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谁在刺杀谁
不少百姓也已经被姜笑依那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声吸引,朝着那条街巷赶去,他们也看到了极其仓皇的狂奔着的林夕。
林夕没有时间和这些百姓致意,只是数停的时间,他就已经跃入了墙面灰白的小巷。
一眼看到抱着女子的姜笑依,林夕的心情就略微一松,然而看到那名女子胸口的鲜血,看着她越来越为无光的眼眸,他的脸色就越来越为冰寒。
他的身体陡然一震,看到了从前方巷口奔跑回来的边凌涵。
“到底怎么回事?”
一眼看到林夕,边凌涵便马上喝出了这一句。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虽然先前姜笑依说并不认识这名女子,但眼下姜笑依此刻的悲恸却告诉她,姜笑依对这名女子的感情并非那么简单。
姜笑依的那一声嚎叫和此刻的样子,也让她的心中说不出的隐痛。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名女子为什么会在她和姜笑依的眼皮底下被刺,然而她那喝问林夕的一句话刚刚出口,她也马上知道不妥,知道林夕此刻也是同样需要解释,于是她又白着脸飞快的说道:“我今日才到东港镇…姜笑依说之前看过这名女子满脸血痕,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便想追上这名女子问问清楚,但走到这条巷中,这名女子却是已然被刺。”
林夕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他已然认出了这名女子是谁。
这名女子,便是银钩坊一案案发时,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之一。
当时所有这些女子提捕房都一一详细录了口供,他也仔细的看过每一份口供,这名满脸血痕的女子名为王思敏,是鹿东陵广源镇人,按这所有女子的供词,也顺藤摸瓜牵扯出了十余名涉案官员和富商。那些涉案官员和富商也已经被定罪,明日首犯徐乘风凌迟处死只是银钩坊一案尘埃落定的序曲而已。
王思敏脸上和身上的血痕,全部都是因为性情刚烈,不肯听从银钩坊的安排而受鞭笞留下的伤痕。
林夕考虑这个世界对于女子贞洁看得无比之重,生怕这些女子就算被解救出来而无处去,所以先前也早已特地安排提捕房做好了善后工作,让杜卫青等人一一私下闻讯,开解,若是已经无法回去的,都设法安置营生。
林夕十分清楚,就如徐宁申在正武司一定有后台一般,银钩坊的涉案官员也并非只有这些,但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可以深究,此案又已经结案,又和这样一名弱女子有什么关系?
又怎么会有人陡然刺杀这名女子?
“我这不是变成了柯南?”
想到自己到东港镇上任之前,东港镇难得有一桩命案,而自己到了东港镇之后,却是走到哪里,哪里就出现生死之事,就连今日原本应该是悠闲之时,却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脸色略微有些难看的林夕便又忍不住说出了这一句“胡话”。
“柯南?”边凌涵一呆,根本不能理解林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夕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马上问道:“有没有看到刺杀她的人?”
“没有。”边凌涵咬牙摇了摇头,她方才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入了女子遇刺的小巷,但是那条小巷周遭却是都已然空无一人。
摇头的同时,她却是忍不住有些愤怒…因为此刻林夕似乎还十分平静,平时她十分欣赏林夕荣辱不惊的平静,但是此刻遇到这样的事,林夕的平静却是让她忍不住有些愤怒。
“应该还来得及。”
然而就在此时,林夕却是又轻声说了这一句,让她忍不住诧异的看着林夕的面目。
“等会再见。”
而更让她惊诧莫名,让姜笑依都忍不住霍然抬头看着他的是,林夕又说了这一句。
“回去…”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两名好友,说出了这两个字,将脑海中那一个“青色轮盘”彻底的推动。
时间回到了十停之前。
……
……
林夕和刑德荣相谈甚欢,刑德荣正在向林夕请教,如何用少量的银两定金便可以定下需要大量银两收购的当季金柚。
在大德祥这一对父子惊讶的目光之中,林夕飞快的站了起来,提起了身下当椅子坐着的木箱,负在身上。
“我有要事马上要办,可能不需要多久,请两位在这里稍待。”
声音刚刚出口,林夕便已经推开窗口轻轻的跃了出去。
他微仰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街巷,夏日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对于时间的感觉他比这世上恐怕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知道此时边凌涵和姜笑依应该在那片街巷之中看见了那名女子,而此刻那一名刺客也应该已经隐匿在那片街巷中的某处,观察着那名女子的动静,只在四停左右的时间过后,那名刺客便应该会到那条小巷之中,等着那名女子走入,完成这次刺杀。
时间对于他而言并不宽裕,但他却是并没有马上直接朝着那条小巷赶去,而是微眯着眼睛,盯着刺眼的阳光,仔细观察着那一片街巷。
几个呼吸过后,他便飞快动步,先是走入了前方不远处最近的一家专卖渔网、蓑衣和斗笠等物的小铺子。
“小林大人!”
在这家铺子老板惊喜的招呼声中,林夕却是马上对他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轻声道:“我在办案,借蓑衣和斗笠,掩饰行迹一用,稍晚一些我再过来结账。”就在这家铺子老板微微一呆,旋即反应过来,马上收声不甚荣幸般点头之时,林夕已经飞快的披上了一件蓑衣,带上了一个斗笠,走出了店门。
他飞快的绕进了一条小胡同,从这条胡同穿出,走入一条街巷时,从他身旁走过的百姓都没有发现他便是他们所喜欢和尊敬的小林大人。
林夕又走入了一条巷子,他的动作陡然加快了起来,翻上了一间房屋的屋顶,在房屋屋顶之间的一些阴影中快速行走,又攀上了一间三层的阁楼。
这间阁楼位于乌衣巷一角,是专营布匹生意的锦绣坊的楼阁,地势在这乌衣巷周围最高。
此刻这锦绣坊里有不少人在谈着生意,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飞快攀到这间楼阁顶部背阴处,在长长的蒿草间埋伏下来,飞快打开背上木箱的林夕。
只是刚刚取出木箱之中的神梨长弓,林夕的视线之中便看到了提着绣蓝的王思敏,看着她朝着他所在的乌衣巷方位走来。
片刻过后,他的视线之中也出现了姜笑依和边凌涵。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左手极其稳定的握住了神梨长弓,右手无声的捻起了一支晶钢箭。
他眼中没有了边凌涵和姜笑依,只剩下了这一名女子,他飞快的调匀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最佳的状态。
因为他已经用过了今日回到十停的能力,所以这出手一箭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失误。
然而他的眉头又是微皱,因为他看到,再过几步,这名女子就要进入那一条转数个弯就能连通至乌衣巷的窄巷,但此刻那条窄巷之中却是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难道那人竟然发现了他的行踪,取消了这次刺杀?
……
林夕心中微微惊疑着,而那名女子却是陡然快了些,走入了那条窄巷。
女子行走在窄巷之中,依旧无人出现,林夕的心中越加惊疑,但就在女子从间紧闭着的巷中木门前走过之时,其中的一扇木门却是陡然打开了。
女子微惊,转过头去。
只见那扇打开的木门之中,走出了一名赤着双脚,挽着袖子的庄稼汉子。
她便有些心不在焉的再度低下头去,但就在此时,这名庄稼汉子却是朝着她伸出了手。
林夕全然明白了。
这名刺客完成这一刺之后,只要重新关上木门,便可以直接从后门走出,只要跨出五六步,便可以走到乌衣巷旁的一条街巷上。
那条街巷上都是些茶楼和普通酒肆,谁会知道,这样的一庄稼汉子,竟然会是一名凶手?
因为时间的吻合,所以林夕没有丝毫犹豫,就在这名庄稼汉子伸出手,一步还未踏出之时,他指尖的晶钢箭便已经飞射而出,化成了一条肉眼难见的透明流光。
庄稼汉子的右手中出现了一柄三棱长刺,闪着黑沉沉的乌光,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从胸口抽出了一块黑色的油布。
在这三棱长刺刺入这名女子体内的瞬间,若是有些许血珠飞洒出来,也会被他用这块黑色油布遮挡住,不至于飞溅在他的身上。
“嗤!”
这名林夕还看不清面目的庄稼汉子听到了一丝诡异的风声,接着,他又听到了利器刺入血肉之间的响声,因为第一声声音,他已经转身,微仰头朝着后方天空看去,但他没有看到什么,只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臂陡然变得极其沉重。
一股让他半个身体麻痹的剧痛和沉重的冲击力,让他反应过来第二声响声是利器刺入他自己血肉的声音,在猛的将头转回来的瞬间,他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第三十六章 死士
深巷中,这名庄稼汉子模样的刺客凄厉的嚎叫着。
凄厉嚎叫声中,其中不可置信的震惊意味还远远大于痛苦的意味。
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刺杀这名女子,怎么会突然射来这样的一箭。
脸上有淡淡血痕的女子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庄稼汉子手中的三棱长刺和黑色油布以及突然贯穿了庄稼汉子手臂的箭矢让她根本弄不明白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乌衣巷的楼阁上,林夕于阴影处站立了起来,虽然前一箭射得十分完美,但是他知道这名庄稼汉子距离女子尚近,尚有刺杀女子的能力,所以他没有丝毫的停留,第二支晶钢箭已然从他的手指尖飞了出去。
“嗤!”
庄稼汉子听到了第二丝诡异的风声,但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右大腿上便已经再次发出了利器血肉的声音。
透明的箭矢刺穿了他的大腿,强横的力量使得他再也无法站立,噗的跪在了地上,从他大腿上透出一长截的箭尖和地面接触,给人的感觉好像这一箭将他钉在了地上。
边凌涵和姜笑依的声音从女子身后的巷口出现了。
两人听到了庄稼汉子那先前的一声凄厉嚎叫,惊决有异,便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来,一眼看到这样的景象,两人的身影却都是猛的一滞,脸上都布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神色。
边凌涵第一直觉这名庄稼汉子是这名女子所伤,然而看清这名女子的惊惶和庄稼汉子身上的箭矢、以及庄稼汉子手中的三棱长刺和黑油布,她便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背上负着的木箱。
林夕已经搭上了第三根箭矢,但却并未出手。
一柄精巧的银色折叠弓在边凌涵的手中飞快展开,对准这名庄稼汉子的同时,一根银白色的箭矢也已经搭在了弓弦上。
庄稼汉子嚎叫声停,微扬起了头。
这是一名相貌极其普通的黑面汉子,和东港镇普通的庄稼汉子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差别,看着边凌涵手中对准了自己的银色弓箭,他的苦涩的咽了口口水,然后伸出了舌头,用力的咬了下去。
边凌涵稳定的双手顿时轻颤了一下。
即便在风行者的训练之中,佟韦已经不知多少次提醒过她和林夕,眼中无论看到任何的景象,都不能影响手中弓箭的稳定,在和雷霆学院的对抗之中,她也已经见过淋漓的鲜血,然而此刻看到这名面相普通的庄稼汉子将自己的舌头如同一条肥厚的鱼片一般嚼烂,看着鲜血和破碎的血肉从他的口中涌出,她还是无法控制住由心的心悸,犯了风行者绝不能犯的过错。
黑面庄稼汉子半跪的身体朝前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遮住了自己的双手,那根三棱长刺已经被他的左手竖了起来,他一倒下,这根三棱长刺便从他的背后透了出来。
……
……
林夕从一间房屋下跳了下来。
走到了边凌涵等人的面前,站在了黑面庄稼汉子的尸首前。
“这人不是修行者。”
边凌涵的目光从黑面庄稼汉子的尸身上抬了起来,看着摘下斗笠的林夕,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手脚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应该不是修行者。”林夕点了点头,道:“但却是一名死士。”
林夕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讲什么冷笑话。
云秦的死士自然不是指死了的人,而是指有些人养着的,可以随时为他而死的门客。
“到底怎么回事?”
姜笑依看着身上也溅到了鲜血,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王思敏,转头看着林夕,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不是在和人谈事情么?”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林夕明明是在和商号谈事情,怎么会突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出现在了这条街巷里,而且还恰好阻止了这名杀手的刺杀。
“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夕无法解释,也不想随便找什么借口搪塞,所以他便也不解释,只是看了王思敏一眼,然后将黑面庄稼汉子仰面翻了过来。
他极其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这名黑面庄稼汉子的身上,但是衣内却没有任何的东西。
“你以前见过这个人没有?”一无所获的林夕站了起来,用最温和的语气看着站在一边的王思敏问道。
王思敏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林夕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入了这名黑面庄稼汉子方才走出的房屋之中。
这是一间挤在巷间的狭长平房,三间房屋之中只有两个小小的天井,所以连着的三间狭长房屋里面都是非常的黑暗。
林夕在这黑暗的房屋中走着,最靠近这侧巷子的一间是间低矮的厨房,砌着一个大灶,并无任何异样。
再往前行,中间的一间是间卧房,刚走进这间卧房,他便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
边凌涵和姜笑依都在外面等着。
此刻已经有百姓发现了这条小巷中发生了命案,因为有人认得姜笑依,所以在初始的惊慌过后,便也已经有人去通知提捕房的其他人。
“怎么样?”
看着搜查完,从内里房屋走出的林夕,两人都是低声问道。
“里面有一名老人死了,被捂在被窝里…应该是住户。”林夕看了一眼地上黑面庄稼汉子的尸身,“这是名老手,十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你是哪里人?怎么会突然有这样一名刺客来刺杀你?”边凌涵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转头看着低头站着的王思敏问道。
王思敏浑身微微颤抖,张了张口,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的来历我知道一些,等待会回提捕房再说吧。”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林夕又看了一眼姜笑依,轻声的说道。
“你知道?”
边凌涵微微的一怔,看着林夕肯定的脸色,她便也不再多问。
已经升任代提捕的杜卫青等人匆匆赶到,林夕陈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便让杜卫青等人处理现场,他和边凌涵、姜笑依、王思敏却是先行回了提捕房。
……
……
“多谢大人。”
提捕房中,看着林夕端来的一盏热茶和看着姜笑依和边凌涵先行退出到另外一间房间,王思敏咬了咬嘴唇,对着林夕深深的行了一礼。
“这是我份内事。”林夕和声道:“不必多礼。”
“在银钩坊,大人已然救了我一命,所以这次我谢大人不是因为大人救了我的命,而是因为其它。”王思敏黯然的说道:“大人想是知道银钩坊的事情对于我们这些女子而言都是心中难愈的伤疤,顾及我的自尊,所以才不在那么多人面前再问,而是带我回提捕房私下问讯。”
“不管别人如何,这银钩坊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是你的污点,正是因为你的节烈,你才被鞭挞成这副样子,而且我知道在我解救你们出来之时的那天,你晕死过去,就是因为抵死不从,绝食了许多天饿的。”林夕看着王思敏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这只能让我对你更加敬重,若是我对你心有所属的话,绝不会因为此事而不喜欢你,反而会更加珍惜。”
王思敏的呼吸霎时停顿,她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来,但看到林夕的眼神极其的真诚。
林夕的这句话对于他熟悉的那个世界来说极其平常,在很多肥皂剧里面,这样的话语比比皆是,然而这是云秦,这是一个截然不同,极其保守的世界。
她没有想到,林夕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她的性情十分刚强,即便现在她的家人都接纳不了她,认为她应该为了证明自己的贞洁英烈而不能活在这世上,她还是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流下一滴泪,她还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在东港镇过活,然而此刻,她的眼睛却是彻底的模糊。
“其实我今日这么做,不仅仅是顾全你的自尊,还是因为有我朋友姜笑依的原因在内。”让她呼吸又是停顿,身体猛的一颤的是,林夕此刻却是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林夕看着她微微一笑,尽力先不谈案件,让气氛变得缓和些,“但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出他对你有些情愫,我也看得出你对他也有好感,只是因为有银钩坊这样的经历,所以你心中才有芥蒂,才不自觉的想要躲着他。”
“若是我…我不会介意你这样的事情,但我不能完全左右别人的看法…所以我也要给他一点时间,用缓和些的方式慢慢来会比较好。”看着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的王思敏,林夕认真的说道:“对于男女情爱而言,喜欢或不喜欢,个人的品行,才是最为重要的,其余别的,都是次要的。”
“林大人。”
王思敏抬起了头,眼泪如珍珠一般,一滴滴的从她白皙而布满淡淡血痕的脸上滴落,“多谢大人…不为其他,只为大人的这番话。”
“人为自己和欣赏自己的人而活,又何必在意那些欣赏不了你的人的目光。”林夕笑了笑,道。
王思敏重重的点头。想到林夕的所作所为,这句话便让她有了更深的感触。
林夕静静的等着她止住眼泪,看着她平静下来,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他才开始展开了案卷,道:“那我们开始来看看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七章 那一个阉人
一碗盖着浇了浓汁的大肉的白米饭放在了徐乘风的面前。
除了这碗热气缭绕,看去很是可口的大肉盖饭之外,还有一碟腊鱼肉,一碗青菜,一碟白豆腐,一大碗白酒。
经过了许多天的牢狱,此刻的徐乘风已经完全没有当日的玉树临风和不可一世,他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脸和手满是污垢,比起乞丐还要落魄,而且缩在角落之中,如同暴露于街头的老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之前典狱失火之时,他以为有人来救他,然而直至火熄,也并没有人带他出去,他的期望变成了失望,又慢慢变成了绝望。
他在心中不停的咒骂着、诅咒着、恐惧着、惊疑着,嗅到饭菜的香气,等到负责典狱饭菜的老看守肖川转身将要走出这间牢房时,他终于忍受不住,冲着肖川的背影问道:“今天外面听去这么热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手提着沉重食盒的肖川脚步一顿,脸顿时布满讥讽的神色,但不等他开口回答,牢房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他抬头一望,顿时惊喜的躬身行礼,“林大人。”
听到老看守这声称呼,徐乘风还没有看清走进来的人,身体就条件反射般猛的缩紧,喉咙里却是发出了野兽喘气般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林夕对着肖川回了一礼,示意肖川随意便是,接着他便朝着关押徐乘风的铁牢前方走来。
看着自己日日夜夜诅咒的仇人施施然的出现,走到自己的面前,徐乘风喉咙里的呼吸声更重。
“刚刚听到你问今天外面听去怎么热闹。”
林夕却是淡淡的看着徐乘风,看着这名当时不可一世的世家公子,平和的说道:“那是因为银钩坊一案的判决下来了…刑司的人也于今天到了。”
微微顿了顿之后,林夕接着补充道:“东港镇周遭的百姓都是十分质朴,虽然和他们绝大多数人无关,但他们觉得这是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所以他们都在庆祝。”
徐乘风的身体猛的一僵,他抬头看着林夕,双瞳之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怨毒,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你此刻肯定想知道此案的判决结果,但因为你对我恨之入骨,所以此刻极想知道,但却不开口问我。”林夕看着徐乘风,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判的是当众千刀凌迟,明日正午行刑。”
“林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声令人听后都会夜晚做噩梦的凄厉大叫声从徐乘风的口中发出。
谁也想不到徐乘风这样瘦削的人口中竟然会发出这样惊人的音量,他的身体猛的从地跳了起来,张牙舞爪,似是要将林夕撕成碎片,但一阵金属敲击声中,他被身的镣铐拖着,却是重重的摔在了地,摔得他整个人都再次发出了极其难听的嚎叫。
林夕安静的看着厉鬼般的徐乘风,摇了摇头,道:“我不怕鬼,所以别想学贞子来吓我…而且你早就应该想明白了这样的结果…因为面若是有人想救你的话,也不会就让你在东港镇这样的小牢房关着,至少要将你调到别的监狱去。”
“而且还有马红俊的那一把火。”林夕看着徐乘风,微讽道:“那把根本不管你的火…难道还不曾把你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都烧掉?”
“林夕!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徐乘风再次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脸除了泥垢之外,糊满了涕泪。
“真可惜。”林夕同情的看着徐乘风,道:“徐宁申已被证实和千魔窟的修行者有染,而且他此刻已经畏罪潜逃,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你们徐家的所有家产都已经被罚没充公。所以你的老爹是根本帮不了你的任何忙了。”
徐乘风的声音戈然而止,他的身体僵住了,随后却是抽搐了起来,不可遏制的抽搐了起来。
“看来你也是知道千刀凌迟的真正痛苦。”
林夕看着徐乘风,缓缓的说道:“明日帮你行刑的是郡府有名的快刀葛,我仔细问过他行刑的过程,他和我说其实他的刀磨得很利,真正刀割在身,恐怕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痛苦,但大多人真正无法忍受的恐惧和痛苦是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小小的铁丝网裹紧,突出一小块一小块,然后看着自己的一片片血肉被切下来,自己的身体的变化….”
“住口!不要再说了!”林夕还没有说完,便被徐乘风的嚎叫打断。
“我想我的意志要比你坚韧一些,因为我比你更不怕死,但我想如果换了是我,我也肯定承受不了。”林夕却是没有管徐乘风的嚎哭,继续缓缓的说道:“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你免受这种痛苦的机会。”
徐乘风的声音再次戈然而止,林夕的面前,唯有沉重的赫赫喘气声。
“什么…机会?”林夕等着,徐乘风终于缓缓的说出了这四个字,他的喉咙都已经彻底哑了,身体还在微微抽搐,浑身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发出一股酸臭刺鼻的味道。
林夕看着徐乘风,重重的说道:“我要知道那个人…那个一边看别人淫乐,一边用鞭子鞭笞王思敏的人。”
在他和王思敏私下谈话之时,他已经又让提捕房的人全力去查了其余银钩坊获救女子的下落,传回来的消息是都安好。
没有人刺杀其余这些女子,这便只能说明…王思敏接触到了某个很特别的人,某个有能力拥有死士门客的人。
云秦的任何官员都明白,一名绝对忠心的死士,有时比起一名修行者还要难得得多。
而查看过王思敏先前的口供和此次交谈过后,他便发现王思敏接触过的特别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将她鞭笞得浑身血痕的人。
王思敏被掳进银钩坊的时间并不长,她虽然也吃过许多苦,但那些折磨她的人,却几乎都是银钩坊自己的人,唯有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
当时她是被绑着送入了一间隔间之中,通过这间隔间,能够看到外面一间大房的景象。
那间大房之中,便有一名富商在奸淫两名女子,而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走进隔间之后,却是一边不停的看着外面大房的景象,一面沉重的喘息着说着许多粗鲁的淫词秽语,一面不停的鞭笞她。
所以今日派出死士刺杀王思敏的人,便只有可能是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因为王思敏看过此人的体型,听到过此人的声音。
……
林夕一句话出口,便细致的看着徐乘风的表情,他看到徐乘风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但却没有马开口说话,便知道自己的判断应该便是对的,应该就是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
因为来自不同的世界,林夕的见识便远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于是他又试探般冷讽道:“难道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功能…所以他只有如此变态,靠这样来满足他无法释放的**?”
徐乘风脸的表情更加精彩。
恐怕是杂酱铺的杂酱,都没有此刻纠结在他脸的各种情绪杂乱。
林夕熟知对于一个意志已经被彻底摧毁的人而言,便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于是他又冷笑道:“怎么…不想说,想试试千刀凌迟的味道的话,那便算了。反正我也已经升任燕来镇代镇督,这件案子也已结案,跟我再无半点关系。而且我也并不想再惹一个来头恐怕极大的对手。”
说罢,他转身欲走。
“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徐乘风顿时嘶哑大叫起来。
“谁都救不了你。”林夕摇了摇头,看着徐乘风认真的说道,“但我至少可以设法给你个痛快。”
徐乘风哭号了起来,“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我也并未见过那人的面目,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有我父亲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来过银钩坊数次,每次都是从江来,进银钩坊时都是已经戴着面具…我只知道,他的身份极为尊贵…还有,我只知道,他是个阉人。”
“阉人?”听到徐乘风的前面一些话,林夕的眉头已经深深的蹙了起来,然而听到这两个字,他却是忍不住惊讶的出声。
无论是云秦还是唐藏,都没有太监这一说,宫中除了侍卫之外,其余都是用的宫女。
既然这个世界不存在太监…又怎么会有阉人?
“因为我也好奇他为什么有那种嗜好…所以我偷窥过他的更衣,他的下身被什么利器斩掉了。”徐乘风嘶哑的哭号声又响了起来。
林夕皱起了眉头,他这几个呼吸之间也想通了,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太监,但也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变成这样的残废。只是听来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线索,要找出此人必定就会又变得极其困难。不知道能否从正武司的一些负伤记录查出些什么,因为这人肯定是距离鹿东陵不远的高阶官员,王思敏听到的口音都不是外地的口音。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给我个痛快!”徐乘风接连不断的哭嚎了起来。
林夕正想得认真,随口道:“什么都不知道,还想要痛快?”
第三十八章 为你杀了他
姜笑依和边凌涵在典狱外等着,三间被烧掉的牢房正在重建,有不少工匠正在奔忙。
因为关押重刑犯的铁牢壁厚,又进深,所以徐乘风的哭嚎外面几乎听不到,这些工匠忙得井然有序,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因为拨的银两足够,所以想必用不了多时,就会有三间更牢固的牢房矗立起来。
一辆马车在典狱外停了下来。
东港镇督江问鹤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很清楚这次林夕让自己动用关系,暗中调查的有关死士的这件事,对于像他这样的低阶官员来说,恐怕危险程度还在上次拦江坝时挪用库银。
然而从马车上走下来时,他却是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惶惶不安的情绪。
这名老文官的脸上很快泛起了一丝自嘲般的苦笑。
因为他发现,自己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对林夕有了些盲目的信心。
银钩坊一案的抗法、拦江坝的挪用库银、燕来镇的越权管辖,被弹劾惑民、鹿林镇省亲遭遇的刺杀…这些事情之中的每一件,看起来都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但是林夕却是安生的渡了过来,平步青云,而那些和林夕做对的官员,却是死的死,逃的逃,连被撤职查办都似乎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对于那些郡守府之上的大员来说,八品九品的官员也只不过是他们马车车轮下的螳螂。
但他跨下马车的时候,对于林夕和无形中已经和林夕死死绑在一起的自己并没有多少担心,想着的反而是上次杀手的刺杀,揭发徐宁申和敌国修行者勾结的功劳上面还没有定论,不知道又会记下什么样的奖赏,而这次林夕若是又和某架大马车上的人物斗赢了,那林夕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嘉奖?
……
头发花白的江问鹤走进了典狱衙门,看着朝气蓬勃的姜笑依和边凌涵,他就越发对林夕有了些盲目的信心,而和两人打过招呼之后,他也没有先急着说什么,也只是安静的等着。
那一扇微掩着的牢门在三人的等待之中被推开了,林夕从中走了出来,看着等待他答案的三人,他微皱着眉头直接的说道:“我们之前猜得不错,的确是个阉人,但除了这点,徐乘风什么都不知道。”
“查得怎么样?”看着有些失望的边凌涵和神情不像以往沉静的姜笑依,林夕转过了头,看着江问鹤接着问道。
江问鹤摇了摇头,道:“按你的要求,鹿东陵七品以上有过重伤记录的官员都已经查过了,没有符合的。”
边凌涵冷笑道:“这么来说,很有可能是更高级别的官员。”
“也有可能是记录里面没有。”林夕边想边说道:“原本只有一些事关奖惩的受伤记录才会被记录在吏司相关案卷之中,而且恐怕没有人愿意公开告诉别人自己是个阉人,所以即便是在有立功的场合受了那样的伤,大多数人也不愿意报上去。从吏司记录上查也只能试试。”
“我让史秋刀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走关系查到鹿东陵之上的官员的档案。”江问鹤看着林夕探询道:“只是上面并没有过命交情的人物,要查的话,恐怕无法确保消息不走漏。”
林夕冷笑了起来,决然道:“查!为什么不查。就算查不出他来,我也要让他过得不安稳。我也要让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阉人的身份,让他记得不能暴露,连如厕更衣都要时刻担心着。”
微微一顿后,林夕用更重的语气道:“不仅要让吏司查,我还会将此件案情公开上报,让上面的官员也知道,让上面的官员也来帮助协查。”
江问鹤忍不住摇头苦笑,他知道林夕的这两句话归结出来就是哪怕你隐藏得好,我根本查不出你,但你让我不舒服,我就也让你更不舒服。
“林大人,你这样做,那人肯定会恨你恨得要死。”江问鹤看着林夕叹气道。
林夕看了江问鹤一眼,道:“我不怕,你怕么?”
“怕有什么用。”江问鹤自嘲道:“现在谁都觉得我是和林大人穿一条裤子的,就算我从现在开始称病不出,若是有人要清算林大人,我也决计逃不过去。”
“不过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总归是多安全。”林夕微微一笑,对着江问鹤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再见。”江问鹤马上站了起来,掉头就走,走的比来时还要干脆。
“这江大人倒是也很有意思。”边凌涵看着江问鹤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神色却是严肃了起来,“徐乘风还有说别的?”
林夕点了点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说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边凌涵和姜笑依有些心惊,因为他们都极少看到如此郑重其事的林夕。
“军方和敌国商人有交易。”林夕看着边凌涵和姜笑依,缓缓的解释道:“不知道是和大莽还是穴蛮…但总之军方就是和敌国商人有交易。徐乘风不知道那个阉人的真正身份,但他却在无意中听到过那个阉人和某个客商的谈话,听到有这样的交易。而且那个阉人上面应该还有主子,他只不过是一个中间主事者。”
一股凉沁沁的意味于这夏日炎热的空气中沁入边凌涵和姜笑依的心中,厅堂内一时静默下来。
虽然各方边贸一直都存在,其中可能也有不少用于战争的物资,包括军械。但这些物资和军械却必须是来路正当,或来自于民间匠师的打造,或来自于一些民间修行者和敌**方交手过来抢夺到的东西。云秦正规的制式军械虽然在一些绞杀之后,不可避免的有些流传出来,但是决不允许用于买卖交易。
尤其军方的黑市交易,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因为对于云秦人而言,最难以忍受的,便是自己国内优秀匠师打造的兵器,却砍杀在云秦自己的将士身上。
当今圣上正式登基三年时,坠星边军便出过私卖军械的黑市交易,结果那一案之中,主犯三人被满门抄斩,从犯官员一共三十六人,所有加起来三十九名涉案官员之中,有三名正三品,六名从三品,所有这些官员全部被斩了,血流成河,杀得让所有云秦官员谈及军方私卖军械都是谈虎色变,提都不敢提及。
然而此刻徐乘风的口中竟然又吐出了这样的事,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肯定那一名阉人能让徐宁申都拼命巴结,身份肯定极高,所以这次林夕让江问鹤查,都是至少从正七品开始往上查起,这样的一名权贵都只是一名中间跑堂的话,那名主事者,又是何等惊人的权贵?
那人还必定是军方的高官,因为军方对于每一批军械的去向都有着确切的记录,只有军方从上到下控制了不少官员的高层,才能将军械从这流程之中洗出来。
“徐乘风不仅知道了这件事,还知道交易的地点和时间。”
看着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的边凌涵和姜笑依,林夕静默的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所要决定的,是到底要不要管这件事。”
林夕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两人一眼,道:“因为你们也很清楚,别说将这件事报上去…就算是走漏一些风声,这件交易就会取消或者更改交易的时间或者地点,根本揪不住这背后的阉人和真正的主事者。”
“当然要管。”边凌涵没有什么犹豫,秀气的脸庞上却是挂满了寒霜,“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交易?”
姜笑依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林夕点了点头。
青鸾学院对于他们这些学生一直都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就像他们对于世家皇朝的态度一样,虽然知道应该有青鸾学院的人在暗中观察甚至守护他们,但早在离开青鸾学院之时,学院就已经说清楚,遇到任何事都要靠自己,只有在青鸾学院认为有必要和他们接触的时候,青鸾学院的人才会主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所以此刻知道这样的一件大事,又不能往外声张,就只能靠他们三个人。
至于青鸾学院会不会知道,会不会插手,那也和他们无关。
林夕早知道因为这件事有关那个阉人,两人绝对不会不管,所以他也没有任何的停顿,轻声道:“四天后晚上,龙蛇北仓洞边贸集镇。”
“快马赶过去都至少要两三天。”边凌涵皱了皱眉头,道:“我们要马上出发。”
“明天正午后我们便出发。”
林夕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这两名好友,道:“明日我要完成监斩。那些因银钩坊而失去了亲人的人们,要等着看徐乘风他们行刑。”
“死有余辜。”
边凌涵怒声道:“不过那个阉人…更该死!”
姜笑依点了点头,想到那一名脸上有淡淡血痕的倔强女子,他的心却是又没来由的一痛。
“我一定会杀了他…为了你蒙受的这些苦。”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冰冷着,心中却是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在升腾。
***
(实在抱歉....因为在外面吃晚饭,一时赶不回来更新,所以只能电话苗苗让她帮忙先发了个书评通知,让大家久等了。道歉...道歉...)
第一章 阳光照得到和照不到的地方
云秦的午时,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烈之时。
云秦人相信,在此时处决犯人,非但是真正的正大光明,将犯人所犯的罪大曝于天下,而且任何怨气和咒念阴魂在这午时烈日之下都无法存在于这世上。
午时,东港镇外官道口,如火的阳光照耀下来,照耀在行刑台上跪着的徐乘风等十一名主犯的身上。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异常光鲜,然而此刻却是面无人色,大多都已经直不起身子,瘫软在刑台上。
台下已经汇聚了无数的百姓,其中有浮尸江上,最终引起了银钩坊案发的冯泽意的年迈母亲,此时她的头发比起来东港镇认尸之前更白,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痕。除了她之外,还有许多冤死在银钩坊中的女子的家人。
周围的群众都自发的让了开来,让这些人都到了队伍的最前列,让他们看清台上这些禽兽的末路。
林夕和江问鹤、杜卫青以及现时负责典狱的路明逸出现在了台上,看到林夕的出现,冯泽意的母亲对着他跪了下来,没有出声,花白的头发又是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无声无息,前排许多人也跪了下来,对着林夕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一时之间,无数人聚集的刑台之前,竟是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刑司的一行官员坐在刑台后方的案后,看着这一暮,这些官员都有些动容,验明案犯的真身无误,待林夕等人都在刑部相关文书上签字之后,一名刑司正六品的执行官员站起了身来,高声宣读这些人查验无误,正式执行。
一名背着一个小铁盒子的佝偻灰发老人和一名明显喝了许多烈酒的铁塔般魁梧黑面大汉走上了台。
随着这名刑司官员面色一肃,厉声一声高喝:“斩!”铁塔般魁梧的黑面大汉狠狠的喷了口气,一脚踏上前去,伸出左手提起了徐乘风身旁一名瘫软在地的案犯后颈,然后猛的大吼一声,刀光一闪,手中的厚背鬼头大刀准确无误的砍入了颈椎骨节之中。
唰的一声,那名案犯的头颅颓然跳起,鲜血从脖腔之中喷射出来,溅得老远。
哗的一声,许多百姓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喝!”
刑司的这名侩子手并没有丝毫停留,第一名案犯的头颅还在台上滚动,他已经又是一刀,血光上天,又是一个头颅滚落。
随着斩首的进行,围观的百姓想着这些人的恶性,也渐渐的胆大起来,渐渐响起了喝彩之声。且这喝彩之声越来越响,使得这午时的阳光都似变得更加的火热。
徐乘风在被架出来之时,就已经瘫软在了台上,在第一名案犯的头颅落下之时,他已经直接吓得昏死了过去。
那一名背着一个小铁盒的佝偻灰发老人只是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等到其余所有案犯的头颅都被斩下,他才小心翼翼的在台上流淌的鲜血之间行进,走到了徐乘风的身后,很平静的打开了背着的小铁盒,先行取出了三根细长的银针。
在台下所有百姓的沉重呼吸声中,这名佝偻灰发老人如针灸一般,将这三根银针捻着刺入了徐乘风的头皮之中。
徐乘风骤然发出了一声呻吟,整个人猛的一震。
佝偻灰发老人闪电般在他的脊梁上一拍,原本瘫坐无力的他瞬间坐直,且整个身体一动不能动的僵直着。
看到这名刑司老侩子手如此的手段,台下顿时发出了一声震天响的喝彩声。
刑司老侩子手手中出现了一柄雪亮且极薄的小刀,划了数下,徐乘风的衣衫全部被切了下来,近乎**,一张细细的铁丝网和一大盒药膏从他的铁盒之中取了出来。
眼睛的余光之中看到这两件东西,徐乘风的整个人都似要拼命的从地上蹦起,但是他却根本不能动,连舌头都僵直,只能发出最为简单,最为含糊的喝声,听上去无比的凄惨。
他的脖子也不能动,眼光却是死死的望向了林夕的方位,充满了恐惧、绝望和愤怒、以及受骗般的神色。
林夕微微侧转了头,他并不喜欢血腥的场面,感觉到徐乘风此刻的目光,他只是冷淡的想着…虽然我答应给你痛快一些,但也并未说一开始就让你没有知觉的死去。
“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死得更为痛快一些?”
站立于他身后的边凌涵感觉到他面上现出了一丝少见的冷酷之意,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问道。
“青石耳…我们毒理课的时候学过,不算是毒药,平时吃反而有益处,但大量失血情况下,却容易使人意识麻木。”林夕轻声的回答道:“大概一百刀以后他才会麻木,我虽然答应他让他死得痛快一点,但是那些人的冤屈…这一百刀,却是不能少。”
“你还是太仁慈。”边凌涵冷哼了一声,鄙夷道:“这种人,就算真的是骗了他又如何?”
“你说的有道理。”林夕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不过我也懒得想这些…想到怎么做,便就怎么做了。”
边凌涵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想幸亏你只是因为懒,只是因为随意,并非是因为迂腐,否则恐怕今后也有得苦头吃。
细细的铁丝网紧紧的裹在了徐乘风的身上,似乎将他分割成了许多小块,一块块白皙的肌肤在网格之中凸起,徐乘风口中的恐惧呼喝声更加惊惶,但是身体却依旧无法动弹。
刑台下的百姓又爆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叫好声。
当初无数的人都亲眼见到了林夕的断案,见到了这名官家公子的骄横,此刻他越是凄惨,台下百姓胸口的恶气就出得更加的厉害,就觉得这东港镇上方的天空更加的正大光明。
“唰!”
老侩子手轻柔的挥刀,一片血肉伴随着徐乘风猛的呜的一声惨叫,从他的身上脱离了下来,如同一片削面片一般掉落在台上。
“噗!”的一声响。
徐乘风的屎尿齐流,台上一片污秽。
台下所有的百姓都是齐齐掩住了口鼻,憎恶至极的看着这名只是挨了一刀便大小便失禁的官家公子,“真臭!”有许多人不屑的叫骂出声。
林夕微微的摇了摇头,也走得更远了一些。
在远离这浑身恶臭的徐乘风时,林夕想到了在燕来江坝上嘶声力竭,最后也发不出声音而死去的九旬老人。
此次重修江坝之时,东港镇和燕来镇的不少人已经自发筹钱出款,将来会有一座老人的雕像矗立在那片他葬身的高|岗上。
人终有一死,然而有些人会流芳百世,有些人,却会遗臭万年。
……
……
午时的阳光泼洒在云秦。
然而在辽阔至极的云秦帝国版图之中,有些地方,却是阳光都无法照射得到。
比如龙蛇山脉之中的许多处地方。
比如在别处显得特别穷山恶水,但在龙蛇山脉之中显得十分平常的东兰谷。
龙蛇山脉十分的曲折,弯弯曲曲和不属于云秦帝国版图东边的大荒泽接壤,正是因为弯曲如龙蛇,如同龙蛇交缠,这条巨大的山脉才有这样的名字。
龙蛇山脉是云秦的最东端,是云秦的地盘,而大荒泽,对于云秦帝国的认知而言,是穴蛮的地盘。
因为大荒泽极大…且都是泥泞不堪的湿地和随时会将人吞噬掉的沼泽,一望无垠,即便是张院长时代的青鸾学院,也从未有修行者可以穿越过这片绵延不知道多少里的巨大沼泽地,所以不管是对于云秦、还是对于唐藏,还是对于大莽,都不知道这片大荒泽到底有多大,后面到底有什么。只知道有许许多多的穴蛮居住在这片巨大的沼泽地中。
穴是指洞穴。
蛮,是指有力、不开化。
原本云秦帝国和穴蛮相安无事,但随着云秦帝国的版图扩大,等到云秦帝国探索的脚步终于跨越过龙蛇山脉,想要将版图再次往东扩大时,云秦先驱的商队、冒险者和军队,却是发现了这种世代居住在沼泽之中的土著人。
这种土著人居住在沼泽地中一些土丘之中的湿冷地穴之中,极不开化,然而这些人却天生拥有强壮至极的体魄,这些穴蛮的体型一般要比成年的云秦人高出至少半个头,而且天生拥有超出一般人的力气。在单对单的情形下,即便是受过长时间训练的普通军人,也难以敌得过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穴蛮。
云秦帝国发现这龙蛇山脉和大荒泽之中有许多帝国所需的资源,尤其是有不少对于修行者而言有用的药物和补品,还有不少可以驯服用以军用的强大猛兽,而穴蛮却也发现了龙蛇山脉之后有不同的世界,有他们缺少的一些食物和新鲜事物。
拥有强大武力的云秦帝国想的是征服,而这些脑袋简单的穴蛮血液里流淌的就是最原始的规则,想的便是抢。
所以战争便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第二章 沉冷如铁的军人
穴蛮小看了云秦这一个新生的强大帝国的武力,所以在这数十年间付出了无数血的代价。
然而大荒泽的无数泥沼和莫名的环境使得云秦最有优势的重骑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深入泥沼之地之后,后继粮草等物资的运送也成了最大的问题。
所以这数十年间,云秦帝国和穴蛮在这片土地上僵持着。
龙蛇山脉被云秦帝国占据着,然而龙蛇山脉往东的土地,依旧属于穴蛮。
四百名身穿黑色皮甲的云秦军人的蜷伏在东兰谷低矮的灌木丛中。
因为靠近沼泽地的山林中独有的湿热,整个山林之间弥漫着浓厚的瘴雾,使得阳光都难以照射下来,使得这里整个世界都显得异常暗沉。
这群云秦军人黑色皮甲下面,还都紧缠着黑色的粗布,脸上也是包裹着黑巾,除了一双眼睛之外,身体没有任何部位直接裸露在外面,因为已经蜷伏了许久,几乎所有人的面巾都已经湿透,黑布内的肌肤上,有弯弯扭扭如蚯蚓般的汗水在流淌,许多人的身上都落满了虫豸,有些细小的虫豸甚至还是钻入了黑色粗布下面,在这些军人的身上叮咬了起来,然而这些军人的意志却是极其坚韧,完全如同死物一般,除了极其低微的呼吸声之外,却还是根本一动都不动。
最前方一名身材并不高大,但是浑身却给人一种充满惊人爆发力的将领也一动不动的蜷伏着,依靠手中的单筒鹰眼默默的观察着。
他通过单筒鹰眼看到,距离他还极远的阴暗潮湿的天地间,有数十名穴蛮正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
这些穴蛮的额头和嘴唇都极其的宽厚,赤着双足,全身的皮袍用料都极其精简,只是相当于用一些皮带子穿起了一些钢片铁片挂在身上,遮挡住了许多身体的重要部位。
即便已经看过,甚至和这些穴蛮近距离的厮杀过许多次,这名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手持鹰眼沉静观察着的边军将领还是有些难以无法理解,明明这些穴蛮平日里都是居住在地底巢穴之中,而且无论是龙蛇山脉还是大荒泽里面,有小半地方都是浓厚水汽和浓瘴笼罩,连阳光都会被遮挡大半的阴郁之地,然而那些水泽却是出产最为丰富,也是这些穴蛮的猎食之地,是他们永恒的粮仓。按理来说,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地底巢穴和这种阴郁之地活动的人的肌肤会显得异常苍白,身材也应该不会高大,如同云秦许多矿山之中的矿民。
但这些穴蛮却偏生长得十分高大,而且身上肌肤的颜色却是泛青的古铜色,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就像一块块经过雕琢的岩石堆砌在他们的身上。
似乎长时间的地底生活给这些蛮子带来的就只有他们身上挥斥不去的一种腐臭的气味,还有他们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和淡灰色的瞳孔。
这些行走在阴暗潮湿的天地间的穴蛮越来越近了,在看清楚这些穴蛮身上挂着的钢片的瞬间,这名将领的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而看清跟随在这些穴蛮身旁地上一些硕大的身影,他的眉头就顿时皱得更深。
这些穴蛮身上的挂着的甲片都是一些云秦边军的铠甲、甚至兵刃的碎片,完全不同于这些穴蛮自己打造的一些粗陋的土钢土铁,这只能说明这些穴蛮在之前恐怕已经不止一次和云秦边军交战过。
他们身旁那些跟随着他们的,拥有硕大头颅的野兽,是穴蛮蓄养的妖鳄。
这些泥沼之中身长超过数米的巨鳄性情冷血残忍,在泥水和淤泥之中动作都是极快,在平地上行走却是十分缓慢,平时走个十数里便会因为身体的沉重而导致体力耗尽,然而经过穴蛮不知用什么方法畜养过后,这些妖鳄不仅在他们身边如同猫狗般温顺,只有在他们面对敌人时才会显露出凶残的一面,而且也拥有了长途跋涉的体力。
在龙蛇边军和这些穴蛮数十年的绞杀之中,这些妖鳄也给穴蛮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有许多云秦军人便是丧生在这种妖鳄的血盆大口下,今日也必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按照云秦对于这些穴蛮的了解,随行带有这种妖鳄的,都是属于穴蛮之中的精锐,是他们之中真正的战士。
这些穴蛮战士怎么会出现在东兰谷?
虽然昨日就从侦察卫的回报之中,得知有穴蛮战士活动的踪迹,然而这名将领始终想不明白,这些穴蛮到底要做什么,到底发什么神经。
往年穴蛮只有在秋冬两季相对于他们食物比较匮乏的时候,才会有大量的穴蛮进入龙蛇山脉,然而从今年春开始,大荒泽中的穴蛮活动的频繁就已经超过了以往秋冬季时。这东兰谷位于龙蛇山脉朝着云秦版图凹陷进去的马蹄形区域之中,相当于深入云秦军方势力范围,远离穴蛮的大后方。
所以平时这种地方对于穴蛮来说就是死地,根本不太会有穴蛮想要深入这里面,翻越龙蛇山脉。
虽然心中不解,但从双方的数量对比,坚信自己这方能够以不大的代价全歼这些穴蛮的将领还是极其缓慢,极其沉稳的手势往上伸手,握拳,然后张开成五指。
握拳,对于云秦龙蛇军人而言,便是指一往无前的主动突击。
伸开五指略做停留,便是指五十步时突袭。
五十步,是很短的距离,所以看到前方将领的这个手势,后方所有沉默如铁的云秦军人更加的沉冷,更加的无声。
……
一共五十余名穴蛮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在荒草和芦苇从中前行,距离越来越近。
他们的谈笑声也已经传了过来,传入到这些埋伏不动的云秦军人的耳中。
即便不通过黄铜鹰眼,这些云秦军人也已经在草茎的缝隙之间,看到这些穴蛮掩饰般裸露在外的岩石般小腿,以及在泥地上拖曳行走,发出哗啦呼啦声音的庞大鳄鱼身躯。
在阴郁的天地之间,走在荒草和浓厚瘴雾之下的穴蛮依旧没有觉察到危险,但突然之间,没有任何绳索牵引,只是自行跟随在他们身边行走的一条巨大鳄鱼突然停顿,近乎半直立起身体,硕大的大口突然张开,合在空处,在空中发出了啪的一声空响。
这一声响声响起,其余七八条妖鳄也顿时躁动起来,身躯在泥地上猛的扭动起来。
“嗤!”
一声利啸在杂草之中凄厉的响起。
最前方的云秦将领已然持弓射出一箭,整个身体也猛的从地上跃了起来。
“攻!”
一声厉喝同时从他的口中爆发而出。
此刻聚集这些穴蛮还有近七十步,但听到他的这一声命令,呼啦一声,原本寂静的灌木林瞬间化成了一片海潮,所有沉冷的云秦黑甲军人一个个从中跃了出来。在跃出的瞬间,有近三分之一便已经持弓在手,朝着这些穴蛮发出了一箭。
无数羽箭飞行的啸鸣声响起。
战斗瞬间爆发。
“噗噗噗噗….”
无数声羽箭落入泥地和血肉之中的声音响起。
最前方十几名穴蛮的身上瞬间都各自钉了数根黑色箭矢,然而这十几名穴蛮却都没有倒下,在身上的鲜血流淌而出之时,他们都是和后方的穴蛮一起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吼叫,拔出了身上背着的长矛。
“候!”
云秦将领的身影戈然而止,发出了一声大喝。
在他这声充满铁血气息的声音脱口而出之前,后方的百名黑甲军人已经极有默契的越过那些射箭的军人,将背上背着的黑色圆盾竖了起来。
其余所有的军人也都停止了动作,以最快的速度往这些持盾军人的身后集结,尽量将自己的身影卷缩起来。
“当!”“当!”“当!”…..
一柄柄土钢打造的尖锐标枪瞬间狠狠的冲击在这些黑色圆盾的表面。
只是一轮投掷,许多圆盾就被硬生生的撞开,就有许多名黑甲军人被从缝隙间狠狠穿刺而过的标枪掀翻,钉在地上。
一轮过后,又是第二轮,接着又是第三轮!
“侯!”
然而位于最前,站在所有竖立圆盾之前的云秦将领却只是又从蒙住面目的黑布之间,发出了一声更为坚决和森冷的厉喝。
所以投掷到他面前的尖锐标枪,全部被他手中的一柄淡青色长刀扫开。
他裸露在外的明亮双眼之中,一股讥讽随着杀意正弥漫开来。
穴蛮的臂力都是极其惊人,这使得他们投掷出的尖锐标枪的杀伤范围甚至能够超过百步,云秦边军之中,有些编队之中身背数十根短矛的投掷手,其实便是在见识到穴蛮的威力之后,从穴蛮的身上学的。
但交战了数十年下来,这些穴蛮的脑袋还是和数十年前一样简单,一样愚蠢,都是在一个照面之间,这些穴蛮就会狂风暴雨般的投完身上带着的四五根长矛。
这些穴蛮的个人战力虽然都很惊人,但云秦的军人,却是也已经针对他们的这种四肢发达和不知悔改的头脑简单,制定出了针对性的战法。
“攻!”
就在最后一轮标枪投掷出来,在竖立的黑色圆盾上炸响,这名云秦将领便又发出了一声大喊。
他后方军中所有的箭手齐刷刷的站立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消耗着身上箭囊中的箭矢,与此同时,所有持盾的军人全部弃盾,铮的一片震响,一柄柄黑色边军长刀脱鞘而出,裸露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之中。
第三章 不可思议之变
www.uu234.com这些云秦军队的箭手完全不追求精准度,只追求连射的速度。
每一名穴蛮战士都相当于是半个修行者,云秦龙蛇边军在数十年前流淌在这片土地上的鲜血就证明用大量的军械消耗来对付穴蛮战士是值得的。
甚至于云秦许多精锐部队对付修行者的经验,都是在和穴蛮战士的长年对决之中积累出来的。
在恐怖的弓弦震鸣声中,黑色的箭矢在空中马上形成了密集的黑色箭雨。
站立在最前方,手持淡青色长刀的云秦将领握拳上举,开始缓慢的加速奔跑。
云秦边军在这块土地上,和穴蛮交战的数十年间,虽然死伤无数,但是绝大多数的死伤都是在穴蛮的一些突然袭击和比龙兰谷更为恶劣的地带的遭遇战之中。在百人以上规模的大战,云秦军人的数量和穴蛮的数量对比达到四比一以上的战役之中,云秦军队都是以大捷告终。
按照正武司的统计,即便是穴蛮表现最为强横,出现了一些强大战士的年份,双方整个年度伤亡的比例也都保持在一比一左右。
即便这是建立在云秦军队强大的后援支持,数倍甚至十数倍对方的箭矢等军械消耗的基础上,但这对应于成年的穴蛮可以将五六十斤的沉重兵器轻松挥舞得如同风车一样的半个修行者的战力而言,这依旧是一个极其骄人的战绩。
这也只能说明以武立国的军队在六十年不停的征战中,积累和培养出来的军人是何等的强大。
此刻这名唯有双目裸露在外的云秦将领,经验丰富到已经可以对这些空有一身武力但头脑简单到一定程度的穴蛮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的地步。
他知道在双方这样的建制对比之下,在云秦军人现身的一瞬间,这些穴蛮都会火山爆发般投掷完身上所有的土钢标枪,接着面对这样密集的箭雨,这些穴蛮将会第一时间尽量散开,将身形隐匿在草丛之中,并拼命的朝着他们扑来。
但片刻之后,这些穴蛮就会醒悟在双方这样的实力差距之下,连对云秦军队造成大的杀伤都根本做不到,所以他们就会选择最为干脆的撤退。
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些浑身散发着野蛮和暴戾气息的穴蛮的表现和他的判断完全一模一样,此刻在弓弦的剧烈嗡鸣声中,在他身后列阵的云秦箭手只求速度和覆盖范围的密集箭雨之中,所有穴蛮,包括那几条身体庞大的巨鳄都拼命的逃入了可以隐匿身影的浓密灌木丛和荒草丛中。
等十数息的时间,这些穴蛮在丢下一些尸体之后,便会开始逃窜,所以这名云秦将领没有停留在当地,而是握拳上举,开始引领着身后的四百名浑身包裹在黑布和黑甲之中的沉冷云秦军人朝着这些穴蛮快速逼近。
随着云秦军人开始保持着队列开始奔跑,穴蛮开始陷入慌乱,很多荒草地中出现了一条条往后的波浪。
“疾!”
在这些波浪开始的一瞬间,随着一声厉喝,这名云秦将领握拳的手便狠狠的朝着前方砸落了下去。
“杀!”
而随着他并不显特别激动的这一声厉喝,他身后所有的云秦军人都发出了一声冷啸,开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不惜体力的全速奔跑!
整齐推进的队列,于瞬间变成了黑色的洪流!
穴蛮战士的体力和耐力都远超于云秦精锐军人,这些云秦精锐军人这种爆发式的全速奔跑的速度优势,只能维持百步的距离。
在这种剧烈的狂奔之下,只要超过一百步,体力的下降就会让他们难以追上这些逃跑的穴蛮。
……
……
在这些云秦军人不惜体力,只能维持百步的剧烈狂奔之下,前方跑得最快的云秦军人已经可以看清前方落在后面的穴蛮的背部。
即便在这样的奔逃之中,这些穴蛮如同岩石色泽的背上也没有丝毫的汗珠,只有一些在奔跑时被荆棘和草叶割伤的血痕。
因为先前的闷热和蚊虫叮咬的燥意,因为这些穴蛮近在眼前,这些体力已经大量消耗的云秦军人反而奔跑得更快,更为迅猛。
然而就在此时,让依旧冲在最前的云秦将领突然目光剧烈的一闪,平稳的呼吸微微紊乱,转头朝着左侧望去。
前方左侧,是一大片长满高大香蒲的沼泽地。
就在他转头望去的瞬间,这一片沼泽地之中突然卷出了一阵狂风,无数的香蒲于瞬间折断,而形成这阵狂风,激断了无数香蒲的,是一根根闪着寒光的土钢长矛。
“裂!”
这名云秦将领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大叫声。
在龙蛇边军之中,单个的手势和字眼就能代表丰富的含义,没有丝毫的犹豫,这名云秦将领身后的这些军人都全部朝着前方的地上扑倒,翻滚,不管前方的地上到底是什么。
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他们十分清楚无比忠实的执行上峰的命令,将会使得他们在残酷战阵之中活下来的几率提高许多。
然而即便这名云秦将领的命令极其准确,这些精锐军人执行得无比坚决,上百根闪着寒光的土钢长矛还是瞬间穿入了无数名黑甲军人的体内,长矛刺入骨肉之中的响声和不可遏制的惨呼声连成了一片。
云秦将领依旧安然无恙,剧烈旋转着投掷向他的五六枝长矛全部被他的青色长刀震飞出去,然而看到那片香蒲从中狂吼站立的身影和第二批投出的土钢长矛,他黑色面巾下的脸色却是无人知晓的苍白了起来。
埋伏!
这些从来只知道以武力硬抗的穴蛮,什么时候竟然会使用这样狡诈的战术了?
云秦军方的教科书中…以及这龙蛇边关数十年的绞杀之中,从来没有过!
这些穴蛮即便是在黑夜之中发动突然袭击,从来也只会一窝蜂的涌上,不敌的话一窝蜂的逃窜。
从所有擒获的穴蛮来看,这些穴蛮的智商最多相当于云秦普通军人的一半,只有高武力的强者出现,从来都没有高智商的智者出现过!
阴险和战争的智慧,根本就是不存在于穴蛮血液之中的东西。
这埋伏本身的意味,比起这一瞬间的杀伤,更是让这名经验丰富的云秦将领感到惊骇。
……
原本稳操胜券,拼命追击的云秦军人,在体力大量消耗的同时,却遭遇了绝对不该有的伏击。
就在这第二批破空而至的长矛落入泥土或血肉之中时,大约是为了回应这名云秦将领的疑惑,远处的一片浓密的荒草地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一名浑身笼罩在一件绿色斗篷之中的女子。
这名女子看不见面目,距离这些云秦军人鲜血飞溅和呻吟呼喊之地尚有两百步以上的距离,然而她的身上却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名的独特气质,让这名云秦将领在这无比纷乱的战场之中,都第一眼看到了这名安静走出来的女子的存在。
这名云秦将领心中有惊涛骇浪,他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在驱使着他要冲向这名女子,但是他的意识却牢牢的控制着他的身体,令他要对所有尚且还有机会存活下来的精锐军人负责。
“退!”
他决然转身,再次发出厉喝,所有剩余的云秦军人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往后退却。
然而就在此时,所有这些云秦军人却是发现身下的土地突然颤动了起来。
就好像地震一般,原本他们已经勘察过的坚实土地突然一块块陷落了下去,十数名即便掉落下去,也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没有发出任何惊骇呼声的黑甲军人被巨大的力量撞得抛飞了起来,口中鲜血狂喷。
云秦将领的瞳孔瞬间收缩。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彻底凝固了。
一头头庞大的身躯从抛洒的泥土之中从地面拱出。
食人蜥!
这是大荒泽之中,身型还在妖鳄之上的巨型食肉蜥蜴。
即便是普通的重铠战士也根本抵挡不住这种重达千斤的猛兽的冲击,普通的箭矢也根本无法射穿这些猛兽的墨绿色坚韧厚皮。
这种巨蜥的厚皮,原本就是云秦制造绿蜥甲的原材料!
穴蛮也没有降服此种残暴巨兽的手段,然而此刻,许多即便眼见自己身周同伴的死亡还保持着沉冷的黑甲云秦军人,却是再也无法承受心中的惊骇,发出了一声声惊呼。
这些巨蜥的身上,竟然连着皮带鞍座,每条巨蜥身上,还有两名强壮的穴蛮战士,在纷乱的泥土中直起了身子来。
骑兵!
什么时候,穴蛮竟然也有骑兵的存在了?!
而且这些穴蛮骑着的,还是身型超过云秦战马数倍的食人巨蜥,而且还是隐藏在地下,断了这些云秦军人的后路!
看着这些巨蜥背上,前方一名专心抓着粗大皮带御使巨蜥的穴蛮,看着后方穴蛮手中持着的长达三米的巨型土制钢枪,云秦将领的浑身都寒到了极点,他再次转头朝着后方那名莫名的绿斗篷女子看去,然而他的视线,已经被那些返身狂涌而来的穴蛮和从一侧芦苇从中钻出的穴蛮所充斥。
阴郁的天地之间,全部都是震天的喊杀声和无比高大的身影。
第四章 荒泽上升起的明月
一名足足高出这名云秦将领一个头的穴蛮第一个冲近了他的身边。
这名穴蛮手中提着的是一柄卷了口的云秦开山巨斧。
云秦边军的重型制式武器开山巨斧刃口略微往上,便至少有一指的厚度,光是看着全部卷口的斧刃,便已知道这柄云秦开山巨斧经历过了多少战阵,砍过了多少坚韧的兵刃和铠甲。
虽然刃口已卷,但在这名穴蛮极其迅捷的挥舞下,他和云秦将领之间所有的荒草和细树全部齐刷刷的折断,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锋利到了极点。
云秦将领裸露在黑布外的双瞳似乎有些空洞,似乎被拱开地面的巨蜥骑者震慑了心神,好像都没有看到带着狂风横扫而至,足以将他拦腰斩成两截的巨斧。
然而就在这柄巨斧从他的腰间斩过之时,他的整个人却是已经站在了斧上。
他的人就站在了以极快速度斩杀在空气中的斧面上。
这名胡须结成小辫的高大穴蛮战士脸上才刚刚现出一丝错愕的表情,他手中的长刀已经斩杀在了这名穴蛮粗壮的脖子上。
无穷无尽般的猩热鲜血从这名穴蛮的脖颈中喷出,失去控制的巨斧从他的手中脱手飞出,被鲜血染成血人的云秦将领微眯着眼睛,依旧战立在巨斧斧身上,直等这柄巨斧横飞之势去尽之时,才如一片树叶般飘落,手中的长刀瞬间斩断一杆土钢长矛,并毫无停留的切断了手持断裂长矛的穴蛮的头颅。
更多炽热的鲜血喷洒在这名云秦将领的身上,糊住了他脸上蒙着的黑巾,为了让呼吸保持通畅,这名云秦将领将脸上的黑巾扯了下来。
黑巾下是一张坚毅和冷峻到了极点的脸庞,有一条如蜈蚣般的伤疤从他的左眉处延伸到颧骨处,但因为他身上百战军人的独有气质,这条伤疤非但没有让他变得难看,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就在他扯下脸上黑巾的同时,又一名穴蛮已然带着一身的泥泞从他的身后高高跃起,遮住了原本已经昏暗的天空,手中一根乌黑无光的铁棍带着呼呼的风声,朝着他的后脑猛击了下来。
至少有七八十斤分量的铁棍砸了个空,重重的砸在了泥地之中,溅起了无数细小的泥土。
这名异常冷峻的云秦将领已经飞跃了出去,脚尖重重的踩在一名迎面冲来的穴蛮的头顶,这名穴蛮脚下的皮靴发出了爆裂的声音,整个人依旧站立着,但是七窍之中却都是震出了血来,手中举着的兵刃也颓然的垂落下来。
一条巨鳄猛的跃了出来。
不知道这些穴蛮到底是用什么方式畜养,使得这些巨鳄的耐力和爆发力都有着惊人的提高。
此刻这条巨鳄沉重的身体竟完全脱离了地面,整个上身几乎直立了起来,恐怖的鳄口张开到了极致,如同空中开出了一朵巨大的食人花,等着这名云秦将领自己掉落进去。
这名云秦将领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改变,他的身体在空中猛一团身,就在团身的瞬间,他手中的长刀被他反手插入了背上的刀鞘之中,而他的双手马上毫无停留的按了下去,竟是头下脚上的按在了这条妖鳄的头上。
他的几根手指如钩,狠狠的扣入的巨鳄的两个眼睛之中。
借着一按之力,他的身体在巨鳄头颅上一个翻滚,落在了巨鳄后方的地上,他后方的巨鳄两个眼眶就已经变成了两个鲜血淋漓的血洞。
一举击瞎这条巨鳄,他的身影没有丝毫的停顿,直直的朝着龙蛇山脉的方向拼命的狂奔。
他没有管其余任何的云秦军人,就连两头食人巨蜥在他眼前咬住一名云秦军人,在那名云秦军人用绝望和哀求的目光望向他时,他也没有丝毫的停留,只是避开了巨蜥背上穴蛮骑士如电般刺落的巨大长枪,从其中一头巨蜥的腹下穿了过去,任凭两头食人巨蜥在猛一甩头之间,将那名云秦军人的身体扯成两截,热血和破碎的血肉飞洒在他的头顶。
他并非是怕死。
只是他十分清楚,就算自己停留在此处拼命,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多杀几名穴蛮,并不能挽救这里任何一名云秦军人的性命。
他有更重要的情报要传播出去,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些穴蛮的改变,骑着巨蜥的骑士…比起四百名云秦精锐军人和他的生命都要重要得多。
“退!”
即便知道撤退的命令早已下达,知道再发令也不能改变什么,但当头顶自己人的鲜血淋洒在他身上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厉吼。
两名持刀的穴蛮都没有能够将他阻挡分毫,这名云秦将领从他们身前冲过之时,挥出的长刀将他们两个人手中的刀全部震飞了出去。
只是一刀,这两名穴蛮手中长刀飞出,两颗头颅也随之飞了起来。
云秦将领的身上全部都是鲜血,但流的却全部是别人的血。
他的体力还极其旺盛,周围这些冲杀过来的穴蛮战士,还难以跟上他的速度。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却是猛然顿住,转身,抬头。
这名浑身的黑甲和黑布都在滴血,面色说不出冷峻的云秦将领,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的后方,一头狂奔而来的巨蜥遮住了天空,遮住了上面两名骑士,只有一截寒光闪烁的长枪露在外面,但这头巨蜥的头颅之上,却是跃出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高高的飞跃了起来,远远超过了巨蜥的头顶,去势还不止,直至完全穿入了上方的浓厚瘴雾之中,才又像一块陨石一样,穿破浓厚的雾气,砸落了下来。
这名微微眯起了眼睛的云秦将领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他的体内迸发而出。
他身上的所有汗水、湿气、鲜血,全部随着这一股力量的喷发,从他的身上震飞了出去,瞬间在他的身外,形成了一团绯红色的花。
他手中的青色长刀发出了耀眼至极的光亮,一条条青色的光华流淌出来,整柄长刀好像瞬间涨大了三倍。
然后,他的双手便死死的抓住了这柄长刀,如同抓住了一条彗星的尾巴,朝着上方砸落的这人横扫了出去。
一轮明月在上方砸落的人手中亮了起来,照亮了这片阴郁的天地。
青色彗尾和这轮明月在这大荒泽的天空中相遇,撞击在了一起。
天空之中,骤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云秦将领脚下的地面,突然如同波浪一般朝着四面八方翻滚了起来。
一股强劲的冲击波在空中炸开,以两人为中心,卷开了一条微型的龙卷。
断草纷飞,劲气四炸,就连那条巨蜥都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害怕的伏低了身子。
空中的明月随着风翻飞了出去,轻柔的飘落。
地上的云秦将领顽强的站立着,但随着他脚下地面翻卷之后的炸裂,他沉稳如山的身躯终于出现了一丝颤抖,接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只是一步落下,他伸手已经布满裂纹的土地便又出现了一个凹坑,震起了无数浮尘,与此同时,一口鲜血也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空中的明月收敛,落于那头巨蜥旁不远处,却是那名披着绿色斗篷的女子。
“你很强…”
披着绿色斗篷的女子在纷扬洒落的草屑之中,静静的看着云秦将领,夸赞了一声,但是却又轻轻的摇了摇头:“但你逃不出去了。”
云秦将领深深吐息,平复着体内的伤势,转头四顾。
他的眼神瞬间结冰。
周围的杀声已经近乎完全停止,他的视线之中,不再见到有站立这的黑甲云秦军人。
一名名身材高大的穴蛮,手持着各种兵刃,对准了他,层层叠叠的将他团团围在中心。
这个阴郁的天地之中,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外面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穴蛮,还有巨大的妖鳄和比妖鳄更为庞大的巨蜥。
就在此时,“喀嚓”一声金属裂响。
这名云秦将领手中的青色长刀上,骤然出现了五六条裂口,一直由刀锋蔓延到刀柄。
这名云秦将领于是无声的摇了摇头,垂下了手中的青色长刀,不再看周围,回头静静的看着这名身批绿色斗篷的女子。
身披绿色斗篷的女子身材娇小,眉目如画,手中提着一个散发着明月般色泽的圆环。
圆环上如草叶般的符文,这名云秦将领没有见过,她身上如同草叶纤维编织而成的绿色斗篷的具体材质,他也不明,更让他的眼中充斥难言意味的,是这名女子的肌肤如雪,她的瞳孔是绿色,而她遮掩在绿色斗篷之中的丝滑长发,也是如鲜嫩绿草的颜色。
“你不是穴蛮。”这名云秦将领满怀着震撼与不解,深深的看着这名眼眸如一汪春水,但是却浑身透露着可怕气息的对手,“你到底是哪里的修行者?唐藏?大莽?”
“都不是。”娇小的女子看着云秦将领,摇了摇头,点了点后方一望无垠的阴郁天地,“我来自这大荒泽后面。”
这名娇小的女子语气十分平和自然,然而传入这名云秦将领的耳中,却是如同在吟诵着一页史诗。
大荒泽的后面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云秦不知道,唐藏也不知道,大莽也不知道。
第五章 真正的原因
这名云秦将领不可能知道大荒泽的后面是什么,所以他微微失神的同时,忍不住用最直接的话问出了他心中的震惊和不解:“大荒泽的后面是什么?”
“你很强,而且能率领这样建制的云秦精锐,你的身份定然不低。”手提着明月般圆环的娇小女子没有先行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反问道:“你来自云秦哪里,在军中是什么身份?”
云秦将领目光微沉,一时沉默不语。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告诉你我的来历。”娇小女子以目光便制止了周围躁动的穴蛮,冷冷的说道。
云秦将领看了这名娇小女子的绿瞳一眼,点了点头:“云秦仙一学院郭秋冬,龙蛇军正五品游牧尉。”
娇小女子沉默了片刻,这才静静的说道:“去年临冬,你们龙蛇军深入黑水沼泽,突袭了镇古草场,那一部龙蛇军领军的将领,可是名为狄愁飞?”
云秦将领微微一怔,他恍惚觉得这名女子的出现和她此刻说的这句话有些必然的联系。
“是狄将军。”他点了点头,直觉自己正在越来越接近自己和龙蛇军一直在寻找的某个真相,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一直想知道,他们这些部族和往年相比为什么有这样的改变。”
娇小女子看着云秦将领,又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的说道,“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
云秦将领深吸了一口气,道:“愿闻其详。”
“大荒泽的后面,是绿野城。”
娇小女子转身看着后方阴郁的天地,缓缓的说道,“绿野城最早也是和你们这个世界一样的修行者建立的,但和你们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不同的是,我们崇尚自然,讲究和世间万物和谐共生,不喜征战。我们世代居住的绿野城再往东,便是无尽的东渺海,而和这大荒泽之间,也有着极其古老的山林相隔。”
“我们也不喜欢那山林和这大荒泽的环境,所以我们一直没有人到这大荒泽来…然而有一天,我们有一个喜欢游历的小女孩穿过了古老的山林,到了大荒泽里面,然后她遇到了很多居住在了地穴里的人。这些居住在地穴里的人虽然看上去很凶恶,但对她却很友善。”
“她成了他们的好朋友…对于她而言,这就像是一次人生中一次难得的旅行,因为我们终究是不喜欢这里的环境,终究还是要离开大荒泽回去的。但是你们云秦的大军突然杀入了镇古草场,杀入了这些居住在地穴里的人的居住地。大军过后,寸草不生,老幼妇孺都没有一个留下。”
“怀着好奇的眼睛从绿野城出来的小女孩也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娇小女子看着云秦将领,清冷的说道:“对于你们云秦大军而言,她恐怕是微不足道,或许你们的大军都未必注意到,在他们杀死的上千人中,有这样一名不属于你们口中‘穴蛮’的存在。但她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不同。”
“我们便有更多的人来到了大荒泽…原本我们只是想找那名指挥屠杀的狄将军复仇,然而亲身经历了这么多厮杀和生死之后,我们已然根本无法保持最为简单的爱恨,无法置身事外,我们的敌人,也从那一个指挥屠杀的将领,变成了你们云秦。”
云秦将领只是一动不动的听着,越听心却是越为冰冷。
这半年来,整个龙蛇边军乃至整个帝国都在探询龙蛇边关异变的真正原因,然而谁会想到,引起这样异变,引起无数云秦军人牺牲的,只是去年临冬镇古草场那一场大捷,只是一名云秦军方的确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小女孩?
“你们绿野城有多少人,有多少修行者?”他口中有些苦涩的看着这名娇小女子后方的茫茫天地,问道。
“绿野城对于你们云秦而言,只是一个部落。我们进入大荒泽的人也不多。”娇小女子看着云秦将领,冷冷的道:“但你们对我们一无所知,我们有你们口中‘穴蛮’的绝对信任。所以从我们到来时开始,你们便注定无法再像之前一样,可以利用你们的智慧和坚兵利甲,随意的屠戮他们。”
“屠戮?”
云秦将领冷峻的脸上泛出了一丝苦笑。
这数十年间,云秦的军队杀死了无数的穴蛮,然而始终弄不明白,这片大荒泽里面到底有多少穴蛮的存在。
而且除了少数辉煌的大捷之外,平日里双方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的厮杀,伤亡的人数比例也大多维持在一比一,每一名穴蛮倒下的同时,也都会有一名云秦军人的鲜血淋洒在这片大地上。又何来随意屠戮之说?
这些强大的修行者的出现,不仅给穴蛮提供了强有力的直接武力支持,而且还直接给这些穴蛮注入了文明,所以今后帝国和这些穴蛮的交战,将会越发的艰难。
“你很强,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对手。”娇小女子转过了身,正对着这名云秦将领,道:“我和你说这些,便是想问问你,你想不想活下去。”
听到这句,这名云秦将领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转过头,朝着被浓厚雾霭遮掩着的龙蛇山脉,朝着自己家乡的方位看了一眼,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青色长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没有任何保留的将自己体内的魂力激发到了极致,源源不断的贯入了手中的已经布满裂纹的青色长刀之中。
他的身体都发出了淡淡的荧光,手中的青色长刀,比起方才更是耀眼。
接着,他的整个人便飞腾了起来,斩出了平生最为凌厉,最为决然的一刀,斩向了前方的娇小女子。
娇小女子身上的斗篷飘舞了起来,就像一张青色的浮萍。
她手中的圆环也再次变成了一轮明月。
耀眼的青色彗尾和明月再次撞击在了一起。
娇小女子的身体如同一张犁一样往后倒退了出去,在地上犁出了一条深沟。
斩出了平时最为强大一刀依旧被挡住的云秦将领的身体被往后震飞了出去。
他手中的青色长刀碎裂成了一片片青色的光星,五六根长度惊人的长枪同时狠狠的交叉刺入了他的体内。
他眼前的天地变成了红色,然而这名出身于云秦三大学院的将领在此时却是露出了一丝自傲的微笑,骄傲的出声道:“云秦军人的心中从没有投降两字。”
娇小女子的身体终于在深深的沟壑中站稳了。
她看着被数名巨蜥骑士手中的长枪挑在空中的云秦将领,一时没有出声。
她的双手和身体也都微微颤抖着,这名云秦将领的职阶并不是她所见的对手之中最高,但是战力却是最高,这对手最后的一击,也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损伤。
一直等到这名云秦将领死去,随着长枪的拔出而落于地上的身体开始冰冷,她才对着这名云秦将领轻声的说道,“有…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这名身上的绿色斗篷也被震出了裂缝的娇小女子也不知道,就在这名云秦将领身体被五六根长枪洞穿,被挑于空中时,极远处的一处灌木丛中,有两名浑身黑甲黑布,只露出两双眼睛的军士,也第一次动了动,放下了手中的单筒鹰眼,无声的朝着那名云秦将领陨落的空中行了一个异常庄重的军礼。
然后这两名军士,极其小心而敏捷的朝着后方的山林中退去,于瞬间消失。
……
……
云秦北仓洞边贸集镇,是不法商队、亡命之徒、恶棍、试图一夜暴富的淘金者的自发聚集地。
这里唯有一个用大量雨棚搭建起来的简陋边贸市场,以及数十间错落于山坳之中的酒楼、客栈。
正因为这些不法商队、亡命之徒、恶棍可以不惜性命的将云秦所需的一些药草、香料、可以制造魂兵的独特材料,一些极受欢迎,用于装饰用的独有野兽的皮革和骨骼最有效率的送往云秦各地,所以庞大的帝国对于此种聚集地也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禁也禁不绝。
惊人的利润总是会吸引大量铤而走险的人,而且云秦帝国也需要这些铤而走险的人输入帝国的货品。
没有驻兵,因为许多不法商人都会生怕自己的一些特殊途径被帝国知晓,而且危险本来就是利益的来源。
所以这种地方,就像是一个拥有自己存在法则,独立存在于云秦版图之中的混乱小国。
在这混乱小国最西边的山坳之中,有一座老旧的酒肆。
沿着布满泥泞和牲畜粪便的狭窄碎石路,经过五六级石条台阶,便是两扇布满刀痕剑痕的厚木门,酒肆左右分别是摆放着两个石雕人偶,都是手持着刀剑的军士,但是这军士却都是丰胸翘臀的女军士,手中的石剑石刀也是斜斜指着自己的下身,看上去分外的耐人寻味。
两扇厚木门里面,酒气热气汹涌,酒肆内里足可容纳百人。
最里靠墙是一列酒柜,不少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酒柜后面放肆笑着。
有十余名身穿极其暴露的皮甲,如同女穴蛮战士一样只掩盖住自己身上一些重要部位,将大片雪白裸露在外的女子在数十名面孔酡红的大汉中间游走着。时不时有兴奋的汉子从袖子里掏出银两塞进女子胸口的皮甲之中,在女子的娇呼声中,将女子横抱起来,掀开酒肆后门的帘子,大步走向后面石屋连成的院子。
虚掩着的厚重木门再次被人推开,三名身穿青绸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
(接下来一章在晚上稍晚些时候)
第六章 下面什么都没有
在危险的地方,人总是会有超出平常的警惕心。
三名年轻人走进来时十分低调,并不显山露水,但即便是喝得半醉,将脑袋埋在衣着暴露的女子丰腴雪白的胸部中的粗狂汉子,却是都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三个不好招惹的角色。”
绝大多数面相凶悍的大汉同时在心中下了这样的论断,迅速的恢复了一息之前的常态,就似没有注意到这三人的到来,和这三名年轻人聚集较近的一些胳膊比寻常人的腿还要粗壮的大汉甚至都警惕的伏低了身子,收敛了些狂态,以免自己桌上的酒水菜汁溅射到这三个年轻人的身上。
这是北仓洞。
云秦的阳光和律法不想照耀之地,甚至一个不善的挑衅眼色,就极有可能引起一场生死斗殴的地方。
以所有在这地方行走的人的经验,越是看上去平静、弱不禁风的存在,便越是危险。
眼前的这三个年轻人虽然看上去并不十分强壮,然而身上独有一股沉稳宁静的气质,乱哄哄的空气到三人的身周,都似乎变得凝重了一些。而且这三人的身上都背着一个不小的大木箱。
加上这三名年轻人看上去背着这三个大木箱根本不吃力的样子,这便是云秦修行者最明显的标志之一。
北仓洞这种地方,修行者几乎遍地可见,从不稀奇,但谁都不会想和不明底细的修行者为敌,哪怕自己也是修行者。
三名谁都不想招惹的年轻人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斜靠在一根石柱上的陈妃容笑着走到了三名年轻人的面前。
她是这个酒肆中最为妖艳的侍女,上半身的皮甲用料极省,光滑洁白的背部全部裸露在外面,用凤仙花汁在上面绘了一个半裸的侍女图,而她本身的两个**也是有近一半袒露在皮甲外,而且被黑色的皮甲勒出了两个令人窒息的弧度,两条雪白滑腻的长腿在剪成流苏的皮裙之中若隐若现。
“三位客官,你们要些什么东西?”
这名媚态惊人的妖艳侍女的玉指在自己胸口轻轻的划着,看着三名年轻人吃吃的笑着,空气中全是飘荡着某种**裸的**,“是要酒,还是什么吃食,还是要我呢?”
说话之间,她朝前探身,似是想将自己的雪白酥胸凑到三人的鼻前,三名年轻人中最为瘦小的一人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
另外一名年轻人却是微微的一笑,道:“酒、吃的。”
“知道了,三位客官。”陈妃蓉吃吃的一笑,咬了咬红唇,识趣的转身,走到了通往厨房的一道帘子前,将帘子掀了开来,走了进去。
对着厨房里交待了一句之后,她却是接着朝前走去,走入了厨房后面的一间石屋中。
这是一间陈设舒适的小房间,十几根白烛照耀得房间十分明亮,地上全部铺着厚厚的兽皮,一面墙壁上全部都是酒架,上面放着产自云秦各地的不同种类的好酒。
一名头发枯黄,盘着道髻的五十余岁黄袍老人坐在一张软榻上,前面一个乌木墩上摆着一个小火炉,驾着一个青铜小鼎,烹煮着不知什么药物,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草药香。
“来了三个陌生面孔,都是修行者。”陈妃蓉没有什么废话,一收先前的媚态,看着这名黄发老人说道,“不像是来做什么生意,倒像是来杀人的。”
黄袍老人抬了抬头,他人干瘦,又长着一个朝天鼻,这便使得他面相不免有些丑陋凶狠。他微皱着眉头,略有些不快的轻哼道:“那也没什么稀奇。”
“若是寻常的修行者自然没有什么稀奇。”陈妃蓉咬了咬嘴唇,道:“这三个都是年轻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其中有一个是女扮男装,但还有一个男的,看了我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十分平淡,如同见得多了,不甚稀奇一般,难道也是和今日下午那人一样…下面是没有的?”
黄袍老人眉头一挑,没有说什么,却是猛的朝着陈妃蓉的身后看了过去。
陈妃蓉呆了呆,耳中骤然听到外面陡然传来许多混乱的声音,她一转身,却是也皱起了眉头,脸上全是惊异的神色。
三名年轻人中,她口中所说的那名对她的反应十分平淡的年轻人,此刻已然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掀开的门帘外的场上,另外两名年轻人一左一右背对着这间石屋站立着,和十余名呼喝着的壮汉对峙着。
黄袍老人狠狠的瞪了陈妃蓉一眼,站了起来,对着外面的那些壮汉挥了挥手。
那些壮汉不再呼喝,全部退了下去。
“年轻人,我为我的人对你们的无礼揣测而道歉。”他隐含威胁的看着这名走入了小屋的年轻人,冷冷的说道,“但我不想你们在我这里闹事。”
身穿青绸衣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我也看得出两位都是修行者,我也并不想闹事。”
“那你们想要什么?”黄袍老人冷笑道:“如果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也不会跟在她后面硬闯进来吧?”
年轻人微微一笑,冲着陈妃蓉点了点头,道:“我是看她神色有些古怪,生怕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地方,所以才想偷偷跟进来看看,只是未料到你们的人太过警醒。”
微微一顿之后,年轻人接着道:“我知道你们这间酒家是这北仓洞最老的酒家,原本只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下,知不知道‘轱辘市’是什么地方…还有,方才这位姑娘所说下午那名下面没有的,是什么意思?”
黄袍老人沉下了眼睑,冷道:“我们这家酒肆之所以能在这里这么多年,便是因为不插手这里的任何纷争。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来到北仓洞,我们并不想插手你们的任何事。”
“我们并不想闹事。”年轻人认真的看着黄袍老人,道:“但请前辈你们也不要低估我们的决心。”
微微一顿之后,年轻人看着黄袍老人道:“只要前辈你告诉我方才想知道的,我们会马上离开,而且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是从你们这里知道的消息。”
“世上没有任何不透风的墙,唯一能管住的就只有自己的嘴。”黄袍老人冷笑着看了一眼面前这名年轻人,目光又在屋外场上的两名年轻人身上扫了一眼,“我从来没有被人威胁的习惯,若是你们的决心真的难以动摇…那现在大家可以试一试,是我能将你们永远的留下来,还是你们能逼着我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出来。”
年轻人微微一笑,认真的摇了摇头,道:“前辈比我年长许多,想必比我要清楚,云秦不管这北仓洞,不是管不了,而是不想管。若是有足够重要的人或是死在了这里,不管这北仓洞在不在,前辈的这家铺子,肯定是不会在了。”
认真的说完这一句,年轻人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皮囊,将两枚金币状的东西取了出来,摊在手心,又伸出了手,尽力让黄袍老人看得清楚一些。
黄袍老人深深的吸气,这使得他的朝天鼻的鼻孔张得更大,看起来更为凶恶,然而他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长时间不语的看着林夕。
在北仓洞这种地方,和来自云秦甚至云秦之外地方的人打交道的人,眼光自然会比一般的人来得毒辣一些。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这是两名真正的云秦勋章。
除了中州皇城和修行圣地之中的一些顶尖的匠师,没有人能够在这样一小片东西将模仿出那么精细的图纹。而且将荣光放在一切之上的云秦,也从不敢有人仿冒云秦勋章。
若只是两枚军方的勋章也就算了,但他看得出,其中的一枚却是来自当今圣上的旨意嘉奖,是来自于皇城的忠勇勋章!
眼前的这名年轻人不过二十左右,这样的年纪,加上这样的两枚勋章,便足以说明这名年轻人的身份和地位。
“前辈你可以看得清楚一些。”年轻人依旧伸着手,平静的说道,“这两枚都是我的,不是别人的…先前我第一次授勋之时还不知道,直到第二次授勋时才知道,这勋章上的有些纹饰是特制的,纹理和授勋者的掌纹一致。怪不得我们的掌纹都要先拓印在吏司保存着。”
黄袍老人的目光从他手中的两枚勋章上收了回来,看着这名年轻人镇定平静的面目,沉声道:“你竟然是中州皇城的人?”
“不管我是哪里来,我想前辈肯定不值得为了几句话而冒一个天大的险。”年轻人看着黄袍老人,道:“我只是要知道我先前的那两个问题的答案,不想闹事,请前辈权衡。”
这种事情的抉择对于黄袍老人来说并不困难。
他马上摇了摇头,道:“我从未听说北仓洞有什么轱辘市,我没听过,便说明要么是不存在,要么就是某个特定的暗语。至于下午那名客人…是我手底下的一名姑娘见着他们一行有大油水,想要好好伺候他。平时这边的豪客最喜欢被她纤手一握的刺激,但她想用自己最擅长的讨好客人的方式,直接伸入他下身时,却是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接着她便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坏了我一张桌子,断了好些根骨头,估计至少要在床上躺个半年了。”
第七章 有些选择近乎疯
“自己下面没有,被人陡然发现,自然容易恼羞成怒。”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冰冷的讥讽神色,却是又看着黄袍老人和陈妃蓉道:“我只是有些不解,这人为什么还会容许你们这位姑娘一条命。因为若是换了我是下面没有的那人…恐怕至少要灭了那位姑娘的口,至少不能让你们也知道。”
陈妃蓉看着这名好看的年轻人,面色有些古怪。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有,真的有。”年轻人看着她,有些无奈的说了这一句,接着道:“那个下面没有的人,什么长相,他现在在哪里?”
“没有见过,便不知道有没有。”
陈妃蓉越来越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趣,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人很好认,面孔生得比我还白,胡子却比他的脸还长,说话声音很尖,身上带着的香囊很香。下午穿着的是一件紫红色的绸衫。要找他此刻在哪里也不难,他们一行一共有十三辆马车,而且都是四匹矮脚马拖着的那种。马车的车厢门窗都是可以全部封闭的木窗,木门。只要看他们的马车在哪里,要找到这个下面没有的,便应该不难。”
黄袍老人皱了皱眉头。这些年陈妃蓉虽然帮了他许多忙,但随着修为的增长,她却是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就如此时,他便也觉得她说得实在太多了一些。
“多谢。”
年轻人却是极为有礼的对她和黄袍老人微微躬身行礼,“既然如此,我等便不麻烦两位了,若是还有不明白之处,再来问两位。”
黄袍老人没有出声,默然的看着三名年轻人离开。
“妃蓉,你现在就帮我去告诉鬼头王他们,欠我们的银两和货物,这三天之内就一定要交出来。”当三名年轻人的背影彻底在他的眼中消失之后,这名黄袍老人没有坐下,却是面色凝重且阴沉的看着陈妃蓉,说道。
“我会马上去。”陈妃蓉同样在看着三名年轻人背影消失处,她的脸上却是露出前所未有的兴致勃勃的灿烂笑容,“不过帮你做完这件事,接下来我会去找他。”
黄袍老人霍然转身,双目炯炯的看着她,一股恐怖的气息推得这间小屋的窗纸都哗啦一响,似要裂开。
“为什么?!”他看着这名妖冶而任性,眼光中充满玩味的女子说道。
“和你要我去找鬼头王他们的理由一样。”陈妃蓉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拥有这样两枚勋章的人,恐怕至少也要七品了吧,关键在于…他这么年轻。”
“军部的勋章尚且不算什么,只要不惜命的修行者有机会都可以得到,和年龄无关,但这么年轻便得到代表皇帝意思的勋章,能够在这种年纪就能达到帝国这一层面的,除了那些大员的子弟之外,便只有一些足够让这些大员和皇城里的人都刮目相看的人。而那些大员的子弟,是不会就这样来到这种地方的,所以他必定属于后者。”陈妃蓉的目光越过了外面的场子,投向了远方,她有些唏嘘的轻声道:“你也知道,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你也明白我呆在这里,只是在等待着一些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黄袍老人冷笑,道:“既然你很清楚我让你们去找鬼头王他们,便是因为像他们这种级别的人物在这里斗起来,肯定有大事要发生,或许我们随时都要卷铺盖换地方,这样的大事,你难道都敢搀和进去?而且你是什么出身,你贴上门去,难道别人就会要你?”
陈妃蓉也笑了起来,道:“多经历些大事,人这一生才会有趣些。他不是大员的子弟,跟着他便会更有趣,而且我选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人也有趣。”
“人和人之间,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和缘分的。”她转头看着黄袍老人接着微笑着说道:“我觉得他会让我跟着。”
黄袍老人咒骂道:“陈妃蓉,你真是个疯子!”
“要安安心心在这些地方呆一辈子,数着一辈子都赚不完的银两的修行者,才是真正的疯子。”陈妃蓉笑着答道,认真的对黄袍老人说了再见,然后走出了这间小石屋。
“早走早好!不然迟早惹出大的祸事。”
黄袍老人发怒的在小石屋中跺脚,但只是片刻之后,他却是重重的叹气:“这世界还有什么比银两更加真实呢?少是少了不少祸事,但走了…也会少了不少银两。”
……
在陈妃蓉眼中显得十分特别的年轻人林夕和边凌涵、姜笑依的身影出现在了北仓洞一间客栈前方不远处的山道上。
除了那些酒肆客栈之外,这已经和龙蛇山脉十分接近的地方极其的荒凉,道路旁的乱林遮掩着他们的行迹,距离他们不远,就有此起彼伏的猿鸣声,从高处往下,甚至难以看到他们置身的这条狭窄土道。
夏季,在龙蛇山脉这一带还属于雨季,还并非是商队交易的好时候。
天色已渐暗,然而林夕的双眼却是显得越发的明亮。
他蹲了下来,地上有深深的马车车轮碾压的痕迹。
车轮深处明显比周围地面要来得潮湿,这便说明这车轮印是新的,这列马车车队才刚刚经过此处不久。
只是这样沉重的马车车队,里面装载着的到底是什么样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易?这车队是反而朝着龙蛇山脉的方向行去,脱离了北仓洞的范围,到底是要到什么地方去交易?难道就不怕遇着龙蛇的边军?
林夕心中越发惊疑着,但是他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和边凌涵、姜笑依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三人便掠入了道路旁的山林之中,沿着山道往前追踪。
车队并没有走远。
在夜色的山林之中极其小心的潜行了不到数里,林夕和边凌涵、姜笑依趴在了一片长满荒草的土丘上。
距离他们高度落差大约有一百几十步的道路上,正缓缓行着一列车队,一共十三辆。
车队越行越为缓慢,竟在距离他们直线距离约五六百米的一片荒坡前停了下来。
有马蹄声却是隐隐从对面黑魆魆的山道上传了过来。
有三名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目的骑者,从道路的那头出现,朝着完全停下的车队而行。
在到达这列车队的前方,和车队中为首的人说了几句之后,对面的山道上,却是又缓缓的行出了一列车队,也是一共十三辆,和这十三辆马车的样式、装饰竟然是完全一样。
林夕对着姜笑依和边凌涵点了点头,飞快的解下了身上背着的木箱,打了开来。
但就在此时,他却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猛的抬起了头,望向来时的荒林。
“是我。”
一个敏捷如山猫的身影显现了出来,发出了一声极其低微的声音。
“是你?”林夕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随即又极其冰冷和警惕的说道,“你来做什么?”
“云秦的大人物都有门客。”从山林中现身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皮甲的陈妃蓉又靠近了几步,轻笑着,却又像纯真至极的少女一般,很自然而纯真的道:“我想追随你,做你的门客…当然,你只要让我跟着你,要做别的什么,也是可以的。”
林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这名很难从面目判断到底多少年纪的妖冶女子,看着这名妖冶女子背上交叉负着的双剑,第一时间浮现在心头的感觉也是这名酒肆中的女侍恐怕是疯了。
想着对方的交易恐怕马上就要完成,而自己还根本这到底是什么交易一无所知,而且还根本不知道那名阉人此刻是否在这车队之中,他的眼神便越加的沉冷了些。
“你是不是想要先过去试试这两列马车里面有没有厉害的修行者?”
然而陈妃蓉却是甜甜的一笑,道:“你用不着担心,马上就会有人替你去试的。”
林夕目光闪动了一下,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陈妃蓉笑了笑,还没有说话,天地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丝异声。
这种声音,对于林夕和边凌涵来说最为熟悉不过…是羽箭飞翔于空中的破空声。
两列马车交汇在山道上。
山道旁,原先林夕注意的,也是想潜过去的一片高地密林间,一枝羽箭射了出来。
接着,便是密密麻麻如雨点般的羽箭射了出来,罩落向两列车队。
“那是些专门做黑吃黑营生的人,没有什么太过厉害的角色。又都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陈妃蓉又走近了数步,甜甜的笑着解释道:“我只是顺口告诉了他们这列马车的行踪,并随口说了这列马车里面全部都是用以做黑市生意的银两。”
“他们为什么会信你?”林夕看着箭雨笼罩中的两列车队,轻声问道。
陈妃蓉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以前从没有骗过他们。”
第八章 不该出现的修行者
咄!咄!咄!咄!
羽箭不停的扎进车厢木板,发出像战鼓般的沉闷撞击声,中箭的马匹痛苦的倒地翻滚悲鸣,晃动得整辆马车嘎吱作响。
箭矢破空声,羽箭射入木板和血肉的声音、马的悲嘶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使得那两列马车所在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林夕看着这片修罗场,微蹙着眉头轻声道:“以前从没有骗过他们,这的确是个很好的解释…但你这次为什么要骗他们?”
陈妃蓉很天真很理所当然的道:“因为我要跟着你走了啊,而且让他们去试试,对我们来说当然更加安全。”
听到她这一句中的“我们”两字,边凌涵顿时更加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好像有些不对。”就在此时,姜笑依突然凝重的轻声说道。
林夕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那片区域,他也早已感觉出有些不对。
因为那两列马车之中的人都表现得太过冷静,面对突然迸发的箭雨,从北仓洞出发至此的一列马车中人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车厢门,似乎可以肯定这些箭矢根本无法洞穿车厢壁,躲入了近乎全封闭的车厢之中。而从对面驶来的那一列车队中的人员则大多是直接躲在了车厢下方。
此刻那片密林之间已经没有羽箭再行射出,山林晃动得如同波涛一般,一条条头缠红巾的身影从山林之中呼啸着冲了出来。
两列马车所有的随行人员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四十名,这一条条头缠红巾的强徒一眼看去却至少在百名以上,然而两列马车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却都依旧没有什么反击之势,也没有逃跑之势。
“没有什么不对才不正常。”陈妃蓉也安静了下来,一双在脸上显得有些过分大的明眸一闪不闪的看着那片地方,轻声道:“敢在这种地方交易的人当然不会简单…事先又没有派出探子搜索两侧山林,便只能说明这两列马车中的人物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甚至在这里大开杀戒也不怕惊动边军的游骑兵。”
“只是这些利欲熏心,身在局中的人看不出不对…你们的对手都是这番人物,我更要跟着你了。”这最后的两句,陈妃蓉的声音极低,却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的。
林夕听到了陈妃蓉的这两句话,但他一时没有出声,眉头却是猛的跳了一下。
视线之中,那些从山林之中冲出的头缠红巾的身影,距离两列车队已经不到两百步。
就在此刻,两列车队之中,孤零零的走出了一个人。
天色已然大暗,两列车队又都没有点灯,原本林夕等人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也根本无法看清楚人的面目,但是此刻,他却是看清楚了。
因为这人的浑身,都发出了明亮的黄光。
这是一名两撇小胡子修剪得十分精细的中年男子,正因为修剪得过分精细,再加上此刻他脸上一些反而是期待般的狞笑,使得他的浑身都流散出一股阴测测的气息。
林夕和姜笑依、边凌涵的呼吸骤然停顿,好像有一桶冰水瞬间从三人的头顶直浇了下来,冷到了三人的骨头里,一时三人都是潜意识的有些不敢动弹。
那名两撇胡子修剪得过分精细的男子在几个起落之间,就以三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纵跃速度冲到了那些头缠红巾的身影面前。
都没有看清他到底是如何的动作,他正对着的两条头缠红巾的身影连惨叫都没有能发出,整个身体直接往后爆开,变成无数极其细小的血肉喷洒了出去。
一时间,所有头缠红巾的身影口中兴奋的呼喝声全部消失了,一片死寂。
这名胡子修剪得过分精细的男子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根黑色的长枪,此刻他便若无其事的丢了出去。
长枪在空中发出了异常凄厉的声音,连续洞穿了五条头缠红巾的身影,在空中带出了一条长长的血浪,这才带着最后一具尸体钉入泥土之中。
林夕的手心之中都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何等修为的修行者?!
要一瞬间击杀数名普通的武者,对于修行者来说都不难,但将武者直接打得粉碎,往后喷洒,这种力量,对于林夕而言还是根本无法想象。
“大国师!”
陈妃蓉有些紧张但十分肯定的声音在此时极轻声的响了起来,“这到底是何等的交易!…这小胡子竟然是大国师修为!”
“嗤!”“嗤!”“嗤!”“嗤!”….
远处的空中,突然又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奇异破空声。
此刻那些所有头缠红巾的身影一开始的得意和兴奋已经彻底变成了惊骇和恐惧,那名精致小胡子男人在阵中以极快的速度行走着,每一名靠近他的人都被他举手投足之间迸发出的恐怖力量打得爆成了一团团往后纷飞的血雨。
巨大的铁盾,喂毒的钩镰链锁,平时用以对付修行者的武器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所有这些头缠红巾的亡命之徒都开始丧家之犬般四散溃逃。
车队之中有六个人并排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架显得极其沉重和庞大的黑影,那一声声嗤嗤嗤连绵不断的破空声,便是从他们手中这足有半个人大小的黑影中发出来。
一名名拼命逃窜着的身影纷纷的绽开血花,重重的坠落在地。
“弩机!”
边凌涵用有些变异的声音吐出了这两个字。
林夕和姜笑依忍不住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寒意。
两人也都看出了这六个人手中的是连发弩机。
但云秦根本没有这种弩机头远远看去像是鹰头状的巨型连发弩机。
云秦的连发弩机最大的有效杀伤距离也不超过五十步,但是眼下这六人手中的连发弩机,却是明显接近了百步,和一般强弓的射程已经几乎相同。
而且从此种弩机狂风暴雨般连射的速度来看,即便是普通军士,用这种弩机,对普通修行者也能造成很大的威胁。
只是片刻的时间,一场纯粹的屠杀就已经接近尾声。
那些从密林之中冲出的亡命之徒,根本没有一人能够重新逃入到山林之中。
一名跑得最快的红巾强徒陡然之间站住了,浑身秫秫发抖。
因为他发现那名留着精致小胡子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他的前方,用讥讽的眼神阴测测的看着他,而他的身后左右,已经是一地的破碎血肉和尸身,和他一起冲出的那些人,根本连一个战立着的人都没有了。
……
林夕缓缓的合上了木箱。
那些从未在正式战场上出现过的巨型连发弩机对于他们来说还不算什么,但是一名大国师级的修行者的存在,却使得他们至少在此时根本不能有任何的动作。
这个世界的魂力修行几乎没有任何的取巧,尤其到了国士修为以上,任何灵药都不再起作用,想要提升修为,只有靠冥想修行,靠时间慢慢的累积。
而修为越高,修为的上涨便越为缓慢。
这道理极为简单,修行者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碗,如果这个碗只有平时吃饭的碗那么大,那修行每日所得的数滴水注入其中,碗中的水位自然就可以看到明显的上涨,但若是这碗变成一个池塘般大小,那不知道要多少滴水进去,才能看得到一丝动静。
以林夕等人的实力,偷袭一名大魂师尚且有胜算,但若是一名国士,便肯定不可能有成功的机会。
至于大国师….若是正面对敌的话,以林夕现在的实力,也和那些普通的武者根本没有区别,恐怕一个照面之下,也会被打得浑身粉碎。
国士便应该是在整个天下光芒万丈的人物,而大国师,则是人中蛟龙,根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陈妃蓉原本眼中的兴趣勃勃也完全消隐了,对于两列马车中的东西的强烈好奇心和一名大国师级的修行者的震慑相比,便显得实在太过羸弱。
两列马车中的人已经开始打扫那一片修罗场。
那些拖车的马匹几乎全部被一开始的箭雨射杀了,但两列马车中的人却显得并不心急,只是将这些马匹拖到了道路的一边。
“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些人的实力,你应该明白,跟着我们不会有任何的好处。”林夕沉吟了一下,转头凝然的对着伏低了身子的陈妃蓉轻声道:“你可以离开了。”
“离开?”
陈妃蓉盯着林夕明亮的眼睛,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先前和你说的是真的,我要做你的门客,做你的侍者。”
“为什么?”林夕看着陈妃蓉,道:“万事总要有个说得通的理由。”
陈妃蓉看着林夕道:“因为你那两枚勋章,因为你在这样的年纪便已经有两枚这样的勋章,这便足够值得我追随。”
林夕皱了皱眉头,道:“你错了…我并非你所想的那种大人物。”
陈妃蓉摇了摇头,“你会成为那种大人物…而且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若是你已经成为那种大人物,又怎么可能还会看得上我们。”
林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看了一眼两列车队所在的地方,想了想,又转头看着陈妃蓉,问道:“你是什么修为?”
陈妃蓉没有什么犹豫的轻声作答:“大魂师初阶。”
“若是我接下来还想试试袭击其中的一列马车,你也敢不要命的跟着我?”林夕点了点两列马车所在的地方,看着陈妃蓉问道。
第九章 妙到毫巅之计
“你的意思是等这个大国师级的修行者走了,再试试另外的一列车队?”
陈妃蓉睁大了眼睛,她第一次皱起了眉头,“和大国师级别的修行者交易的车队,有厉害修行者坐镇的几率恐怕也是极高,这样你还敢试?你也是疯了吧?”
然而她又看着边凌涵和姜笑依,很快的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笑了起来,“他想要这么做,你们非但不阻止…而且也不觉得他疯了,也想随他试的样子,你们恐怕也是疯了。”
“不过我也是疯子,疯子跟着疯子,倒真是再好不过。”她看着林夕,点了点头,“我跟你。”
“我跟你!”
她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重重的点头。
这一遍,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于她而言,这是一场豪赌,而她现在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林夕,出身不正的门客侍者,在朝堂之中最容易为人诟病,惹来攻击。”
姜笑依看着林夕,低声的说道。
林夕已经不止一次在他和边凌涵面前表现出了古怪的直觉,所以他不担心林夕有些没有理由的论断,只是陈妃蓉的出身在这里摆着,这却是和直觉无关,他是林夕的好友,所以必须出声提醒林夕。
边凌涵也是看着林夕,摇了摇头。
像她这样正统的云秦女子从心里便难接受陈妃蓉的做派以及这种在她看来很疯狂且神经质的性子,即便修行者门客十分难得,即便陈妃蓉真心是想跟随林夕做一番事业,在她看来收陈妃蓉做门客依旧不是一个好选择。
“我并不在意出身,因为所有的看法都是别人强加于我的,而我只在意自己能否得到确切的好处,自己能否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面对两名好友一个有声,一个无声的劝诫,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尤其看着姜笑依道:“我看重的只有人的品行…而这,唯有时间和事实来证明。”
姜笑依低头回味林夕话语的意思,边凌涵却是有些恼怒,道:“你总是这样,由心而发,什么都不管,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让你心中感到敬畏的东西。”
林夕拍了拍自己这名恼怒的好友的肩膀,轻声在她的耳边,认真的说道:“有,我敬畏的,便是人性…那日陈养之老人临终时的大喊,更是让我知道了人性的力量…因为让那些村民停留在山岗上的,不是我的官衔,不是我的武力,而是人性。”
“你叫林夕?”陈妃蓉没有听见林夕在边凌涵的耳边说的这句话,她只是因林夕前面一句话而再次重新深深的审视林夕,“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主上。”
这一瞬间,她的神情有些萧索,又有些激动。
她的脑海之中出现的是中州的那一座雄城,她恍然觉得,自己终于离那座雄城真正的近了一步。
只是此时天地一片漆黑,唯有林中长长短短的猿啼,没有人能够从她脸上的细微神色变化,看得出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漆黑的天空中,突然有一条好看的流星划过,似乎应了她的心愿。
……
……
所有尚且还算完整的尸身和那些马匹的尸身全部被丢到了一侧不远处的山沟里。
只消一个晚上,就会被各类野兽啃得连骨架都不完整,根本不需要多费手脚。
山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鸟毛”和八名骑者赶着一大群马赶到了马车停留处。
“鸟毛”就是那名大国师级的修行者留下的唯一活口,也是那一批红巾贼的首领,在这北仓洞一带已经很有凶名。
“是陈妃…”
在马群停下来,听到身后的利刃脱离刀鞘的声音响起之时,“鸟毛”嘶声的大叫起来。
然而他才叫出两个字,就有冰冷的刀锋切入了他的脖子,切断了他的声音。
因为手底下聚集了百来名真正刀头上舔血的武者,他自己又已经踏入了修行者的行列,所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人物,然而今日在这里,在他的头颅飞起之时,他却醒悟过来自己和真正的人物比起来,简直是跟一堆烂狗屎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些人对他这种级别的人物,压根没有丝毫的兴趣,甚至连是谁在背后挑唆谋划都没有兴趣知道。
林夕极其耐心的趴在荒草丛中,一动不动的看着这批人押着“鸟毛”赶来了他们的马匹,然后在这马群赶到车队前时,后面的一名武者就直接一刀砍掉了“鸟毛”的头颅。
这些人对生命和鲜血的冷漠程度,只能更加说明这些人的可怕,恐怕这两批人也不会想到,有人在见到了他们的可怕之后,还敢打这两列马车的主意。
两列马车中的人开始选马,从中挑选出了他们认为可用的马,套在他们的车上之后,其余的马匹便马上被这些人全部斩杀,一股股浓厚的血腥味在空中泛开。
林夕没有管其他人,他的目光始终死死的盯在那名小胡子修剪的极其精致的大国师级修行者身上。
有这样的人物出现在此处,此次能否揪出那阉人他已经不再奢望,只能试试能否知晓这两列人马的身份和到底是什么交易。
在直接斩杀了多余的马匹之后,这两列神秘的人马并没有让林夕再等待多久。
两列车马继续按照原方向前行,只是双方交换了马车。
从北仓洞出发的一行人赶着从远处山道而来的马车返回北仓洞,而从远处山道赶来了十三辆马车的大国师级修行者赶着从北仓洞出发的马车朝着他来时的山道离开。
“主上,你真想袭击这列车队试试?”
看着林夕的视线已经完全聚集在开始返回北仓洞的这列车队,陈妃蓉轻声问道。
林夕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陈妃蓉道:“到距离这里五里的地方。山道旁边不远处就有一片石林,里面错综复杂,不熟悉地形的人极容易迷路。而且里面是胆小的野猴聚集地,一有人闯进去,这些野猴受惊便会四散奔逃,会弄出不少声响,迷惑对方。若是情形不妙,从里面逃,逃脱的机会便更大。”
林夕依旧没有出声,只是没有丝毫停顿的做了一个让陈妃蓉领路的手势。
陈妃蓉甜甜一笑,退入山林,如同游鱼落水般熟练自如。
她行进的路线比林夕想象的还要完美,甚至没有惊起任何夜宿的林鸟。
……
陈妃蓉飞快的穿过了一条条山沟。
早在之前穿过这山林之中的一条条山沟时,她便想着人生便是由一条条沟坎组成的。
今日她便又跨过了一条极为重要的坎,至于这一条坎跨得正不正确,她并不知道,只是跨出来了,她的心中便觉得轻松。
在将林夕和姜笑依、边凌涵带到目的地,在略有些潮湿的荒草丛中伏下来的同时,她忍不住又抬头看起了天空。
她小时候便很喜欢看天空的星星,到现在,她便更喜欢。
因为黑夜之中没有阳光,然而这些在黑夜之中璀璨的星星,却是能够让人看到光明和希望。
非常凑巧,只是数息的时间,她就又看到了一条好看的流星,在天际划过。
她的脸上,便又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天真的笑意。
林夕在侧面看到了她脸上神色的变化,然后抬头,也看到了这一条流星消失前的最后一条尾巴,一条淡而好看的光痕。
此刻背着双剑的陈妃蓉和先前酒肆之中的那名妖冶女子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而此刻的陈妃蓉给林夕的感觉才像是真实的自己。
从她看到流星自然泛出的表情,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做疯狂事情的女子,然而她却偏偏在做一些连他都难以理解的疯狂事情。
疯狂的人做疯狂的事,便需要更疯狂的理由,跟着一个极有可能成为大人物的人,成为大人物的幕僚,这种理由在他看来根本不够,所以他心中几乎可以肯定,陈妃蓉的心中还有更为真切的甘愿做他门客的理由。
只是林夕不是一般人,他的思想和这个世界的人截然不同,即便是他深深喜欢,两情相悦的人,他也可以容许对方有一些私人的小秘密存在。
爱,对于他而言是互相喜欢,互相理解,互相珍惜,而不是占有。
和陈妃蓉对着那名黄袍老人所说的一样,人和人之间,有时的确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和缘分,正如他对陈妃蓉几乎一无所知,但却答应了让她做自己的门客,而此刻陈妃蓉看到流星那一丝自然流露的纯真笑容,便让他决定容许她保留着自己的秘密。
......
车队的车轮声隐隐从山道上传了过来。
“主上,你有什么计划?”已经等得似乎快要睡着的陈妃蓉转过头,问又开始打开木箱的林夕。
林夕看了她一眼,道:“你和姜笑依直接先冲下去。我和边凌涵先在这里策应。”
陈妃蓉愣了愣,对着林夕竖了竖大拇指,“主上,你这个计划真是天衣无缝,真是妙到毫巅。”
林夕也没有料到她这样的反应,笑了笑,道:“那你冲不冲?”
陈妃蓉点了点没有发出异议的姜笑依,“他都冲..我为什么不冲?”
林夕的脸上却没有了笑意,极其认真:“等下我让你们冲,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马车旁。”
第十章 流星、蝴蝶、剑
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马车旁。
尽可能的先打破一架马车,看看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夕根本没有什么计划,完全就是蛮干,只有这两点交待。
姜笑依不知道林夕到底有什么把持,但是他对林夕有信心,他清楚林夕做事起来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冷静,之前他便不由得想过,像林夕这样心境平静到如此程度的人,万一真正的发起疯来,会是何等的可怕。
而且他更为清楚,林夕绝对不会拿朋友的性命当儿戏。
所以他只是用心的记着林夕的这两点交待,他只是静静的调息着,让自己体内流动的那一股燥意和杀意略微平静下来。
他的心中也有着冲下去将这些马车掀翻,看看那名阉人在不在其中的理由。林夕也知道他心中的这个理由,只是他以为林夕不知道。
陈妃蓉也静静的调息着,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事情太怪必有妖。
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越多,便越有理由。靠近龙蛇山脉的北仓洞这边的星星虽然明亮,但她却从未有看到过流星,但是今日她却看到了两颗,今日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和以往不同,所以她此刻的心中反而有些期待,想要看看林夕到底会祭出什么妖艳的手段。
车队越来越近,依旧在黑夜之中行进,没有点灯。
但是他们所有人看到,第二辆马车上的一个人,长长的胡子飘荡在微风中,胡子的确比脸还长。
“你到底是谁?”
林夕平静的看着那个人,心中淡淡的如是想着,缓慢而稳定的抽出了一枝黑金破甲箭。
“我要杀了你。”姜笑依看着那人的胡子,手脚略微有些冰冷,心中的一股杀意却是无法遏制。
“应该就是那个下面没有的人。”陈妃蓉轻声的赞叹,“这胡子打理起来可是有些麻烦。”
林夕忍不住讥讽道:“一个太监,能长什么胡子…越是下面没有,就越想掩饰,才越是贴这么长的胡子。”
“下面没有,就长不出胡子?你怎么知道?”陈妃蓉有些惊讶的看着林夕,“太监是什么意思?”
林夕看了陈妃蓉一眼,没有解释,只是看着这列车队,看着那名长长的胡子在微风中飘荡,还看不清面目的人。
车队越来越近,一直到了四人的正下方。
林夕对着自己说了声开始,然后无比决然的对着姜笑依和陈妃蓉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
姜笑依和陈妃蓉顿时如同两头猎豹一般,纵跃了下去。
马车上的人听到了破空声和草木折断的声音,看到了两条以无比决然的态势,狂掠而来的身影。
车队再次停了下来。
长长的胡子在微风中飘荡的人从停下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两个燃烧着的火折子突然从姜笑依和陈妃蓉的手中丢了出来,丢向了这人。
在这一瞬的火光亮起之时,依旧隐匿于高坡上荒草丛中的林夕和边凌涵也看清了这人的衣着和面目。
这人披着黑色丝绸制成的披风,披风内的轻薄绸衫是紫红色的。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文士方帽,正中间嵌着一方没有任何杂色的祖母绿。
他的五官让林夕第一时间联想到张学友,但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到肌肤中青色的血管。他的胡子柔顺而长,看上去很美。
两个磷火火折子掉在了地上,火光跳动,明灭不定。
姜笑依左手的一截乌沉的棍子和右手的一截短矛拼接在了一起,瞬间变成了一柄长枪。
嗤的一声轻响,陈妃蓉拔出了背上的一柄剑。
剑身是银色,细长,就如同一条流星的光痕。
此刻就连林夕都看不到,她的脸上,也已经戴上了一个银色的面具,显得异常的冷酷。
两个人的脚步重重的踏在湿润的泥地上,湿润的泥土竟然被跺得形成了一团团的浪花般形状。
“杀!”
姜笑依发出了一声如雷般的厉吼,充满怒火的目光,牢牢锁死了这名胡子很长,极阴柔的白面男子。
明灭火光中的阴柔长须男子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他只是用戏谑般的冷淡目光,看着怒吼扑至的姜笑依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银面黑甲刺客。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爆发出了如此一声让他都有些诧异的仇恨杀意吼声的姜笑依,却是骤然改变了行进方位,竟然没有扑向他,而是朝着其中的一辆马车车厢掠了过去。
只是他依旧没有动,脸上的五官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一名安静伫立在一辆马车旁的略微佝偻的黑影,却是突然动了,一动便是咚的一声闷响,直接跃过了三辆马车车厢,到了姜笑依和那辆姜笑依扑向的马车车厢中间的半空中。
也就在此时,林夕和边凌涵同时松开手指,一枝黑金破甲箭和一枝晶钢箭同时朝着那名阴柔长须男子射去。
阴柔长须男子突然微微仰起了头,戏谑的冷淡目光陡然变得十分愤怒。
因为这一息之间,他看出,那一枝带着极其凌厉的下旋之时,因速度极快而带出了一条条涡流的黑色沉重箭矢,瞄准的目标是他的下身!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在火光之中同样显得苍白的手指发出了光,如同变成了一柄小剑,往前斩去。
黑金破甲箭横飞了出去。
被他这一指划得横飞了出去。
无比坚韧,可以洞穿钢甲的笔直箭身,被扫飞出去的同时,已经折弯得如同弯月,彻底的废了。
但就在此时,他却是猛的退了一步,喉咙上出现了一点亮光和血光。
一枝透明的箭矢,从他的身前掉落了下来。
他的喉咙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伤口,鲜血正沿着他白皙的脖子流淌下来,他的整个身体也瞬间剧烈的颤抖起来,并非因为痛苦和伤势,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只是通过那黑金破甲箭的来势,他便已判断出射箭的修行者修行远不如自己,但对方却不是一名,而是两名修行者箭手…即便是两名,对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因为这名箭手的修为和他也依旧相距甚远,然而就是这样两名箭手,却是硬生生的将他伤到了。
……
边凌涵的浑身也瞬间冰冷。
她和林夕配合的这一箭堪称完美,她手中的“银苍狼”折弓力量比林夕的神梨略小,所以两枝同时出手的箭自然有了些许的前后时间差,这使得她射出的晶钢箭完全隐匿在了林夕出手的黑金破甲箭的风声之中。
银苍狼折弓的威力比起边军的制式强弓要强出太多,晶钢箭的洞穿力也比起一般的箭矢要强许多,即便是在这种上下落差不到百步的高度,利用坠月手法射出的这箭,威力也足以彻底洞穿中阶大魂师的身体。
然而这名一指便扫飞林夕黑金破甲箭的阴柔长须男子,咽喉上只是出现了一条小小的伤口,而且这还是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魂力并未完全布体的情况下。
所以他是国士,一名国士级的修行者!
唯有行省中的大员,才有可能有这样的修为!
“走!”
然而她身边的林夕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发出了一声低喝,便已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神梨长弓,掠了下去。
就在此时,脚踏大地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直接越过了三辆马车的黑影,一手已经重重的落在了姜笑依抖开的枪花上。
姜笑依刺出的这一枪,抖出了十数个枪头的虚影,如同一条出洞的毒蛟,空中到处都是嘶嘶的声音,然而这一条黑影的手却是以一种看上去很慢,却又无比恐怖的态势准确无比的拍中了姜笑依这柄长枪的枪身。
“喀嚓”一声。
姜笑依这柄长枪直接从螺纹连接处断成了两截。
姜笑依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惊骇的神色。
这条看上去缓慢的黑影,这一瞬间给他的感觉却是一座急冲而来的大山。
他的手中有鲜血飞洒出来,他的虎口全部震裂了,两截断枪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他的身体也被这股恐怖的力量震得往后倒翻出去。
横亘在马车车厢之前,一掌拍断了姜笑依长枪的黑影一步跨出,便到了倒翻出去的姜笑依身前,然后他一拳朝着姜笑依的身体击了出去,拳风在空中发出了惊涛拍岸的声音。
但他这一拳却并未落在姜笑依的身上,因为就在此时,一条耀眼的银色流星,已经从侧面刺向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他的拳头收了回来。
他的背上负着一条布条包裹着的长形的兵刃。
他抓住了这件兵刃。
包裹住兵刃的布条全部炸开成为飞舞的碎片,一柄好像鲜血凝成的长刀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条血虹,从他背后翻转,斩在了距离他的脖子只有数寸的银色长剑上。
陈妃蓉的银色面具之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她的银色长剑光华瞬间黯淡,荡开一边。
这条黑影手中的血虹依旧斩向姜笑依,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看上去根本无人可以阻止。
但陈妃蓉还有一柄剑。
她左手魂力滚滚而出,拔出了这柄剑。
她和这名修行者之间的狭小空间之中,绽放出了一团耀眼的紫色剑光,就像升腾起了一只翩翩飞舞的紫色蝴蝶。
第十一章 魔!
她有两柄剑。
而且这柄发出耀眼紫色光华的长剑,威力还远在先前那一柄银色细长的长剑之上。
实质性的紫色光华如火焰在剑身飘散在空气之中,如蝴蝶般片片飞舞。
这柄紫色的剑,依旧直刺这条黑影的颈部大动脉。
黑影手中如鲜血般红润的长刀略改行进的方位,朝着她的头颅横斩而至。
然而她手中的长剑根本不改去势,银白面具下的眼中反而现出了一些疯狂的神色。
她原本不是疯狂的人,然而却一直在做疯狂之事。
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铁血气息,似乎永远都不会让步的黑影微微抬头,第一次正视这名脸戴银白色面具的森冷对手。
这条黑影也不怕死,但眼下的场合,却不值得他为之拼命。
所以他选择了让步。
他的左手发出了晶润的黄光,在锋利的剑锋将要接触在他的脖子上时,他的左手却是反手,手背击打在了这柄紫剑的剑身上。
“啪!”
空中蓦然一声爆响。
他的手背上出现了一条血痕,而陈妃蓉却是身体一沉,接着他手背一击之势,朝着前方翻滚了出去。“你去另外一辆马车。”一声清冽的声音,也从她的口中发了出来。
这句话,是对姜笑依说的。
……
阴柔长须男子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微微的仰着头看着乱草纷飞的山坡,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捂住了自己有些流血的咽喉,冷冷的看着狂冲下来的林夕和边凌涵。
他等着这两人来送死。
但是骤然,他的眼神又出离愤怒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极低又极尖利的尖叫:“我会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因为他看到冲下来的林夕和边凌涵竟然是没有管他,竟然是直接冲向了那条手背上出现了一条血痕的黑影。
一箭射他下身,一箭射伤了他的咽喉,此时这两人的行为,更是让他感到被忽视。
他无法忍受这种忽视。
在这一声极低的尖叫声中,他手中染血的洁白手帕被抛飞到了空中,他的脚尖在地上连点,朝着林夕和边凌涵猛掠而去,因速度太快,甚至拖出了些微的残影,而他身上的黑色披风,更是被他带起的劲风在空中拖得笔直,发出猎猎的声响。
十余条黑影朝着奔向另外一辆马车的姜笑依围了上去,手持鲜血般红润长刀的修行者已然腾空而起。
他连转身都没有转身,足尖一点之下,脚下的土地一震,他的整个身体便如同违反了自然界的规律一般,以一种在别人的眼中轻飘飘的姿态往后飘飞了出去,直接飘飞到了刚刚站起的陈妃蓉的头顶上方空中。
然后,他手中的长刀毫无花巧的从上往下劈了下来,如一条血瀑泻地。
陈妃蓉的眼前一片红色。
这一刀毫无花巧,但时机掌控却是到了极致,她根本来不及发力靠身影躲闪,所以她右手的银色长剑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当”的一声轻响,这银色长剑直接被震落下来,根本无法抵挡这当头而下的一刀,但陈妃蓉左手的紫色长剑也已迎了上去,“当!”就在这柄紫色长剑和鲜血长刀相交的瞬间,一道淡青色的剑光已经从她的身后升腾而起。
林夕从她的身后高高跃起,也是一剑朝着这名修行者的头顶斩了下来。
这名修行者的左手却也在此时伸了出来。
林夕也遭遇了和姜笑依一样的结果。
他手中的淡青色长剑随着手中的鲜血一齐飞了出去,他的整个身体也往后飞了出去。
下方的陈妃蓉往后倒退了一步,银色面具的口中,却是沁出了一缕鲜血。
手持鲜血般长刀的修行者往后飘落了下去。
只是一击,他便击飞了林夕的长剑,硬生生的震伤了陈妃蓉。
“马车!”
但就在林夕手中长剑脱手,倒飞而出的同时,林夕却是发出了一声无比坚定的冷喝!
他这句话,是对着边凌涵说的。
这名手持血红长刀的修行者实力还远在陈妃蓉之上,不是高阶大魂师修为,便也有可能是国士修为!
这样的人,也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在这里。
无论是那名长须阴柔男子,还是这人,只要有一个人在这里,他们就根本不可能有丝毫获胜的机会。
但他原本也没有奢望可以击杀这些人,只是想要依靠他独特的能力,知道这名长须阴柔男子的身份,他们到底做的是什么样的交易。
……
在冲下来之时,林夕早已经和边凌涵说好,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马车车厢。
此刻听到林夕的这一声无比坚定的冷喝,边凌涵更加不惜一切的飞跃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最近的马车车厢撞了过去。
没有人能够理解林夕的想法和计划。
姜笑依和陈妃蓉不能,她也不能。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和阴柔长须男子,更是不能。
要是人都死了,临死前就算看得到车厢里的东西,又能做什么?
难道这批修行者…只是一批死士,这附近的山林之中,还有修行者在隐匿观察着?
因为想不到,所以防范便更难。
“蓬!”
就在林夕重重落地的瞬间,边凌涵已经重重的撞在了马车车厢上。
她双手握着一柄短剑,短剑深深的没入了车厢壁中,但是她猛力一挥之间,竟然是被大手钳住了一般,难以划动。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白。
这马车车厢的内壁,竟然是嵌着厚钢板!
阴柔长须男子已然距离她不过数步。
但就在这时,这名阴柔长须男子却是又微微的仰起了头。
真的还有其他修行者?
他看到不知何时,就在距离他这列马车不远处的黑夜之中,突然如鬼魅一般冒出了一条并不高大的身影。
一条黑光从这条连他都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鬼魅般黑影身前射出,到了他的面前。
这名陡然冒出来的黑影和这条黑光都让他觉得有些古怪,所以他的手中出现了兵刃。
一根洁白的如意散发着一股磅礴的气息,敲中了这条黑光。
这条黑光啪的一声崩散,随后,更深更浓,让他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便将他笼罩在内。
这一条黑光,竟然是一个古怪的,瞬间释放出极浓黑尘的琉璃弹丸。
……
林夕和陈妃蓉都没有看到这名陡然冒出,不属于他们的修行者。
因为就在这一条黑光朝着阴柔长须男子打开之时,手持血色长刀的修行者已经又一步跨了出来,一刀斩了下来。
先前的一刀即便有着林夕的干扰,便已经将陈妃蓉震伤,但面对这一刀,陈妃蓉却是并没有退让。
她体内的魂力不计后果的源源贯入手中的双剑,她手中银色长剑和紫色长剑再次化成了流星和蝴蝶,交叉向上,迎住了这一刀。
就在刀剑相交的瞬间,她的银色面具嘴角又有些鲜血流了出来,但她却是依旧没有后退,双剑反而是发出了尖锐刺耳至极的摩擦声,硬生生的锁住了对方的血色长刀。“去!”与此同时,她对着林夕发出了一声决然至极的厉喝。
林夕的眼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边凌涵所在那马车车厢的车窗上。
但就在此时,爆开的黑尘瞬间扩散,更为浓厚的黑夜将他笼罩在内。
几乎是身体的直觉,林夕闭上了双目,连呼吸都屏住,整个人腾空跳了起来,按照一息之前的记忆,双脚在前,狠狠的凌空蹬向那马车的车窗。
“啪!”
马车车窗被蹬开了,林夕也并未像他熟悉的一些电影场景般破窗而入,而是被反冲力震的重重跌落在地,在跌落的瞬间,他听到往内的车窗敲打在了沉重金铁上的声音。
在背部接触实地的瞬间,林夕感到有狂风刮过,眼前有光亮亮起。
于是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睁开了眼。
他顿时呆住。
阴柔长须男子的手中擎着一面红色的长旗,在他的魂力激荡之下,这面红色长旗表面火云般的符文中都冒出着真实的火焰。
他手中的白色如意已然收起,胸口却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伤,一团血晕也正在他的绸衫上不断的扩大。
那名鬼魅般出现的修行者已经靠得更近了些,藏身在一辆马车的阴影之中。
这一刻的时间有些凝滞。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马车中的东西所吸引。
一尊带着黑色披风的金属铠甲如同一尊魔神一般盘坐在车厢之中。
黑色金属表面的古朴宝蓝色符文即便没有魂力的贯注,也在散发着流动的光芒,就像有宝蓝色的血液在这尊铠甲之中流淌。
这尊铠甲是全封闭的,就连眼部都是两块白色透明的水晶封住,使得这尊铠甲本身就更像一尊活物。
全封闭的铠甲头盔上还有一条条发辫,全部都是一条条宝蓝色的利刃。
手臂、肘部、膝部、腿部…全部都有飞翼状的利刃。
充满肌肉和骨骼状质感的铠甲前胸上,还有一个这个世界的黑色文字图:“魔!”
天魔重铠!
这是来自天下另外一个修行圣地,连青鸾宫都要保持一定敬畏的炼狱山的天魔重铠!
林夕见过的铠甲并不多,但是在青鸾兵殿的之中,这件铠甲却是占据着一个显赫的位置。
云秦的修行方法虽然正统,但对于兵刃和符文的研究,却一直大大领先于唐藏和大莽,云秦修行者的魂兵和铠甲,一直也都占据着优势。
但大莽的炼狱山,也有两种强大的铠甲,“夜魔”和“天魔”。
“夜魔”和云秦边军中的主战重铠“青王”的制造难度估计相差无几,因为两者都在战场屡屡出现。两者贯注魂力后的力量和铠甲防御程度也都相差无几,但夜魔铠的本身重量却是要比青王重铠轻盈近四分之一,这便意味着更敏捷的动作和更少的魂力消耗,穿这种铠甲对战可以更加持久。
而天魔重铠,却是十分稀少。
因为这本身便是炼狱山的精英弟子,巅峰大魂师以上修为,才有可能得到,魂力强度才有可能御使的强大铠甲!
这种只有炼狱山的大匠师才能制造的铠甲,根本不是银两所能买得到的!
林夕因这车厢中交易的东西而震惊到呆住,而他眼光的余光扫到那名手持鲜血长刀的修行者,借着此时的火光,第一次真正看清那名修行者的面目,他更是忍不住张开了口,一时却是惊讶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