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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匂宮出夢     花与剑与法兰西txt下载     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意外的发现

    回到房间之后,芙兰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因为兴奋,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酡红。

    “你们能来看我真的是太好了。”

    “本来我是打算下午放学之后再来看您的。”玛蒂尔达温和地回答,“不过,听到您生病之后,玛丽十分紧张,一个劲儿地要来看您,所以只好请假一起来咯……”

    芙兰欣喜地看着玛丽,然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对方的手。“玛丽,你真好!”

    面色忧郁的少女,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看到你没事就好。”

    看见对方这个表现,芙兰有心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说,所以她只好装作没事,另外转移了话题。“难得你们今天来我家,就不要只是探视了吧?好好在我家玩一会儿……”

    “可以啊,不过时间不能太晚,我的马车就在这里,而且家里也有门禁,太迟了回家会让爸爸急疯的。”玛蒂尔达回答。

    接着,她扫视了一圈芙兰的卧室。

    芙兰的卧室,布置得比老侯爵和夏尔的房间要多了很多脂粉气:粉红的地毯,粉红的床单,上面还有几只布偶。几个大衣柜,描金的柚木梳妆台上面悬了一面镜子,不过上面摆放的化妆品倒不是很多。不过与众不同的是,在墙壁上,还挂有一些主人比较满意的画作。

    被画作所吸引,玛蒂尔达走到墙壁边,欣赏着主人历年所留下的一幅幅画。

    “这幅画技法有些生疏,不过意境倒是不错,晚霞把农田染成了金色,看上去让人心情舒适。”

    “这是三年前画的,那时候技法当然很生疏啦。”芙兰在旁边很愉快地解说。

    玛蒂尔达似乎真的很欣赏这些画,在芙兰的解说之下一幅幅看了下去。而玛丽仍旧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欣赏画作,偶尔才插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之后,玛丽突然说:“我有点事儿,先出去一下。”

    芙兰有些惊诧,片刻后释然地点点头。

    在玛丽走出房间并且关上房门之后,芙兰叹了口气。“可怜的玛丽!”

    “她的心情很容易理解吧,还能坚持着就已经很不错了。”玛蒂尔达冷静回答,“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为她排遣心情,让她早点恢复过来。”

    “她现在应该是找哥哥道谢了吧。”芙兰笑声推测,“哥哥应该能够开导开导一下她的。”

    又是哥哥!玛蒂尔达苦笑,她的哥哥是上帝吗?不过,从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确实是有些能力的吧,不是凡俗之辈。

    “希望能够如此。”她淡然回答。

    然后她换了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芙兰,我今天来找您,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芙兰惊讶了。

    “那封信呢?”玛蒂尔达的表情从刚才的恬淡变成了凝重,“既然没派上用场,那我们就毁掉吧。”

    恍然大悟的芙兰,露出了抱歉的笑。

    “哎呀,瞧我这个记性!一生病就什么都忘啦!我马上还给您。”

    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芙兰曾经找玛蒂尔达请求她说服自己的爷爷或者干脆伪造一封信,但是迪利埃翁伯爵因为特雷维尔公爵的关系,根本就不想搀和这件事——倒不是因为害怕特雷维尔公爵,而是他们原本就有交情,伯爵不愿因为这种不关自己的事而破坏关系。

    无奈之下,玛蒂尔达真的干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她伪造了爷爷的信件,准备寄给相关的法律界人士,以爷爷的口吻叮嘱暗示他们对莱奥朗侯爵一家的请求作出否定判决。

    从技术上来说这毫无问题——由于年老昏花,再加上事务繁忙,掌玺大臣阁下没有多少精力一一看完每封信,更别说回复了。所以他最钟爱的这个孙女儿,就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秘书的角色,经常帮忙在爷爷跟前朗读信件,并且对不重要的信件做出格式化的回复。

    恐怕,伯爵的这项安排,也有培养家族子弟的意思在。

    因此,对玛蒂尔达来说,伪造一封“爷爷的信”、并盖上伯爵本人的印章,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

    而且她也仔细考虑过,爷爷位高权重,那些法律界人士轻易不会见到他,就算见到了,又有谁会不知趣地提这种事?一般是不会穿帮的。

    就算穿帮了,她自酌爷爷也不会因此过于责罚她,因为这种事在爷爷看来并不大。顶多骂上几句禁足几天吧,他一向是很疼爱自己的。

    能够想出干出这种事,两位少女在娇弱外表下所隐藏的决心和胆气,真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啊!

    她伪造了这封信之后,就让仆人把它送给了芙兰,预备在万一夏尔办事不力、或者还差了点劲之时寄出去给关键人物。

    现在来看,事件已经得到了一个相当圆满的解决了,这封信也就没有用处——甚至看上去还有点风险。所以她今天过来,探望芙兰是一个主要目的,收回这封信也是重要目的。

    芙兰向她的梳妆台走去,由于还在生病,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她拿起一只小匣子,然后一通翻检最后抽出了一封信。然而,正当她拿出这封信的时候,手不小心扫到了旁边一只匣子,匣子落到了地毯上,里面收着的信件全部散落在地。

    “哎呀!”芙兰惊叫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来歉意地朝玛蒂尔达笑了一笑,然后招手让她过来接信。

    玛蒂尔达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信,她打开看了下,确实是自己伪造的那封。

    “能够不用上它真是太好了。”她松了口气。

    “是啊,太好了!”芙兰附和了一句,然后俯身去捡那些散落在地的信件。

    玛蒂尔达顺着她的动作,将目光转移到地毯上。

    “啊!”震惊之下她小声惊呼了一声。

    因为,她看到了一封信,从迪利埃翁伯爵府上寄出的信件。

    迪利埃翁伯爵家的信封有两种,一种是用在公函、或者比较重要的正式信件上,背面印着伯爵家的纹章——一只美人鱼,戴着紫荆花缠绕着的桂冠;一种是比较私人化的信函,用在某些场合,背面只有小小的紫荆花的徽记。

    而她一眼就在地上的一堆信封里找到了一封自己家的信。

    怎么回事?她清楚记得她只给特雷维尔家寄了那一封信,那是谁写的呢?而且还是写给特雷维尔家的小姐的?

    虽然震惊,但是一贯的历练还是让玛蒂尔达没有失去镇定,她淡淡地问。“这些信是哪里来的啊?情书吗?”

    “当然不是啦!”芙兰小脸一红,马上反驳,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玛蒂尔达,放低了声音。“您可要保密哦?”

    “嗯?”

    “这些都是出版商转给哥哥的信。”芙兰小声说,“我之前也说过的嘛,哥哥写了些小说,也算是有点名气吧。经常有读者寄信,然后出版商就一股脑都转过来了。我就拿了过来,先拆开看了,如果是支持鼓励或者提出有道理的改进意见的,我就留下给哥哥;如果是一些需要回复,但是又并不重要的,我就自己回复了;如果是无理攻击谩骂的,我就直接烧了,省得影响他心情……”

    “哦……”玛蒂尔达明白了。

    “你千万别告诉我哥哥啊,我这是偷偷干的……”芙兰小心地叮嘱玛蒂尔达,“仆人那边我也恳请过,他们都瞒着哥哥呢。哥哥到现在都还以为是出版商那边审查读者信件的……”

    玛蒂尔达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封信,也是自己写的。

    自己从几年前开始,一直在看一位新锐作家的小说,从一开始的报纸连载,到后面的全书出版,也算是见证了那位作家走红的全过程。

    奇怪的是,虽然写的是宫廷,但是作者并不完全着眼于描绘浮华的宫廷生活和无聊的礼节客套,更多的是将着眼点放在了人物的刻画和命运上,而且里面的人物不是没有脑子的花瓶,更多地像有血有肉、也不乏智慧的聪明人——正因为如此玛蒂尔达才喜欢上了这些作品。

    作者冷静中又不乏激情的文风,极其符合自己的口味。并且里面平凡中带有诗意的感叹,更是让自己佩服不已。

    然而,虽然算是走红了,但是那位作家似乎从不肯出现在公众场合,没有一个读者见过他(她),几年来她们小圈子内对作者身份的猜测一直没有统一的结果。

    另外,为了鼓励作者、交流剧情并且给出自己的建议,玛蒂尔达曾经多次寄信给出版商,并且经由出版商,和那位神秘作者交流过几次——至于到底是不是作者本人的回复,那就天晓得了。

    没想到……没想到……

    巨大的冲击之下,玛蒂尔达这样冷静的人都不禁动容了。

    “玛蒂尔达,您怎么了?”芙兰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玛蒂尔达马上回过神来用微笑掩饰了过去。“我只是想到,您默默为兄长做了这么多,真的值得敬佩啊。”

    这也是真心话。

    出版商转过来的信件肯定有不少,要一封封看完还要做出分拣选择,真亏她有耐性!玛蒂尔达暗自感叹。

    “其实也没那么辛苦啦……”芙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开始有些麻烦,后来熟悉了之后,十几秒钟就能决定怎么处置一封信了。就算要回复,也是熟练至极的一些套话模板,几下就写完了……对了,我之前不是跟您推荐过吗?虽然我那哥哥人不怎么样,但是书还是有些意思的哦?您可以看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哥哥很不喜欢别人当他面和他讨论自己的书,所以您别当面跟他说哦……”

    我会告诉你我早就看过了吗?

    玛蒂尔达浅笑,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有一抹奇异的色彩。

    “我先去看看玛丽吧,她和您的哥哥差不多也该说完了吧?”

第十六章 对话与邀请

    等到玛蒂尔达进入小会客室时,夏尔已经在教玛丽认棋子了。

    看到玛丽的眼角有些红肿,而眉眼却已经舒展开来时,玛蒂尔达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迪利埃翁小姐?”看到对方后夏尔打了个招呼,“您怎么也过来啦?”

    “芙兰毕竟生了病,需要好好休息,长时间接待我们太费神了不是吗?”玛蒂尔达回答,然后颇有兴味地看着夏尔。“原来您也喜欢下棋啊?”

    “嗯,是的。一点业余爱好而已。”

    “哦?”玛蒂尔达眉毛一挑,“其实我也挺喜欢下的,要不我们下一局?”

    “当然可以。”夏尔从善如流。

    玛丽让开了自己的座位,坐到旁边观看棋局。

    夏尔的棋风偏向稳健,喜欢先将防守做好再图谋进攻,而玛蒂尔达却出乎意料地是个激进派,总是偏好使用进攻策略,偏偏棋力还算不错,因而很快夏尔就抛下了刚才的一点轻视之心,认真应对起来。

    一边下棋,两人还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这棋还真是能够对应现实啊。”玛蒂尔达下了一步,然后感叹了句,“一个国家,上下分明,各司其职,行动也遵从一定的秩序,然后通过组合起来的力量去和另外的国家搏杀……”

    “这是对象棋一个很好的总结,小姐。”夏尔夸赞了一句,然后也下了一步。

    “不过,如果治理国家也能像下棋这样简单就好了!各方各面牵扯太多了,有时候明知道什么是好事也无法去做,我爷爷就常常为国事长吁短叹。”

    夏尔笑笑。“虽说如此,不过如果一直能够保持下棋时的冷静头脑的话,也能够对治国有所帮助吧?至少三月内阁的耻辱是可以想办法避免的。”

    【1840年3月,梯也尔担任法国首相,同时声言要在外交上走激进路线,展现法国的实力风采。结果,他引起了外交危机。7月,英、俄、奥、普四大国背着法国签订秘密条约,强迫法国支持的埃及总督穆罕默德-阿里臣服于奥斯曼帝国苏丹,阿里最后屈服,法国当时引以为外交的耻辱性失败,舆论界一片哗然,梯也尔内阁也不得不在当年10月黯然解散。】

    听到夏尔这句话隐含有批判当今政权意思的话,玛蒂尔达也不以为意,毕竟特雷维尔侯爵家的政治立场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她只是笑了笑,“原来您也很关注这种事啊。”

    “当然。”夏尔严肃地回答,“我平生的誓愿就是看到法兰西称霸欧洲的那一天。”

    “你们男孩子老想着这些……那可是要打仗的吧?而且看上去注定要跟英国交战。”玛蒂尔达给了一个简单的评价。

    “英国是法兰西的世仇,不是吗?想想,几个世纪以来,法兰西和它打了多少次啊!如果没有它屡次组建同盟,路易十四和拿破仑早就完成了法兰西的至高功业了。”

    “那我们来玩一个假设游戏吧,单纯下棋有些无聊。”玛蒂尔达又下了一步,然后突然提议。

    “嗯?”夏尔有些疑惑。

    “假设,如果是您掌管法国,您打算怎么做,以便达成自己的愿望呢?让法兰西和英国开战吗?”玛蒂尔达看着夏尔,然后又走了一步。

    “真是有意思的余兴游戏。”夏尔回答,然后进了一步兵。“好吧,玩玩也无妨。我认为,为了达成誓愿,必须打倒英国,但为了扼杀英国,法国应该首先同英国交好。”

    “嗯?”

    “英国现在实力太强,在有一定把握之前,法国不应该去贸然挑战。而应该找准机会先打击俄国,如果能够切断俄国人伸向欧洲的熊爪,我敢保证整个欧洲都会欢呼。”

    玛蒂尔达思考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似乎是有点道理。”

    接下她拿起一颗棋子又下了一步。

    “同时,我认为法国未来最重要的任务,是努力交好奥地利。”夏尔跳出马来。

    “嗯?奥地利?”玛蒂尔达突然笑了。“奥地利有那么重要吗?”

    “相当重要,小姐。”夏尔回答。

    “可是它已经衰落了啊,再也不像几个世纪之前那样让欧洲心惊胆战了。”

    “正因如此,它才值得交好,否则我们早就该继续打它了。”夏尔走了一步,然后继续强调,“哈布斯堡皇室自以为血统高贵,结果近亲通婚和封闭的教育却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变成了一堆无能的、毫无想象力的可怜虫。是的,我们都知道,现在的奥地利皇帝就是个可怜的虫子,不值一提。”

    【指1835年-1848年在位的奥地利皇帝斐迪南一世,他天生智力低下,完全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

    “可是他总是要退位的啊。”玛蒂尔达不紧不慢地顶了一句。

    “是的,而且恐怕很快就会退位,就算是奥地利那种保守到可怕的国家,也不至于能再忍一个白痴皇帝十年吧。”夏尔点点头,同意了玛蒂尔达的看法,“可是看看他的继承人吧,那个弗朗茨-约瑟夫也是个可怜虫,脑袋空空,丝毫不知道权变,也不知道如果驾驭臣下。他只有一个破旅店老板的才能,只想着守好家传的祖业,却不知道该怎么守,除了身体好点外一无是处。我敢说就算再过一百年,这个可怜虫也只能在虚构的言情小说中作为王子的化身来被一群无知少女缅怀。”

    “哈哈哈哈……”玛蒂尔达被夏尔的笑话逗乐了,然后抬起棋子走了一步。“您好像很讨厌奥地利人?”

    “不,”夏尔回了一步,然后轻松地回答,“谁会讨厌无能的可怜虫呢?我觉得这样的奥地利才是好的奥地利,它应该作为法兰西的天然盟友好好地保存着。”

    “嗯?”玛蒂尔达不明所以,继续下了一步,然后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夏尔。

    “法兰西和奥地利同是天主教大国,为了上帝的荣光,抵挡异教徒的侵袭和异端的反逆,她们不是天生就该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吗?”夏尔回答。

    “您是在开玩笑吧……”玛蒂尔达笑了出来。“国政上面谁会考虑信仰呀,我记得我们的祖先当年就和土耳其结盟,只为了削弱哈布斯堡。”

    “好吧,这个理由当然是开玩笑的。”夏尔也笑了,“不过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借口,总会有人需要相信的嘛……”

    “真正的理由呢?”

    “很明显,”夏尔抬起象,吃了对方的一个兵,“奥地利既强又不够强,说它不强,它毕竟有这么大的幅员这么多的人口,也毕竟有一个流传多年并且还算行之有效的行政体制,就凭这些它就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说它强呢?它又超乎想象的软弱无力!它的统治者们毫无能力也不知进取,而且剥去外面那层面纱,您就能发现它只是一个被强行捏合起来的组合体,几个部分的机体根本无法融合起来,仅仅内部问题就足以让它萎靡不振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奥地利既有足够的实力来当做盟友,又因为内部原因,不至于变得太强,无法影响到法国的地位?”玛蒂尔达一边下一边回答。

    “您真的很有理解力。”夏尔赞许地看了玛蒂尔达一眼,然后继续下了一步,“我们必须看到,奥地利帝国真正引以为王朝支柱的,是800万德意志人,他们是帝国官吏和军官的主要来源。另外在帝国内部,800万匈牙利人也算是比较顺服。可是1600万斯拉夫人和1000万意大利人,却未必是如此了……仅仅为了维持这个统治民族居于少数的帝国,奥地利就得消耗多少精力啊?于是,因为实力最低,所以奥地利要求也就最低,最容易得到满足,也最容易对我们产生依赖。”

    “有道理。”

    “所以如果法兰西想要称霸欧洲的话,就必须同时在大陆上排除英国和俄国的势力影响,单靠法兰西单枪匹马来干,实在太过艰难了,而奥地利将是法兰西这一伟大事业的潜在帮手——如果利用得好的话。当然,和奥地利交好不意味着要积极促使它强大……”

    “那应该怎么做呢?”

    “鼓励它继续维持对意大利的统治,鼓励它去打击土耳其,渗透巴尔干,但是绝不能允许奥地利在德意志内部继续扩张,如果出现这种事,必须阻止,哪怕打仗也无所谓!”夏尔拿起车来。

    将军。

    “绝不能让奥地利扩大德意志内部领地和人口?”

    “是的。总体来说,应该是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国家把德意志整合成一个国家,如果有谁试图这样干,那就应该将他……”夏尔拿起王后,“碾成齑粉!”

    玛蒂尔达看着棋盘。

    “哎呀,被将死了呢。”她微笑起来,似乎并不因失败而影响心情。

    夏尔回以一个微笑,“您下得其实不错。”

    “对于您的观点,从您的叙述来看,算是有点道理吧,至少我听上去是如此……”玛蒂尔达继续笑着。

    “这只是下棋时的闲谈而已,不值一提。”夏尔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一种饭后的脑力消遣而已。”

    “能将这种事作为饭后的脑力消遣已经很不简单了,法兰西如今还剩下多少这种青年呢?”玛蒂尔达却仍旧在夸赞夏尔,“现在我们的同辈人里面,尤其是贵族里面,还有多少人这样为法兰西考虑过呢?不管您考虑的对不对,至少您做了一件比赌博、赛马、游乐和宴会更有意义的事,不是吗?”

    “您过奖了。”夏尔仍旧回以一个微笑。

    玛蒂尔达慢慢地将自己的棋子摆回原位。“特雷维尔先生,和您聊天真的挺有趣的呢。”

    “我也有同感,迪利埃翁小姐。”夏尔也将自己的棋子慢慢摆回原位。

    收拾好棋子后,玛蒂尔达抬起头来看着夏尔,镜片后的目光有些游浮不定。

    “特雷维尔先生,我忘记说一件事了,这也是我的来意之一。”

    “什么事呢?”

    “我的姐姐朱莉过几天将在家举办二十岁生日舞会,我是来邀请的,您和您的妹妹是否能够赏光驾临呢?如果肯赏光的话,我回去之后就让仆人送请柬过来。”

    嗯?夏尔有些惊奇。

    “你不用考虑立场之类的东西,这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舞会,与什么皇帝啊立场啊没有关系。”玛蒂尔达笑得很欢畅,“为姐姐的舞会选定一两个出席的人选,我想我还是能够做到的。所以,我在此诚心地邀请您和您的妹妹能够出席……”

    接着她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玛丽。

    “玛丽,您到时应该也会有空出席的吧?”

    “诶?我吗?”玛丽片刻后回过神来,“当然可以啦!”

    玛蒂尔达重新看向夏尔。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了吧?

    夏尔仅仅考虑了几秒钟就回答了,“既然能够得到您如此的眷顾,我和芙兰到时候当然会出席了。”

    “好的。”玛蒂尔达礼貌地点下了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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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诱饵

    下午,按照之前的约定,夏尔离开巴黎城,来到杜-塔艾先生的秘密乡间别墅进行拜访。

    然而,如果有熟人在场的话,却恐怕认不出他来:他穿着黑色衣服,别着领带,戴着略有茶色的眼镜以掩饰瞳色,脑袋上顶着棕色的假发,嘴角还上粘着一字胡,手中拿着一根细藤木手杖,看上去就和一个年轻的大学讲师一样。

    当租来的马车停到别墅门口之后,按照约定,夏尔用手杖敲了车厢三下。然后,铁门直接被打开,然后夏尔授意车夫马上开了进去,直接在宅子的门口停了下来。待夏尔下了马车之后,马车直接离开。下车前,夏尔看了看怀表,时间刚刚好。

    杜-塔艾先生已经在门口等着夏尔了,他因为秃顶和圆脸而显得有些憨厚。这张脸骗了不少人,让他们倾家荡产。

    “先生,您可总算来了啊……”杜-塔艾先生略显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刚才还在担心您……唉,最近我总感觉风声有点儿紧,总有些提心吊胆的……”

    “别担心,我来之前已经在外面观察了一圈了,还算安全,没有发现密探。请放心,对我的安危我比您更关心。”夏尔略有些冷淡的回答,然后有意敲打了对方一句。“另外,我建议您不要过多地表现您的紧张,那除了让您显得更加可疑之外毫无作用。想学拉斐特,可不是只要有漂亮话就行的,请镇定,先生。”

    听了夏尔这句话,杜-塔艾先是脸色一白,然后慢慢地放松了一些,手也放了下来。

    是的,身为银行家的杜-塔艾先生平生最向往的就是学习前辈拉斐特。为了这个,他选择了模仿这位先生,成为了波拿巴派的幕后赞助人之一。没有这些赞助人的帮助,法兰西任何政治党派都是难以运行的。

    【拉斐特是法国19世纪上半叶的法国大银行家,曾担任过法兰西银行总裁。此人在拿破仑结束之后积极参与政治,极力扶植奥尔良派,大笔为其政治活动赞助。在七月王朝建立后,1831年他担任过法国首相,成为法国银行家中站上政治巅峰的第一人。他和那个参与美国解放战争并成为美国的第二号国父(第一号当然是可怜的断头国王)、法国大革命的积极参与者拉法耶特侯爵是不同的两个人。】

    而今天,杜-塔艾先生举办的这个宴会,将有可能让波拿巴派再多上几个赞助人。

    如果夏尔表现好的话。

    夏尔跟着杜-塔艾先生走进了他的宅邸,宅邸内的陈设大致和那些暴富之后拼命想要证明自己有品位的人差不多奢侈,墙壁挂着名画,布置得像个咖啡馆。

    不过重要的不是品位,而是出席者。

    天已经暗下来了,而窗帘被故意拉上,昏暗的光线下大家互相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来——对此双方都很满意。

    夏尔扭头看了杜-塔艾一眼,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人都来齐了。

    然后夏尔坐到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座位——就在主位的右手侧。

    杜-塔艾坐到主位上,然后向那些已经落座的人们介绍。“这就是我之前跟大家说过的弗里德兰先生。”

    “大家好,”夏尔站了起来,“为了感谢今天主人的盛情款待,我建议大家干一杯?”

    “干杯!”

    “干杯!”

    几个人小声的应和了,然后大家一起举杯喝了一杯。

    大家都知道“弗里德兰先生”只是个化名,但是没有一个人为此多费口舌。

    喝完之后,夏尔也不再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我想诸位都是时间有限的大忙人,不会有空兜圈子废话,而很凑巧,我们同样也是实干家。上头给了我跟诸位解释的权利,诸位有兴趣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之后,一个人站出来开了头炮。他小心翼翼地问。

    “弗里德兰先生,我听说您们最近已经在谋划大动作了?”

    “是的。”夏尔点点头,“我们仔细研究过,认为时机已经快到了。现在的法兰西躁动不安,对奥尔良先生的不满已经接近到了极点,诸位平素都是要经营自己事业的,要接触的人非常多,想必也会有很深的体会吧?”

    如果不是多次体会到现政权已经不太安稳了,想必这些人也不会跑来密会吧。

    几个人轻轻点了点头。

    在一阵沉默之后,一位戴着眼镜的先生开口了。

    “先生,恕我无礼,如果我们支持您这一派人的话,会得到什么好处呢?如果是荣誉勋位的话,我们不缺,如果仅仅给爵位的话,虽然有点吸引力,但是也不至于能够让我们冒下如此风险啊?”

    “对诸位的帮助,我们当然会铭记在心。”夏尔点了点头,“不过,我们也是要看诸位到底帮助了多少的——对那些帮助多的人士,我们自然回报也就更多,而对于那些帮助甚少的人士……先生们,我们也爱莫能助。”

    “我可以跟您坦白。”又一位与会者发言了,“在您来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决定帮助您们的事业,我们就不会半拉子干,而是要全力以赴,这一点您可以相信我们。不过,您总得给我们一个盼头,让我们知道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在全力以赴吧?”

    “诸位能有这种共识,我十分感动,在此我代表我们全体向诸位表示感谢。”夏尔又站起来点了点头。“同样的,如果诸位能够全力以赴,我们也将全力以赴地回报诸位。”

    “比如说呢?”

    “在我们这个时代,什么爵位、荣誉、名望或者勋章之类的东西,虽然看着花哨,但都不如实打实的法郎管用和好看,诸位同意吗?”夏尔不动声色,先吊起他们的胃口。

    这话可说到这帮人心坎里了。

    “是的!”大家频频点头。

    好的,该说了。

    夏尔拿起了酒杯,静静地看着里面摇晃不定的葡萄酒。“我们已经得出了结论,在夺到了政权之后,就要大大发展铁路,同时发行铁路债券,需要多少就发多少,不需要的时候我们也要发。我们将会列出一个名单,哪些实业家给我们以帮助,我们就将建设订单给那个实业家、哪位金融家给我们帮助,我们就让他们来发行这些债券,来负责融资!”

    大家沉默了,都在静静听着。

    “诸位都是干实事的人,当然知道铁路多么有用,是一个巨大的利源,只要运营得好,偿债能力是不用担心的。而这里面,究竟蕴藏着多少商机?”夏尔慢慢提高了音量,“先生们,不要忘记了,我们谈论的不是三百公里铁路,也不是三千公里铁路,是三万公里,是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哦。”集体的小声惊呼。

    “这么长的铁路,需要多少轨道呢?需要多少车皮呢?需要建设多少车站呢?需要多少融资呢?!先生们,不把法兰西的每一个村庄用铁路连接起来,我们是不会罢休的!”夏尔几乎是喊了出来。“总有一天,我们要把铁路扑到巴格达,扑到德里,扑到北京!(米有打错字哟~~~)”

    铁路,是的,铁路!这就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资产之一。

    在原本的历史上,从1815年波旁复辟,到1848年七月王朝结束,两个王朝33年时间总共修了不到五千公里铁路,而法兰西第二帝国不到20年就修了两万多公里。

    为什么?是当时这些朝廷上的大人们不知道铁路是个好东西吗?

    并非如此。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当时法国的大大小小的地产拥有者们并不喜欢铁路穿过自己的田产,也不喜欢铁路运输来的远方农产品来和自己田地的农产品竞争。波旁王朝和脱胎于波旁王朝的七月王朝,不管再怎么标榜开明,本质上都无法脱离土地贵族的阴影。

    而波拿巴派就不一样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依靠土地贵族的欢心生存下去,他们的统治支柱是工业家和金融家,而资产阶级重视的是资本和物资的流通,并不靠土地收入,他们正需要铁路来实现自己的利益。

    正因为如此,波拿巴王朝可以执行比原本王朝更加严厉得多的土地征用政策,并不会特别害怕旧贵族们情绪反弹。他就是用这个来收买资产阶级的。

    虽然拿破仑三世犯下了很多过错,很多对法国来说不可原谅的过错。但是建成一个初步成型的铁路网,是他为法兰西完成的两个百世流芳的功绩之一——另一个是重新整修了巴黎,让它成为了真正的名城。

    当然,仅仅有铁路还不够,国家和政府对铁路的管控,也是挖掘国家潜力的重要部分——在战争期间更是如此。

    德国的铁道一直是国家战略资产,从一开始,铁路网的规划就为军事目的服务的,铁路局直属于总参谋部管辖,每一个重要的铁路枢纽和节点都有军官负责。高效的运输系统也为德**队在普法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的优良表现打下了极好的基础。

    而法国却大相径庭——法国铁路部门一直是没有直接管控到国家铁路网的,更没有专门的政府铁道部,法国铁路管理局只是交通部下一个下属部门,实权也并不大,只能通过行政手段促使铁路公司间接实施运输规划。直到1938年(这时离德国再一次入侵法国只剩下两年了!),法国才对五家主要的铁路公司进行了国有化,成立了法国国家铁路集团,最终实现了国家对战略铁路网的控制!

    1870年的悲剧,来自于法国对动员武装力量和后勤资源的迟缓,而政府对铁路网的控制不够严密,正是这种迟缓出现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因为如此,夏尔从一开始进入拿破仑党,就大声疾呼要发展铁路、扩张政府对铁道的控制,而他的建议,在经过波拿巴党人的几次考虑和广泛讨论后,终于得到了广泛的赞同。(主要是考虑到用订单来收买工业家,用建设融资来收买金融家这一点;以及方便运兵镇压各地潜在的反叛。)

    而既然铁路有这么大的作用,成立专门的铁路部门来管理也就顺理成章了。当然,他们的考虑是将收买别人的机会都放在自己手里。

    说完这些之后,夏尔不再说话,任由与会者们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之后,与会者们的音量放低了,显然有了共识。

    刚才发过言的那位眼镜先生又发问了。

    “先生,您说的确实很有吸引力,但是,如果只是言辞的话……”

    “我们的承诺当然不限于口头。”夏尔笑了,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忘了跟诸位说了。我们的计划一旦成功,法兰西就将成立一个铁道部,专门负责铁路事务。而我,就将是铁道部的政务秘书,而部长也必将是我们的人。这样的话,诸位不至于还不相信我们履行承诺的力量吧?”

    “哦……”

第十八章 法兰西的生命线

    在得到了相对还算满意的答复之后,杜-塔艾叫来的这些朋友们没有久待,纷纷告辞了——虽然他们回去之后肯定还会再斟酌考虑的,但是夏尔相信争取其中大多数人的支持应该没问题了。

    而夏尔则被主人留了下来。

    “相当有说服力的演讲,我的朋友。”杜-塔艾举起酒杯,向夏尔发起了恭维。

    夏尔也举起了酒杯,微笑着回答。“恐怕有说服力的不是我的演讲,而是现在的时局和金闪闪的法郎。如果现在时局稳定的话,您的这些朋友当然不会来听的吧?而我们也只能安心蛰伏着等待时机。”

    “说得对。”这位投机家、银行家露出了他那种标准职业化的、憨厚之极的笑容。“就我看来,我们现在多年的等待,终究该出点结果了。”

    “不过,虽然看上去形势比较有利,但我们也必须谨慎小心……”夏尔冷静地提醒了对方。

    “那是当然,今天我请来的几位朋友都是我仔细观察了很久的,他们都有胆子有计谋,也有野心,想要搏一把大的,狠狠赚他一票——我是看清楚了才会邀请他们的。”杜-塔艾微笑着回答,“别忘了,一个做我这行的,最重要的是要学会谨慎,哪怕胆小也比勇敢好。”

    “很好。”夏尔也矜持地笑了笑。

    然后两人互相恭维起来。

    经过多年的赞助和来往,现在杜-塔艾早已经成为了组织的一员,未来如果成事的话,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夏尔自然也会花费一点心思同他交好。

    闲聊了一会儿后,银行家突然换了话题。

    “先生,不瞒您说,就我看来,您是全法兰西少有的青年才俊。”他做了个手势阻止夏尔说一些自谦的话,“请别误会,我并不是为了讨您欢心才这么说的,就我看来,一个年仅二十出头就做了这么多事的人,是有资格被称为青年才俊的。”

    夏尔没有说话。

    “对您这种青年才俊来说,实现党派夺权的理想并不是终点吧?一个秘书职位肯定也不可能让您满足,您到底是什么打算呢?”杜-塔艾装作不经意地问。“您究竟是想得到什么酬报?”

    “您是指哪方面?”

    “如果我们的谋划真的成功了,您这种才俊理当前途无限,再加上您的年纪又是这么年轻……”杜-塔艾此刻的表情是相当严肃的,表面的憨厚一扫而空,“有时候我真的挺好奇的,有朝一日您成为能够引领法兰西的人物之后——这是必然的——您打算怎么做?”

    “未来瞬息万变,我当然无法预测之后的事情。”夏尔做出了公式化的回答。

    “可是,对您这种人来说,您是肯定有目标的,不管这个目标是好是坏,总归是有的,而且肯定还不会小。未来对您来说只是实现目标的一个过程而已,使用什么手段肯定您也无所谓。”杜-塔艾又举起了酒杯,“我这人没有多少优点,但是看人挺准的,所以我才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伙计走到今天。”

    “我也挺佩服您的。”夏尔从善如流,再喝了一口,“好吧,说实话吧,我就是想让法兰西在我的带领下实现皇帝未完成的功业。”

    杜-塔艾突然笑了出来。“每个人都这么想,就连年轻时的我也想过。”

    “我认为,法兰西必须对外扩张,不能被外国刺刀紧紧地束缚在这一隅之地。法兰西必须实现它的荣光,不仅仅是在殖民地要扩张,在欧洲也要扩张。”夏尔回答。

    “听上去是很不错,但这就意味着战争吧。”杜-塔艾冷静地回答。

    “对的,必须打仗,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场战争。除了法国人自己,没有人喜欢法国扩张,必须抢在干涉到来之前打倒敌人。为此,我认为法国要准备一支大军,一支庞大的军队,还要组建一个有效的支持体系,让大军可以行之有效地行动和交战。”

    “然后我们又和当年一样和整个欧洲开战?”杜-塔尔的语气有了些嘲讽。

    “当然不是,这种扩张必须有度,我们肯定必须牢记着皇帝的教训,领土并不是越多越好的。”夏尔耐心地回答。

    “比如说呢?”杜-塔艾饶有兴致地问。

    “西班牙我们可以不要,那种贫瘠的地方就留给那些狂热教徒玩吧,比利时现在也要不了,1839年的条约过于束缚了我们,英国现在太强大,我们还不能去招惹,几十年内恐怕都不会跟他们开战。我们的关键是要……”

    【指1839年4月19日在伦敦签署的条约。条约确认了比利时和荷兰的分离,欧洲列强共同承认和保证比利时的独立与中立,卢森堡西半部给予比利时,比利时成为永久中立国。】

    “哪里?”

    “萨尔,准确地说是卢森堡-萨尔地区。”夏尔简单明了地回答。“为了那里的煤矿,为了法兰西的未来和生存,那里必须归于法兰西。”

    “哦……”提问人赞同地应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在1870年后,法国和德国这对世仇的实力对比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在人口上,也出现在工业规模上,尤其是最重要的钢铁产量上。1913年世界大战即将爆发之时,法国的钢铁产量为460万吨,而德国为1800万吨,法国仅为德国的四分之一。这种差距,比法德之间的人口差距还要令人绝望,还要无法解决。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正是因为资源问题。

    炼钢需要铁矿,而提炼铁矿就需要用到焦炭,想要烧制焦炭就需要煤,而且是极其大量的煤。

    法国不缺铁矿,即使丢掉了阿尔萨斯-洛林,它也不缺——它仍旧拥有铁矿丰饶的隆维-布里盆地(德国人一直觊觎这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一直把这个地区和比利时一起作为“必须兼并的地区”),足够让法国使用很多年。然而,法国却极其地缺煤,本土的诺曼底和南方部分地区的煤矿根本不足以满足工业需要。

    没有煤,就缺乏焦炭,因而必须从外国——比如英国或者德国——进口,从外国进口就会加大制造商的成本,使得法国钢铁的成本高于别国。钢铁价格高于别国,其他工业产品也就可想而知。所以法国工业在技术水平上明明不弱于德国,然而市场竞争力却远不如德国,德国在有利可图的外贸中慢慢茁壮,培育出了一个可以撼动世界的怪物,法国却毫无办法,法国资本家只能通过资本的运作和金融业来保持利润。

    在19世纪前中期,因为世界的工业化浪潮还没有开始,法兰西的这种先天不足还没有体现出来,而到了19世纪中后期开始大规模工业化时代,这种先天不足就明显地表现出来了。煤炭是工业的粮食,钢铁是工业的脊梁,因为粮食不足而发育不全,因为发育不全而无法实现健全的生活,这就是法国后来面临的困境。

    后人将法兰西称作高利贷帝国主义,这固然是一种恭维,但是又何尝不是一种辛辣的嘲讽。难道法兰西就不知道钢铁和枪炮的作用吗?难道法兰西就不知道工业能力才是国家实力的最终体现吗?

    法国历代统治精英并没有忽视这个问题,一直在寻求解决的方法,然而世局变幻却让人身不由己。

    富含煤矿的卢森堡-萨尔地区,在拿破仑帝国时代法国占领了它,在拿破仑三世时代法国谋求吞并卢森堡,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法国占领了萨尔,在1946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又占领了它,然而每次努力都因为外国压力而宣告失败或被迫撤出。

    这个让人痛苦的煤炭问题,直到1951年的亨利-克耶政府牵头西德、荷兰、比利时等国成立欧洲煤钢联营才得以勉强解决,然而代价是什么?是强迫自己忘却,忘却一百年来三次德国人的屠戮所带来的仇恨。是要忘却那些为抵抗德国人的入侵而战死疆场的青年,是要忘却被德国人屠杀的平民,跟那个饱揍你多次的人说“我们做好朋友吧,我原谅你……”

    代价实在是有点过高,不是吗?

    然而那时的法兰西也只能黯然接受这种结局了,历史已经使得法兰西必须如此。

    这个结果,是上帝注定的吗?是天时如此吗?法兰西注定只有如此走吗?

    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坚定的无神论者夏尔不相信这个。

    “可是,那地方现在归普鲁士,而且别的国家会坐视我们拿到那里吗?”杜-塔艾再次问。“如果干涉的话……”

    “我们是皇帝的好学生,他一向速战速决。”夏尔略有些隐晦地回答。

    老于世故银行家当然听得出夏尔的回答。“这是您一个人的意见吗?”

    “目前是的。”夏尔略有遗憾地点点头,“而且我极少跟人提到过。”

    杜-塔艾有些惊奇地看着夏尔。

    “一个人在二十岁的时候真的会去想这么多事吗?”

    “如果他实际上已经活了四十五年的话,他就会的。”夏尔突然小声回答。

    “什么?”杜-塔艾没有听清夏尔刚才说的话。

    “哦没什么,我开了个玩笑而已。”夏尔又是一笑。“干杯。”

    “干杯。”

第十九章 阿尔贝入伙

    从杜-内耶的别墅离开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银行家慷慨地将自己的马车借给了夏尔使用。借着马车上挂着的风灯,马夫驾驶着马车经由大道向巴黎城驰去。

    不愧是有钱人,银行家的马车十分之奢华,外表精致华丽,内部陈设也相当让人舒适。夏尔半躺在天鹅绒垫子上,仔细考虑着今天的活动。

    铁道部的事情在夏尔——当然主要是通过在波拿巴派内部素有名望的特雷维尔侯爵——的极力坚持下,经过多轮讨论之后在波拿巴派内部已经达成了共识。而这一个看上去就十分炙手可热的位置现在也有多人觊觎,大家似乎忘记了现在大事根本还没有成功。

    不过看在特雷维尔侯爵既是首倡者以及多年来的威望的份上,秘书一职大家还是普遍同意了由夏尔来担任。

    然而,大家都只是把这个铁道部当做是一个超级大肥缺——因为它注定要经手天量的资金,而且可以广结善缘。很少有人同夏尔一样,把它本身就当做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来看。

    穿过城门进了城之后,夏尔马上下了马车——他不可能让车夫知道他的住址。

    目送马车离开之后,他又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走到一家小戏院门口,另外租了一辆马车,然而目的地却不是自己家,而是去了第十区巴莱里奥街的一个俱乐部。

    不出他所料,他的好朋友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果然就在这里正在和人玩牌。阿尔贝经常跑到这种地方赌博,一晚上输赢几千法郎是常有的事,赢到了就放浪形骸一下子就挥霍光,输掉了他也无所谓摇摇头就走了。

    今天看上去他的运气还不错,面前堆了一堆纸钞和金币。在水晶吊灯的灯光和桌子上金币的辉光的交相辉映之下,让他浑身上下闪耀着征服者的光辉。他旁边坐着一个穿着轻浮的女郎,阿尔贝一边玩牌,一边还在不停地抚弄着旁边的女郎。

    此时,新的一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桌面上已经摆了不少钱。阿尔贝的对手们已经纷纷弃牌,只剩下一个人在和他对峙着。他桌面上的牌是8,8,4,6,对手则是a,a,8,5。

    轮到对手叫牌了,他盯着阿尔贝,阿尔贝则把脸别开继续去抚弄旁边的女郎。

    “你不至于还有一个8吧?”对手轻声问,似乎是想从他的回答中看出什么端倪。

    “我当然还有。”阿尔贝轻松地笑着,然后亲了女郎一口。

    对手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动摇或者迟疑。最后他决定赌一把。

    “开牌!”

    他摊开底牌来,是一张5,两对。

    “我早跟你说过了……我还有一张8。为什么您就是不信呢?”阿尔贝摊开了牌,3张8。

    对手痛苦地皱了皱脸,其他对手和围观者都是一声惊呼。

    “今晚这家伙手气真是旺到极点了。”大家窃窃私语。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以后会再输光的,阿尔贝你还不知道吗?”

    “说得也是。”

    阿尔贝从桌面上拿起一小碟钞票,扔给了侍者,然后大声喊。“各位朋友,今晚我很开心,我请大家喝一杯!”

    “哦!好人阿尔贝!”大家纷纷起哄。

    正当阿尔贝打算再度开始赌局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的朋友,今晚赢了不少了吧,能请我多喝几杯吗?”

    阿尔贝马上反应了过来,他往旁边一看。

    “夏尔?!”他的语气有些惊奇,“你居然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夏尔笑容可掬。

    “当然,当然行了。”阿尔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我们去喝几杯。”

    他旁边的女孩子似乎有些不乐意,扯了扯他的手臂。

    阿尔贝拿起一些纸钞卷起来塞入她的沟中。

    “今晚你已经从我这儿拿了不少拿破仑,该满足了吧?你先回去,回头我再来找你!”说罢他吹了声口哨,把自己赢的钱收入口袋中,然后带着夏尔转身就走。

    【是指当时法国在拿破仑时代政府发行的一种金币,价值在一枚20法郎左右。】

    两人找了个清净点的角落坐了下来,然后阿尔贝叫侍者拿了些酒过来。

    “我的朋友,今晚赢了多少了啊?”

    “谁知道呢,我懒得点。”阿尔贝随口回答。“不过算起来的话,我最近几天差不多输了好几千法郎吧,今晚总算回了点本。”

    夏尔叹了口气。“还是要节制一点吧。”

    “嗯,我知道。”阿尔贝随意点了点头,“怎么,你今天跑过来就是为了再重复一些这样的话?”

    “那倒不是。”夏尔回答,“而是另外的事。”

    “怎么,又有什么事想叫我帮忙啦?”阿尔贝笑着问。“可怜的阿尔贝又有得忙了……”

    “说起来,上次的事我还没有感谢你呢,幸亏有你帮忙我才能那么快地解决事件。”夏尔握住了对方的手。

    “哎呀,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啊,而且我也没有真的费多大劲。”阿尔贝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夏尔沉默了片刻。

    阿尔贝也没有催他,熟知还有脾气的他,明白夏尔现在肯定有重要的事。

    “我的朋友,如今我有一笔买卖,缺人手去做……”夏尔终于开口了。

    夏尔之前委托他帮忙,固然是因为要完成自己的目标,但是侧面也算是测试了下阿尔贝的能力和头脑,结果阿尔贝轻松完成了,相当令夏尔满意,因而招徕自己好友入伙的心思也就愈发浓厚了。

    “哦?难怪啊……”阿尔贝眉毛挑了挑,“那是什么买卖呢?需要我帮什么?”

    “我的朋友,我现在在做的是一个买卖,赚头很大但是也有风险,所以我想……我能不能得到你的帮助?”夏尔的语气突然变得很郑重。

    “什么买卖?”阿尔贝对夏尔的语气略有些奇怪。

    “大买卖。”夏尔一个音一个音地念了出来。

    阿尔贝先是被夏尔搞得有些糊涂,但是,仅仅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就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是那种事?”

    “嗯,就是那种事。”夏尔冷静地点头确认。

    阿尔贝的冷色变了变。“我的朋友,你真的开始干了?!”

    “是的,已经开始很久了,而且我也希望你能过来帮助我。”夏尔干脆地承认。“我的朋友,我知道的,你很有才华,也很有胆量,更加不缺乏计谋。但是,法兰西永远不缺怀才不遇的青年,缺的只是机会……”夏尔加重了语气,“如今,我们就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了,你不会浪费机会的吧?”

    “夏尔……”阿尔贝的反应却出乎夏尔的预料,“别做傻事!”

    夏尔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阿尔贝怔怔地看着夏尔,放缓了口气。“夏尔……你知道我,可是我知道你,以你的才能和性格,又有不错的家世,无论你有什么梦想,只要去拼搏总会实现目标的。你何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夏尔苦笑了出来。

    “阿尔贝,没错,像我们这种人,至少还是有些资本的,但是不冒点风险,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实现理想呢?要么去外交界要么进其他部,一点一点熬资历,老老实实地等着往上爬,小心翼翼地吹捧国王吹捧权贵,最后到头来还能怎么样?顶天了进卢森堡宫当个木偶!就算撞了大运当了首相,那时都已经是什么年纪了?我的朋友,法兰西等不了那么久,我也等不了那么久!”

    【卢森堡宫是当时法兰西议会贵族院所在地】

    “等不了那么久?”

    “只有一次我亲身参与而且成功了的革命才能让我这个年纪就能达到那个位置。”夏尔一字一顿地回答。

    “什么位置?”阿尔贝有些好奇地问。

    “如果不远的将来,我们成功了的话,你会知道的。”夏尔垂下了眼帘。

    “你就没想过风险吗?夏尔?你这是在冒大险!”阿尔贝的语气里似乎多了点焦急。

    “我当然知道我在冒险,可是我不怕,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世事本就如此。倒是你,我真没想到你会劝我不要冒险……”

    “我们不一样!”阿尔贝厉声驳斥,“我现在孑然一身,父亲也不怎么爱我,我爱冒险爱刺激爱享受,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可是你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

    “夏尔,听我说,冷静点。”阿尔贝放低了声音,然后伸出右手捏住了夏尔的肩膀,“不要老想着如果成功了会怎么样,想想,如果失败了呢?不光是你要受到打击,你的家人呢?别忘了还有你的妹妹……她虽然不至于会被牵连,但是你能想象如果你遭了难她会怎样肝肠寸断吗?她不是你最喜爱的妹妹吗?你怎么忍心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夏尔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做这些的。”

    “什么意思?”阿尔贝有些疑惑了。

    “是的,我爱我的妹妹,”夏尔冷静地回答,“我也爱着法兰西,正因为如此,我绝不能忍受芙兰或者法兰西去接受蒙尘的命运,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作为多年相交的朋友,阿尔贝明白夏尔此刻的表情和言语到底代表什么,虽然他真的不明白夏尔话里的意思。

    但是,不明白也无所谓了,因为对方是夏尔,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

    “你已经决定了,绝对无法更改了吗?”他褪下了表情中的最后一丝轻浮,郑重地问。

    “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夏尔也郑重回答。

    阿尔贝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好吧!那就干吧!”

    夏尔握住了阿尔贝的手。“谢谢你!”

    阿尔贝也捏紧了夏尔的手,然而表情却没有夏尔这么开心。“也许哪天我能救你。”

第二十章 疑窦丛生的宴会

    “感激我吧,特雷维尔先生,如果不是因为有我,您怎么会受到邀请。”芙兰微微昂起头来看着夏尔,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强装出来的高傲表情配上姣好的面容,竟然显得如此可爱。“玛蒂尔达肯定是因为想叫我来才发出邀请的,你只是附带而已。”

    “哦,那我当然很感谢您,亲爱的妹妹。”夏尔伸出手来,习惯性地抹了抹妹妹的头。

    “你知道就好……”芙兰满意地闭上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兄长,“别摸我的头啊,我已经是大人了!”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玛丽噗嗤一笑。

    芙兰脸上微微一红,然后又踩了自己哥哥一脚。

    就在芙兰打发脾气之时,马车终于停了。

    那天来探望芙兰的玛蒂尔达-德-迪利埃翁小姐果然没有食言,在回去之后就叫仆人送过了请柬过来,今天正好就是舞会的举办日。

    玛丽最近经常往特雷维尔家跑,要么是和芙兰一起谈心画画,要么就是跟夏尔学习下棋,所以今天三人干脆就一起坐马车过来了。

    验明请柬真实无误之后,穿着大红滚边蓝色制服的仆人们马上放三人进来,然后把马车领到去马厩精心照料。三人沿着青草环绕的小道,走到了种满了白杨树和大枫树的前庭。由于浓荫覆盖着宅邸之外,使得明明处于盛夏时期,来宾们却并不觉得炎热。鲜花的清香配上楼下的大厅里传出的华尔兹和极乐舞的乐曲、再佐以百叶窗的窗缝里透出灿烂的灯光。,更让访客们都感到有些心旷神怡。

    在前庭院和花园之间,有一座宫殿式的大建筑物,这就是掌玺大臣一家人所居住的宅邸。

    玛蒂尔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仍旧戴着她那副金丝框边的眼镜,微笑地看着刚来的三人。

    “芙兰、玛丽,你们两位能够前来出席,真是太好了。”接着她转向夏尔,目光有些闪烁。“还有您,特雷维尔先生。”

    “哦,我也非常荣幸能够得到您的邀请。”夏尔也客套了一句。

    “不是我,是我的姐姐的邀请。”玛蒂尔达回答,然后又笑了起来,“我们别老站在外面了,一起进去吧?”

    接着她朝宅邸里面示意了一下。

    里面突然一声巨响,然后夏尔等人就看见一个少年飞一样地冲了过来,若不是玛蒂尔达躲得快,只怕是要撞到。

    “乔治!”玛蒂尔达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句,“你给我看着点儿!”

    少年抬起头来,夏尔现在才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他大概十四五岁左右,栗色短发,褐色瞳孔,脸显得有些瘦。他穿着绸制衬衣配蓝色外套,虽然努力想像个大人,但是眉眼间仍然透着些少年人的稚气。

    “有什么事,姐姐?”他充满朝气地问。

    玛蒂尔达勉强对夏尔笑了笑,“这是我的弟弟乔治,抱歉,现在还太小不懂事……”

    夏尔摇摇头表示无妨。

    然后玛蒂尔达又以严厉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

    “乔治,这是特雷维尔先生、特雷维尔小姐、莱奥朗小姐,向他们问好。”

    少年人悻悻然地向三人问好,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惊喜地看着夏尔。“特雷维尔先生?”

    “嗯?”夏尔应了一声。

    “您就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对吧?”少年目光闪闪地看着夏尔。

    “是的。怎么了?”夏尔有些奇怪。

    “我在学校里听过您的事迹,您和福阿-格拉伊先生的事迹一直在学校里流传呢!”少年兴奋地看着夏尔,眼中闪耀着崇拜的光。

    夏尔明白了,原来是学校里的后辈啊。看来自己读书时和阿尔贝那些调皮捣蛋的事迹现在还在学校里流传呢……

    少年时代的夏尔,和阿尔贝在公学里面互为死党,经常在一起搞一些恶作剧,也算是校园内的风云人物之一。没想到已经毕业几年了,事迹依然还能在学校内流传,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夏尔笑了笑,心里闪出了些恶作剧的心思,然后他拍了拍少年肩膀,“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未来就交给你们了,小子,好好干!”

    “是!”仿佛被将军下了命令的士兵,少年乔治挺起了胸膛应诺。

    “别闹了!”玛蒂尔达有些哭笑不得,她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然后对着自己的弟弟下令,“我要带着他们进去了,你来代替我在这里接待宾客,明白了吗?!”

    “这是你的重要任务啊,可不要让前辈们失望!”夏尔加了一句。

    “是!”乔治再度挺起了胸膛,脸上有了些激动的红晕。

    “我们进去吧。”玛蒂尔达不再理会自己的弟弟,对夏尔等人做出了个邀请的手势。

    大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了,不过看上去都是年轻人。年轻男子的打扮倒都差不多,而女孩子们则争奇斗艳,个个穿着时尚。各个角落的桌子上烛光璀璨,银质器皿和水晶玻璃器皿内摆放着各色佳肴,不过却没有多少人在享用。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私下交谈着。

    玛蒂尔达把夏尔等人带到一个角落,然后安排大家落座。然后,在大家落座之时,她轻轻地、隐蔽地拉了拉夏尔的衣袖。

    夏尔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嘱咐芙兰先吃点东西,然后自己离座。

    “什么事?”他低声问玛蒂尔达。

    玛蒂尔达的表情却极其古怪,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跟我来。”最后她只说出了这句话。

    夏尔带着满腹疑惑跟着玛蒂尔达走着。

    接着,玛蒂尔达把夏尔带到了侧边的小偏厅中,令他更加疑惑的是,这里竟然坐着一个女孩子。

    夏尔扫了一眼将对方看了清楚。

    女孩儿大概二十岁左右,面部轮廓和玛蒂尔达差不多,发色有些偏褐色,不过相比玛蒂尔达她的面容更加显得柔媚一些。她穿着蓝色裙子,脖子上戴着一串小项链,项链映衬得脖颈显得愈发修长,而她手里拿着一把象牙制的扇子。

    她手上在把玩扇子,眼神却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玛蒂尔达轻声呼唤,然后轻轻地碰了碰女孩。

    女孩似乎是被惊醒了,然后才发现小偏厅内多了两个人。

    “姐姐,”玛蒂尔达指了指夏尔,然后轻声对女孩说,语气里竟然有些带着店员炫耀货架商品的口吻,“这位是特雷维尔伯爵,我跟你提过的……”

    看来这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迪利埃翁伯爵的长孙女朱莉了,夏尔内心有了些明悟。不过他依旧不理解玛蒂尔达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忙着将自己介绍给姐姐呢?她到底在想什么?

    是想将自己介绍给姐姐?为什么?她就这么急着想要姐夫吗?

    更令夏尔有些疑惑的是,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她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感觉是很紧张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有些像是失魂落魄。

    不过这些疑惑他当然只能放在心里。

    他躬身对女孩行了个礼。“很荣幸见到您,迪利埃翁小姐。”

    “哦……”女孩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似的,也回了个礼,“很荣幸见到您,特雷维尔先生。”

    夏尔能看得出来,这种表面客套之下,对方几乎没怎么注意过自己,他甚至可以确定对方根本没注意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尴尬之下夏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到底是干啥来的啊?他扪心自问,然后得不出答案。

    “特雷维尔先生可是个青年才俊,姐姐,我想你跟他应该有不少话题可聊的……”玛蒂尔达竟然有些紧张,“夏尔,您喜欢文学吗?”

    “哦,还好。”夏尔回答。

    “正好,我姐姐也很喜欢呢……”玛蒂尔达看了看朱莉。“……是吗,姐姐?”

    没有回答,她的姐姐仍旧在把玩扇子。

    “姐姐!”玛蒂尔达放高了音量,口吻也因焦急而显得有些发颤。

    “哦,是的……”回过神来的朱莉轻声回答。

    接着聊天就以这种诡异的气氛发展着,夏尔和朱莉都不怎么说话,只有玛蒂尔达在不停地努力串联气氛,引起话题,夏尔和朱莉两人时不时地礼貌性地应和几句。

    这种奇怪的谈话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玛蒂尔达终于放弃了,她捏紧了自己姐姐的手。夏尔在烛光的帮助下,发现她镜片后的眼角中竟然有些泪光。“姐姐!”

    她的姐姐的反应同样奇怪,她也捏住了自己妹妹的手,脸上露出了恬淡的笑容。

    玛蒂尔达看着姐姐的笑容,眉毛皱紧了,然后又舒展开来。接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夏尔,勉强地笑了起来。

    “特雷维尔先生,真是对不起了,我们走吧……”

    早已经觉得乏味至极的夏尔当然求之不得,然后随着她离开了偏厅。

    一出门,玛蒂尔达突然垂下了头,眼中居然有泪珠滚落。

    “您怎么了?”夏尔吃了一惊。

    “没什么……”玛蒂尔达勉强地笑了笑,只是话语仍旧有些发颤。“我们回去吧。”

    等到夏尔回到大厅,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芙兰有些不满。

    “有点事儿。”夏尔随口糊弄了一句。

    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

    他感觉到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虽然目光的主人看上去努力试图隐蔽,但是敏锐的警惕心仍旧让夏尔感知到了,他不动声色,然后拿起了一个玻璃盘。

    “这个花纹还真是漂亮啊……”他轻声赞了一句。

    然后借助盘子的反光,他看清楚了目光的主人,那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人,面部表情极其严肃,他在跟旁边的人攀谈着,却借机不停打量着夏尔。

    鉴赏了一会儿之后,夏尔放下盘子。

    然后他仔细寻思今天来到伯爵府后所经历的这些奇怪的事。

    今天,还真是不像自己原本想象的那么无聊啊。他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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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还有一更,谢谢章鱼大帝的打赏……o(n_n)o~

第二十一章 惊变

    时钟指到了九点整,舞会开始了。

    一个梳着整齐的、褐色中略带一点花白的分发,穿着宫廷式的绣花礼服,配着蓝绶带、看上去很有风度的中年人不疾不徐地走进了大厅,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这位应该就是玛蒂尔达的父亲,现任掌玺大臣迪利埃翁伯爵的继承人迪利埃翁子爵先生了。

    而夏尔刚才见过的朱莉小姐则挎着父亲的右手,一路跟着走了进来。

    走到大厅内部的尽头之后,他转回身来,然后笑着看向所有的嘉宾。迪利埃翁家族的俊美再配上这种宫廷最常见的格式化笑容,使得人们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诸位今天能够赏光参加我女儿的生日舞会,真是让我感激不尽。不过,在这种时候我也有一些感慨,真没想到转眼之间自己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岁,而我自己已经是个老人了……”

    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而宾客们也凑趣跟着笑了笑。

    “今天前来的各位,都是法兰西的青年俊彦与名媛淑女,真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朝气啊!想想我也曾这样年轻过呢……”

    大家又凑趣笑了笑。

    “难得你们这些青年人齐聚一堂,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多说了,免得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接着他转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女儿。

    朱莉小姐仍旧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片刻之后才反应了过来,然后露出了勉强的笑容看向来宾们。

    “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生日舞会,那么,开始吧!”

    舞会主人的表现让大家愣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不过大家都当做“毕竟是心情激动嘛”给接受了。然后,子爵有礼貌地冲自己的女儿点了点头,离开了大厅,舞会正式开始。

    夏尔并不喜欢跳舞,舞会开始之后,他和自己的妹妹以及莱奥朗小姐一起坐着,一边吃点心一边看旁人跳舞。

    过了一会儿,夏尔发现莱奥朗小姐脸色有些发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尔正想问她是否有什么不舒服,芙兰突然在桌子下狠狠踢了夏尔一脚。

    吃痛之下夏尔看向芙兰,却被芙兰用嫌恶的眼神回视,眼里满是“你怎么还不知趣,非要女孩子自己来说吗?”的诘问。

    夏尔恍然大悟,然后笑着看向玛丽。

    “莱奥朗小姐,我是否有幸同您共跳一曲舞呢?”

    “当然可以呀,先生。”莱奥朗小姐的脸愈发红了一些。

    正好一曲舞蹈已经结束,下一曲舞即将开始了,夏尔向前伸出手去,玛丽垂下头,伸出手来让夏尔带着走向了大厅中央的临时舞池。

    即将开始时,夏尔恭维了舞伴一句。“您今天荣光焕发,让人迷醉。”

    “是吗?”

    玛丽今天穿着白纱连衣裙,裙上系着玫瑰色的绦带,穿着一双粉红色的小舞鞋。看得出她为了舞会精心打扮了一番。她面上满是喜悦的笑容,好像忘却了刚才的羞怯,抬起头来仰望着夏尔。

    “真的。”夏尔真诚地回答,同时控制住了自己摸一摸那满头金发的**。

    “谢谢您,老师。”玛丽又低下了头。

    自从她跟夏尔开始学习下棋之后,她经常这样尊称夏尔,让夏尔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曲是玛祖卡舞,夏尔与玛丽手拉着手,沿着圆形舞池的边缘慢慢地旋舞。

    绕着夏尔,玛丽轻盈而优雅地转动着,时而停在夏尔右手,时而左手边,明亮的大厅中,灯光与珠宝的交相辉映,闪耀着绮丽的光,更加映衬得她显得更加艳丽。

    终于,舞曲结束了,夏尔向玛丽鞠了一躬,而玛丽则回以一个行个屈膝礼。

    两人相视一笑。

    “跳得真不错啊,特雷维尔先生!”

    夏尔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玛蒂尔达走到了自己旁边,旁边竟然还拉着她的姐姐。

    “多谢夸奖。”夏尔冷静地回答。

    玛蒂尔达突然转头看向了朱莉。“姐姐,要不你也跳一曲吧?明明是今晚的主角,你今天却还没有跳一支舞呢……下一曲是华尔兹,要不你和特雷维尔先生跳一曲?”

    “今天就算了吧,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朱莉迟疑地回答,面上的紧张怎么也掩饰不了。

    夏尔有些尴尬,然后准备告辞。

    突然,他发觉刚才的视线再次往自己身上扫过,而且盯得愈发紧了。

    “既然您不舒服,那还是早点休息吧。”夏尔不动声色地对朱莉建议了一句,然后拉起玛丽的手往回走。

    “你们刚才跳得真好看!”芙兰微笑地看着归来的两人,“玛丽,累了吧?喝点东西吧。”

    两人于是坐下喝了点饮料,夏尔感觉那道视线的存在。

    考虑了几秒钟后,夏尔决定继续不动声色,然后跟妹妹和玛丽告了声罪,声称自己要去盥洗室。

    走出大厅时,他一直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不时扫过自己。

    是什么人?他仔细搜索自己的脑海,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是误解吗,他认错了人?还是说……是政府的人?

    夏尔此刻脑中转了许多念头,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安心。

    走出宅邸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后面,发现并没有人跟来。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政府的暗探,至少不会是针对自己的。

    不过,就算如此,夏尔内心中还是残留着一丝不安。

    一会之后,夏尔重新返回大厅,却发现那个青年刚好走了出来。看到夏尔他眼神突然紧了一紧——虽然动作很小但是夏尔仍旧观察到了,然后他装作没什么事一样走出了大厅。

    残留的不安让夏尔不敢怠慢,他慢慢踱步到仍在招待宾客的玛蒂尔达旁边。

    指着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问。“小姐,这位是谁啊?”

    “那个人?今天在门口我接待过,他是柏雷尔子爵……”玛蒂尔达说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又仔细想了想,“他父亲是个外交官,带着他在欧洲各地游荡过,后来过世了给他留了笔遗产。他后来进了军队,似乎曾在阿尔及利亚服役过,最近才回来。”

    “柏雷尔子爵?”夏尔惊呆了,“你确定?!”

    “嗯?他拿来的请柬就是这张啊,”玛蒂尔达回答,“我的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差。”

    “不,他绝对不是柏雷尔子爵,”夏尔笃定地回答,“柏雷尔子爵有阵子短暂地在亨利四世中学读过书,我见过他。”

    “也许过了几年他变了样了呢?”玛蒂尔达问。

    “不,不可能变这么大样,”夏尔回答,“我对他印象很深刻,您恐怕不知道,在学校内我有个叫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的朋友,这位朋友曾经因为某些小事和那时的柏雷尔子爵大吵了一架,最后闹到要决斗,我给阿尔贝当了证人,我亲眼看见阿尔贝一枪擦着他脑袋打了出去,让他的耳垂上有一道小伤口,今天这个人脑袋好好的!”

    “难道……难道……”

    玛蒂尔达睁大了眼睛,然后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大口吸着气。

    不会吧,这么大反应?夏尔有些吃惊,玛蒂尔达给自己的印象一直是比较沉稳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失态。

    “难道……难道……是他?”玛蒂尔达眼神不停变换,表情也五味杂陈,既有紧张也有焦急,甚至隐隐然还有一丝愤怒。“这个家伙居然敢来……该死……该死……姐姐!姐姐!”

    她突然喊了出来。

    然后她往大厅里一阵扫视,却发现姐姐也不在大厅中了。“该死!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他们真干得出来!”

    她小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突然往大厅外跑去。

    “您怎么了?”夏尔有些吃惊。

    “我希望不要发生不幸,爸爸看姐姐看得很紧,如果看见他的话恐怕真的会发生意外的……该死!我要去阻止……”玛蒂尔达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夏尔的问题,“但愿还来得及!”

    然而正在这时,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然后又传来了一声女孩子的尖叫。

    是枪声!夏尔马上判断了出来。还有,尖叫声就是迪利埃翁家大小姐的!

    其他人也判断出来了,一阵惊呼声响起。

    “该死!”玛蒂尔达又咒骂了一声,然后直接跑出了大厅。

    听到了枪声的宾客们慌作一团,舞会的秩序骤然崩解,再也没有人跳舞了,大家都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然后发现大厅里已经没有主人家的人了。

    窃窃私语从各处响起。

    直到片刻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面上满是抱歉的笑容。“诸位客人,真是对不起,刚才老爷在收拾藏品时,不小心发生了枪支走火……”

    一片小声的惊呼。

    “所幸的是,当时没有伤到人,不过……”管家继续说着,“小姐已经受到了惊吓,原本她就有些不舒服,现在就更加需要静休一下了。还请各位客请不要介意,继续享受晚宴……”

    怎么会不介意?

    还有,这种解释,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吧?

    在怀疑和忧虑之下,客人们纷纷提出告辞,管家也不加阻拦,一边口称抱歉一边任由客人们离去。

    芙兰和玛丽也走到夏尔旁边,芙兰低声说:“哥哥,我们回去吧,一开始我就觉得有点儿奇怪了……”

    夏尔此刻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点了点头。

    大概明天,这事儿就将成为一件大新闻吧,他心里暗想。

第二十二章 玛蒂尔达再度来访

    时节已经是八月时分了,天气愈发热了起来,还好小会客室已经打开了百叶窗,丝丝凉风吹拂之下,里面倒也不是特别炎热。

    今天,玛丽-德-莱奥朗侯爵小姐又来跟夏尔学习下棋了,芙兰也在旁边看着。

    下了一会儿之后,夏尔仔细看着棋盘内犬牙交错的棋子,突然赞许地点点头。

    “这一步走得真不错。”

    “真的吗?”莱奥朗侯爵小姐惊喜地看着夏尔,“可不要骗我呀!”

    “当然没有骗人,以初学者的角度来看,进步这么快已经很不容易了。看得出最近您挺用心的,莱奥朗小姐。”

    听了夏尔的夸奖,玛丽似乎特别高兴,因兴奋而更显得娇俏可人起来。“这说明您教我也很用心不是吗?还有,叫我玛丽吧,不要每次都小姐来小姐去的……”

    “呃……好吧。”

    正当夏尔和玛丽下到激烈的时候,突然仆人过来通传,有客来访。

    “玛蒂尔达?”玛丽惊呼了一声。“她居然今天有空来了!”

    夏尔也有些奇怪,不止奇怪她过来拜访,还奇怪她直接拜访的是自己。

    几天之前,迪利埃翁家的事件被哄传一时,大家纷纷猜测里面的内情,只是迪利埃翁家一直缄口不言,到最后大家也莫衷一是没八卦出个所以然来。随着热情的冷却,现在大家都已经在谈论别的谈资了。

    也许是跟这事儿有关?

    一会之后,玛蒂尔达进来了,然后夏尔又吃了一惊。

    相比上次见面,这位掌玺大臣府上的二小姐几乎变了个模样:她现在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黑色的连衣裙,脸上戴着一副深色玳瑁框的眼镜,几乎遮住了小半边脸。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居然受到了这么大打击?夏尔都有些好奇了。

    “玛蒂尔达,到底怎么了啊……”芙兰也有些震惊,“你今天怎么这样打扮?”

    “我没事,不用担心,”玛蒂尔达突然叹了一口气,然后找了个座位坐下。“有事的不是我。”

    夏尔不知道该问什么,所以就一言不发,等着对方挑明来意。

    “今天我的来访没有打扰到您吧,特雷维尔先生?”玛蒂尔达满面的无奈。

    “当然没有。”

    玛蒂尔达的神色突然变幻无定,最后转换成了一种自嘲的笑容。“现在外面一定是有很多关于我们家的传言吧?”

    “确实是有。”夏尔干脆地点头。

    “您讲给我听听吧?”

    “很多传言,您想听哪一种?”

    “比较惊悚的那一种。”玛蒂尔达望着棋盘。

    “有人说您的家里那天遭了贼,还有人说您爷爷在玩枪的时候不慎走火吓到了您姐姐。”夏尔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对方的反应,“还有人说,您的父亲撞见了女儿正在幽会自己的情人……”

    玛蒂尔达摊开了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都猜到这一步了啊……”

    “难道是真的?!”旁边的玛丽惊叹了一声。

    “不会那么严重吧?”芙兰也吃惊不已。

    “比那个还糟糕。”玛蒂尔达阴郁地回答,“是私奔未遂。”

    “哈!”芙兰跟玛丽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连夏尔都有些震惊了。

    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确实……应该是这样吧。

    那么那天盯着自己瞧的男的,就是小姐混进来的情人?而那天迪利埃翁大小姐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很容易解释了。

    似乎是因为找到了倾诉对象的缘故,玛蒂尔达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我的姐姐在之前因为某些原因遇上了一个人,然后爱上了他想要嫁给他,但是我的父亲不肯。于是他们就策划私奔。那天您注意到的那个男的,看来就是姐姐的那位情人。姐姐私自截留了一张请柬,然后送给了他让他混了进来……”

    “他们失败了?”夏尔冷静地问。

    “是的,失败了。那天看到姐姐的表现,父亲就十分狐疑,吩咐使女一直紧紧地看着她,最后就发现了……”玛蒂尔达摇了摇头,“我的姐姐,确实不是干大事的专才……”

    也不是每个少女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吧,夏尔暗想。

    “发现姐姐溜出了大厅之后,父亲就跟着她一起出去了,然后正好看到他们两个会和……”玛蒂尔达低下了头,“父亲找了个机会,朝那个人开了一枪,打中了他的肩膀,让他跑了。姐姐现在就被父亲关着禁闭……”

    最后一句话,玛蒂尔达的口吻里不知道是带着害怕还是带着惋惜,也许两者都有吧。

    “居然做到了这一步吗?”玛丽似乎被吓到了。“还开了枪……”

    “太残忍了!”芙兰的脸因为惊骇而有些苍白。“明明他们是相爱的!”

    “那个人的爷爷,在那一年投了赞成票,是个弑君犯。”玛蒂尔达小声继续说。“我父亲坚决不同意姐姐和他来往,更别说结婚了。”

    【1793年1月18日,法国国民议会投票决定判处路易十六死刑,1月21日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法国人用régicide(弑君者)这个词专指当时在投票中赞成处死国王的国民议会议员。】

    “可是恕我直言,您一家现在岂不是在为弑君者的后人服务吗?而且好像还很尽心呢”夏尔略带着恶意地调侃了一句。“我原本以为伯爵似乎不是很在意这种事的呢……”

    是的,当今路易-菲利普国王的父亲,那位投机革命的前奥尔良公爵(他还恶趣味地宣布自己是第三等级,并把名字改成了菲利普-平等),当时作为国民议会议员也在这个问题上投了赞成票,是一位毫无疑问的弑君者。所以当今的法兰西国王很显然就是弑君犯的后代——如果这个罪名真的有必要存在的话。因为这件事的关系,身为波旁王室支系的奥尔良系一直不受直系和保守派贵族的待见。

    顺带一说,这位前奥尔良公爵也被雅各宾派于1793年11月送上了断头台,倒是什么也没捞到。

    玛蒂尔达有些发窘。“当时的奥尔良公爵先生不是被迫的嘛……”看见夏尔又想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忙做了个手势阻止了,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好吧,我们别纠结这个问题了。不仅他的爷爷是个弑君犯,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财产,也没有什么地位……我的父亲查了,他之前是一位军官,之前在北非服役过,作战还算勇敢,获得过几枚勋章,还得到了上尉军衔。但是由于被人告发他经常发表一些激进的共和派言论,他一年前已经从军中退役……”

    “也就是说他现在又没有钱又没地位,所以您的父亲坚决不愿意将您的姐姐嫁给他,对吗?”夏尔总结道。

    玛蒂尔达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辩解的话,但是最后她还是干脆地点了头。“是的,就是这样,而且我也看不出现在他的态度会有什么松动。”

    “您的姐姐应该恳求过很多次吧,否则不会直接走这一步。”

    “是的,姐姐求过父亲多次,但是都被父亲断然拒绝了,”玛蒂尔达面色十分阴沉,语气中甚至还有些颤抖,“有一次他们还大吵了一架,父亲气得说宁可把姐姐嫁个一个蠢货,也绝不让会让她嫁给那个人。我那天真的看呆了,父亲从没发过那么大火,而姐姐从没哭得那么厉害过……”

    “我很荣幸,迪利埃翁小姐。”夏尔突然说。

    “嗯?”

    “在您的眼里,我比一个蠢货强,我很感谢您对我的评价。”夏尔郑重地道谢。

    玛蒂尔达突然笑了出来,脸上的阴霾散了不少。

    “您果然发现了,没错,我打算撮合您和姐姐,如果姐姐移情别恋爱上您的话,那一切问题不都直接解决了?可惜……”她又黯然摇了摇头,“太晚了。我真的没想到,那一天居然姐姐已经打算干出这种事了!”

    “看样子他们确实已经爱得很深了。”夏尔冷静地评价。

    “那现在,您家里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呢?”玛丽问。

    “一团乱麻,”玛蒂尔达低下了头,“姐姐自从被抓起来之后就一直哭闹,问她的情人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连饭也不肯吃;而父亲也对她不理不睬,而且好像是打算随便找个人把姐姐嫁出去……要么就把姐姐送进修道院。”

    “太残酷了……”芙兰看着自己的哥哥。“您的姐姐会接受这种命运吗?”

    “不知道,也许……不会吧……”玛蒂尔达皱紧了眉头,“也许……也许……上帝啊,也许她真会去死的!”

    “上帝啊!”玛丽也惊呼起来。

    “那您打算怎么办?”夏尔倒还保持着冷静,“您今天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们您家里的这些——恕我直言——丑闻吧?”

    “丑闻?”玛蒂尔达又苦笑了起来,“没错,确实是丑闻。但是……”

    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里面带着莫大的决心。“比起丑闻来,我更看重姐姐的生命!父亲现在似乎是打算不管这个女儿了,但是……但是我要管,我要救出姐姐来!”

    “嗯,救出来!”芙兰和玛丽同时应了一声。

    少女们在这种浪漫故事面前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夏尔用眼神阻止了两个丫头的起哄。“那您打算怎么救呢?”

    玛蒂尔达吸了口气,然后郑重回答。

    “里应外合,我先让姐姐跑出禁闭室,然后您们将她带走。”

    “怎么让她跑出来呢?她现在应该被看得很紧吧?”夏尔质疑。

    “当然要先老实几天,麻痹一下家里负责看押她的仆人。然后……”玛蒂尔达突然抬起了头,看着夏尔,“特雷维尔先生,您觉得我这幅眼镜怎么样?”

    “嗯,挺好看的,黑色玳瑁框配着您洁白的肌肤给了您一种神秘的知性美,镜片的每次反光都能让人心驰神摇,相比较您以前的细金丝边框所带来的雍容华贵,现在的眼镜给了您别样的魅力……不过我建议您每隔几天换一次眼睛,不要老是用同一样,这样您的气质和魅力就将无人能挡。请您不要质疑我的评断,我可是专业的眼镜娘评定砖家,没错的……”最后一句夏尔说得很小声。

    玛蒂尔达脸上突然布满了红晕,然后几乎是喊了出来。

    “您在说什么傻话啊!我的意思是这么厚重的眼镜下,您能完全看清我的脸吗!”

    夏尔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妹妹正用熟悉的看一团破画布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连一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玛丽,眼神也有些奇怪。

    “呃……您不要介意,我刚才……”夏尔的脸有些发窘,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您的意思是………………换装?!”

    “是的,我这几天都会用这副眼镜,然后每天都去探视姐姐,让家里人熟悉我这副装扮和行动规律。然后,再过几天,我就进去和姐姐换装,让姐姐跑出来!我和姐姐的样貌差不了太多,身高也差不多,如果换装的话应该不会被立即发现。”玛蒂尔达捏紧了小小的拳头。“到时候,您就负责在外接应,我家里的墙壁和铁栅栏,有几处是在宅邸的视线死角之外,在行动那天您将我指定地点的栅栏割断一两条,我姐姐就能跑出来了……”

    夏尔静静地听着玛蒂尔达有条不紊地陈述自己的计划,心里在惊叹。

    这么说来,其实来这儿之前,玛蒂尔达的计划就已经开始实施了?这个小妞还真的挺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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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吕西安

    “真没想到巴黎的心脏内居然还留存有这样一片区域!”玛蒂尔达望着面前一片略显老旧破败的阁楼,轻声感叹着。“卢浮宫这些年招待过多少欧洲名流啊,他们会因此怎么看待法兰西呢?”

    “如果能够让这些外国要人们因此而轻视法兰西,小看了法兰西人的聪明才智……那就太好了。”夏尔略带恶意地调侃着。

    卢浮宫旁边这一片老宅区,和它旁边的工地和废墟一起,构成了一副绝妙的图画,让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出巴黎那奢华与寒微并存的特质。

    当初拿破仑决定完成卢浮宫的时候,决定要把这里整个老区域都给拆掉,拆了一阵子之后,仅剩下一些老屋子残余。没想到后来世局变幻,帝国直接崩塌了,因为这一片屋子一直没有被拆。

    因此这些屋子早晚总得拆毁,所以租金很便宜,因而也就聚集了不少租客。

    【卢浮宫的扩建改造工程,从波旁时代开始,直到1868年第二帝国时代才得以完成,持续了超过一个世纪。】

    “姐姐真的是昏了头!”玛蒂尔达皱紧了眉头,似乎仍旧无法释怀。

    按照朱莉给的地址,玛蒂尔达和夏尔来到了一幢小阁楼的三楼上。夏尔轻轻敲了敲门,然而毫无回应。

    “吕西安-勒弗莱尔先生,请开门吧!”玛蒂尔达喊了出来,“我想您听过我声音,就不用我来介绍自己了,我带着姐姐的讯息来找您……”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从床上摔倒地上的声音,片刻后门打开了。

    果然是夏尔在那天舞会上特别注意过的年轻人。

    他脸型方正,鼻梁挺直,眼神凝重,目光十分坚毅,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有精神。他现在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露出了结实有力、肌肉虬结的手臂。看来确实是个年轻军官的模样。

    只是,他的右肩膀上却缠着厚厚的纱布,显示出这个部位曾经受过强力的攻击。

    看来这是迪利埃翁先生那天的杰作了。

    看着来的两个人,他的瞳孔骤然睁大,然后马上又回复正常。“玛蒂尔达……!”他几乎是喊了出来。“请告诉我吧,朱莉现在怎么样了!”

    玛蒂尔达的表情却十分冷淡。“请称呼我为迪利埃翁小姐。”

    夏尔和玛蒂尔达走了进去,然后夏尔小心关上了门。

    一阵失望闪过吕西安的眼睛。“迪利埃翁小姐,您的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没有事吧……”

    玛蒂尔达听得出话里面的焦急,她的语气缓和了一点。“她现在状况很不好,所以我才来找您。”

    “可怜的朱莉!”吕西安大喊了一声,然后向门外冲去。

    夏尔赶紧拉住了他,幸亏他受了伤身体很虚弱,因而费了些劲总算拉住了,虽然他还在挣扎。

    “您现在去,除了送掉自己的命之外毫无意义。”玛蒂尔达冷冷地说,“也许您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是姐姐会因此伤心欲绝的,所以请您理智点。”

    “可怜的朱莉!”吕西安长叹了一声,放弃了挣扎,他的眼中有泪光隐隐浮现。

    “先生,请耐心听我说。”玛蒂尔达的声音还是毫无波动,“因为你们之前无谋的举动,现在我父亲已经对姐姐严加看管了……而且恐怕,他现在正打算为姐姐随意找门亲事把姐姐送出去。”

    “他怎么能这样!”吕西安怒吼。

    “在你们策划这种事之前,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了。”玛蒂尔达看着吕西安。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小姐?您的父亲坚决不允许啊!”吕西安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我爱朱莉,我只要娶她啊!我情愿不要她带什么陪嫁,我不指望因为她而沾上您家什么光,我只是爱朱莉这个人而已啊!而且朱莉也爱我!”

    “如果爱能解决一切的话,世界又怎么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玛蒂尔达冷冷地反问。

    吕西安慢慢恢复了冷静,然后挣脱了夏尔的手,笔直地站立着。

    “我知道,我不是贵族出身,在你们眼里——这位先生恐怕也是贵族吧?——配不上朱莉,可是在我看来,我有激情,有知识,也有志气,我不比您们任何一个人差!”他高傲地看着两个贵族,“现在已经是19世纪而不是15世纪,贵族阶级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残留下的只是一个幻影,除了头衔之外再无其他。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总有一天,法兰西将连这个幻影也会一点儿不剩!1789年法兰西人民未完成的事业必将事竟其成!你们等着看吧!”

    “就因为这些话您被强制退役了吧?”玛蒂尔达冷笑,“而您现在却在和一个幻影谈恋爱!”

    “因为说出实话而被退役,我并不后悔。”

    “真像个弑君犯的孩子!”玛蒂尔达有些被激怒了。

    “对此我也引以为荣!”他凛然回视这玛蒂尔达。

    眼看谈话陷于了僵持,夏尔不得不打了圆场。

    “我认为我们是在谈论解救朱莉小姐的事的,对吧?不要在无关的争吵上浪费时间了。”

    “解救?!”吕西安吃了一惊,然后眼光从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玛蒂尔达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姐姐到底着了什么魔,但是我知道如果这件事上不遂了她的意她就会去死……所以,请您别误解了,勒弗莱尔先生,我是为了姐姐才出手相助的。”

    吕西安怔怔地看着两人。

    夏尔温和地看着他。

    “迪利埃翁小姐已经制定好了让姐姐逃出伯爵府邸的计划,而我将是参与者……”

    似乎是因为被意外的好消息所震惊了,激动而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好一会儿之后才传来。

    “你们……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如果您真的感谢,那就好好对待姐姐吧。”玛蒂尔达阴沉地回答。

    “一定……”他依旧笔直地站着,“绝对。”

    “我们已经大致商量好了计划,这几天就会行动,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快点恢复过来,然后到时候带着小姐先离开巴黎。”夏尔不紧不慢地解释,“能够做到吗!”

    “谢谢!”吕西安长叹了一声,“你们的帮助和恩情我将永世铭记。”

    “那我可以再问一句吗?”夏尔微笑着。

    “什么?”

    “原本,您是如何打算的呢,在和朱莉私奔成功之后。”

    “我带她去美洲,我这些年有些积蓄,还可以跟朋友借点款,用这些做本金,在那里我就努力去拼去挣!我可以去贩卖烟草贩卖棉花,再去参与航运,用不了几年我就会发财,我会让朱莉过上王后的生活!”吕西安回答,接着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如果我的那些弟兄们在这儿就好了!他们会拼死帮我救出朱莉的,可惜,他们现在都在非洲!”

    “哦,看来您想得挺久远的。”夏尔未置可否。

    “我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吗?”吕西安突然问,“我要记住恩人的名字,未来一定要回报。”

    “夏尔-德-特雷维尔。”

    “特雷维尔?!”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嗯?”

    “您是维克托-德-特雷维尔侯爵的亲戚吗?”

    “正是我爷爷。”

    “上帝啊!”吕西安长叹了一声,“我父亲年轻时候作为侍从军官参与了俄罗斯战役,他后来告诉我特雷维尔侯爵救了他一命,才让他得以从冰雪中生还!”

    他伸出手来,诚挚无比地看着夏尔,“如果您能帮助我救出朱莉,您就是救了我一条命。您的一家人给了我们两代人以恩惠,两次拯救了我们的生命,请相信,我绝对会用一切来报答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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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阁楼后,夏尔和玛蒂尔达往马车走去。

    走着走着,玛蒂尔达突然痛哭出声。

    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成了滂沱之势。

    无奈之下,夏尔只得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泪水浸泡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迪利埃翁小姐?”

    “我……我有点害怕……”回答他的声音很低,“上帝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如果您觉得害怕,现在我们停手还来得及。”夏尔冷静地回答。

    “不,我不是为现在害怕啊!我是为了以后害怕,为了姐姐的以后啊……!”玛蒂尔达口吻里带着哭腔。

    “嗯?”

    “我们这次应该能够办成,让姐姐脱逃,可是以后呢?她就这样和勒弗莱尔一起生活吗?她真的做好了过那种日子的心理准备吗?”玛蒂尔达的泪水仍在不停流淌,“姐姐从小就锦衣玉食长大的,她能受得了过不能举办舞会、不能随便买首饰的日子吗?她能受得了不再是受人服侍、受人景仰的日子吗?还要去美洲,上帝啊!那里不都是野蛮人和乡巴佬吗?她怎么受得了呢?一开始有爱情,也许她能受得了,可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就好害怕啊!可是,如果现在不这么做,她连以后都没有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办?上帝啊,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啊!”

    “害怕也无济于事吧,如果她一定要这么做的话,她应该自己承受选择所带来的代价。”夏尔温和地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绝不能让姐姐碰上这样的命运……”玛蒂尔达捏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不管怎样,先这样办吧。过几个月我就说动父亲,让他承认这一门婚事,我一定要说服父亲!另外,我先把我的那点私蓄也先给姐姐吧,还有……特雷维尔先生,想必您这样的年轻人手头也不可能很宽裕,但是您能不能先借我两三万法郎?我先让姐姐过三五个月苦日子,再想办法让她重新回来……我可以先给您写借据,还款信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夏尔怔怔地看着玛蒂尔达。倒不是因为玛蒂尔达对自己提出借钱,而是因为内心有些感叹。

    他现在既感叹玛蒂尔达对姐姐的感情之真挚,竟然不求回报地着想到这一步,也在感叹……

    在一个一般小职员年薪一千八百法郎、最高级工程师年薪乃至一个高级官僚的合法薪俸也不过两三万法郎的年代,确实还是有一些人,能够把“三五个月花掉几万法郎”当成过苦日子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阶级鸿沟吧……夏尔内心苦笑。

    然而,尽管如此,玛蒂尔达至少依旧是个好妹妹,很好很好的妹妹。

    正当玛蒂尔达看着夏尔的目光变得迟疑时,夏尔开口回答了。“当然可以,我的朋友。”

第二十四章 少女的礼赞

    随着傍晚的来临,黄昏的太阳黯淡了下来,丧失了之前的威力,无精打采地履行着今天自己的最后职责。

    而此刻的夏尔,正呆在一辆租来的小型马车的车厢当中,而和他的好友阿尔贝则坐在外面御手的位置上。他们把马车停在一个小角落里,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阿尔贝今天特意化了妆,不过却是为了让自己土气一点,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风衣,戴着个劣质软呢料的桶帽,歪歪扭扭地遮住了自己的头发,脸上也抹了一点儿灰,让自己看起来饱经风霜。不过即使如此努力,他的俊美仍旧还能保留住那么几分。

    “真没想到,阿尔贝的革命历程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也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小声调侃式的抱怨了一句。

    “我的朋友,革命者的生活可从来不是每天都在血与火中冲杀,不是吗?”夏尔微笑着回答,“我们现在在做的,可就是革命的一部分啊。”

    “帮人私奔也是革命的一部分?”阿尔贝有些惊奇。

    “帮人私奔当然不是,但是帮助掌玺大臣的孙女儿私奔当然是。”夏尔含糊地回答。

    “嗯?”

    “其一,我们可以通过帮忙得到两个人的衷心感谢和回报,一个是前军官,至少打枪应该不错;一个是聪慧而有魄力的女子,至少她同时还是掌玺大臣的孙女儿……”

    “其二呢?”

    “其二,我们还能掌握一个掌玺大臣家的大丑闻……”夏尔眼神有些闪烁,捏了捏衣兜里的借据和期票,“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用,但是也许以后总会有用的。”

    “唔……”阿尔贝沉吟起来。

    “说到底我们付出了什么呢?无非就是停下马车在这里欣赏下风景而已,到了时间我们就走,不管有没有多加一个人。”夏尔看了看窗外,“而且就我看来,这里的晚霞还挺好看的。”

    “好吧夏尔,和以前一样,你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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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蒂尔达从饭厅端着下午的餐点走上了二楼,朝书房——也就是姐姐现在临时的禁闭室走去。一路上,她尽量约束自己的脚步,小心地一步步踏上台阶,免得不小心摔倒。

    她这样倒不是因为心情紧张,而是因为玛蒂尔达今天特意换上了平度的镜片——为了不影响姐姐换装后的行动方便。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玛蒂尔达面前的一切似乎都被笼罩上了一片薄薄的白幕,更让她内心中愈发忐忑起来。她心里明白她现在在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正因为知道,她才会忐忑不安。

    她正在改变姐姐的命运,而且今天行动就算成功了,也未必会让她得到幸福。这太沉重了。

    然而已经无法更改了,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只有干到底了。

    爷爷在处理公务,父亲在外面应酬还没回来,这是最好的时点。

    玛蒂尔达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姐姐朱莉一直坐在椅子上看书,看到玛蒂尔达走了进来,她欣喜地站了起来,喜悦溢于言表。

    “玛蒂尔达,你终于来了。”

    玛蒂尔达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别耽误时间了,现在开始换装吧。”

    “嗯!”朱莉欣喜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换掉自己身上的白色连衣裙。玛蒂尔达则一言不发,将自己身上略显宽松的黑色长裙(这正是为了换装方便而在之前特意换上的)慢慢地褪下,然后摘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递给了姐姐。

    姐妹俩不一会儿就换上了彼此的装扮,玛蒂尔达看着穿上自己衣裙的姐姐,心中百味杂陈。

    不仅仅是因为姐姐穿上这件长裙之后紧凑的胸口,还是因为别的。一种莫名心酸和恐慌。

    “上帝啊,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她脑中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她毕竟还只是个少女啊!

    “玛蒂尔达?”姐姐也发现了妹妹的异状,关切地问。

    玛蒂尔达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眼角漫出泪光。

    朱莉先是疑惑,而后慢慢变得有些伤感,最后眼中同样闪现出了泪花。

    玛蒂尔达抱住了自己的姐姐,泪水不停涌出。

    朱莉抱紧了自己的妹妹,由于只穿着白色内衣,她仿佛变回了那个当年十二三岁之前的喜欢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妹妹。

    真没想到妹妹现在已经长大了,有头脑有决断,可以帮上自己的忙了,时光过得还真是快啊。

    “姐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玛蒂尔达头埋在姐姐的胸口中,带着哭腔说。

    朱莉轻轻抚摸了妹妹的头发,然后将妹妹从怀中推起,微笑地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妹妹。

    “为我祝福吧。”

    玛蒂尔达怔怔地看着微笑的姐姐,她的眼泪慢慢止住了。

    “好的,姐姐,我会祝福你的。”

    我不仅仅会祝福你,我还要帮助你,一定要你幸福。

    “时间不多了,我先走了。”

    朱莉清理了面上的眼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接着踮起脚来,亲吻了妹妹的额头。

    玛蒂尔达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待姐姐亲吻完之后,她睁开眼。“你们先去加莱,在那里玩几个月,你们就当是到那里去消夏吧!我跟朋友已经定好了,到时候他会给予你们必要的资财,你们需要在那里呆几个月就行了,我会说动父亲的,到时候就让他承认你们!”

    朱莉有些惊讶。

    “听着,姐姐,如果你还当我是妹妹的话,你就听我一句,先别忙着去美洲,在这里呆几个月,几个月就好,我一定会帮你办成的!求你了!”玛蒂尔达急促地说。“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会记恨你一辈子的,记恨一辈子!求你了,听我的!”

    泪光重新闪耀在朱莉的眼中。“好的。”

    “那就好。”玛蒂尔达欣慰地笑了,“好的,我们别浪费时间了,你先离开吧,记得要小心,别露出破绽!出去的地点是小池塘边,那里没什么人看着,在一片紫藤下面,有两根铁栅栏被我叫人暗地里截断了,你从那里钻出去就行了!接应的人在那里,他叫夏尔,就是那天我带你见过的那个青年人,跑出去之后你听他安排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朱莉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在她关上门之前,玛蒂尔达突然轻声喊了一句。

    “姐姐,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啊!”

    朱莉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

    门关上了。

    在姐姐走后,玛蒂尔达呆立了几秒钟。

    然后,她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将门反锁了起来。

    接着,她将椅子搬到门把手的后面,再费力将书桌也移动到门后面。

    做完这些之后,少女感觉有些脱力,微微喘息着。然后她换上了姐姐刚才脱下的衣裙,接着,她从书桌上拿起了姐姐刚刚在看的一本书。

    那正是她借给姐姐看的书,一本她最喜欢看的小说之一。

    她随手一翻,然后朗读了起来。

    “痛苦和失败能让一些人就此颓废,也能让另一些人强大起来,区别是人怎样理解痛苦,暴风雨过后,总会有晴天来临。然而,虽说如此,但人生也无法仅凭意志而独存,超越承受能力的灾厄确实存在,区别仅是一个人有没有机会碰到而已。所以,幸福的人最应该做的是庆幸自己的幸运,并且理解自己得到这份幸运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姐姐,一定要幸福啊!

    但愿你能记得为了这份幸福你抛下了什么!

    她走到窗口,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颜色从深红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最后,当这一切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那突然显得深邃的天空,映射出一片肃穆的神色。

    “原来这么好看啊!”她低声感叹了一句。“真应该多看看!”

    时间该到了,算算时间姐姐应该走出了宅邸,至少也该走到了楼下。

    嗯,是该进行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了。

    她抄起了软藤木椅子,然后奋力往窗口的玻璃砸去。

    “嘭!”

    一声巨响,玻璃碎裂,四下飞溅。

    一边砸,玛蒂尔达一边在默念着这本书的另一段落。

    “少女靠美貌能得到君王的欢心,然而年华老去之后却只能孤老终身,然而智慧却永不老去,将使少女终身受益。如果除了智慧之外还能拥有勇气,少女将万夫莫敌,即便圣女贞德,也只有这两件宝物傍身!”

    “嘭!”

    仆人们的脚步声从各处响起。

    很好,看来已经都把人吸引过来了。

    “当暴风雨来临时,天空被撕裂开来,被禁锢于天空中的雨水,此刻能够尽情的挥洒。不需害怕,不需躲避,这是万物复苏的号角!这是神灵对少女的赞叹!”

    “嘭!”“嘭!”“嘭!”

    砸门的声音响起了,越来越响了。

    玻璃碎屑四下纷飞,反射着折射着晚霞的光芒,刹那间似乎给少女添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高傲的诸神也无法桎梏一位少女的心灵,虚无缥缈的命运又怎么能束缚她的行径!看吧,她的面前金光万丈!”

    “嘭!”

    她砸烂了最后一块玻璃。

    激情透支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完全没有了力气,她奋起最后的努力,找到一块还没有被铺上玻璃碎屑的地毯,然后瘫坐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能够认识这本书的作者,真是太好了。

    真可惜,他成不了自己的姐夫了。

    不对,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惜嘛……

    因为脱力,她已经无法完全地控制身体了,近乎于扭曲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等到迪利埃翁家的仆人们奋力打开了被顶得严严实实的门后,他们惊愕地发现,大小姐已经不见了,而他们的二小姐,则毫不雅观地摊开腿坐在地毯上,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窗外的虚空。

第二十五章 说服

    清晨,在巴黎一个破落街区的小巷中,夏尔站在一辆马车前,准备送别里面的乘客。这辆马车预备载着这一对青年男女前往加莱。

    “小心点。”夏尔提醒站在自己旁边的阿尔贝。

    “我的朋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已经除去了昨天装扮的阿尔贝,已经容光焕发,“有我亲自来护送,你还担心什么?”

    “就算如此,凡事也应该小心。”夏尔沉稳地嘱咐。

    “好了好了,对我你还不知道吗?我认真去做的事情,不会失手的。”阿尔贝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然后努了努嘴,“依我看里面的两位才更值得担心呢。”

    “希望他们未来一切顺利吧。”夏尔随口说了一句。

    “谢谢你!特雷维尔先生!”突然,吕西安-勒弗莱尔突然从车厢中探出身来,然后跳下马车。

    他原本刚毅的脸上如今布满了感激,紧紧握着夏尔的手,眼中满是真挚。

    “您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救了我一命,特雷维尔先生。请相信,我也会履行我的诺言的,吕西安-勒弗莱尔以后如果有机会,将尽一切努力回报您。”

    “我并不是为了您的回报而去做下这种事的。”夏尔满口胡言,“我是为了心中的正义,在我看来您和朱莉小姐的爱情理应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夏尔的回答,让吕西安眼睛有些模糊了,他垂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直在重复谢谢。

    “不过,在我看来,现在还不是结局,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夏尔盯着吕西安,“为了证明朱莉、玛蒂尔达还有我们的选择没有错,您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的,我绝不会让朱莉后悔的!”吕西安沉声回答。

    “玛蒂尔达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办到。”

    夏尔从怀中掏出一张期票。

    “这是我通过杜-塔艾银号所开具的期票,票面三万法郎,您和朱莉到了加莱之后可以随时支领……先生,别忙着拒绝……”夏尔打了个手势阻止了想要说话的吕西安,“这是玛蒂尔达向我借的,给她的姐姐,当做暂且的支用费用,您不应该拒绝,您不应该让朱莉在有条件避免的时候非要去受苦,对吧?”

    一阵挣扎后,吕西安接过了夏尔的期票。“这是我借您的,必须由我而不是玛蒂尔达来偿还。”

    “好的。”夏尔点点头。“玛蒂尔达的意思是叫您和朱莉先在加莱呆几个月,这段时间内她会尝试说服父亲至少承认这门亲事。”

    “几个月?可是我们很快就要去美洲了啊!”吕西安迟疑了。

    “多等几个月又有什么?如果能让朱莉至少得到父母的祝福,怎么样都好吧。”夏尔回答。

    吕西安又是一阵迟疑。

    “好吧,我会按你们说的做的,希望玛蒂尔达能够办成吧。”

    “那么,希望你们在加莱能渡过一个愉快的夏日。”夏尔看了看怀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啊,准备出发了吧。”

    吕西安准备回马车。

    “对了,玛蒂尔达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您。”夏尔突然说。

    “什么?”

    “她说……”夏尔一字一顿地复述了,“勒弗莱尔先生,请您记住,为了今天,姐姐付出了什么。如果哪天您胆敢抛弃姐姐、或者让姐姐不幸福的话,我绝对会杀掉您的。请不要因为我是个弱质女流而轻视我的这句话——在法兰西,女子杀人从不用亲自动手,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置您于死地,所以,请您一辈子,一辈子记好我这番话。”

    吕西安申请凝重地听完了夏尔的转述,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对夏尔说。“请您转告玛蒂尔达小姐,我将一辈子牢记她的这番话。”

    “很好。”夏尔点头笑了笑。“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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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蒂尔达此刻刚刚从书房的小床上醒了过来。

    书房已经打扫干净了,玻璃屑都已经被清理完,然后书房又开始履行这几天的职责——于是昨天还禁闭着姐姐的囚室,今天换了一个新的住客。

    然而,她的情绪却相当稳定,既不恐惧也不焦急。

    她从座位上起来,拉开了天鹅绒布窗帘,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瞬间光亮了起来。

    接着她又坐回到座位上,然后拿起昨天那本书继续看了起来。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玛蒂尔达的口吻中还是有平素的沉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小姐,子爵先生已经赶回来了,他要见您……”一个中年女仆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玛蒂尔达。“他现在在小会客室里等您,还有……”她的口吻变得更加小心不安了,“老爷也在那里……”

    “哦,好的。”玛蒂尔达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身上的衣衫。

    “小姐……”女仆放低了声音,“小心点,先生今天非常生气,如果等下他发脾气的话您千万别和他顶嘴啊!”

    “我知道的。”玛蒂尔达淡然回答。“预料之中。”

    “小姐……小心啊!”仆人还是不放心。

    “没事。”她微笑起来,然后走出了房间。

    沿着二楼的走廊,玛蒂尔达向楼梯走去,而她突然发现弟弟乔治正站在一楼看着自己姐姐。

    少年的目光中充满了激动和崇拜。

    对一个喜欢幻想,崇拜英雄的少年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已经发生的“姐姐帮助被父亲欺凌的大姐私奔”这种事更刺激更浪漫更正义的呢?

    玛蒂尔达看了自己弟弟一眼。

    “姐姐,干得好!”对上姐姐的目光之后,他突然高声喊了出来。

    仆人慌忙将他拉走。

    真是个无知无畏的小笨蛋!看着弟弟的样子,玛蒂尔达忍不住笑了出来,人要是只靠浪漫就能活下去该多好啊!

    女仆打开了门,然后玛蒂尔达昂然抬起头来,慢慢地走了进去,接着门被缓缓关上了。她扫了一眼,发现她的父亲正站在会客室的壁炉前,紧紧地盯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沉痛和无奈。而她的爷爷,现任的掌玺大臣阁下,则躺在未生火的壁炉旁的一只躺椅上,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正在休息。

    没有人说话,气氛陷入了冰冷而又尴尬的沉默。

    半晌之后,玛蒂尔达觉得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就开口了,她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爸……”

    “别这么叫我!”迪利埃翁子爵呵斥了一声。“我哪有你们这样的女儿啊!”

    “爸爸……”

    子爵先生被女儿的再次呼唤搅得有些伤感,然后又马上被怒火取代。

    “你们……你们一边叫着爸爸,一边尽做些让他伤心的事,你们……你们怎么干得出来啊!”

    “可我是为了姐姐好啊!”玛蒂尔达直视着自己的父亲,“如果我不这么干,姐姐真的会出事的!难道您看不出来吗?难道您就忍心看着自己培育了二十年的玫瑰就这样枯萎凋零吗?!”

    “爱情怎么杀得死人?我也年轻过,我也曾狂热地爱过,可是最后还不是好好地活着?年轻人都是这样,今天为了什么情爱要死要活,过一段时间就转头把对方忘了个精光,只要我把朱莉多关一段……”

    “姐姐不一样,她真的是认真的,我看得出来!”玛蒂尔达打断了父亲的话。

    “怎么不一样!”父亲厉声呵斥,然后沉痛地低下了头,“疯了……你们都疯了!老老实实地按爸爸给你们安排的道路走下去不好吗?非要把自己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你以为你在帮助你姐姐吗?你错了,错得离谱,你是在放纵她,让她走向不幸!”

    “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玛蒂尔达目光炯炯,“我会一直守护姐姐的……”

    子爵目中闪过一道光亮。

    “这么说来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只是托人将他们送走。”

    “那受你之托的人是谁?”

    “我不会说的。”玛蒂尔达凛然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已经决意的事是不会动摇的,所以请别问我了……”

    “你!”被女儿的态度气得无所适从,子爵漫无目的地踱步起来,愤怒让他修建整齐的头发都颤动起来。“你们一个个……一个都疯了!不……是我要疯了!上帝啊,这都是什么时代啊!整个时代都疯了!我们把女儿当做心肝宝贝,当做上帝赐予的天使,小心抚养长大,要什么给什么,结果她们都用这个来回报我们!我到底……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有女儿啊!”

    “爸爸……”玛蒂尔达被父亲的感叹弄得一阵心酸。“我们永远是您的心肝宝贝啊!”

    “不,已经不是了!”父亲再度厉声呵斥。

    “依旧是的,父亲。”玛蒂尔达走上前去,拉住了父亲的手。

    父亲想要抽走,却被少女紧紧拉住了。

    他扬起了另一只手,似乎是想打女儿一巴掌,但是最后也没舍得挥下掌来。

    最后他垂下了手,颓然叹了口气。

    “哎……哎……上帝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啊!”

    “爸爸……”玛蒂尔达眼泪流了下来。

    子爵依旧颓然地垂着头。

    “爸爸,其实那个人我见过了,也不是特别差劲。”玛蒂尔达轻声说,“看上去是个靠得住的青年。”

    “法兰西有几十万靠得住的青年,我现在都能去街上给你拉几堆过来!可是里面头衔、门第或者资财配得上我们的又有几个?”子爵又气得不行了,“而且他还是个共和派!反贼的子孙果然也是反贼!”

    “可是,如今不就是反贼的时代吗?”玛蒂尔达悄声说。

    “你在说些什么?”

    “父亲,您知道的,我不笨。几年来我跟着您和爷爷也见识过不少了,现在的世道到底如何我也能看出点儿来……”玛蒂尔达垂着头,“您看,如今的王朝还能再撑多久啊?到处灾荒政府却没人救济,宫廷上上下下颟顸混乱,到处都充斥着恶意反对国王的阴谋……”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子爵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一眼,发现没人才安了心。

    “而且,我们的国王陛下已经七十四岁了,还有多少精力来处理国政呢?经常觐见陛下的您和爷爷,想必也清楚吧?而且,天晓得他还能再眷顾法兰西多久呢?”玛蒂尔达语气冷静而又沉稳,“再看看他的那些儿孙,又有哪一个深得人心呢?王太子倒是有点那个样子,可惜早死了……所以就我看来,这个王朝恐怕不久……”

    【指路易-菲利普国王的长子斐迪南-菲利普,1842年因马车意外去世,享年32岁】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子爵怒声呵斥。

    他说的不是“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所以您看,恐怕过不了多久,法兰西又要变天了。”玛蒂尔达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一旦时局动荡,最受冲击的不就是我们这些朝廷臣僚吗?所以,我们应该早点做些打算……”玛蒂尔达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勒弗莱尔先生是个前军官,而且是个具有良好声誉的共和派,一旦变天了没准儿就该是这种人说话的时候了……想想几十年前吧,父亲!”

    “你……”子爵吸了口气。

    “现在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追回姐姐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向前看呢父亲,想想没准未来我们还指望得上什么!”玛蒂尔达加重了声音。

    先造成既成事实,再用无可挽回的局面来压迫,然后再诱导以“也许这样干也有点儿好处……”来说服,这就是玛蒂尔达的盘算了。

    一片寂静。

    “玛蒂尔达,”一直躺在摇椅上似乎半睡半醒的老人突然开口了,“你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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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新年大吉大利,马到功成……

    少女祈祷中o(n_n)o~

第二十六章 首相觐见

    薄薄的雾笼罩着巴黎城,在巴黎的中心位置,当今的法兰西国王路易-菲利普-德-奥尔良-波旁陛下,正在寝宫的小书房中,透过小书房窗口,远远眺望着自己所统治着的巴黎。

    杜伊勒宫这间有拱形窗门的小书房,它是全法国都十分有名的,因为宫廷的旧主人拿破仑和路易十八都喜欢在这儿办公,而当今的路易-菲力浦成了这里的主人后,和前任们一样喜欢这里。

    房间的陈设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奢华,它的天花板上挂着小型的枝形水晶吊灯,墙壁有有锦缎护壁,内有有一张胡桃木办公桌,打蜡的地板上铺着几块厚厚的地毯。而国王此刻就站在窗台前,身穿着自己最喜欢的国民自卫军制服(和先王查理十世一样),胸前别着法兰西荣誉军团的勋标。和一般的七十几岁的老人相比,陛下要显得有精神些,他的头发甚至还是灰黑色,他态度温和,平素一向以平易近人著称。

    自从1789年10月巴黎妇女们发动暴动,然后前往凡尔赛将国王一家劫至杜伊勒里宫居住之后,法国的君主们,无论是波旁还是波拿巴,都将这座杜伊勒里宫作为自己的寝宫。

    而正是这座宫廷,将19世纪法国的动荡不安体现得淋漓尽致:从这位断头国王开始,中间经过拿破仑和波旁复辟,宫廷的历代主人们除了只当政仅仅九年的路易十八外,没有一个能够好好在寝宫之中安然离世,原本历史上,居住于此的它的最后两任主人——路易菲利普和拿破仑三世,也都先后流亡英国,客死异乡。

    在第二帝国时代,豪奢的拿破仑三世将其大肆扩建,然而在1871年的巴黎血战中,它最终被革命者们焚毁,成为一片断壁残垣。它随着法兰西的君主制一起陨灭于烈火当中,再也不复重现。

    当然了,在此刻,整个法兰西除了一个人之外,再也无人知道这些“未来将发生的事情”,因而陛下此刻尚能够颇为悠闲自在地注视自己的王都。

    不过王上的这份悠闲并没有持续多久,侍从打开了门,行礼之后小声禀告陛下。“达尔马提亚公爵请求觐见。”

    陛下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允准了当朝首相的觐见请求,侍从心领神会,退出了房间去传召公爵。

    一会儿之后,门重新打开了,穿着礼服的当朝首相、前朝元帅达尔马提亚公爵尼古拉-让-德-迪乌-苏尔特阁下缓步走了进来。他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仍旧带有军人的矫健。步履有力,气度俨然,方正的脸上虽然戴着公式化的谦恭,微皱的眉头和凌厉的眼神中却时不时地闪现出谲诈和傲慢。文官的礼服却让他穿出了军服的气概,正好同波旁的国王们把军服穿得像朝服相映成趣。

    他与拿破仑同年出生,也为那位君主战斗了二十年,耳濡目染使得他举止俨然有了些那位伟人的气度。

    然后他为接下来法兰西历任君主们服务了三十年。

    七月王朝开始至今,十七年的王朝历史中他已经三度任首相职位,总计任职10年,还当了9年的陆军大臣(1840年-1845年他既是首相又兼任陆军大臣),他威福自用,权柄在手,烜赫一时,让人搞不清楚这个王朝到底是谁服务谁。

    首相一进来,就谦恭地向陛下行了礼。

    陛下略微扫了首相一眼,然后走回自己的书桌坐下了。

    “公爵先生,您今天又有什么坏消息要来告知我们了?”他用一种略微打趣的口吻问。

    首相在对面坐下了,他正襟危坐,紧紧地靠着椅背。

    “陛下,如您的预料,确实是坏消息。”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低沉,充满了慑服力,能够让人相信和倚靠。

    陛下原本的轻松,被公爵的郑重给驱散开来,他敛起了笑容。“怎么了?”

    “根据内政部的报告,之前从巴提诺格里斯大街交火中逃脱的正统派分子已经失去了踪迹……”首相冷静地奏报。

    “看样子失去了一网打尽的机会了啊。”

    尽管陛下口吻依旧显得平淡,但是首相却冷眼看到他的右手轻轻捏紧了一下。

    “是的,精心准备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歼灭了大量王党余孽,但是还有一些重要人物逃脱了。”首相回答,“而且根据审讯,有几个是其中的首脑分子。”

    “这样看来,我们连成功了一半也称不上。”陛下冷冷地说,“逮住了些小鱼,却让大鱼都跑了,他们的主事者还在哪个角落里像我们今天这样,心平气和地开着会,谋划着打倒我们。”

    “至少我们已经震慑住了这群老鼠,让他们短期内不敢乱动,我们还破坏了一个联络网,他们要重新组织起来绝非易事。”

    “短期!哦,花费了几个月、近百万法郎和近千人在各地同时开始执行的行动,得到的回报就是短期……”陛下的口吻里出现了一丝不耐,“我觉得我们的内政大臣也需要变成短期了。”

    “杜查特干得已经不错了,虽然最后确实功亏一篑,但是我认为这个计划在构思和执行上仍有可取之处。”首相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撤换他容易,但我们再想找一个更加得力的就难了。”

    【坦勒格-杜查特tanneguyduchatel,当时的法兰西内政部长】

    “难道我们就只能干看着叛贼们四处煽风点火吗?”陛下略带着不满地问。

    “陛下,波旁王朝已经终结了,而且是您和我终结的。虽然某些人还活在过去,但是他们终究会醒过来的,时代会让他们醒过来的。”首相的眼光里颇有轻蔑的意味,“而且说到底,他们的首领现在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就算姓波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绝不能小看任何人,哪怕是个女人。公爵先生,我记得的,就是由于一个女人,我不得不成为篡位者的。”陛下面色凝重,手也重新捏紧了。“所以我必须更加担心,再因为另一个女人,我将不得不成为被篡位者!”

    波旁王室曾经面临绝嗣危机,路易十六三兄弟差点没有留下后人来:老大路易十六全家被杀,老二路易十八没有子嗣,老三查理十世有两个儿子,但是大儿子娶了堂妹(前文所说的路易十六长公主)为妻,没有生下孩子来。唯一有希望替王室延续血脉的就是查理的次子贝里公爵路易-安东尼。

    在1820年2月13日,贝里公爵被激进的**分子刺杀。此事曾多么让奥尔良家族欢呼与宽慰啊!他们离合法继承法兰西王位只差一步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当年9月29日,贝里公爵夫人生下了遗腹子亨利,也就是后来的法国王位觊觎者亨利五世。这个遗腹子恐怕不知道,他一出生就犯下了抢走路易-菲利普一家王位的罪恶。

    于是在1830年,奥尔良派利用革命和政变,将波旁直系赶出了法国,夺取了法兰西的王位。

    波旁王室当然不会接受这种安排,在1832年,贝里公爵夫人从娘家那不勒斯登陆马赛,潜入法国南方煽动叛乱,所幸顷刻间即被平定,但是波旁王家的复辟梦想未曾熄灭,仍旧让奥尔良王室寝食难安。

    遗腹子亨利此刻年纪尚幼,还不需要太过戒备,查理十世早已死去,但是长公主仍旧活着,她仍旧是波旁王党的旗帜和核心。

    某些时刻,待在王宫中的国王陛下,甚至能感觉到在某个幽暗深处传来了长公主那凌厉而又带着蔑视的眼光,在不断注视着自己,随时窥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想要找出破绽,将自己和自己建立的王朝一起捏个粉碎。

    出于这种篡位者天然会有的恐慌情绪,国王陛下对待自己的亲戚们远比对待一般的叛贼更加苛烈。波旁王家的所有人都被驱逐出境,严令不得回国,任何胆敢支持王党的叛逆都被严厉镇压。国王宁可优待革命的产物——新思想,新风尚,新贵族,资本家乃至拿破仑,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被自己篡位的波旁们。

    看着国王陛下略微失态的样子,首相并没有出言提醒。

    说到底,君王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懂得他是多么依赖自己的臣仆,不是吗?

    等待陛下的情绪似乎再次和缓下来之后,首相才重新开口。

    “我已经布置下去了,各地的警察和驻军会严密监视当地的状况,尤其是可以的外来者,一经发现立即通报,会在第一时间就甄别个清楚。”

    “甄别……这不是给他们逃脱的机会吗?应该先抓起来再慢慢盘查!”国王陛下几乎是冲自己的首相喊了出来。“难道就不能先统统抓起来?”

    过界了。

    对我用这种态度。

    一阵沉默。

    “陛下,您毕竟是在巴黎市政厅而非兰斯大教堂加冕的。”片刻的沉默之后,首相慢条斯理地回答,依旧是那种谦卑但平淡的口吻。“虽然很多人注意不到其中的区别,但是其中毕竟大为不同。”

    【路易-菲利普的国王加冕仪式是在巴黎市政厅加冕的,而之前法兰西各个王朝的国王们的加冕仪式在兰斯大教堂举行,称号从“法兰西国王”变成“法兰西人的国王”,此事寓意着王权的来源从神权转为世俗,法国国王不再对上帝负责而需对人民负责。】

    “很多人”到底包括谁?区别又都在哪里?这个问题玄奥莫测,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国王无法和过去一样,不经任何程序、没有任何证据就把臣民先关进牢狱再说。

    也无法以过去的路易十四路易十五时代那种对待家仆的态度,来对待扶自己上位的达尔马提亚公爵。

    公爵同时表露了两个意思,而国王也不得不同时明白了两个意思。

    “好吧,我们毕竟是个立宪国家,也没办法这么干,”国王陛下轻轻用手扶了下额头,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但是必须加紧注意,不要给任何心怀不轨的叛逆以机会!别忘了他们可是在天天谋求着摧毁我们的王朝和政府啊。”

    “您的。”首相再次谦恭地回答。

第二十七章 园艺家

    觐见完陛下之后,首相大人决定召见内务大臣阁下面授机宜。

    接到首相先生的传召之后,坦勒格-杜查特内务大臣阁下丝毫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从内务部所在的博沃广场赶到公爵大人的官邸等候召见。

    在处理完其他公务之后,首相的秘书将大臣阁下从等候室叫进了首相的办公室。

    身形昂胖的部长因略带着紧张感而快步走了进来,所幸因为厚厚的地毯而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然后他轻轻地向首相行了个礼,小心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虽然已经知道大臣走了进来,但是首相仍旧在埋头批阅摆在胡桃木书桌前的一摞文件,而他的右手旁边是一堆他已经审阅和签好了名字的文件,随时等待被秘书拿走然后分类处理。

    在签完几份文件之后,首相仍旧没有抬头,而是直接说。

    “今天陛下十分生气——对您的最新报告。”

    “阁下,想必……想必您也跟陛下说过我所面临的困难吧……”十分紧张的大臣阁下,下意识地挠了挠已经开始秃顶的脑勺。“我们也是十分尽力了……那些王党叛逆实在太过狡猾……”

    “嗯,我跟陛下提过,但是这并不能很好地削减陛下的怒气。”首相眼睛突然抬起,扫了大臣一眼,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后眼光又收回到文件上。“这也很容易理解,大多数人在听到自己每年花三千万法郎维持的警察机器,所能给出的答案只是‘那些叛逆实在太过狡猾……’的时候,免不了是会有些生气的。”

    “陛下真的那么生气吗?”内务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会不会……会不会……”

    “也不用那么担心,经过我的劝说,陛下的怒气已经暂时平复了,尤其是考虑到您在策划和指挥这次行动中所付出的辛劳……他终究还是原谅了这一次的纰漏。”借陛下之名敲打了对方一番之后,首相开始进行安抚。

    大臣轻轻地舒了口气。

    “但是,这不代表以后他还会这样容忍。”首相又用一句话勾起了对方的紧张。“所以之后您必须更加努力,完成任务。”

    “嗯,一定,一定。”渡过了一次小小危机的部长连声应诺。

    “不过,坦勒格,我一直想不明白啊……”首相突然拉长了音。

    “您说什么想不明白?”

    “为什么能够抓出卡斯坦和科瓦涅尔的警察,在抓另外几个活人的时候这么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消失得无影无踪?!”首相的口吻里带着更多的质问。

    【卡斯坦原是一名医生,一八二三年,他勾引了一个富有的公证人的遗孀,然后暗地里用吗啡毒死了公证人的两个儿子,以便通过和寡妇结婚得到公证人的遗产。最后案情败露被吊死,成为19世纪法国最恶名昭著的谋杀犯之一】

    【皮埃尔-科瓦涅尔因盗匪罪行在1800年被捕,判处十四年苦役。1805年他从狱中潜逃至西班牙,然后化名圣赫勒拿伯爵,然后加入帝**队,因战功成为军官。1815年波旁复辟后他摇身一变成为狂热保王党,得到政府器重,升任中校军官。1817年他参与阅兵庆典时被人认出,再次潜逃,1818年被捕继续服刑,1831年死于狱中。因其经历而成为法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江洋大盗之一。】

    一丝痛苦闪过部长宽宽的脸庞,让这张脸瞬间变得悲伤起来。“首相阁下,我跟您实话实说吧,我们有两种警察:政治警察和司法警察。司法警察我们从来不缺,他们有的精明有的强壮,对付这个那个犯罪分子都游刃有余;但是政治警察呢?我们太缺了!叛贼们都是从属某些政治团体的,这些政治团体个个狡猾透顶,高级人物几乎从不亲自露面犯下罪行,我们没有当场抓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人间蒸发!先生,我们太缺乏能够探查出整株花卉的园艺家了,因而就只能捞到一些花梗,运气不好时只能捞到几块残根!”

    “这个理由想必不会让陛下开心。”首相不动声色地回答。

    “所以我强烈建议我们应该把一般刑事案件侦查和政治案件侦查区分开来,建立一支纯正的政治警察队伍,培养一些专业分子来深挖叛贼组织。”

    首相沉吟着没有开口。

    大臣继续进行着劝说。“首相先生,毫无疑问,我们是王朝最有力的护盾。而我们的敌人更加遍地都是!别说王党了,那些激进共和派,那些无政府主义者,那些波拿巴派哪些是可以忽视的?任何一个疏忽,都将给王朝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面对这种状况,难道我们不应该花大力气修补好这一面盾牌,让它更加有用吗?”

    “这个建议有点道理。”片刻的思考之后,首相接受了大臣的建言,然后继续着逼问。“但是对目前的局势没有直接帮助。目前您有没有办法扭转局势?”

    “这个……”大臣突然有了些迟疑。

    首相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大臣,一个元帅在战场上面对过千万具尸体且能做到不动声色之后,才能培养出这么阴寒恐怖的目光。

    在帝国时代,他应皇帝的指派带兵入侵西班牙和葡萄牙,枪毙了大批反抗分子,洗劫了大片的村庄接着付之一炬,并因此成为巨富之时,他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那些无辜的牺牲者的。

    “坦勒格,想必你也知道,现在不是我们可以安安逸逸地筹划未来的时候了,我们需要的是实干和行动。”

    大臣被首相的逼视搞得有些心头发毛,他垂下了头避开了这慑人的眼神,

    “我们当然会有所行动。”

    “比如呢?”首相缓缓地问。

    “这次打掉王党的几个秘密巢穴,也抓获或者歼灭了不少叛贼,其实说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胜利……”几滴汗液流过大臣的额头,但是大臣丝毫没有察觉。“另外,根据我们调查所得到的情报,最近共和派和波拿巴派也在蠢蠢欲动,经常举行秘密集会谋求反乱……”

    “不用调查我也知道他们每天都在蠢蠢欲动谋求推翻王朝。关键是他们谋求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来执行!如果不知道这些,我们怎么破坏掉对方的阴谋?”首相冷冷地打断了大臣的话,“还是说您以为可以用这些废话就能敷衍过我?”

    “阁下,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部长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汗如雨下了,他有些惶急地从椅子上站起,努力从脸上挤出笑容,“经过我的人一段时间的侦查,我们已经掌握到了相当数量的情报,对一些秘密结社和组织,我们也能进行某种程度的监控……”

    “某种程度?”首相的口吻终于缓和了一点,但还是带着一丝质疑。

    “绝对不是敷衍您。”部长满面堆着笑容,讨好地看着首相。“我刚才跟您说,我们缺乏专才,但是绝对不是说我们没有人才……我今天就给您带来了一位这方面的专才,一位……对,一位园艺家,可以种出花也可以拔出花的园艺家!”说罢他还努力比出了几个手势。

    小贩献宝式的口吻让首相心中不免有些莞尔,但是面上他的表情还是十分严峻。“是吗?那就让这位园艺家先生进来吧。”

    首相摇了摇摆在书桌上的铃绳,一位秘书走了进来。

    “将内务大臣阁下带来的人叫进来,我要见他。”他简短地下了命令。

    “之前查究王党组织的时候,这位先生就大放异彩,立下了极大的功勋,如果没有他,我们对王党的情况不会掌握得那么多那么明确。虽然最后的行动有些遗憾,但是这位先生的功绩是不应该被遗忘的。”在秘书出去之后,大臣一个劲地夸赞自己的这位手下,希望用这个来挽回自己在首相心中的形象。

    听着这些言过其实的溢美之词,首相心中有些打鼓,但是不免还是产生了一点点期待。

    来着很快就被秘书带了进来,然后他谦恭地对首相行了礼。

    他那苍白的脸上略微有些皱纹,但看上去是经常长时间思考所带来的,仍旧不显得很老,大约是三十几岁的年纪。他头顶的灰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垂下的头发几乎快遮住褐色的眼瞳。似乎在嘲弄着命运。虽然前额木然不动,下面的两只眼睛也经常眨眼,但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就象一座石膏像的眼睛一样,装作有生命的假眼睛表情永远不变。鼻子象很多十分狡诈的人一样是鹰钩鼻,嘴唇薄薄的,偶尔会张开,却象信箱口一样缄默无言。

    看上去确实有点样子。首相暗暗点点头。

    “园艺家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打量了片刻之后,首相突然问。

    来者被“园艺家先生”这个称呼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脸上瞬间就恢复了平静的木然。“我有很多名字,首相阁下,您希望知道哪个?”

    很好。反应快,冷静,有胆量。

    “他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里长大,很小就加入了警务部门。”警务大臣笑着对首相解释。“由于执行许多任务时需要使用化名,因此他使用过很多名字,不过孤儿院和里面一般称他为孔泽……”

    “收养我的孤儿院的院长姓孔泽。”来者补充,没有多说其他东西。

    首相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然后看着对方。

    “孔泽先生,你明白大臣带你过来的目的吧。”

    在这种逼人视线面前,孔泽没有显出任何异常,仍旧平静地点点头。

    “知道,因为我是一名优秀的警探,能为您和国王陛下揪出叛逆,然后铲除他们。”

    “很好。”首相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能够在首相目前自称优秀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蠢货,一种是真的优秀,我希望你是后面的一种。”

    孔泽微微抬起了头,显得理所当然。

    “每一个行业都有各自的窍门和规矩,但是其中的翘楚却有几分共通特质,那就是足够的自信和冷静,看上去你确实有这两点。”首相继续说,“当然,这一切需要在实践中证明。”

    “当然。”

    “你需要什么?”首相问。

    “我需要您签发的任命和手令,以便在必要时能够调动足够的力量,同时也可以在必要时驱赶别的碍事的同事。”孔泽平淡地回答。

    “没有问题。”首相即刻就点头同意了。“在我还信任你的阶段,您可以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很多。但是……”

    首相又用起那种慑人的目光看着对面的警探。“同样的,如果你不幸被证明为无能,那么……后果您将自己承担。”

    “好的。”

第二十八章 方针确立

    就在夏尔将朱莉两人送走之后不久,迪利埃翁家传出了消息,他们家的大小姐朱莉因患疾病,身体极其虚弱,到南方海滨静养去了。由于之前的舞会骚动,这件新闻稍微在社交界引起了一点点波澜,但是很快就被别的新闻占据了位置,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曾经的暴风骤雨,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而夏尔等人也将此事深埋到心底里,不再跟任何人提起。

    只有玛蒂尔达似乎是被父亲禁足了,据芙兰和玛丽反应,她最近再也没有来画室上学。不过芙兰深信,那个聪慧勇敢的玛蒂尔达会很快回到大家身边的。

    但是夏尔的心神,在办妥了此事之后已经转移到别的更重要的事情上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波拿巴派的谋划已经越来越接近成为事实。政局越来越纷乱,人民躁动不安,颠覆性和煽动性的小册子到处流传,暴风雨终将降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总之,革命的热潮正在高涨。无论是在巴黎或法国,没有一处能例外。

    当然,平心而论,这并不是波拿巴派一家的功劳。甚至可以说,这主要不是波拿巴派的功劳。

    实际上现在正是七月王朝各个反对派的怨气的总爆发。人人都在声讨七月王朝,什么都归罪于它:治理太无能,政府官员贪婪横暴,对外太软弱,丢掉比利时等等等等。一些人骂他太迟钝,一些人却骂他太过敏感,共和派嘲笑国王是一个可笑的王朝,正统派嘲笑国王是一个卑鄙的篡位者,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从任何迹象来看,这个王朝的延续都已经很成问题了。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

    一旦不受人敬重的七月王朝倒台,该由谁来接掌法兰西?

    这对夏尔来说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它该是成为一个共和国呢?还是重新回到波旁王朝治下,抑或是如夏尔理想般地落入波拿巴派的手中?

    过去的历史似乎证明了最后一种情况的发生。

    夏尔也必须让它成真。

    曾经的历史作为指针,能够给他以大方向,虽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到,但是至少能给他以一种暗地里的勇气——至少历史前进方向现在是站在我这边的,不对吗?

    今天,他又列席参加了新一次的波拿巴派内部会议。这次的会议由于议题至关紧要,因此只有核心小圈子内的寥寥数人参加。

    “目前已经筹备了步枪900支,枪弹18300粒,已经招募了不少可靠的人手。另有手枪50支,枪弹700粒。以及若干佩剑、马刀……”

    “太少了吧?”上一次密会的主持者中年人玛里埃-卡里昂听完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这点武器不够闹腾的。”

    “能让我们成功的关键,不在于武器多寡,我们的武器再多能多过军队吗?”一个与会者发言了。“这些武器只是让我们到时候能够组织起来排除掉一些意外状况而已……如果没有军队的支持,我们不可能成功,准备再多武器也一样。”

    “还有国民自卫军。”又一个与会者补充说。

    “是的,还有国民自卫军。”刚才那个人点了点头。

    国民自卫军是此时极其重要的一支武装——这一点不是因为他们武力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们的成员特殊。这是一支由资产阶级组成的志愿军,几乎每个巴黎的有产者、资产家都在这支军队里面有军籍,然而根据财富和过去的服役状况分配军衔——比如说,一个很有钱的大商人或者一个有过服役经历的老军官,会被安排充任里面的军官。

    毫无疑问,这是资产者们自己组合起来的武装,目的就是为了团结起来,镇压有可能起来造反的工人和无产者——或者,某个国王。

    “他们的态度确实至关紧要。”卡里昂点了点头。“我们有把握到时候得到他们的支持吗?”

    “这个很难有确切把握,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商人到底怎么想,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夏尔回答了,“不过我认为还是很有点希望的。”

    “什么意思?”

    “至少波拿巴比波旁们好,不是吗,先生?”夏尔眼光低垂,看着桌面。“我想他们到了最后关头会仔细掂量一下这个问题的分量的。”

    “有道理……”卡里昂点了点头。“到了那份上恐怕他们也会这么想吧。”

    拿下已经摇摇欲坠的七月王朝对夏尔等人来说绝非远征的终点,而是新的征途的开始。在这场新的斗争中,他们必须同时面对共和主义者和波旁正统派的拥护者,为了最终夺取法兰西的政权,他们必须花费偌大的时间和精力,同时排除这两种人,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所幸,穿越之前所发生的历史让夏尔对此抱有信心。

    这个时代的斗争中,共和主义者和君主主义者谁也没有获胜,也许也可以说都获胜了,他们共同见证了波拿巴王朝的重新建立。这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后果——至少要比对方上台要强。

    波拿巴派最大的优势,不在于他们人多势众,而在于他们是最容易得到对手们妥协的一派:共和主义者认为他们至少比旧王朝强;而旧王朝的拥护者们,认为他们至少比大逆不道的共和派强。当以上两种人面临最终抉择而又无法确定地获胜时,他们总会想到,“至少波拿巴比那些该死的人强……”

    路易-波拿巴用君主派来恐吓共和派,用共和派来恐吓君主派。于是,帝国重建了。

    “可是军队呢?军队的态度有把握吗?”又一个声音响起。

    “虽然下层士兵们普遍对皇帝和帝国抱有好感,但是高级军官们的态度就比较模糊了……”回答有些迟疑,“毕竟帝国已经倾覆三十多年了,现在的高级军官都是在帝国倾覆后的时代中受到晋升和提拔的,他们对帝国都没有原先那种特别的感情,所以,这方面就需要多多注意了……”

    “很难办也要办到,如果没有陆军的支持我们什么也做不成。但只要有陆军的支持、或者哪怕他们只是中立,我们都将很有希望成功。”夏尔低声断言。“陆军就是法兰西!”

    “您说的很对,先生。”卡里昂赞许地点点头,“陆军就是法兰西。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尽量做通军界的工作,让更多军官倾向于我们,这方面虽然我们一直有在做,但是之后也要更加加大力度……”

    “是的,这一点不光是在推翻路易-菲利普先生上面有用,在之后的斗争中更加有用。”旁边传来附和声。“如果能够一直得到陆军的支持,那么我们面前将一片坦途,还有谁挡得住我们?”

    “我们想得到的别人也想得到。”一位与会者冷静地提醒。“他们也会去和我们一样做。”

    “所以我们更加要抓紧。”夏尔回答,“况且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不同于波旁们的保守胆小,我们敢于挑战欧洲。波旁和奥尔良先生们在欧洲面前步步退让,已经让法国人民生够了气,至于共和派就更加了,他们甚至要废除王位和贵族!但是我们却可以让国家重建辉煌,让军人们建立功勋,军人们对功勋和爵位的渴求大家都明白的吧?”

    “对,我们可以强调这一点,”卡里昂再度赞许地点了点头,“我曾是个军人,我知道军人在想什么。”

    没错,至少在现在这个年代,拿破仑时代的赫赫武功仍旧为军人们所怀恋,那些欧洲各地的辉煌胜利,那些因军功而被赐封的将军元帅和贵族们的事例,仍旧能够激励到雄心勃勃的法**人们,他们这时还能为这些东西而奋不顾身。

    在第三共和国从第二帝国的废墟上建立之后,直到20世纪中期,法兰西陆军仍旧是“反动保守主义分子”的大本营,高级将领们大多蔑视共和国和共和国的政治家,以至于共和国议员们立法宣布剥夺士兵和军官的选举权,深怕他们又捧出一个新的拿破仑出来。

    然而,在最终还是由一个陆军将领终结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又由另一个陆军将领终结了法兰西第四共和国。

    “不过,话虽是如此,但是现在筹集的武器也确实太少了吧?”卡里昂皱了皱眉头,“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难度很高,”刚才那位负责此事的人回答,“毕竟在政府和内务部的眼皮子底下,将大批武器运进城然后储存都很麻烦……”

    “难道不能伪装成武器商人?毕竟武器商人在自己的店铺和宅第里备下很多武器很正常吧?”卡里昂提出了自己的主意。

    “我们一直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就算这样我们也无法太过明目张胆。比起多备几支枪、几箱火药来,小心不出差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万一被人发觉然后告发的话,我们的全部谋划就都要泡汤了!”

    卡里昂沉吟了片刻。

    “好吧,既然你们都已经如此考虑了,那就先按你们现在的主意来做吧。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点……”他扫视着旁边几个列席者。“虽然路易-菲利普和他的王朝行将就木,但是小心谨慎仍是我们的第一宗旨,哪怕现在形势发展很顺利,我们也要小心!”

    接着他加大了音量,以示强调。

    “1840年的悲剧不能再重演了,这次必须要事前周密准备,然后要周密而且坚决地执行,绝不能出差错了,要知道我们没有多少个六年可以浪费了,先生们!”

    【指1840年路易-波拿巴从英国登陆法国煽动叛乱未遂,被政府军擒获后判处终身监禁囚禁于堡垒之中,直到1846年5月他才越狱成功,其父路易于同年去世。】

    “好的。”几个人同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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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线报

    在同僚的艳羡和嫉恨当中升任政治警察署特别专员的皮埃尔-孔泽先生,此时正呆在自己的小书房当中仔细阅读和思考材料。

    他租下的住房是在圣罗克街的一幢高层公寓的三层楼,除了并不宽大的客厅外,里面第一间是他的卧房,第二间是书房。书房后面的界墙很厚,与外界完全隔绝。窗子朝着街面,与对面街角上一堵墙相对,而那墙上没有窗户,绝对没有被窥探之忧。五层上是房主,四层租给一个商人已经二十年。每个房客都有大门的钥匙。楼下一个信箱,分层而别,各家住户各自收下寄给他们的信件和包裹,从不关心别家的东西。隐秘、幽静、放心、安全。

    这里就是皮埃尔-孔泽的王国,每一张纸每一块砖都是他以一一滴汗水和一一分心血换来的。他是个孤儿,没有任何遗产,除了自己之外别无助力。

    勤奋的工作换来了今天的这一切,虽然并不富贵豪奢,但仍旧让人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是的,如今的法兰西充满了希望。今天是小门小户,明天就可能是高楼大厦!就算是平民,就算是警察,法兰西现在不也给了发迹的机会吗?之前不还是出过德-奥特朗特公爵吗?

    【德-奥特朗特公爵是指一手建立了法兰西帝国警察体系的富歇,法兰西历史上最著名最有能力的阴谋家之一,曾在路易十六的死刑判决中签名,也曾为波旁王朝的复辟出了大力】

    正因为看得到希望,所以孔泽抛下了其他的所有想法,专心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替大臣、首相和国王陛下排忧解难的工作。

    一个孤儿出身、毫无背景的人,能够在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升任政治警察署特别专员(副处长级)靠的是什么?

    除了智慧、勤奋还有勇敢之外,最重要的是机会,以及抓住机会的眼光。

    机会是什么?机会就是上司想办而办不成,并且其他人也一筹莫展的项目,办成一件人人都办得到的事情,不会使得大臣对你另眼相看,孔泽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孔泽很早就发现内务大臣阁下在为什么而困扰了,因此也很早就开始进行相应准备。在这次大臣阁下追查歼灭王党分子的行动中,因为这些准备他在行动中功勋卓著,进而得到了大臣的注意,最后被大臣引荐给了首相。得到了首相的亲自任命和赏识。

    【当时法国行政部门的层级序列和相应合法待遇为:

    部长le-ministre(固定年薪超过10万法郎,政府提供的免费住房和公费马车另算。)

    署长(司长)le-directeur(年薪2.5万法郎左右)

    处长chef-de-service(年薪1.2万法郎左右)

    副处长sous-directeur(年薪1万法郎左右)

    科长chef-de-bureau(年薪6-8千法郎)

    以上只是平均估值,各个部委实际略有出入,同时因为要害部门可以通过多种手段谋取灰色收入,所以各个部委官员实际收入差距很大,比如财政部的稽查员实际收入就高于很多其他部门的高级官僚,所以读者也不可不察。】

    这种提拔和赏识,毫无疑问是需要成绩来回报的。首相在召见时最后一句话也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一直没有做出有价值的成绩,那么之前所得到的一切奖赏将化为乌有,自己这辈子很可能是唯一一次得到的出头机会也讲消失。这种结果是无法接受的。

    这个年代,警务部门的办事方式有点像承包制:每有一件大案,上面就会找到三、四个或者更多能干的警探搞承包。大臣得知有什么阴谋,有什么本人策划什么阴谋时,也会对自己的得力助手们说:“我要……,要完成它你们需要什么?”军号一旦吹响,采用什么办法,用什么人,花哪些钱就由承包人来确定。法兰西多少大案就是被这些承包人警察给破获的啊!

    孔泽给出了回答,因而也必须给出一个上面能够接受的结果。

    为了获得成绩,他仔细阅读了自己的眼线和从其他同僚部门那里借调过来的资料,一页页纸事无巨细地看了下去,丝毫不顾眼睛的疲惫。虽然报告里面传递的信息很多都是杂乱无章甚至完全无效的,但是筛选之后仍会有不少有用的信息留存,足以使得他能够找出某些蛛丝马迹。

    他坚信,他多年职业经验和直觉使得他坚信,在表面上声势闹得很大的叛逆们的背后,潜藏着一个更恶毒,更骇人的阴谋和实施这个阴谋的组织。这个组织虽然表面上没有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但是惟其如此才更加可怕也更加致命,当他们真正行动起来时,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个阴谋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败露,只是因为皮埃尔--孔泽先生之前还没有得到上面的信任和授权而已。

    而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最后的努力了。

    一大堆的文件不会让孔泽心生疲倦,反而让他有了加倍的干劲,在阅读这些文件时,这个没有亲人也很少有朋友的人,才能感受到自己在触摸着这个世界,同时也在为世界所需要。

    很快地,一份来自线人的密报得到了他的注意,他仔细阅读完了报告,闭上眼睛思考着。突然,他站起身来,换上了出门的衣装。接着走出了房门。

    在出租马车的帮助下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线人,然后经由线人的牵头和带领下,他们进入一条无人的小巷。没多久,就等到了情报提供者。

    来者是一个微胖的姑娘,矮身量,手臂又粗又红,挺平常的脸,头上戴着一个粉红色的布帽,二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平平无奇。从外省到巴黎来做工的这等结实的女孩子,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她小心翼翼地窥探了一圈周围,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配合微胖的身躯让人看着有些发笑。

    “这就是你们的头吧?”女孩看着线人问,她的声音很大,带着点诺曼底人的口音。

    “是的,这就是我的头,你可以详细跟她说说。”线人小声说。

    “先把我应得的那份给我再说!”像所有未受过教育又不够聪明的女孩子一样,她对和一个男性面对面感到极其不自在,宽大的指节一直在紧张地搓着衣角,然后用略微粗粝的态度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详细跟我说说你听到的。”孔泽的声音很低,但是口吻不容置疑。

    “先生,我是专门给人家帮佣的,前几天人家把我派去到了一家人的乡村别墅去帮佣……”

    在这时的巴黎,贵族和资产阶级布尔乔亚们时常会出城到别墅消夏,举办各种聚会的时候就需要佣人和厨子,而如果雇用一个厨子,自然连带也得雇一个做下手的姑娘。很少有家庭会在乡村别墅中长期雇佣佣人,因此会有专门的公司提供佣人出租以满足这些人家的需求,这位姑娘就隶属于其中一家这样的公司。

    “那家似乎只有先生一个,中年模样,比较胖,而且不太多话,样子倒是挺和善的,对我说话也算和气。他带着一个仆人一起来的,那个仆人样子可凶了!他还请了几个客人,那天是傍晚吧,马车都是趁黑才来的。而且那些客人个个都神色紧张,相互之间话也不多,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然后呢?”

    “然后就是晚餐啊……我们要给他们做菜。大厨快要做好一盘菜,或是完成浆汁的时候,老是会找借口把我支开,打发到厨房外面去……”说起这个时,她的口吻里似乎带着一丝憎恨。

    在这个时代中,大户人家的厨房里的帮佣姑娘们中间,有一个颇为流行的习俗——专门想偷学些厨子的诀窍,等学会了调制浆汁,烹饪厨艺,就找个机会出去别的有钱人家里当厨娘。有些帮佣姑娘因为略有姿色,可以通过勾引厨子完成这一梦想;有些则运气要差得多,只能通过不停地偷学来迂回进攻。

    “然后呢?”孔泽对女佣的这种抱怨丝毫不放在心上。

    “被从厨房赶出来之后,我去储藏室拿蔬菜时,隐隐约约听见上面阁楼传来的话声……但是听得不太确切,总之是听到什么皇帝啊……铁路,还有融资什么的……反正虽然听不太清,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很好。”到底是真的无意中听到的,还是那种女佣人特有的对主人家的偷听欲,孔泽丝毫不在乎,他只在乎效果。“那幢别墅的主人是谁?在哪里?”

    “主人我不知道,他的仆人也不说。也许公司那里会有记录吧,不过也有很多人根本提供的是假名,或者让仆人去办,反正只要交了钱公司又不会去查证。至于地方嘛……”对方拖长了音。

    孔泽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了几枚拿破仑金币,然后将其中一枚轻轻抛入到姑娘手中。

    得到了二十个法郎的姑娘喜出望外,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孔泽。“地方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指给你们看!”

    “你之前报告的东西值得上那一个,”孔泽仍旧是那种木然的表情,然后轻轻晃了晃自己手中剩下的这枚金币。“如果还想要另一个的话……就需要告诉我其他更多的东西。”

    “需要我怎么做!”姑娘连忙问。“我不会一直被派到那里啊!而且那家人并不是经常住在那里,去帮厨的机会也不多啊!”

    “我会帮你的。我会去找你们的公司,用别的名义去查查那家人的来头,顺便跟你上头谈谈。”孔泽回答。“如果下次那家人再要的话,就再让派你去。”

    接着,他盯着姑娘,“你要找机会打听出主人是哪里人,住在哪里。也要多注意下客人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如果有机会,就再多听听他们谈得是什么,到时候要统统地报告给我!”

    他又从怀中拿出几张纸钞。

    在纸钞和金币的双重诱惑之下,帮佣姑娘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好的!”

    “很好。”孔泽再次说了一句,然后将钱币都收回到自己的口袋里。“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还能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在金钱的催动之下,帮佣姑娘皱紧了眉头,开动脑筋回忆着,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我想起来了,隐隐约约里,我听见好像有人称呼另一个人弗里德兰先生!”

    “叮”,又一枚价值5法郎的银币带着清脆的响声,以美妙的弧线落到了帮佣姑娘的脚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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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与法兰西介绍:
一位穿越者,来到19世纪中期的法兰西。以其勇气和智慧,不畏艰难,不惧坎坷,最终达到荣光彼岸的故事。 对朋友以鲜花相赠,对敌人以利剑相迎; 这就是,历经磨难仍傲立世间的法兰西! 这就是,荣光之所庇耀的法兰西!花与剑与法兰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与剑与法兰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