓和其中三支箭矢的存在。
“是符文的特别…这算不算是正式踏上可以飞剑的正将星的第一步了?”
林夕的睫毛抖动着,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有些欣喜和欣慰的轻声自语,如有所悟。
“好变态,这不是自残么…”接着,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却是打开大木箱,从中取出了晨曦长剑,然后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条小口。
小口中有鲜血流出。
然而和一般人不同,从林夕伤口之中流淌出的鲜血,很快从一缕缕变成了一颗颗细小的血珠,而且越沁越慢,很快便不再有细小的血珠冒出。
林夕虽然自语说自己好变态,但是切开这条伤口之后,他却是没有半分开玩笑的心念,无比认真的感觉着。
而且在血珠不再冒出之时,他便已经彻底的感觉清楚了,长呼出了一口气。
这明王破狱的“愈合”,真的是可以让受伤的时候少流些血,这样伤口恢复自然也会更快一些。
只是对于林夕来说,少流血不等于不流血,一道伤口少流血,被多砍几刀,流血多了,还是会死的。
所以最好的当然就是常在江湖飘,却硬是不挨刀。
第十七章 练剑还是炼心
沐沉允的一刀挨得很重,伤可见骨。
修罗断魂刀本身是用了许多蕴含毒素的妖兽鲜血百般淬炼,能够阻止凝血,再加上他要飞快的逃离,所以他流了许多血,身体十分虚弱。
十三具天魔重铠,足以震动整个龙蛇边军,没有谁能压得下去。
但是沐沉允却是没有潜逃,他甚至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了东林行省省城天吉卫的私宅之中,只是称病等着。
因为他是皇帝的人,所知道的路子,也全部都是皇帝知道的路子,所以天下之大,他根本没有地方可去,生死唯有等待皇帝的旨意。
他甚至没有去打听是谁坏了自己…不,坏了中州皇城之中龙椅上的那人的好事。
这种等待的滋味绝不好受,尤其是对于一个身份极尊,而且魂力修为已经到了国士中阶的修行者而言,便更不好受。
门前冷落鞍马稀。
夏日炎炎,他的这座私宅之外,却似乎不仅连人声,就连夏蝉声都消失了,说不出的萧冷。
虽然似乎周围都没有人,但他知道他这座私宅早已经被许多隐匿在暗处的不出声的人围了起来,那些人,同样也在等着上面,等着中州皇城的旨意。
虽然没有人声,但他知道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是个下面没有的人。
所幸他并没有等待很久。
一名满头银发,没有一丝杂色,头盘道髻的白袍人走入了他这间私宅,走到了死气沉沉的他的面前。
这应该是一名年岁极大的老道,连眉毛都是雪白,然而他的脸上却是偏偏没有一丝的皱纹,如同白玉般润泽。
沐沉允死气沉沉的脸上出现了震动的神色,他想不到来的竟然是这人,只是在看到这人满头银发的瞬间,他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不顾背上的伤势,朝着这人躬身行礼:“倪师叔!”
云秦并非所有的修行者都来自学院,也并非所有的学院都和青鸾学院一样,分成各系,传授者都称讲师或教授。
云秦的皇宫之中,一直都有负责镇守皇宫,并帮助皇帝培养修行者的供奉存在。
倪鹤年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沐沉允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叔请坐。”
“不必多礼。”倪鹤年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正好在东林行省,奉皇命来走一趟,马上就要启程离开。”
沐沉允咬了咬牙,尖声道:“圣上准备如何处置我?”
“他念你功劳,给你一个机会,暂且停职软禁待查。”
倪鹤年面无表情的看着沐沉允,说了这一句,看着沐沉允脸上的狂喜,却是又道:“你伸出手来。”
沐沉允微微一怔,有些犹豫的伸出了右手。
倪鹤年的手也伸了出来,在沐沉允的右手上按了一按。
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充斥这间死气沉沉的房间,所有的门窗瞬间震得粉碎,片片飞洒出去。
沐沉允脚下的青砖全部碎裂,身体往后猛的一挫,张了张口,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背上缝合伤口的羊肠线也全部震裂了,整个背部瞬间被鲜血染红。
在这名王庭大供奉光洁如玉的手伸出来之时,他已直觉感到了危险,但是竟然根本避不开对方这看似缓慢的一按。
而此刻这一口血喷出来,背上伤口再次裂开,他却是十分清楚对方并不是想杀他。因为以自己现在的伤势和对方的修为,若是想要杀他的话,他现在便已经死了,而不只是五脏震伤,背上伤口再次大量失血这么简单。
倪鹤年收回了手,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方才一按那似乎纳风暴于屋内,一息震碎所有门窗的恐怖。
“这也是圣上的意思。”看着吐血的沐沉允,倪鹤年平静的说道,“他让你帮他做事,但是没有让你做其他大逆云秦律法之事。而且究其原因,是你用人不查,才导致此败。”
沐沉允身体晃了晃,却是硬生生阴戾的站住了,尽量调匀着自己的呼吸,点了点头,寒声道:“那偷袭我的是些什么人…皇上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便是查出银钩坊一案的林夕。”倪鹤年面无表情的看着沐沉允,冷漠的说道:“至于他…你不要想着你现在暂且性命无忧,便想要动他。圣上和长公主对于他也已经有了决断,同样,圣上也会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林夕?”
沐沉允的脸瞬间就变成了铁青色,他再也无法控制住体内某些疯狂的情绪,他的脸色变得彻底的狰狞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像他这样的小人物,竟然连圣上和长公主都…”
“对于圣上而言,即便他的天资和出身再好,也的确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倪鹤年看着他道:“但最为关键的,他原本算是长公主的门生。而且以他这样的身份和修为,都能坏了这样的事情。若是这样的人物成长起来,又为圣上所用,岂不更加危险?”
“你要知道。”倪鹤年看着脸色依旧狰狞的沐沉允又冷淡的补充了一句,“就坐在重重帷幕之后,掌管着律政司的司徒,都因为他的表现而注意到了他,恐怕都会栽培扶持他。而且他原本和宇化家有些关系。这样的人物现在再小,又岂容小视?”
……
……
燕来镇上也蝉鸣阵阵。
林夕沿着青石板路走进了一间别院,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别院厢房的房门打开,身穿普通妇人素装的陈妃蓉走了出来,对着林夕也是咳嗽了一声,道:“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林夕微微一笑,道:“我想你陪我修行,练剑。”
“练剑?”陈妃蓉也是笑了笑,道:“你想和我对战?”
林夕点了点头:“你主修的兵刃是剑,我主修的兵刃也是剑,而且你是双手剑,和你对战我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陈妃蓉看了林夕一眼,抿嘴道:“只是练剑?”
林夕问道:“怎么,没有兴趣?”
陈妃蓉摇了摇头,笑了笑:“这不是兴趣不兴趣的问题,既然我是你的门客,你要我做什么,我自然会做。不仅是练剑,你让我做些别的,我也不会拒绝的。”
林夕认真的看着她,道:“只要练剑。”
陈妃蓉噗的一声笑了,笑得很真心,“你的确很有趣。”
林夕也笑了笑,道:“你也很有趣。”
“你很聪明。”陈妃蓉又认真了起来:“既然连刘伯都觉得我跟着你另有理由,你不可能看不出,为什么不问我?”
林夕蹙着眉头看着她:“每个人总有些秘密的。”
“只是这么简单?”陈妃蓉看着林夕,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笑不出来。
林夕苦恼的看着她道:“大姐…我只是想要练剑而已。”
“去哪里?”
陈妃蓉安静了下来,看着林夕,道:“我回房拿我的剑。”
林夕道:“张二爷他们在燕来镇有间大宅子,里面有演武厅。张二爷是我在这边的一个朋友,他也是名修行者。”
陈妃蓉转身走回屋里,嘴里却是依旧有些惊讶的出声:“这种小地方也有民间修行者?”
林夕撇了撇嘴:“千仓洞还不是个小地方?”
陈妃蓉转过头,认真的道:“那不一样,那是很多修行者都会去交易的地方。有些人为了成为修行者,都会去那里试试运气。”
……
林夕和陈妃蓉站在了铺着厚石条的演武厅中。
脸色蜡黄的张二爷关上了这演武厅的所有门窗,然后在角落的一张紫檀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演武厅空空荡荡,没有放置任何的东西。
陈妃蓉和林夕对面而立,看着身穿青衫,提着晨曦长剑的林夕,问道:“你真不要穿些甲衣?”
“不穿甲衣更是贴近真实的危险,这样应该反而更有助于修行。”林夕对着陈妃蓉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在修行而言,真是有些变态。”
陈妃蓉摇头说了一句,铮的一声,一道流星般的白光却是已经朝着林夕的胸口奔袭而去。
她这一剑,拔剑之势比不上林夕的青鸾出剑式,但是刺出之时,却是配合着整个人的纵跃,整个人好像一根箭矢飚出,加速这一刺。
这和青鸾出剑式力从脚下起,将全身之力凝成一股刺出截然不同。
在出剑刺杀的力量上无法和青鸾出剑式相比,但是速度却是反而更为迅疾。
林夕只觉胸口一寒,根本来不及身影躲闪,只能手中长剑往上一格,“当”的一声,身体一震之间,紫色剑光一闪,陈妃蓉的左手紫剑却是已经到了他面目之前。
剑气刺痛面目,林夕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一股热流从丹田处涌起,他的身体瞬间以无比别扭的姿势往后仰,一脚却是也猛的朝着陈妃蓉的下巴踢去。
“啪”的一声,陈妃蓉的右手剑柄敲中了他的脚心。
林夕顿时整条腿一麻,整个身体往后翻了出去,在地上连连翻滚。
陈妃蓉没有继续追击,提剑看着林夕微微一笑,“你是要练剑还是练习翻跟斗啊。”
林夕单手在地上一按,飞身弹起,稳稳站定,认真的道:“都是修行。”
陈妃蓉从林夕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意思,收敛了笑意,认真的道:“你是想磨砺低阶修行者击杀高阶修行者的能力…但不仅是力量和速度,肉身承受能力,也是低阶修行者难愈逾越的一条坎。”陈妃蓉看了一眼林夕缠着布条的虎口,接着说道:“同样的力量冲击,他的手安然无恙,但你的虎口却会震裂,握不住剑。所以低阶修行者想要战胜高阶修行者,几乎不可能。”
“几乎不可能,便代表着还是有可能。”林夕看着她道:“而且很多时候低阶修行者都难以避免的会遇到高阶修行者。”
陈妃蓉点了点头,神情渐肃:“是有可能,虎口震裂了,但是你的手指骨头都没有断,还是能够抓得住手中长剑的…抓不住,只是因为痛苦,因为**的直觉自我保护。”
林夕也神情渐肃,但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有些人哪怕指骨断了数根,也能牢牢的抓住手中的兵刃。”陈妃蓉看着林夕,接着说了下去,“这便是意志,当一个人的意志力足够强时,便能承受住肉身的这种痛苦和**的恐惧。龙蛇边军之中有些并非修行者的军人都有杀死修行者的例子,靠的就是这种忘却痛苦的强大意志。”
林夕点了点头,认真的道:“谢谢…我听懂了。”
陈妃蓉没有笑,也是接着严肃的说道:“但在实力相差实在比较大的情况下,低阶修行者想要杀死高阶修行者,除了这种强大的意志之外,恐怕还要靠鲜血了。”
林夕点头叹气:“人在江湖飘,没办法还是要挨刀,再来…”
第十八章 这和证据无关
浑身汗水流淌,还有几条浅浅剑伤的林夕走到了江边的一个小码头。
早在北仓洞时,他就看出陈妃蓉的魂力修为比起刘伯虽然有着很大的差别,但却偏偏有着一战之力,他便知道陈妃蓉的身上必有可取之处。
对于修为有所提升的他来说,刘伯还是太强,而陈妃蓉却是极好的陪练对象,既可以让他随时处于极限的危险之中,又不至于让他没有丝毫一搏之力。
今日的修行的确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好处,武技的磨砺反在其次,更为重要的是内心。
疼痛、伤势,都能影响一个人的反应和判断,早在青鸾的试炼山谷时,林夕就已经十分清楚有些剧烈的痛苦甚至能使人产生呕吐、晕厥等严重的后果,一些没那么剧烈的痛苦也会大量消耗修行者的体力。
要是意志强大到可以忘却某种程度的痛楚,那他在试炼山谷通过那些青铜殿宇的成绩,恐怕还会更加的好。
然而他也十分清楚,这种意志品质的修行,也根本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言。
林夕此刻的**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感觉自己都好像变成了一块不停淌水的海绵,但他知道自己的精神还未到极限,所以他看着眼前幽深的江水,准备等着自己身上的汗出得差不多之后,便再抱着一块大石头走进这息子江,走到漆黑的江底去,再次在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中磨砺自己的心神。
就在此时,他却看到数名燕来镇的官员,在朝着自己快速奔来。
……
也就在这差不多的时候,燃着酥油灯的唐藏皇宫之中,也正进行着一次有趣的对话。
对话的双方是看似文弱,但让几乎所有唐藏的修行者知道了青鸾学院可怕的从水牢中走出的男子,还有从般若寺走出来的白衣光头小僧云海。
男子定定的看着白衣光头小僧云海,看得云海有些害羞,不自觉的垂头。
“你真的行?”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质疑道。
云海更加的害羞,脸上有些绯红,道:“真的行…师兄也说我行。”
男子有些无语:“为什么你师兄觉得你行?”
光头小僧眨了眨乌亮的眼睛,看着男子道:“因为师兄说我们两个和谷先生其实可是算是同样的人。”
男子看了他一眼,道:“如何同样?”
光头小僧习惯性的扳着手指头道:“师兄说…有些人狠,是只能对人狠,但谷先生对自己也狠,因为一般人在水牢之中关了那么多年,光是看着自己身体的腐烂都恐怕已经疯掉,多高的修为都死掉了,但谷先生却是好好的活了下来,而且没有疯,所以谷先生的厉害,已经不能用现在的身体和魂力修为所来衡量了。至于师兄和我,修的都是般若忘我禅,我们眼中只有天地,只有别人,没有自己,所以也不能用看到的魂力修为来衡量。”
男子沉吟了片刻,看着云海,道:“你师兄一直不见我,除了不爱和人说话,是不是怕我向他动手?”
“这我真不知道。”云海愁眉苦脸道:“我们般若寺每个人的脑袋里都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古怪念头,我怎么会知道。”
“谢谢你。”男子看了一眼窗棂外的天空,“过两天就可以去取他人头了。”
云海开心了起来,眉开眼笑:“不客气。”
……
……
随着时日过去,沐沉允宅前的车马又多了起来。
自从对于他只是“软禁待查”的处置下来之后,几乎所有官员便都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某种气息。
这些官员自然不可能联想到那位龙椅上的圣明天子,只是想着沐沉允背后的后台一定很大,说不定便是那九命元老之中的一位。
不直接对他刑讯逼供,要从其他方面入手,又能查得出关于他的多少东西出来?
这种处置,查到最后,恐怕就是不了了之,不排除有着东山再起的可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对于很多官员来说,沐沉允便依旧有着很大的价值。
东林行省正五品守备郑青珊便也低调的来到了沐沉允的宅前,想要奉上些礼物聊表心意,在沐沉允的心中留下些印象。
但身穿便服,坐在马车之中的他还未来得及让自己的两名随从前去通融,他就听到了数匹烈马狂奔而来的声音。
看着这几匹烈马毫不减速的直冲这私宅而来,铁蹄敲打碎石路的声音扰乱了这片庄子的清幽,他的浓眉便不悦的皱了起来,但当他看清其中一匹奔马上那名官员的官服和面目,他却是脸色一变,微微缩起了身子,连忙让自己的随从将马车赶到路边等着,不要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为首的两匹奔马上,是两名刑司的官员。
其中一名面目极其严肃,似乎谁都欠了他许多银两的中年男子,是刑司正三品大督察萧铁冷。
在东林行省,他有一个外号,叫做铁面判官。
后面的三骑,却是林夕、姜笑依和边凌涵。
三个人都是十分沉默。
林夕看着这座越来越为接近的城郊的大宅院,看到了这座大宅院和不远处省城完全不同于边陵小镇的富贵气息,也看到了郑青珊的马车和沐沉允宅子门口那些若无其事的门房和仆从。他心中便更加清楚,这所谓的软禁,也并没有那么森严。
刑司三品大督察萧铁冷在沐沉允的宅子前停了下来,首先下马,不发一言,直接走入了宅中。
他身后的笔录官也马上紧张的对着林夕三人点了点头,马上跟了上去。
林夕看了姜笑依和边凌涵一眼,轻声道:“进去看了再说。”接着便也沉静的跟了上去。
有一名等候在宅院之中的便服官员迎了上来,直接将萧铁冷和林夕等人迎到了一间房前,在门上敲了敲,然后推开了房门。
一股浓厚的药味飘散出来,林夕微微皱眉,他看到了座在软榻上的沐沉允。
他第一次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这是一个偏清瘦的男子,四十如许的面目,一张脸尖长,面洁无胡须,就连眉毛都很淡,因为大量失血的关系,他的面目看上去极其的苍白,面色极其憔悴,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上都有一种挥洒不去的冷厉意味,尤其幽冷无力的目光,更是让林夕第一时间联想到一条受伤的毒蛇。
即便没有先前的事,林夕第一眼见到此人,心中恐怕也会十分不喜。
不过沐沉允似乎也没有要让他喜欢的意思,在看到他和边凌涵、姜笑依的瞬间,他便已经猜出了这三人的身份,于是幽冷无力的双目之中,便又毫不掩饰的多出了**裸的杀意和威胁压迫之意。
“萧大人,在下有伤在身,不便起身,就不多礼了。”
沐沉允打量着林夕三人,突然开口,冷冷的说道,“不知萧大人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
“十三具天魔重铠,已经惊动圣上。奉圣上旨意,将三位上书指控你的人带到,当面问些问题,做下记录备查。”萧铁冷微微颔首,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
“原来就是你们三人污蔑我?”沐沉允点了点头,看着林夕和边凌涵、姜笑依冷笑了起来。
“我们污蔑你?”姜笑依在看着这名眉毛极淡的阴冷男子挑衅似的目光时,便已经忍受不住,此刻听到这句,他的指甲重重的掐入了自己的掌心之中,浑身的血都瞬间涌上了头,“沐沉允,我不知道是谁在包庇你,但你睁着眼睛说这样的瞎话,你不觉得太过无耻了些?”
“先不要做口舌之争。”
萧铁冷面无表情的看了沐沉允和姜笑依一眼,道:“林夕、姜笑依、边凌涵,你们三人当日在北仓洞劫下那列马车之时,看到了你们所说那名案犯的面目么?是否和你们现在见着的他一样?”
边凌涵上前半步,冷冷的道:“他当时带着人皮面具,但声音却是和现在一般无二。”
萧铁冷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她和林夕以及姜笑依:“你们手中有没有关于他的直接物证?当时从北仓洞所得,足以证明他就是沐大人?”
姜笑依怒道:“他去做那种事情,身上又怎么可能带暴露他身份的东西。”
萧铁冷依旧面无表情,道:“那便是只有人证。”
“沐大人,你认识这三人,平时和三人有仇怨么?”他不再问林夕等人,却是又转头过去看着沐沉允问道。
沐沉允冷笑道:“以我的身份,怎么会认识这三名低阶官员,若说仇怨…我倒是听说先前监军处和林夕有过过节,难道这也会迁怒到我的头上?”
林夕的眉头一皱,扯了扯忍不住又要出口大骂的姜笑依的衣角。
“萧大人,你特意召我们过来,只是问这种问题?”但边凌涵却是已经忍不住了,她冷冷的看着萧铁冷,道:“这么明显的事情…若是想放过这人,也根本不需要从我们的身上找些什么借口。”
萧铁冷的眉头跳了一跳,道:“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
“你们可以回去了。”沐沉允用毒蛇般的目光看着三人,却是冷笑了起来:“要不你们以为喊你们过来有些什么用?明显的事情?…你们好歹也是云秦的官员,至少要明白,云秦律法不是靠明显不明显来断案,而是要靠证据的。”
姜笑依控制住了不让自己有出格的举动,但是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他声音微颤道:“难道你背上的刀伤还不算证据?难道我们这么多人的证词,还不算证据?”
沐沉允咳嗽了起来,口中呼出些血腥气,但是看着姜笑依却像是看着条可怜虫,“我的刀伤是被刺客所斩杀,你能证明是被你们在北仓洞所斩?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党之证?光是你们的证词,对于一名正二品官员,有什么用?和大莽修行者交易…从我所有身边的人,以至我的所有府邸全部查过,也没有任何证据。至于人证,我有许多人证明我这几天之内的去处,证明我根本没有去北仓洞…还有,你们几个是什么修为,要说伤得了我,那也实在是太可笑了些。要不是你们真的截获了十三具天魔重铠,功劳甚大,否则恐怕就凭你们出伪证想要构陷我,你们反而要受责罚!”
“还有。”沐沉允看着脸色越来越为苍白的姜笑依,脸上嘲讽的神色更浓:“即便你们说看到了我的面目,就说是我,也根本没有用,因为你们没有证据。”
“咔嚓”一声,姜笑依踏破了地上一块石砖。
“怎么?难道你想公然行凶杀我?”看着被林夕死死拉住的姜笑依,沐沉允更加放肆的边咳边笑了起来:“让我软禁收押待查,这是圣意,你想违法,忤逆圣意?”
“阴阳人!”
就在他放肆鄙夷大笑时,林夕看着他的眼睛,鄙夷冷道。
沐沉允的笑声顿住,微眯着眼睛,冰冷至极的看着林夕,寒声道:“即便是那样,又如何?天下难道只有一个?这依旧不能证明什么。”
林夕没有争辩什么,只是看着他,再度平静有力的吐出:“阴阳人!”
“你!”沐沉允的面孔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
“阴阳人!”林夕看着他,继续冷道。
沐沉允深深的吸气,想要说什么,但终究却是硬生生的忍住。
“萧大人,还有什么事么?”林夕转过头,看着萧铁冷,问道。
萧铁冷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走。”
林夕决然的拉着姜笑依和边凌涵转身往外走。“这根本和证据无关。”在走出门的同时,他冰冷的对着姜笑依和边凌涵轻声说道。
第十九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么多确凿的人证,尚且换来一个没有证据。
那即便有物证,又当如何?
就算是沐沉允的贴身之物,也可以说是偷出、盗出,同样没有办法证明是在现场所得。
所以这已经是定了性的事情,和证据根本无关。
隐隐约约,林夕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找一个地方静一静,先想想清楚。
“走到哪里去?”
被他拉着走出这座大宅的姜笑依在跨过高高的门坎时问道。
这名正直的年轻人面色灰白,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他的声音却是十分空洞。
远方是东林行省的最繁华之地,人口数十万的大城,整个东林行省边边角角的乡绅富贾,都想要在里面购房置地,占据一席之地的地方。
朱墙黑瓦,名巷名寺,红花绿树掩映的景致秀美之所,酿美酒,制佳肴的名酒楼…不知道有多少可去之处。
然而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灰暗,了无生机,却是根本没有可去之处。
林夕拉着姜笑依的手腕,感觉到姜笑依的身体都变得有些冰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道:“我们去喝酒。”
东林省城也有不少荷花,微微绽放在环绕着省城大街小巷的沟渠之中。
暮色中,有些人在祈福,在这沟渠之中放着点燃了的荷花灯。
林夕和姜笑依、边凌涵在渠旁一间酒肆中喝酒,一杯杯烈酒在姜笑依的喉腹之中如一条条火线烧着,他有些看不清楚水中的哪一盏才是荷花灯,哪一株才是真的荷花。
“我发誓要杀了他的。”他又喝下了一杯酒,清冷的说道。
林夕知道姜笑依心中的痛苦,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他却是又霍然转过了身。
一名身穿便服,面冷如铁的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便是下午将林夕等人带着去见沐沉允的刑司正三品大督察萧铁冷。
“你不能杀他。”萧铁冷看着林夕、边凌涵和姜笑依,沉冷的说道。
林夕抬头,放下手中酒杯,看着这个面冷如铁的人,平静的问道:“萧大人这句话算是提醒还是警告?”
萧铁冷眉梢微挑,看着平静的林夕和隐怒的边凌涵以及面容逐渐变得刚硬冷峻的姜笑依,轻叹道:“我没有穿官服。”
“那便是提醒了。”林夕对着他微躬身行了一礼,“萧大人请坐。”
萧铁冷默然在他身旁一张矮桌前坐了下来。
边凌涵和姜笑依的目光落在了林夕的身上,不知道林夕为什么会这么心平气和,对这名刑司官员这样的态度,然而林夕却已然平和的看着萧铁冷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现在大人到来,或许可以让我彻底想清楚。”
萧铁冷保持着沉默,一时没有接话。
林夕接着说道:“如果上面有心要按灭这件事,按理来说,便根本不应该再让我们三人过来问什么问题,做什么笔录,最好的方法便是朝堂之中最擅长的拖字诀,用时间将一些真相和影响拖到无影无踪,拖到少有人牵挂。上面有心按灭这件事的人,想必也应该清楚我在东港、燕来镇做的事,知道我是一个有时候做事不顾后果的人,让我来这里,见着沐沉冷的嚣张和得意,见着他的逍遥法外,按理是极为不智的事情,我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反而会令得事情弄大。而且沐沉允的这件事情交易的东西这么惊人,怎么可能这么快便下了定论?即便是中州皇城之中那些元老世家想要按灭这件事情,恐怕也不敢这么快,也要顾及当今圣上的想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且恐怕即便是旁观者,也没有林夕想得这么细,想得这么清的。边凌涵和姜笑依听到林夕的这些话,面色都是开始有些微变。
萧铁冷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他也没有想到,林夕竟然会有这样的见识,对于官场之事,竟然会有这样敏锐的嗅觉,这根本不像是一名年轻官员所能拥有的思想。但他心中困扰的一丝疑惑同时也有些迎刃而解,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入得了皇城中人的眼睛,才能让他们流露出那样的意思。
但他是云秦的官员,忠于皇帝是与生俱来植入血脉之中的观念,即便是对沐沉允的处置也有诸多的不满,但他也不能私自揣测圣意,所以他听出了林夕的意思,但也没有点明,只是看着林夕劝诫道:“你既然想到了这些,便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绝对不能做。”
林夕脸上现出了嘲讽的神色,道:“所以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我们的表态,看我们敢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敢不敢不顾一切的杀死沐沉允…要看我们能不能将忠诚他摆在一切之上。”
萧铁冷的面色微僵,听出了林夕言语之中的诸多不敬之意。
林夕和这个世界的人思想本来就不同,他的脑海之中根本没有这个世界的人固有的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即便是龙榻上的人,在他的眼中也只不过是正好坐上那个位置的普通人,再加上他从夏副院长等人的交谈中,也已经略微了解当今皇帝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天生比这个世界的人容易看清一些事情,而此刻萧铁冷的态度,更加让他清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当然他清楚,对于龙椅上的人而言,这天下所有人,尤其除了夏副院长他们那种足以用武力震慑天下的人之外,都应该是他的奴才…然而林夕却从没有把自己当成谁的奴才的看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你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你也要在天子面前好生跪着,即便你做得再对,天子说你错了,你也得忍着…因为天子要绝对的效忠,要绝对的威严来管理这个帝国。林夕理解君王的想法,但现在这样的事,却只能让他心中对那龙椅上的人有着越多的抵触。
“这是纯粹的压我们,让我们放弃我们的坚持和意愿。”林夕摇了摇头,“事情只有做得有道理,才能让人尊敬和遵从。”
“今日我没有身穿官服,只是私下交谈,你也不用想通过我将你的意思传达到哪里去,我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传达。”萧铁冷的面色更僵,寒声道:“即便如你猜测,圣上做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们身为臣民便应该理解遵从,根本不应该有别的想法。而且,要杀一个人…可以等,等到可以杀的时候。”
林夕讥讽一笑,道:“谢谢大人的提醒和好意,但若是就这样一直软禁下去,或者最后定他无罪,又让他为云秦效力,我们便岂非一直都只能看着他?”
萧铁冷原本爱才,但和林夕此刻接触久了,却也发现林夕也有许多他不喜的地方,他此刻的心情便变得和姜言官当时的有些心情类似,心中也忍不住恼怒了起来,厉声道:“不管如何,你们都要明白,云秦有法,所有人都要按照规则做事。你们若是刺杀了他,便也是犯法。”
林夕摇了摇头,“好一个法。”
萧铁冷沉下了脸,一时话不投机,不在出声。
林夕想要喝酒,拿起酒杯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怔,他看到自己的虎口的血痂已经完全脱落,而虎口的肌肤光滑如初,却是没有一丝的伤疤。
就在他这微怔之间,萧铁冷喝了一杯酒,觉得也没什么可以说的,站起身直接往外走了出去。
数名也身穿便服的官员这间酒肆外不远处的地方迎上了萧铁冷,其中一名文官模样的男子担心的看着萧铁冷,马上出声问道:“如何?”
“和传言相近,恐怕真无什么敬畏之心,是虎狼之才,危险…危险。恐怕将来有负众君期望。”萧铁冷有些干涩的看着这数名欣赏林夕的官员,摇了摇头,“只是他极聪敏,处事极为老练冷静,他会忍着...。”
“沐沉允现在伤得极重,大量失血和内伤,你们也肯定感觉得出来,他虽然是国士级的修为,但此刻恐怕根本没什么战力,我们要杀他,肯定杀得了,否则萧铁冷也不会特意来找我们说这些。”临渠酒肆之中,林夕看着姜笑依和边凌涵,道:“但我们不能杀他,因为这是挑战皇帝的威严,这里是省城,修行者和军队都很多…”
“啪!”的一声,将林夕的声音中断。
姜笑依仰头灌下了一壶酒,他的额头落在了桌子上,身体软软的滑了下去,醉得不省人事。
……
……
夜深人静。
盘坐在床榻上的林夕蓦然睁开了眼睛,双目如星光般闪亮。
在经过了半夜的冥想之后,他此刻的状态已经到了最佳巅峰,他无声无息的站了起来,打开了窗户,跃了出去。
这间客栈的窗户后便是一片清幽竹林,他的身影和动作十分敏捷,然而却是又马上顿住,顿在了旁边一间房间的窗旁。
这间是姜笑依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的呼吸声。
林夕伸出了手,这扇窗被他轻易的掀开了,内里的床榻上有些凌乱,但是却没有姜笑依的踪影。
林夕的手脚有些微冷。
他是三人之中,最清楚不能去刺杀沐沉允的人,但是因为他有着独特的能力在身,而且他很憎恨这种选择,而且他知道夏副院长已经认为他是将神,所以在所有人觉得他不会去刺杀沐沉允之时,他却还是固执的要去试一试。
不为那十三具重铠,只是为了江中小岛之中那些娇小的白骨,为了自己的朋友。
边凌涵和姜笑依和他不是一样的人,君臣观念和一些所谓的帝国、荣光之类的观念很重,他以为两人也应该不会像自己一样放肆,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姜笑依竟然会装醉,让自己放心,竟然是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前途,去做这样玉石俱焚的事情。
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恐怕还是低估了姜笑依对王思敏的感情,低估了自己这名好友的热血和心中的纠结。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然后飞快的摸了一下姜笑依的床榻。
已经没有什么温度,姜笑依走的时间已经不短。
第二十章 我没有规则
这是后半夜。
正是晚睡的人也睡了,早起的人却还没这么早起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正是云秦人认为一晚上阴气最重,出门最容易撞鬼的时候。
有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
有一名全身漆黑夜行衣的人如同鬼魅一般从阴影中闪了出来,用利刃割断了沐沉允所在的房间的门栓。
盘坐在床塌上的沐沉允也已经张开了双目。
他的眉毛原本极淡,此刻在黑暗之中,面上更是显得如同没有一根毛发,惨白的面色使得他的五官就像是用白蜡捏出来的,不像是血肉之躯。
看着这个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夜行人,他白蜡般的脸上瞬间布满嘲弄的神色,冷笑道:“年轻人果然没有耐心,连一夜的时间都撑不过…只是我原以为来的会是林夕,没想到却是你。”
夜行人的声音微颤,却是自有一种快意:“我来了,他就不用再来了。”
“好一个兄弟情深。”沐沉允脸上有嘲笑之意,但心中却是也泛出了寒意,他也早已经想明白皇帝给他的机会是什么,但他一直觉得这个机会偏向自己多一些,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里面竟然真有人如此胆大,不顾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来刺杀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攻击对方心神的弱处,冷笑道:“但我劝你不要反而害了林夕,因为你应该明白,一直是林夕在主导着这件事,所以圣上想要看的是林夕的表态,应该不是你的表态。所以圣上只容许他杀我,你恐怕杀不了我…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以他和你的交情,倒是恐怕会真不顾一切的来杀我为你报仇。你们年轻,又都是修行者,大好前程,何必和我这种已然废掉一半的人在一条河里溺死?”
“所以我劝你还是马上离开,以免反而害了林夕。”
姜笑依的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长刀,他虽然不和李开云一样热血形于外,但他同样是为了追求某种正义而不惜牺牲的那种让林夕佩服的人。他不怕死…而且每次在脑海之中想到沐沉允的面目,又想到王思敏,想到那名在江坝上让他怦然心动,从此占据他心中一角,难以忘记的美丽女子,想到她被沐沉允羞辱,被他捆缚着鞭挞,他便心痛的无法呼吸。
感情是一种很莫名的东西,它不显山露水,但是却会在心中慢慢的发芽。林夕知道姜笑依对那名倔强女子的情意,但却还是低估了一些。
这种无声滋长于心的最直接情感,压倒了礼法,压倒了根深蒂固植在姜笑依心中的皇权至上,让他坚定了来到了这里,来杀沐沉允。
但是此时他持刀的手却是微微的颤抖,因为林夕在他心中,同样比他的安危更为重要。
两人一时不说话,这间深深的大宅院便又彻底的恢复了寂冷,唯有微风吹动庭院间树叶的沙沙声。
沐沉允的心神微松,心想对方终究稚嫩,空有匹夫之勇而已,然而就在此时,风声却似乎略微急了一些,他阴冷得意的瞳孔剧缩,浑身密密的一层冷汗沁出,让他更加觉得无力和虚弱。
又一条黑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显现出来,身穿青衫,蒙着黑巾,赤手空拳,手中却是也抓着一块黑巾。
姜笑依蓦然转身,看到这人,他的眼眶微湿,喉咙间却是如同堵了什么东西一般,说不出话来。
蒙着脸的林夕却是也没有出声,如在水上行走一般,无声的到了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的黑巾塞到了他手中。
“林夕,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沐沉允忍不住出声,声音颤抖,有些过于尖细和变异:“难道你蒙了脸,就不知道你是林夕么?”
“谁说我是林夕?”
林夕看着这名已然陷于恐惧之中的监军处大员,认真的轻声道:“有什么证据?”
“你…”沐沉允差点直接崩裂了背上的伤口,他下意识想骂林夕无耻,但是他想到对方只不过是在学自己,只是在故意嘲弄自己。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林夕自己也很清楚,即便自己没有赶得那么急,恐怕进入这庭院,也不会不被人察觉。
“林夕,你不应该来。”一人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大大方方的让布鞋底在回廊间发出清晰的脚步声,从通往这个庭院的一个圆形拱门中显现出身影。
这是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文士打扮。
他是高拱月,是东林行省省督的大供奉,平时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也根本不知道这名省督府大供奉到底有何等惊人的修为。
高拱月也知道林夕的事迹,若是林夕不来,反而倒是会让他觉得有些失望,来了,却是让他更为欣赏,所以他在这个时候就出来,不是为了沐沉允的性命,而是因为林夕。
“哪里有林夕?我可不是林夕。”
林夕依旧很“无耻”的回答,他看着这名走出来的白生生中年人,感觉到了对方身上自然流转出的恐怖气息,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
“我是高拱月,在外面没什么名气。”
高拱月和气的一笑,看着林夕道:“你刚刚说有什么证据…你自己就是证据。”
林夕看着高拱月,道:“只要能跑掉,就没有证据。”
“你说的有些道理。你只要跑得掉,也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恐怕纠结到后来也难以治你的罪。”高拱月用藕节般肥胖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叹气道:“只是你要明白,你这样是给谁颜色看…而且你怎么可能跑得掉。”
林夕摇了摇头:“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跑不掉?”
高拱月撇了撇嘴,但就在这时,他却感觉到了一丝只有他这个境界的人才能感知到的气机。
他蓦然回首,仰头望明月。
明月此刻依旧被乌云遮着,有一个人,却似乎从乌云中落了下来,落到了这庭院中墙下。
没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敲击大地,甚至连这人脚下的泥土都没有飞溅出来,但是这人身上的某种气息,却是让高拱月身上的肌肤都有些微微的刺痛。
这是一个浑身笼在一件厚重的黑袍,看不见面目,好像黑袍里面也是一切都是黑色的人。
直到高拱月转过身去,对着这人,林夕和姜笑依才发觉墙下已经多了一个人,只是他们的修为不够,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出这人身上的气息恐怖,只是觉得这人异常沉稳、坚定,似乎他就是一切,一切都无法动摇。
“整个东林行省都没有你这样的高手。”高拱月脸上的神色变幻着,“你们青鸾学院难道想公然不顾云秦律法,插手此事?”
林夕和姜笑依互望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兴奋。
“难道你们想破坏一直以来的规矩,彻底越了这条线?”然而高拱月接着说出的这一句,却是又让两人生出些担心出来。
“不可否认,这个世间是有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的。”
浑身笼罩在厚厚黑袍之中的人出声,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某种独特的磁性,将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过去:“但对于我来说,这世间没有任何规则,只有我所认为的黑暗和光明之分,而且我本来就是叛徒,是云秦通缉了很久的人,原本就是来杀这个你们没有让他死,却是该死的人的。这和青鸾学院又有什么关系?”
高拱月的身体猛的一震,头发也往后飞扬了起来,一根根的如钢针扎在空气之中,他不可置信的出声道:“你…你是暗祭司慕信离?”
黑袍中人点了点头,“听说你的实力在整个东林行省都可排前三。”
高拱月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衣衫都鼓胀了起来,身体好像也胀大了起来,开始发光,“王庭大供奉倪鹤年一直在追捕你,你现在在这里出手,恐怕未必逃得出他之手。”
“有些事,担心难道就不做了么?”黑袍中人的脚底下发出了无数沙沙的声音,好像有无数蚕虫在泥土之中爬行,与此同时,他遥遥的看了林夕和姜笑依一眼。
林夕和姜笑依并不知道暗祭司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却是蓦然对这名看不见面目的暗祭司心生敬意,两人同时对这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
沐沉允的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在听到高拱月口中吐出暗祭司三字时,他便已经联想到了无数恐怖的传说,心中唯有恐惧。
“吼!”
就在林夕和姜笑依转身之时,他已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浑身冷汗飞洒,从塌上猛的跃起,朝着旁边一扇窗户撞去。
他背上的伤口再次全部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背上的雪白绷带。
高拱月没有动,因为他的对手也没有动,一股庞大的气息围绕着他,在他身周三尺之内旋转着,他脚下的地面,也慢慢的发出了光。
“哗啦!”
沐沉允撞破了窗户,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他的右脚脚跟又是一阵剧痛,一条血花从他的右脚脚跟上飞洒出来。
姜笑依重重的跌在了他的身后,跌得他也一声闷哼,但是他的双手和身体绷得笔直,手中的长刀却是够到了沐沉允的脚跟。
“阴阳人,脚后跟痛不痛?”此时,林夕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看不到,却是存在的底线
沐沉允像一头苍老将死的独狼般痛嚎起来,不仅因为脚后跟上的剧痛,更是因为面对林夕的这声嘲讽却没有报复的可能。
背上崩裂的伤口中再次不停流淌的鲜血和体内五脏的灼热加上脚后跟上的剧痛,让他知道自己再无可能逃脱,在野兽般的痛嚎声中,他强行扭转过身体,单足在地上猛的一蹬,一肘朝着姜笑依的头顶猛击而下。
就在此时,林夕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夕从袖子之中探出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柄青红两色的短杖,狠狠的砸向他的眼睛。
沐沉允原本沉下的手臂陡然伸直,手掌拍在了林夕手中的短杖上。
漆黑的夜色中陡然发出了一声竹节爆裂般的炸响,林夕手中的短杖磨破了他掌心的血肉,鲜血让他的掌指之间一片潮湿,但是他却是没有退一步,眼睛反而更亮。
他已经感觉出来,沐沉允的气力已经衰竭,已经将近油尽灯枯,力量甚至已经比不上陈妃蓉。
他的一脚狠狠的踢了出来,踢得很高,同样踢向沐沉允的面目。
沐沉允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已然来临,他再次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痛嚎,双手都发出了光来,想要将林夕硬生生的撕扯成两半。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陡然一僵,双手发出的光也迅速消隐。
姜笑依半躬着身体,手中的黑色长刀已经扎入了他的腹中,狠戾的搅动起来。
这一刻,沐沉允还没有来得及低头往下看,但是刺入体内的金属冰冷刀面,却是让他知道已然发生了什么。
他是中阶国士的修为,在这整个东林行省,都已经没有几个人的修为在他之上,然而此刻面对这平时根本不入他眼中的低阶修行者,他所有的气力,所有的一切,却是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眼看着距离自己的面目越来越近的一脚,他的双手已经伸了出来,却是没有力气再往前伸出一分。
“啪!”
林夕的这一脚高踢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噗!”
他的身体往后倒跌了出去,姜笑依手中的长刀和他的腹部脱离,一股股猩热的鲜血和破碎的脏器,从他的腹中喷了出来。
“杀了我…你们又有什么好结果,即便是我,也只不过是圣上手中的一颗小棋子,更何况是你们这种小人物。”
沐沉允跌坐在地,放弃了用手捂住腹部巨大的伤口,看着林夕和姜笑依,厉声惨笑了起来。
“曾经有人告诉我…不要妄自菲薄,我听了,也记在了心里。”姜笑依看着这名监军处指挥使的最后表情,手中的长刀再次挥了起来,斩在了沐沉允的脖颈上。
锋利的刀锋切断了血肉筋骨,沐沉允的头颅飞了起来,鲜血依旧如喷泉般从他的脖颈中喷出,如同一株在空中盛开的殷红花朵,有时即便亲见,也会不明白一个人体内的鲜血,怎会如此之多。
林夕看着沐沉允的头颅飞起,落下,虽然他一直都不喜欢这种血腥的场面,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有些说不出的快意。
他拍了拍姜笑依的肩膀,手落在了姜笑依手中的黑色长刀刀把上。
姜笑依猛的转过了头,看着林夕的双目,似乎想从林夕的目光中获得解答。
林夕很是坚定的对着姜笑依点了点头,姜笑依放开了手,林夕握住了黑色长刀,上前一步,一刀割开了沐沉允下身的袍子。
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做事很细致,即便此时,也是要做最后的确认。
“沐沉允的这间宅子很大,找件普通的干净衣物应该十分容易。你将身上这件染血的衣物全部烧了,然后换上干净的衣物出去。”林夕做过最后的确认后,却是没有将染血的黑色长刀还给姜笑依,而是看着自己的这名好友,认真的说道:“就算被人截住,也不要动手,随便找个理由,哪怕就说自己只是睡不着,四处逛逛也可以,绝对不要承认沐沉允是我们杀的,说是你杀的也不行,说是我杀的也不行。”
姜笑依没有点头,只是直直的看着林夕,道:“那你呢?”
“我会逃。”林夕道:“只要不被他们当场抓住,他们就根本没有办法。”
姜笑依摇了摇头,“要走一起走,要逃一起逃。”
“这不一样,这次我和你们不一样。”林夕看着第一次对自己说不的姜笑依,看着姜笑依的眼睛,很平和的飞快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在夏副院长他们眼中的身份不一样,而且因为我是长公主举荐去青鸾学院,期间这么多事,我在皇帝眼中和你们也不一样,归根结底,皇帝这次只是要看我的表态。所以现在沐沉允死了,这些人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抓我,而未必会管你。”
“因为皇帝的意思,是要看我杀不杀沐沉允,所以只有我走入这个宅子,沐沉允才能死。若是你我分开走,若是他们抓了你,你承认是你杀死了沐沉允,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我又走脱了,他们便要迎接皇帝的怒意。”
“说到底,还是皇帝已然觉得我这个小人物有威胁,我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便会想要除掉我。”林夕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冷冷的嘲讽神色,嘲讽当今的皇帝!“皇帝是玩弄规则的高手,他知道唯一能对付我的,便只有云秦律法,这是夏副院长他们唯一不能辩驳,以及和皇帝决裂的地方。但是他先前对于沐沉允的处置,也相当于给他这规则设置了一个底线,唯一的证据,只有在这次刺杀之中,将我生擒,才能证明沐沉允是我杀的。朝中那些元老、那些言官,也是会看着,因为他们也会怕皇帝肆无忌惮。所以我先前说的是真的,谁能证明现在我是林夕?只要你不承认,我不承认,除非将我今夜直接抓住,否则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治我的罪,只能继续和我玩规则下的游戏。”
“学院也知道这个规则的底线在哪里,所以来的才是暗祭司,而不是学院的人。”
姜笑依的手脚再次变得有些冰冷,他也已然彻底想明白了,自从林夕走入这间宅子开始,今夜的主角便已经变成林夕,而且别的人都没有罪,有罪的只有是林夕。
“你跟着我,应该会被按上一个从犯,不跟我,却应该是什么事都没有,大摇大摆走出去可能都只会有人看看你是不是林夕。”林夕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过你放心…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骗你,以我在夏副院长他们心中的地位,即便我被抓住,最多也是学院做出些让步,最多我倒霉一些,绝对不可能会死。还有,你见识过我的一些直觉,我一个人跑,绝对比两个人跑的成功率要大出许多。”
姜笑依从未怀疑过林夕的话,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犹豫,心中的一股热血在沸腾着,看着林夕点了点头,“你小心些。”
“我先走了,再会。”说完这一句,林夕便对着姜笑依挥了挥手,飞快的朝着大宅的一头飞掠了出去。
……
沐沉允破窗而出,姜笑依和林夕击杀沐沉允,分别遁走。
这段时间之中,站立在庭院之中的高拱月却是一动都未动。
他是真正的强者,早在数年前,这整个东林行省,能够让他忌惮的修行者便只剩下了两人,然而他却知道对方也是真正的绝世强者。
那些穿行在地下的沙沙的声音,似乎每一丝声音都是一件古怪的兵刃,随时都会从地下穿出,刺到他的身上。
以他的感知,也分不清楚哪一丝声音是真的,哪一丝声音是假的。
天空遮住明月的那一片乌云已经飘开,月明星稀,晴朗无雨,但是在高拱月的感知之中,他却是独立在一片雨地之中,周身都是磅礴的大雨,每一滴雨水,都是一柄致命的魂兵。
他不能感知明白,所以他不敢动,只是不停的将自己体内的力量迸发出来,护住了自己周身三尺之地,如同在雨中撑出了一把伞。
他身上喷涌而出的气息无比的恐怖,就连他身下的地面都好像变成了宝石,在发着光,他身外的空气也似乎全部都被排斥出去,由他体内喷涌出来的气息在他的身外形成了一层层透明的晶壁,然而他的浑身却是都已经冒出了冷汗,就连他的眉毛之中,都开始沁出汗水。
他无法承受这种恐怖的压力和消耗,只能抢先出手。但是他也不愿意真正对敌这种恐怖的对手,所以高拱月出声:“即便你胜了我,也没有用,你应该清楚…在这东林行省之中,我不敢称第一。而那人,他也必须出手。所以林夕不可能逃得出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如沙石磨刀般的沙哑声音又响了起来,说不出的平静,“而且这和我无关…我只要让你没办法再出手去阻止他离开便是。”
第二十二章 剑师和琴师
高拱月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苦意。
他知道了这一战终究无法避免,所以他只能出手。
他白嫩藕节般的右手从宽大的文士袖袍中伸了出来。随着他这一伸手,他光洁的脸上骤然出现了十余道皱纹,他的整个膨胀的身体也似乎漏气皮球一般,瞬间缩小,体内的磅礴元气,骤然从他这只右手上喷涌出来。
有七种颜色的光梦幻般凝聚,在他的手上形成了一头七色鹿。
七色鹿脱离他的手,撕裂了空气,飞翔在夜空之中,收缩在一柄柳叶状的金色飞刀之中。
这一柄从他手中射出的柳叶般大小的金色飞刀表面有奇异的弧度,在夜空之中并非是由直线前进,而是在空中不断的变幻着方位,犹如一只巨大的萤火虫般飘忽不定。
这名在整个东林行省只忌惮两个人的省督府供奉的兵刃,竟然是极为罕见的飞刀。
飞刀毕竟不是圣师控制的飞剑,在空中的路线不管如何曲折离奇,最终的目的地在一出手时也已经确定,无法更改。
但高拱月的飞刀却并不是只有一柄。
这第一柄飞刀在七色鹿消隐,骤然被贯注强大无匹的魂力而在空中猛的一顿,开始惊人的加速时,他的第二、第三、第四…一共八柄飞刀也如时间静止般悬浮在了他的身前,又同样开始惊人的加速。
他的右手前方的空间在一个呼吸的时间之中明灭了九次,留下了九柄飞刀加速冲击空气,形成的九圈冲击波一般的气旋。
在旁人的眼中,这一共九柄飞刀,都是同时激发出来的。
九圈透明的气旋在他身前炸开,然后九片金色柳叶消失在他身前,分散在这夜空之中。
高拱月将自己体内的小半魂力都在这刻冲击而出,他的人在这一瞬间也如同苍老了十岁,然而包裹着他全身的磅礴气息却是没有稍减,反而更加的壮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一击未必能将对手击杀或者重创,而对手的反击,一定会极其的惊人。
他身上的肌肤变得好像一块块黄色的老玉,他脚下的泥土地变得更加透亮。
九点金色的光芒在夜空中隐隐连成了一个球体,朝着球体的中央收缩。
球体的中央,便是那名行走在黑暗之中,坚守着心中光明,无视这世间一切规则,被人视为鲜血中化生的修罗的那名暗祭司。
无论从任何方位闪避,都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其中的一两柄飞刀。
这九柄带着恐怖力量的飞刀,组成了一个金属牢笼,将这名暗祭司困在其中。
五年之前的高拱月刚刚步入这座省城,在金风巷遭遇了当时省督府的大供奉,只是用出了这一击,省督府的大供奉便不敌败退,他便从一名无人知道的修行者,一跃成了新的省督大供奉。
五年之后,他这一击比起当年在金风巷时的一击,不知道要强出了多少。
然而他却是骤然变了脸色。
因为金属牢笼中间的对手骤然从金属牢笼中消失。
这名暗祭司简简单单的往下落了下去,落入了地下。
即便高拱月很清楚自己这一击的弱点,知道自己并不能像圣师一样,控制着飞剑在地下行走,他清楚对手的脚下是空门,但他依旧无法想象得出,对方怎么可能将脚下的坚实的土地瞬间淘空到此种程度,让对方的人都能深深的落下去,彻底在眼前消失。
他想过对方的许多种应对,唯独却没有想到这一种。
……
暗祭司的脚下,好像骤然打开了一条连通幽暗地底世界的通道,他的整个人消失在内。
两柄封锁上方,由上至下如柳叶飘洒下来的金色飞刀射入了他消失的深邃洞中,“噗噗”两声轻响,发出了深入泥土之中的声音。
这两声轻响,却似导火索一般,弥漫在高拱月身周的无数沙沙的声音骤然大响,骤然变得无比剧烈。
高拱月的呼吸彻底的停顿。
在他的感知之中,他的身外原本是滂沱大雨的雨地,然而此刻,他感知之中,所有的雨线,全部由下至上,每一条雨线都化成了致命的魂兵,往天空之中倒飞而出!
他身周整个小院中的地面,全部沸腾!
并非是在他的感知之中沸腾,而是肉眼可见,真正的沸腾,如同一大锅煮沸的热汤,无数的尘土从地面往上飞扬起来,地上的石板、鹅卵石、砖石,全部瞬间碎裂。
置身在这一个沸腾大锅中央的高拱月惊恐的往上飞跃了起来,朝着后方的屋顶飞跃。
他从来没有跃得这么仓皇,跃得这么高过,以至于给人的感觉,他好像是要朝着天空之中的那一轮明月飞跃。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暗祭司慕信离是以何种的手段陡然完全陷入下方的地面之中,他也终于明白了那些蔓延在地底的沙沙声是什么。
无数长长的银色蛇状细长锁链从地下喷涌而出,如同地下有一名长发魔女,将所有的头发甩了出来,而每一条银色细长蛇状锁链的表面也都是一片片细密的鳞片,一条条白色的游光如同一条条更小的细蛇在这些链身表面游动。
这些沙沙的声音,这些杀意,都是真实的,都是一条条游走在地下的魂兵。
眼看着这些长度似乎无穷无尽般从地下射出的银色蛇索,高拱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了过来,在空中倒立,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柄白色的如意。
他体内剩余的魂力,毫无吝啬的朝着这柄白色如意中贯注了进去,贯注之决烈使得他的身体都无法承受,双手的肌肤都绽裂了开来,口中也喷出了一口血出来。
白色如意好像燃烧了起来,每一条树叶茎络般的符文都好像有一条条白色瀑布倾泻|出来。
一条条白色瀑布,在高拱月的面前形成一片巨大的白色树叶。
无数银蛇噬咬在这片白色树叶上,在空中爆出了无数银白两色的光晕。
高拱月面对着地面,然而他的身体却是被强大的力量顶得更往高空飞出。
无数细小的银蛇在空中飞旋,缠绕在一起,变成了一条银色的大蛇,地面翻腾开来,浑身笼在破旧黑袍之中的暗祭司从中升腾而起。
所有银色的蛇索全部是从他袍子下方延伸出来,他便好像踏在了这一条银色大蛇的身上。
“嗤!”
这一名行走在黑夜之中的修罗微微仰起了头,看着天空之中的明月,依旧看不见他的面目,银色大蛇也仰起了头,再次噬咬在那片白色树叶上。
白色树叶在空中裂了开来。
高拱月手中的白色如意也裂了开来,这名省督府大供奉的口中又是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却不顾这口鲜血,强自出声道:“我不再插手。”
……
银色大蛇在空中消失,所有蛇索收回了黑袍人的黑袍之中,黑袍人落在地上,双足深陷在浮土之中,高拱月重重的落在了屋檐上,压碎了无数黑瓦,然后他苦笑着在碎瓦上盘坐了下来,不复有任何动作。
黑袍人低下了头,又跃了起来,变成了一片乌云,消失在众多黑色的屋檐之中。
高拱月擦干了嘴角的血迹,掏出一个药瓶吞下了一颗丹丸,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依旧盘坐在无数碎瓦之中,闭上了双目,如同入定。
……
林夕提着黑色长刀奔行在一片竹林之中。
他没有换掉身上染血的青衫,因为他知道这和手中的黑色长刀一样,是那些秉着皇帝旨意而来的人所需要的证据。
若是他和姜笑依一起去换身上的衣物,便是将战场彻底的限制在那一间宅子之中,姜笑依和那名暗祭司也会全部被拖下水。
现在他带着证据,他自己又是最大的证据,逃出那间宅子,那些人,便会随着他而来。
他此刻的视线之中还没有出现一名截杀的人,但是他知道,以他为中心,已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张开,他唯有彻底的冲破这张网,从组成这张网的人眼中消失,他才能让这些人没有证据。
竹林中漆黑一片,但落着厚厚的竹叶,没有什么杂草,奔行起来却是十分轻松。
但他又很快停了下来。
他的前方,竹林的尽头,出现了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男子,面目俊逸,唯有四十余岁的面相,但是双鬓却已飞白,一脸的落寞,似乎这世间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可有可无,没有可以吸引他注意,让他欢喜的地方。
他的手中,也提着一柄月白色剑鞘的长剑。
剑柄是微黄色的象牙制成,剑穗是黄金丝编织而成,长长的,飘荡在剑柄旁边。
林夕停下之后,他的身后,也走出了一个人。
一个捧着琴盒的琴师,是一个用黑巾蒙着脸的红衫妇人,衣衫上绣着牡丹。
林夕无声的摇了摇头,直接朝着侧面开始狂奔,逃了再说。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人却是都没有动步追来。
双鬓飞白的剑师的目光停留在了红衫妇人手中的琴盒和红衫妇人的身上,而红衫妇人穿过竹林,朝着剑师而行。
第二十三章 十面埋伏
林夕也觉察到了落寞剑师对上了蒙面的琴师,反应过来这两名修行者之中,有一个是来帮他的。
然而他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因为他知道所有这些现身来帮他的修行者的目的唯有一个,那就是让他能够冲出这张已然张开的网。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竹林之间。
竹林间身上长衫是月白,手中剑鞘也是月白的落寞剑客和红衫上绣着牡丹的妇人琴师相距三十步。
剑师如剑般的两条长眉微微斜飞挑起,沉静的看着逼近的红衫妇人出声:“你们青鸾学院破了规矩。”
红衫妇人摇了摇头,声音如银铃:“没有…因为我不是青鸾学院的人。”
剑师剑眉微蹙,似是不想信红衫妇人的话。
“可查。”红衫妇人轻笑道:“要想阻止可以剑断流水的叶忘情,没有人能够掩饰自己的真正修为和战技,青鸾学院的人也不能,所以你自己便是明证…接下来的调查,你和那些查的人,便会可以肯定,我并非青鸾学院那些强者中的任何一人。”
落寞剑师看着这名妇人,道:“不是青鸾学院的人,那你是谁?”
红衫妇人摇了摇头:“不可说。”
落寞剑师也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他的右手抚上了左手提着的月白色长剑。
剑风大作。
月白色剑鞘脱离了剑身,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在空中飞行,震碎了剑师和这名红衫妇人之间所有的青竹。
那碎裂的一片片竹片,也被剑风带动,变成了无数柄青色的小竹剑,漫天激射向捧着琴盒的红衫妇人。
这每一片小竹剑都有可以轻易切入血肉的力量,尤其飞在中间的月白色剑鞘,更是足以洞穿重甲。
然而红衫妇人却是反而往前平静的踏出了一步,就在带动了无数漫天飞舞的青色小竹剑的月白色剑鞘距离她的胸口唯有五尺之遥时,她手中的桐木琴盒裂了开来,裂成齑粉,纷纷扬扬,变成了她身前降落的一场雪。
雪和漫天飞舞的青色小剑撞击,青色小剑便也都裂了开来,变成了一条条的竹丝,在空中飞扬。
琴盒里面露出来的是一具赤红色的古琴,琴上没有琴弦,却是有几条琴弦般的符文,深深没入石质般的琴身内里。
红衫妇人纤细的手指悬空在古琴上方,这具古琴却是在她面前悬浮,竖立了起来。
月白色剑鞘骤然停顿在空中,停顿在这具古琴的前方,如有生命之物般,拼命的前行着,但终于无法前进一寸,终于颓然,被这柄古琴上弥漫出的力量彻底的压倒,往后崩飞出去。
然而这只是一柄剑鞘。
真正的剑身是白色的,白色晶莹剔透的玉,没有一丝的杂色,唯有一条浮雕符文缠绕在剑身上,形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真龙图案。
龙纹美玉为剑身,细腻象牙为剑柄,耀眼黄金为剑穗,这一柄剑,在落寞剑客的手中,而落寞剑客已然穿过了纷纷扬扬洒落的竹丝和雪尘,一剑刺向红衫妇人的咽喉。
竹林之中突有凄厉悲鸣,如小孩夜啼声。
一支布满倒刺的蓝汪汪钢铁箭矢,不知从何处射来,射向落寞剑师的后脑。
落寞剑师脸上的神情依旧落寂,没有半分的改变,他的剑势也根本没有半分的停顿。
他左手的长袖微卷,卷住了迎面倒飞回来的月白色剑鞘,往后一扯。
剑鞘发出了呜的一声嘶鸣,准确无误的撞中了那支如小儿啼哭般的蓝汪汪箭矢,双双朝着地上坠落,而借着这一扯之势,他朝前的身影,却是更疾。
惊人的剑气从他手中的长剑剑身上沁出,前方的空气被割裂开来,形成了两条肉眼可见的气浪,往两侧翻卷。
红衫妇人的双手开始在赤红色石琴上弹动。
一股股磅礴的气息随着一条条琴弦般的赤霞般光丝从石琴上飘洒出来,整个竹林间,响起了天籁般的美妙琴声。
落寞剑师微微皱眉,手中的长剑有些微微的轻颤,但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还是被他这一剑全部切开。
所有的强大元气、霞光、美妙的琴声全部被他这一剑斩开成两半。
长剑斩落在赤红色石琴上。
竖立在红衫妇人身前的赤红色石琴瞬间爬满蜘蛛网般的裂纹,然后开始一块块崩裂。
红衫妇人面上的黑巾被剑气所袭,也从中裂了开来,露出了一张秀丽的脸庞,左脸上有一小颗黑痣,如同一滴细微的泪珠。
落寞剑客的剑势出现了停顿。
这一刻,他这一剑竟然是斩不下去,他的整个身体,也开始不停的震颤。
他面前的赤红色石琴如同他的记忆一般彻底崩碎开来,如无数细小的陨石,撞击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的月白色长袍瞬时千疮百孔,他的口中沁出了鲜血,往后飞出。
风声、剑气声、竹枝爆裂声、天籁般的琴声全部停歇。
落寞剑客落地,轻轻的咳嗽着,每咳嗽一声,都吐出一小口殷红的血出来。
“你们的确不是青鸾学院的人…因为青鸾学院的人都比你们骄傲,而且不会用这么无耻的手段。”落寞剑客低下了头颅,看着自己脚下殷红点点的地面。
“并非是我们无耻,而是你自己突破不了自己的心境。”红衫妇人静静的看着他,轻声道:“正如此刻,你看我都不敢,只是因为我易容成了和她一样的面目…叶忘情,你在三年之前,便应该有希望突破到圣师的修为,即便保持三年前的修为,今日不管我们用如何的手段,即便我能扰了你的心神,也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你的一剑,更不用说将你重创。然而这三年之中,你的修为不进反退,按此下去,恐怕只要再过一年,当年看见你都要绕道走的高拱月,都能够将你击败。”
“忘情有什么用?真正的情,又岂是忘得了的?若换过来,是你逝,而她在,你难道想看着她落寂一生,痛苦一生?既然人都有一死,既然无法阻止这生离死别,为什么偏偏将可以甜蜜的思念,要变成如此痛苦的事?”红衫妇人看着这名低垂着头的剑师,看着这名曾经一剑斩断河流,让东林行省所有修行者都根本不敢与之为敌,却是因妻子病逝而一蹶不振的强者,轻声说道。
说完这一句,她脸上泛出了一丝真诚的笑意,她和煦而又充满怜悯的看着叶忘情,挥了挥手,道:“再见。”
叶忘情霍然抬头,看到了她微笑着,慢慢往后退去,消隐在竹林,消隐在他的视线之中。
对方真正的埋伏,不是那名隐匿着的强大箭手,而是隐匿在黑巾下,和他深爱的妻子一模一样的面目。
然而正是这深刻在他脑海之中,怎么都不可能磨灭,让他甚至难以进入冥想修行的容颜,以及这名女子离开时的话语,却是让他在被这样的手段击败之下,心中却是没有多少恨意,唯有泪意。
“喀嚓”一声,他手中的长剑陡然折断了。
他身周数十步之类的青竹轰然巨震,也同时纷纷折断,无数竹叶飘飘洒洒落下。
他没有离开,坐了下来,闭上眼睛。
竹叶飘洒在他的身上,将他都似乎掩盖了起来。
他回想起了许多快乐的事,他心中阻塞的东西松动了,他看到了她笑着的脸庞…她就似乎在他的身边,一直未曾离开,只是这些年,他一直都没有发觉。
……
……
叶忘情是开国大将叶凝之后,虽不入朝堂,但也受皇恩照拂,才能衣食无忧,隐于东林山水之间。
所以今日,他也必须出手,阻止林夕的离开。
唯有高拱月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到来,所以这竹林之间纵横的剑气,一时无人知晓。
然而高拱月一飞冲天,飞到他从未飞跃到的高度,那件大宅上空绽放的一片白色树叶,和无数冲天而起的银蛇,却是落入了许多人的眼睛,震慑了许多人的心神。
站立在一间高阁窗口前的萧铁冷的铁面更冷。
他对于林夕做出的判断是会忍着,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判断,却还是错了。
……
林夕穿出了竹林,他的面前是一片黑暗的村庄。
这一片村庄看起来居住的都是穷苦人家,都是一些土墙平房。
他准备先行奔入这片村庄里面,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如雷般的马蹄声。
寂静村庄的平静也被打破了,一些屋中也亮起了油灯的火光。
远处从省城方向过来的道上,一列列黑色的骑兵出现在了林夕的视线之中。
林夕叹了口气。
连驻守军都大规模出动了,看来从沐沉允这间大宅到省城之中所有的归路都会被军队彻底的封锁。
这架势,恐怕接下来便会开始地毯式搜索。
这游戏,便彻底的变成了抓得住或是抓不住林夕。
林夕四下看了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东侧的几条山脉上。
东林省城这周围都是平原,唯有城外东南角有几条山峦,名为三茅峰。
山里面有一座算命卜卦,香火还算旺盛的道观,名为白云观。
林夕微弓下了身子,掠入了一片荒林,飞快的朝着那一片山峦奔行而去。
“嗖!”
夜空之中,陡然有数支缠着火布的火箭射出,遥遥的指出了他的方位。
马蹄声如雷,顿时有一支轻骑军朝着他所在的方位追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这不再是试炼
一见天空之中燃烧着的箭矢,林夕便不再有所顾忌,全力在荒林中奔跑起来的速度,比起这些云秦轻骑兵身下的军马更快。
省城周遭唯有那片山峦是地形十分复杂,可以破网之地,林夕也知道今夜注定有许多强者不眠,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但那名暗祭司的出现,以及林中那名剑师和琴师到现在始终没有追来,原本没有太大信心的他便陡然多了几分信心。
惊醒了周围村庄的轻骑兵疾驰到荒林前,便已经被林夕遥遥甩开,根本连林夕在林间穿行所发出的声音都已经听不到。
然而这批骑兵在这片荒林前下马,却是也不追赶,而是马上十步一人散开,平静的原地驻防。
…….
跃过一条人工开挖出来的引水沟渠,林夕穿入了山脚下的山林之中。
突然间,他的耳中响起了无数他最为熟悉的声音,无数拉紧的弓弦松脱时的轻微嗡鸣声。
原本呼吸已经异常灼热的林夕浑身骨节瞬间发出了轻微的爆响,他的整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贴在了一株比他的身体还要粗大的松树之后。
上方的山林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羽箭呼啸着落了下来,无数枝叶被锋利的箭尖切割,在林间漫天飞舞。
“咄!”“咄!”“咄!”….
无数箭矢嵌入木质中的沉闷响声响起。
林夕紧缩着身体平静的贴在松树后,这些箭矢飞行发出的凄厉风声和摄人心魄的入木声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蓦的,他的背部感觉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刺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平平的往前离开了这株背靠着的松树一尺,然后缓慢的转头。
他的背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创口,鲜血在他的背上染成了几个铜钱大小的血斑。
有一截箭尖带着一些破裂的木刺透了出来,闪着森森的寒光。
就在林夕这转头看时,又是一截箭尖从中透了出来,好像这株松树变成了一块薄薄的门板。
上方山林中的众多箭手之中,有一名是修行者…而且他的修为,比林夕还要高出许多。
林夕蹙着眉头,拔出了一小根刺入了自己背后肌肤中的木刺,依旧一动不动的等着。
箭雨略停,他左侧的山林之中响起了迅捷的脚步声,隐隐有许多黑影晃动,有金属特有的光芒闪耀。
他又转头看着右侧的山林,右侧的山林,十分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
林夕骤然动了,他的双脚踏在地上,伏低着身体,如同一头猎豹般冲了出去,没有冲向右侧的山林,反而是扑向了左侧,瞬间就跃入了那群晃动的黑影之中。
这些黑影,全部都是身穿黑甲,手持黑色长刀或者黑色长枪的铁血云秦军人!
这些云秦军人根本不知道林夕是什么身份,他们所接受到的命令,便是要将这名逃犯截下,从林夕在林间纵跃展现的力量和敏捷,他们也都看出林夕是名修行者,然而这些沉冷如铁的军人还是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只是一息之间,便有两柄黑色长刀和三柄黑色长枪,朝着林夕斩杀和击刺而去。
林夕挥刀,以极快的速度挥刀。
他的人毫无停留的从这两柄刀和三柄黑色长枪中冲了出去,而他的身后有血光飞起,有刀枪落下,有人闷哼跌倒。
云秦这五十年来的吏治未必有多大的进步,在和唐藏、穴蛮、大莽的消磨之下,现今的国力也未必比二十年前鼎盛之时强盛,但是这五十年间,在以勇为荣的民风之下,在不停的厮杀磨砺中走来的云秦军人,却是越来越强,强得令所有敌国的军人和修行者唯有利用边境险恶的地形,遏制云秦军人的前行,而始终没有任何敌国的正规军,可以真正进入云秦帝国的版图。
云秦正规军队强大的令人根本不敢在空旷平原正面的展开大规模的对决,而云秦军人也在常年的险恶地形交战之中,磨砺出来了崎岖地形之中的冲锋陷阵,配合绞杀以及漠视鲜血的沉冷悍勇。
于是没有人退却,唯有更多的黑甲军人从林间冲出,朝着林夕涌至,就像一条条黑色潮水,在林中蔓延。
林夕的额头上略微沁出了些汗珠,但是他却是也依旧沉静如水,只是毫无停歇的飞奔,飞速出刀。
此刻山林之中涌出的这些铁血的云秦黑甲军人虽然给人无穷无尽之感,但他十分清楚,东林行省能够调动的云秦军队有限,想要拉开一张让他无法逃脱的大网,负责封锁这一片山林的军队人数便更加有限,绝对不可能无穷无尽。
而且这里是茂密的山林,那一株株的树木是他的盾牌,也能够阻挡这些军人的脚步,所以他应付这些刀枪要比在试炼山谷之中应付“刀与矛”更加轻松一些。
他的身外全部都是闪烁的寒光,但是却没有一件兵刃能够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连续跨出了不到五十步,他的面前便已经没有铁血的云秦军人,所有的云秦军人都被他甩在了身后,涌在林间的黑色潮水被他从中切成了两半。
……
一株松树的树巅,一名手持着一柄几乎和他身体一样长的红色钢铁长弓的箭手如鹰隼般默默的看着下方的山林。
他手中长弓的弓身是用三层不同的钢铁薄片嵌合而成,上面有淡绿色的孔雀羽毛般的符文。
弓弦是黑色的,如同此刻深沉的黑夜。
这名身穿紧身墨绿色皮甲,面上蒙着暗红色鳞片状面罩的修行者只是刑部调集而来,并不像高拱月等人一样清楚的知道林夕的身份,他的目力也无法变态到能够看清林夕的面目。林夕在他的眼中只是山林之中的一道黑影,他的目光也一直死死的锁死了林夕这条黑影。
然而在林夕切开黑水潮水的数十步之中,他竟然是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以出手的机会。
因为他眼中的这条黑影连丝毫的停顿都没有,而且这条黑影似乎没有杀死一个人,那些受伤倒下或是被切伤手臂丢失兵刃的军人在他身边挣扎起来或是下意识退却时,不仅对其他人的截杀造成了影响,而且更为混乱的场面使得这些军人都成了他最好的屏障。
所以他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条黑影脱出他的射杀范围,逃离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
林夕很快的翻过了一条山岗,他的耳中听到了水流声。
他知道溪水旁的山林会更茂密,而且地形一般而言也会更加复杂。
所以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朝着下方一片密林谷地掠了进去。
穿过了一片六七十丈的往下斜坡,林夕很快的看到了一条宽约数米的山溪,蜿蜒向下流淌而去。
他却是又直接跃过了这条山溪,继续往上,沿着山中深处飞快前行。
因为他发现,这山溪对面的山峦上生长着的全部都是高大的落叶乔木,像是一株株栗子树,极其的浓密,而且林间也全部都是嶙峋的山石,更加容易隐藏。
大约连续不停的又跑出了近两百余米,已经接近这座并不高大的山峦的山腰部位,然而就在此时,林夕的脚步却是猛然顿住。
他前方山林间的一块大石上,默然的站着一个人。
这块大石足有一人多高,长满青苔,在青鸾学院之时,徐生沫便最喜欢站在石头上装酷装冷漠,等着他的到来。
此刻这人是一名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年轻人,身穿一件暗红色的袍子,腰间挂着一柄绿色鲨鱼皮鞘的短剑,自然不可能是徐生沫。
但是这名脸孔微圆的年轻人,面上的神色,却是也和徐生沫一样的阴厉,他就像一头秃鹫般看着林夕,而林夕就像是他的食物,一具死尸。
“这座山头今夜归我管,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以你的实力,居然还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面前。”看着停顿下来,努力调匀着呼吸的林夕,这名年轻人首先出声,冷冷的说道。
“高拱月也出手了…叶忘情也出手了,顾难也在那宅子外面…这一夜到底有多少强者前来,竟然能让你到了此处,到了我的面前。”这名年轻人,又是发出了一声快意般的感叹。
林夕的眉头微皱,看着这名阴厉的年轻人,出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薛万涛。”年轻人很直接的回答,道:“刑司正五品巡捕督察。”
“再会。”
林夕吐出了两个字,直接掠入了左侧的密林之中。
然而只是数息的时间,他陡然觉得背后肌肤和整条脊骨都有寒意沁出,根本不用回头看,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一柄利刃正朝着他的身体刺来。
林夕也不惊慌,身体一弓,顺势朝前一个翻滚,跃起时已经正对着这一柄利刃。
这柄利刃是一柄翠绿色的短剑,握在薛万涛的手中。
“不可能有再会。”
就在冷笑声中,薛万涛扬身提膝,瞬间就到了林夕的面前,左手五指成抓,抓向林夕的面目,手中的短剑,却是自下往上挑出,切向林夕的小腹。
第二十五章 鲜血浇灌之胜
这个世间的武技都是在常年征战厮杀之中磨砺出来的杀人技巧,没有半分的花巧,有的只是狠厉、精准。
这精准,便不仅包括出手部位的精准,还包括出手时机的极其精准。
此刻薛万涛的这一击,就正是林夕刚刚落地,双脚还来不及发力之时。
所以林夕只来及出刀。
他手中的长刀由下而上,如黑瀑倒卷,斩向薛万涛抓向他面目的手。
他专心致志的对付薛万涛的这只手,一时竟没有管切向他小腹的翠绿色短剑,因为他十分清楚,对于他的刀和薛万涛的这只手而言,这柄翠绿色的短剑还是后来的事。
长刀和手接触在了一起。
姜笑依的这柄黑色长刀表面也是纂刻着细密如花的符文,并不是普通的边军长刀,而是一柄魂兵。
即便林夕此刻的修为还未到大魂师,不能将魂力贯入魂兵,无法加持发挥魂兵的真正威力,但也足以切开国士之下修行者的血肉。
薛万涛给林夕的感觉固然强大,但压迫感却还不如刘伯,所以他应该还未到国士级的修为。
然而这柄锋利至极的魂兵和薛万涛的手相触,却是没有鲜血飞洒出来,也没有可以让林夕借机利用的震荡之力传来。
林夕顿时微微的变了脸色。
薛万涛的五指,精准至极的捏住了刀锋,如铁钳一般,将林夕手中的这柄黑色长刀死死的钳住,将林夕的人,也于这一瞬间拖住。
薛万涛的脸色微讽,右手手中的短剑剑尖已然划破了林夕腹部的衣衫。
林夕的左手手臂迎上了这柄短剑。
“当”!的一声脆响,他的手臂没有被这柄同样锋利至极的短剑切断,却是爆出了一团金属火星。
与此同时,林夕的双脚终于猛力的蹬踏再了地上,借着这一蹬之力,他全力抽刀,黑色的长刀终于从薛万涛的五指之间滑出,他的整个人往后踉跄翻出,小腹处的衣衫裂开,肌肤上一条浅浅的伤口,流淌出鲜血。
薛万涛没有马上追击,只是看着林夕裂开的袖口,看着里面露出的简陋金属护臂,冷嘲道:“只是中阶魂师的修为,怎么能和我说再会?”
林夕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的伤口,看了一眼薛万涛阴戾的脸,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你不是想抓我…而是想杀我。”
薛万涛看着林夕,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虽然今夜比我强的修行者有不少,但是敢直接杀你的,恐怕却只有我一个。”
林夕眉头皱得更紧,冷冷的看着这名刑司的年轻修行者,道:“那你为什么敢?”
“说得简单些,因为我是死士,随时都准备赴死,所以没有敢和不敢之说。”薛万涛鄙夷的看着林夕,道:“而且此次我只是追捕逃犯,哪怕将死杀死,虽然必定引起一些人的怒火,但很有可能还不必为你搭上这条命。”
林夕平静的说道:“那你是谁的死士?”
薛万涛看了林夕一眼,道:“这你不必要知道。”
“说实话我不喜欢被人砍,也不喜欢死士这个职业,在我看来,即便你再怎么悍不畏死,不分好坏,只知随着主子的意思杀人或者被杀,跟一条狗也没有什么区别。”林夕看着薛万涛,认真的说道。
薛万涛笑了笑,道:“杀了你,你便没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了。”
“那我也会尽力杀了你。”林夕看着薛万涛,道:“我会尽量让你变成真正的,死的士。”
“被我一件便震得手臂发麻,需要故意说这么多废话拖延时间恢复,还想杀我么?”薛万涛看着林夕,似乎看到了林夕的心里,冷冷的一笑之后,他便不再说什么,没有任何的花巧,一步跨出,简简单单的一剑朝着林夕刺去。
林夕的身体微蹲了下来。
速度和力量,原本就是高阶修行者对付低阶修行者之时,最为有效的手段,然而面对薛万涛只是将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极致的这笔直一刺,他却是没有闪避,只是蹲身,然后骤然发力,反而也是刀走剑势,全力朝着薛万涛刺出。
他手中的这柄长刀比薛万涛的短剑要长出许多,所以冰冷的刀锋,便早于短剑,接近了对方的血肉之躯。
然而薛万涛还有一只手,一只精准和有力到了极点的手。
他的这只手落到了刀上,再次捏住了刀锋,林夕手中的这柄黑色长刀,如同砍入了一座大山之中,死死卡死。
薛万涛的手中长剑没有改变任何去势,如闪电般刺入了林夕的体内。
这一剑原本是直刺林夕的心脉,因为林夕的蹲身,却是略微偏上,刺入了林夕的左胸上方,又刺穿了林夕背后的肩胛骨,瞬间透出一小截剑尖。
鲜血从林夕的身上飞洒了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因痛苦变得异常苍白,然而他的左手,竟是硬生生的抬了起来,带着蓄积许久的力气,像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击在自己长刀的刀背上。
翠绿色剑身和骨头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有更多的鲜血飞洒了出来,然而薛万涛原本充满嘲讽的双瞳却是瞬间微微收缩起来,他手中的短剑刺入的似乎不是血肉,而是一团厚厚的皮革,使得他竟然一时无法转动剑身,在林夕的身上开出更大的伤口。
更让他震惊的,是此刻的林夕,竟然还能如同没有被刺中一般,迸发出这样的力量。
“轰!”
他捏着林夕刀锋的五指发出了耀眼的黄色亮光,他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刀身上震开,阻挡住林夕驱动刀锋前进的力量。
林夕握着刀的右手虎口和压在刀背上的左手也有鲜血飞洒了出来。
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身体也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但是他的双手却是没有离开这柄黑色长刀,反而握得更紧、压得更为用力。
他双手中都甚至传出了血肉绽裂的声音,但是在他的继续发力之下,黑色的刀锋往下压落了一寸,切入了薛万涛的手掌之中。
鲜血沿着刀锋从薛万涛的掌心流淌出来,薛万涛的手不自觉的微微一颤,一缩。
林夕无声的再次猛然发力。
他咬紧了牙关,鲜血从他的唇角滴落,双脚死死的扎入了地下的泥土之中。
黑色长刀沿着薛万涛的手掌滑了过去,刀锋瞬间刺入薛万涛的胸口。
薛万涛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刀尖和冒出的滚烫鲜血,眼眸里涌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一瞬间的凝滞之中,他发出了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嚎叫声。
这一声叫声和沐沉允临死前的嚎叫声十分相似,沐沉允是不甘死在修为和自己相差这么多的修行者手中,而他是不相信林夕竟然能够伤得着自己。
轰的一声,他的整条右腿前方的空气发出了巨震,他的膝盖,狠狠的朝着林夕的下身砸了过去。
林夕的左手从刀身上松脱,垂了下来,手臂挡住了他的这一下膝撞。
“当!”
即便他的这条手臂上戴着张平和姜笑依打造的护臂,强大的力量还是瞬间让他的手臂中发出了骨裂的声音,他的整个人也被撞得倒飞了出去。
翠绿色短剑的剑身随着他的倒飞而出从他体内飞速退出,在剑身和他倒飞的身体之间,带出了一条鲜艳的血流。
薛万涛看了倒飞而出的林夕一眼,又垂头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
而后,他再次嚎叫了起来,真正痛苦和恐惧的嚎叫了起来。
黑色长刀还在林夕的手中紧紧的握着,然而他的左手五指已经全部掉落在了地上,只剩下半个手掌,白骨茬子森然渗着血水,看上去极为可怖。
在倒飞出去的瞬间,林夕只做了一件事,用尽全身的力量,转动了他右手的黑色长刀。
他的刀尖已经从薛万涛的胸口退出,但薛万涛的左手,还在刀身上捏着。
所以薛万涛的五根手指,便像五根细小的萝卜一样,从他的手上掉落了下来。
……
林夕落在了地上。
即便天天都在做着平衡训练,此刻他也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平衡,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的左肩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左臂无力的垂着,握着长刀刀柄的右手指掌之间,也是有鲜血在滴落出来,然而他还是用刀拄着地,控制住浑身的颤抖,很快的站了起来。
看着胸口也是一道翻卷伤口,捧着自己左手断掌,依旧难以相信的薛万涛,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些骄傲的嘲讽笑意。
“低阶修行者,也是可以杀死高阶修行者的…我说过,我会尽力杀了你。”
林夕喘息着,提起了手中的黑色长刀,准备朝着伤比自己还要重一些的薛万涛逼近。
此刻是杀死这名修行者的最好时机,而且对方是带着最为真实的杀意而来,他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留手。
薛万涛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发疯般笑了起来:“林夕…即便如此,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么,你以为这山中只有我一个人么?受了这样的伤,你还能逃得了么?”
他虽然没有想到林夕竟然有如此强大坚韧的意志,胸口靠近心脉的伤势伤得比林夕还重,然而他的修为和感知毕竟比林夕要高出许多。在他陡然爆发的疯狂笑声之中,林夕猛的顿住,接着,他听到了一些轻微的踩踏地面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 食指
林夕冷冷的看了薛万涛一眼,没有丝毫的停留,转身钻入了山林。
每一步落下,他的左臂和左胸处都有种让他要呕吐和晕厥般的疼痛,他整个左边半边身体全部都被鲜血糊住,粘稠湿冷一大片。
自从修行以来,他还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势,但他却并未动用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因为薛万涛的修为至少在中阶大魂师之上,即便再来一次,知道对方的出手轨迹,也未必能取得比现在更好的胜利。而且林夕知道自己的这场大逃杀才刚刚开始,所以他必须留着这能力以应付更为艰难的时刻。
所以他只是强忍着,只是切下了一截树枝,咬在了口中,以免自己咬牙过猛时令自己的牙齿松动。
只是全力奔跑了不到三停的时间,林夕就感觉到自己的浑身已经有些冰冷,然而体内仿佛火炭一般,浑身已经不受控制的微微打颤。他知道这是大量失血、体力透支的缘故,极容易迎来真实的晕厥。
远处隐隐有不少的人声传来,但他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停止了奔跑,继续慢慢的朝着山林深处走着,同时控制着呼吸,调理着自己体内的气血。
一平静下来,他就顿时感觉到一丝丝的热气在体内流淌。
林夕知道这是魂力的作用,让他略微有些欣喜的是,随着体内这一丝丝魂力的消耗,浑身的气力开始一点点的恢复。
陡然,他感觉自己左胸的伤口从原本撕裂般的疼痛变成了刺痛和麻痒交缠的感觉,这让他心中一寒,以为对方那翠绿色的小剑上淬有剧毒,马上将自己的衣衫切开了些,但他却是惊喜的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沁出的鲜血已经变成了一滴滴的血珠,开始凝结。
血珠鲜红,没有任何的异色、异味。
麻痒的感觉也只是在这一道伤口周遭弥漫,只有更多丝丝的魂力汇聚到这道伤口周围的血肉之中。
这并非是薛万涛的剑上有什么剧毒,而是“明王破狱”的功效。
看到自己的伤口都已经自行止血,林夕心中越发定心,将自己身上染血的衣衫全部切了下来,随便包在了一块石头之上,然后用力的朝着远处一个低谷抛了出去,接着头也不回的朝着石头抛出的相反方向又快速的奔跑了起来。
云秦军队和这些修行者之中,肯定有许多擅长追踪的高手,但发现痕迹总是要时间,而且林夕自己对这片山峦都根本不熟,没有目标,只要他不停下来,便应该能够拉开和眼下这些追捕者之间的距离。
又是连续奔跑了数停的时间,感觉自己体内又开始灼热起来,林夕又停下来缓步调息之时,那些先前隐隐约约的人声已经全部消失,他的耳中,却是又隐隐的听到了流水声。
辨别清楚并非是自己虚弱情况下的幻觉,而是真正的流水声之后,林夕的精神顿时一振。
山溪水大多可以饮用,可以略微给他补充一些体力,而且顺着溪水而行,可以掩盖掉足迹,让追踪者更加难寻。
他马上朝着流水声发出的方位行了过去。
……
……
薛万涛坐在山石上等着。
他没有离开和林夕的对敌之地,他面前的泥土和树叶上,到处都是鲜血,他的鲜血、林夕的鲜血,还有他断落在地的五根手指。
这个世上还没有一名医师能够将被魂兵绞断的手指接上,所以他的左手便注定只会是光秃秃的半截断掌。
因为每一名云秦军人的身上都配有急救包,所以此刻他的左手已经用纱布包了起来,他胸口的伤口也已经上了药物,用羊肠线缝合了起来,止住了血。
然而他依旧伤得很重。
林夕的这一刀不仅刺伤了他的内腑,而且也将浓浓的嘲讽和耻辱,刺入了他的体内。
他在这里等着杀林夕。
林夕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巴掌就可以扇倒的弱者。
然而他却是反而被林夕一刀砍成了残废。
地上的五根手指,就像是五个小小的林夕,在不停的讥讽他,嘲笑他。
他等着,一直等到露水湿了他的鬓角,等到天色开始发亮。
一名身穿黑甲的云秦将领和两名随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还没有找到?”
只是听到走到面前的云秦将领的第一句回报,薛万涛便面无表情的冷道:“你们是怎么找的?你们来时我便和你们说得清清楚楚,以他的伤势,绝对不可能跑出数里的范围,这么久的时间,你们都已能够将每一株树,每一块地皮都翻过一遍,可你到现在还来对我说,没有能将他找出来?”
面容肃杀,虽然搜索一夜但脸上依旧不见丝毫倦意的云秦将领一双眉毛略微挑起,也是面无表情的看了薛万涛一眼,道:“这一夜很多不可能的事都变成了可能。”
薛万涛仰起了头,看了这名面容十分肃杀,面色带着一种自然骄傲的云秦将领一眼,又缓缓的垂下了头。
然后他伸出了完好的右手,捻起了地上他的一截断指,又慢慢的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他竟是慢慢的,用力的,将他自己的这截断指嚼碎,然后吞了下去。
指骨碎裂的声音、血肉和骨骼和他牙齿摩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越发显得清晰,越发令人作呕。
然而云秦将领和跟着他的两名黑甲军人只是平静的看着薛万涛如此动作,面容微冷。
“你不必这样做。”这名云秦将领微讽道:“我见过更多的血腥之事,也见过更多比你更狠的人。难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令我对你心寒?”
薛万涛将口中破碎的血肉和碎骨全部吞吃了下去,才看着这名云秦将领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和身份,但是既然你被抽调过来听我指挥,你便肯定也是和我一样,为同一个人效命。我当然看得出你是个骄傲的人,所以从此刻你的神色和态度,我便可以知道,你虽然还没能将他找出来,但你应该已经可以确定他逃到了何处。”
“至于我…”薛万涛微微一顿之后,又捏起了自己面前的第二根手指,慢慢的咀嚼吞咽起来,并缓缓的说道:“我败给他,是因为我内心的恐惧…我不怕死,但是却阻止不了刀锋切入我体内,看到手指从手上掉落时的恐惧。在这里枯坐一夜,我终于能够克服这种恐惧,从这点而言,我反倒是要谢谢他。”
看着薛万涛说话时,嘴角渗出的血沫,面容肃杀的云秦将领心中终于沁出了一丝寒意。
他是边军骁骑将,接下来将会调任行省镇守军总教,官衔也会至正五品,所以虽然此次归薛万涛调遣,看到薛万涛自己被重创,残了左手,再对他发号施令,他的心中始终便不怎么尊敬。然而听到薛万涛此刻所说,他却明白薛万涛反而因这一战有了些突破,今后薛万涛恐怕会比残手之前更加的可怕。
看着有些不像是人的薛万涛,云秦将领目光微沉,先不说话,而是让身后随从展开了一张地图。
他的手指在这张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又划了一条线。
他画圈是围着薛万涛和他此刻置身的这座山峰,那条线,却是在两座山峰之间。
然后他缓缓的说道:“我们此刻在的这座山峰叫头茅峰,接着这座山峰的,叫做二茅峰。他在山林之中的踪迹到一条溪流为止,所以他必定是沿着这条溪流逃离,而且一夜应该都没有休息停留,否则就已经被我们的人追上。此刻外面的驻守军和其他的修行者已经封山,将我们这座头茅峰全部封锁,所以他此刻应该快逃到头茅峰和二茅峰的相交处,但是两峰之间,有一条峡谷,宽约数十丈,下面山涧是省城畔梁河的源头,那条峡谷高得足以摔死国士,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攀爬得过去,只有可能沿着这条峡谷而行,绕过去。”
“我按他是名受伤不重的修行者算…就算如此,以他的体力,应该也只在这个区域。”这名云秦将领伸手在地图上那条明显的黑线中段点了点,看了一眼薛万涛,接着说道。
薛万涛开始慢慢咀嚼自己的第三根手指,此刻天色已明,有曙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变得非人,变得像一头食尸鬼。
他看着那条黑线,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道:“他应该看得出这座山峰已经被封山,而且底下的人会开始慢慢往上搜山,所以他会往山中更深处而去,以寻找藏匿或者逃脱的地方…所以我们只要去这条黑线的头上等着他便是?”
“事无绝对。”云秦将领看了薛万涛一眼,皱了皱眉头,看着地图上的直线距离,道:“但大体应该如此。他要躲避一些追兵,我们过去,便应该比他会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