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慨然
“……安德烈,就我个人而言,我乐于祝福你们能够成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夏尔这最后加上的话,让安德烈原本紧绷起来的脸慢慢又舒展了开来,他潇洒地挥了挥手,露出了笑容,“谢谢,我会把你的祝福带回俄国的,夏尔。”
虽然两个人原本的争吵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因为安德烈刚才提到了他们想要弑杀君主的缘故,房间里面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尤其是玛丽,虽然她这些年来也见过了不少世面,但是现在还是没有从震惊当中走出来,毕竟沙皇在如今欧洲人的眼里都是**的象征,握有绝对权力的君主,而安德烈却把他的生死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这实在有些让她震惊。
更何况,她是跟着芙兰一起去过皇村的,亲眼见识过俄罗斯宫廷的排场和沙皇陛下的威风,所以这种反差感也就愈发强烈。
而夏尔,因为心事重重,所以也同样没有说话,所以这种异常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哎,我说,你们怎么突然都这样?”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安德烈又笑了笑,“我又没叫你们来帮我们动手,你们慌什么啊?”
“我倒是没有慌,只是觉得意外。”夏尔摇了摇头,也微笑了起来,“您父亲所的力量出乎了我的预料。”
“严格来说并不是单独我父亲的力量,而是我们整个党派、整个团体的力量。”安德烈小声解释,“实际上,不仅仅我父亲一位贵族希望能够让俄罗斯摆脱**的桎梏,走出历史所积累的罪孽,走向一个更加自由繁荣的未来,哪怕代价是失去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拥有的特权。”
“高尚的理想。”夏尔简短地评价了一句,不过却也并不显得动容。
“确实挺高尚的,至少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安德烈又笑了起来,这下似乎又多了些无奈,“我父亲那代人见过最荣耀的光彩,所以气魄远大,我这样的一代人就只知道醉生梦死了……不过没办法,谁叫他是我父亲呢,我只能去帮助他实现他的梦想。”
顿了一顿之后,他仿佛感叹了起来,“哎,我的父亲,一辈子都在做这个梦,他宁可为这个梦赌上一切,不到最后摊牌他是不可能停歇的,而这场赌局太至关重要了,需要他投入身边的每一分力量……我是他的儿子,我理所当然必须成为这种力量的一部分。”
他突然的剖白,听上去如此情真意切,就连玛丽这种心肠挺硬的人,此刻都不禁有些动容。
她和自己的家庭关系很不好,此时甚至已经走到了决裂的程度,可是内心当中反而羡慕那些和家人感情羁绊十分浓烈的人,安德烈的这种表现,正好也就打动了她。
“安德烈,没想到原来你还是这么有气概的人。”最后,她低声说,“好吧,我也祝福你们成功。”
“谢谢您,亲爱的女士。嗯,我深信我们会成功的,我的父亲已经为此谋划了很多年了,甚至从我还没出生开始就在谋划着这一切了。”安德烈向玛丽微微躬了躬身表示感激,然后抬头看向了夏尔,“夏尔,你刚才不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吗?具体的时间我是无法告诉你的,不过大致的时间倒是可以……我们准备在明年的春天动手。”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夏尔不动声色地问。
“在冬天的时候,战事会变得越发艰难,因为前线的消耗比如付出更大的成本才会运到。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政府会更加无以为继,而且只能将更多部队派往克里米亚前线,这就会让首都变得更加空虚。”安德烈倒也不想隐瞒,直接就说了出来,“而我们正好就可以趁着这个艰难的冬天联系我们的整个组织,并且让他们做好准备……禁卫军里面有我们大批的同情者,只要时机成熟,并且得到足够可靠的领导,他们就可以做出大事来。”
接着,他又目光炯炯地看着夏尔,“所以,夏尔,你明白战争继续持续下去,对我们有多么重要了吧?只有继续战争,政府的力量才会更加虚弱,民众才会更加怨声载道,而首都也会随之变得更加空虚,而到了初春之后,就是我们整个组织发动行动的时候了,如果运气足够垂青我父亲的话,我们应该能够一举成功,至少可以带走沙皇陛下的性命。”
夏尔低下了头来,仔细思考着对方的话。
显然,如同安德烈所说的那样,他的父亲别祖霍夫伯爵,已经为了发动这场叛乱潜心谋划了很多很多年,而且身边还有不少同情者和同党。这位伯爵如此有钱,而且头脑也很不错,那么几十年的积累下来,肯定会积攒起可观的力量,而且肯定也为此做出了缜密的准备。
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更加不择手段,甚至还愿意引狼入室,帮助那些入侵俄国的英法联军,以便削弱沙皇政府的威望和实力,这种冷酷无情的决断力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行力,着实有些惊人。
他虽然只见过伯爵一次,但是心里却对这位伯爵十分佩服,深知他不可小觑,如果他真的发动了自己蓄谋已久的叛乱的话,也许,还真的有可能成功。
突然之间,他想了起来,在原本世界的历史上,一直都有克里米亚战争之中尼古拉一世沙皇因为深感战局无望而服毒自尽的传言,也许这一次,在自己这个穿越者所身处的新的历史线上,这位沙皇仍旧有可能死于非命?
如果这样的话,其实倒也不错。夏尔在心里冷笑。
“安德烈,我理解你的话了,不得不说,您的父亲确实远见卓识,而且手段非凡。”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夏尔叹了口气,“不过,安德烈,你得承认,不管是什么样缜密的计划,都有失败的可能性,而且这件事如此重大,不得不考虑失败的可怕后果……”
“对你来说能有什么可怕后果呢?”安德烈笑着反问,“无疑,我们这些人有可能要被吊死,但是我们吊死了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损失?我们的行动,不管能不能真的成功,至少会让俄国变得更加混乱,这种混乱可以让你们从中牟利,你们可以以更高的姿态和俄国和谈,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如果失败了的话,你会死。”夏尔耸了耸肩,“安德烈,其实这事你也不用这么上心,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对什么民权、自由之类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你纯粹就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浪荡子,比起彼得堡或者什么战场来,巴黎更适合你!你浪荡得连法国人都佩服,所以……”
“夏尔,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损我了。”安德烈苦笑了起来。
“别打岔!”夏尔加重了语气,“所以,既然这样的话,你干嘛要这么投入呢?你最应该出现的地方,是巴黎那些欢场,你最应该留在身边的人,是阿尔贝这群浪荡朋友……何苦要把自己的生命放在这么危险的事情上冒险呢?你难道真的愿意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去送命吗?作为朋友,我劝一下你,不要再把自己放进这样的漩涡里面了,你回去复命之后,就赶紧回法国来吧,只要有我在,什么人也不可能把你送上绞架的。”
“夏尔,既然你还当我是朋友,那就请再也不用说这种话了,这是羞辱!”安德烈加大了音量,大声喊了出来,“你在劝我逃离我的父亲……逃离养育我这么多年的父亲,如果我会做这种事,那我和禽兽还有什么区别?我虽然不是成器的人,但是至少我不想做一个禽兽!所以,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就不要再多说了,给我我想要的东西,然后祝福我吧!”
安德烈虽然嘴上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但是心里却也是相当感动的,因为身为帝国的大臣,夏尔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有政治上的宣示,如果真的事情到了最恶劣的地步的话,这种话会让他承担政治上的责任的,因为自己那时候将肯定是沙皇欲得之而后快的通缉犯。
也就是说,他肯为自己冒政治风险。
但是,正因为知道对方的好意,所以他必须斩钉截铁地拒绝掉,只有这样才对两个人最好。
“好吧,好吧。”夏尔黯然垂下了视线。“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勉强你了,只能祝福你好运。我会……会想办法拖延和谈的。”
这确实是实话,对俄国的和平谈判是皇帝陛下亲自主导的,他没办法中断或者改变,但是以他的地位和影响力,找一点借口拖延几个月还是容易得很,只要不断地让法国政府提高报价就可以了。
“好的,夏尔,谢谢你的帮助!”安德烈重重地拍了一下夏尔的肩膀,显得十分感动,“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更加安心了,一切都在按我父亲的计划行事。”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看着欢呼雀跃的安德烈,夏尔再问。
而这次,安德烈却突然犹豫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如果是私人问题的话,我能帮就会帮的。”夏尔马上追加了一句,“谁叫我们已经这么多年交情了呢?”
“如果这样的话……我想……我想请问一下,你愿意不愿意接收我的几个侄子侄女?”安德烈小心翼翼地问,“我和我的兄弟们必须追随父亲,但是他的孙辈们是无辜的,这些孩子不应该承担生命的风险,我想要为他们寻求一些庇护。”
说罢,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了夏尔,“我知道,对你这么多要求,会显得让我有些不知道进退,但是……唯独这个,是我个人的请求,我想请你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答应我。”
“没问题,安德烈,这点小事不用说得这么郑重其事。”还没有等安德烈的话落音,夏尔就直接点了点头,“我连你都愿意庇护,更何况是几个小孩子?你回国之后马上就安排把,尽快把他们送到法国来,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他们来到了法国,那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他们,更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他们当成要挟你们的工具。”
“这真是……太感激你了……”安德烈眼中出现了点点的泪光,握住了夏尔的手,“朋友,只要我们成功了,给你多少回报都行。”
接着,他慨然抬起头来,然后笑了出来,“好了,我不想停留太久,晚饭就不吃了,再见。”
“再见。”
夏尔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第二百四十章 预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安德烈-别祖霍夫在和夏尔短暂交流之后,马上就离开了这座乡间别墅,消失在了隐秘的幽暗世界当中,仿佛从未来过一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虽然夏尔给他安排了完全合法的身份,基本上他可以在法国畅通无阻,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不想在法国多呆,离开法国之后他将会以最快赶往俄国,把他和夏尔达成的默契转告给他的父亲大人。
别祖霍夫伯爵最关心的就是这场战争能不能继续持续下去,因为这攸关于他的计划能不能成功,而这个问题上,夏尔的保证将会给他们最大的宽慰。
至于伯爵的孙子孙女们的事情,是安德烈在和夏尔交流之后临时起意提起来的,伯爵事前根本就没有这个计划,因为那时候他当然不敢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夏尔身上。
不过,安德烈在和夏尔会面之后却对夏尔极有信心,他和夏尔已经交往了很多年了,深知对方虽然大事上坚持原则不会做出让步,但是却也很乐意给朋友们一些惠而不费的帮助,而将自己的侄子侄女交给他来保护,是最能够让安德烈放心下来的安排,他也准备以同样的理由去说服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已经将自己的全部心血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宏大的事业里面了,无暇再顾及其他,而安德烈却没有这么投入,他虽然自己乐于追随父亲冒生命危险,却还是想要给自己的侄子侄女们一些庇护。
而在他离开之后,夏尔和玛丽许久都沉默不语,他们都陷入到了沉思当中,虽然理由各不相同。
当座钟轻轻敲响了午夜的钟声时,玛丽终于开口了。
“上帝啊,先生,他们会成功吗?”
“谁知道呢。”夏尔平静地回答。“也许会也许不会。”
“难道您不觉得震惊吗……这是弑君啊!”玛丽显然还是有些魂不守舍,“不管怎么说,别祖霍夫伯爵都是一个大叛贼。暴民想要弑君还可以理解,身为贵族,却想要弑君,这真是让人……太震惊了。”
玛丽当然知道,在古代,经常有贵族弑君的事件发生,可是大革命的历史给她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她难以接受连贵族居然都有类似的图谋。
“有意思……此时此刻,几万俄国人在克里米亚半岛上悄无声息地死去,没人在乎他们,而一个俄罗斯人可能会死,你却吓得如此魂不附体!”夏尔忍不住笑了出来,“在他们对我们来说,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当然有些不同了,在克里米亚死去的是士兵,而那可是一位君王!”玛丽有些着急了,“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的话,整个欧洲都会地动山摇吧?”
“这个,应该会的,甚至我认为,哪怕他们没成功,只要有这么一次政变,整个欧洲都会愕然失色。”夏尔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做出相应的准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毫无疑问,别祖霍夫伯爵想要发动的是兵变,而且是在国都、在皇宫发动的兵变,对象还是沙皇,那么不管他成功不成功,他一定会造成巨大的影响,甚至可能让俄国的政府直接瘫痪,整个欧洲也会震惊于这个大新闻当中当然,这对夏尔和正在和俄罗斯帝国交战的法兰西帝国来说是绝对有利的局面。
“那么,您希望他们成功吗?”玛丽抬起头来看着夏尔,似乎想要寻根问底,“或者说,您认为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大吗?”
夏尔没有回答,他刚才考虑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先生……?”玛丽低声追问。
“你希望他们成功吗,玛丽?”夏尔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反问。
“我……我不知道。”玛丽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从感情上来说我难以接受一位贵族对自己的君主拔刀相向,但是……我也但心安德烈他们,如果不成功的话,他们都会死的啊!所以……这么一想的话,还是最好成功吧。您……您怎么看呢?”
“以伯爵几十年的经营,和他苦心孤诣所创造的局面,也许他真的能够成功地发起政变,并且送他的陛下去见上帝……”夏尔不紧不慢地说,“但是,我敢肯定,他的梦想却不会随之而轻易实现。”
“什么意思?”玛丽有些奇怪。
“也许他可以真的杀掉沙皇,可是他不是在政变,他是在革命,亲爱的玛丽。”夏尔平静地跟他解释,“而对革命来说,砍下君王的脑袋,永远只是一个起点而已,离终点还远得很,因为罗曼诺夫家族还在,沙皇死了还有太子,太子死了还有其他人……整个沙皇体制的支持者们也还在,他们会仅仅因为一个沙皇的死,而默然接受别祖霍夫伯爵想要给俄国带来的一切吗?”
“会内战?”玛丽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许在别祖霍夫伯爵成功之后,就会发生内战,就好像我们法兰西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这确实是十分符合逻辑的推论,因为虽然沙皇一死,整个沙皇阵营必将陷入一种群龙无首的混乱处境当中,然而这个处境肯定将会是短暂的,利益严重受损的他们一定会发动手中的一切资源来进行反扑,而俄罗斯确实又存在着强大的保守势力的土壤,所以这种反扑肯定会十分剧烈。
伯爵顶多是利用这一个短暂的混乱时期尽量给自己的团体争取更多的资源和更有利的战略态势,然后来和自己的敌人们进行内战,而不可能完全避免内战。
听完了夏尔的解释之后,玛丽默然无语。
法国那腥风血雨的二十年,给整个国家留下了太多伤痕和梦魇,哪怕现在大革命已经结束了半个世纪以上,那些伤痕也依旧留在所有人的心里,而一听到这样的梦魇将会降临到俄国人头上的时候,玛丽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她知道,这也许代表着血流成河的未来。
“上帝保佑他们吧,这些可怜人!”她禁不住感叹,“既然您已经预料到这个地步了,那您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一个国家如果陷入到那样的境地,我又能做什么呢?无论是阻止还是推动,都不是我这样的外国人能做的,我能做的只是静观,然后根据形势判断自己应该怎么做而已。”夏尔颇为阴郁地说,“谁也不知道内战能够持续多久,也许用不了几个月,别祖霍夫伯爵就会被送上绞架。伯爵确实是个很伟大的人,在精神上十分高尚,而且富有真正的同情心,愿意为自己的理想去付出一切……但是,亲爱的,想要改变世界,仅仅做到这个还不够,远远不够的……再美好的理想也不得不经受鲜血的考验。”
很明显,打内战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情,不管别祖霍夫伯爵怎么苦心孤诣,怎么富可敌国,最终他会发现,他必须做一些极端的举动才能够让自己的理想以及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
为了筹集军费,为了打击敌对势力的权力,为了将他创造的政权延续下去,他最后就会发现,他需要公安委员会,强制没收贵族地产,发行指券,废除宗教特权,没收教会财产,甚至遍地的断头台……也许这些事情很残酷,是他从未想到过的残酷,但是为了让他想要的革命持续下去,那就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因为不这么做他一定会死,他的理想一定会被火焰所吞噬。
身为贵族、身为知识分子的别祖霍夫伯爵,对人类的理想充满慈悲和美好愿望的伯爵,真的能够做出这么决绝的行为吗?真的能够狠到这个地步吗?真的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吗?
夏尔对此深感怀疑。
安德烈的慨然举动,给了他很大的震动,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认同对方、或者说认同别祖霍夫伯爵所谋划的一切。
再美好的理想,活不下去的话也只是空谈。
所以他才会出言说要庇护安德烈,因为他对他们的前景实在是太悲观了。
“宁可……宁可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也要这么做吗?他肯定是想过这一切的吧……”仔细咀嚼了夏尔的话之后,玛丽更加有些不寒而栗了,“这些人真是可怕!”
“只有可怕的人才会干成大事,而夸夸其谈的理想家们只能一辈子困守在书斋里面。”夏尔叹了口气,“玛丽,别这么说他,有时候为了扫清多少年来的阴霾,必须付出些什么东西的,就算今天别祖霍夫伯爵不让俄罗斯流血,某天他们还是必须流血。”
“我不太明白您的逻辑……不过,好吧,我已经明白这一切了,”玛丽老老实实地回答,“请您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为您的命令是从,我不会干扰他们的计划的,不过,难道您不担心他们做的太成功了吗?如果他们真的把沙皇弑杀了,然后……然后将俄国拖入到了内战当中,那么谁还能够给法国带来和约呢?”
“如果那样的话,就不需要什么和约了。”夏尔冷静地说,“我们安然退兵,然后静静地观赏延续持续十年以上的腥风血雨吧。”
很显然,只要伯爵这么一闹,俄国必将会为此失血,而急于镇压伯爵叛乱的保守派们一定会急于跟英法联军求和,并且答应苛刻的条件。
如果别祖霍夫伯爵快速失败,那么重新稳固下来的沙皇政府就会执行这些条件,让英法大赚一笔。
如果别祖霍夫伯爵真的成功了,那么他也必将会让俄国陷入到很长一段时间的内战和衰弱当中,俄罗斯虽然无法兑现和约,但是也将会长期置身于欧洲之外,至少这笔军费也没算白花。
“所以,不管怎么做,我们已经处于必然得利的位置上了。”玛丽终于明白这一切了,“好吧……那我们就袖手旁观吧,祝愿上帝早日终结这一切噩梦。”
“这一切,终究会终结的。”夏尔轻轻点了点头,“会在强有力的手下终结,一双带血的手会将俄国拖入到一个新时代,也许姓别祖霍夫,也许依旧姓罗曼诺夫……”
虽然他很不看好伯爵的事业,不过,在内心的深处,他还有一丝隐隐的希望,希望那位曾经在巴黎呆过许多年,亲眼见证过大革命和拿破仑的别祖霍夫伯爵,还记得自己见证过的一切,在美好的理想之外也能够找到现实。
如果他真能够成功,他就将成为改变整个世界历史走向的人,就像自己一样……
玛丽静静地看着夏尔,也只是在这种沉思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大臣才会显得如此专注。
“如果某天,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我会帮助您这么做的。”玛丽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难得的娇羞,“可是我不会是出于什么理想,我只想维护您,维护我们所得到的一切……还有我们的孩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要塞
在凝重的夜色当中,夏尔和玛丽私下里探讨了一下他们对俄罗斯帝国未来局势发展的看法,以及别祖霍夫伯爵发动叛乱并且获得成功的可能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虽然对伯爵的成功并不太乐观,不过他并不是忧心忡忡,因为这位伯爵和他并没有太密切的关系,他反而带着一种静观其变的冷漠态度,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并且相机采取对法兰西帝国或者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别祖霍夫伯爵请求夏尔不要让法国和俄罗斯帝国这么快缔结和约,而对夏尔来说,既然已经得知到了这样的情报,那么此刻,以法兰西帝国的利益来说,静观其变也是最好的结果,没有必要着急先谈个结果,反正只要俄国内乱,不管怎么样都能拿到更多的好处。
同样,不管法国内部开始怎么判断新的形势,至少在此刻,克里米亚半岛上的这两方军队,正如同别祖霍夫伯爵所希望的那样,依旧限于惨烈的激战当中,三个国家的军人们依旧流血不止,用他们的生命为他们的祖国作为祭奠。
现在,在这个偏远的半岛上,已经是来到了初冬的时节了,原本生机勃勃的荒原现在已经被黄褐色的枯草所覆盖,北风在四处呼啸,让每个人都心生寒意,扫过之处,到处都是萧瑟的回音。
在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外围北侧,因为地势隆起的处处丘陵,被阻挡的风发出了更为猛烈的呼啸,刮得四周的军人们都脸上生疼。
在要塞的内外,现在布满了英法俄三国的士兵,他们已经为了这场战争浴血奋战了半年多了,他们互相厮杀,投入了无数的生命,也让这个原本不起眼的要塞渐渐地成为了全世界所有大型报刊上的标题栏的常客。
在这些丘陵上,守军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就修筑了一些棱堡工事,而在棱堡的下方,布满了早已建好或者最近新建的堑壕,因为地势的缘故,这些棱堡群可以互为犄角,相互提供火力掩护,而沟通在一起的堑壕,更加让这些堡垒可以配合无间。
堡垒,堑壕,再加上战斗意志顽强的守军,足以构成一个让敌军望而生畏的防御体系,而这个防御体系,最近一两个月来已经让法**人们吃够了苦头。
就在俄军的防御体系对面,也同样布满了一些临时修筑的堑壕和工事,这些工事都是攻城的法军在几个月时间里面慢慢修筑的,虽然战事当中他们蒙受了巨大的牺牲,并且守军顽强地使用炮火试图摧毁它们,但是这些堑壕仍旧一天天地向前延伸,似乎坚定不移地想要将这座要塞吞入到自己的口中。
而此时,身为旅长的吕西安-勒弗莱尔上校正身处在前沿的一段堑壕当中,正拿着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面的一切情景。
他一直都是一个受人爱戴的长官,体恤自己的下属并且严格地训练着他们,而在来到了克里米亚之后,因为在历次战役当中所立下的功勋,以及特雷维尔元帅可以的提携,他已经享誉全军的战斗英雄,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法军的希望之星之一,就连国内报纸都屡屡报道他的事迹,以便鼓舞那些因为战事连绵而心生厌倦的后方居民们。
不过,即使已经被赞誉和仰慕所堆满,吕西安却依旧没有因此变得骄傲和目中无人,相反,在经历了这么多次血战之后,他已经见够了战争的可怕后果,因而只想着谨慎一些,以便让部下少流一些血。
可是,即使抱有这种想法,他也知道,流血牺牲依旧是战争的主旋律。
眼下,又一个大规模流血牺牲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就在几天后,英法联军将会对这个可恶的要塞发动新一轮的大规模攻势,打算一举摧毁守军的战斗意志,攻陷这座要塞,至少也要吞下面前的这座,打开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北大门。
经过了长时间远在异国他乡的战斗之后,不光是后方的民众产生了厌倦和烦闷的情绪,就连前线的官兵们也开始变得厌倦和焦躁起来,他们一心只想要早日攻陷已经慢慢变成了俄**队象征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以便早点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于是,在这种心理的催动下,短短时间里面,英法联军就发动了一次规模浩大的攻势,投入了大量兵力和炮火,试图拿下这座要塞。
然而,结果却事与愿违,在这些攻势当中,虽然联军的官兵们都十分勇敢,但是仍旧被守军依靠攻势和同样的勇敢精神所击退,进展寥寥,只是让两方军人流了更多血而已。
经过了一轮轮的厮杀之后,对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围攻,已经变成了一种愤怒和憎恨的宣泄,两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非要在这里见个分晓才行。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吕西安虽然痛心,但也只能一次次地派出自己的部队协同其他友军部队发动进攻,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尽量部署好自己的行动,让自己的部下们能够有尽量多的人全身而退虽然其实这很难做到。
今天又是一个大阴天,天空阴沉得吓人,寒风刺骨,以至于即使吕西安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外套也能感受到那种俄罗斯冬天的威力。
可想而知,等到了深冬之后,冬天的可怕威力将会更加增强,最后变成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让每个人都为之畏服颤抖。
在这种威力下,几十年前,一支更加伟大的皇帝所率领的一支更为庞大的法**队,曾经铩羽而归,把自己的帝国葬送在了俄罗斯辽阔的荒原之上……
吕西安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自己带有危险意义的思绪,牢牢地把视线集中在面前的要塞上,在地图上,俄军的防线由卡兰亭湾到要塞里面的内港,再经由内港到基连湾入口处,成半圆形围绕着城市。
而基连湾是由一条深谷形成的不大的海湾,海湾边的深谷塞瓦斯托波尔停一直远远地伸向联军兵营所在的台地,这条山谷的许多高地就构成了俄军的主要防线,其中最高的一个高由于居高临下而成为俄军整个右翼的关键阵地阵地。
这些高地下面的狭窄道路下,完全处在俄军炮台和内港里面停泊的一些军舰的炮火射程内,这些重型武器进一步加强了要塞的防御体系,并将它打造成了令人生畏的可怕地带。
在棱堡和山谷之间两端堑壕的夹道当中,这一段小道是进攻前线的必经之路,那里自然也是伤亡最为惨重的地方,在之前的进攻当中,英法联军对那里发动了几次强力的冲击,两**队在这里浴血奋战,许许多多的士兵就将自己的生命留在了这里,可是却一无所获。
因为激烈的战斗以及密集的炮火,所以这些士兵们的死状都千奇百怪,死于白刃战的士兵们尸体算是最为完好,而那些被子弹和弹片击杀的士兵身上则布满了可怕的伤口,有些不幸的死者甚至已经四分五裂,残肢散落在了这片荒原之上。
同时,更为令人不安的是,因为处于激烈火力的覆盖范围之内,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收敛死者的遗体,这些曾经充满了热情和梦想的青年人们,就这样躺在了夹道中间,再也没有了任何希望可言。
如果是盛夏的季节,或者如果是炎热的阿尔及利亚,这样堆积的死尸可能会带来可怕的瘟疫,也会带来令人几乎无法忍受的恶臭,所幸这里是克里米亚,而且已经进入到了秋冬季节,所以这些可怜的死者们并没有马上腐烂,而是慢慢地干枯,然后慢慢地化为了泥土的一部分。
这些形状诡异的干尸,和慢慢解体的衣物粘合在了一起,花花绿绿的军服和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简直变成了一团贴在地上的怪物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即使已经见惯了战争,当镜片当中出现这样一堆花花绿绿的干尸之后,吕西安仍旧皱紧了眉头,这一切确实足够可怕了。
可是他没有时间为这些可怜人悲伤,下一次的攻势很快就又要开始,过的不久肯定又将会有不少他的部下,会永远长眠在那片土地上,同样和这些不幸者一样化为泥土的一部分。
“长官,元帅命令您的所有部队必须在明天就好相应的准备,然后随时待命,等待发动进攻。”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吕西安旁边响了起来,既礼貌又不失年轻人的热情,“请您尽快完成部署。”
吕西安放下了望远镜,然后回过了头来看向了这个年轻人。“好的,请你回禀元帅吧,我们的所有部队都将在明天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听候他的进攻命令。”
“好,我会马上回禀元帅的!”年轻人双腿并拢向吕西安致敬,然后以欢畅的语气回答,他并没有听出吕西安语气里面所隐藏的一丝忧虑和沉重,“长官,您的部队这次将会是主攻的部队之一,元帅阁下对您充满了期待,还请您和您的部下奋勇作战,达成计划预定的目标。”
“我会尽量的。”吕西安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心里自然对此没有太大的把握。
之前的几次攻势里面,他已经多次参与到了进攻当中,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面前俄军防御工事的坚固完备、以及俄国守军的坚强意志。
吕西安现在认为,这些俄国人,尽管脑袋麻木、只是蛮勇之徒,无法在野外会战当中和法军部队争锋,但是在进行防御的时候,这种缺点却变成了优点,他们已经无需考虑什么迂回和战术,只需要死守在这里,和攻过来的法军士兵们死拼,而这一点更加发扬了他们的优势。
所以,下一次的攻势,吕西安依旧不看好,恐怕还是会被俄国守军击退。
但是即使如此,他知道,攻势仍旧必须进行,只有在一次次的攻势当中,这些坚强的防御工事才会被慢慢地攻占或者摧毁,这些守军才会被慢慢消耗,只有在一次次可怕的流血消耗当中,这座要塞才会落入到英法两军的手中。
他又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这个年轻人和他同样穿着厚厚的军大衣,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应该自己纤瘦的身形,他斯文俊俏的面孔,更加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应该留在这个战场上尽管他本人却对战争跃跃欲试。
“乔治,你先回去吧。”他忍不住对自己的妻弟说。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争论
“乔治,你先回去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吕西安平淡的语气当中带着一点怅然,今天的天气、恶劣的环境,以及远方那些露尸于外的可怜人们,让他的心情变得很糟糕。
他消极的情绪自然也被乔治感受到了,他听得出来,姐夫所说的并不仅仅是让他回去复命而已。
“您……您对接下来的攻势不看好吗?”他小声问。
“是的,我恐怕我们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因为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在偷听,所以吕西安倒也没什么忌讳,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现在俄国人的顽强和他们工事的坚固都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现在虽然遭受到了严重的损失,但是还存有足够的战斗意志和给养,所以他们将继续坚守下去,挫败我们的进攻,只有在一次次的浴血奋战,让他们的士气和储备都消耗殆尽之后,我们才能走到胜利的终点。”
乔治拧起了眉头,暗暗咽下了唾沫。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相当骄傲的少年军人,先辈们的光辉业绩更是让他对法兰西军队的光荣深信不疑,而在来到了克里米亚之后,之前几次会战的胜利,让他坚信法**队相对于俄国人的优越性,他实在难以相信,当来到了这座要塞城下之后,法兰西将会如此难以逾越半步。
在发动攻势之前就断言无法成功,如果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乔治恐怕会暴怒,痛斥对方的这种消极的失败主义言论,并且蔑视对方为胆小鬼,可是,这话却是从他的姐夫、一个负有盛名的战斗英雄口中说出来的,这实在让他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十分敬佩自己的这位姐夫,所以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个胆小鬼,可是这种话听上去还是太难听了。
“长官,我认为您应该对我军更有信心一些,因为毕竟我们现在占据着决定性的优势。”他大起胆子对吕西安说,“现在,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已经被我们整个地包围了,它极端孤立,什么给养和弹药都送不到他们的手里,所以现在他们力量削弱一分就是永久少一分,而我们却可以得到从本土过来的源源不断的供给!现在我认为他们已经消耗到了底线了,整个要塞都已经变成了纸糊的房子,看上去十分坚固,但是却已经脆弱不堪,只要我们轻轻再轻轻踢上一脚,那么它就会轰然倒塌!”
说到这里,乔治眼睛里面满是激动的光芒,好像在期待着接下来攻陷要塞之后全军的欢呼一样。
“俄国人比你想象得要顽强得多,他们可以在绝境之下迸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战斗意志,所以虽然现在他们形势绝望,但是也不可能轻易击垮他们。”然而,吕西安马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另外,现在俄国人在克里米亚还有很多部队,我们不可能用全部的兵力来进攻要塞,必须防备他们的进攻。”
“难道您害怕了吗?这些俄国人我觉得根本不足为惧,事实证明他们从来都不是法兰西人的对手!”乔治忍不住问。
“你,一个不用上前线的副官,质问我害怕不害怕?”吕西安有些恼怒了,“我从军这么多年了,还从来都没有害怕过!告诉你吧,在战场上,盲目自信并不是勇敢,很大可能只是因为无知!既然你都没有上过几次前线,那就不要轻易质疑那些老兵们的判断!”
“果然……您是在瞧不起我吗?”乔治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了,显然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我虽然没有您的经验,但是至少我有足够的勇敢,不会对任何要塞有所畏惧!”
吕西安有些暗暗后悔,他真切地明白自己的话,虽然并非有意,但是已经挫伤了一个年轻人的自尊心尽管其实是他有错在先。
“不,我没有质疑你,我只是说,我们不能轻率地贬低敌人,那只会让我们判断失误,并且蒙受预料之外的损失,你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而到时候你身上就会肩负着太多人的生命,到时候如果你还抱有这种轻率的想法的话,。”吕西安轻轻地叹了口气,感觉精神更加疲惫了,“好吧,你早点回去吧,把我的意见都告诉总司令,他会做出判断的。”
“我会把您的话和您的态度都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总司令的,包括您私下里跟我说的顾虑,虽然我不认同您的意见,但是我会如实转达。”乔治点了点头,不过神情当中还是有些不太高兴,“不过,长官,我想提醒下您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吕西安愣了一下之后,终于明白了,然后他突然背上渗出了些冷汗。“乔治……”
之前乔治跟他说过,他想要上前线,吕西安劝过几次之后终于答应了,不过因为乔治一直在总司令的身边所以没有实现,如今他又重提旧事,这让吕西安心慌了。
因为比起之前野外的会战,现在这种攻坚战要更加艰苦,也更加危险得多,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乔治参战,那就算他也没有办法保证乔治的安全……
“乔治,这件事以后再说。”片刻之后,他摆了摆手。
“不,长官,比起……比起被您看成仅仅是您的妻弟,一个少不更事的青年,我更希望您将我真正看成一个战士,一个军衔比您低的少尉。”带着一点反抗性的语气,乔治昂起头来看着吕西安,“您应该以这种态度来对待我,这才是对我的尊重,而且我是一个成年人了,我需要得到这样的尊重!”
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吕西安心里只能苦笑,年轻人总是这样血气方刚,不会理解长辈们对他们的苦心。
不过,年轻人也正是因为有血气才可爱吧。
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办法答应这个危险的要求。
“这件事以后再说,不用再谈了。”吕西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好吧,你先回去复命吧。”
乔治一下子没动,继续看着吕西安。
“既然你知道我是长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吕西安忍不住了,直接呵斥了对方。
“我会忠于我的义务的。”沉默了许久之后,乔治微微有些颤抖,留下了这暧昧不清的一句话,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
就在吕西安和乔治这对内兄弟在前线的堑壕当中争论的时候,在后方营地的司令部营帐当中,围绕着新一轮即将发动的总攻,另一场争论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不过,不同的是,参与者们都是法军内部的最高层将领们,而会议的主持人正是法兰西远征军的主帅德-特雷维尔元帅。
眼下虽然还只是下午,但是因为冬日的阴云,光线变得很暗,以至于营帐当中不得不点亮了蜡烛,阴影投射到每个人的脸上,让这些穿着华服的高级将领们显得有些阴森。
虽然他们个个都穿着军礼服而且胸前别着勋章,但是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不少人神情因为病痛而显得委顿,纵使有些人依旧还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对胜利的渴望,但是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因为绵延的战事而多了几分焦虑。
确实,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了,而且虽然联军取得了几次会战的胜利,但是距离最终的胜利却还是遥遥无期。
眼下,前线的窘迫和后方的焦虑汇聚在了一起,都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让人不堪重负。
不过,端坐在主位上的特雷维尔元帅依旧神态平静,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将军,确实有着那个时代的风度,明明承受着最大压力的是他,他却比其他人要显得镇定自若得多。
刚才,他的参谋官们已经将之前他们制定的计划知会给了这些将领,惹起了将军们的骚动,而元帅却一言不发,静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一尊偶像一样,任由这些将军们窃窃私语。
“总司令阁下,我觉得这场攻势应该推迟,或者取消!”短暂的窃窃私语之后,终于,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向了特雷维尔元帅,并且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这……太仓促了,而且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更重要的是,我们承担了比我们应该承担的那份更高的责任,这对我们的士兵提出了过分的要求!”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一身军服的约瑟夫-波拿巴亲王侃侃而谈,“我不是质疑您的计划,可是之前几次攻势已经证明俄国人的顽强超出了我们的预计,我们……我们纵使再发动一次新的攻势,如果没有改变其他条件的话,那么我不认为我们这次就能获得胜利。”
这位亲王,是在不久之前作为近卫军的统帅来到克里米亚的,虽然来战场的时间比较晚,而且名义上也只是和其他将领同级的师长,但是他的特殊身份却让他拥有了不同寻常的话语权,并且近卫军的身份也十分特殊,这可是皇帝陛下最亲信、待遇最高的部队。
而作为皇室的亲王,以及最精锐的部队的长官,约瑟夫-波拿巴自然也并未将自己视为普通的将领,因而在各种场合之下说话也相当直率,并没有多少顾忌。
同样,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当他明确地表示了反对意见之后,其他将领们的窃窃私语反而结束了,大家都暗暗看着亲王和元帅,似乎是在等待着他们之间统一意见。
“殿下,发动这样的攻势,我们必须要取得时间上的突然性,如果我们慢慢集结部队的话,俄国人肯定会察觉并且做出防备的。”一位参谋军官回答,“虽然这可能缩短了您的部队的准备时间,但是既然是在前线,那么您的部队理应随时待命投入战斗才对。”
“我们很乐意在野外和俄国人会战,并且撕碎他们,但是直接进攻要塞就是两回事了。”亲王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放弃自己的意见,仍旧继续坚持解释着,“我们这样的精锐部队投入到强行进攻敌军的工事和阵线,这是浪费!更何况还要我们担任主攻……损失实在太大了,而在您的计划里面,英国人呢?他们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他们就是在担任看客吗?我觉得这是严重的不平等,我们应该承担共同的义务才对。如果需要蒙受损失,那么就应该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蒙受同样的损失,不是吗?”
因为新的计划里面,他的部队将会承担一部分的主攻任务,所以亲王当然对计划十分不满意,不过,虽然亲王这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但是他这席话并非没有道理,确实很多将领们都对计划里没有多少英国人参与进攻而感到迷惑不解,甚至有些不满。
这下,其他人也纷纷窃窃私语了,各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这一片嘈杂当中,特雷维尔元帅轻轻地拿起了自己的元帅权杖,然后挥动了一下,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是其他人纷纷停了下来,等待着元帅的训示。
“原本,我也是希望让两军承担共同责任的,但是拉格伦元帅现在……已经病得太重了,所以英国人没办法配合我们的行动,顶多只能指望他们守住外围阵地,不至于让外面的俄军打破我们的封锁线。”元帅突然开口了,“至于攻城,我们只能自己上。”
听了元帅的话之后,众人面面相觑,因为元帅的话,暗含的意思恐怕就是英军的主帅病入膏肓,以至于没办法指挥部队了。
……在战事进展到如此激烈的阶段时,英军的主帅却失去了指挥部队的能力,这样的噩耗不由得让每个将领的心情更加焦躁了几分。
更有甚者,他们已经联想到了,法**队的主帅,年纪甚至比拉格伦元帅还要大。
“不用担心,我死不了!”仿佛是感受到了每个人的心中所想似的,特雷维尔元帅没好气地说,“至少在拿下塞瓦斯托波尔之前我死不了。”
“既然这样,司令官阁下,为了避免英国人的混乱状态影响到我们,我们还是先停下行动吧。”沉默了许久之后,亲王小心地说,“现在发动进攻实在太勉强了。”
“不,不行,必须按计划行事!”特雷维尔元帅的语气变得严厉了,“如果拉格伦元帅一直重病,那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吗?不,这是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尽快攻陷这座要塞!”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训斥与决心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尽快攻陷这座要塞!”
元帅语气斩钉截铁,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发动攻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身为总司令的老元帅如此说话,如果是一般的将领,现在只能噤声了,哪怕是约瑟夫-波拿巴亲王,也不得不感到有些气短。
但是他实在不甘心于让自己的部队就这样投入到一场前景暧昧的攻势当中,所以想了想之后,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了。“阁下,我和您同样希望尽快攻陷塞瓦斯托波尔,可是事情并不会仅仅按照我们的意志来发展,我们应该更加谨慎行事,谁又能保证我们这次的攻势一定能够拿下塞瓦斯托波尔?尤其是现在英国人还没有办法完全协同我们。”
“如果这次不行,那么,我们就发动下一次,下下一次的进攻。”也许是因为不喜欢被人质疑的缘故,元帅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了,“在我们连续不断的攻势当中,这座要塞一定会被拿下,这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顿了顿之后,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否则,如果我们现在不加紧行动的话,到了明年春天之前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瞬间,亲王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已经明白了,虽然特雷维尔元帅表面上自信满满,但是他心里也并没有认为在下次攻势当中一定可以赢得胜利,只是为了抢在可怕的寒冬到来之前努力一下,争取获得这个决定性的胜利而已,甚至可以说是碰碰运气。
俄罗斯的冬天,给了这些在1812年去过俄国的法**人们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特雷维尔元帅拼命想要在可怕的冬天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之前尽快取得决定性胜利。
现在已经是初冬的时节了,气温已经开始变冷,而且显然持续下去的话只会更冷,如果时间再拖延下去的话,俄罗斯的寒冬就会主宰整个战场,也许直到开春都没有什么办法进行进攻,而那时候联军又将无所作为地留在克里米亚几个月,消耗天文数字一般的军费和军资,并且还要忍受国内的质疑。
更何况,拉格伦元帅已经病倒了,也许在不久之后就将离开人世,而特雷维尔元帅甚至比拉格伦元帅还要年老,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他能够再眼睁睁地浪费几个月吗?
一想到这里,亲王就明白了元帅的真意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决定有些草率。
“阁下,我们……我们要不还是再等等吧?”斟酌了许久之后,他小声问元帅,“现在我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准备不够充分的,而之前的几次进攻都证明了没有足够多的重型火炮的话很难打穿对面的防线,就算强行发动进攻也只不过是平白蒙受损失而已……我们还是再等国内运来更多重炮再说吧,同时等英国人从混乱当中恢复过来,和我们一起发动进攻。”
“那么您能够保证再等一阵,我们就能够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或者您能够保证那时候的形势允许我们进攻?”元帅反问。
“我没有办法保证这一点,阁下。”亲王低垂了视线,“不过我想再等等的话至少我们可以少蒙受伤亡。如果那时候实在形势不允许的话我们就继续等待时机……”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有什么理由再等待呢?如果我们干等着,未来也许会更糟。”元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趁着我们现在还能够发动进攻,再努力一把试试,那总比让战争无限期拖延下去要好得多。”
“单纯打下塞瓦斯托波尔又能代表什么呢?代表战争结束了吗?我不这么认为,阁下。如果俄国人觉得应该求和,那么不管我们打不打下这座要塞他们都会跟我们求和;如果他们打算继续坚持,那么他们只需要大踏步往后退,那么这场战争就会继续持续下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非要强行用鲜血来浇灌它。”亲王也有点不高兴了,“我们现在已经在和俄国人和谈了,阁下,也许就在我们等待的时间里面,和谈就成功了,那么这次攻势回过头来就将是毫无必要的了。”
他的话,又引起了一阵骚动,不管怎么说,一位亲王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面直接谈论到和谈、并且怀疑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实在不同寻常。
而且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他内心深处是怀疑这场战争的,并且曾经向皇帝陛下质疑过,因此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战争当中,虽然代表皇帝陛下率领近卫军来到战场上,但是他的求战意志并不坚决,反而更满足于当一个远离前线的亲王。
“如果我们在战场上无法取得决定性的优势,那么和谈就不可能处于优势地位,也就不可能尽快结束战争。现在只有拿下塞瓦斯托波尔要塞,才可以给我们带来决定性的胜利,才会逼迫沙皇和他的政府早点清醒过来,向我们求和!”元帅皱紧了眉头,语气越发严厉,几乎已经变得像是训斥了,“亲王殿下,您的全名里面有拿破仑这个名字,您应该明白这个名字对帝国来说代表了什么……如果您畏惧战斗,不愿意全心全意地投入,那么您来到前线做什么呢?!您应该明白,您不是在代表您一个人来到克里米亚的,您代表了陛下,也代表一个伟大的名字,您不应该展现出迟疑和怯懦,以至于让您的部下、让全军失望。请您带上您的部下们,向世人们证明帝国确实继承了皇帝陛下的遗志吧!”
这种毫不留情的抢白和训斥,让亲王的脸色有些发白,又尴尬又恼怒,但是他动了动嘴,最后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确实是触碰到了他的命门。
元帅说得很对,如今波拿巴家族之所以能够重建帝国,靠得就是当年拿破仑皇帝的威名,靠着他在法国人们心中所遗存的希望,哪怕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波拿巴家族在战场上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的迟疑和退缩,更别说避战不前了。
既然他已经来到了克里米亚,而且身为一位将领,那么眼下他就注定必须是拿破仑的化身,哪怕硬着头皮也必须演下去,任何的犹豫踌躇都会让军队失望。
而让军队失望的话,那么对波拿巴家族来说就肯定就是最为可怕的结果,因为现在这个帝国刚刚创立,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维持在军人们的支持上面的。
同时他也明白了,老年人固执起来是绝对不会被人轻易撼动的,他再怎么说,也未必能够改变特雷维尔元帅的决定。尤其是,自己之前并没有什么靠谱的从军经历,那些老军头们只是因为自己的皇族亲王身份而在表面上对自己恭敬而已,实际上心里对他并不是很看重。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底气说自己在军事问题上的判断要超过这位从拿破仑时代活过来的老元帅。
所以,在这样的气氛下,尽管特雷维尔元帅的话有些尖刻无礼,让他的自尊心有些受创,但是他也只能暗自承认,对方说得确实有道理。
“好吧……阁下,我是您的部下,眼下我不是什么亲王,只是您手下的一个师长而已,您有全权命令我,我……我只是根据自己的看法向您提出意见而已。”沉默了许久之后,约瑟夫-波拿巴亲王不得不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我很高兴您终归还是想通了。”特雷维尔元帅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然后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殿下,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名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已经为波拿巴家族效劳了半个世纪了……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比我更忠于帝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帝国的国祚更加稳固,而没有任何的私心。请您相信,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伟大的法兰西能够在波拿巴家族的带领下,得到所有的荣誉和光辉,成为欧洲最为耀眼的国家……”
他的话感情丰沛,充满了诚挚之情,没有人会怀疑这些话确实是出自肺腑。
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其他人,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孙子夏尔已经在密电当中要求他将战事继续持续下去,给沙皇政府更大的压力,逼迫他们继续往克里米亚投入更多的资源,而这一点正是他强行这场攻势的最重要的理由。
也许和亲王所说的一样,准备时间仓促,友军配合不足,取得全胜的希望渺茫,但是他必须要发动这样的攻势,以便让克里米亚的战事继续烧灼沙皇的心,让整个世界继续注目在这个小小的半岛上。
为了法兰西的利益,为了特雷维尔家族本身的利益,即使将会让更多人在战争当中流血牺牲,他也在所不惜。
而在他内心的最深处,他的心里也有一种隐隐的窃喜。
自己终于有了这么一天,可以当面训斥一位拿破仑的侄子了……尽管这是在自己生命最末尾的时候。
第二百四十四章 攻势
随时时钟的指针向刻度的谷底慢慢摆动,冬天的光线终于姗姗来迟,克里米亚半岛终于在阴冷的寒风当中稍稍苏醒,迎来了又一个有气无力的清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伴随着黎明,天空便渐渐亮了起来,然而冬日里的阳光微弱而苍白,所以迟迟无法在大地当中割开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天地之间仍旧是一团模糊的阴影。厚厚的云层阴沉地笼罩在天空,看不到一点散去的迹象,似乎一直都永无停歇的冬风也在恣意呼啸着,穿行在山谷和丘陵之间的空隙,各处的森林里那些本来就几近光秃的树枝又被掠去了仅有的几片干巴巴的树叶。
光秃秃的山丘和谷道,泥土和石块构成了一副灰黑色的阴暗图景,一切都是那样寒冷而萧瑟,再也看不到这片原野上本有的勃勃生机。
而在夹道之间横躺着的士兵们的遗体,以及两边各自几乎互为平行线的密如蛛网的堑壕,再加上各处阴暗角落里面所隐藏的黑沉沉的枪管和炮管,更为这一片原野增添了几分恐怖和肃杀。
当苍白的日光终于照亮了法军一侧的堑壕的时候,寒风突然更加加重了几分,位于前沿阵地的吕西安-勒弗莱尔上校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掖了掖自己的军大衣,缩着脖子。
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视线却没有移动,一直盯着对面敌军的阵地,那些位于丘陵上的棱堡,那些狭窄的谷道,以及隐蔽在他们后方的堑壕,都似乎犹如活物一样展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这些天来,他经常置身于前线各处阵地当中,观察对面的防御阵地,不过今天意义却大不一样,因为今天马上就要到法军发动总攻的时候了。
重重阴沉的图景,让他的心情十分凝重,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那就只能坚持到底了。在司令部下达了命令之后,他们已经为这次的攻势准备了很久了,不管后果如何,他们必须全力配合其他部队奋战到底,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伤亡代价。
天越来越亮了,吕西安拿出了自己的怀表,等待着那个预定的时刻的到来。
自从从军以来,他已经担任了很多年的指挥官了,参加这次大战也已经经历了几乎每次大型的会战,然而,每当新的大战即将到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心情紧张,仿佛血液正在燃烧一样,而这也许正是那种战士的本能。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而指针越来越慢,就在他望眼欲穿的时候,指针终于走到了预定的时刻。
他猛然深深呼吸,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远处山丘的那些棱堡。
而几乎就在这一刻,他的身后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线,以至于仿佛一瞬间给他添加上了光环一样。隐蔽前沿阵地后的大炮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在震耳欲聋的呼啸声让吕西安只觉得耳膜发疼,几乎瞬间失聪。
而随着大炮的轰鸣,整个大地也在微微的摇晃,堑壕的支撑木板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哀鸣,一枚枚重型炮弹就在这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当中呼啸着撕破了仍旧阴沉的天空,一头撞入到了对面的阵地当中,让天地之间又重新发出了亮光,犹如是黎明提前到来了一样。
这些大炮,不再是之前英法联军和俄军几次交战时使用的轻巧易转移的野战炮,而是专门用来轰击要塞的攻城炮,重炮的威力比起轻巧的野战炮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也只有依靠海运和海上无可置疑的优势,英法联军才能够这么快地将这些重炮集结在克里米亚半岛,投入到激烈的要塞进攻战当中。
在这次攻势当中,这些重炮也承载了联军上下极大的希望,必须依靠它们来轰开俄军防线的缺口,杀伤他们的官兵,同时消磨他们的抵抗意志。
而正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重炮的轰击很快就在大地上造成了显而易见的后果,大团大团的泥土和石块被砸到了半空当中,烈焰很快就在敌军的前沿和纵深阵地燃烧,而被炮弹直接命中的棱堡,表面的砖墙开始剥落,甚至露出了大段的缺口。
虽然各处都是浓烟滚滚,而且到处都有灰尘和泥土阻碍视线,但是吕西安和其他一些法军军官们仍旧大胆地继续往前凑近,努力想要判断俄军阵地的损失情况,和他们防线的薄弱处。
规模宏大的炮击一直在持续,也为这场攻势揭开了一个宏大的序幕,现在吕西安和其他预定参加攻势的一线部队都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按照计划投入到下一步的作战当中。
而就在炮击持续了十几分钟之后,俄军终于开始了用大炮进行反击,不过他们的声势却要比法军要小得多,炮弹虽然一时地落到两军之间的空地和谷道之间,但是并没有给即将总攻的法军带来多少威慑。
在围城战一开始的时候,每次只要联军开始炮轰,俄国人就会像是展示决心一样马上用炮火反击,一点也没有示弱的意思,但是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也许是因为炮弹的储备开始告急了的缘故,每次英法联军对要塞发动炮击,虽然俄军仍旧发动炮击来进行反击但是却十分有节制,规模极小,只是展露一种反抗的不屈精神而已。
就在两军炮击的时间里面,前沿阵地的法军士兵们开始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从各处的堑壕和掩蔽工事当中慢慢地移动,来到了两军阵地之间的旷野当中。
此时的气候已经十分严寒,所以他们都穿着厚厚的军大衣,鼓鼓囊囊的制服,再加上衣服上的各种污渍,再也看不到一开始刚来到克里米亚时的华美形象,而在每个人的脸上,因为长时间作战而更多了几分凝重和烦闷,再也看不到之前的意气风发。
长时间的作战,艰苦的环境,以及经常不充足的物资给养,早已经消磨了他们原本高昂的士气,不过,即使如此,这些官兵们仍旧准备执行命令战斗到最后一刻。
经过两军之间的激烈的炮击,火光开始在四处蔓延,而现在天色也更加亮了,视野已经变得十分清晰,尽管气温依旧很低,但是在这些火光的映衬下,好像原本凶恶的冬风都已经变得暖和了不少。
法军阵地内的炮声渐渐平息下来了,从司令部很快就传来了按照计划发动下一步攻势的命令,并且经过整个指挥链传达到了整个军事体系的末端,那些最前沿阵地的连长和排长们。
他们现在也正混杂在各自部队当中,为了方便指挥部队,他们的军帽上都缀有羽毛,手中还拿着指挥刀,有些人还将自己从军生涯当中所获得的勋章佩戴在了胸前,在这个阴沉的天气当中,勋章闪闪发光,几乎没有比这个更为明显的标识了。
这些下级军官们可以说是整个军队的骨干,只有他们才能够联系上层指挥体系和底层士兵们,让后者不折不扣地执行预定的计划,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接下来的攻势当中,他们所面对的危险一点都不亚于列兵,甚至犹有过之。
在不绝于耳的嘈杂声与扑面而来的寒风当中,大部分军官都在看着自己的怀表,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有些人还轻轻地往怀表上呵着气,用这种方式来排解心中的不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似的,嘹亮的军号声骤然从法军阵地当中想起。
“进攻!”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喊声从每一个隐蔽的前沿阵地当中嘶吼了出来,汇聚成了一声怒吼。
接着,一面面军旗开始在空地之间飘飞,然后一股股步兵在军旗的指引下从战壕里涌出,仿佛是从阴影当中突然冒出来的野兽一样。
最先钻出战壕的步兵们,立即在前线展开成散兵线,然后按照连排开始进行单兵的间隔很宽,而前线部队的排长或连长在其部队阵形的中间靠后位置上,紧张地指挥着自己部下的攻势。
因为顾忌对面棱堡和炮火的密集火力,所以法军在发起攻击之后将会使用散兵来贴近敌军前沿,预定的主攻方向为左右两翼,每一侧的最前沿都将会展开两个营的步兵,然后有一个营在后作为预备队跟进。而在前沿的部队开始和敌军接战的时候,后方的几个步兵排将全部展开成散兵线推进,随时支援前线,并且进一步扩大占领的阵地。
而在这些前沿部队开始进攻之后,炮兵将会在步兵的掩护下将轻型的野战炮也往前线推进,对俄军的纵深地域继续进行压制性的炮火攻击,以便配合步兵部队继续扩大占领区域。
在隆隆的炮火声当中,整个参与进攻的法军部队次第按照计划在预定阵地展开,并且开始发动了进攻。如果有什么生物能够在空中俯瞰的话,它就会发现整个军队井然有序,犹如一台庞大精密的仪器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法兰西军队多少个世纪以来的军事传统、以及近代科学对军事的突破性贡献,都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在嘹亮的军号和士兵们自发的呼喝声当中,一大片灰蓝色的身影迅速地充斥在了两军阵地之间,并且如同潮水一般飞快地向对面的阵地涌了过去。
慢慢地,他们离对方前沿的堑壕越来越近了,来到了山谷之间的夹道当中。这里是他们进攻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多次和俄军展开厮杀的地方,已经有数不清的两军官兵在这里永眠,他们脚下的泥泞,就有很大一块是从这些可怜人转化而来的。
然而,已经没有人再有余暇去顾忌这些了,无数双脚践踏到了这些花花绿绿的泥块上面,陷在了这些泥泞当中又猛然拔了出来,继续向前挺进,而就在这时候,密集的枪炮声再次从俄军的阵地当中响了起来。
原本散乱的法军阵线在这样的反击之下,骤然好像停顿了下来,很多人就地卧倒以躲避迎面而来的枪弹,而不少人直接捂着自己的胸口或者肢体,挣扎着倒在了地上,和脚下的那团花花绿绿的污泥混杂在了一起。
铺天盖地的攻势在强烈的炮火反击下短暂地停了下来,但是很快,在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喝下,官兵们马上又爬了起来,然后嘶吼着继续端着枪向前冲,他们的眼睛已经发红,甚至都忘记了自身的安危。
而在原本法军阵地的堑壕当中,作为主攻部队的旅长,吕西安也一直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前沿阵地的状况。当俄军发动反击的时候,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但是他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消极状态。
俄国人的炮火反击,烈度比他原本预计的要高一些,不过并没有超出想象,很显然,在看到炮火储备不足的情况之后,俄军有意识地在平常的炮火对射当中节省了弹药,并且有意示弱。
虽然法军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俄军残存的实力,并且对他们的作战意志也做出了应有的估计,但是初战所展现出来的反击力度,仍旧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然而,他也知道,从士兵们跳出战壕发动攻势的那一刻开始,整个战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哪怕不顺利,也必须硬着头皮走到底,中途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至少,我们消耗了他们更多的资源,他们没办法补充人力和弹药而我们可以。”吕西安心想。“哪怕这次不成功,我们依旧可以在以后继续发动攻势。”
此时紧张不安的,并不仅仅是前沿的部队而已,在后方的司令部当中,也同样在骚动着,一个个军官和传令官在司令部当中穿行出入,气氛严肃紧张,几乎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而总司令官特雷维尔元帅,则平静地在营帐当中踱步着,似乎在倾听着前线的炮火声,判断着现在的形势。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位参谋军官走到了他的旁边,递上了一份文件。“阁下,这是前线部队目前统计的伤亡报告。”
“我不想知道伤亡多少,告诉我,我们推进了多远!”特雷维尔元帅轻轻地挥动了一下元帅权杖,烦躁地打断了这位参谋的话。“告诉前线那帮小子,进攻!给我进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决斗与恍然
“我不想知道伤亡多少,告诉我,我们推进了多远!告诉前线那帮小子,进攻!给我进攻!”
特雷维尔元帅的咆哮压过了前线传过来的炮火和厮杀的声音,在狭窄逼仄的营帐当中回荡,让原本就已经十足紧张的司令部人员们变得更加紧张。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首当其冲的参谋官被喝得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神智,他连忙向元帅致敬然后退开,而特雷维尔元帅也没有再说话,继续焦躁不安地在营帐当中踱步着。
他确实有理由紧张不安,今天所发动的攻势,是历次以来最大规模的进攻,几乎已经耗尽了法军能够抽调的所有机动力量,漫长的准备和筹划工作也耗尽了他仅剩的精力。
换句话来说,他已经为这次的攻势投入了太大的赌注,实在是输不起。
如果打得太糟糕的话,眼下还在卧床不起的拉格伦元帅就是前车之鉴了。
自从上次在巴拉克拉瓦的大会战当中,因为他的指挥失误而导致英军骑兵出现了十分惨重、而且无谓的伤亡之后,虽然英军内部因为良好的纪律而依旧保持着战意和秩序,但是消息传回英国国内之后,果然如同元帅所担心的那样,潮水般的批评就向他涌了过来,哪怕身处前线,这种批评和攻击都让这个年事已高的元帅感到心力交瘁。
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元帅的病情一蹶不振,一直都躺倒在病床上,身体每况愈下,虽然为了避免全军骚动而封锁了消息,但是特雷维尔元帅却知道真相,拉格伦元帅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如果……如果我也面对了这样的攻击,名誉受损,我……我能受得了吗?这样的问题一直在老人的脑中盘桓不去,对于这位从拿破仑时代活过来的老元帅来说,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名誉受损。
好在和英国不同,法兰西现在毕竟是一个帝国,帝国皇帝和他的大臣们拥有绝对的控制力,深受皇帝陛下信任的元帅自然可以避免大多数针对他的攻击。
诚然,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发动大规模攻势确实不是很妥当,就连军内也有一些反对意见,然而特雷维尔元帅用自己司令官的权力和威望强行压了下来,发动了这样的进攻,他必须配合帝国皇帝和自己孙子政治需求,哪怕这样的攻势意味着会有很多人白白死去。
不管怎么样,打仗就是赌博,为了帝国和自己的家族,特雷维尔元帅愿意拿自己统帅的军队和自己的名誉去冒险。
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在营帐当中还点燃着火盆来取暖,但是他还是感觉全身发冷,仿佛整个骨架都浸泡在水中一样,放在背后的右手抑制不住地轻轻抖动着。
时间在流逝,但是天空依旧阴沉,整个营帐埋藏在阴霾之下,它投射下来的阴影,覆压在老元帅厚实的肩膀上,让这个原本昂首挺胸的背影,似乎变得有些佝偻。
在后方司令部阴郁而焦急的注视下,前线的攻势仍旧如火如荼地继续着,天色已经越来越亮了,在四处蔓延的烈火当中,冲在法军最前沿的步兵们也在军官组织下,一边以手中的步枪向敌射击,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开枪,此时这种环境下,开火当然谈不上有什么精准度可言,好在他们手中的吉维尼1850式线膛枪展露了自己优秀的性能,相比旧式的滑膛枪,这些枪支的装弹速度极快,而且精度也大有提高,所以前方士兵依靠它们和俄军阵地对射,为身旁的战友们提供了掩护。
在这样空旷的正面当中,冲锋的部队的伤亡当然无法避免,俄军现在已经毫无保留,以自己最大的力量来进行还击。子弹在空地当中横飞,间或有炮弹在人群当中爆炸。好在法军因为事前就考虑到了类似情况而使用了散兵线,但是进攻中的连队仍旧不断有人中弹。
在炮火的轰鸣声的覆盖下,子弹进入人体所发出的沉闷轻响仍旧不绝于耳,每次这样的声音,都意味着有人将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而各个冲锋的连队并未因此减缓他们的攻击速度,尤其是先锋的那些官兵更是借助地形地物的掩护,一边隐蔽,一边强行挺进,以不计代价的蛮勇终于冲到了俄军阵地面前。
为了避免误伤前线的友军,后方的重炮已经停下了轰击,炮火的压制接下来将会交给那些随着先锋部队推进的野战炮,现在,攻击部队最大的倚重已经失去了,他们将不得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敌人进行殊死的搏斗。
在枪林弹雨当中,先锋连队们嚎叫着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强行翻越了最后的距离,在狂热的气氛当中,端着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跃跳入到了敌人的战壕当中,因为剧烈的炮击,这些堑壕已经近乎于残缺不全,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不过他们也不管这些,先是拿起枪向各处开火,然后在呛人的烟雾当中沿着甬道前进,碰到任何阻挡的敌人都是挺枪乱刺,哪怕碰到了在地上哀嚎的敌军伤员,他们也丝毫没有宽容,非要用刺刀刺入到敌人的胸膛不可。
无数战友们已经在冲锋的时候已经当着他们的面倒下,他们现在已经红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宽容可言。
很快,大量进攻部队涌入到了俄军最前方战壕当中,毫无怜悯的肉搏战在地平线之下激烈地进行着,不停有人在惨叫当中受伤倒下,虽然最初跳进战壕里面的法军士兵慢慢地被守军所消耗,但是后续部队仍旧源源不断地冲入到了其中,并且给守军带来了新的伤亡。在这样强度的打击下,虽然守军已经在拼死抵抗,但是他们人数越来越少,抵抗也越来越微弱。
作为主要指挥官,吕西安一直都在关注着前方的战事进展,当看到自己的部队终于占领了俄军的前沿战壕之后,他原本紧绷的心稍稍宽松下来了不少,不过他知道,眼下他们只是完成了最初的进攻目标而已,离最后的成功还有太远太远。
在没有停歇的厮杀当中,法军快速地完成了对前沿战壕的清理,消灭了战壕当中的所有敌人,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以免俄军将自己的预备队都投入到他们的主攻正面,他们必须要尽快拿下正面的棱堡。
俄军的棱堡正面是丘陵峭壁,只有沿着狭窄而且坡度越来越高的侧面坡道才能够踏入,于是这些夺下了前沿战壕的士兵们不得不绕着战壕向坡道进发,而一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士兵们,甚至都懒得寻找道路,直接就爬在了峭壁上,然后死命地踩着各处凸起石块向上方攀登,一心想要快点冲到棱堡前方。
凶猛的火力毫不留情地洒向了这些勇敢的士兵们,互为侧翼支援的棱堡此时激烈开火,在寒风当中呼啸的子弹打在了坡道和峭壁上,不少在峭壁上攀登的士兵们惨叫当中栽倒在了地上,在一声声摔在地上的闷响当中,死者很快就被之前阵亡的士兵们所化成的泥土所包裹,很快就将变成这一大团花花绿绿的泥块的一部分,犹如是被填入怪物胸腔的新养料一样。
此时,最初投入前沿的部队已经蒙受了惨重的伤亡,也终于磨灭了他们最初所高昂的士气,一些士兵们畏惧地看着高耸的怪物,一步步地往后退,哪怕残存的军官们在旁边挥舞着指挥刀大声嘶吼也没有鼓动起他们新的勇气。
这样的结果让吕西安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前的几次攻势他们也是在这个阶段受挫的,白白蒙受了大量的伤亡却毫无进展。虽然这一次他们蒙受的伤亡依旧很大,但是这一次法军上下下定的决心却完全不同了,吕西安毫不犹豫地投入了自己的预备队,而后方集结的近卫军步兵们也跟着一起冲了过去。
特雷维尔元帅预定的计划就是在几处进行佯攻,然后用吕西安的主攻部队来在俄军的阵线打开缺口,接着用精锐的近卫军来突击,希望能够一举击破俄军的阵线,如今已经到了一个紧急的关头,是时候进行殊死一搏了。
“快让你的团跟上!”吕西安对自己部下的一位团长大喊,“不要顾忌伤亡,你们只要能够为后方的部队打开缺口就可以了!”
就在吕西安的视线下,他的预备队快速投入到了战场当中,原本停滞的法军战线在这样一支生力军的鼓舞之下,重新迸发了进攻的勇气和决心,大量士兵冲上了坡道,然后在多面堡前方和俄军士兵疯狂地厮杀着。
在寒冷的烟雾当中,双方军队就这样死死地厮杀着,没有任何一方退却,谷地的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越积越高,在法军这样不计伤亡的攻势之下,前线的俄军终于出现了松动,一大群法军士兵沿着被重炮所轰开的缺口冲入到了几座多面堡垒当中,让这些可怕的怪物暂时再也无法吞噬他们袍泽的生命。
而这时候,近卫军的预备队也终于大量出动了,这些从全军挑选出来的精锐官兵们,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依旧军装整洁,态度傲慢。
因为先头部队已经大量地消耗了俄军的缘故,他们排着密集的阵列线,一片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入到了战场当中。
在他们的最前方,旗手高举着代表帝国的鹰旗以恒定的步伐向前行进着,而士兵们则高唱着他们的军歌跟在后面前进,这一幕景象,犹如数十年前的战争场面复活了一样。
当他们来到了俄军阵地前沿之后,俄军的还击仍在继续,不停地有士兵倒下,但是他们毫无畏惧,依旧阵列严整地向前,沿着已经被先头部队冲开的血路压了过去,他们进攻的目标就是俄军前沿防线中枢的那些堡垒。
他们很快就冲上了坡道,而这时候他们的阵列终于重新变得松散了,原本就已经冲到这里的先头部队也汇聚在了这团洪流当中,将这些多面堡包裹在了其中。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殊死搏斗,在近卫军的进攻下,一面面法军的军旗开始在堡垒上飘扬,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给法军带来了巨大伤亡的堡垒,终于被这些不计伤亡的法军士兵强行攻克了,一阵阵地欢呼声响彻在整个法军阵线当中。
然而,这只是前半部分目标而已,法军来不及欢庆,继续向前进攻,他们必须要继续进攻,突破俄军阵地的纵深,把开头的胜利发展成整个战役的胜利,直至最后让整个要塞崩溃。
而眼看法军的大批步兵接近阵地,纵深阵地的俄军在军官的发动下,端起刺刀迎击了过来,向突进中的法军发起疯狂的反冲击,双方的战士杀成一团,而他们的军官则以手枪甚至指挥刀拼命厮杀。
从要塞其他地域的援军源源不断地赶了过来,不断地增援伤亡惨重的俄军,两股军队就这样绞杀在了一起,血污和烟火让每个人的面孔都变得狰狞可怕,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被永远地留在了这座要塞城下。
在俄军拼死的防守和一次次的反冲击之下,近卫军的冲击能量终于被延缓并最终消弭了,他们已经陷入到了和敌军的绞杀当中,无法完成进一步突击的目标。
而这一切,当然也落在了后方的指挥官们的眼中。
“殿下,派上我们的预备队吧!”在后方的指挥部当中,一位穿着华美制服的副官向一直焦急地看着前线的约瑟夫-波拿巴亲王进言,“如果不加派人的话,就没办法进一步打开俄国人的阵地了!已经取得的成果也岌岌可危!”
“够了……”在后方目睹着这一切的约瑟夫-波拿巴亲王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心再看一样。
片刻之后,他长叹了口气。“不要再派人上去了。”
“什么?”副官惊讶得目瞪口呆,不太明白亲王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现在是关键时刻啊……我们必须……”
“什么关键时刻?我们现在把全部的人压上去就一定能赢吗?”亲王转过头来怒视着他,“而且就算打下要塞,又能怎么样?能解决什么?”
副官愣住了。
“可是,元帅的命令……”
“特雷维尔元帅有些意气用事了!我不是否认他的能力和计划,我只是说……我们不能以纯粹军事的态度来看待问题!近卫军的精华必须被保存下来,不能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战争当中被消耗!”亲王仿佛是发泄情绪一样地喊了出来,然后,他重新定了定神,放低了声音,“要是在这里送了太多人命,以后巴黎再兴起叛乱,我们拿什么来镇压?”
副官愕然看着亲王,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似的。
“好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已经表明了足够的态度了,元帅也没什么可以说我的!”亲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现在,你必须要服从我的命令,不要再继续派过去了,这场攻势……我看到这里就足够了,我们已经吓唬住了俄国人,不是吗?”
在亲王看来,近卫军不仅仅是向老皇帝致敬,重建帝**队的荣誉,更重要的也是波拿巴家族维护帝国统治最有力的武器和工具,只有依靠这一支待遇优厚的军队,波拿巴家族才能高枕无忧地控制巴黎,进而控制整个法国。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轻易让这支宝贵的精锐武力平白消耗。
他的考虑未必是错的。
而近卫军突然停滞下来的动向,让另一边指挥部里面的吕西安迷惑不解。
在他看来,现在法军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刻,进攻已经停滞不前,必须要投入新的力量才能带来冲击力,进一步去撕开俄军的防线。
他想要去质问约瑟夫-波拿巴亲王为什么突然不再发动新的进攻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只是一个上校,而对面是一位将军,一位亲王,他没有办法质疑对方的决定。
现在,很明显,想要胜利的话,那么就要投入更多部队,投入后方停留的总预备队,投入最后的赌注,进行殊死一搏,强行进攻,不顾牺牲地进攻……进攻……哪怕流尽鲜血也要进攻,直到摧垮守军的意志,打破他们的整个防线为止。
至于投入一切之后能不能做到,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然而这样的命令不是他有权下达的,他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司令部传来的最新命令,无论是继续打下去还是收兵,留给他们做决定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快!快!吕西安一直在心里怒吼,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几支部队,甚至新上去的预备队都在进攻当中被消耗,心里越来越着急,可是命令却还没有到来。
不能再拖了!吕西安心里一横,他干脆拿起了自己的佩剑,然后转向旁边的副官,大声喊了出来。“去!把还能调动的人都集中起来,把所有还能拿起枪的人都召集起来!我们去进攻!进攻!”
还没有等副官答应,他从战壕一跃而起,挥着指挥刀就想要前进。
而这时候,他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马上抬起头来,然后突然发现天空当中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正在飘落。
纤细,苍白,形状如同鹅毛一样,漂浮在天空,缓缓落下,在这个充满了烟雾和呛人的粉尘的环境下,就像是从精灵一样。
“下雪了……”吕西安先是呆愣了片刻,然后近乎于木然地想。
他当然知道,在俄罗斯下雪意味着什么几乎每个法**人都忘不了1812年拿破仑大军的梦魇。很显然,接下来的气温将会进一步降低,漫天的大雪也许会淹没这个半岛的每一片土地。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可以体面地结束这场攻势了,没有比这更好的停下来的理由了。带着一种混合着不甘与宽慰的复杂心情,吕西安心想。
他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
此时,俄军外线的一些棱堡和堑壕已经变成了惨烈的地狱,数不清的遗尸覆盖在空地和夹道之间,覆盖在岩壁和棱堡下面,远远地看过去,几乎就像是给整个大地铺了一层蓝灰色的绒毯一样。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炽热的鲜血从那些已死和将死的人们身上的伤口当中流了出来,凝固在了地面上,变成红色的冰块,就像是为这层绒毯绘制了新的图案。
这一幕妖异而残酷的画面,吕西安感觉自己这一生也忘不掉了。
上帝啊,我们都做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怒斥与噩耗
在枪炮轰鸣的战场上,吕西安呆呆地看着面前惨烈的一幕幕,从空旷的空地到前沿的堑壕,从坡道到棱堡,再到各处的阵地……到处都是倒卧在地的士兵,他们死状各异,有些人的脸上还因为火光而显得富有生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各处都在燃烧着,将原本阴沉的大地照得透亮,即使已经服役了多年,但是这一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雪花让他全身发冷,也浇灭了他涌上头脑的热血,他明智地想到,现在前线的形势已经被俄国人稳定下来了,眼下他的部队已经接近衰竭,在近卫军迟迟不投入新的部队继续冲击的情况下,即使他带上自己部队里还能剩下的人一起冲到最前线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况且,现在已经下雪了,天气只会越来越恶劣,继续战斗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既然如此,那就停下来吧。吕西安终于冷静地做出了决定。
“让前线的部队都停下来吧,就地固守已经夺下来的阵地。”他叹了口气,然后对自己的传令官下达了新的命令。“如果一些阵地难以坚守,允许小范围撤退。”
虽然按照军律来说,在他没有收到停下进攻的命令之前,他是不能擅自下达停止进攻或者撤退的命令的,不过现在情况已经有所不同了,作为指挥官,他不得不按照现场情况来相机决断说到底,现在就连近卫军都踌躇不前了,又有谁会来追究他的责任,他的部队已经付出足够的代价了。
他的命令很快就传达到了最前线,大部分部队,包括剩下的近卫军士兵们都如释重负地停下了进攻,就地转入防守,巩固阵地,不过一些小部队因为军官阵亡所以难以组织防御,不得不在俄军的反攻面前退却。
厮杀仍旧在持续,不过战斗却已经到了尾声,无论是法军还是俄军,都有一种已经筋疲力尽的感觉,也许正如吕西安所想的那样,这场及时到来的大雪,可以作为停下厮杀的体面理由了。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大雪从当天的下午开始,一直没有停歇过,很快就在大地上铺陈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这层白雪扑灭了战场上的烈火,覆盖住了之前战场上可怕的遗迹。虽然它消弭不了罪恶与鲜血,但是却能够让人忘记这可怕的一切。
在这样的环境下,两军谁也没有办法再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双方的战线重新归于平静,唯一不同的只是法军的战线向前延伸了上千米,并且攻占了几座原属俄军的堡垒作为自己新战线的支点而这就是以几千法军伤亡的代价所换来的一切。
虽然可以用这一点战果来自我安慰,但是以这场攻势投入的心血、兵力和威望来说,法军明确无疑地遭到了一次挫败,所幸的只是他们依旧包围着这座要塞,还能够继续以消耗战的方式一点一点套进勒在俄国人脖子上的绳索。
当然,前线虽然重新归于平静,但是在法军阵线的后方,一场疾风暴雨般的争论却方兴未艾。
在总司令特雷维尔元帅的命令下,法军的将领们再度集中在了一起。
现在气候已经很冷了,营帐之外就是呼啸的风雪,虽然现在是白天,能见度却也很低。好在营帐内现在各个角落里都有烧着炭火的火盆呼呼作响,勉强抵御住了可怕的寒潮。然而,在明亮的光线当中,阴沉着脸的特雷维尔元帅,却让每个人心头发凉。
之前的攻势是总司令阁下花费了偌大心血所组织起来的人,然而仅仅取得了寥寥的战果,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虽然在对军内官兵们的宣传是恶劣的天气阻碍了下一步的攻势,但是在座的高级军官们都知道,这就是一场挫败。
所以,人人都知道他们将要面临总司令阁下的怒火,他们噤若寒蝉,生怕惹得这个严厉的老将军的怒火烧身。
而在这种异样的沉默当中,特雷维尔元帅扫视着每个人,如同鹰隼般的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都胆战心惊地别开了视线,而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了一位穿着华丽的近卫军将军制服的人身上。
“亲王殿下,您想好怎么为您之前的行动作出解释了吗?”让人心悸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元帅沉声问。
即使贵为亲王之尊,但是在这种视线的注视下,约瑟夫-波拿巴亲王也不禁感到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为了自己的尊严,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以免在其他将领们面前露怯。
“阁下……我们……我们忠实地履行您交给我们的任务,勇敢地和敌人进行了战斗,在他们殊死的搏斗之下,我们取得了重大战果。”亲王挺直了腰,然后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对方,“虽然最后因为恶劣天气的缘故,我们的部队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不过我认为他们的勇敢值得嘉奖。”
“他们的勇敢确实值得嘉奖,但是他们的指挥官却令人失望了!”令亲王没想到的是,元帅居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奋力作战,然而他们的指挥官却踌躇不前,结果令他们拼死取得的战机白白流失……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在突破了俄军前沿阵地之后你没有执行计划,继续进攻?!”
在元帅疾言厉色的质问之下,营帐内的空气变得愈发紧张了,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则为终于有人顶雷而感到高兴。
如此严厉的质问,当然让亲王感到十分难受,但是他又不敢发作,只好垂下了头。
“当时的形势……离计划的理想状态有所出入,根据实际情况来判断,我觉得……我觉得我们难以取得预定的战果,继续投入更多兵力也只是白白增加伤亡而已。所以,阁下,我权衡了很久之后,最终做出了暂停攻势的决定,请您谅解……”
也许是觉得这话说服力不够,他马上又鼓起勇气来加了一句,“眼下,至少我们已经扩大了我们的占领区,进一步挤压了敌人的阵线,我想,只要我们在下一次攻势当中再努力一次,应该就可以达成胜利了……”
“如果下一次就可以,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行?”元帅马上又打断了他的话,“你并非是职业的军人,没有带过兵,你有什么根据来判断战场的形势呢?作为一位下属,你理应服从我的命令,然后你没有做到!孩子们赌上性命冲锋,冲垮了敌人的前线,需要的就是继续冲……冲!然后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你却踌躇不前!请问,你对得起自己代表的人吗?!如果天国的皇帝陛下看到身为侄子的你在战争当中是这种表现,他会怎么想!”
约瑟夫-波拿巴亲王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如此不留颜面的批评实在太伤他的自尊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怒火已经被点燃了。
“正因为是考虑到皇帝陛下,所以我……我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们的近卫军太宝贵了,他们是整个军队的精华,他们应该在和敌人决战时大放异彩,而不是把他们扔到峭壁和谷道之间强行对着严阵以待的阵地冲锋,那只会白白损失我们这些最优秀的士兵,而我们承受不起这种难以弥补的损失……阁下,您说得对,我没有从军经历,我不敢质疑您的决定,可是眼下我们有什么必要强行一直进攻这座要塞呢?我们可以用围困和饥饿来摧毁它,不需要白白消耗这么多宝贵的士兵。”
“你再度暴露了自己的外行,殿下。”特雷维尔元帅盯着他,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要塞从来不是靠单单的围困就能攻破的,更何况我们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储备,就这样干等着的话,我们该怎么结束战争?如果我们一直把战争拖延下去,死的人只会更多!好了……我不想听你的借口了,实际情况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必须为自己的踌躇不前和贻误战机承担责任,殿下!”
“当时并不是只是我们的部队停下了而已,其他人也一样……”也许是感到了某种危险,亲王马上为自己辩白,“比如,那位勒弗莱尔上校,他就命令自己的部队就地防御了。”
“在这么做之前,勒弗莱尔上校的部队已经伤亡惨重,而且已经投入了自己所有的预备队,甚至他本人也准备带队冲锋了!而你呢?你带着你的大部分人在后方观战到了最后!如果你也表现出了这样的勇气和决心,我也不会来批评你!”元帅马上就打断了他的辩白,“你针对他的指控是完全不属实的,也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推卸自己的责任。”
“我有理由质疑您是在偏袒他,阁下。”亲王已经十分不满了,他正色看着元帅,“如果您觉得他的做法能够接受,那么您就没有理由如此严苛地指责我。”
“还有谁持和他一样的看法?”元帅抬起手来,指着亲王。
没有一个人回答,仿佛都成了泥塑木雕的偶像一样。
确实,这已经牵涉到军队内部的派系斗争,谁在插言之前都必须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能力来顶住元帅的怒火。
更何况,在其他人心里,也确实明白,吕西安-勒弗莱尔上校和他的部队确实已经尽了全力,而对亲王殿下的行为暗暗不满。
在这种气氛下,原本满怀希望的亲王愕然发现根本没有人来附和他的话,也就是说,他们沉默地选择了中立。而在这种情势下,中立就已经是倒向元帅一边了。
“还有什么话可说吗?”带着一种冷酷的笑容,元帅继续逼问亲王,“殿下,您必须面对自己的责任了。”
“我……我只是为了帝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亲王终于忍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对着元帅大声喊了出来,“您只想着打仗,打仗,进攻,进攻,让这么多优秀的士兵倒在了血泊里,现在居然还想把手伸到我们的近卫军!您没有想过吗,他们才是维系王朝的支柱!我离开法国的时候,陛下叮嘱过我,这支部队是我们帝国的精华,我必须尽我所能不让它有所缺损,而我做出的一切判断,都是一次为前提的,我认为您无权指责我!”
在众人的沉默当中,亲王大声地咆哮着,显然尊严被触犯的他已经起了真火。
他的咆哮所得到的只是沉默,没有人说话,包括特雷维尔元帅。
讲完之后,亲王粗重地呼着气,突然感到有一阵老大不自在,他看了看元帅,然后紧张地坐了下来。
“好吧,您说得对,您是亲王,您做出的判断也许也确实是基于陛下的嘱托……”等一切重归平静之后,特雷维尔元帅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是的,但即使如此,我也将暂时剥夺您的指挥权,并且希望陛下能够给我处置您的明确指示,在陛下的指示到来之前,我无法和您共事了,殿下!”
“好吧,如果您非要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亲王叹了口气。
他明白,无论他的动机有多么正确,他都已经和特雷维尔元帅决裂了,而且他的踌躇不前也确实将成为一个污点。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陛下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恐怕会处罚他,甚至将他召回法国。
哼,老子早就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回国就回国!他愤愤不平地想,一瞬间甚至突然极度怀恋起了自己在巴黎的生活。
…………………………
直到入夜之后,法军高层的这场激烈的会议才告结束,营帐内的风暴比之营帐外呼啸的风雪毫不逊色。
然而,当所有人离开了司令部之后,原本大发雷霆的特雷维尔元帅却很快就归于了平静,仿佛之前的愤怒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或者说,他原本就没有那么愤怒。
这次攻势,是他为了响应国内的需求而执意发动的,他自己内心深处也没有必胜的信心,所以当攻势仅仅取得了少量战果就面临无以为继的窘境之后,他也顺水推舟地下令停下了攻势。
虽然攻势的失败会让国内产生失望情绪,但是比起之前的拉格伦元帅来,他毕竟取得了战果,而且损失也没有那么惊人。另外,恶劣的天气也是一个好借口,人们无法否定这些不利因素。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可以顺手以这次的失败作为大发雷霆的借口,借着攻势的失败,把责任推卸到作战不力的约瑟夫-波拿巴亲王身上。
他不否认对方的想法确实可能有道理,但是这不妨碍他可以把责任推过去,这是一种意外之喜。
以亲王的特殊身份,和他所统帅的近卫军的优越地位,在他来到了克里米亚战场之后,总给元帅一种受威胁的感觉,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他一举剥夺了亲王指挥权,甚至还可以借机打击亲王、乃至整个波拿巴家族在军队内部的声望,而且还保护了自己的心腹爱将吕西安-勒弗莱尔,实在是一举多得。
也正是带着这种想法,他生平罕见地大发雷霆,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了一位亲王。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军事不仅仅是军事,还是一种政治,带着几十年的经验,他得心应手地操纵着这一切,为他自己,为特雷维尔家族博取着更大的利益。
正当元帅带着最近难得的好心情准备入眠的时候,一个消息突然传到了他的营帐当中,让他一瞬间心情跌落谷底。
英军统帅,曾在威灵顿公爵身边担任副手多年的拉格伦元帅,就在刚才,去世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仪式与告别
自从那天法军发动进攻时突降大雪开始,这几天以来,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上空的雪都没有停过,冬天的凛冽寒风在荒原当中呼啸,不停落下的皑皑白雪让这片荒原变成了一片白色的国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厚厚的积雪很快就铺满了大地,也让人类几乎所有的活动都停了下来。
此时地球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所武装起来的军队,带着钢铁所铸就的武器,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带着人类科学和工业最杰出的结晶来到了这片土地,他们的舰队无坚不摧,他们的炮火无比的犀利,他们铺天盖地的烈火看上去几乎能够吞没一切,结果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最终也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停止了一切行动。
夹杂着雪粒的寒风在四处扫荡,打到了面前所有的障碍物上,为他们添置了白色的新装,也让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传递到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畏惧,让这些因为一直以来的胜利而过于自信的入侵者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俄罗斯。
连续几天的大雪隔开了激烈交战的两军,一直都在苦战的士兵们也由此赢得了一个喘息休整的机会,而这场战争却依旧没有结束,和平仍旧遥遥无期。
欧洲三个地位超卓的强国,虽然已经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流了数不清的鲜血,但是他们仍旧还有余力,还能够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死神的祭坛之上,因为他们还在盘算着怎么样争取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和平。在一方被打得柴尽火灭不得不屈膝之前,这个祭坛还会得到数不清的祭品。
相比于前几天的大雪,今天天气稍微好了一点,纷飞的大雪变成了晶莹的细雪,终于让人们可以大规模地溜出营帐之外行动了。
而就在中午时分,在充当英法联军物资主要集中和转运港口的巴拉克拉瓦军港当中,一场特殊的仪式正在进行。
大量英法联军的士兵们穿着军服围在了港区,而在他们目光所聚焦的地方,一辆炮车正向前缓缓而行。虽然在场人数众多,但是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木制的轮子压过雪地的轻响,这响声沉闷,犹如是一首久远的歌谣一样。
在炮车顶端的是木制的灵柩,四四方方的灵柩是临时用木材所赶制的,所以呈现出浅黄色,生动的色调与黑色的炮车颇不搭调。
然而,纵使显得简陋,在这个地方,依旧代表着一种无言的特权就在巴拉克拉瓦港口和离它不远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城下,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们永远地倒下了,他们可没有被装载到灵柩然后在全军的目送下离开克里米亚半岛的殊荣。
灵柩里面所装载的,正是英军统帅拉格伦元帅。
这位元帅已经从军接近半个世纪,几乎见证了不列颠在这段时间内的所有伟大战役,并且他还曾享受过其他人所不曾有过的殊荣他曾长期担任伟大的威灵顿公爵的副手,用尽自己所能,辅佐这位铁公爵实现自己的毕生功业。而在最后,深得不列颠女王和政府信任的他,成为了英军的统帅,率领大军和自己的盟**队来到了克里米亚,继续沿着铁公爵的光辉道路前行。
从滑铁卢到克里米亚,从一个小小的尉官到元帅,他的这一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军人的完美履历了。
虽然灵柩因为路面不平而有些颤颤巍巍地,犹如是老人在行路一样,但是整个画面却不乏庄严之感。一群穿着军礼服的英军军官围在这个炮车旁边,沿着驮马的足迹缓慢地前行着,虽然因为连绵的战事,他们都显得有些疲惫憔悴,不过此时他们的神情却十足的肃穆,以最大的诚挚护送他们的总司令离开战场。
对于死神来说,这不过是他在这场战争当中接收的一个新的祭品而已,虽然年纪稍微大一点,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已经接收了成千上万的魂灵了,不会觉得多一个有什么出奇,可是对英法联军来说,他们失去了一位统帅,一位仅凭自己的履历和威望就能让所有人肃然起敬的司令官。
炮车缓缓前行,离港口越来越近了,无数官兵跟在了它的后面,犹如是朝圣的队伍一样,人人沉默着,有些人甚至突然痛哭了起来,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军服,手中拿着元帅权杖的法军统帅特雷维尔元帅,就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此时,他的神情和其他人一样肃然,阴郁地看着载着灵柩的炮车滚滚前行。
身为元帅,他自然要比别人想得更多。
虽然他之前从未和拉格伦元帅照面过,但是当两个人第一次在加里波利见面之后,元帅立刻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然,那时候并不是特别愉快的印象。元帅对他语调尖刻,略带着一种不列颠人的傲慢,虽然特雷维尔元帅当时有些生气,但是他也明白,对方这样并不是有意针对他,只是为了体现英**队的主体性而已,就连他自己也是刻意如此。
在两个人互相交锋了一次,确定谁也不能奈何谁之后,那种尖刻的讥讽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的互相尊重和一种互相经历过那个伟大时代的将军们之间的惺惺相惜,而那时候,在多次的合作当中,两个老将军之间终于有了友谊。
他们年轻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自己国家最为显赫的军人,国家会将自己最庞大的军事力量交给自己,那时候天上的明星太多也太耀眼,以至于没人会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够承继他们的事业。
可是他们终究做到了这一切,回想当时,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带着这种莫名的自豪感,他们一起筹划着两支军队的行动,并且志得意满地看着在自己的指挥下,联军节节胜利,一路推进到了塞瓦斯托波尔的城下。他们都知道,这里将会成为他们一世功业的终点,他们将会在这里得到虽然比前辈们逊色、但也足以名垂青史的勋绩。
可是,命运却在最后一刻作弄了他们,在俄军对巴拉克拉瓦的进攻当中,虽然拉格伦元帅带领英军勉力击退了俄军,但是在战争当中却犯下了十分遗憾的大错,最终断送了不列颠一支声名赫赫骑兵部队。
骑兵旅残存的士兵们回到了英国,而这场战争的一切也随之被舆论所审视,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质疑和批评,他为这场失误所付出的绝不仅仅是部下的生命而已,还有他几十年来所积累的盛名,而这正是这位老元帅所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位老元帅就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了,他不想要就这样回到英国,然后面对别人对自己的质疑,哪怕这种质疑根本无法实质伤害到他,也绝对是一种无言的羞辱。
挽回名誉的最好方式就是像一个战士一样离开,当他离开人世之后,就没有人会去质疑一位为不列颠服务到死的绅士了。
看着已经来到了海边栈桥上的灵柩,特雷维尔元帅心想。
灵柩被从炮车上卸了下来,然后被捆上了绳索,然后吊到了栈桥边的运输舰上面。它将会被装载到运输舰上,然后被运回英国,运回元帅所魂牵梦萦的不列颠,然后让元帅永远长眠在那里。
就在灵柩被运上运输舰的那一刻,围在港口的英法军舰突然同时舰炮轰鸣。整个舰队都在向他们的司令官致敬,炮火震天几乎像是战场一样,浓烟从各个战舰上冉冉升起然后在天空汇聚,犹如是一场盛大烟火晚会一样。
这确实是一场壮丽的送别仪式,尽管对死者已经毫无意义。
我离开的时候,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场面吧……元帅心想。
不,还不够……拉格伦元帅还没有带着胜利离开人间,而我……我必须带走。
元帅眨了眨眼睛,努力让昏花的双眼更加清晰一些,以便看清那艘正在离港口越来越远的运输舰。
我的朋友,这是我们两个拼尽一切的战争,我不容许有人窃取我们的胜利,谁也不准在胜利之前带走我,哪怕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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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拉克拉瓦炮火的喧嚣,足以传递到很远的地方,乃至后方的医院也能够听到大地的隐隐作响。
不过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舰炮的轰鸣,因为他们必须做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最近,因为法军对要塞的新攻势,又有一大批的伤员被送了过来,而由于恶劣天气的缘故,他们的伤势变得比平常更加棘手,很多人还出现了冻伤。更让人无奈的是,因为恶劣的天气,医院的物资补给变得更加麻烦,所以对伤员们的治疗也不得不拖延了,无形中更加放大了他们的痛苦。
而他们的痛苦,也巨细无遗地传递到了医院的工作人员们的心里,此时他们已经因为过度劳累而心力交瘁,再也无暇顾及外界的事情了,哪怕是联军统帅之一过世的新闻。
“感谢上帝,终于可以歇歇了。”在临时的休息室里,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女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眨了眨肿胀发红的双眼。“前几天我们可是忙坏了,这一切真像一场噩梦。”
“噩梦比我们的经历要温柔多了。”而她的对话对象,也是一脸的憔悴疲惫的模样,低垂着头回答。“至少我们做噩梦的时候不会看着那么多人死去。”
一边说,她还一边拿起了一套白色的衣裙换下了自己外面套着的这身布满了血污、看上去污秽不堪的裙子。
这是冬季特制的制服,里面塞满了棉纱,虽然比夏秋的制服要臃肿,但是足够保暖,也让她们这些护士熬过了突如其来的大雪和降温。
“特雷维尔小姐,我真没想到您看上去娇滴滴的,但是居然能坚持下来。”稍稍恢复了精力的南丁格尔女士也换起了衣裙。“您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有毅力的人之一。”
“谢谢您的夸奖。”芙兰勉强地笑了起来,“事实上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够坚持,不过,有些事形成习惯之后,也不是那么难。”
“伟大的习惯。”南丁格尔女士钦佩地看着对方,然后突然叹了口气,“您听到了吧?多大的排场啊!恨不得都让上帝听到了,可是他至少是善终离开的,而且六十几岁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您对他意见很大?”芙兰反问。
“是啊,这么多年轻人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而一个善终的老头却享尽了风光……想想我都觉得荒谬。”南丁格尔没好气地说。“愿上帝保佑他吧,不然我真怕他去不了天国……”
端午特别篇-
1861年7月30日
巴黎,这座本世纪的光辉之城已经进入到了盛夏的季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在规整的街道和广场当中弥散的轻风,非但不能带来凉爽,反而让行人们更加汗流浃背,只有在道路边那一棵棵茂盛的树荫下才能够感受到凉意,一片片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发亮,生机勃勃地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
因为高温的炙烤,白天城内各处行人寥寥,每个人都恨不得缩在自己的屋子和工作场所里面,而到了夜晚之后,这座城市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到处都是喧嚣的舞会和剧场,浪荡子们在各处狂喝滥饮,奢靡的夜总会里面,无数装扮妖冶的舞女盛装起舞,处处都是奢靡的景象,人人都抓紧时间享乐,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
这一派浮华奢靡的景象,从城市的这一头弥漫到那一头,从中心弥漫到郊区,从皇宫弥漫到几乎每个住民的家里,已经从之前的经济危机当中走出来的帝国,又恢复了它平常的那种浮华绚丽的排场,沉醉在花天酒地的醺醉当中。
而就在这一片繁华当中,位于郊区的克尔松公爵府邸就略微显得突兀了,它旁边的那些府邸各个都是张灯结彩,车水马龙,而它却车马稀落,灯火黯淡,隐藏在静谧的昏暗当中。
这并不是惯常的景象。
如果是平常的年份,到了夏季的时候,这座公爵府邸将会流光溢彩高朋满座,举办几乎通宵达旦的盛大宴会,名流人士们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夏洛特公爵夫人的殷勤招待,在各种饮料和美食当中消磨暑气的折磨。这种宴会一直都被看做是巴黎社交界最顶尖的聚会之一,社交界那些最有名望的人物、各大强国的驻法大使都会轮番地来到这里,一边恭维着主人的煊赫名望,一边趁着这个机会结交其他有用的人。
而今年,情况却大为不同了,公爵府上一直都没有举办任何宴会,再也不复往年的盛况。
不过这倒也并不奇怪,就在本月初,一度权势熏天,几乎风头无两、以至于被舆论界称作副皇帝的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阁下,被皇帝陛下解除了财政大臣和内政大臣的职务,一瞬间从政坛最为耀眼的明星滑落成为了失宠的大臣,原本十足辉煌的政治生命,忽然就变得黯淡了起来。
而公爵仕途和政治能量的黯淡,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让他原本宏大奢华的府邸突然变得黯淡了起来。
虽然为了安抚公爵,皇帝陛下在解除了他的职务之后,又将他任命为驻阿尔及利亚总督,让他可以全权管辖法国在北非殖民地的所有军政官员,可是在旁人眼中,这反而是皇帝陛下彻底准备抛开公爵的证明。
在之前,公爵并非没有和皇帝闹翻过,也并非没有被皇帝陛下解除职务打发出京城,不过那时候他是被外放到维也纳当大使,毕竟还在欧洲邻国境内,随时可以征召复起,而他也确实在帝国经济风雨飘摇的时候重新复起,被皇帝陛下委以重任。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是直接被赶出了欧洲大陆,纵使可以到阿尔及利亚当个关上门的土皇帝,权威无人能比,但是法国政治和欧洲的动向是再也和他没有关联了,这也代表着皇帝陛下已经下定了驱逐他出朝廷的决心,巴黎已经向他关上了大门,只要陛下还在,他以后就只能一直在北非留着了。
在皇朝建立之前,公爵就已经波拿巴党派的重要人物;皇帝陛下之所以能够回到法国、能够终结共和国,公爵也出了大力;甚至帝国的强力统治能够维持到现在,也有赖于公爵多年来的服务,毫无疑问是皇朝的大功臣。
皇帝这种毫不留情的处置,让人们心中暗暗对皇帝的做法有些微词,一时间舆论界一反对公爵的反对态度,反而充满了同情的声音,那些攻击公爵最坚定的共和派人士们,也幸灾乐祸地说“僭主自己砍断了自己的最有力的臂膀,帝国要完!”,可是木已成舟,公爵去职所引发的巨大的政坛震荡,在一段时间的喧嚣之后也归于沉寂,现在,惯常于遗忘的社交界已经很少再谈论公爵的事情了,人人默不作声,或高兴或不安地注视着公爵的豪华府邸,等待着参加他离开时的盛大欢送宴会。
极少有人能够知道,在这座昏暗和恢弘的府邸当中,隐匿在黑暗里面的公爵到底在盘算什么。
而在府邸的客厅当中,此时也正聚集着一群人。
不过和往常的宴会不同,此时这些人并没有三三两两地高声谈笑,而是端坐在一张长长的桌子旁边,而且人人神情严肃甚至有些阴郁,并没有一点聚会常见的喜庆。
大厅正中央高悬着的水晶吊灯,原本可以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得宛如白昼,此时却因为刻意只点了四分之一的烛台而显得昏暗,将每个人的表情印刻得更加阴郁。
公爵和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其他人也各自坐好,整个场景犹如是在向《最后的晚餐》致敬,气氛在沉默当中显得有些压抑。
而在这一片阴沉的空气当中,公爵本人倒显得十足的从容镇定。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拿起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不慌不忙地拿起酒杯,一口将杯中猩红的酒液灌下了大半,似乎自己此刻正在参与一次正常的宴会一样。
“夏尔!”夏洛特夫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抓住了夏尔的手。“跟大家说点什么吧!”
而就在夫人开口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微有了些变化,显示出他们在平静当中所蕴含着的紧张和期待。
“别急,亲爱的。”夏尔笑着朝妻子点了点头,然后又一仰头喝光了酒杯里面的酒。
接着,他再度转回了视线,看向了面色各异的宾客们。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先生们,皇帝陛下让我去阿尔及利亚,作为他的臣下,我理应为帝国效劳,所以我会去忠实地履行我的职责……”他不紧不慢地说,“而在我走之后,我希望各位能够继续一如既往地为国效劳。”
真的听陛下的话,不声不响地去北非?
很多人心里闪过了这样的想法,脸上不由自主地展露了些许失望。
“夏尔,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他的好友,大富商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有些着急了,连忙劝谏了他,“这次你一走,国内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啃噬你留下来的基业的……难道你愿意看到你的事业就被他们这样威胁吗?”
他与公爵几乎同龄,而且素来喜欢花天酒地,哪怕今天这样的场合也穿着极为浮夸,不过他对夏尔的友情却十分真挚,所以几乎毫无保留地劝谏了他。
“是的,夏尔,陛下的性格大家都知道,他一旦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就绝不会仅仅到此就收手的。”另一位好友,吕西安-德-勒弗莱尔伯爵开口了。“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早作打算……也必须做点打算。”
因为是秘密来此的,所以他今天并没有穿上惯常的军服,不过坐姿依旧展现出了那种军人的气势,他确实也是一个极为成功的军人,因为在对俄国和对奥地利的战争当中战功卓著,他先是被封为男爵,后又被封为伯爵,是帝**队当中耀眼的新星。
不过,他之所以如此官运亨通,自然也是因为特雷维尔家族一力扶持,他心里也对公爵和公爵的爷爷、已故的特雷维尔元帅心怀感激,所以眼看如此关键的时刻,他禁不住给夏尔鼓劲。
“这就是忘恩负义!厚颜无耻的忘恩负义!”一个女声突然响了起来,声音之大,让桌子上的杯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先生……您绝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必须战斗到底!”
这是公爵的妹妹,德-特雷维尔女士,她一向赞助各种公益事业,而且对艺术也十分喜爱,是很多艺术家的赞助者,因此也在国内享有盛名。不过,一直以温婉形象示人的她,此刻却显得有些咬牙切齿,可见心中淤积的愤恨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相比于其他人,她对公爵所蒙受的打击更加是感同身受,所以愈发仇恨皇帝陛下,心里无数次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她也绝对不愿意看到哥哥就此消沉下去,失去手中的权力。
“是的,先生,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公爵一直以来的追随者,年轻的加斯东-德-舒瓦瑟尔-普拉斯兰公爵也大声开口了,“宁可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也不能就这样认输!”
接着,其他在场的人们也纷纷开口了,力劝公爵不要就这样消沉下去,更不要就此离开欧洲,宁可不接受这样的任命也决不能离开权力的中心。
而就在他们各自发言的时候,公爵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手中的酒杯也在轻轻地摇晃着。
他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更不会坐以待毙,看着自己被人赶到北非,看着自己的基业就这样被人啃噬。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之前的那番话,其实就是在试探自己党徒们,看他们有没有干一票的决心。
结果令他十分满意,这让他很高兴,自己多年来精心培植势力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都是特雷维尔家族最核心的走卒或者合作者,是夏尔这些年来在政界、军界和商界所精心培育的代理人和执行人,他们的利益和特雷维尔家族的利益都是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的,如果特雷维尔家族这棵大树倒下,他们也绝对保不住眼下得到的利益。
不管从感情上还是从自身利益上来考虑,他们当然都希望自己能够再度出手翻盘,不管用任何手段。
就和两年前被赶到奥地利时一样。
而夏尔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的手段,注定比那一次还要更加激烈。
“你们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等他们纷纷表态了之后,夏尔从容地抬起头来。“是的,你们说得很对,有些时候为了团结其他人,我们可以退让,但是我们光是退让是不行的,为了保住我们的既得利益,我们必须展现出决心,哪怕斗争到底也要如此……”
他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其他所有人的发言。
“毫无疑问,陛下畏惧我们的实力,所以打算让我离开法国,而这就给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夏尔继续说了下去,“首先,你们要继续牢固团结,把我们现有的东西都保卫住,并且在我离开法国的时候暗地里先串联起来,做好相应的准备。”
“能不能不离开法国?你可以辞职,不接任。”阿尔贝踌躇着问,“如果你不在的话,我怕大家不好协调……”
“我必须去,眼下不知道有多少暗探和军警在盯着我,如果我不去的话,接下来我们反而会更加寸步难行。”夏尔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意见,“恰恰相反,为了让陛下放心,我和夏洛特会尽快去北非赴任,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够有足够的行动空间。”
接着,他突然抬起手来,指向了自己的妹妹。“而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必须听从她的命令,不能有任何的迟疑。”
“……”其他人面面相觑,显得有些疑惑。
尽管特雷维尔女士这些年来一直都为兄长的事业服务,她的头脑和决断也被其他人看在眼里,但是这么关键的时刻让一个女人来主事,着实让这些人有些不安。
“诸位,我要提醒你们,不管怎么样,我们最需要的是团结!团结!绝对不能因为各自行事而被人各个击破!特雷维尔女士是我的亲妹妹,没有人可以质疑她的地位,她来统辖大家是最为名正言顺的,省得你们这个时候还为了领导权而窝里斗。”夏尔镇定地对着他们说,“另外,既然你们都想不到,陛下更加想不到,在我离开之后,还有人可以集结起我们全部的力量来一拼胜负……况且,即使去了北非,我还是可以通过她来给你们传达指示的,你们不用担心。”
在夏尔解释完之后,其他人也终于稍稍放下了心来。
而这时候,芙兰突然站了起来,满怀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先生,您对我托付的重任,让我十分惶恐,我很害怕我辜负了您的信任。但是在这样的时候,我是没有办法推托的,所以,我会鼓起我的勇气,按照您教导给我的一切来行事,为了让您可以安然回来,为了保卫我们的家族,为了……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我会付出百分之一千的努力和心血,我相信只要有大家辅佐我,那么我们的事业就绝对会成功,我会把无可置疑的胜利献给您的,您将凯旋而归!”
她的话,饱含深情又充满了无畏的气概,以至于在座的人们都深受感动。
也对啊,在公爵夫妇离开之后,还有什么人配得上来领导所有人呢?不管她实际能力如何,至少可以消除内部内讧的风险,而这就已经比什么都宝贵了。
不光是他们,就连夏尔也饱受触动,他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握住了妹妹的手。
“是的,我相信你,没有人比我更信任你了,所以放手去做吧……我们会赢,我们一定要赢!”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一时间好像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
突然,在夏尔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咳声。
兄妹两个这才反应过来,夏尔略显得尴尬地朝芙兰点了点头,“好了,一切就交给你了。”
接着,他重新看向了其他人,经过了激励之后,此时已经是意气风发,因而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很明显,现在确实是我们的生死关头,我们有权用一切手段来进行自卫,而且必须不择手段地位胜利而奋斗!如果其他手段都失效的话,那么,很遗憾,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就只能以军事手段来解决问题了。”
军事政变?
一瞬间,几乎每个人脸色微微变化,空气也变得越发紧张了。
但是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驳,甚至连细微的窃窃私语都没有,倒不如说,有些人甚至反而显得如释重负,因为他们看到公爵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公爵没有拼死一搏的勇气和决心的话,反而会让这些人失望,甚至有人会选择直接改换门庭,因为这已经是一艘注定下沉的破船了。
而当他决心摊牌的话,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因为特雷维尔家族确实卓有威望,在各界都有广泛的势力支持,甚至不逊色于波拿巴家族。
“大家是一个紧密的联合体,一直以来我也很注意和大家分享利益,很高兴你们都成长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人才……不过,如果我们完蛋了,你们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夏尔继续给他们敲响了警钟,“所以,如果胜利了,这不仅仅是特雷维尔家族的胜利,也是你们的胜利,如果我们赢了,你们就会几代人荣华富贵,对此我是可以保证的。当然……如果失败了的话……”
夏尔抬起手来,像是开玩笑一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会有人误解他的意思的。
而且他们也都知道,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了,那就不容许有人反悔或者迟疑了。
“如果需要军队出面的话,你们可以绝对信任我。”吕西安-德-勒弗莱尔伯爵开口了,“而我也有一群过命的朋友,他们也都蒙受过元帅和你的恩惠,我们可以期待他们的表现。”
“巴黎城防司令德-雷瓦尔将军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好朋友,我十分信任他。”夏尔也补充着说了下去,好像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话多么危险,“外省的各个驻防师团的指挥官们,里面有我们的同情者和支持者,当然也有反对者,不过这倒不是特别重要了,因为巴黎有什么变故的话他们是派不上多少用场的。近卫军的话,情况要麻烦一些,他们里面有不少极端效忠皇室的军官,而且他们的装备精良,所以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谋定而后动,在合适的时机把这些支持者们瘫痪掉。”
“那,海军呢?”有人迟疑着问。
“海军会中立,他们不会参与到这样的斗争里面,所以也不会偏帮谁……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已经够可以的了。”夏尔马上回答。
就这样,这群人一个师一个师地排查过去,把整个军队的支持者和潜在反对者们都过滤了一遍,他们欣喜地发现,虽然死硬支持者并不是很多,但是大多数人也只是持观望状态而已,只要政变在第一时间成功,那么观望派是绝对不会以身犯险的,毕竟法兰西在19世纪已经换了两个王朝两个帝国两个共和国了。
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倍加欣喜和振奋,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路并没有封死,只要跨过目前的障碍,那么……一切就将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帝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支持者,这是一个让人欣喜也让人遗憾的事实,至少我是有点遗憾的。”夏尔苦笑着耸了耸肩,然后又站了起来,离开了自己的作为。“不过,不管怎么说,形势虽然现在表面上对我们不利,但是我们只要团结一心,就能够赢得一切……”
他一边说一边踱步,走到了一个中年人的面前,“你说是吧?奥古斯特?”
这是奥古斯特-洛维尔,多年前曾经生活困顿,不过后来因为投靠了夏尔,成为了一位铁道部的一位供应商,因此发家致富,而后又得到了夏尔的重用,一路成为了巨富也成为了公爵在商界的一位代理人之一。
经过了多年的发迹,他现在显得肥胖了不少,再也不见了当年的精悍和俊朗。
“是的,阁下,我们……我们将紧密地团结在您身后,直到赢得一切!”中年人立马站了起来,连连对夏尔点头,“先生,您放心,您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
“说得好。”夏尔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许,但是他突然话锋一转,“那你为什么要去联系亲王殿下呢?是为了帮我打探消息吗?”
中年人睁大了眼睛,却发现公爵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而公爵的话也引起了一阵骚动。
“阁下……”他想要辩解,但是在公爵的注视下,却突然好像失去了勇气。
“我很失望,也有点遗憾。”公爵温和地看着这个中年人,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和煦,“真的很遗憾。”
他和煦的笑容,此时印在中年人眼中的时候,却显得如此可怕。
和公爵视线相对的时候,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接着,他猛力往前一推,然后转身就往后跑,几乎难以想象肥胖的身躯能够有这个速度。
因为极度的恐惧与紧张,他剧烈地喘息着,但是脚步却飞快,看着虚掩着的大门,只想着逃出来再说。
然而,就在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根伞骨,却直接顶在了他的胸口上,阻止了他的脚步。
剧烈的痛苦让这个中年人不由自主地软倒在了地上大声地喘息着,一瞬间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呸,你这个叛徒,还想跑?”艾格尼丝冷冷地俯视着他,目光里满是不屑。
出于那种古旧的价值观,她是真的很鄙视这样背主求荣的人。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背叛了我之后还能够活得好好的。”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对方逃跑的夏尔,不紧不慢地说,“从来都没有。”
他当然不仅仅是对对方一个人说而已。
………………………………………………
已经到了晚上了,星光灿烂,而克尔松公爵府上的这次秘密聚会也结束了,宾客们趁着夜色一个个地在专人的护送下潜行者离开了府邸。
而公爵本人并没有送他们,他反而来到了自己的花园里面,一边欣赏着夜晚的花圃一边看着漫天的星辰。
而就在远处,有几个人正在花园的边缘小声的挖着坑,似乎准备给这些花朵添上新的养料,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并没有破坏公爵的兴致。
“这夜色真是美丽啊……”公爵长叹了一声,“可惜很快就看不到它了。”
“您很快就可以回来看到它了。”芙兰在旁边低声回答,她的视线则放到了声音传来的黑暗处,“这个人这么处理,没关系吗?”
“在回家的路上,他失踪了,这真的很遗憾,我也很着急,毕竟他是我的好朋友。”夏尔笑着耸了耸肩,“他的家人会报警,我也会责成警察们尽快找出真相……”
“是啊,您是帝国的公爵,警察们在查访的时候不可能没有顾忌。”芙兰好像明白了什么。
“就让他们慢慢查吧,反正等查出来,一切也该结束了。陛下反而会很高兴,他会把这个案件当成是一个控制我的把柄,等我不服从他的时候,他会拿出来当做一柄利剑刺向我。”夏尔饶有兴致地说,“哈哈,他不是喜欢看我出丑吗?我会让他满意的。”
“我也会……”芙兰恨恨地说,“我会让他以最不堪的方式离开的。”
“不要这么激动,这会影响你的判断。”夏尔朝她看了过去,“记得,要最大程度地团结那些支持我们的人,孤立反对我们的人,现在时候正好,陛下是改变不了太多东西的。”
“我会按照您的嘱托去办的。”芙兰一把抱住了公爵,然后细细地嗅着鼻端传来的花香,“不过,您好像对皇后陛下很有信心?”
“是的,我认为,皇后陛下迟早会支持我们的,她也只有支持我们一条路可走。”公爵从容地说,“得到她的支持,对我们来说也至关重要,因为这会让我们的政变看上去温柔很多,至少不会像过去那么血腥。”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计划当中最为有力的棋子,最为哪怕对那些最值得信任的党徒他也不说,只对妹妹说了出来。“在棋盘上,皇后可以碾压一切,只要把她握在手里,其他人就不足为惧了。”
“那……她真的一定会按我们的心意去做吗?”芙兰还是有些疑惑,“我不是怀疑您的判断,但是这种事……太重要了,我……我不能不小心从事。”
“她会跟着我们干的,如果她想要当太后的话。”夏尔突然撇嘴笑了出来,这个笑容,有些诙谐也有些嘲弄,甚至还有点邪恶。“你想想吧,她在青春年华的时候跑到法国来,当一个和她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人的妻子,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那些荣华。如果不靠我们,她就快没了。”
“什么?”芙兰更加疑惑了。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而这也是他着急来对付我的原因之一。”夏尔又跟芙兰说了一个秘密,“你看,现在他没有皇嗣,她和公主殿下的地位不就岌岌可危了吗?某种程度上,她比我们还要焦急,为了皇后和未来太后的名位,她是不会吝惜任何代价的。”
在夏尔的解释下,芙兰终于恍然大悟。
“好的,我明白了……先生,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别那么紧张。”夏尔爱怜地抚弄一下她的头发,“从容去做就好,我对你,对我们,都很有自信,时至今日,我的力量已经和当年那个我完全不同了,没有人能够摆布我,尽管陛下似乎还这么想。”
“是的,没有人能摆布我们的命运……我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芙兰微微抬起头来。
她先是看到了哥哥的笑容,然后看到了他背后漫天的星光。
此时,那边的处理已经完成了,周边已经是一片黑暗,万籁俱寂,只有兄妹两个人依偎在了一起,星辰在为之祝福。
“我很激动,先生……您居然肯把一切托付给我。”芙兰又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这是您对我最大的信任,我……我觉得我这一生都被人肯定了,此时此刻,要是……要是爷爷也能够看到,那该多好啊!”
当她提到爷爷的时候,夏尔的心突然也被揪紧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漫天的星辰。
“他会看到的,他现在一定就在看。”
“是的,他一定在看!”芙兰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们今天能够做出这样的安排,归根结底,不就是当年他为您铺路吗?爷爷……爷爷对我们的期待,我们绝对不能辜负,他也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接着,她用含着泪光的视线看向了深邃的星空,颤抖着喊了出来。
“爷爷,请保佑我们吧。我们……我们绝不会让您失望的,您所遗留下来的一切,我都会为您保管好。”
“是的,一切都会被保管好的。”夏尔点了点头,“这个家族将会在我们的手里兴旺发达,他所期盼的一切,我们都会为他实现的,这就够了……”
他定定地看着怀抱着的人,那双瞳孔晶莹透亮,闪耀着不逊于星光的光线,也照亮了不逊于少女般的娇颜。
“等我回来。”
接着,他不顾一切地低下了头来,吻住了那片鲜红的嘴唇。
第二百四十七章 质疑与怀疑
“是啊,这么多年轻人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而一个善终的老头却享尽了风光……想想我都觉得荒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巴拉克拉瓦港口的猎猎当中,英法联军的高层军官们一起送别拉格伦元帅的灵柩登上回国的舰船,港口当中舰炮轰鸣,以自己最高的礼节为元帅送行,其声势盖过了已经趋于沉寂的战场,成为了此时全军的目光所聚焦之处。
然而,在战地医院的小小角落里,在无比繁重辛劳的救护工作当中难得地找到了一个空闲的南丁格尔小姐,小声地对她的同伴德-特雷维尔小姐发出了抱怨。
从这声抱怨来看,显然她对这位英军统帅心中无甚好感,尽管她自己就是一个英国人。
“您好像对他印象不佳?是之前有些过节吗?”芙兰禁不住问。
“不,我之前不认识他,像我这样的人,自然也从来没有和他有什么过节……”南丁格尔小姐轻轻摇了摇头,“老实说在来这儿之前我是挺敬重他的,可是……可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我发现我对这些将军们一点儿敬重都没有了。”
“为什么?”芙兰继续追问。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场战争了。”南丁格尔小姐沉重地眨了眨眼睛,“一个个年轻人都在荒野当中倒下,在我们面前死去,可是他们……他们好像一点怜悯都没有,继续着这场战争,继续让他们去打仗去送死,为了一个个荒唐的理由……他自己是善终了,可是其他人呢?他们必须在这个地狱里面煎熬,让他们的母亲和爱人牵肠挂肚……天哪,为什么有些人会这么没有同情心呢?!”
南丁格尔小姐的话,让芙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确实,仔细想想的话,这确实够残忍的。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了,英法联军和俄罗斯军队在这茫茫荒野当中交战,蒙受了巨大的伤亡,几乎每次会战都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死者充塞原野,伤者也只是勉强保住他们的性命而已,在这个缺乏足够医疗和医护条件的年代,伤者们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很多人在病床上痛苦地离开了人世,而另外一些人则必须失去自己的肢体,并且余生都被那种痛苦的梦魇所折磨。
在照顾这些伤员的时候,南丁格尔小姐已经被这些悲惨的景象所震撼,然后极度地反感起了麻木不仁地继续着这场战争的军队高层们,乃至后方的那些对士兵们不闻不问的大人物们。
“我之前也问过我的爷爷差不多一样的问题。”在南丁格尔小姐倾诉完之后,芙兰低声说。“我问他,看到这么多士兵死在自己面前,会不会感到不安。”
“他怎么说?”南丁格尔小姐马上就被吸引住了。
“他说他毫无不安。”芙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还说,自从成为军队的统帅开始,他就再也不会有慈悲心了,因为慈悲的话死的人只可能更多。对他来说,重要的是为国家赢得战争,死者的呻吟无法打动他。”
“我就知道……这些将军们都是这么想的。赢得战争,用士兵的血去压过敌人。”南丁格尔疲惫而又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有时候我想,如果他们这么喜欢打仗,那么让这些将军,大臣,国王们,自己拿起宝剑去决斗,用他们的生命去一决胜负,那该多好啊!”
“您这个想法,是行不通的。”芙兰又摇了摇头,“君王的权力,就是能够驱使别人为自己去死,他们怎么需要自己去冒生命风险呢?”
“我也知道行不通。”南丁格尔小姐也苦笑了起来,“可是这样做的话,他们给世界带来的灾难就会少太多了,我们就不用每天照看这么多垂死的年轻人,只要看看这些老家伙就好了。”
“我认为就算我们这样哀叹,战争也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芙兰不想再为这个话题纠结下去了,“再说了,有些战争也许是必须的,为了保卫国家和民族,在危急的关头,哪怕流再多的血也必须将战争打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国家和民族免于沦亡。”
“如果不列颠被人入侵,我也会拼尽一切为保卫她而战斗,并且赞美那些保卫她的英雄,可是现在,我们并没有面临这样生死存亡的危机,至少我们现在在克里米亚而不是不列颠。”南丁格尔小姐回答,“现在,士兵们只是在满足君王和大臣们的狂想和**而战,被那些麻木不仁的指挥官们所驱使着流血牺牲,仅此而已。看到这样一幕幕残忍的景象,我实在感觉心里无法平静……”
芙兰打量着对方,她感觉南丁格尔小姐的话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说实话,现在虽然有随军记者在这里,但是他们大部分的报道都只是在为麻木不仁的上层军官们歌功颂德,炫耀他们用士兵们的生命所换来的功勋,所以国内的人们几乎都一无所知,满心以为我们的军队在节节胜利,就像是在进行一次万里之外的武装游行一样……”果然,如同她所担心的那样,“要是我们能把我们现在所见所闻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小部分,都透露给国内的话……那么情况就会大有不同了吧?那时候我们就能够激发起国内的愤慨和同情了,士兵们所面临的糟糕待遇,也可以得到缓解吧?”
“不,不行,不能这样!”芙兰几乎是脱口而出。
因为她突然的断喝,原本狭小的房间顿时就陷入到了死寂当中。
南丁格尔小姐意外地打量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情绪这么激烈。
而芙兰这时候也心知自己的反应有点太大,所以马上就强行回复了镇定,抱歉地笑了笑。
“我觉得如果我们这么做于事无补,只会让后方更加混乱而已,现在军队在前线厮杀,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后方的鼎力支持,要是我们主动挑起后方对前线的质疑……那怎么可能改善士兵们的待遇?这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还不够,她马上又补充了一个理由,“另外,我们之所以能够得到来战场的允许,能够有今天的便利,能够有超然的地位,不就是因为我们只是纯粹的慈善事业吗?我们没有牵涉到任何政治和军事的纷争当中,所以所有人都会敬重我们。可是如果我们主动参与到政治呢?那就会削弱我们的地位,进而削弱别人对我们的敬重……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可是旁人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在利用自己的地位来影响政治!难道我们能接受这种结果吗?不……我觉得我们还是继续现在的状态为好,只做事,不评论,这样才能够消灭别人对我们的质疑和批评。”
“政治?我对政治一窍不通,谁又能够去批判我影响政治呢?”南丁格尔小姐忍不住笑了,显然并没有接受芙兰的说辞,“再说了,只要能够帮助到这些受苦的人们,就算别人诋毁我,我也不会在意的。”
“可是我却不得不考虑政治。”芙兰的有点焦急了,“您想想看,我是爷爷是法**队的统帅,如果……如果我们传播对军队不利的信息的话,那么别人会怎么看我爷爷?连孙女儿都反对爷爷了,是不是他做得太糟糕了?另外,您也知道,我们的帝国是几年前才刚刚建立的,到处都是对皇帝陛下和对我们一家的反对者,我怎么能够为反对者们提供更多的口实呢?女士,我很钦佩您的慈悲心,但是我们不得不考虑到这样的事情。”
“难道您的爷爷真的没有过失吗?您刚才不是复述了他的话,多冷酷无情!另外,不说别的,就说最近吧,他顶着一大群人的反对,在不利的情势下强行发动了对要塞的进攻,结果军队损失惨重,许多人白白死去了,难道这不应该被人指摘吗?”南丁格尔小姐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的样子,语气也不是那么客气了。“我理解您对您爷爷的敬爱,可是……您难道还没有看够吗,这么多无辜的年轻人,他们比您的爷爷更需要帮助不是吗?”
“那也不是我们干涉政治的理由!”芙兰的语气更加坚定了,“我会规劝我爷爷的,让他不要再冒险了。”
南丁格尔小姐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芙兰,显然她对此并不怎么看好。
一位老元帅,就算再怎么宠爱孩子,又怎么可能因为年轻的孙女儿改变自己的行动方式呢。
“……好吧,也许我不能改变爷爷,但是至少另外有人能够做到。”沉默了片刻之后,芙兰急促地说,“我会跟我的哥哥说的,他会想办法制止那种危险的军事行动,让法**队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我听说您的哥哥确实十分有能力……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他能做到吗?”南丁格尔小姐还是有点怀疑。
“当然能了,他是最能够影响到我爷爷的人!”芙兰斩钉截铁地回答,“而且他在国内也很有影响力,足以让您所希望的一切静悄悄的实现,我们不必去引发什么喧嚣。”
南丁格尔小姐继续看着芙兰,仿佛想要判断她的话是否是真心的。
“好吧,看上去您对此确实有些把握。”良久之后,她点了点头。“那我就暂且按您说的去做吧,我会保持沉默的,也请您尽快催动一下您的哥哥,既然他这么位高权重,那么约束一下前线的这些军官们应该不是难事吧?提高一下前线士兵们的待遇也不在话下吧?只要他能够做到这些事,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话要讲,在本质上我比您更惧怕喧嚣。”
“我会马上跟他联系的。”芙兰点了点头。
她明白,其实南丁格尔小姐虽说不了解什么政治,但是对她的立场肯定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对方趁着机会跟自己说这些,其本质上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透过影响力,尽量让联军的高层能够改变一直以来挥霍士兵的做法,改善士兵们的待遇,所谓向国内透露消息,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威胁。
尽管被威胁了,但是芙兰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怎么生气。
说到底,对方的这一切动机还是源于慈悲吧。
况且,她自己也希望能够减少士兵们所面临的恐惧和痛苦。
因为芙兰答应了要求,所以原本两个人短暂的对峙情绪很快就消散了,她们又回到了那种默契而友好的状态。
“特雷维尔小姐,我感觉你看事十分通透,能够冷静地面对现实……这让我有点意外,因为我原本以为景玉艺术的人都会理想化一点儿的。”南丁格尔小姐转开了话题,好奇地打量着芙兰,“也许这就是从小在贵族家庭耳濡目染的缘故吗?”
“不,仅仅是我想得比较多而已。”芙兰苦笑了一下。“处在我生长的环境下,没办法不去想太多。”
“看来生得太好也未必是一件很好的事啊,我又感受到上帝赐予我的幸运了。”南丁格尔小姐似乎同情似的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确实,跟您共事了一段时间了,虽然我并不是个聪明人,但是我能够感受到,您心事重重,而且……您没有那么仁慈。”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加上了一句,“如果不是慈悲的话,又是什么……又是什么能够让您克服如此可怕的困难坚持奋战在这里呢?要知道就连那些满心慈悲的志愿者,也有人因为受不了而离开了。这一点真的让我很疑惑……难道是为了就近照顾爷爷?看上去也不太像。”
“请您不要对我的生活刨根究底了,这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芙兰静静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窗外,“不错,我可能确实有别的目的,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在行善,不是吗?我们每个人都算不上圣人,至少除了您以外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是,所以只要有了善举,又何必去追究动机呢?”
“倒也是这样。”南丁格尔小姐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很尊重您的个人意志,而且您说得对,不管是因为什么动机,至少您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行了更多善,这是无法质疑的,我也无意质疑。只是我……我真的有点好奇而已,如果不是为了牺牲自己,您何必让自己辛劳到了这种地步呢?当然……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会尊重您的意志的。”
“那么,请您尊重我到底吧。”芙兰笑了笑,然后突然站了起来。“您放心,最终您会发现,我这个不够仁慈的人,对您的帮助会比所有圣人加起来的还多,至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而且愿意赞助您,帮助您完成您的事业。”
说完,她直接就离开了这个房间,仿佛不敢再继续话题了一样。
“可怜的人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南丁格尔小姐不禁叹了口气,“愿上帝拯救我们所有人吧。”
…………………………
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芙兰依旧满怀心事。
她回想着和南丁格尔小姐的谈话,确定自己并没有透露太多情况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今天才发现,原来对方比自己所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只不过很多时候有意保持沉默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能够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友好,确实,毫无恶意。
她很快将各种思绪抛到了脑后,然后拿起了一封信纸草草地开始写了起来。
和平常的国内邮寄不同,这封从克里米亚寄出的信将会变成电报,并且通过电信号的方式以前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传递到几千里之外的巴黎。
尽管对方根本无法收到原信,芙兰仍旧以无比认真的态度在纸上写着。
因为多年来的绘画训练,她的字迹娟秀而又飘逸,犹如是用字母构成的画作一样。
“亲爱的先生:
已经告别您半年多了,几乎每一天我都在想念着您。您肯定难以想象我对您的思恋到了何种程度,但是我可以简单地告诉您这种思念已经变成了我度过这些艰难时日的支柱。
是的,艰难的时日,甚至有些可怕,这些天来我见过的惨烈场面,您肯定从没有见过,那是一种可怕的恐怖,有时候甚至会让人怀疑人类的理性是否真正存在。
但是每次我怀疑人类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您,在这些被鲜血浸染的恐怖当中,在每天都必须亲眼目睹的死亡当中,因为有您在我心里,我终究感到人生还有意义……上帝啊,我多么希望我能够早日回到您的身边!
不过请您不用在意,这只是借机向您发泄一下心中淤积的,我不会意气用事,在这样的关头还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之所以打搅您,是想要告诉您,如今因为连绵的战事,在士兵们当中确实产生了一种怀疑战争畏惧战争的情绪,这些情绪确实是有理由的,因为持续不断的伤亡和恶劣的战场条件。
所以在这里,我想请您尽快想办法,增加对这些士兵们的抚恤,提高他们待遇条件,尤其是在这个恶劣的冬天尽管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对俄罗斯的冬天有所了解了,可是真的在这里之后,我还是感到难受至极,而且那些士兵们肯定会比我更加难受,他们需要帮助,而您是最能够帮助他们的人。
另外,我也想请您劝一下爷爷,让他不要再一直发动对要塞的进攻了,尤其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我不懂军事,但是一次次固执的进攻所带来的恶劣后果我是能够看到的,这对军人们的士气是很大的打击,如果真的持续下去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让前线和后方一起出现对爷爷、对帝国政府的怀疑和反抗情绪,而这对我们肯定是灾难,我想以您的远见,一定会比我想得更加清楚,所以请听一听我的建议吧!
最后,见过了一切恐怖之后,我想请您以后不要再贸然发动战争了,它带来的恐怖和灾难,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会让人类一切文明黯然失色的可怕场面。作为您忠心无二的追随者,我斗胆劝谏您,让这个初生的帝国远离战争吧,除非在不得不战斗的时候!
您做任何事,我都会追随到底,哪怕是做最不义的事情,但是我想,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可以更多地站在公义这边,不是吗?
也许我的想法有些不够成熟,您可以选择性地听一听吧,因为这里面充斥着对您无比诚挚的忠诚,上帝作证!”
在心中淤积的情绪的促使下,芙兰一气呵成写完了这封信。
然后,她拿起来仔细审阅了一遍。
以电报来说,这长得有些过分了,不过……她暂时不需要在意这种小问题,因为负责电报收发的人正好处在她的哥哥的管辖之下,某种程度上她可以想发多长的电报就发多长的电报。
拥有特权,偶尔也是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芙兰心想。
在信里,她的用词十分婉转,只是请求哥哥做这些事而已,甚至提都不提南丁格尔小姐的话,这当然是为了保护那位小姐,天知道她的威胁会被那边理解成什么。
而在字里行间,更是洋溢着她无比的思念和深情。
确实,已经离开法国太久了。
芙兰微微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回忆起了自己在家里的一切。
舒适华贵的房间,梳妆台,各种名贵的装饰品,挂满墙上的名画,还有他……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让人怀念,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她确实太想念家了,想要回去。
可是,她知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完成,她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是的,南丁格尔小姐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坚持,答案自然是源自于那种血脉当中的固执,那种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惜一切的固执。
这种意志力甚至连她自己都有时候会感到惊愕。
是的,美好的幸福生活就在向我招手了,我要抓住你……她右手一紧,然后睁开了眼睛。
接着,她抬起笔来,在最后的落款上题写上了两行字。
“永远敬爱着您的
至亲。”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进言与任务
芙兰用十足的诚挚所书写的信件,很快就被送到了,位于港口附近的电报收发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按理来说,她这种非军事人员所准备发出去的信件的优先级很低,必须等到军队的电报发完之后才可以被发送,可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这份长得过分的信件很快就被调到了最高的优先级,被送上了发报员的案头。
这封信很快就被拍发了出去,然后沿着长长的电缆线以前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向千里之外的巴黎飞了过去。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不仅仅带走了信上的每一个字,也似乎将写信人的那份诚挚的爱意给一并捎带了过去。
就在当天晚上,被重新转译成了明文的电报被送上了特雷维尔大臣阁下书房的案头。
在静谧的冬日夜晚当中,夏尔仔细地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读了一遍。一开始他的目光严肃,但是很快变得越来越柔和,感受着这字字句句当中所洋溢着的思念和毫无保留的忠诚。
“永远敬爱着您的
至亲。”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最后的这一句话上面,半晌无语。
“真可惜,不是她本人的笔迹,我一定会把原件讨要回来的,它值得永久保存。”夏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这封信装进了自己存放重要文件的小匣子里面,“其实我也真的很想念你。”
他这确实也是真心话,仔细一算的话,妹妹已经离开他半年多时间了,在他这一世不长的生涯当中,这么长久的分别真的还是第一次,也只有经历了这样长时间的分别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没有她陪伴身边的生活居然会是如此难过。
尽管明知道她在克里米亚不会真正面临战争的危险,但是他还是时常忍不住为她担心,深怕她遭遇到什么意外当中的危险,好在这种梦魇一直都没有变成现实,不然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夏尔知道为了达到目的,妹妹牺牲了多少,又吃了多少苦头,所以他更加知道,凡事不能半途而废,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那就必须走到底。
所以,在一阵沉默之后,他将心里头的这种思念和隐隐的后悔情绪都强行压了下来,让自己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以大臣的立场来思索接下来的路。
妹妹在信中所指出的问题十分尖锐,而且也确实客观存在这样的问题在长时间的交战之后,经过一次次的厮杀和惨烈的伤亡,克里米亚的法军士兵们的士气已经滑落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而且因为环境恶劣,待遇不够的缘故,士气更加难以提振。
很显然,如果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糕,最后甚至会让整个军事机器陷入到瘫痪的境地当中,而这正是帝国所无法承受的代价。帝国现在刚刚建立才两年多,几乎整个就是依赖军队的支持才能够实行有效的统治的,如果军队都瘫痪了,那帝国又怎么可能继续延续下去?
没想到,打来打去,我的妹妹都成了反战人士了,要是国内有人说这样的话,早就会被抓起来投入牢房了吧……夏尔忍不住苦笑。
芙兰所描述的前线情况确实太让人忧虑了,如果连总司令的孙女儿都对战争变得如此消极,那么各支部队的官兵的情绪更加可想而知。
原本为了配合别祖霍夫伯爵的谋划,他有意授意自己的爷爷加大对俄罗斯人的压力,逼迫他们进一步向战争投入资源,所以特雷维尔元帅不顾客观条件的限制,几次强行发动进攻。虽然这些进攻确实让俄国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也消耗了他们大量人力物力资源,但是同样的,法国人也消耗了太多资源,甚至面临更大的压力。
现在,是让爷爷停下这一切的时候了。俄罗斯严酷的冬天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是时候让战场平静下来了,不要再继续强行进攻,以固守战线和围困要塞为主。思前想后,夏尔终于下定了决心。
事到如今,他已经够对得起别祖霍夫伯爵了,对方没办法再要求他更多。
…………………………
就在第二天,夏尔前往皇宫觐见皇帝陛下。
而他很快就得到了陛下的召见,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当他来到谒见大厅的时候,新任的帝国外交大臣、拿破仑和波兰情人的私生子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伯爵竟然也在场。
看到夏尔的时候,这个俊朗的中年人笑着朝他躬了躬身,尽显外交官的礼貌和风度,而夏尔在朝他致敬之余,也暗自盘算皇帝陛下在两人会面的时候留下他用意。
“夏尔,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一看到他,穿着大氅端坐皇座的皇帝陛下轻轻地做了个手势,“亚历山大刚刚跟我报告,沙皇陛下的使节已经做出了一些让步,满足了我们提出来的一些条件,和谈有了重大进展。”
因为战场上法**队的节节胜利,现在皇帝陛下显得愈发意气风发,举手投足当中满是帝王的威仪,哪怕面对他的两位从他寒微开始就追随着他的大臣,也颇有矜持之意。
不过,他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格,如今,在空前的大战之后,欧洲各国已经重新认识到了法兰西所蕴藏的庞大实力,一改过去对他的轻蔑态度,在法国、在他面前屏气凝神,战战兢兢地注视着帝国的行动,并且想方设法地奉承讨好皇帝陛下,而这极大地满足了身为波拿巴家族首领的皇帝陛下的虚荣心。
他的家族曾经在接近主宰整个欧洲的辉煌王座上跌落,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而如今,他筚路蓝缕披荆斩棘,重建了这个帝国,而且隐隐约约当中,似乎又重新看到了主宰欧洲的希望,这又如何能让他不为此志得意满呢?
“陛下,您的光辉让俄国沙皇都不得不黯然失色,他们终于认清现实了。”夏尔马上向皇帝陛下道贺,“不过,我认为,眼下他们还有一些侥幸心理,因此不会很快跟我们屈膝,哪怕做出一些让步,恐怕也只是半心半意的让步,我们需要一些更加有力的打击,以便让他们面对现实。”
“是啊,我们需要等这些高傲的俄国人面对现实。”皇帝陛下露出了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他们很快就会得到这样的教训的。”
为了拖延两国的和谈,夏尔将别祖霍夫伯爵的计划隐晦地告诉给了皇帝陛下,而他自然也很快品味出了其中的好处,不管伯爵这些乱贼会闹成什么样子,法国都可以趁机浑水摸鱼从中渔利,所以他也决定并不急着和俄国达成和平协议,在他的授意之下,现在的和谈进度被有意拖慢了许多。
“陛下,俄国人的态度一天比一天软,显然您的判断是十分准确的,他们已经在绵长的战争当中被削弱得厉害了。”外交大臣阁下适时地也恭维了皇帝陛下,“我想,沙皇陛下自己肯定也感受到了国内政治空气当中所蕴含的风险,他想要早日结束这场让他越来越不得人心的战争……”
“战争开始不开始,取决于他,但是结束不结束,可就不再取决于他了。”带着快意的愉悦心情,皇帝陛下冷笑着回答,“他必须要为当时对帝国的不敬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且为期不远了。”
“您确实明见万里。”外交大臣又朝皇帝陛下躬了躬身。
“陛下,虽然形势对我们极为有利,但是前线的情况仍旧不容忽视。”等到了皇帝陛下享受够了恭维和奉承之后,夏尔终于把话头拉到了实际事务上面,“经过了多日的苦战,他们虽然立下了辉煌的功勋,但是也蒙受了很大的损失,更加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前线恶劣的生活环境也会更加加大他们的这种压力,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想尽办法为官兵们排遣压力,以便让我们勇敢的士兵们可以继续为帝国奋勇作战。”
“法兰西的士兵勇敢而坚韧,他们不会被压力所吓倒的。”也许是因为这话不太中听,皇帝陛下颇为冷淡地评论了,“再说了,我也一直在催促你们,尽快为前线调集援兵,为前线送达更多物资,如果你履行好了你的职责的话,那么情况就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控制,不是吗?”
“我一直都在努力完成我的职责,陛下。”夏尔连忙为自己辩解,“虽然因为客观条件所限,可能我没有百分之百地让前线毫无供应上的压力,但是至少我们维持住了整个大军的消耗,让他们没有因为供应上的缺陷而影响到作战。”
“我并没有批评你,夏尔。”皇帝陛下终于重新展露出了笑容,“迄今为止你确实做得很不错,我也希望你能够再接再厉,让接下来的战事能够继续朝对我们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我会一如既往努力的,陛下。不过……毕竟现在前线现在来到了冬天,俄罗斯的冬天会改变很多东西,也会影响到物资的调动。”夏尔小心翼翼地说,“另外,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长时间的作战也确实给官兵们带来了士气上的挫折和打击……陛下,我想前线需要一些激励,鼓舞人心的激励。”
“你是指什么?”陛下皱了皱眉头。
“人类的情绪变幻莫测,从失落到振奋只有一线之遥,所以我们想给士兵们打气的话,更需要精神上的鼓励。”夏尔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盘算,“如果……陛下,如果您在这个艰苦的冬天里面来到前线的话,那么我想这对前线士兵们就将会是最大的激励,他们会想到老皇帝陛下,会想到帝国当年最辉煌的日子,而这,对他们来说就肯定是最大的激励,任何一个心怀法兰西的士兵都会在见到皇帝陛下之后抛下一切抱怨,满怀振奋地投入战争的,我深信如此。”
“……要我去前线?”皇帝陛下终于明白了夏尔的意思,然后马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只是我的建议。”夏尔低垂了视线。
大厅顿时就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显然皇帝陛下正在思考,权衡利弊,而无论是夏尔还是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伯爵谁也没有在这时候去打搅陛下的思绪。
诚然夏尔的建议确实很有道理,在士兵们承受着巨大压力,并且被俄罗斯的冬天折磨的时候,如果皇帝陛下能够亲临前线的话,肯定将会是一场盛大公关秀,至少那些还相信帝国光荣的士兵们肯定会大受振奋,重新满怀热情地为帝国而战。
可是皇帝陛下现在不能这么做,因为巴黎实在是一个动乱的源泉,已经有好几个王朝在巴黎突然的暴乱当中宣告终结了,他不可能敢于拿自己才建立短短几年时间的帝国来冒险,某种程度上,他害怕离开巴黎之后,这座反复无常的首都会突然来一次新的动乱,然后那些惯常见风使舵的政客们又把法国换了一次政体。
也许以后他会亲临前线,但是现在,他不会做出这样的赌博。
而夏尔也清楚这一点。
“现在国事实在太繁重了,我没有办法离开巴黎。”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最终,犹豫了许久之后,皇帝陛下摇了摇头,否定了夏尔提出来的建议,“前线士兵们所面临的艰难困苦,我感同身受,我会想办法解除他们所面临的艰难处境的。”
“如果您这样考虑的话,那么我收回我的建议。”夏尔马上点了点头,“不过,我请求您允许我亲自前往土耳其,监督物资的调动,因为冬天确实有可能给前线造成很大的麻烦。”
“呵……哈。”皇帝陛下突然笑了出来。“你这小子!”
经过了他前面的铺垫之后,皇帝陛下当然也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个年轻的大臣是在为自己提出要求。
也对,在皇帝陛下没有办法来到前线慰问将士的情况下,确实也应该指派某个人前往前线,至少稍稍鼓舞一下前线士兵们的士气。
本来这种事最好应该皇族的人来做的,可是前阵子约瑟夫-波拿巴亲王因为和特雷维尔元帅产生了一些矛盾,结果被元帅直接解除了指挥权,现在已经返回到了法国,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而其他皇族的亲王也不怎么合适。
那么,这么一想的话,让这个年轻的大臣代表自己前往前线一趟,倒也是顺理成章了。
“好吧,夏尔,难得你想到了这一步,那好,既然你愿意去吃那份苦,我批准你的要求,你把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先处理好,然后去前线视察吧。”没有经过什么犹豫,皇帝陛下直接挥了挥手,“我允许你代表我去慰问一下前线官兵们,向他们致敬。”
“好的,陛下,我一定会完成您赋予我的使命。”夏尔马上接下了话。“我会尽快安排手中的事务的,绝对不会耽误大事。”
他心里很高兴,因为他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亲自去前线看望一下已经在那里煎熬了那么久的两位亲人了。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机会来稍稍消减前线因为长时间作战而产生的怨气,免得真发生如芙兰所说的那些可怕情况。祸患必须消弭在爆发之前,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
不过,他很快又得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到了那边之后,想办法和前线的俄国将领以及俄国的外交人员联系一下吧,我们需要多一个和俄国人沟通的渠道,顺便试探一下沙皇的和谈诚意,”皇帝陛下突然开口了,“也许某一天,我们会用得上这个渠道。”
“和俄国人谈判,是外交部的责任……”虽然心里喜不自胜,但是夏尔表面上有些犹豫。
皇帝陛下向外交大臣瞥了一眼。
一直都注意着两个人的亚历山大-瓦莱夫斯基伯爵,马上向皇帝陛下轻轻地躬了躬身,表示自己绝不贪权,也绝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意气用事,不会影响到特雷维尔大臣阁下和俄罗斯人私下里的接触。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会竭尽全力为您效劳的,陛下。”夏尔躬下身来,接受了这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任务。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借助于这个渠道,他可以亲自来把控和谈的节奏,这可比间接的影响要有用多了。
等等,陛下将外交大臣留在这里,是不是早就打算跟我提出这个任务了?
但是,在欣喜当中,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然后他的心里骤然一沉,原本的欣喜也去了大半。
君臣之间太过于了解,也太过于聪明了。
“好吧,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时间不等人。”还没有等夏尔理清头绪,皇帝陛下就下了结束觐见的指示,“夏尔,你和你爷爷的功绩,法兰西会铭记的。”
在夏尔告辞离开的时候,皇帝陛下阴沉的目光依旧看着他的背影。
特雷维尔家族不断扩张的影响力和权力,确实膨胀到了令人忌惮的地步。
不过,至少现在还用得着他们。
皇帝陛下默然站了起来,然后在皇家侍从们的簇拥下离开了觐见厅。
第二百五十章 叛逆与忠诚
从皇宫离开的时候,夏尔心里既有庆幸,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担忧,虽然情况和他意想当中一样顺利,皇帝陛下没有经过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他前往土耳其和克里米亚前线的要求,但是在觐见的时候,他总感觉气氛有一些不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种感觉,并不是仅仅来自于另外在场的外交大臣阁下而已,当皇帝陛下无可奈何地承认现在他自己不能离开巴黎,而且确实只有夏尔才是前往前线慰问将士的最佳人选时,所引而不发的恼怒和嫉恨。
是的,也许那就是嫉恨?我……恐怕惹得他嫉恨我了?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的夏尔,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那种让他心里如果不舒服的感觉的源头了,然后变得越发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不过,仔细想想也很正常吧,像他那样的强势的君王,肯定最为在意自己的威望和荣光,尤其是他还是拿破仑皇帝的侄子,并且借助他的荣光重登皇位。虽然现在因为现实情况的考虑,他不得不选择留在巴黎坐镇京城,但是心里肯定极度渴望能够仿效那位无比耀眼的天才,在战场上享受士兵们崇敬的欢呼。
更何况,眼下这场战争,虽然是法兰西帝国在和俄国人搏斗,但现在与其说是波拿巴家族与俄国人的战争,倒不如说是特雷维尔家族变成了舞台上最为耀眼的明星特雷维尔元帅现在是克里米亚前线的法军统帅,而且在拉格伦元帅已死的现在,可以说是整个联军威望最高的军人,而自己则在本土负责后方,某种程度上也在决定战争的胜负。
是的,这场战争是欧洲三大列强的搏斗,而在不知不觉当中,特雷维尔家族竟然已经在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和进程了,某种程度上特雷维尔家族已经在决定世界历史的走向。
既然这样,皇帝陛下就算嫉恨,也很正常吧。
说到底,还是我太耀眼了,以至于像他这样的皇帝也不得不暗生嫉妒。
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在此时身处在密封而且家装了钢板的马车车厢里面,不然的话,恐怕路人就要看到这位大臣阁下毫无体面的样子了。
他并不感到意外,也并不慌张,说到底,随着他的权势和影响力的增长,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被皇帝陛下嫌忌甚至嫉恨是迟早的事情,甚至之前有几次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提防和暗地里的打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事到如今,他和皇帝陛下已经不再是当时政治上的同志了,他们现在是君臣或者说政治合作者,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多少感情可讲。为了自己的理念能够被实施下去,为了让自己可以不必一直对皇帝低声下气,他不得不想尽办法扩张自己的权势和影响力,哪怕被嫉恨他也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甚至在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样一直发展下去的话,两个人真的可能会以一种不那么和平的方式摊牌,分出一个高下来。
他不觉得这是忘恩负义,说到底两个人只是合作者,而且他为波拿巴家族重登皇位出了那么大的力气,就算欠他们什么恩情,也早就已经还了。
伴随着越来越稀疏的马蹄声,一直在道路上飞驰的马车终于停下来。
我主意已定,谁也阻拦不了我。所以,很抱歉,陛下,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想尽办法扩张我自己的势力的,如果您非要阻止我的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那就让我们好好斗一次吧。
带着一种莫名的快意,夏尔意气风发地走下了马车,然后抬头看了看自己这座恢弘的宅邸,犹如在看着自己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基业一样。
“夏尔,回来了。”一等到他回到宅邸当中,他的妻子夏洛特满怀欣喜地迎接了丈夫的回归。“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了?”
因为要负责战争供应的缘故,最近夏尔经常在各地巡查或者监督,呆在家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这几天他留在家里的时候,夏洛特对他尤其地贴心,大概也算是小别胜新婚吧。
“觐见陛下比想象中要顺利,所以我节省了很多时间。”夏尔笑着拥抱住了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所以今天日程上没有别的安排了,我就干脆回来了,想要多陪一会儿你。”
“这下又装什么了?”夏洛特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假装埋怨了他一句,不过显然喜形于色,“那好,既然回来得这么早,就多陪孩子们一会儿再吃饭吧……”
“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夏尔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虽然已经结婚了好几年,孩子都有两个了,但是在仆人们的眼里,先生和夫人俨然是一对极为恩爱的夫妇,平常在家的时候极为亲密甚至不避嫌忌;在世人的眼里,这一对夫妇既有荣华富贵也称得上幸福美满,可谓是最值得羡慕的家庭,又有谁能够从浮华绚丽的表面,看得到那些潜藏在水面之下的秘密呢?
对夏洛特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身边的贵妇人们无人可以再比她更耀眼,她也如同既往地那样深爱着丈夫,浑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灾难。
在谈笑之间,这一对夫妇来到了二楼专门为孩子们开辟的游戏间里面,而他们一走进来,一个留着金黄色短发的孩童就突然窜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夏洛特的大腿。
“妈妈!”
这个孩子,自然也就是他的大儿子克洛维斯了。
眼下,这个已经三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自己随意走动了,他也和一切同龄人一样活蹦乱跳,到处惹是生非,不过由于过于优越的生活环境,以及父母的宠溺,所以比起同龄人来说,他得到了更好的照顾。
他的肌肤白皙细滑,并且泛着健康的红润,碧蓝色的眼瞳泛着宝石一般的光泽,再配上天真无邪的目光,粉雕玉琢十足的可爱。
“你安静点儿!跳来跳去哪有体统!”夏洛特一声怒喝,然后重重地拍了下儿子的脑袋,不过当然只是徒具声势而已,“好了,快跟爸爸问好。”
“爸爸!”孩子套拉着头,顺从地转过来看着夏尔叫了一声,明显没有刚才见到妈妈时的热情。
虽然儿子对自己明显不如对母亲亲切,不过夏尔倒也不为己甚,毕竟他长得如此可爱,足以满足为人父母的虚荣心了。
夏尔恶作剧似的伸出手来,压住了儿子的脑袋,像是要把他就这样摁到递上去了一样。
而克洛维斯虽然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是他把这个当成了好玩的游戏,用力顶住了他的手,夏尔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给压下去。
“小子,你倒是有点儿力气啊!”看着儿子憋着劲脸红起来的样子,夏尔忍不住惊叹了一句,然后干脆加大了力气。
弱小的孩童无从抵抗这样的力道,他小小地惨叫了一声,然后蹲趴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啊!”夏洛特惊呼了一声,抬手作势就要拦住夏尔。
“别那么紧张,我就是跟孩子玩一玩而已。”夏尔大笑了起来,然后直接蹲到了地上,看着克洛维斯,“疼吗,小家伙?”
“不痛!”克洛维斯摇了摇头,像是挑战式地看着他。
“嗯,有出息。”夏尔赞许了一句,然后伸出手来,抓住了儿子的双脚。
接着,在夏洛特惊愕的视线下,他直接将儿子倒着提了起来。
虽然克洛维斯一直在挣扎,但是他当然无法对抗父亲的力气,所以很快他就被倒提着悬空,夏尔有意让他保持了一个特别的高度,刚好够他双手撑在了地毯上。
就这样,小小的孩童倒立在了父母的面前,手撑着地,显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而夏尔还没有玩够,他就这样一步步往后走,逼迫儿子也用手跟着“走路”。
夏洛特先是对夏尔的举动很生气,但是看到父子两个这个样子,确定了儿子没事之后,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喂,你小心点儿,要是让他受伤了我会宰了你的!”
“你们女人就是胆小,像你们这么带孩子可不行。”夏尔一边走,一边笑着说,“我要帮这小子舒展下筋骨。看,他不是很高兴吗?”
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克洛维斯先是很慌张,但是后面反而觉得很新奇,一边用手走路,一边开心地笑了起来。
平常照顾他的人虽然很多,但是一般都是女人,简直不肯让孩子离开视线,而且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他出一点事,从来没有人敢于以这种方式来对待他,当然会让他感到很新奇。
就这样,父亲和儿子抱在一起玩游戏,妈妈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不停地呵斥,一家人其乐融融,简直和其他幸福家庭没什么两年幸福的家庭从来都是如此相似。
然而,当父子两个走到了房间深处的一个角落里时,在一堆玩具中间,夏尔突然发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黑发紫瞳的孩子,一岁左右的年纪,已经可以自行走动了,只是现在,他正置身于一堆积木构建成的玩具城堡旁边,好像正在研究其中的结构一样,其神情模样大为古怪,让夏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不是说他不漂亮,事实上他和克洛维斯一样粉雕玉琢,而是,他的整个气场就和其他人大不相同,当他听到声音看向夏尔的时候,夏尔甚至感觉自己是在被这个一岁的孩子审视着。
紫色眼瞳里面透出的视线,让人实在有些难以适应。
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一瞬间冷场了。
这个孩子,不同寻常。
夏尔的心里再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片刻的迷惑之后,夏尔稍微定了定神,松开了自己的手,小心地让克洛维斯落到了地上,然后向那个孩子招了招手,“来,让爸爸抱一抱!”
勒鲁什依旧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似的。
“勒鲁什!”夏洛特有些着急地走了过来,然后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小儿子,将他抱到了了夏尔的面前,“快,叫爸爸!”
怀抱中的勒鲁什离他越来越近了,而夏尔却并没有感到很高兴。
“爸……爸。”他低声喊了出来,声音很低。
“嗯。”夏尔平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和面对长子时的态度并不相同。
“勒鲁什比较认生,他很少跟别人打招呼的,再说了,现在他还年纪小,也说不出几个字来。”夏洛特低声在丈夫旁边解释,“再说了,还不是你天天在外面跑,结果和孩子们这么生疏。”
“夏洛特……”夏尔想说什么。
“他很聪明,真的,出乎意料的聪明。”夏洛特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如果,长大以后他一定可以好好辅佐他的大哥,将我们的家业发扬光大。所以,夏尔……对他好点儿吧……”
“别说了,夏洛特!”夏尔有些不耐烦了,“我知道的。”
他明白,夏洛特是怕他不喜欢小儿子,所以才努力说他的好话。
其实何必呢?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孩子。
“今天就和你们好好相处一会儿吧,小混蛋们。”他笑了笑。
说着,他一把抄起了两个孩子,然后拉着他们走到了一个小小的书架和地球仪旁边,然后随手拿起一本画着各种绘画的启蒙书念了起来。
……………………
直到晚餐时分,夏尔夫妇以及孩子们才离开了这间游戏室,然后来到了餐厅里面。
“帮我收拾一下行装吧,夏洛特。”一落座之后,带着一种歉疚感,夏尔终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什么?又要出去?”夏洛特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丈夫这么快又要离开家里而感到有些不高兴。“去哪儿啊?”
“去克里米亚。”夏尔低声回答。
“嗯?”夏洛特大为惊诧,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那个鬼地方。”夏尔耸了耸肩,然后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就只有你才能去了吗?能不能让别人去啊?”听完了夏尔所说的始末之后,夏洛特总算才明白了,不过她当然还是有些纠结。
这是当然的了,眼下,因为被报纸大肆渲染的浴血厮杀,克里米亚半岛已经成为了让人谈之色变的地方,一听到丈夫要去那儿,哪怕不是去打仗,夏洛特自然也会感到很担心,况且克里米亚离法国数千里之遥,这一去恐怕至少也得几个月。
“我是去那儿的最好人选。”夏尔苦笑了一下,然后回答,“再说了,我也确实有必要去那儿一趟。”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就去吧。”夏洛特闷闷不乐地说,“我会照管好家里的,你不用担心。”
夏尔有些惊诧地看着妻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阻挠你办大事呢?”夏洛特也苦笑了起来,“这是你的事业,你觉得合适就这么办吧。我只希望,你能够多记挂一下我们,不要乱跑,不要惹祸……否则我会发疯的。”
停顿了片刻之后,她又加了一句,“记得帮我跟爷爷问一声好,我实在……实在有些挂念他。”
因为勒鲁什的关系,特雷维尔元帅对夏洛特大为恼怒,两个人的关系几乎达到了冰点,夏洛特当然想要恢复,只是不知道如何着手,也没办法和眼下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元帅恢复关系。
“嗯,我会的。”夏尔郑重地点了点头。
餐厅内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说点儿欢快些的事情吧。”也许是想要让气氛重新变好点,夏洛特笑着抬起头来,转开了话题,“最近,我给菲利普物色到了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夏尔心里突然一沉。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分歧与决定
“说老实话,最近我一直在为菲利普的婚事操心,前前后后也选定了几个人选,然后在其中斟酌挑选,老实说这挺让人费心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夏洛特没有看出夏尔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经过我慎重的考虑,并且征询了对面的意见,终于选好了人……我想对菲利普,对我们家来说,这一定会是很令人满意的婚事。”
一边说,她还一边笑了起来,显然深为自己的创举而自豪。
这也难怪,按理来说,她只是菲利普的妹妹,而且已经嫁了出去,根本没有权利去管兄长、家族继承人的婚姻大事,可是因为爷爷的遗嘱和夫妇两个的努力,她居然取得了这样的权力,这无疑是她在整个家族当中地位的证明,而她也十分认真地行使着自己的权力。
然而,夏尔对此却有不同意见。
在私底下,他早已经把这个大舅哥拉到了自己一边,变成了他的人马,而且还允诺给他带来一份嫁妆丰厚的婚事。如果想要继续维持对他的控制的话,答应的条件就必须要实现,夏洛特这一出岂不就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计划打乱了也无所谓,反正夏尔又不关心谁做自己的堂嫂,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菲利普已经答应了,一旦得到一门满意的婚事就可以做他和玛丽孩子的保护人,现在他不能不把这个允诺实现。
心念电转之下,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就连嘴中的食物也有些嚼之无味,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镇定。
“嗯……那你给他找了个什么人呢?”
“你这问题问得也有些失礼了吧?好像说给他买了什么货物一样……”夏洛特白了夏尔一眼,“是图阿尔公爵的姐姐。”
“嗯?”夏尔又思索了一下,发现脑海当中并没有这号人物。“这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你当然不会认识了,谁叫你对社交界那么不上心。”夏洛特冷笑了一下,“这可是有名的世家,1563年就被当时的国王封为了公爵,先代图阿尔公爵结了三次婚,结果前面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等到了70多岁的时候,最后一位夫人才给他分别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当1838年得到了儿子的时候公爵可高兴坏了……结果没过一年他就过世了,留下了一个一岁的孩子继承了公爵的爵位,而那个女儿名叫亨利埃塔,是1833年出生的,今年刚好二十,正好是待嫁的年纪……”
“也就是说,这位公爵现在也不过十几岁?那我不认识他也是很正常的嘛……你给选的就是他姐姐?”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突然他猛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啊!老公爵七十多岁了还能生出孩子来,而且是两个……?他,真办得到吗?这事会不会有点问题啊?”
“只要老公爵本人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现在他已经变成了黄土了,那就是没问题了。”夏洛特耸了耸肩,“总之,现在那位亨利埃塔小姐就是明确无误的公爵小姐,对我们来说这不就足够了吗?”
夏尔突然有一种“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吐槽”的感觉,他发现夏洛特的思路很奇怪,在某些地方特别顽固,在某些地方又开通得可怕。
或者说,这些法兰西贵族的思想来看,事情本就是如此简单?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简单明了。”正当夏尔还在哭笑不得的时候,夏洛特又开口了,“夏尔你看,这家人是旧家族,家世是没得说,还有些王族的血统……足够配得上我们的姓氏啦,而且亨利埃塔我也见过几面,长得还挺不错的,性格也很好……总而言之对菲利普来说,是十分合适的婚姻人选了,不是吗?”
“这事……恐怕……”夏尔心里在努力思索,想要为菲利普找到一个合适的拒绝借口,“嗯,他们家肯为亨利埃塔小姐出多少陪嫁?”
“你平常不是不关注这种事情的吗?”夏洛特有些好奇,不过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老实说,他们家给不了多少钱,现在的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人都只想着为自己捞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哪里管得住家业?所以他们家只能说是有心无力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吧?我们又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挣钱。”
“这个……恐怕菲利普不会这么看吧?”夏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菲利普不是已经跟我们低头了吗?在爸爸面前他是答应过我们的,绝对听从我们的安排,难道他还敢反悔不成?再说了,我给他找的人这么合适,他未必会不高兴吧?”夏洛特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好啦,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办理就行了。菲利普现在年纪也大了,再拖下去也不好。本来我是准备慢点操作的,不过你这次要离开法国,好几个月才能够回来,所以我打算在你离开之前就办完算了……这么盛大的事情,还得你在场为好。”
夏洛特说得越发笃定,而夏尔的心却越发沉了下来。
那位亨利埃塔小姐人品和才貌如何,他确实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这门没有绝对不是菲利普希望得到的婚姻。再说了,不管怎么样,他既然答应了菲利普,那就应该实践承诺。
而且退一步想,这也是他可以用来分化菲利普和夏洛特兄妹两个的最好契机。
在短时间的踌躇犹豫之后,夏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夏洛特……抱歉,在这件事情上,菲利普其实也跟我说过……”
“什么?”夏洛特有些迷惑不解。
“你也知道,他年纪大了,老大不小的也想给自己找个着落,所以之前也在为这事儿发愁。”夏尔小心翼翼地说,“他想要给自己缔结一门好亲事,所以来拜托了我……”
“这种事他来求你?他真是脑子烧糊涂了,你那么忙,而且哪有兴趣管这种事。”夏洛特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好了,这事你不用发愁了,我已经给办好了。”
“恰恰相反,夏洛特,这事我很上心,毕竟菲利普是我的堂兄。”夏尔叹了口气。
“哦?那你说说看,你找了什么人?”夏洛特愈发好奇了。
夏尔又陷入到了踌躇当中,显然,如果他真的坚持的话,那么又会跟妻子产生极大的分歧,进而影响到和她的关系,让两个人原本重新弥合起来的感情又产生一些裂痕。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后果更加严重,尤其是还关系到孩子的未来。
“纪尧姆-凯勒的小女儿路易莎。”最后,他低声说。
“纪尧姆-凯勒?”夏洛特皱起了眉头,思索着,她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从他的名字里面没有de这个缀词来看,夏洛特就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合适的人家。
片刻之后,她想起来了。“是那个金融家?那个跟着德-博旺男爵的骗子手?”
“确实是那个人。不过,第一,德-博旺先生已经是伯爵了,第二,他跟了伯爵很多几年,深得重用,所以他不是骗子手,或者说,他是高级的骗子手,至少他很有钱。”夏尔小声地跟夏洛特解释。“而且他也愿意为了和特雷维尔家族结亲而破费。”
“他不是贵族,只是个暴发户而已,我记得他父亲那代人还在卖皮货!”夏洛特马上回答,“你……你的意思是,要让菲利普,要让我的哥哥,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最为直系的继承人,娶一个爷爷那辈还在卖皮货的女人?”
夏洛特睁大了眼睛看着夏尔,一脸的不可思议。
接着,她突然笑了出来,甚至没有愤怒,只是像听到了一个最为荒诞不经的笑话一样,“呵……哈哈,夏尔,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没有人会拿两百万法郎开玩笑。”夏尔摇了摇头,显得十分镇定,“他们家确实没什么门第,不过因此他们也愿意花大价钱来和名门结亲,而菲利普……正是一位让他们很满意的人选。”
“我们是他们有资格高攀的吗?!”夏洛特直接打断了夏尔的话,“不,不行,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夏尔,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哪怕你不喜欢亨利埃塔这个人选,我们也可以慢慢换,但是凯勒……这简直是个笑话!他们甚至都不是贵族。”
“他们很快就是了。”夏尔勉强地笑了笑,“他们为帝国筹集战争费用有功,所以陛下准备在不久之后就册封为他为男爵。嗯,又一位金融贵族,你看,现在够格了吧?”
“一个爵位就能洗干净几十代的泥土味儿了吗?简直是痴心妄想!一个皮货商的孩子也想跟我们家结亲……呸,也就是现在这个可笑的世纪,才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夏洛特愈发恼怒了,“他们有这样的念头都是对我们的侮辱,总之,我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件事!夏尔,你怎么能做这么荒唐的事情?虽然……虽然我知道你从来对这种事情不上心,但是你不能这样践踏我们自家的尊严吧?你想想看,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她看向夏尔的眼神,忧伤而又沉痛,显然是没有想到丈夫居然会提出这样的人选。
夏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一下嘴唇。
妻子毫不留情的回绝,虽然确实是在意料之中,但是这无疑让他有些尴尬,甚至有些气短。
“既然是菲利普的婚事,我们就应该参考一下菲利普本人的意见,不是吗?”片刻之后,他小声说,“这样吧,既然我们两个都各有各的支持人选,那么就让我们去问下菲利普本人的意见吧?我只是给他一个建议而已,如果他愿意和亨利埃塔结亲那么我是不会多说一句的。”
“我愿意给他选择,可是你给出的选择根本就称不上选择,我提都不愿意提。”夏洛特猛然摇了摇头,“夏尔,这个问题我们不要再有所争执了,就听我的吧!这件事我们就当做没发生吧……”
如果是一般情况,夏尔会退缩,不过眼下不同了。
“这件事我已经跟凯勒先生说好了……再说了,菲利普也知道这事。”夏尔强行打起精神来,看着自己的妻子,“所以,我们最好还是把两个选择都告诉他吧,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在离开法国之前就把婚事给敲定好。”
夏洛特睁大眼睛看着夏尔,似乎完全不明白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情绪有些激动。
“为什么?”沉默了许久之后,她突然又问。
“对不起,夏洛特。”夏尔叹了口气,“但是有时候我考虑问题不得不全面一些,菲利普会因此而感激我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反驳
“但是有时候我考虑问题不得不全面一些,菲利普会因此而感激我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夏尔这句话,更加让夏洛特心头不爽了。
在恼怒之外,她更多的是不解,完全不明白丈夫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更加不明白他怎么将自家的名望看得这么低下。
“菲利普绝不会感激你的,你这个提议完全就是在给他添乱,是在嘲笑他的身份。爸爸也绝对不会同意的……这……这简直就是在发疯!”夏洛特气得反而笑了起来,简直有些语无伦次,“夏尔,别这么做!”
她前面虽然说菲利普绝对不会答应,但是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气,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她知道菲利普的什么人菲利普虽然傲慢,但是却也花天酒地,喜欢挥霍的生活,也因此特别喜欢金钱,在这么多陪嫁面前,他未必不会动心。
而那些旧家族,早已经在几十年的政治变动当中远离了权力中心,要么归隐田园要么默默无闻,他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可想而知,夏尔的提议对菲利普会有多大的吸引力,尤其是在现在他已经被剥夺了家族财产继承权的时候。
果然,她很快听到了让她担心不已的回答。
“恰恰相反,菲利普对我的提议很有兴趣,夏洛特。”夏尔低声回答,“他已经和那位小姐见了面了,嗯,听他的反馈……还不错。”
“你……你……”夏洛特真的气到了,她紧皱着眉头,忍不住站了起来,怒视着自己的丈夫,“你干的好事!”
她确实十分生气,不仅仅是因为丈夫做出的这个荒唐决定,更因为,这个荒唐事居然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丈夫竟还没有跟自己透露一点风声。
在如此的愤怒当中,过去的一些不好的回忆也随之涌上了心头,因而变得越发恼怒,头发也随时微微颤动。
“如果不是我今天特意提到这件事的话,你肯定会继续隐瞒吧?然后等造成既成事实了再和我们摊牌,对吧?!”她盯着夏尔,语气变得越来越严厉了,“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你从未把你考虑的那些事情告诉给我,也从来不让我来参与其中……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
夏尔静静地坐着,听着夏洛特愤怒的抱怨,他也觉得夏洛特确实有理由如此愤怒。
自己瞒着她私底下就和她的哥哥串通一气,为他定好了婚事的人选,甚至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过。如果换一个立场的话,也许自己也会更加愤怒吧……
说到底,自己干涉这件事,动机本身就十足的不纯。
哎,确实该为自己的荒唐生活付出代价了……在夏洛特严厉的质问当中,夏尔只是端坐在座位上,不再多置一词,老老实实地听着。
而看着他这个反应,夏洛特终于稍稍减少了一点气愤,她也知道,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继续再指责下去也毫无意义了,所以再抱怨了一阵之后,也终于停了下来。
“好吧,既然这样,我跟你多说也没用了,我们明天去爸爸那儿,把这件事说清楚吧,看看爸爸到底听哪边的!”最后,夏洛特气呼呼地重新坐了下来,“我就不信了,难道人人都把往日的原则给忘了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人们会忘的。”夏尔小声说,因为含糊不清,所以倒也没有惹来夫妇之间新的口角。
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争吵,两夫妇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就化为乌有了,晚餐吃得让夏尔十分憋闷,简直如同嚼蜡一样,好不容易填饱了胃口之后,他飞速地溜到了自己的书房当中,以免争吵继续持续下去。
……………………………………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夏尔夫妇就来到了特雷维尔公爵的府上。
因为昨晚还在参加宴会,凌晨时分才回到家里,所以当他们登门的时候公爵还在睡觉,不过在得到了通报之后,他不敢怠慢,连忙草草起了床来接待自己的女儿女婿。
“啊哟,你们两个最近可是好少见,今天怎么想起老爹了?”重新穿上了华服的中年人,来到了自家的客厅,笑眯眯地接待了他们。
不过,老于世故的中年人,很快就从两个人的脸色里面看出来了一点异常,“怎么?吵架了?哎,我说你们两个,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是经常吵架啊?稳重点,要稳重点!还有,吵架的事情可别赖上我,我可不想卷进你们的事情里面,两面不讨好……”
公爵带着笑容,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用自己诙谐的一面来打消女儿女婿之间的怨气。
“爸爸,这次真不赖我,夏尔又干了件荒唐事了!”在公爵絮叨了好一会儿之后,夏洛特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给菲利普找了一个婚约对象!”
“嗯?谁?”公爵有些意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啊,夏尔居然也会关注这种事……不过,这又怎么了?夏洛特,夏尔也是一片心意嘛,就算提出的人选你不怎么喜欢,也没必要……”
“他找了纪尧姆-凯勒先生的女儿。”夏洛特没好气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凯勒?嗯……就是那个跟博旺走得很近的银行家吗?”如同最初听到了这个消息的夏洛特一样,特雷维尔公爵也露出了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又哭笑不得的表情。“夏尔,就是他吗?”
“是的,爸爸。”夏尔点了点头。
“呃……”公爵一下子竟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感觉,他和女儿一样,第一反应都是觉得这很荒唐,甚至根本就不是应该考虑的人选。
不过,毕竟他更加老于世故,加上也十分看重这位女婿,所以倒也没有像夏洛特那样怒形于色,而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夏尔,嗯……我很感谢你对菲利普的一份心意,你的提议我也会考虑的,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很显然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夏尔自然听得出来,不过眼下他已经和菲利普密谋了那么久了,又怎么会在这一步退缩。
“简单来说,这并不只是一个提议而已,而是已经在冷静推进的现实了。”夏尔冷静地向岳父解释着,“我已经听取了凯勒先生的意见,而且也转告给了菲利普,菲利普自己对此也颇为满意,所以现在我们已经可以认真地为此而准备了。”
“啊?”公爵大惊失色,这下终于维持不住镇定了。“你们……”
如果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是可以轻易拒绝的了,粗暴拒绝的话搞不好还会得罪对面人家,现如今德-博旺伯爵正得势,他身边的那些助手们自然也是鸡犬升天,哪怕是公爵也不会想要轻易和别人家结怨。
在最初的惊诧之后,他禁不住也生气了。
当然,他不好对夏尔生气,生怕惹怒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女婿,于是愤怒全部宣泄到了那个浮华浪荡的长子身上。
“那个混账小子!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恼怒地喊了出来,“亏得我还以为他现在转性了,知道认真做人了……结果他……不行,我要把他叫回来,好好教训一下他!”
“别这么生气,爸爸。”夏尔轻轻地话声,帮助公爵取回了理智,在夏洛特注意不到的间隙,他也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自从跟着我们做事之后,菲利普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可以向您担保,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有出息了,我看迟早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
“哎……你们……你们……”公爵连连叹气,不过再也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
毕竟是他的长子,他再怎么生气,也还是会希望儿子成材,听到夏尔的恭维之后,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我们好好谈谈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说的。”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公爵挥了挥手,示意夏尔跟他去另一个房间。
而夏尔自然也欣然从命。
“夏尔,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一来到房间里面之后,公爵就马上又忧形于色,质问自己的女婿。“这明显是很荒唐的事情。”
为了保护我的情妇和私生子……这个理由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荒唐吗?我倒不这么认为。”夏尔镇定地坐到了他的旁边,“爸爸,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帮菲利普找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点头,不是吗?”
“我很高兴你有这心意,可是你找的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承认对面那家有钱,不过他们毕竟不是贵族啊!”公爵没好气地说,“多少代以来我们家都只跟名门联姻,哪怕当年我父亲和你爷爷逃出法国流亡的时候,也是跟流亡的世家女子结亲的……这是我们坚持了多少年的原则,我们也一直为此而自豪,为什么你要开这样的玩笑?”
“没有人会拿二百万陪嫁来开玩笑,”夏尔冷静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二百万?”公爵睁大了眼睛,显然有些吃惊。
“是的,而且说不定可以追加更多。再说了,凯勒先生很快就会是贵族了,为了表彰金融界为帝国筹集战争费用的功绩,陛下决定册封一群人成为帝国的贵族,而凯勒先生就将是其中的一员,您看,这就够了吧。”
“帝国的贵族不值钱!”公爵没好气地说,但是显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抵触情绪了。“我很感激凯勒先生对我们家的看重,不过……”
“爸爸,您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夏尔突然加大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如今哪里还是菲利普可以慢慢挑拣的时候啊!”
“嗯?”公爵有些惊诧地看着夏尔。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菲利普虽然是您的继承者,但是现在人人都知道了,他手里没有多少家业可以继承,那么那些最顶尖的名门肯定不会找他结亲的,您说是吧?”夏尔冷静地跟他解释着,“那么,如果非要坚持找名门世家的话,就只能找那些没落的名门世家了,可是如果没落了,再有血统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能给菲利普带来什么,又能给您未来的孙子带来什么?难道您真以为只要有了血统就可以一切畅通无阻吗?也许以前是这样,但是肯定未来不会是如此了,不是吗?”
“你……”公爵仍旧惊疑不定。
“所以您看,其实这已经是我能给菲利普找到的最好人选了。”夏尔变得气定神闲,“他可以在未来保护自己了,而且至少也可以有一笔家私,这不是比什么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