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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受伤的害虫     臣权txt下载     臣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09 君臣父子(二)

    伊王朱彝觉得侧王妃说得非常有理,那颗空悬晃悠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作下,清晨的伊王府中,竟然除了刚才王强被骂的紧张气氛,渐渐的又陷入了一片祥和之中。

    当然,伊王现在不会知道,这件事在他渐渐放心的同时,矛头也渐渐的指向了他,总算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样子的伊王,很开的就想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

    三十岁的侧王妃王氏,艳丽娟秀,真如同月中仙子,如同救普救难的观世音。他庆幸自己娶了这位娇艳美丽、势倾朝野的侧王妃,也就是这个侧王妃给他带来再次做土皇帝的梦想

    至今常常处于一种亢奋梦幻状态,他从小就是皇亲贵胄,锦衣玉食的,刚刚懂事就被封为藩王,十六岁就藩在洛阳城,至今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在京师的时候,时刻都忘不了那种山高皇帝远的日子是多么的惬意。

    而被迫回到京师中之后,简直是天翻地覆。圈禁了几年,加入皇事院的行列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难以企及的荣耀。威风、显赫、特权,种种鲜为人知的隐秘和神圣的光环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虽然,他亲眼目睹在这靖难之役,还有景泰皇帝的削藩政策,而他也正是这个削藩运动中受害的皇亲贵胄之一。自己的兄弟、子侄们为了他们的私利而残酷地互相倾轧互相搏斗。

    但是,除了自己的父亲,天纵英明、圣德无量、以猛治国、赏罚分明的太祖洪武皇帝惩处几位大逆谋叛的皇亲国戚。竟至轰动朝野,传诵天下之外。而他这个侄儿,也就是现在的景泰皇帝朱标。还真的没有做过对皇亲国戚十分过分的事情。

    这也是伊王朱彝感觉到放心的地方,也可能觉得人善可欺的原因吧,伊王做事先做,从不计较后果,也可能是朱标太仁慈的结果,这种仁慈一般都会被人认为是软弱。

    普天之下的臣民莫不颂扬皇上是一位唯德唯馨、唯江山社稷的圣明之君;但是景泰皇帝对这个神圈之内的人们又给予特殊的圣眷,伊王回京圈禁,而他的儿子朱颙炔却仍旧世袭伊王一系的爵位,这可能是伊王朱彝最大的安慰吧。

    这时。卜晓武走进花厅禀报:“王爷,吏部给事中柳大人求见。”

    伊王朱彝精神一振,兴奋地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快快有请。”卜晓武离开之后,伊王朱彝叫侧王妃王氏回避。 本来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不值得伊王亲自接待,但是正好遇到这种事情,伊王人虽然粗俗。但是还是知道轻重的。

    柳迎春步履轻捷地跨进花厅。这个才三十八岁的吏部给事中是景泰二十一年的进士,凭着他绝顶的精明干练,也藉着与侧王妃王氏是同乡同里这层干系,左右逢源。平步青云,**年间便由知县、国子监教席、一跃为吏部给事中,虽然品级没有升多少。但是权力却是增加了不少,所以对于伊王朱彝深怀提携之恩。背靠皇亲的荫蔽,使他体察到一般同僚所难以企及的便捷、荣耀。许多希冀能巴结皇亲的朝臣和封疆大吏深谙这层惟妙的裙带关系,也有意靠近柳迎春,巧妙地制作他们的网络图和护官符,柳迎春自然深以为荣,越发对这些官员显得偶傲清高,越发对伊王朱彝这个所谓失势王爷依然露出恭顺谦卑……。

    因为他心里清楚,伊王虽然名誉上失势,但是暗地里,还是有一定能量的,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下官叩见王爷!”柳迎春趋前向正坐着等他的伊王朱彝参拜道。

    “啊,柳大人,这么早造访,不知有什么见教?”

    伊王朱彝掩饰对柳迎春来得正是时候的激动,漫不经心地微笑道。

    “不敢,不敢!”柳迎春疾步走到伊王朱彝身边,小声说道,“启禀王爷,下官有个天大的消息想要对王爷说一声。”

    “什么事情,需要柳大人前来,不妨说说看。”伊王朱彝讨厌这种无礼的举动,但是还是没有提及,皱眉说道。

    “今天清晨,登闻鼓被人敲响了?”

    “谁?”伊王朱彝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刚刚对侧王妃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顿时还算是沉着的他,也有些慌乱起来。

    “就是王爷一直让下官们留意的那个人,叫做乔三。”

    伊王朱彝手中拿的茶杯“咔嚓”掉在了地上,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喃喃道:“他怎么会知道去敲登闻鼓?”

    很满意这个效果,但是却不知道伊王朱彝为什么这么失态的柳迎春,有些吃惊的望着他,心里有些忐忑。

    他只是一个给事中而已,伊王朱彝还真的没有把他当做一盘很重要的菜,只是例行的打个招呼,让注意一下乔三其人,说是自己儿子也就是现在的伊王朱颙炔在藩地让他帮忙寻觅的,原因是旧部的一个逃卒。

    当柳迎春知道敲登闻鼓的人叫做乔三,而且是从西北过来的,还以为自己立功了,没有问清楚原因,就赶快过来汇报了,当然更是不知道昨晚发生在鸡鸣寺的事情。

    但是这个消息却引起了伊王朱彝心中的波澜,朱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全完了。”

    回过神,没有顾及柳迎春的想法,马上喊了一句:“送客!”

    把正在迷茫的柳迎春撇在哪里,匆匆地就往后花园而去,把前者搞得郁闷无比,偏偏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自己出王府回衙门去了。

    走的不远,正好和前来宣谕召见伊王的侍卫擦肩而过不提。

    伊王朱彝还未走到后花园,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小花厅传出。心里有些不快,都泰山压顶了。她还有心思弹琴作乐。跨进小花厅时,侧王妃王氏抬眼瞥了他一眼。继续着她的弹奏。

    “停下、停下,”伊王朱彝实在生气了,喊道:“别弹啦!”

    似乎没听到伊王朱彝的说话,王氏继续拨着琴弦。

    坐到茶几边,朱彝端起侍女送来的冰镇莲子汤,猛喝了两口。王氏将琴弦一挑,欠身离座,笑眯眯地坐到朱彝身边的椅子上,说:“王爷。瞧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进杀场似的。”

    朱彝说:“唉,虽还没进杀场,但是三魂走掉六魄了。”

    王氏温和地抚慰说:“王爷,不要灰心丧气,你不会进杀场的,王爷福大命大,到时候还要去洛阳城当王爷的。”

    朱彝六神无主的说:“唉,那个乔三。怎么想得到去敲登闻鼓,也怪我这张嘴,怎么就说出那么不吉利的话来!!”

    “那又怎么了?”王氏愣了一下,还是截住朱彝的话。说道:“那又关王爷什么事,他去敲他的,王爷做好自己的王爷。谁又能牵涉到王爷身上,妾身看。王爷是关心则乱!!”

    朱彝愁眉苦脸的说道:“昨天王强那个杀才,要是没有他那回事。本王怎么会担心呢?”

    王氏轻蔑地说:“他们能怎么说?他们敢怎么说?哼,大不了让我哥回北平去躲一阵子,怕什么呢?何况据我哥说,那乔三恐怕也不知道是谁想杀他,正迷糊着呢,谁又能把这件事牵涉到咱们伊王府?”

    刚说到这里,下人又来禀报,说是宫中有人前来找王爷宣谕,朱彝只好再出去,过了一会,脸色发白的回到了大厅里,心神不定的向王氏说:“爱妃,恐怕真的要大难临头了,刚才宫里宣旨,让我明天一早觐见皇上,本王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皇上让我进宫做什么?”

    听闻这话,王氏也不由发呆了一下,轻轻的安慰道:“也许是王爷在宗室会议上闹哪一出的事情,妾身想了即便,我哥哥那事是绝对牵连不了王爷的。”

    两个人在哪里寻求安慰,可是从来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有过多大一会,那王强便屁滚尿流的回到了伊王府,向他们报告了关于那班泼皮失踪的事情,他本来带着卜晓武手下的几个侍卫前去让那几个混混暂时离开京师,甚至做好了灭口的准备,但是总是有人动作比他快,当他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抓走,还是自己看见事情不妙,先溜走了。

    他们多么希望是后者,那么自己的危险就会小一点,无论是王强,还是侧王妃王氏,更有伊王朱彝,都是这么想的。

    花厅内陷入一片寂静,伊王朱彝看着狼狈的王强,心想都是这厮坏的事情,他一旦落到锦衣卫或者官府手里,这个贪生怕死的蠢材,狡桧奸滑,十有**要供出底细。要除掉这个隐祸,伊王朱彝思忖再三,这样决定。但是当着自己爱妃的面,不能做的太明显,要处理得不留痕迹。

    过了一会的午饭时间,伊王府小花厅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算是为王强送行。这一点是公认的,就连王氏也觉得自己的哥哥不能再留在京师了。

    屏退了左右,花厅内只有三人在哪里吃饭,这王强虽然是王妃的哥哥,但是这种机会也不多,毕竟是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但是在伊王的招呼,自己妹妹的劝说下,还是坐了下来。

    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王强昨天要杀的乔三去敲了登闻鼓,皇上还要召见伊王,王氏是为了害怕吓着了哥哥,所以不说,而朱彝心里想的,就是知道王强这个人比较狡猾,而且头脑灵活,担心他知道的太多之后,会防着自己灭口,所以也不说出来。

    而王强刚刚做错事情,深深负疚,一连喝了数十杯酒,乘着酒兴,伊王关切地说:

    “王强,那个贱民一日不除,本王总担心他在找你麻烦。”

    “怕他个屁!”王强已经半醉,放肆啐道:“有王爷撑腰,谅他拔不掉我一根汗毛。下回再犯到我手里。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话虽这么说,不过。还是保险一点好。”

    “王爷的意思是……”

    “是这样,近日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而且本王可能要去皇事院,几天都回不来,你先躲一躲吧,别让这个贱民遇见你了……。”

    “所以,本王想让你暂且离开京城到北平或者是洛阳躲一躲。”朱彝说:“那贱民找不到你,也便一了百了。”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今天夜里。”

    “这……这么急?”

    “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王爷迅速转了转眼珠,见王爷一副慈祥关切的样子,再看看妹妹。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养子,深为感动,连忙离席作揖说:

    “多谢王爷佑护,王强至死不忘,小人这就回家准备……。”

    “此事务必严守机密,你就不用回去了。”朱彝摇摇头,也离席站起,说道:“若是府上有人问你,只说去芜湖田庄看租。”顿了顿又说:“轻装简束。带些银两花费便是。另外,为了出城安全,本王吩咐卜晓武暗中护送你过江。到了洛阳之后,你在那里潜影逍遥。切莫到处走动。”

    “小人谨遵王爷训谕。”

    伊王朱彝和侧王妃王氏相视一笑,一副大团圆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而王强也不疑有他。在王府内吃饱喝足了,只等着晚上走人。

    朱彝长出了一口。在闲暇无人的时候,把侍卫统领卜晓武叫到一边单独安排了一番。他觉得,只要不抓住确实的证据,以自己王爷的身份,皇帝那柔软的手段,无论无何自己都不会出问题的。

    但是就是有人不让他如愿,当晚王强跟随卜晓武悄悄出城之后,一个消息又传到了伊王朱彝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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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走进御书房。伊王朱彝以常礼参拜皇帝,朱标眯着眼睛靠在龙椅上,手中不知拿着谁的奏折却没有看,鼻子哼了哼,睁开眼,没有动怒,语意也很平缓。

    说道:“皇弟,朕听说您老在宗室会议上,对朕的决议好像有些不满?”

    伊王朱彝心里一松,迅速敏感到,可能是自己在皇事院大放阙词被人捅到了皇帝这里,想到这里,心里一阵轻松,刚刚来皇宫之前王妃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王爷,昨夜你让卜大统领去做什么了,妾身也知道,但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王爷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来个抵死不认就是,何况,这件事王爷虽然吩咐下去了,但是我哥哥做的事情,王爷事前是真的不知道,用不着心虚。”

    “而且,王爷一向骄傲惯了,从来没有低过头,这次去皇宫见皇帝,大可不必一副心虚的样子,那样可能会更令人怀疑.......。”

    想到这里,朱彝的腰杆挺了挺,直起身来,看见皇帝没有露出特别的神色,反而放心下来,轻轻摇头看看四周,似乎想要给自己找个座位,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在侍卫的环视面前,他倒也不敢太过放恣,于是拱手回道:

    “皇上既然明言,本王虽然是长辈,但毕竟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是要回答的,那些话臣的确是说了。但是......。”

    “臣虽然是皇上的臣子,但依然是皇室中人,而江山市我们朱家的江山,是太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为了我们朱家的江山,有些话,臣即使知道不对,还是要说的。”

    言语犀利,哪里还像民间所传说中那残暴、粗俗的伊王朱彝,就连朱标也不由不需要刮目先看,这些话,说的在情在理,估计就算是朱元璋在世,也要被这番一心为朱家天下的理论稍微打动,心中减去几分恶感。

    朱标不动声色,说道:“朕身为大明天子,难道还不为大明着想吗?皇弟暗中抵抗圣旨,难道就是为我大明江山考虑吗?以此看来,晋王叔、秦王兄、植王叔他们加在一起,也不如皇弟您的忠心了?”

    皇帝的话充满了嘲讽,明白人都能听出来,但是暗中的一些软弱,却是让伊王朱彝心里一跳,好像抓住了皇帝的什么弱点一样,斗志昂扬起来。

    抬起头,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臣不敢,几个王兄都是大才之人,岂能是小王能够比的上的,但是他们以大局为重,以皇上的威信为尊,本王相比,自然有些不识大体,但是,恶人总是要有人出来做的。”

    “本王以为......。”心魔一去。朱彝的心里顿时有了信心,而“本王”这个已经习惯的自称,也渐渐的顺口起来,却没有看到朱标的眉头渐渐的落下了一丝不愉,只顾自己说道:“本王以为,齐泰之事,放在皇事院宗室会议上议论,肯定是不合适的。皇事院是什么地方,是皇亲国戚,亲王贵胄们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他齐泰是一个靖海侯,和皇室毫无瓜葛,为什么要放在皇事院讨论,本就与体制不和,而皇上建立皇事院,就是要给我们这些本来已经闲散之人商议国事的机会,为了处理朱家宗室之内的一些不肖之人,外面臣子的事情,本王不想参合,也参合不进来啊。”(未完待续。。)

710 君臣父子(三)

    还是句句在理,但是又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怨怼之心,让人捉摸不定伊王的的确想法,但总之说这么多,就一个意思:那就是我反对,是没有错的。

    朱标悄然一笑,说道:“那朕准备依照民意,加封齐泰为静海王之事,皇弟也是反对了?”

    伊王朱彝总算是听到了一个真正的消息,这个消息是从皇上的嘴巴里亲口说出来的,那意义就不一般了,他也没有想到,还没有说几句话,皇帝就自己承认了,他心里一直以为,皇帝永远也不会亲口说出来,那么他就可以借助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哑谜,继续为自己开脱,谁知道皇帝亲口说出来,让他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皇上万万不可,异姓封王,有违太祖定律,实在是有伤国体的事情,皇上金口玉言,岂可轻易说出呢?”

    朱标倒是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草包王爷,到底怎么变成了一个能言善辩之士,也没有动怒,索性和他争辩起来。

    “异姓封王,在太祖时间已经开始,比如中山王、开平王、岐阳王和宁河王等等,不都是太祖封赠,就连前些年朕追封黔宁王,大家也没有出声,何来皇弟这么一说呢?”

    伊王朱彝心里嘀咕着,他的学问并不多,但是太祖年间和本朝发生的事情,作为一个王爷还是经常和别人议论的,皇帝说的这些话,他心里都清楚,但是能一样吗?

    中山王徐达:开国功臣之一。封魏国公,追赠中山王。谥“武宁”。

    开平王常遇春:洪武二年卒于军,追封王。谥“忠武”。

    岐阳王李文忠:初封曹国公,追封岐阳王。谥“武靖”。

    宁河王邓愈:追封岐阳王,谥“武顺”。

    东瓯王汤和:初封中山侯,进封信国公,追封王,谥“襄武”。

    黔宁王沐英:初封西平侯,追封王,谥“昭靖”。

    这些都是开国的功臣,并且这些封王的决定也是死后经过商议追封的,追封的王爵不能世袭。也不能进入皇事院,能和齐泰这个活人相比吗?

    而且还要把齐泰的事情摆到皇事院进行讨论,难道是想齐泰进入皇事院,有了这种想法,伊王朱彝下了一跳,心想,回去要和那些人好好的商量一番了。

    心里这么想,伊王朱彝却是半天没有出声,他也知道皇帝是拿这些话挤兑他。大明王朝,谁不知道异姓王爷只能死后追封,要是齐泰死了,你封他做一字并肩王都没有太多的人反对。问题他还正在活着,怎么能行,别说我们这一班子姓朱的王爷。就连那些儒学大家也不会同意啊。

    “皇上,本王觉得。此事欠妥,还请皇上三思。至于其中原因,相信皇上心里明白,本王就不再多言了。”

    伊王不想再在这里兜圈子了,来到御书房,当他知道并不是为了王强、乔三之间的事情而来时,他的忐忑不安的心里一惊算是安稳下来,至于皇事院捣乱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刚才慷慨激昂的说的那几句,已经几乎用完了他肚子里不多的存货,再说下去,倒是要赶快把皇上说出要加封齐泰为静海王的事情传出去才是。

    伊王朱彝失去了谈下去的兴致,但是不代表朱标也失去兴致,脸色整了整,朱标抬起头说道:“皇弟这句话就不对了,朕心里一点也不明白,皇弟还是说的比较明白一点比较好。”

    伊王心里有些不耐,但是也不敢太过放肆,再加上站的够久了,皇帝一直不给自己安排个座位,心里早就有些不满,听到这话,抱拳就说,声音也加大了一些,道:“皇上,可能齐泰功劳封王,是有必要的,但是封赠功臣,也不一定非要封王不可,皇上难道不怕反而害了齐泰。”

    “最近一段时间,齐泰府被士子围困,齐泰溧水祖居被民间唾弃,而听闻太子前往镇江迎接之事也受阻。这些事情,难道就是皇上所谓的民意所在吗?本王觉得,陛下不是在封赏功臣,而是在捧杀忠臣。”

    “无论事情结果怎么样,本王是坚决反对的,相信很多人不知道皇上的决定,只是觉得谣传而已,要是他们知道,肯定也和本王的想法是一样的。”

    估计这句话,才是皇帝想要听到的,心里叹道,不过还是一个草包王爷,看着这个模样,被人利用也不知道,按照这样的性格,绝对不像是主事之人,心里下了个这个定义,朱标停了一会,慢慢的说道:“但是齐泰功高不赏,也是不行,朕在潜邸之中齐泰就跟随着朕,经过靖难之役至今已经三十余年,现在齐泰又为国开疆拓土,实在是功劳太大了。”

    皇帝竟然示弱了,伊王朱彝差点没有心里笑出来,就这么容易吗?按捺住内心的兴奋,接着皇帝的话语道:“皇上,封赏臣子有很多方法,也不是非要封王不行,齐泰福分不厚,封赏太深,容易折了这个陛下的好臣子。”

    “那皇弟怎么看?朕该如何呢?”

    伊王低头想了想,以往听过谁好像讲过一些这些东西,现在也正好拿出来卖弄,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皇帝面前露一手了,就说出来一些有建设性的,也好让这个皇帝后悔当初非要逼我回来。让这个侄子也知道我伊王是一个能人。

    于是就说道:“齐泰功高盖世,本王觉得,可以加封一级,以靖海侯增爵靖海公就可以了,皇上若是觉得不够,还可赐丹书铁券,保齐家三世安宁,至于齐天瑞,恩赐可以袭爵,就是对他最大的赏赐,至于皇上再觉得不够,便可在皇室之中选择宗室之女赐婚。允许加入皇家,可惜是陛下只有丽江公主一人。若是有,那就再也合适不过了。但是宝庆公主去年新丧驸马,倒是可以安排,这些还需皇上斟酌。”

    朱标彻底的对伊王朱彝有些刮目相看,这种大局观,是他原来考虑过的,不是出于某些原因,估计真的会做出刚才朱彝所说的过程。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着:“皇弟高见,让朕再考虑一下。毕竟朕金口玉言,已经做出的决定,朝令夕改是对朝堂的一种不负责任,有劳皇弟提醒了。”

    得意之余,用余光看着谦虚的皇帝,朱彝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但是朱标话音一转,接下来的话,就让他被一盆凉水浇在身上。顿时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朱标看似无意的又说了一句:“皇弟,昨日登闻鼓被人敲响了?不知道皇弟知道不知道。”

    朱彝刚才得意的模样再也不见,脸色有些不安,但是勉强的压住。回答道:“臣略有所闻,但不知道是为何事,但是这些不该皇事院署理。臣也不敢多问。”

    朱彝的气势马上下降很多,就连刚刚自称的“本王”也变成了“臣”。可见心里稍微有些惶恐,朱标目的已经达到。继续说道:“朕还听说,那敲登闻鼓之人,在敲鼓之前的一天,曾经拦住皇弟的车队喊冤,但是被皇弟打出来了。”

    “这个......这个........”朱彝的额头在深秋冒出了汗,硬着头皮回道:“这个臣就不清楚了,好像昨日臣从秦淮河回府,是好像遇到过阻碍,不过都是下人们处理的,臣觉得事情不大,就没有过问了。”

    吃力的回答完,伊王朱彝心里庆幸着昨日花了半天的功夫做功课,只是没有想到皇帝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问这件事,难道皇帝恼羞成怒了。

    “哦!”朱标恍然大悟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前日敲鼓之人夜间遇刺,皇弟知道吗?”

    摇摇头,伊王朱彝吃力的回道:“臣不知,天子脚下,竟然还会出现此等之事,不知皇上可否查实。”

    “此事不假!”朱标摇摇头说道:“锦衣卫昨日已经抓住了刺客,经刺客招认,此事是伊王府管家王强幕后指使,这次请皇弟过来,主要是澄清这个事情!”

    朱彝心跳加快,但是听皇帝这么一问,他反而镇静下来,故作惊讶,说,“真有这样的事?!”

    “你自己看看吧!”朱标将锦衣卫取得的胡家兄弟几个泼皮的供词掷到伊王朱彝的面前。

    打开胡家兄弟的供状看了一遍,方才知道东窗事发并非他担心的事情,而是胡氏兄弟说是王强和鸡鸣寺中人有仇,才找他们兄弟出气一说,

    他暗暗庆幸昨日夜里除掉王强太及时了,否则后患无穷。见皇帝并没有怀疑到自己指使的内情,便装着惊诧、生气,双手发抖地看完供状,义愤填膺地说:

    “王强这个恶奴,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竟敢借皇家之威,猖獗到在京师之地草菅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皇上立即传谕拘捕处死!”

    “朕已传谕刑部缉拿。”朱标说:“皇弟,皇家的颜面要顾全的,今日皇弟进宫之后,朕才派锦衣卫前往王府捉拿的,皇弟身边藏匿歹徒,竟然冥愚不察,麻痹松懈,一至于此,可知罪么?”

    “臣愚钝失察,失驭无教,致使悍奴得以兴风作浪,请皇上降罪!”

    嘴里说着降罪,但是朱彝的心里却是无比的轻松,一个惊天的案子,在皇上眼里就是这么的轻松,再问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是皇上既然定义为自己有着失察的过错,那么就不是怀疑自己什么。

    至于自己府上的家人作孽,那在皇家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把下人们推出来管他死活的,更何况,皇上今日上午去抓王强,但是王强昨天已经离开了王府,而且在昨天夜间,卜晓武回来禀报,已经干脆利落的将那王强斩杀于长江边上,连尸体都沉入了江中。

    到现在,估计连尸体都飘到海里去了,皇上到哪里去找,只要没有证据。大不了就是我管教不严之过,至于其他。还害怕什么呢?

    但是现在,还是把自己撇的越清楚越好。马上又启奏道:“皇上怎么不早点捉拿呢?怪不得昨日那恶奴举止失常,说是家中有亲人病故,要回乡奔丧,臣觉得孝义为先,就准他回去一个月,昨天已经离开王府了啊!!”

    说着,装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朱标看到后,也诧异了一下。道:“果真现在已经不在伊王府了!!”

    伊王朱彝点点头,说道:“臣有罪,若是早知道,肯定将其锁拿,亲自送往刑部,就算臣再护短,也绝不会允许在天子脚下出现这种事情,作为皇家亲王,这是理所当然的。”

    顿了一下。看见皇帝似乎有些后悔的模样,不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马上又火上加油道:“皇上,臣马上回去。将那王强的档案文牒送到锦衣卫处,请有司前往他祖居捉拿,尽到一个臣子的本分。也算是为咱们朱家出一份力。”

    “如此甚好!!”朱标点点头,似乎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说道:“皇弟果然是忠心为国啊,至于刚才亲王劝朕关于齐泰之事。朕会慎重考虑的。”

    “谢皇上......。”朱彝趁机准备告退,说道:“那臣回府准备让下人们准备相关文牒,请皇上命锦衣卫随臣一起回府吧,能早一点得到那恶奴的情况,也可以早点捉到那恶奴,那么臣也可以稍微减轻一些失察的罪过。”

    朱标点点头,向在旁边伺候的蓝勤堂招招手,道:“你亲自护送皇弟回府,等拿到文牒之后,再回来找朕,朕还有一些事情让你办!!”

    蓝勤堂领命,伊王朱彝告退,两个人前后而去,朱标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酉时之后,朱标走出御书房,在门前的大院内散步,蓝勤堂已经回来了,禀告了事务之后并没有回府歇息,而是紧随其后。

    素有火炉之称的石头城今年似乎格外炎热,尽管到了深秋,那秋老虎还是极为厉害,掩不住蒸腾的暮后暑气。不过前一阵子嗡嗡鸣唱结伙狂舞的蚊蚋反而匿迹了。

    御道边、宫墙下、回廊里,木立着挑着灯笼的值夜宫女。朱标未戴冠冕束着发穿着短衫伫立在一块空地上。

    仰观天宇,黑沉沉乌云攒涌,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隐隐的雷声。心里默诵着王羲之《兰亭集序》中的一段文字,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不知老之将至。唉,朕却是年过半百,要加上穿越之前的年纪,真的是老而又老了,还依然没有改变什么,没有一日得以安宁……。

    下午,朱允熥已经将宗亲会议公决齐泰一事奏议送了来,他连翻也没翻便能猜到,议决的结果一定是如对伊王朱彝说的一样,对于齐泰之事还是一拖了之,言称不敢妄议的无声拒绝。

    挥手驱走朱允熥,但是依旧让他与驸马都尉裴伦回宗人府居住,不得回府。朱标知道自己会遭遇很大的压力,虽然一直也为减压筹谋,但是每到事情的临近,他还是止不住的想要生气。

    正站着,忽然,飞来几只萤虫在他的左右前后忽闪明灭,似向他挑逗与他嬉戏,朱标挥手就打,那萤虫毫不惧怕,依然萦绕着他翩翩起舞,皇帝恨恨地跺脚,骂道:“滚!”

    蓝勤堂吃了一惊,发现皇上原来是跟流萤斗气,差点笑出声来,朱标悻悻然,总觉得很多事就如同这深秋的流萤一样,就快烦不到自己了,于是心态放平和的回到了御书房。

    蓝勤堂亲手从宫女手中端过冰镇甜绿豆汤,摆在摇椅边的矮几上——朱标端起碗,一口气喝干,便觉得爽气清凉。静下心来,又将今天蓝勤堂整理好的档案取过来,打开阅览,他跳过开始分析那一段的赘述,把京师内各个衙门重要官员的最近反应仔细地看一遍。

    刚拈起笔准备列出重点,见蓝勤堂慢慢的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户,遂将笔放置翡翠笔架上,问:“勤堂,外边好像起风了呢。”

    “是的,皇上,适才忽然刮风,还下了雨点。”

    “是该下场雨了!天晴的也太久了!”

    蓝勤堂不敢回应这句话,谁知道这老爷子说的是天气,还是最近朝堂的变化,随着皇帝让自己调查事情的深入,蓝勤堂越来越觉得这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朱标自己摇摇头,也不知道想的什么,忽然又问道:“最近朕心情不安,勤堂,这个人虽然老实,但是能猜出朕目下心疾症结何在?你能直言说出来吗?”

    蓝勤堂听皇帝这么一问,心里并不惊慌,自小跟着皇上,几乎算是朱标半个儿子的蓝勤堂,可是比朱标的三个儿子再他身边的时间多,而且没有利益冲突,再加上现在御书房内左右无人,说话也就胆大了一点,闻言回道:“皇上觉得人心思变,难测高深,不知道臣说的对不对?”

    “为什么是这样呢?”

    “陛下英明天纵,权威无上,又怜惜天下苍生,关心百姓痛苦,但是偏偏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就像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般的,不过这也是大势使然。。。。。。”

    朱标点点头,专注倾听。(未完待续。。)

711 君臣父子(四)

    “臣以为,那班人盖因贪欲太盛,邪气侵心,恶念盈胸,私室晦秽。他们惟求一己之荣华富贵,荫蔽子孙;独无大明之江山社稷,不忠不仁。加之彼等狼狈为奸,互相庇护,弄虚作假,蒙蔽圣聪。如同瓜蔓相连,网线相扣,故而难发阴垢。而这干人又权柄在握,彼以权庇某之奸佞,某复以权势馈彼之贪欲,拉拉扯扯,攀来牵去。”

    朱标听罢,久久沉默。

    其实蓝勤堂绕了半天,还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的不明不白,这些事情太敏感了,除了自己,恐怕天下再也没有人会和自己交心的谈一次,皇权的威严,在这片大地上已经诞生繁衍了几千年,自己就算有限制的刻意弱化皇权问题,短短这一段时间,那又能奏效呢?

    自己一再示弱,不是心软如棉,也不是优柔寡断,而是他在完全把控这个大明王朝之后,开始为这片大地的将来做考虑。

    如果能利用自己手里的集权,开创出一个远胜前朝的大地,那该有多好呢?

    自己总归是凡人,就算是有着很多人帮衬,依然是凡人一个,而且比历代帝王都清楚,他不可能长生不老,他也会有生老病死,而且坐着皇帝这个操心的职业,寿命说不定比比人还短一些。怎么利用有限的时间,为大明打下一个坚定的基础,成了朱标掌控大明之后首要考虑的事情。

    弱化皇权,似乎最容易做到,自己也一直在做。朱标自己知道,凭借自己的威信。终此一生应该光靠威望就可以从容老去,权力很少会弱化去。他弱化的是他去之后的皇权。

    怎么能限制一言九鼎,怎么能限制一个人的野心发展,还是要靠大家,于是他扶植内阁,建立皇事院,组建立法局,想要将权力分开一些。

    内阁,是专门处理政务的地方,大家一起商量着处理国事。

    皇事院是无奈而为之。要处理自己的这班皇亲国戚,让他们不至于成为地方的祸害,又不至于限制太狠,动摇了朱家的地位,很是头疼,朱标自己已经把自己也是朱家的人,正在逐渐完善。

    而立法院只是一个雏形,一直得不到民间和朝堂的重视,除了成为争权夺利的市场之外。别的一点用也没有显示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朱标分析了很久,也是最近几年才发现,还是自己限制了这些进程的发展。皇权为尊,自己存在,就凸显不了这些部门的地位。这也是他决定离开出巡的原因之一。

    好处没有得到多少,但是坏处却越来越大。特别是自己过了五十岁之后,随着自己三个儿子的成长。百官之中,无可避免的就要站队,而自己弱化皇权,更是增长了他们的气焰,嚣张到自己这个皇帝也快看不下去了。

    必须要在自己离开之前,把一些事情做好,想到这里,朱标抬起头来,打断了御书房的沉默,对蓝勤堂说:“明天是休沐,不用上朝,朕想出去走走!!”

    “皇上明日上午要赏菊花么?臣下马上就去安排。”

    深秋的菊花盛开,皇帝在无意中说了两次了,蓝勤堂和内宫的女官们,早就在御花园做好了准备,在哪里布置妥当,只等着皇帝开口呢。

    “是要看菊花,但不是去御花园!”朱标看透了蓝勤堂的想法,说道:“朕想出去走走,听说太平镇哪里也开始闹菊花,朕想去看看。”

    “臣遵旨。皇上,除了顺妃娘娘、淑妃娘娘二位千岁以外,还要传谕哪几位皇亲和大臣随驾?”

    “不要不要,一个也不要,你随朕去就行了。”

    “这……”蓝勤堂震惊,太平镇虽说在京郊只十里之遥,但皇上皇上要微服出巡,还要自己一个人跟着就行,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得了?

    不容蓝勤堂分说,朱标叫他附耳过去,一听,更加惶恐不安,但圣命难违,只得连连点头: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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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夜里下了两个时辰的雨还夹着一阵冰雹,早晨起来不那么热了,空气清新,纤尘不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远处的天空中还集着浓云。

    郊野的阵风吹来,爽人心脾。石城门通往江边的小道上,一头小毛驴欢快地踮着四蹄,项下的小铃铛嘎啷啷直响。驴背上骑着一位年过半百却颇有精神的老人,肩后背着一顶青皮斗笠,身穿米黄色杭纺短衫,手捏一把芭蕉扇,矫首暇观,嘴角边挂着惬意的微笑。

    毛驴后边跟着个脚夫也有三十五六岁了,同样背着牛笠,只是臂上斜挎着个蓝布包袱,时不时回头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像极了走访亲友的父子两人。

    他们翻过一个松林小坡,便见路旁有几处村舍。越过一座小石桥,走进村里。但见杨柳堆烟,清溪环绕,粉墙青瓦,很是清雅,骑毛驴的老人要下来,脚夫慌忙上前搀扶。

    “勤堂,朕渴了,找个人家寻点水喝喝。”

    “皇上,”蓝勤堂以食指封唇小声嘘道,“那个朕字不能说的呀!”

    “噢,对对,”朱标谐趣地点点头说:“但你也不能叫朕......不对,叫我,叫我皇上呀!”

    两人相视而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自在,很舒展。

    他们到达太平镇已近已时。

    太平镇是个丁字形的小镇,二水夹流,舟揖塞港。石板长街上肩摩踵接,一片喧嚣。小镇在元末迭遭兵火。洪武年间以后才渐渐兴旺繁荣起来。镇上竟有茶楼酒肆六十余家。

    朱标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东瞧西望,蓝勤堂紧紧贴着他。一些侍卫便衣打扮正前后左右暗里护卫着皇上。警视皇上身边的每一个行人。

    拥挤的来往行人免不了推推搡搡,就有一个担柴的被后边的人拥得站不住脚。担子撞到了朱标身上,皇帝猛一个趔趄,蓝勤堂慌忙伸手搀住,担柴的“哟哟哟”非常歉意,“对不起,老人家,我不是故意的。”朱标说:“没事没事,人太挤了。”说罢朝右边的一个稍开阔的地带走去。

    这儿一溜排着些卖馄饨、面条、炸油条、稀饭、包子的小食摊儿,越过一座拱形小石桥。是一片一面临湖一面小坡的开阔地带,来往行人肩背手提,推车的赶驴子的挑担的匆匆而过,湖里则是舟揖穿梭。

    走了一会,朱标不由有些气喘,感叹地说:“历朝历代皇帝,吃喝拉撒睡都由太监宫女侍候,真与废人无异。朕虽然不用太监,但是依然如此啊!!”

    蓝勤堂嗫嚅着不敢搭话。

    朱标又说:“勤堂。今日就你我二人微服下乡,你说有多自在,比在宫里快活多了吧?”

    蓝勤堂忙说:“是的,是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转过头看看四周隐藏的侍卫,无奈的跟在皇帝的后面。

    朱标忽然沉默起来,意识到自己这次只带着蓝勤堂出门。是寻踪怀旧呢还是逃避什么呢?他似乎陷入迷蒙混沌的梦幻中,可能是寻踪。也可能是逃避。他带这蓝勤堂在湖畔漫步,慢慢的走着。

    日中时分。朱标带着蓝勤堂来到镇上一家傍湖临街的天外客茶馆。已热得汗流浃背,使劲地扇着手中的芭蕉扇。

    他们在楼上一间凭临荷塘的桌边刚坐下,便有茶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一口气报了碧螺春、龙井等七八种名茶细点。在宫中喝遍天下佳茗,只点了一壶山寺野茶。要了两屉小笼包子,四碟小菜,酱豆荚五香蚕豆、采石干、无锡香菜。

    混迹在喧喧嚷嚷的茶馆中,两个人对坐饮茶小吃,谁也没有在意他们。蓝勤堂审慎地扫视一眼周边的茶客,就发现七八个面目熟悉的侍卫化妆成客商模样杂坐其间。

    朱标凭窗眺望湖荡,这景象恍然如昨,记得有一年与皇后、小维、还有谁呢?不去想了,他们一起赏荷的情景,皇后、小维的浓浓兴致,手下们融融乐趣,作诗联句罚吟罚唱的欢娱喧嚷,俨然萦回耳际。于今景色依旧,往事已逝,世事浮沉,过眼沧桑,不觉升腾起缕缕伤感和莫名的惆怅。

    从皇帝的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窥探出朱标正在回忆过去,蓝勤堂那时还小,长大之后就开始帮朱标处理锦衣卫的回去,也不知道皇帝此时在想什么,但这次出巡,皇帝本来就是为了散心,怎么才能不让皇帝回想过去呢?旧地重游,人世全非,览物思情,必生怆凉矣。

    急着想个办法来岔开皇上的忧思,忽然看见一个唱小曲的女孩正走过来,连忙小声地对朱标说:“皇……老爷,唱小曲的来了,老爷想不想听听?”

    朱标从沉湎中侧过脸来,见小女孩正在几步以外边敲两头鼓边唱小曲。女孩只有十二三岁,长得很娟秀,她身边一个中年男子操着胡琴和笛板。

    朱标早就知道,江南市镇茶馆,往往有江湖男女演唱的南词,滩簧、花调、大书、道情、戏法、隔壁戏、木偶戏。花鼓调、莲花乐等俚语村调,难登大雅之堂,在宫中绝听不到,而那些阳春白雪古板单调的宫廷乐曲实在听腻了。他少年时在民间常听小曲,自己也会哼几句凤阳花鼓调,所以听到这小姑娘腔如出谷雏莺婉转啼鸣不觉感到亲切,饶有兴趣地支颐倾听,那女孩正唱的是:

    我杨家为社稷忠心耿耿,赴国难从来是自请长缨。

    孩儿们在疆场多殉亡命,抗辽兵老令公忍痛出征。

    望边关恨奸佞心如火焚,急国仇思家恨等待面君。

    却是《潘杨讼》,也就是讲宋朝的时候,潘仁美陷害杨家将的一段戏文。小姑娘唱的是有滋有味,唱罢。茶客们纷纷给那女孩施舍些纸钞、铜钱。朱标也笑了笑,叫蓝勤堂给唱小曲的一张价值小钞。唱小曲的父女惊喜异常,从来没有人给过这么多的赏钱,趴在地上给朱标磕头。

    茶馆里乱哄哄高声大哗高谈阔论。这些茶客大体是商贾小贩,四乡村民,每天早晨由各乡村开船来埠,中午由镇还乡,到镇后便步入茶馆。茧、丝、新米上市时,茶馆成了乡人探听市价行情之所,而那些经营丝茧米以及其地土产的掮客也出没活跃其间。从中撮合,赚取佣金。

    也有些闲适老人地主绅董书生学子在此饮茶聚谈,而那帮市井无赖游手好闲的纨挎子弟也往往跑到茶馆厮混。

    朱标一边饮茶一边欣赏,不时看一眼喧喧嚷嚷的茶客。邻桌两位老人的闲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桌上摆着两只精致的鸟笼,似乎都是画眉。一位精瘦老人看上去已年逾古稀,眉毛胡子全白了,但精神矍铄,声音宏亮,穿白色夏布衫裤。摇着一柄绘画折扇;另一个老人很胖,像个罗汉,年纪约在六十开外,穿一身象牙色纺绸衫裤。他敞着前胸,不住拿手巾往头上胸前揩汗。

    朱标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倾听着他们的交谈,那胖老头探身对瘦老头笑道:

    “老哥。刚才那唱小曲的词意你听出来了么?那原是杨家将满门忠烈,却被人陷害的男丁难存。看来本朝也要出现那种状况了?”

    瘦老头将折扇一合,在桌上点两点。又指指上面,说:“本朝景泰皇帝圣明天纵,革新吏制,励精图治,普天之下确是欣欣向荣。听闻皇上仁慈,颇有仁君之风,对待一些有罪的大臣都网开一面,哪能出现这种情况。”

    “嗨,那是前些年,果然暖风细雨,润物无声的,如今就不同了。”

    蓝勤堂一听汗都出来了,刚想找个借口前去阻止,却被朱标用眼神制止,只能在那里尴尬而又心里害怕的陪皇帝听着。

    “唉,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想那杨家满门忠烈,却因为奸臣几句闲言闲语,落得个八个儿子死无葬身之地,而那边关守将更是一层骗一层,下官瞒上官,官官相卫,隐而不举,沉冤待雪十几年,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真的是惨啊!!”

    瘦老头明显的进入了戏文的角色,在哪里唉声叹气,那胖老头明显就清醒的多,说道:“那是唱戏呢,你也别忘心里去,现在皇上乃是千古明君,不会再出现那种事情,而且最近多年边关宁静,听说勇王已经打到了一个什么欧巴罗的地方,看来大明再过几十年,依然会风平浪静,怎么还能出现那种事情呢?”

    “谁说没有,最近的事情,你老不是没有听说过,现在满京城里都在传着,文武百官都要置齐泰家于死地呢,为首的就是......。”

    话没有说完,就被胖老头制止,笑道:“你老二就是嘴坏,本来说好了几天过来散心,你老二却谈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没有听过“某谈国事”的话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是古话民谚,历朝历代在所难免。老子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得堂皇,其行难矣。反正老哥与兄弟已告老还乡,眼不见为净。”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皇上功德无量,德泽兆民。可是,大明才建国五十余年,就有着这样的事情,不是......。”

    “坏就坏在法行于贱而屈于贵,”胖老头瞥了一眼摇着在一旁喝茶的朱标,又探过身去压低声音说,“老哥,前天登闻鼓被敲响了,你听说过了么?”

    “老朽曾有所闻。”

    “这不,近来太子迎接齐泰父子进京受阻,朝野皆知,沸沸扬扬,老哥知道么?”

    “太子受阻当然知道。老朽虽然一直是衙门小吏现在告老,侄子还在衙门里,前天他来镇上便悄悄对我说了。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全国绝无仅有,若是换成太祖皇帝,恐怕早就血流成河了,可是又如何呢?至今不见下文。难道说皇上不知道吗?”

    瘦老头唰地打开折扇,紧摇几下,叹息道:“以皇上之英明果决,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呢。”

    “不然。齐泰固然功高,但是也有功高震主一说,有消息传来,宫里面是想着把这件事慢慢的等他闹大,之后就算是齐泰有几条命,多大的功劳也保不住脑袋的。”

    “可是,皇上登基三十余年,没有见皇上做过倒行逆施的事情,你说的这些话不可信,不可信!!”

    胖老头摇头说道,显然是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赶紧拿起茶杯喝了几口,那瘦老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现在不当官了,胆子还是那么小,你没有想想,那齐泰得罪的是谁,是大明所有皇亲贵胄,就算是皇帝不想他死,但是法不责众,也保不住齐泰的。”

    朱标听到这话,变了脸色,霍然站起。旋即又沉静下来,探身插话说:

    “听口气,二位皆是告老还乡的朝廷官吏,你每议论这些,就不怕锦衣卫探了禀报皇上?”(未完待续。。)

712 君臣父子(五)

    瘦老头喇地收了折扇,不恭地讽刺道:

    “阁下原来在窃听老朽闲话。承蒙老先生关照。不过老兄台过虑了,老朽虽一生官卑职微,县衙里一个小小书记,然对皇上忠贞不贰。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皇上乃是千古明君,今太子受阻的消息不径而走,传遍宇内,天下臣民谁不议论?锦衣卫还能把天下人的嘴都缝起来锁起来么?”

    “这……”朱标觉得这位老先生说得光明磊落,句句在理,无以对答。

    正懊恼时,四五个光脚赤膊的无赖闯了过来,不问青红皂白便往朱标和蓝勤堂身边的座位挤过来,几双手伸进碟里抓着小菜往嘴里便塞,还不干不净地说:“老梆子滚到一边去!”“让小爷们享用享用!”

    哪受得如此奚落辱骂,蓝勤堂勃然震怒,猛拍桌子,骂道:“大胆狂徒,该杀!”那几个泼皮举拳就要打,忽然间鬼哭狼嗥般哎哟哎哟叫喊起来,原来就在他们逼近时,早被坐在门边的改装的侍卫们盯上了,从不同方位,迅速靠拢来,当泼皮们举起拳头时,胳膊很快被身后几个戴草帽的人扭断了。

    朱标想要听的话就此打断,没有容他发火,谨慎的蓝勤堂就已经把他搀扶护送到茶楼面,冷静了一会,朱标冷然看着蓝勤堂一眼,说道:“你也别害怕我听到什么,一些乡村遗老说的话,我还能承受,你也不要用一些手段把我隔开来。”

    看到自己的小聪明果然被皇帝看透,这般小无赖是蓝勤堂看着皇帝听一些不好的话。使眼色让侍卫们招来的,为了就是为了终止那番谈话。天知道,再说下去。会把话说到什么程度,皇上万一动怒,倒霉的是谁?

    连忙躬身请罪,称下次不敢,朱标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不深究,遂作罢了事,但是已经没有了再游玩下去的心情。

    “今日去孝陵拜见一下太祖皇帝吧!!”

    半晌,朱标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你通传下去。让羽林卫遣人前往孝陵迎接朕回宫,朕想在哪里多呆一会。”

    蓝勤堂心里一震,知道皇帝要下什么决心了,每次有了决策,总是这个模样,从蓝勤堂懂事的时候就这样了。也不敢违抗,赶快安排侍卫回京调遣人马,安排圣驾回宫所必须的物品,通知相关人员的陪同等等。

    特别是准备好皇帝进入孝陵要穿的礼服。毕竟去拜祭太祖,不能再着便装,迅速召集就近人马前来护送,朱标任由他安排着。也不去管,微服私访的兴趣已经荡然无存,既然这样。就顺其自然吧。

    就这样,先乘着简易的车驾前往孝陵。早有侍卫打好了前站,皇帝在孝陵卫已经布置好的房间换上礼服。便带着侍卫们上山了。

    五楹五进的孝陵享殿里,静谧肃穆。朱标赶走所有的侍从,独留下蓝勤堂一人在烛光煌煌的太祖皇帝和皇后的神位前,亲自点燃香炷,插进灵像前的巨大香炉内,向他名誉又是实际的爷爷奶奶行了拜揖大礼。这是皇帝除了祭拜天地、列祖列宗的礼数问题。

    这个孝陵是朱元璋登基之后不久,便亲自选了这位于钟山独阜玩珠峰环抱着的风水宝地,兴建皇家陵墓,动用了十多万军工民夫。自洪武十四年开始动工,历时近十年才完工,算的上庄严肃穆。

    拜谒之后,朱标站在空寂无人的大殿内,显得待别孤独。自己算是一个过客,但是思想上基本上已经和现实中的朱标融合在了一起,也真的拿朱元璋当做自己的爷爷看待,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把朱家当做自己的大家庭,从后世带来的那一点点理性让他对于朱家的人特别的宽松,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次拜祭之后,就要对很大一部分朱家的人下手,虽然不会死很多人,但是对于朱标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心理障碍。

    都说古人对于伦理什么的特别认真,但是真的相比于在后世受过良好教育的朱标,估计还是由距离的,特别是对于皇家,朱元璋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掉所有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敢于违抗自己的人,就连自己的亲外甥,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放过,比如说朱标记得很清楚,当初的秦王朱樉是怎么死的,还不是朱元璋查出太子朱标,也就是自己的那个便宜父亲的死和秦王朱樉有着关系,就毫不犹豫的把他给毒死了,而晋王朱棡虽然没有死,但是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因为他知道当初他遇刺,到底是谁做的,被吓的老实了。

    对于这一切,大明王朝肯定是遮掩过去了,对于秦王朱樉肯定是暴病而亡,而晋王朱棡的遇刺,也有了罪魁祸首。

    但是可以骗天下人,却骗不了作为皇帝的朱标,皇家可以无情,但是朱标怎么也忘不了后世带来的教育和习惯,他一直也很难下手,所以他一直被称为仁君,但是谁能知道自己的痛苦呢?

    正沉浸在伤感的思絮中,蓝勤堂悄然走过来。说道:“皇上,已经不早了,外面已经安排好了,请皇上回宫吧。”

    “先等着!”朱标回到现实中,挥手说。他心里清楚,这几天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亲情的羁绊。

    齐泰已经在大明呆不下去了,虽然朱标自己也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让齐泰父子呆在大明,出巡已经打算好了带着齐泰,所以才放心的把齐泰在火上烤着,但是这种被大臣、皇亲国戚和自己儿子联合起来无声的反抗,谁心里也不是太好受。

    虽然是打算好的,但是这种被逼着接受的感觉也不好,而且,从各种渠道的情报上可以分析中,他们都受着一只或者两只手在后面操纵。就连自己的某一个儿子也受着操纵,这是朱标很难接受的。

    平时那么聪明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

    转过身来,看着蓝勤堂一会。说道:“勤堂,你要是朕的儿子多好!!!”

    顿时汗水把蓝勤堂的后背浸透,连忙跪在地上,低声的喊了一句:“皇上……”跪着移动双膝,战战栗栗几乎成了一个面人儿。

    朱标这才醒过来自己说话有些重了,连忙说:“起来吧,起来吧。”

    蓝勤堂越发害怕,几乎哭出起来,哀求道:“皇上。臣下有罪。”

    朱标茫然若失地说:“你有罪?”

    看着抖成一团的蓝勤堂,叹息到皇权现在的威严,自己感叹的一句话,就吓成这个样,朱标抚摸着跪在脚下的蓝勤堂的头发,那害怕的模样使他凄然揪心,不知说什么好。

    蓝勤堂不敢抬头,往昔的精明早已经不在了,他心里的确有些害怕。皇帝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现在突然说出那句话,是个明白人就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儿子有不满的想法了。这件事传出去那还了得。

    见皇帝不答话,他几乎是哽咽着乞求说:“皇上,几位皇子乃是天资聪颖。臣自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心知皇子们都是好人。就算是有小错,那也是被奸人蒙蔽。皇上怎么惩处都行。但毕竟都是皇上的亲骨肉啊!”

    朱标从伤感中渐渐冷静下来,说:“勤堂,你想到哪里去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朕是一国之君,要股权大局,要做天下表率的,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

    蓝勤堂说:“臣知道皇上仁德,但是有些事情,的确不关皇子们的事情,这些相信皇上也能看出来,他们有时候也是被人利用。”

    朱标冷笑着说:“这……利用,身为皇子就要有被人利用的觉悟,连这些都防不住,还想窥视九五,真的是不自量力,若不给些惩戒,叫朕如何向天下交待?”

    蓝勤堂停止了颤抖,恭敬的回道:“皇上英明。”

    被蓝勤堂这么一搅和,朱标并没有生气,反问道:“现在朕又是英明了,刚才你吓成这个样子,又害怕什么,为什么朕无意说出一句话,你就会联想这么多,还为几个皇子求情,你觉得朕会杀了他们吗?”

    蓝勤堂道:“臣不敢!!”

    朱标语促地说:“你……你是不是,还是不敢,刚才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难道你还有什么没有禀报朕的?蓝勤堂,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

    说到最后几句,朱标的话意中竟然有了森然的味道,这可能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他早就感觉到蓝勤堂也在隐瞒着一些事情,但是毕竟蓝勤堂是他一手带大的,说是要和自己唱反调,那是绝对不会,之所以这样,那肯定是在帮谁隐瞒什么,到底帮谁,这个还真的猜不出来,也没有具体的数据表明,所以朱标就这么的吓唬一下。

    蓝勤堂却没有为其所动,只是在哪里跪着,说道:“臣不敢,臣是陛下自小救出来抚养、教导长大的,不会背叛皇上......。”

    “朕就教导你这个倔驴脾气吗?和你父亲一个样子!!”

    朱标猛地提及蓝玉,不由的心里一颤,那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办的事情,以失败而告终,算是朱元璋给个人情,把小孩,也就是这个蓝勤堂送到皇太孙府,就此长大成人,本来朱标没有想到会让蓝勤堂再参与朝政,但是当时人手有限,而皇后培养的时候,偏向于将蓝勤堂培养成一个情报人员,朱标也想用着放心,就这么的定了下来。

    谁知到蓝勤堂继承了蓝玉的性格,在锦衣卫威望有余,但是阴柔不足,也就是有大将之风,没有军师之才,所以朱标也用着放心,想着过了年自己出巡,蓝勤堂愿意跟着,就让他带着船队护卫,满足他领兵作战的**,要是不想跟着自己出巡,那么就放蓝勤堂去边关镇守,为大明守卫国境,也是不错的人选。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事,就这么一咋呼。就把事情露出来了,还僵着脾气不说。难道不说朱标就不知道吗?

    要不是从小和蓝勤堂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儿子,作为最忠心自己的人之一的蓝勤堂。才不会去护佑呢。叹了口气,遂不再问。

    但是这种风气是不能再助长了,朱标这样想着,享殿里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半晌,朱标道:“你既然不说,那朕也不勉强,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遣人给朕说一声。你再出来,要不然,就跪着吧!”

    交待之后,朱标义无反顾地穿过享殿走进松柏奇花的市道,踏上十多丈长凌谷飞架衔接方城的箭桥,经左右(足姜)道上达明楼。

    凭栏环顾,一座四周砌有城墙的圆形土丘赫然入目,那下面的地宫里便长眠着有一代暴君之称的朱元璋。他知道,自己死之后可能也将要埋葬在这里……仰观郁郁苍苍的群山。俯瞰寂寞无声的陵墓,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自己穿越后的几十年的岁月,想起受自己作为皇帝。也可能会走一般封建王朝皇帝要走的老路……他那本来就不是铁石般的心肠酸楚了,忍不住涔涔地流下泪来。

    难道就逃不过宿命吗?难道温和一点改革,就真的那么难进行下去吗?朱标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但是今天他来到孝陵,拜祭朱元璋也是想问一下自己。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但是像是朱元璋那样狂风暴雨,也没有能把贪官杀完。也没有把江山完全稳固啊,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治理国家,朱元璋有这个天赋,也有自己为所欲为的本钱,自己纵然有着后世领先的经验,但是仍旧摆脱不了受到思想上的禁锢,看来,自己始终不如朱元璋啊,但是有些事情该做,还是需要去做的,就算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也要去做的。

    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他学习汉高祖当年,把齐、楚、十万户富民,迁移到关中,充实关中的地区,这个做法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呢,就把江南富户,十五万户迁到凤阳,凤阳这个地方,是他老家啊,老家不能贫穷,不能没有有钱有势的人,他就把江南富户,十几万户都迁到凤阳周围,凤阳是中都,一定要让它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显得非常繁荣,加强龙兴之地的祥瑞之气,但是这些人来到凤阳以后,并不安心,离开江南富庶之地,到了安徽贫穷之地,经常想家,又不敢明着回去,怎么回去呢?一路装扮成乞丐要饭,讨要回到老家探望,这样就有一句话,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是不是荒年,他们都要回家探望,经常回家探望,于是就有那样的民间小调留下了。

    朱标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时空有没有这样的民谣留下,但是号称“中都”的凤阳城,却的确是无比的繁荣,也就在深秋的这一天,凤阳城再次热闹起来。

    凤阳城北,有一条方砖青石铺成的约摸**丈宽的大道,向前延伸,路旁垂柳与花圃相间,一座座崇楼高阁峙立路旁,这一区域为皇亲贵胄、公侯将帅府第的聚居之地。渐近下浮桥附近,一座高大壮观的门楼在辉煌如昼的灯火中巍然屹立。这便是武定侯郭镇的府邸。

    郭镇,在洪武年间尚永嘉公主,袭武定侯郭英的爵位,不过为了避嫌,特遣驻守中都凤阳,已经十余年了。

    侯府黑漆大门洞开,兽面锡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廊下八只大红绢灯上透映出黑色的颜体“郭”字,二十名身着华服的侍卫肃立门前,吹鼓手艳装彩饰,欢快奏乐,门前的场地上黑压压人头攒动,挤满了车马轿子,显得狭小拥挤。

    “勇王世子驾到!”

    一连串接应的同样的高呼由大门传向前厅、大院直到中堂。

    中堂上,武定侯郭镇正与前来祝寿的官员叙话,一听到呼报,连忙欠身,向大厅外走去。在座的几个正在叙话之人等亦随迎迓。

    五十岁的郭镇,身材高大,胸身挺直,显得发胖的紫铜色脸上很少有皱纹,两道粗黑的浓眉下闪烁着一双大眼睛,厚厚的嘴唇下蓄着三寸多长的美髯,乌黑发亮竟无一垠白须。有人说是他二十二岁的爱妾,每见他长出一根白须便立即拔掉的结果。很难看出他是个年过半百的人。

    “世子殿下!”郭镇大步流星地跨出大门门槛,见朱高炽下车走来,赶紧趋步上前,在一片鼓乐声中双手抱拳齐胸,朱高炽也抱拳还礼,笑道:“姑父有礼!”

    两位皇亲随即便挽着臂膀边说边笑缓步踏上侯府门阶,像是一对老朋友。他们也的确有亲属关系,郭镇尚永嘉公主,现在永嘉公主已经是长公主的身份,算是和朱高炽父亲朱棣一辈的人物,按照辈分喊郭镇一声姑父,也是正常的。

    而且,郭镇之所以被调遣到中都凤阳,和朱高炽被在凤阳城居住,两者是分不开的关系,一个是被软禁,一个是看管者,不过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未完待续。。)

713 君臣父子(六)

    走进前院,见恭迎勇王世子的官员们分官品大小夹立路边,朱高炽抱拳向众人施礼,然后在宾客们的簇拥下走进大厅。

    朱高炽的仆役们抬进十只披红挂彩一律书写寿字的礼盒。朱高炽亲手打开礼单册页递给郭镇,笑道:“姑父大人五十春秋大喜,献上区区薄礼,请姑父笑纳。”

    郭镇双手接过册页,迅速瞥了一眼,上面写道:瓜子金二盒、银盆二只、玉如意二对、八宝金错镶宝石雌雄剑二柄、高丽珠二盒、猫眼石二只、翠玉寿桃二只……。

    “何必这般破费,世子屈驾光临,老夫已是十分欣慰了……”郭镇谦恭地探身说。

    “应该,应该。”朱高炽环顾众位宾客,提高嗓门,说道:“侯爷半百之庆,寿星高照。我又与侯爷是亲戚,如今老侯爷寿诞大庆,自然要送礼祝贺了。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环座的官员们立即喧嚷附和:“世子肺腑之言。侯爷五十大寿理当庆贺!”

    “侯爷,德高望重,功昭日月,堪称国之栋梁,朝廷之重臣也!”

    “皇上天纵英明,文治武略,辉炳千秋,当今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侯爷喜逢华诞,圣柞垂荫,世子寿礼,真乃荣耀之至!”

    朱高炽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对于这样的场合,他实际上是不太感兴趣的,但是如今他在凤阳这个大监狱里,而郭镇又是牢头,他没有办法也要出来应酬一下场合。

    他已经没有在以前那么胖了。五尺左右的身材,不过一百六十多斤。算的上是精壮,四十多岁的年龄。曾经为勇王世子养成的那种气质,倒是比郭镇这个已经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侯爷要让人顺眼的多。

    “请诸位大人就坐吧。”说这话的却是位居中都留守司的正留守朱植,瘦削发青的脸上像刀刻似地显露出几条清晰的藤纹,嘴角两边更显得青而深。配上那一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透出凶狠严酷深不可测的冷漠。

    笑起来时,一道道紧缩抽搐的面肌,更使人毛骨悚然。也许是职司的严峻铸就他这种特殊的禀性和外形吧。

    中都留守司正留守之职这个职位算是凤阳城最大的官了,一般都是由皇亲轮流担任,而凤阳城也成了关押宗室犯错之人的场所。没有一个有分量的皇亲驻守,根本就不行,而原来的辽王朱植,正好这几天在这个职位上。

    这也是朱植想要的,与其在京师皇事院做个闲散无所事事的王爷,还不如来到凤阳龙兴之地做一个土皇帝吧,景泰二十六年,他主动奏报要去驻守凤阳,朱标也就答应了。

    今天。郭镇五十寿诞他赶来祝贺,因为郭镇有个驸马都尉的身份,永嘉公主又是自己的姐姐,当然不可怠慢。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这位原来的辽王朱植一反不苟言笑的常态,以半个主人的身份邀请起宾客来。

    大宴从酉时一直进行到戌时以后。郭镇乘着酒兴,邀请宾客到花园娱兴观赏。

    后花园里是一片灯的海洋。郭镇爱竹。处处修篁夹道,婆娑摇曳。缀满精致的造型各异的五颜六色小纱灯。穿过碎石小径,豁然开朗。十多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伎排坐在草坪红毡上鼓琴吹奏,迎迓尊贵的客人,胭脂花粉的香味在春风中飘漾,花圃中的月季花或红或黄在纱灯的彩光映照下争芳斗艳。

    一位通身缟素的丽人怀抱琵琶,在乐声骤停时拨响琴弦,继而轻舒腰肢,翩翩起舞,如白色精灵,轻盈飘动,边弹边唱: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字,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

    边弹边唱边舞的女子如醉如痴,似怨似文,笛声箫声的伴奏更显得悠扬宛转,月辉下灯光中的这位丽人好似是素娥凌霄,袅袅婷婷,看得人眼花缭乱。

    朱高炽在郭镇的耳畔悄悄说道:“姑父,这歌姬还入得姑父的法眼吧。”

    郭镇喜孜孜地附耳向朱高炽说:“呵呵,真是娇媚可人,可别让你姑姑知道了。”

    “侄儿不敢,姑父真的是老当益壮,回头侄儿在凤阳城给他找个宅子,那样姑父就可以经常去听听小曲了!”

    朱高炽说的时候,把听小曲几个字咬的特别重,郭镇听了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曲舞罢,然后领着众人绕过假山,只见临湖边搭着一座戏台,红灯高悬,彩旗飘扬。台上正演着杂剧《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关羽面如重枣,手捧长髯,周仓双手抱青龙偃月刀侍立于后,关羽正唱道:

    …………

    水涌山叠,

    年少周郎何处也?

    不觉的灰飞烟灭,

    可怜黄盖转伤嗟。

    破曹的樯橹一时绝,

    鏖兵的江水由然热。

    好教我情惨切!

    这也不是江水——

    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

    郭镇和朱高炽一起,时而豪论,时作低语。穿过一片灯影浮月的池中曲桥,便见池边罗列十座精巧别致的红罗帏幄。郭镇面向纷至沓来熙熙攘攘的宾客,兴奋地高声说道:

    “众位大人,老朽感谢各位盛情,特效南唐后主营造红罗亭十座,虽比不上李煜奢侈豪华,却也显得新颖俏丽,各位大人如有兴致,尽请入内小憩。”

    众宾客三五成群,次第走向红罗帏幄,在一片惊嘘中。纷纷进入幄内。紧随郭镇的朱植、朱高炽、凤阳知府袁泰、河南按察兵备行台指挥使崔建社等见罗帐门口两名侍立的艳装少女轻挑绣帘,便见幄内四壁角上悬挂着小巧玲珑的八角宫灯。靠里两角置立红木花架。一盆春兰秀叶滴翠素馨初绽,散发出阵阵幽香;另一盆山水盆玩。碧漪横舟,峰峦参差,咫尺之间犹瞻万里之遥。红毡地上摆着八把镂花楠木椅夹着檀木茶几。月色透过红罗纱与幄内灯光交相辉映,袅袅檀香,汩汩流泉,仿佛置身碧城仙境。

    “姑父,亏你想得出这个主意。”朱高炽坐下后感慨地对郭镇说:“你这般铺排,要花多少银钱?”

    郭镇叹息道:“唉,岁月如斯。浮生若梦。金钱富贵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了这把年纪,我是把什么都看透了。吃了半辈子的苦,还不该享乐享乐么?”

    侍女提着金耳翠玉壶在每人的青瓷盖杯内注入沸水,纤手轻柔,滴水不溅,凤凰三点头。碧绿的茶汤便溢出股股清香,与兰花的幽香交融浮荡,沁人心脾。亭内灯辉红晕,侃侃而谈。幄外竹影摇月,声声悠扬。茶汤入口更觉品味不同。

    “嗯!好茶!清明前茶确是嫩香寒冽。”凤阳知府袁泰抿了一口茶啧啧称赞道,“入口纯正。绵甜芬芳。”

    “久闻袁知府是品茶方家。”郭镇探身问道,“老先生能猜出此茶产于何方么?”

    袁泰又端起盖杯抿了一口。细细品嚼,抹了抹花白的胡须。很肯定地说:“此茶味谈隽永,甘冽微苦,当为宁国府徽州府交界之黄山所产。”

    “袁知府果然好功夫!”郭镇击掌道,“此茶正是黄山云谷寺采制,名曰云谷银毫,乃进贡皇上之明前佳茗,还是前年我进京述职,皇上赐给我的。”

    朱高炽一笑,说道:“冲泡云谷银毫十分讲究,一旁鉴赏可谓是美不胜收,堪称奇观。”

    “噢?”郭镇、朱植等人都好奇地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请世子快说说看,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姑父,请取沸水。”朱高炽向郭镇伸手说,未等吩咐,侍女已提来沸水侍候,朱高炽漫卷大袖,打开精致的镶金紫檀茶叶盒,熟练地以茶拔挑出少许茶叶赶入薄如蝉翼的白瓷盏内,绿莹莹毛绒绒的茶叶整齐划一。他接过侍女手中的茶壶,亲自冲注。

    “诸位请看。”朱高炽将沸水轻点入盏,说,“这茶叶在盏内三上三下,神如鲜活。”盖上茶盏,神秘地笑道:“各位请注意,我说的那奇观,顷刻便会出现。”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探视着朱高炽手指间夹着的盏盖。

    “快看!”朱高炽迅速揭开盏盖,顿时有两道白烟升腾而起,“喽,看啦,腾起的白烟变成两只白鹤振翮而飞,诸位,看到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哑然失笑,却都言不由衷地道:“看见了,看见了,好像是两只白鹤腾空飞走了。”

    “诸位再瞧,”朱高炽指着盏内,“这云毫如春笋破土,似美人玉立!”

    这回看的很清楚,云谷银毫在盖内水中恰如嫩笋,毛茸茸地站立着,倏忽间,玉立的美人缱绻卧下,中;司一孔,形如菊花铺地。

    “这叫做翡翠奇苑!”

    “唏,妙哉妙哉,确是奇观。”

    朱高炽在众人的啧啧赞叹下越发兴奋,红罗亭内红纱灯下更衬得俊逸风流,越来越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滔滔不绝地论起茶经来:

    “自古饮茶乃士大夫风雅之举,所谓飘逸恬淡,栖神物外。韦应物云,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源。李白云,根柯酒芳津,采服润肌骨……等等。而如今饮茶,在下以为当饮之宜饮时之宜——”

    朱植笑着插问道:“饮茶还有饮时之说?”其实他早就知道饮时之宜,明知故问,为这个侄子助兴罢了。

    “自然有,”朱高炽转动双眼,屈指说道:“饮时之宜当为如下情景:心手闲适;杜门避事;鼓琴看画;夜深共语;窗明几净;洞房阿阁;宾主款押;佳客小姬;访友初归;风日晴和;轻阴微雨;小桥画舫;茂林修竹;课花责鸟;荷亭避暑;小院焚香;酒闹交游;清幽寺观;名泉怪石……”

    郭镇大声粗气地打断朱高炽的话头,说:“喝茶便是喝水,渴了便喝。哪有这许多杂气。俺是粗人武人,那有这许多劳什子名堂。比如今日俺多饮了几杯寿酒。便要牛饮茶水以茶醒酒,以茶除醉。哈哈,这也能叫做饮时之宜吧。”

    “也是饮时也是饮时!”朱高炽尴尬地笑道,停止了他的饮时之宜宏论,岔开了话题,“今日姑父以御赐仙茗款待,不胜荣幸。加上这泡茶的水鲜活、轻盈、甘例如醴,更是锦上添花。”

    朱植插科打诨:“噢,泡茶的水又还有讲究?”

    “嗯,大有讲究。”

    朱高炽胸有成竹地道:“叔叔考我。学生便交答卷:此水性寒,味甘,应是冬雪融化之水。”

    “嘿!世子识水之性如此精深!”郭镇惊奇地说,“果如世子所言。去年冬天连降数日大雪,你姑姑这园中竹林尽覆雪被,途命童仆于第一场飞雪后扫尽竹叶上的积雪;再下雪后,将叶上覆雪用干净拂尘赶入瓷缸,共得二十余缸,封好缸口。埋入花园深处,今年取出煮沸之后,便是这冲茶的水了。”

    凤阳知府袁泰夸道:“世子识水之精,堪与茶仙陆羽媲美。《煎茶水记》载。李季卿命军士为陆羽取扬子江南零水煎茶,由于船颠水溅,到岸后只剩一半。军士便汲些岸边水充数,陆羽以构搅水说。这固然也是江水,但却是岸边之水。今世子能识此水为冬雪所融。与茶仙识水乃有异曲同工之处。”

    谈笑一阵,朱植将话锋一转,说:“高炽啊,最近都做些什么呢?也不见你的消息,听说你接到圣旨准备进京,还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呢!”

    朱高炽一愣,心想这个平时好板着脸的叔叔忽然提这何故?但旋即镇静自若,笑道:“皇上召见侄儿,也不是说即刻就去,怎么也要等姑父的生日过完之后吧,侄儿明天就启程京师,万万不敢耽搁的。”

    郭镇闻听朱高炽就要进京,正要说话,却看见朱高炽好像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马上就住嘴,把话题引到别的方面去了。但是这一切,都落入了凤阳知府袁泰的眼中。

    袁泰对武定侯、驸马都尉的寿诞庆典之奢靡惊讶不已,少说也要数万两银子的开销,而各地官员包括从京师的一些官员的贺礼,更要超出郭镇开销的几倍。

    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因为他自家官卑职微,在这群高官显贵中不免无味,他这个知府,要是不在凤阳,而是在其他地方的话,估计也是得意一时的父母官,但是在凤阳城,他的能力有多大,他心里十分的清楚。

    可是,他的身份注定要过来应酬场合,还有一条,他也接到了京师中尊敬的恩师都察院佥都御史邓宇的书信,让他注意观察一些事情,也必须到侯府祝寿。

    袁泰是景泰十七年进士,今年才三十出头,年轻气盛,风流倜傥,秉性刚正,来凤阳城任知府之前便擢为都察院御史在恩师属下任职。曾奉旨巡使福建、河南、山东,协助佥都御史邓文铿察巡百司,数次上书弹劾上府县官吏的疏职或不法之举,经稽核几乎全部属实,得到皇帝的赞许。

    于去年被外放凤阳知府,明着是离开京师,但是谁都知道凤阳府对于皇亲贵胄是一个流放之地,但是对于各级官员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升迁镀金之路,因为凤阳城的中都之称实在是太敏感了。

    今日来侯府贺寿,不惟亲眼见到这位侯爷的侈奢无度和官员们的巨额贺礼,还目睹一班大臣对这个侯爷的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他感到震惊,也很鄙弃,他看出这是因为郭镇是皇亲的缘故。

    他非常讨厌那个不像是文人的朱高炽在那里装腔作势、趾高气扬的样子,那浮薄骄矜又故作谦逊的矫情,更使得袁泰对这位勇王世子增加几分反感。

    他早就得到传闻,就是这个曾经起兵靖难的勇王世子,近几年来只因皇上鼓励商业,借助一些皇室的关系,多次暗中与其父联系倒卖西域特产和战利品,牟取暴利,但无人敢于出面揭发。

    就是他曾经给恩师写信告知后就想暗访稽查,佥都御史邓宇以“不可轻信传言,证据不足”、“涉及皇亲国戚非同小可”为由,加以阻止。

    在红罗亭闲聊一阵之后,袁泰趁别人谈兴正浓抽身踱出幄外,刚走不过几步,忽见侯府管家郭蒙带着几个家丁,鬼祟着朝灯火阑珊处走去。袁泰心生疑窦,不过这是在别人的府邸,倒是也不好多问什么,也没有打算做出什么举动。

    就在湖边溜达了一会,越来越被红罗帐中传出的菲菲之音困扰,一次寿诞被郭镇做成这个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在炫富,还是在敛财,曾经在都察院里做过的袁泰,不由自主的就往贪赃枉法的地方去想了。

    索性暂时稍微离开一下,现在告辞,也就是太不给主人面子,毕竟今天人家是做寿请客,碍于面子也要跟随大家一起回去,袁泰这么想着,就沿着小湖一直往前走去。(未完待续。。)

714 君臣父子(七)

    走到花园丛林深处的万安亭,忽然听见亭里传出唧唧呀呀的调笑声,心中奇怪,红罗帐那边这么热闹,谁还在亭子内嬉戏?于是悄然逼近亭子,月光之下,晃如白昼:一男一女狠亵浪笑,那女子忽然脸朝他这边转过来,他愣住了:竟是刚才在哪里唱水调歌头的那个歌姬,他转身想走。

    “请留步!”那歌姬小声说道,同时离开亭子摇曳着走过来。

    袁泰说:“姑娘有礼,下官冒昧了!”

    那歌姬道:“我和……侯爷在亭内赏月,大人一同坐坐,好吗?”

    袁泰心想,见鬼,刚才自己还和郭镇在一起,怎么这一会就过来了,莫非在自己府上也不怕永嘉公主知道?虽然永嘉公主远在京师……但是不相信在府中没有两个得力的人。

    “谢谢姑娘美意,”袁泰连忙拱手说,不管是不是郭镇,他都不适合相见,说罢转身匆忙走了……

    亭子里那个男人是谁,袁泰也没有多想。

    等他走远,那歌姬笑吟吟的回到亭子内,笑嘻嘻的说道:“奴家就知道这个知府没有胆子过来看到底是谁,你说呢?......世子。”

    那男子从黑影中走出来,赫然就是刚才还在红罗帐中论茶的勇王世子朱高炽。显得自信的脸色一点轻浮的模样都没有,仿佛刚刚的调笑声不是他们发出来的一样。笑道:“我知道晴儿聪明,也不枉本世子培养你这么多年。”

    “世子那是占奴家的便宜,怎么又说成是培养了!”晴儿恢复了刚才的妩媚。看着朱高炽方正的大脸,忍不住的回了一句。

    谁知到朱高炽面容一整。说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这个凤阳知府的来头也不算小。经势力来信说,让我注意这个人,我离开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办的,先疏远他和这个武定侯的关系再说。”

    晴儿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世子明日进京,有危险没有,奴家总觉得这次有种不祥的预兆。”

    摇摇头,朱高炽说道:“有不祥的预兆就对了。我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大半还是瞒不过皇帝的,但是现在大势已成,皇帝也不一定会怎么着本世子,最近的情况你都清楚吧。”

    晴儿点点头,掰着指头说道:“勇王病重,两位殿下争权,勇王书信要世子西去接手,皇上要安定西域。必须让世子去,因为都知道世子的那两个弟弟都不是太安分的人。”

    “这也是本世子最大的倚仗了,我无论在这里做出什么,咱们这个皇帝是个顾大局的皇帝。绝对要为西域着想,大明已经太平很多年了,所以也经不起折腾。”

    “奴家想不明白。世子在勇王哪里有这么大的基业,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下这么大的功夫呢?世子有没有想过。现在皇上大势已成,根基已经稳固。想要动摇,何其不容易,而且世子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勇王世子,但是很久不见勇王,如果没有皇上的大力支持,怎么可能顺利接受勇王的基业呢?何苦要做出如此之举。”

    “总算是没有白培养你!”朱高炽用手抚了一下晴儿的下巴,随即道:“本世子何尝不知,但是形式逼人,你也知道我现在父王那班人面前威望不高,毕竟作为质子的身份,已经离开那个圈子十余年了。”

    “本世子的那班老部下,已经逐渐的被我的那两个弟弟排除在权力圈子之外,这些本世子数年之前就知道了,正是因为这些才不甘心一无所有。”

    “殿下为勇王操劳这么多年,当年奴家虽然还小,但是也知道殿下发动靖难,逼得皇帝放回勇王,又勇于为质子,换来勇王现在的基业,也可以说,没有殿下,就没有勇王的现在,殿下的那两个弟弟,那又资格跟殿下争......。”

    “别殿下殿下的叫了,还是喊世子吧!”朱高炽苦笑着摇摇头,道:“那样听着别扭,多少年没有人叫过我殿下了!!”

    “殿下就是世子,世子就是殿下!”晴儿倔强的咬着嘴唇说道。

    朱高炽也不刻意去纠正,这个晴儿是他从小收回府中养大的,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从懂事了就喜欢看侠客一类的书籍,自己常常以大明的红拂女自称,所以这次自告奋勇的来到武定侯侯府,想替朱高炽拉住郭镇这个人物。

    郭镇这个人,说来也是很奇怪的,身为皇亲国戚,但是却是皇亲国戚中的异类,是少数有兵权的皇亲国戚之一,虽然很少,只是控制着徐州、凤阳之间的一带,远远次于河南总督的兵权,但是也不受其节制,而且听闻郭镇在海上也有一只力量,控制着海外朝鲜、日本行省的商业贸易。

    光是看今天寿诞所奢华的程度就可以了解,郭镇手里是多么的有钱了,如果能控制住郭镇,那不仅自己的财力大增,而且自己还会多出一条后路。

    “如此一来,倒是委屈晴儿了!!”朱高炽的话说出,晴儿的眼圈不由就红了一下,但就是一下,随即就恢复了常色,向朱高炽福了一下,细声道:“奴家的命是殿下给的,愿意为殿下效死也不后悔。”

    “命都是自己的,晴儿的情谊,本世子会记住的!”朱高炽正色说道,随即话音一转,问道:“晴儿也来几天了,最近武定侯侯府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晴儿将朱高炽往僻静处拉拉,说:“侯爷又是长公主驸马都尉,又是手握兵权的实力人物,世人只知道侯爷荣耀这一层,却不知这个郭大侯爷生性残暴,无法无天。”

    她顿了顿,朱高炽平静的听晴儿评价。好像早已经知道一样,但是看到晴儿甚至有些愤慨。不由也有些吃惊,他没有插话。晴儿继续说道,“皇上颁布大律,昭告天下,公侯之家蓄奴不得超过八十,可这侯府有二百五十多奴婢;大明律条明言公侯家奴仆犯罪,要移送有司衙门查审论罪,不得私设公堂,更不许杀害家奴,犯律要处死。可郭侯爷没把国法放在眼里。动不动拷打奴婢,他亲手杀死五个奴仆,只不过因为家奴不慎做错事或者没在意冒犯了侯爷,便糊里糊涂成了冤死鬼。侯爷一怒总是说声按家法惩处!……”

    朱高炽插问:“什么家法?”

    晴儿说:“侯爷讲的这家法,就是把仆人捆绑,塞进麻袋,活活扔到江里。”

    朱高炽皱了皱眉,不以为然的说道:“真有这等事?”

    晴儿说:“千真万确。还有两个年轻使女,郭镇将他们糟踏了。又给那个管家郭蒙奸了,投江自尽了……唉,……。”

    他们正在说话,只听平房那边一片嘈杂声。奴仆们纷纷往红罗帐附近走去,看来宴会要接近尾声了。

    朱高炽在暗中紧握拳头,急促地说:“晴儿。我走了以后,在凤阳的人手你要是动用。就找朱振好了,他一直跟着我。知道怎么处理,就你刚才说的这些,最好是留点证据,虽然罪过不大,但是必要时也可以让郭镇这老小子往我们这里靠拢一下……”

    晴儿说:“这些对于世子还只是小罪过吗?”

    摇摇头,朱高炽知道自己的价值观和晴儿的观点肯定不一样,就连晴儿说过的这些罪过,说一句实话,就算是皇帝再怎么英明,也拿郭镇没有太大的办法,毕竟这是贵族之间的潜规则,刚才自己说让他收集证据,不过是安慰晴儿一下而已,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大的信心,用这些来牵制郭镇。

    不过他手里还有其他筹码,不过晴儿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知道的太多,对于晴儿这个姑娘家,也是没有好处的。

    叹了口气,似乎在为晴儿担忧,又在哪里交代了一下最近他离开之后要注意的事情,然后示意晴儿继续在亭子里的暗处等着,自己反而背着手走了出去,虽然他世子的身份比较显贵,但是在嘈杂拥乱的人群中还是没有人注意到,慢慢的他又融入到了皇亲贵胄的圈子里谈笑风生,恢复了儒雅知礼的世子身份。

    暗中,至少有三拨人正在观察着这一切,偏偏没有作为主人的武定侯郭镇的事情,这个刚过五十大寿,正在得意的侯爷,已经陶醉在自己酝酿的喜庆之中。

    袁泰从树丛中渐渐的走出来,分辨出了是世子朱高炽,他心里剧烈的反应着,作为凤阳知府的他,早就听说这个晴儿是朱高炽花大价钱从外地购买回来送给孝敬郭镇的。

    本来女人如衣服,袁泰也认为送个歌姬也没有什么,就算是侄子送给姑父,就算是朱高炽想讨好郭镇,这一切在官场上也都能说得通,谁让朱高炽被软禁在凤阳,谁让郭镇是中都正留守,这管与被管的关系,谁能说得清。

    自己这个下级不是还是来到这里给郭镇祝寿吗?虽然礼物不厚,但是也必须来,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就不一样了,朱高炽竟然还和自己送出去的歌姬眉来眼去的,想起刚才听到的调笑声,袁泰就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个歌姬的来历了。

    而且他还在郁闷,自己的老恩师佥都御史邓宇让自己过来观察什么,这也是一个疑问,难道就是看看武定侯府的奢华吗?难道老恩师有意要扳倒这个权倾一时的郭镇郭侯爷?

    就凭借这些奢华吗?不可能的,皇上鼓励商业,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各级官员,手里都有大大小小的生意往来,这个已经不稀罕了,就算是郭镇奢华过渡,那也可以说是自己挣钱得来的,谁也管不住人家花自己的钱啊。

    袁泰摇摇头,也慢慢的走回属于自己的圈子,渐渐的似乎把事情忘在了脑后。

    距离亭子最近的一个小树丛内,等歌姬晴儿走了之后,慢慢的闪出一个人来,却是将两个人的说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是一个家丁打扮的瘦削汉子。长着一副八字眉,面白无须。倒是有些像是太监的模样。

    景泰登基三十余年,太监这个称谓也渐渐的淡去了。因为皇宫已经不允许进入太监,也不许民间自宫进宫,皇帝的打算,却是准备把宫中的太监养老之后,慢慢的换做宫女、侍卫,废除太监这个畸形职业。

    但是朱标这样想,不代表有些皇室中人也是这样想,有很多亲王的府中,还是暗中蓄养着太监。主要是他们的妃子有的比皇帝还多,这些亲王实在不放心自己的侍卫进出后院,而很多事情又不是宫女能做的,所以也就暗暗的蓄养了一些,虽然是暗中,但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这个像是太监的人,很隐蔽的出来,看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反而绕了个圈子。慢慢的走进了原辽王朱植的红罗帐中,垂手站在一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最后一拨人,却是一个老乳母似的妇人。四十余岁的年纪,倒不像是故意的,眼中有些惧意的快步往后院走去。沿途遇到的丫鬟侍女、家丁仆人见了他,纷纷向他行礼。虽然是简单的平级之间打招呼,但却是露出一丝尊重。

    这老妇人叫做周艳。却是长公主永嘉的贴身宫女之一,从十六岁跟随永嘉公主,然后一起进入郭府,已经几十年了,深的郭家和永嘉公主的信任,本来她有心的为永嘉公主看着郭侯爷的举止,以防止郭侯爷对不起公主。

    歌姬晴儿刚刚进入侯爷府,就被他注意到了,一直在观察,在这个老妇人明着暗着的关照下,郭镇还真的没有动过晴儿,最多是听听曲子,看卡舞姿,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非分之举,但是这个老妇人周艳看到今天晚上的这一幕,心里确实震惊了。

    她已经不是无知的妇人,跟随公主在京师很久,朝堂上的事情也听说很多,看到这个勇王世子和他送来的歌姬这么亲热,虽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说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此中必有蹊跷,而这个勇王世子,肯定是有目的的将这个歌姬送入府中的。

    周艳只能期盼着侯爷不要被牵连进什么,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此事报告给长公主殿下,让他在京师中留意点,不要让姑爷陷入什么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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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微服出巡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三天,慌得大臣们惴惴不安,终于结束了休沐,该是朝会的时候了,所以清晨便赶到午门外等候,文武官员在左右掖门外整齐地排好了队列,一片肃穆,在清晨的凉风中默默地期待着。

    今日天气朗爽,含丹曙色浸润着绚丽的朝霞。一阵带着哨音的鸽群掠过午门上空欢乐飞去。短暂的静寂之后,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激越的鼓声。

    官员们猛一振奋,下意识地整肃衣冠,轻轻咳嗽两声,彼此对视一眼,又迅速站好。紧接着,洪亮浑厚的钟声敲响了,左右掖门徐徐开启,文武百官依次相随鱼贯而入,悄悄地走过金水桥,谁也不曾瞥一眼桥下御河那粼粼碧波,无声无息地来到皇极门丹墀下,文官西向武官东向夹道站立。朝阳如同巨大的火球赫然跃起,奉天殿的大院内洒满金光,巍然矗立的殿阁显得无比壮观,殿宇两旁鸱吻上悬着的金铃在微风中轻轻摇荡,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空旷的大院里显得格外寂静,那些木立着的皇家仪卫一个个肃立如塑像,纹丝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各执紫赤方伞、扇、幢、旌、幡、麾、纛、旗、钺、星、瓜杖等列于丹墀东西两侧。

    明盔亮甲英武威严的鸣鞭校卫在御道两旁僻僻啪啪炸响静鞭,便有一鸿胪寺值班官高声唱道:

    “皇上临朝,百官见驾!”

    文武百官在内阁大臣们的率领下按文武品位依次踏入大殿。两鬓稍白的景泰皇帝端坐在盘龙金椅上;习惯地摸摸头上的皇冠和滚龙皇袍,两只深不可测的眸子有意无意地俯视着向他行大礼山呼万岁的群臣。

    “众卿平身。”

    “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又整肃地分东西站立,没有一人敢交头接耳大声喧哗,连咳嗽都要忍着,否则便属失仪。经过连日来的休沐调整,出班朝奏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奏禀山东河南的开仓赈灾;两浙江西两广福建的严惩贪官;屯田辽东的政策改变等大事,奏了近一个时辰。

    朱标一律以低沉平实而简短的语气表示圣意:“知道了!”“朕思虑后再说。”“交予内阁议处。”“很好!”“敕汝户部审核数据,”……偶尔也插问两句。一个时辰后,朱标的额头便沁出虚汗,身体不觉往龙椅上斜倚,几乎是半闭着双目听着大臣们的奏事。(未完待续。。)

715 君臣父子(八)

    当兵部尚书奏呈关于遵旨置行太仆寺于山西、北京、陕西、甘肃、辽东事时,朱标谕示说:“马政一事尤为当务之急,国家强盛,军旅勇武,在于多有良马。着太仆寺严督紧抓,与勇王所属、以及塞外诸夷多设马市,毋庸懈怠!”

    户部尚书俯身应诺:“臣谨遵圣谕。启禀皇上,臣自圣上重申马政优先,臣下便每月派出四人,巡视山西、北京、陕西、甘肃、辽东等处,臣昨日已呈上奏折,请皇上御览。”

    “朕知道了。朕敕命佥都御史邓文铿携御史邓宇、兵部侍郎杨成晨去甘肃巡察边关,另遣松江侯李景隆前往北平镇守,严谕辽东诸夷……”朱标顿了顿,微微欠身说:“今日朕疲倦了,就到这儿吧,宣勇王世子朱高炽午后御花园觐见。”

    向左侧自然地抬了抬手,侍卫立即向群臣朗声说道:

    “退朝!”

    朝臣们一片惊嘘,有些吃惊皇上的果断,今天的朝会也让他们大失所望,皇上只是处理了一些俗务,但是对于他们想要了解的事情却没有多讲,比如说宗室会议的结果,太子仍旧滞留镇江该如何处理,上次登闻鼓的结果等等。

    特别是上次登闻鼓的结果,让大臣们十分的期待,他们从各种渠道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消息,知道了之后,就更加好奇了,勇王病重,要求世子返回接掌勇王基业,这个事情真的算是惊天的消息,太敏感了。皇上的处理结果基本上可以代表了以后对于西方的政策,还有大名安宁几十年的祥和。

    但是皇帝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世子在御花园觐见,而其中今天朝会上的一些谕旨。也很令人回味,都察院和兵部联手巡查边关,而李景隆调往北平镇守辽东,直指朝鲜和日本行省,这个谕旨代表什么呢?

    是查乔三的登闻鼓事件,还是整肃边关,又仰或是在防备着什么呢?

    大臣们默默地站在殿内,皇帝的态度使他们心里充满了猜想,心情时而沉重。时而又感到兴奋。目送着皇帝的背影转过屏风,大臣们才逐渐的散去。

    天气晴和,没有一丝风,十月底的南京城深秋,便显得稍微寒意了。朝会之后,朱标换上一件杏黄色团龙缎袍,外罩一件丝棉坎肩,招了几个侍卫便去去御花园看看。周围的几个近身侍卫十分欣慰,皇上好久没有这样好的心情好的兴致了。

    谙熟这位皇上的脾性的他们。知道每当皇上心旷神情兴致所至,往往喜欢舞文弄墨御制诗文,所以悉心安排宫女们在御花园八角亭内预备好文房四宝。

    缓步来到御花园,朱标在鱼池边伫立俯视。碧清的池水中游戈着数十条形态各异的金鱼,或自由自在悠然飘行,或晃如凌空停滞泰然不动。或仰首吮吸,或俯冲池底。或嬉戏追逐,或活泼翻腾……顺着鱼池绕了一圈。欣赏着鱼池边摆放的精美绝伦的盆景:古松、雀梅、佛肚竹、拘杞、榆桩、梅桩。卵石径边盛开的菊花、月季艳丽繁茂,香气袭人,却没有引起他的注目。他在两只黄色彩绘龙文缸前站住,每只缸里栽着一株栀子花树。茂密浓绿的枝叶撑开浑圆的华盖,虽然到了秋天,在宫人的刻意培养下,好像也没有感到秋意的降临。

    伸手摘除几片黄叶,心中漾着甜蜜的回味。按理栀子花本是一种最普通最常见谈不上是高贵的名花奇葩,历代皇家花园很少有关栽种和帝妃们喜欢栀子的记载,可朱标却对它怀有特殊的感情。每看到栀子,他便想起自己曾经是两世为人,便想起另外一个时空中他们家在后院里栽种的几株大栀子花树。每到五月栀子花开时白花花一树雪白,母亲每天摘下来数朵,挂在帐子里,供养在案上的瓷水瓶中,还给他用一根红线拴着,挂在脖子上。那栀子水灵灵,纯净洁白,朴实无华,清香扑鼻……近四十年过去了,情景恍如昨日,令人沉醉、留恋、惆怅。

    侍卫们禀报勇王世子朱高炽求见,朱标伸手又摘去栀子丛中的两片锈叶,说:“叫他来吧。”

    对于这个朱高炽,朱标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朱高炽,手腕是有的,而且对于笼络人心方面,甚至有些蛊惑的天分,这种人到哪里都是讨人喜欢的,但是朱标对于已经改变的现象,却是有些不喜欢,他对于朱高炽这个人甚至有些忌讳,回忆起另外一个时空的他,可以为总是想杀自己的两个弟弟多次求情,求的连朱棣都觉得他懦弱,而且也没有显示出甚么过人的能力,总之历史上说是一个比较仁厚的皇帝,仁厚这两字对于皇帝来说,可以算是中性的评价,也可以说没有魄力,也可以说是优柔寡断。最多算的上一个老好人。

    但是就是这个老好人,在自己控制住朱棣之后,悍然的发动了靖难之役,继承了他父亲在这个时空没有完成的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确实取得了比他老子朱棣还要显著的成果,成功的逼自己放出了朱棣,虽然自己是有心放人,但是其中的因素却是不言而喻,还成功的把握住了朝鲜,比历朝历代甚至另一个时空的清朝还把控的完全,也正因为如此,他算是为剿灭日本提供了一个完善而又有力的大后方。

    之后,竟然抛弃所有的一切,甘心作为一个质子,闲居凤阳城这么多年,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朱标真的有些忌讳,他不觉得朱高炽是一个圣人般的老好人,但是他图什么呢?

    朱高炽走进御花园参拜问安之后,跟着朱标走进八角龙亭。两天前他已经回到京师,一直安分守己的在自己的居所,但是皇上今天在御花园龙亭上摆了文房四宝。不由的朱高炽在头脑里立即转了转。想到今日皇上可能出什么题目呢?

    皇帝坐定之后,朱高炽双手奉上画轴。宫女伸手接过去。

    “臣在凤阳闲居,觅得这幅五代蜀后主花蕊夫人的真迹一幅。进献给皇上,恭请陛下圣鉴。”

    “噢?!”朱标有点吃惊,花蕊夫人那首亡国七绝传诵数百年,从未听说有墨迹传于世,如今能亲眼目睹,确是一件快事,忙命人将画轴摆在长案之上。

    亲手打开装裱得十分精美的横幅,显得灰黄的行书赫然入目,花蕊夫人这四句诗脍炙人口。而花蕊夫人亲笔书写却是闻所未闻。老皇帝审视一番,说:

    “诗是花蕊夫人所作,似乎已作定论;书是否此女亲笔,尚不敢断定。”

    “皇上,依臣观之,必是真迹无疑。皇上看这字写的刚劲潇洒,大气磅礴,恰如惊雷赶云,何等气魄!”

    “这笔力这气势恰恰证明。此书可能是男人伪托。从纸质墨迹看来,都很像南宋之作——对!一定是南宋士人对朝廷君臣怯于金人淫威,书以讥刺。”

    “这……”

    “来人,把这字交翰林院鉴验。无论真伪,都送交内库存放”。

    朱高炽表面上有点失望,让人觉得是。本想献上这稀世珍藏会得到皇帝的欢心,却没有想到皇上如此漫不经心的失望。

    “高炽。朕这次召你进京所为何事,相信你心里也有些底气吧。”

    朱标却是不理会他的失望。因为这幅失望的表情,恰恰证明了朱高炽是伪装出来的,故意藏拙而已,借机显示自己的浅薄,这种小招数,在朱标的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之后早就看得多了,也就不理会这么多,直接把话带入了正题。

    “臣下有些耳闻,皇上召见侄儿,应该是为了父王的病重之事吧。”

    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觉得心事被皇帝看出来,不再进行伪装,还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关系着自己的前程,不由得他不把注意力转过来。

    “那你怎么想,想什么时间西去,想要朕给你什么帮助?”

    “启奏陛下,臣据实回答,说句心里话,臣已经习惯闲居,恐不能胜任父王基业,故此正想奏明圣上,请皇上恩准!”

    朱标不由一愣,这句话的确有些意外,他虽然想到朱高炽会有这种说法,但是没有想到会如此直接,于是也不动声色,摆摆手,示意朱高炽继续说下去。

    “臣闲居已久,已经不署理事务多年,早就荒废了之前的学业,有心为陛下分忧,但是却有心无力,惶恐之下,只能这样说,请皇上见谅!!”

    朱高炽不卑不亢,而朱标却是听后脸色一沉,道:“你是在怨怼朕这么多年对你的冷落吗?”

    “臣不敢!!”吓的朱高炽连忙跪下大声说道。

    朱标摆摆手,说道:“起来吧,什么敢或者不敢的,今天不在朝会召见你,而是改在御花园,就是不想以君臣之礼相见,而此刻你一口一个臣的,岂不生分了咱们皇家的情谊,好像朕薄待了你一般。”

    “臣不敢,岂能怨怼皇上,而且臣一直是待罪之身,皇上能不计前嫌,而让臣留在凤阳,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臣岂可奢望更多。”

    说这番话时,朱高炽已经站了起来,却是有意无意的抚去了膝上的灰尘,这个细微的动作皇上正在喝茶,似乎没有看见,但是落到几个侍卫眼里,却是有些怒意,这样的动作,基本上就算是大不敬的罪过,要是在正规的场合,马上就可以治罪的。

    但是这毕竟是御花园,侍卫们看看皇帝没有注意,谁也不敢说出来,但是朱高炽的这个动作肯定引起了忠心于皇帝的侍卫反感。

    “没有怨怼之心,但是为什么不肯为朕分忧呢?而且这也是皇弟的意思,朕不好违逆的皇弟的心愿吧!!”喝完茶,朱标淡淡的说道。

    “皇上仁德,圣明烛照!”朱高炽听闻立刻回道:“臣先替父王感谢皇上的关心和体贴,但是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说说看!”

    “陛下也知道。臣荒废了多年,对于继承父王的基业是有所心悸。这种惶恐只是其一,其二就是现在我在京师。而父王远在西方,距离京师何止万里之遥,而二弟和三弟一直跟随父王东征西战,对于当地的人物、地形、风俗都有相当的了解,而且相对而言,比臣更了解父王麾下将士们的底细,而臣在足不出户的在凤阳,已经十余年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已经落后于二弟和三弟很多,实在不敢坏了皇上的大事啊!”

    “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朱标笑道:“呵呵,高炽的学问涨了很多,但是足不出户可以这么说,但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朕看就不一定了吧!”

    “朕可听说,世子的一句话,还是可以影响朝鲜参议院的一举一动,而那边的王孙贵族。每年还会定时拜见世子你,可见高炽的威望一如既往啊!!”

    朱高炽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皇帝会提这件事情,马上拱手道:“皇上。关于此事,臣已经尽量制止,他们执意。臣下也不好翻脸,不过臣每年都会把他们所送的礼物列出清单。连同礼物报告并送到皇事院,相信这些陛下知道。用此也可证明臣对于皇上的一片忠心啊!!”

    朱高炽说的这些话,朱标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人家明着给他送的,他已经上缴,但是暗中的来往,朱标岂能不知道,但是这些在公众场合,反而不能说出来,反正不伤大雅,送的也不是朱标的钱,遂也不提及这个事情。

    但是几番话说出来,朱高炽一直绕来绕去,不肯表明自己的心迹,也口口声声的声称自己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去继承勇王基业,那么不给点下马威,看来还是不老老实实说话,朱标这样想到。

    朱高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想索取更多的支持,更大的筹码之后在西去继承基业,还是他在中原所图甚大,甚至不想去继承勇王的基业呢?

    朱标也颇为头疼,朱高炽这种说话的方式颇为让他头疼,没有想到历史上一个忠厚老实的人,狡猾起来。竟然不比任何人逊色。

    正在这时,侍卫们过来禀报,锦衣卫指挥使蓝勤堂大人在外侯见,朱标就暂且把这些事放在一旁,也不让朱高炽退下,直接宣蓝勤堂觐见了。

    “有什么事情,直接奏报便是,正好勇王世子在此,他说荒废政务很久了,也好让他熟悉一番。”

    朱标看到蓝勤堂那偷看朱高炽的模样,就知道所要奏报的事情与朱高炽有关,而现在正是敲打的时候,朱标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朱高炽,淡淡的说道。

    “谨遵皇命!”蓝勤堂应声道:“刚刚接到锦衣卫外事局西北事务司的消息,勇王病重,且被其三子朱高燧气至昏迷,终日不能视事,现在西北十二旗的管理异常混乱,各自为政,基本上战事陷入瘫痪状态,勇王二子朱高煦和三子朱高燧,现在均已修书上奏,想让自己继承勇王大权,因为锦衣卫外事局的奏报走的是飞鹰传书到甘肃,连站又是飞鸽传书至京师,所以这次外事局的消息,会比他们的奏报提前十天的功夫,皇上需要慎重考虑。”

    “传书回来的日期距离现在多久了?”

    蓝勤堂知道皇帝问的是这封锦衣卫外事局的快递,所以马上回答道:“本月初七,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十二天。”

    朱高炽的脸色变了一下,两拳不由自主的握紧,却是没有插话。蓝勤堂索性继续奏报道:“还有一个从肃州卫发来的加急文书,三根羽毛级别的,内容是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遇刺身亡,其内情......。”

    蓝勤堂这才真的是有些犹豫,朱标怒道:“连朝廷军方大员都可以遇刺,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蓝勤堂知趣的连忙把密信呈送上来,朱标接过,打开看时,却看到一行字,不由惊讶了一下,随即把字条递给朱高炽,说道:“高炽,你来看一下,能给能给朕一个解释。”

    朱高炽心里一跳,接过字条看去,密信由于要通过飞鸽传书的缘故,所以写的很短,只有几句话,上面写着:“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遇刺,之前一天勇王世子之四子朱瞻垠曾前去拜见,后不知所踪!!”

    朱高炽被吓唬了一跳,立即又跪下请罪道:“陛下,臣的确不知,但是臣在三年前,已经送朱瞻垠前往父王处效力,这些都是经过陛下恩准的,这几年也甚少和微臣联系,请陛下明鉴,而且,臣请皇上详加查查,或者是看错了也不一定,若是真的和逆子有关,臣绝对会大义灭亲的。”

    他可比皇帝要牛气的多了,皇帝有三个儿子,而朱高炽却又九个儿子,不过除了长子朱瞻基和两个小儿子之外,其余只要满十六岁的都送到了西北勇王朱棣之处效力。

    那个四子朱瞻垠是朱高炽和一个朝鲜籍贯的妃子所生,的确已经送去了几年,在一个小藩国主事,已经三年了。

    点了点头,朱标表示知道了,但是蓝勤堂显然还有事情没有禀报,也明显看出来皇帝象要敲打朱高炽一番,接着还没有等这件事结束,又奏报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却是和朱高炽直接有关了。(未完待续。。)

716 君臣父子(九)

    太子朱雄英被困镇江,锦衣卫一直没有放松侦探,这次,却发现在镇江闹事的人,其中一人竟然是朱高炽长子的师傅周忱。

    周忱,字恂如,号双崖,江西吉水人,景泰元年进士,曾为北平燕王府长史,后来参与靖难之役而郁郁不得志,而一直跟随在朱高炽门下,不曾远离。

    听到这件事,朱高炽稍微有些慌乱,他有些搞不清楚,皇帝这次是故意的,还是他的麻烦事情太多,不过还是解释道:“皇上,周老师年届古稀,年初已经告病,说是回京颐养天年,臣已经准许,而且在凤阳城还宴请名仕相送,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至于怎么会出现在镇江,臣真的不知。”

    “是吗?”朱标冷笑道:“这里有三件事,都和世子你有关,也由不得朕不多想,至于和世子有没有关系,朕自会调查,但是管教不严,结交不慎的过错,你是免不了的,看来开始你所言已经荒废政务很久之言,果然不虚,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世子你愿不愿意西去为朕分忧?”

    “臣不敢!现在臣是有口莫辩,有罪之身,何言为陛下分忧,臣愿以待罪之身,自禁于寓所,等待皇上查清后发落!”

    说罢之后,朱高炽竟然长跪不起,在哪里俯身叩头谢罪,不在分辨和言语。

    御花园内陷入了一片尴尬,朱标虽然知道达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没有想到朱高炽这个人竟然是如此的强硬,但是自己暂时还真的用的上他。不说西北勇王朱棣哪里,就算是京师里有些摊子。也需要他来梳理一番,只好作罢。命朱高炽回住处思过,等待皇帝的召见,然后就命他退下回去了。

    朱高炽走后,蓝勤堂又连忙禀报了几件相关的事情,也告退了,一场好好的御花园对话,就此结束,朱标想了一会,回到御书房。下旨,二皇子朱文清、三皇子朱允熥、驸马裴伦都暂时回府歇息,又嘉奖了一番。

    当晚,朱文清和朱允熥两人回到家中,着急着恶补这一段时日以来闭塞已久的消息,消化着京师最近的变化不提,就说驸马裴伦终于可以回到府中看到妻子,那种心情也是颇为急切的。

    裴伦一回到府中,丽江公主朱纹岚便告诉他。前几天知道他回京后直接就被宣进了皇事院,她曾经几次进宫向父皇要人,非但父皇没有同意,而且求见母妃时还遇到奇怪的情况。那就是母妃竟然不见他,这是从小到大没有遇到的事情,就连平时和他要好的小维娘娘。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不说真话。

    “说起来令人着恼。平日那些女官、侍卫,那个不卖我几分交情。但是这次全部好像都哑巴一样,一切事务都说要视听皇上的旨意,貌似忠君爱国,谨遵圣谕,其实哪一个不是推诿敷衍,刁滑狡诈,无非是为了一己之利,......。”

    “特别是维娘娘,竟然说刚从宫外回来什么也不知道,可能是母妃被父皇派出去做事了,一听就是假的,连三弟也不见了,听说你和三弟在皇事院,他现在怎么样啊?这个父皇看我哪天不进宫拔光他的胡子!”

    “公主言重了!”裴伦言不由衷地搭讪道。他心想公主无意间的激愤言辞,也是他这个妻子一向以自己的好恶做事,而且从来就是不计后果,尽是犯一些无心的错误,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和他解释的,比如说这么多天以来他所猜测和知道的内幕,他的这个公主妻子要是知道,说不定哪一天当着众人的面就抖落了出来,弄得大家难堪,于是便把话头岔开,说道:

    “公主,我这几天在皇事院,听宗室内人说,母妃的确现在不在宫中,怪不得维娘娘,也怪不得众人,父皇拍母妃办事,肯定是不想太多外人知道,你问他们,不是等同没有问吗。”

    “噢?你说的话是真的?”

    “我这刚回来,还没有坐一坐,有必要哄你吗,就算我敢这么做,难道我还不害怕公主的利剑啊。”

    丽江公主朱纹岚不由一笑,顿时想起了刚成亲的时候,自己拿着长剑,把自己相公追的是鸡飞狗跳的模样,不由“噗嗤”的笑了出来,随即就将一肚子的不快放在脑后。

    于是点头说道:“也好。此番就饶过你,驸马此次陕西之行还顺利么?”

    “一切顺利,还不是公主大人您的关照嘛。”

    裴伦装作踌躇满志,滔滔不绝地向这位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金枝玉叶、他的如意夫人陈述受钦命巡视陕西执法不阿的情形。那慷慨激昂的样子,俨然是一位卫纲纪执王法的威严清正的钦差。

    惹得朱纹岚一会儿就陷入了笑意盈然的欢喜境地,这也是这么多年裴伦练就的功夫,这个公主妻子,可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而且很好哄,时间久了,本来方正的裴伦,渐渐的也被改变了很多。

    婚姻这东西,本来就是很奇妙,可能也是夫妻两人互相同化,互相改变的一个过程,不但丽江公主朱纹岚改变了裴伦一本正经的性格,而且裴伦也成功的将朱纹岚引导到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的角色,至少在当着众人的面是这样的。

    正好抓住这个良机,稍后说道:“为夫在西安于公务之暇,以文会友,与陕西文人学士吟诗作画。儿曾经作了《碧荷清莲》图一幅,并题诗一首。”

    “诗是怎么写的?”

    “为夫作诗浅陋,还请贤妻垂教。”裴伦略作停顿,吟道,“瑶池碧叶托菡茗,洗月流辉羽化仙。活水源头终不绝,枝枝活泼舞蹁跹。”

    “嗯,诗的韵味不错。只是有些造作,显得清高轻浮了点。”朱纹岚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打击夫君的机会。听了之后,笑着评论道。

    裴伦哪能依从饶得了他。两个人陷入了嬉笑中,慢慢的打成了一团,静夜里传来一声鸡鸣,裴伦深情地注视着丽江公主,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脸上,腮边亲吻着。久别如新婚,夫妇在这融融秋夜里重逢;彼此血管中都涌动着暖热的春潮,蛊惑着情与肉的热烈**。沉默片刻之后。各自迅速脱下衣服,钻进绣金红罗帐里,沉醉在温柔甜美的**之欢里……。

    两个人陶醉在巫山**的欢乐中,以现在的交通条件,裴伦去陕西公干,一走就是三四个月,为了完成皇命的困扰,对策、谋划、奔波和忧虑,年轻的夫妻几乎忘记了床第之欲。

    就在这样的秋夜。丽江公主和裴伦穿着薄如蝉翼的衫裤,卧在枕罩凉席上便感到格外的凉爽舒坦。秋凉似乎卷走了一切烦恼和忧虑,留下一片安宁与温馨,驸马府成了一座安全岛。一处桃花园。

    在粉红色的光晕下,裴伦侧脸看着年轻美丽的公主,明眸含情。娇面生辉。公主头发上,身体上散发出缕缕馨香。他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他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便在她的眉眼上、脸颊上、嘴唇上、粉颈上、酥胸上……狂热地亲吻起来。她眯着双眼,任他的手指像游鱼似地在她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游动,撩拨着她心房中每一根颤动的琴弦。

    多年夫妻了,还是那么新鲜、那么甜蜜、那么陶醉……世间的一切纷扰都悄然遁逝。只有天地的冲撞,狂潮的席卷,呼唤的远山,古老的牧歌,迷离的曲径,沸腾的深潭,清泉的跳跃,春花的绽放……悠忽间,万籁俱寂,澎湃的潮汐消退了,神秘的梦幻苏醒了,又悠然看到高邈的蓝天,皎洁的明月,柔软的沙滩,翱翔的俊鸟。身心在生命的躁动中获得无极的沉酣,本能在原始的困惑里显示天然的律动。裴伦和朱纹岚都觉得这是一次最完满的交融,最快乐的结合。之后,双方都有点倦意,各自做着不同的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两个人都透着无尽的倦意,朱纹岚慵懒的头发撒在裴伦的身上,头却枕在裴伦的胸前,手指慢慢的撬动着裴伦的腋窝,两个人又挣扎了一会,朱纹岚突然沉默下来,遂将身子正了正,抬起头把头发整理齐了放在身后,看着丈夫那年轻的脸庞,似乎有些留恋,似乎有些不舍,良久良久,突然说道:“父皇明年出巡,想带咱们一起去,这是维娘娘给我说的,夫君的意思怎么样,愿不愿意放弃这一切,跟着一起出海呢?”

    裴伦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放松下来,但是朱纹岚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手掌在背后也忽然握紧,抬起头来,充满希翼的望着裴伦。

    “是皇上的意思吗?”裴伦说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就是圣命难违,怎么能不去呢?自然是公主到哪里,我就去哪里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朱纹岚咬着嘴唇说道:“父皇没有明说,只是维娘娘问的,他们还是尊重咱们的意见。”

    “父皇都没有说,咱们现在着急做什么,作为臣子的,肯定要听命于皇上,说不定咱们想去,皇上到时候还不让去呢?”裴伦懒洋洋的顾左右而言他。

    “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朱纹岚盯住裴伦,说道:“夫妻这么多年,虽然前几年没有让你们家太平,但是这两年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咱们是夫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有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被妻子的话吓了一跳,裴伦几乎要坐起来,但是朱纹岚仍旧压着她的左臂,他坐不起来,只好苦笑着说:“看你都说什么,我隐瞒什么了,我在陕西办公,可真的是老老实实,一点也没有沾花惹草,你也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哎,你和三弟那些事,我知道一些,你就不能不管他们那么多事吗?”朱纹岚索性实话实说,直接说道:“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总是看过不少书的,也知道凡是参合到这种事情的结果。都不是太好,要闹腾。就让他们闹腾呗,咱们何必插手呢?”

    “看你说的。三皇子是我妻子的亲弟弟,我怎么能不和他拉近关系呢?和他的关系好一点,又有谁能说三道四的,你多想了。”

    “不是我多想,年中你让我帮你争取到陕西的公务,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向来对地方政务不太有兴趣,后来才知道,你可能是给三弟联系勇王那边的支持去了。哪里原来一向都是二哥和太子的地盘,三弟在哪里的影响力是最薄弱的,是不是?”

    “谁告诉你的?是谁在胡说八道?”裴伦警觉的问道。

    “还用谁来告诉我吗?”朱纹岚平静的说道:“这些事,你连我都瞒不过,还想瞒过父皇和母妃吗?算了,夫君,咱们不参合这些事了,作些准备,来年和父皇一起离开京师。一起出海,到时候咱们夫妻向父皇要一只大船,就咱们两个住在上面,你说有多好!!”

    “你父皇让你对我说的?”裴伦警觉的问道。得到朱纹岚的摇头之后,又问道:“是母妃娘娘?”

    朱纹岚看着甚至有些着急的夫君,不由的一阵悲伤。说道:“你不要乱猜了,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过,夫君放心就是。这次我就是想垂询一下夫君的意见,看夫君愿意不愿意陪父皇一起出海!!”

    听到朱纹岚这样说,裴伦放心了很多,他知道妻子一向不太擅长掩藏自己的心事,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真的,闭目想了一会,裴伦悠然道:“到时候再说吧,公主想去,为夫自然是要你开心的,当然会陪你去。”

    “但是公主去有父皇、母妃,而为夫也有父亲高堂,他们年岁已老,那时离开,他们会不会伤心,倒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我稍后回家之后,先听听他们的意见,若是他们身体康健,到时候我会奏明父皇让他们随行,若是真的岁月不饶人,不能前去的话,总是要提前尽尽孝心才是......。”

    朱纹岚不由放下心来,虽然没有得到夫君不参合太子之争的话语,出海也还不是一句准话,但是能得到夫君的承诺也让她有所安慰,就算到时候夫君反悔,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她心里会安宁许多。

    哎~~~。有些女人,都是在为谎言而活着。

    二皇子朱文清、三皇子朱允熥两人分别回到自己的府中,可是没有驸马都尉裴伦那么轻松惬意,两人虽然分别在两个不同的地点,但是却做着同样的事情。

    召集幕僚,了解最近的情况,拆阅最近的机密情报,制定并改变着部分计划,他们两人都不是笨人,通过这段时间软禁一般的封闭生活,他们若是不能嗅出点什么,那真的愧对皇子的这个称号了。

    分别了解了一下杨荣、黄磊和解缙三人之间的对话效果,达到妥协的程度等等,好像在孜孜不倦的学些着许多事情,目的只有一个,怎么应对自己父亲这次无声的责难?

    父皇这次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比说什么都要严重,至少表明了内心对自己的不满,这对于他们的身份来,是致命的,如果父皇明年出海的计划得以实现的话,那么这些印象可能会导致自己直接的丧失逐鹿大明的资格,这是他们丝毫不能承受的。

    而相对来说,稍微感到安慰的是,自己的哥哥,也就是皇太子朱雄英,看上去也没有得到什么优待,结果是一样的冷落,但是针对的过程又是那么直接。

    朱文清不敢留宿解缙等人在府上多久,而朱允熥在府中则陷入了纠结,两个人都是表面镇静,内心如热锅上的蚂蚁。

    解缙等人算是老官场的人物,对于朱文清的帮助还是很大,但除了分析出很多利弊存在之后,对于明显的解决办法,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三皇子朱允熥,在经过一夜的煎熬之后,第二日一早便准备去拜见自己的外公,被禁足在家的外公杨杰,因为他在大明的根基比起自己的两个哥哥来,的确是有些太浅了。而且他的幕僚,不是闲散在民间的大儒,就是刚刚崛起的新贵,要么就是富庶一方的商贾。

    对于帮他分析朝野局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而外公杨杰,浮沉官场数十年,起起伏伏的两朝元老,更是自己父皇潜邸时的幕僚,登基后的左右手,相信他去征求外公的意见,会得到很多。

    而且,外公被禁足在府上,皇上并没有严令不许前往探视,自己这个外孙去一趟,也是理所当然,虽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想从外公哪里得到什么,但是谁又能说出点什么,外公和自己早就是一条路上的,父皇既然没有禁止二哥和解缙的亲密来往,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去找外援呢?

    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没有什么了!!(未完待续。。)

717 君臣父子(十)

    深秋的京师,并没有因为现在紧张的局势而影响他的日出日落、一树枯荣。只是人们的心绪难与眼前的季节更换合拍,更没有了玩赏景色的兴致,不过玄武湖上的游客明显地减少了,整个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冷落落地难见到几条游船。秦淮河也寂静下来了,丝竹管弦之声和女人艳笑之声,全都被不知方向的迷茫给带走了。整个一个京师美好的景色,就这么白白地给辜负了。

    老天爷似乎也不满于人心的纷争,变坏了脾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燥热,一会冷寒,恨不得叫花落尽,令草地铺满泥泞,将整个的美景撕碎,变成一个浮躁而脏乱的世界。

    一夜风雨,将杨杰府第庭院中的菊花,吹得黄金满地。一早起来的杨杰,颇潇洒地着一袭白布圆领衫,趿着木屐,在曙光初照的庭院中漫步。光线还较昏暗,他心里隐隐感到一种不祥。

    大清早的,他是不愿往晦气的事上去想的,好读书的习性,使他触景生情,陡然心里浮出“屐齿新泥忽已深”的诗句来了。这是陆游一首题为《春阴》的七律诗中的句子。

    他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这句诗。渐渐感到放翁老先生诗中所抒发的这种矛盾心情,正跟自己眼下的心境相吻合。

    杨杰这几十年来是成功的,至少紧跟当今圣上的脚步之后,他是成功地。他很满意自己的投资眼光。而最近几年他采用的是中庸之道,既同流,又不合污。他在政治上紧随皇帝的步伐。

    就是在现在。他也是对三皇子依而不赖,做得含而不露。所以人们虽也知道他是三皇子的人。却并不觉露骨,还常给人以他并非三皇子一系的错觉。特别是前几年的激流勇退。游学江南,相信自己也给皇上留下一个与世无争的印象。

    但是最近几年,他实在是放不下女儿的乞求,也怀着对自己外孙的期望,他只好又回来了,实在是看不了女儿用仅有的一只手给自己写的信,也放不下啊!

    “叽喳......”的一声清脆的叫声,一只喜鹊从屋后的一棵梧桐的秃枝上,掠过了庭院飞向了远方。他的思绪被不愉快地打乱了。“这是个好兆头呀!”他心里高兴地这么想。

    正在这时。家丁过来禀报,说是三皇子来探望宁乡侯爷,杨杰点点头,吩咐家丁将三皇子直接接到书房,而自己并没有打算迎接的意思,这样有些不符合礼仪,但是杨杰知道,三皇子不会在乎,而也需要敲打一番了。

    三皇子朱允熥在侯府书房里坐卧不宁。外公让人把自己引进书房后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但是还没有露面,听家人们说,侯爷还在沐浴更衣。他没有想到趁着这个机会,杨杰还喝了半碗小米粥,吃了两根油条。正悠闲的坐在那里想事。

    昨天,他整理最近遗漏的情报。知道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武定侯郭镇大摆筵席的寿诞日,朱高炽重礼相送,而几乎凤阳周边的所有官员,加上京师的各路人马都前往祝贺,而自己府中也有人安排礼品,但是并未去人,但是有消息传出,朱高炽在寿宴上,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不知去向。

    第二件事,那就是勇王病重,朱高炽不愿意去接替勇王基业,惹得龙颜不喜,但是朱高炽的方向仍旧是不明。

    第三件事,那就是皇帝得到消息的一份抄件,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遇刺,疑是朱高炽四子等等。

    ……皇帝情报系统的抄件,三皇子能得到,并不出奇,虽然皇后和杨杰父女被禁足,但是朱允熥原先就接受了一批情报系统人员的暗自效忠,当然是对三皇子本人负责,并不在杨杰和皇后的控制之中,有些东西,还是自己掌控比较好,作为三皇子,朱允熥心里很清楚。

    但是现在突然接到这份抄件,弄得朱允熥竟不知怎么处置才好。

    按理,这些事情基本上都和自己的前途无关,朱允熥主要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是打落水狗呢,还是拉自己的伯父朱高炽一把,因为一旦朱高炽能够继承勇王爵位,他的态度将会部分左右皇帝的态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对于西方的重视。

    而西方也正是他最薄弱的环节,一旦有了朱高炽支持,他又多了几分信心和两个哥哥一争长短,大家都知道,勇王是绝对支持太子朱雄英的,这也是很多人分析太子十几年来在北平,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如果朱高炽能够支持自己,那么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帮助啊!

    朱允熥捧着密信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一声咳嗽:“三皇子等急了了吧,人老了,做事也慢,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

    朱允熥一慌,将密信急往袖中一塞,连忙行礼道:“外公早,谁说外公老了,外公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外孙还等着外公的出谋献策呢!!”

    终究不敢太过高调,杨杰拱手相迎。二人重新坐下,侍女献茶。寒暄一番之后,杨杰问道:“三皇子最近在皇事院深居简出,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朱允熥心里一格登,他知道瞒不过自己的外公,不过难免想,难道外公一直还暗中和内厂有所瓜葛?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刻意的不去再往这个方向去思考。

    望着外公那一张渐渐老去的面庞,那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正友善地望着他,于是笑道:“外公说笑了,只是外公来到京师良久,外孙最近又忙于政务,所以很久没有来探望,昨日从皇事院完成皇命出来,左思右考,总觉得不对。所以今天就来了!”

    “是吗?”杨杰含笑道:“三皇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总要先让我看看三皇子藏在袖中的东西,老夫才能说话不是?”

    “外公?”朱允熥十分吃惊。并巧妙的用吃惊隐藏着尴尬,没有想到外公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下,直接就把话带入了整体。只好红着脸,将刚才放入袖中的密信、抄件拿了出来,恭敬的放在杨杰的手中。

    “郭镇摆个寿酒,就被三皇子看在眼里,三皇子的心思也算是缜密,但是勇王世子失踪了小半个时辰,竟然没有人知道去哪里了。那么同时失踪的,还有什么人!!”

    “凤阳知府袁泰、原辽王府长史朱玉能,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说说看,能让内厂注意得人,肯定也有点用处!”

    “一个歌姬,那个歌姬叫做晴儿,是年初勇王世子送给郭镇的。”

    “那么肯定是见这个歌姬无疑,可惜。勇王世子打错了算盘……。”

    一阵短暂的沉默以后,朱允熥探身道:“外公,刚才你说勇王世子打错了算盘,是什么意思?”

    “这都是小事情!”杨杰持着花白的胡子。悠然地说:“三皇子,外公想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你的情报消息来源。大部分都是来源于内厂,而如今的内厂。已经不是外公我和你母亲说了算的时候了,就算是有几个念及往日情分的老部下。但是三皇子要知道,他们能给你的,基本上还是皇上想要三皇子知道的内容,有很多,你该接触不到的,还是接触不到。”

    “外公教训的是,早些年外孙已经明白了,而且按照外公的意思,利用民间商贾的力量组建自己的情报消息系统,但是终究是时日太短,而且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大力,分析能力较差,若是外公您能出山......。”

    “凡事不能老是依靠你母亲和外公,三皇子想要做大事,就要有自己的人,自己的思想,我们终究只能替你清理一下后院,做一些善后的工作,其余的,还是要你自己亲力亲为才是,当年你父皇,不就是那么做的吗?”

    “分析能力强的人没有,三皇子可以找一个,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下面说说朱高炽为什么不肯去继承勇王爵位?三皇子先说说看。”

    “外孙觉得,他是觉得没有底气,朱高炽为人谨慎,他知道自己离开勇王身边多年,已经丧失了勇王身边几乎所有人的注意,而其二弟和三弟却不一样,一直跟着勇王四处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肯定也累计了无数人脉和威望,他现在去,两个弟弟肯定不会乖乖的拱手让出多年辛苦的成果,这样贸然去,恐怕会引起杀身之祸。”

    杨杰点点头,端起茶杯吹去浮在上面的茶叶,淡淡的沉思着说:“三皇子的分析能力不错,但是却没有回答到要点,老夫现在问的再仔细一点,那就是勇王世子想不想继承勇王的爵位?”

    书房内沉寂了一会,朱允熥猛地站起身来,回道:“想,肯定是想的!当初他为勇王付出了这么多,现在说没有事就没有他的事情了,让谁也觉得心里不甘!!”

    “三皇子是以己度人吧!”杨杰淡淡的说道,脸上竟然没有一点笑容。

    看着外公不似再开玩笑,朱允熥吓了一跳,喃喃自语道:“难道他真的不想继承勇王爵位?”

    “他想,比谁都想,但是他想的比谁都大!!”杨杰断然说道,杜绝了朱允熥的胡思乱想。

    “那为什么他要拒绝父皇的提议,坚辞不去呢?难道他在给父皇提条件?”

    “提什么条件?”杨杰追问道。

    “比如说,请父皇出兵护送......?”朱允熥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个又一个条件,但是又一个个的自己排除掉。

    派兵护送,根本不现实的,派多少兵马护送,能抵挡住勇王麾下的虎狼之兵,那都是常年在外作战的精兵,再看看大明这么多年的安宁,估计除了几处边关之外,都没有几路兵马会打仗了,而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就算是背着勇王。手下肯定也有一部分嫡系人马,大明要有多少人往里面填呢。何况,那样就代表者翻脸。一旦勇王归天,那就会给大明惹下天大的麻烦。

    让父皇把朱高煦和朱高燧召回京师,然后自己再去?更不可能,不说父皇下不下圣旨,就说人家回来不回来还不一定呢,况且隔着万里之遥,人家随便把钦差杀了,说是没有收到圣旨,你又能怎么样。又有什么证据指正呢?

    ......。

    想了半天没有一点要领,杨杰看着着急的朱允熥,不由的暗自叹息,他知道,不要说是朱允熥,就算是包括他的两个哥哥,太子朱雄英和二皇子朱文清,都不会去想明白的。

    叹息道:“第三件事,那就是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遇刺。疑是朱高炽四子所为,至少是嫌疑最大,是吗?”

    朱允熥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听到外公转换思路。迷茫的点点头。

    “嫌疑最大,那就是他所为了。”

    闻言不由一愣,其实朱允熥一直都不认为是朱高炽四子所为。因为太明显了,反而有些不太真实。可能是有人嫁祸吧,但是听外公这么一说。竟然要把这个帽子直接扣在朱高炽身上,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外公怎么这么肯定?”

    “现在还不方便说吧,等等你就明白了!!”杨杰叹气道,然胡继续说:“其实这三件事,都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让你们知道,恐怕也是在考考你们,我的话太多了,皇上会不高兴的,皇上不高兴,老夫的日子,和你母亲的日子就不好过啊!你知道吗?你母亲目前接受旨意,自禁宫中,不敢给你通消息,就是平时说的太多了,你也该自己成长了,至少皇上是这么认为的。”

    皇后被自禁宫中,朱允熥早就知道,一直装作不知道没有说,也是出于私心,害怕外公退却,没有想到外公自己说出来,又是一阵尴尬,只好不言不语。

    杨杰接着说道:“说一句不该说而又冒犯的话,其实作为皇上的儿子,你们都三个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从来没有偏私过谁,但是你们身为人子,认真的去没有考虑过皇上的想法呢?”

    继续说着:“你们真的了解皇上吗?有想过去了解皇上吗?你们想了解的不过是那张椅子而已,这一点,你们远远不如朱高炽这个人,他幽居凤阳十几年,早已经把皇上吃透了,你们远远的不如朱高炽了解皇上,要是有机会,去见见勇王世子,也许从他哪里,你们可以领会到一些东西,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杨杰的话说的十分直接,没有把三皇子的面子放在心上,可是他不知道,他同样的话语,在二皇子朱文清的府中,解缙也正在说着。

    历史的车轮在和众人开着玩笑,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和众人打着哑谜,官场的狐狸们道行高深的的耐心等待,而那些被利益熏心的皇子们,却在风雨中飘摇!!

    朱高炽此刻在书房中,喃喃自语着以上的话语,脸上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

    茶是好茶,上好的六安瓜片;水是好水,是来自钟山脚下的泉水。杯子是精致的景德镇贡瓷,六安瓜片将雪白的瓷杯染成一片碧绿。

    一排整洁的书柜,插架琳琅,秋山乱叠,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元人无名氏的《春雨田耕图》,两边的对联是笔力厚重道劲的颜体字,正是出自朱高炽刚刚洗净的手中。

    上联是:天下苍生待霖雨,下联是:此间风物属诗人。

    这是一副巧妙的诗句。集联,上联是南宋江湖派诗人戴复古的名句,下联为北宋家苏东坡的诗语。

    光从对联的意思上看,写这个对联的朱高炽既位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同时也具有寓情自然骋目风物的旷达诗人情怀。是多么的豁达,多么的忧国忧民。

    朱高炽坐在在字画前,审视良久,看着看着,诡异的笑容渐渐消失,而眉宇间的纠结越来越突兀。

    我已经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栽在了自己头上,皇上啊,你到底该怎么办呢?

    被困于凤阳城十几年的时间,我无时无刻的在观察着你,而皇上你到底注意过本世子的存在有多少,估计这也就是本世子最大的优势所在吧。

    本世子也是最近几年才想明白很多事情,朱标,我的好堂兄,你还到底当自己是朱家的人吗?本世子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就是难道你不准备把皇位传给任意的一个皇子吗?

    既然你想这样做,为什么又要遮遮掩掩,既然是这样,那么本世子就把你拼命想要遮住的东西索性都逼出来吧。

    …………

    想到这里,朱高炽浑身一震,他的侧妃李兰儿走到他的身边娇吟地说:

    “世子,别在这里发呆了……唉,你又在为什么操心了,看把世子愁的?”

    “阿兰,”朱高炽叹息,“还世子,你见过快五十多岁的世子吗……。”(未完待续。。)

718 镇江事(一)

    “那你还不去继承公公的爵位,那不就是王爷了吗。”李兰儿噘起小嘴,将朱高炽拥在椅内,随手捡起一块麻酥,填在他的嘴里,“自从皇上颁谕要明年出巡以来,世子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笑脸了,有事情让世子如此焦心的。”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朱高炽将这个年轻的侧妃推向一边,皱起眉头。

    李兰儿委屈地坐到另一边椅上,说:“什么妇道人家,奴家离开家乡朝鲜,来服侍世子已经快五年了,虽然没有给世子添子加福,但是自问还是比较恪守妇道的,但真的不忍心看着世子天天回到家里就这么愁眉苦脸的,真的还不如上次咱们说的那样一起去朝鲜,过着神仙也不如的生活。”

    “你那个朝鲜老家,还朝不保夕的,去朝鲜,朝鲜早晚也是大明的,现在距离多远,我看不远了,只要换个皇上,就算是本世子当皇帝,肯定也是拿你们朝鲜开刀。”

    “呵?”李兰儿吃了一惊,“那……世子,千万不能说这话,万一让人知道,是要抄家杀头的,世子身份尊贵,但是再想继承勇王爵位,那是肯定没有一点希望的。”

    “那又有什么?”朱高炽脸色阴沉地说,“这些话,咱们那个皇上就算是听到也没有什么,他可不在乎谁做皇帝,只要不被那班老顽固咬住,皇上怕什么?”

    李兰儿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世子丈夫最近一段时间是吃错了什么药,在别人面前,是儒雅风流。与世无争的一副高人模样,但是只要是自己在府中。特别是没有人的时候,脾气尤其显得暴躁。也就是自己能给他说几句话,换成旁人,恐怕早就被拖出去乱棍子打了。

    现在又说出这种话,不由得不让李兰儿脸色发白,在她们朝鲜,对于上国天朝的大明,可是敬畏有加,就算是大明的一个书吏去了朝鲜,可能都会被尊称为上官。对其免了一切杂费等等,更不要说议论当今的皇上,那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但是她此刻更不敢惹的是眼前的这位世子,说句实在话,朱高炽真的是个可怜人,仅仅比当今圣上小了一岁,但是当今皇上当了三十余年的皇上,他却当了三十余年的世子,而且是最没有权力的世子。

    别家王爷的世子十五年之后。就可以继承父亲的王爵,而原来的王爷都要来京师进皇事院,但是咱们这个世子,却有着大明当今权力仅次于皇上的父王。听说统治的疆土不少于大明原来的实际疆土,但是却一直不用回到皇事院,在西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却留下世子在大明的凤阳城内做一个富家翁,一直孤独到了五十余岁。还不如一个富家翁。这几年要不是靠着朝鲜的帮衬,做了一些生意。恐怕连富家翁都不如,朝廷给的那些银子,哪里够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李兰儿见朱高炽低头不语,右手不住地把玩着玉如意,猜透了自己就算说错了什么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于是欠过身来,妩媚一笑,说:“世子,我倒有个想法……”

    “你有想法管什么用,老实的待诏吧!”朱高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赫然站起,伫立窗前,伸手拉开窗上的绸帘,如水光华涌进屋内,映着他那张焦虑的四方脸,他岂能不知道这李兰儿再想什么,路上都唠叨了几遍了,说是好不容易出了凤阳城,来到江南,意思是想出去走走,游玩什么的没有用处的事情......。

    “听我说嘛,”李兰儿将一件披风搭在他的肩上,说,“这些日子,反正世子也不想做什么,何不请一道旨意,去附近转转,别说远了,就算是秦淮河的两岸,钟山去拜祭太祖什么的,那也是可以的啊,奴家想皇上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

    “嗯!”朱高炽听李兰儿这么一说,惊醒似地哼了哼,瞟了她一眼,李兰儿继续说道:

    “世子越是把自己关在家里,皇上越是不着急,要是世子做出一副要长久居住的样子,说不定还会好点,不如……”

    朱高炽催促道:“说下去。”

    “奴家不知道世子的大事,也不懂得朝廷的规矩,更是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自幼常常听说,凡事要以进为退的道理,欲速则不达,世子为什么不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愿意着急,谁去着急去,反正咱们不急不就好了。”

    朱高炽看着窗外的光亮,想着李兰儿的这段议论,像是自语地说道:“谈何容易!就怕是弄巧成拙。原来是在布局,但是此番皇上是真的在实行,咱们必须做到疏而不漏,倘放了真的让人感觉到什么,将来一旦事发,做不做王爷世子事小,难免杀身之祸啊。”

    “那……世子就不怕一直在京师,反而会更碍眼了吗?如若世子此番一点情面不讲,和皇上硬抗,即便以后达到了目的……日后世子始终会在大明治下,就无风险了么……况且,听说咱们的皇上是个好人,说不定会同意也不一定呢。”

    “这……。”

    “世子思虑太多,”李兰儿劝道:“其实,张网再密,尚有漏网之鱼。思虑再严,也有疏忽之处。如今奴家觉得静不如动,何况你是皇上的堂弟,真的要是强硬起来,奴家可没有听说当今圣上有过杀亲王世子的先例……。

    “休要胡言!”朱高炽厉声制止道,他知道李兰儿所言均是实话,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似乎也隐隐刺痛了他这位大龄世子的痛处。李兰儿微微一笑,并未在意,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坐边的茶几上。接着说道:

    “奴家的真实的意思是,世子若有一些闲情逸致。不妨带奴家四处走走,不必顾虑许多。决少不了世子一根汗毛。”

    “你这个狐媚子!”朱高炽被说笑了,轻轻地在李兰儿的腮帮上拧了一把,而后者趁势偎在他的怀里,将温热的嘴唇凑到朱高炽舒展的眉心上。

    三天之后,陕西承宣布政使杨世珍来到京师,他在驿馆安顿下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从西安到京师相距二千二百七十里,旅途急行仆仆风尘,使他感到劳累。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内衣,趿着鞋,靠在春阳夕照的窗前,呷了两口甘醇滚热的浙江龙井,觉得一阵沁透心脾般的爽快。

    看到管家杨家德倦容满面,等待着自己的吩咐。摆摆手说道:“家德,你也累了,去歇息吧。”

    “老爷,你是今晚还是明日上午去御史台报道?”

    “稍时再说。你把匣子取来。”

    “是,老爷。”杨家德十分麻利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用红缎子包着的盒子,摆在靠窗的茶几上。

    “你去吧,”杨世珍挥挥手。杨家德躬身退出屋去,轻轻地带上房门。

    解开包布,取出两只盒子。一只是紫红丝绒包裹的精致的方盒。一只是约有尺把长的黄杨木盒,上面刻着不显眼的暗花。木盒里装着两棵根须极长的高丽参。色泽金黄透亮,极为珍贵。丝绒盒里摆着一枚翠绿色的宝石。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不知从何时起,朝廷严惩贪污受贿的法条渐渐松弛。洪武年间刑杖而亡、剥皮处死的贪官依稀在目,可是,这几年变了,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谁见钱不亲的呢?所以,洪武年间的腥风血雨之后,景泰年间送礼收礼,行贿受贿之风,又在上至京城京官,下至省府州县衙门暗暗地刮将起来,只不过瞒着当今皇上而已。

    杨世珍这两件准备送给内阁首辅杨荣的礼物原也是去年腊月里两个富绅孝敬他的。他每次到京师,总要带点晋见之礼给这位内阁首辅大人,也就是自己的恩师。

    审视着翠绿晶莹的宝石,伸手盖上丝绒盒子,望着窗外似血的夕阳,思考着如何向内阁杨大人报告关于最近发生在他地界上的案情。

    吃罢晚饭,杨世珍换上便衣,带着仆人,不乘车,不坐轿,顺着朱雀大街朝南走,越过钟楼,折转向西,走过一段青砖砌成的围墙,便是 内阁大臣杨荣的府第了。门楼不算高大,也不华丽,两个持枪肃立的门卫像是木桩一般分列左右。杨世珍上前通报姓名,出示印信,门卫彬彬有礼地将他让进耳房,等候通报。

    约摸过了一刻钟,杨世珍才得到接见的通知。他赶忙扶整冠服,提着礼品,随来人踏进大院。走过两间房子,转入一个回廊。在回廊的尽头向右一拐,到了他有些熟悉的五角形的厅堂门前,这是杨大人专门用以接待友人与文士的小花厅。

    花厅前的小院内花木扶疏,方型、国型的石桌、石墩散落四处,一条用青石砌成的人工小溪环绕小院。如今亭院里一片阒寂,弥漫着阵阵馥郁的花香。他紧走两步,进入厅堂。

    内阁大臣杨荣坐在红木椅上,椅边置一盏高擎红纱罩大灯,镶嵌大理石的圆形桌上整齐地摆着数函书籍。厅堂内悬四盏吊灯,烛火通明,五壁悬挂琳琅满目的名人字画。一色红木椅几,摆着花卉盆景,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清雅飘逸,令人想像不到主人是朝廷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内阁大臣,而倒似一位超然物外澹泊风雅的骚人学士。

    杨世珍一眼瞥见杨荣,赶紧趋前便拜:“学生参见恩师大人!”

    “清能免礼!”杨荣微微欠身说,他那扁平红润的脸上堆满笑容,看不出他已是一位六十多岁年纪的人。而且他的记忆力惊人,对于万千学生中的一员,他仍旧能够一口喊出杨世珍的表字。声若洪钟,说道:“坐,请坐。”

    杨世珍躬身一揖。将两件礼品摆在杨荣身边的圆桌上。

    “清能,你又何必拘于俗礼。”瞟了一眼桌上的两只小盒。杨荣微笑地说。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一方的封疆大吏杨世珍在杨荣面前自然不值一提。斜对面的一盆兰草边坐下,谦躬地说。

    仆役端上带盘青花瓷碗,放在杨世珍身边的茶几上,杨荣抬抬手,说:“清能,你尝尝,谷雨前的福建白毛雾,前天皇上赏赐。此茶世不多见,汤色清亮。味香隽永,实为难得珍品。”

    杨世珍端起茶碗,轻揭碗盖,便闻到一股淡淡清香。他轻轻抿了一口,舌尖上感觉有种似乎是新雨后的泥土怪味,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但他却故作惊诧,连连夸赞:

    “果然佳茗。香而不腻,淡而爽口,余味甘甜不绝,堪称仙品。老恩师口福不浅。”

    “哈哈哈……”杨荣开心地笑了。话锋一转,“清能,你夤夜造访。为公还是为私?”

    杨世珍放下茶碗,正襟危坐。言辞谨慎地回答道:“老恩师,学生蒙圣上谕旨赴京。惶恐至极,今晚专程当面向老恩师请求解惑而来!”

    “什么问题,难以决疑,竟能难住我们的杨大才子,蒙圣上召唤,乃是你天大的机遇,有什么惶恐不惶恐的呢?”

    “恩师,您就别取笑学生了,相信皇上为何召见,恩师是知道的,但是学生却是如堕梦中,其中重重迷雾,学生真的是不知道,真的是觉得千头万绪……。”

    “呵,这有何难,按律据实向皇上禀报便是。”

    “唉,老恩师,”杨世珍探了探身子,“若是一般事情,学生何必夤夜拜访大人府第!”

    “清能,你过于审慎了,你身为一方要员,自然是食君之禄做忠君之事,万事再大,也打不过皇上,你那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对你的影响也不是太大,你毕竟只是一省布政使,比不得陕西总督兵权在握,而这次皇上只是查查几省的越境刺杀问题,那锦衣卫外事局的人出了事,肯定会引起皇上注意,清能不必担心,最多是一个治安不严之过,谈不上什么错误问题。”

    “大人,学生虽平庸弩钝,但谨遵皇上谕旨,铭记大人训示,食君禄,报君恩,惟鞠躬尽力,殚心虑事,夙夜勤谨不敢苟且……不过,此次干系重大……”

    杨世珍压住话头,瞟一瞟杨荣,后者轻闭眼皮,正听着他说话,没有任何表示。杨世珍离开座位,走到杨荣身边,压低声音说:“学生听说,陕西总督抓住了个嫌犯,牵连出一个人,正在陕西行都司指挥使岳佳恒的手里,正在赶往京师……。”

    “嗯?”杨荣一动,但仍不动声色。

    “……就是河南南阳府鄂大人的公子,老恩师您的女婿……”

    “不用说了!”杨荣摆了摆手,他的眼前浮现出自己女婿的形象,甚至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暗暗骂道:“这小子怎敢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他不知道这是触犯王法论罪诛死吗?怎么会落入陕西总督的手里,那陕西总督平青云,不是原来太子一系,怎么会抓住我的女婿,这是撕破脸的行为了,难道就不怕得罪我这个首辅内阁大臣,居然连通知都不通知我一声。”

    “难道是想借机拉老夫下台?毕竟是瓜蔓相连,牵涉重大,弄得不好,被朝野异党引为口实,大加攻讦,乃至皇上震怒,祸及满门……”杨荣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外表上依然平静如常。呷了口茶,指指座椅,示意杨世珍坐下。

    “清能,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按说陕西总督衙门、陕西行都指挥使和你那布政司,一向有些不睦?”

    杨荣盯着杨世珍,话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老恩师,”杨实珍十分诚挚地说,“原先学生并不知道鄂公子竟是南阳知府鄂大人的贵公子,更不知他与大人这层亲戚关系。不过出发前的一天,鄂公子的老师赵老先生到我府中相见,方才恍然……学生当即命心腹行役去探听,但是听闻陕西总督已经将鄂公子密移别室,准备由岳将军带至京师。学生本欲暗里求见岳将军,又恐怕张扬出去,反而弄巧成拙,思之再三,决定亲来京师后当面禀告大人,恳请大人明示。”

    “嗯,”杨荣的鼻子哼了哼,没有说话,他一眼看穿杨世珍在此事上的审慎圆滑。他很清楚,作为朝廷命官的一方大吏,杨世珍慑于皇上威严,决不敢公然去走动探访正好牵动皇上心事的案子,那便是犯了大忌;另一方面,杨世珍毕竟是陕西制下又曾得过自己提携,必然耽心此案重大,殃及亲戚,故而进退维谷,于是把这个包袱甩给了他。

    “清能,”杨荣压住怨愤,从椅子上站起来踱起方步,“你对朝廷忠心不贰,尽公尽职,执法不阿,老夫十分钦佩……”

    “老大人……”杨世珍连忙插话,也从座椅上站起来,躬身辩解,杨荣挥了挥手,继续说道:“法不阿贵,法不私亲,陕西总督所作所为,光明正大,合理合法,无可非议。此案肇发陕西境内,让他们依法办案就是,何必有私亲之虑。”(未完待续。。)

719 镇江事(二)

    啪!杨荣将包袱又扔了回去。杨世珍品味出内阁杨大人话中寓意,句句藏锋,如芒在背,惊出他一身冷汗。

    “大人,下官确是一片赤诚……”

    “杨大人莫提公务了,”杨荣打断他的话,置身庭院,仰观天宇,默默的说:“你看,今夜月华如水,园中花香馥郁,值此良辰美景之际,技痒难熬,何不学李谪仙春夜宴桃李之芳园,开怀畅饮,趁兴唱和呢!”

    杨世珍正要答话,月色下匆匆走来一个丫头,是杨荣老夫人跟前的贴身丫环秋云。

    “启禀老爷,夫人有急事相告,请老爷即刻前去叙话。”

    “急事?”杨荣怀疑地看着秋云,问道:“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秋云回答,“听说是小姐回来了,她……”

    “知道了,”杨荣打断她的话,“你去回话,老爷马上就去。”

    “是,老爷!”

    杨荣和杨世珍的心里都明白了,所谓的小姐,很可能就是嫁给了鄂姓的二小姐,她的到来,无疑是刚才说的事情有关。杨荣深知夫人的秉性,一涉及女儿的事,她总是一反“不问老爷公务”的常态,定要纠缠不休的,想想这件棘手的事情,不禁紧皱双眉。

    而杨世珍的心中更不是滋味,他吃惊,也庆幸,他忧虑:这个二小姐跑的真快呵,竟和自己同时赶到京师,而且很精明的不找老爷找夫人,自己幸好事先来拜见时作了禀报。可是。显然恩师大人十分不满,话没明说。弦外之音却咄咄逼人。唉,聪明反被聪明误。说不定弄巧成拙。

    “清能,”杨荣依然和蔼地说道:“看来,你我今夜宴桃李之芳园的雅兴被搅和了,这样吧。你先回驿馆歇息,如有兴致,尚可逛逛秦淮夜市。回头等皇上召见过后,你在来府上吃饭,清能意下如何?”

    “学生遵命,”杨世珍连忙谦恭地回答。“不敢有劳恩师,学生告辞了。”

    杨荣看着杨世珍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之后,恨恨地嘴里嘟囔了一句,然后就往后院赶过去。

    与此同时,亥时方至的时候,距离京师二百余里的庐州府,却又是一番天地。

    虽然距离京师只有二百里左右的样子,但是却没有被南京的好天气传染,已经接着阴雨连绵几天了。道路上也充满了泥泞,这样以来,陕西行都指挥使岳佳恒的行程难免要被延误了下来。

    这也是他和杨世珍不一能一起到达京师的原因,杨世珍走的是水路。经由运河直接进入长江,然后转到京师,而岳佳恒武将出身。却是做不得船只,只好带着一队护卫人马走起了陆路。端的是百般辛苦,却又毫无办法。

    谁让自己坐不得船呢。岳佳恒只能望天长叹,而又害怕耽误的圣旨的召唤,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明日冒雨出发,再也不敢推迟时间了。

    可是老天爷可能也是怜悯他,到了亥时的时候,雨竟然渐渐的停歇了。

    庐州府府衙监狱内一片静寂。虽然住了雨,但是天上仍旧是昏沉沉的,高墙上的数盏风雨灯昏黄暗淡,几名值更的狱卒提着灯笼在院内巡视,敲打着更梆。

    大院一排排的号房里黑灯瞎火,犯人们蜷缩在潮湿污浊臭气熏人的草铺上做着各色各样的梦,只有少许几个犯人在呻吟、哭泣,在风雨暗夜中越发显得凄凉。转过前面几排牢房,一带青石垒成的墙上有一个月洞门,嵌着铁栅,门前岗棚里亮着灯,两个持刀站立的狱卒守护着。

    进入月洞门,是一个荒凉的小院,碎石铺成的小径连接着几间平房,背负高大的牢墙,哨楼里灯火通明。这显然是牢中之牢,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从森严秘密的外观看,似乎是关押着要犯或死囚,等待着行刑。其实不然,只要看着这牢中牢的特殊囚房便可明白,每间国房都有一床一桌一椅以及盥洗器具,文房四宝等等。鄂宝庆就岳佳恒指命幽禁在这里。

    鄂宝庆四十多岁的年龄,已经同杨荣的二女儿澄清二十余年,按照道理说,内阁大臣的女婿,怎么也不会没有个一官半职的,但是鄂宝庆就和别人不一样,他有个进士的功名在身,但是却无意于官场,倒是对于生意商业上有着一定的天赋。

    几次下来,老丈人也就是内阁大臣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婿扶不上墙,要不是从小定的娃娃亲,而夫人总是护着,杨荣早就不理会这个女婿了,但是从心眼里还是挺看不让鄂宝庆的,但是这些并不妨碍鄂宝庆打着老丈人的虎皮做生意,十余年下来,倒是垄断了西北的部分军需物资,赚的是钵满瓢盈的。

    鄂宝庆独处四室,除了不能到监外自由自在行动之外,一路上生活起居都很自在。一日三餐俱由人携美酒佳肴送来,他自斟自饮,读书练字,十分悠闲。

    在西安的时候,一直未曾传讯堂审,也未见衙中官吏过问,不上不下地被搁置一边。这准备去京师的路上,还是没有人过问,就像是被人带了的行李一般。

    “赵老师不知道到京师没有,现在情形不知究竟怎样,那老儿一向精明干练,”鄂宝庆仰望着哨楼上的灯,鬼影似的哨,心里想:“只要他见到岳母大人,把情形一说,岳父大人是决不会坐视的,只消他使个眼色,说上三言两语,小小的陕西指挥使岂敢违抗上司?还不是乖乖地放我出来,但是带我去京师做什么呢?不会是拿我来讨好岳父吧,看上去又不像。难道事情真的大发了?”

    自从在陕西莫名其妙的落入了官府的手里后,一应给予优厚方便。连脚镣、手铐都没有戴上,他就断定因为自己是内阁大臣的女婿而陕西衙门里不敢堂审用刑。

    同时。自己的老师兼师爷又在各个衙门公务人员身上花了许多银子,这些人明知案犯罪情重大,但知道鄂宝庆的来头,连陕西总督都没拿他怎样。既然得了银钱,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处处宽松,甚至让他在夜间走出四室,在小院中来回踱步。

    一路上也是受尽了优待,都有旁人小心侍候这。连带队的陕西行都指挥使岳佳恒也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弄得鄂宝庆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却也乐得清闲,再加上有着靠山,倒是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

    窗外响起滚滚雷声,只是雷声却是越飘越远,也不见雨下了,鄂宝庆像笼中的狗熊一般在斗室中踱起方步来。

    这一夜,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了一夜风雨后。朝阳格外明丽,透过铁栅,小院里春草萋萋,鲜花朵朵。几只粉蝶在花间翩翩起舞,他突然感到生活无限美好,能自由自在地漫游在大自然的怀抱里面对良辰美景。比人间的一切都美好,他甚至开始忏悔自己过往的种种不规行为。

    月洞门的铁栅打开了。狱卒带着个人提着食盒疾步走来,说道:“大公子饿了吧!既然睡不着。那就吃点夜宵吧!”

    “啊!”鄂宝庆没有听见狱卒说的什么,却看见狱卒身后的那个人竟然是赵老师,忙回身说道:“赵先生,你怎么到庐州府了?”

    狱卒打开门,将食盒送了进去,鄂宝庆连看也不看一眼,急切地问道:“你不是在西安吗?怎么跟过来了,我娘子呢?你通知他了吗?”

    赵先生笑道:“大公子,小姐让老夫禀告公子,一到京师她即刻就会看望您的。”

    “嗯。”鄂宝庆若有所思,瞟了瞟狱卒揭开的食盒,一碗燕窝粥,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汤包,还有一碟分成四格的小菜。

    “大公子,趁热吃罢。”赵先生端起燕窝粥,放到小桌上,摆好筷子,催促说,“稍时还会有好消息告诉您的。”

    金柱夹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问:“陕西布政司的那老儿怎么说?”

    赵先生瞄了一眼那狱卒,然后从袖里拿出一叠银钞来,偷着塞了过去,那狱卒顿时眉开眼笑,会意的转过身就要离去,嘴里说道:“那二位慢点说,鄂大爷也慢点吃,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小的去帮你看着人。”

    鄂宝庆端起燕窝粥,喝了两口,味同嚼蜡,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小鼓:岳父大人对我的事情究竟会作怎样的处置呢?

    刚过一会,赵先生谨慎的出门望了一眼,看见四周没有人,于是放下心来,静静的看着鄂宝庆在哪里吃着宵夜。

    “公子!”看着鄂宝庆吃的无味,自己也不再久等,说道:“别来无恙,陕西行都司的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我很好!赵先生,西安情形怎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是为了我给山海关那边的一点钱的问题吧?”

    “很好,一切顺利。老夫已经知道为什么公子被陕西总督控制起来了!”

    “噢?快说说看。”

    “大公子,”赵泉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门前,往外看着观察着,说:“公子下狱之后,老夫从南阳府单人独马,风餐露宿,马不停蹄,赶到西安的当天晚上,老奴虽疲劳困顿,但不敢稍有懈怠,连夜赶往布政使大人的府上。”

    “见到布政使大人了么,他怎么说。”鄂宝庆急切地问。

    “老夫和布政使大人也算是有些旧情,就直接连夜到了其府上——”

    “怎么说?”看着说话有些吞吐的赵老师,鄂宝庆明显的觉得有些不妙,正在拿着吃食的手也放了下来。

    “老夫听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赵泉转着一双显得浮肿的眼睛,鼻下侧两条深沟诡谲地动了动说:“听说公子涉及了一桩勾结马贼的案子,这件案子连那杨世珍也语焉不详,不实话实说。给老夫绕了半天的圈子,实在是被老夫逼得着急了。还是给老夫绕圈子,实在没有办法了。老夫只好告辞,知道事情肯定不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第二天清晨,就派人将此事往京师告诉了夫人了。”

    “最近听说公子被带往京师,于是就准备再找布政使大人问个究竟,但是却听说,那杨世珍也到京师去了,还是皇上召见。而且这次公子随行的陕西行都指挥使岳大人,也是受皇命前往京师的。”

    “杨世珍也去京师了?”鄂宝庆震惊地插问,“皇上召见他去做什么,又关我什么事情?难道我这次也是被带到京师见皇上吗?”

    赵泉点点头。便把最近打探的情况、情形说了一遍。鄂宝庆焦急地问道:

    “是什么事情需要把我带到皇上那里?你都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吗?”

    赵泉的脸上渐渐的露出凄凉的神色,看着鄂宝庆在哪里焦急中,又拿起了燕窝粥喝了一口,眼中的悲哀又多了几份。慢慢的说道:“公子,你几乎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从蒙学开始。一直到考上进士,虽然最近许多年你用不上老夫了,但是东家对待老夫,依然是以礼相待。但是有时候,人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鄂宝庆不由有点奇怪的看着赵先生,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及这些陈年往事。还没有等他插话,就听见赵泉继续说道:“公子。你千不该,万不该。勾结一些马贼,竟然刺杀追杀朝堂锦衣卫的人,恐怕这件事,连东家和令岳也保不住你,老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鄂宝庆吓了一跳,几乎喊出来,大声道:“赵先生,谁勾结马贼了,谁又追杀朝廷锦衣卫了,你说清楚,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谁说的,谁tmd诬陷我!!!”

    “公子,现在就咱们两人,你就说实话吧,老夫打听到,陕西、肃州、凉州等地联合,已经抓住了那帮马贼,据马贼交代,是你指示他们围捕一个人的,说是一个西北逃兵的人,说的清清楚楚,而几处当初发出通缉的衙门要员都出来证明,正是公子你的书信,让他们协助追查一个逃兵,说是这个逃兵欠你的钱,他们看在令岳的份上,才帮你的,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你,十分确凿,公子怎么对老夫也有所隐瞒呢?”

    “我没有。”鄂宝庆这会才发现赵泉的脸色十分的苍白,而且神情中带的悲哀,不由的呆滞住了,喃喃的道:“难道是真的,但我真的没有啊!!”

    “公子必须有!”赵泉叹了口气,慢慢的走近鄂宝庆,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了。继续说道:“公子要是没有做,那就不知道会有多少颗人头落地,会牵连多少人,至少令尊和令岳不会幸免。”

    “赵先生,”话还没有说完,鄂宝庆感到肚子里传来一阵阵绞痛,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不由骇然的望着自己的这个老师,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刚才喝的那碗燕窝粥,想说话,却发现这时已经说不出来了。

    刚才领着赵泉进来的那个狱卒,神秘莫测的又出现在门口,一脸冷色的看着正在痛苦中挣扎的鄂宝庆,一点表情也没有。

    赵泉没有去看他,自顾拿起刚才鄂宝庆刚才喝剩下的燕窝粥,慢慢的递到嘴边,继续说道:“虽然这样不好,东家和令岳也脱不了关系,但是总比你去京师要好的多,就这样吧,老师陪你去,你心里应该好过一点吧,老夫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那狱卒和鄂宝庆吃惊的看着赵泉将那燕窝粥一饮而尽,两个人都是惊讶的不得了,唯一不同的是,鄂宝庆的惊讶神色永远的凝固了,而那狱卒在哪里站了半晌,还是慢慢的走了出去,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鄂宝庆在押往京师的途中畏罪自尽了!

    这件事在京师中犹如一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潭水,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也掀起了一桩桩的连锁反应。

    首先就是岳佳恒还没有到京师,请罪的奏折已经到了京师,岳佳恒不是到不了京师,他原本第二天冒雨赶路的激情,随着雨过天晴的到来,我们的岳将军,陕西行都指挥使岳佳恒大人,却是乐极生悲,听说罪犯嫌疑人在自己的看管之下畏罪自尽,吃惊过度之下,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正好被马蹄踏断了右腿,现在起不了床了。

    但是却是不敢违抗圣命,正准备了车驾,一路带病前来,不过二百余里的路程,估计要两三天之后才能到达京师,因为郎中们说了,要稳妥点行走,千万不能颠簸了,否则错了筋骨,那么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大明的内阁首辅大臣,依然是从从容的、按部就班的主持着内阁例行的各种会议,讨论着国家大事,仿佛死去的那个人,和他半两银子的关系都没有,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六十余岁的内阁大学士杨大人,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回家了。

    好像还听有人说,大学士府上,最近那位老妇人正在效仿河东之狮,再加上经常传出的凄凉哭声,是这些因素,弄得杨大人一直在内阁值班房内休憩,虽然首辅大人的休息室比较舒适,但是毕竟是秋末将冬,这样的天气下来,老大人的脸色愈加不好看了。

    至于是为了什么,估计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没有人说出来罢了。(未完待续。。)

720 镇江事(三)

    最近发生很多事,至少这件事情是最让人关注,内阁大人该怎么处理呢?是大家都想知道的,但是,内阁大人充分的表现出了他为官多年、位极人臣的修养,丝毫不动声色,就连大家都在暗暗传着,他的儿女亲家,也就是南阳知府鄂大人也正在忙着上请罪折子,但是杨荣就是连动也不动,大家都在他脸上看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尽管是一闪而逝。

    就这样过了几天,陕西行都指挥使岳佳恒,就算是以龟速的行走,也到了京师,至今而至,皇上索要召见的人都已经到了京师,除了已经遇刺的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都已经到了,早已经有人呈报了皇上,等待皇上安排时间接见。

    特别是缺少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之后,杨世珍和岳佳恒虽然都住在同一个驿站,但各人的心里都惴惴不安地猜测着皇上突然召见他们的原因。

    几乎都思虑到十有**是皇上垂询重大问题,他们排除了因许多日常军事、政务被召见的可能性,皇上目下最关心的是锦衣卫外事局郑功兵在西北的遭遇马贼身亡的事。杨世珍认为,这期间并无多大破绽,他也接到底下几个府县的官员暗地里通报,说是有个鄂公子拿着拜帖要求帮助他抓住一个欠了他钱的逃兵,他也没有当回事,鄂公子是谁,他知道,至于是不是欠他钱的逃兵,连他自己也并不知其究竟,将信将疑,总以为是一些假公济私的勾当。而通缉捕杀之人突然变成了锦衣卫外事局的人,那就很出人意料之外了。

    况且。之前并没有人找过自己,只是在府县官员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加以否认而已,这些事情几天来几个御史大人并未认真向他质疑和查询。皇上恐怕不致为此召见吧?

    但,鄂宝庆突然在押往京师的途中自杀,听说同时还有鄂宝庆的老师赵泉,这一下子就有些麻烦了,人死了,现在他就像是烂泥上身一样,想摆脱一点干系都不行,现在又害怕老恩师的记恨。又害怕有人借着鄂宝庆的死给自己上点什么烂药,那自己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想到这层,不寒而栗。在此案中他虽然没有做的太明显,但是却是默许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平时不引人注意,但是肯定瞒不过无所不在的锦衣卫和内厂,就这样查下去,这不仅犯了“不察”、“失察”的过错,而且犯下苟徇情包庇纵容之罪。

    相比之下。陕西都指挥使岳佳恒心里就要踏实些。他几乎没有涉足什么事情,最大的过错,就是在来京师的路上,因为监察不严。致使嫌疑人自尽而死,这一点不算是什么过错,最多找几个替罪羊而已。那几个负责看管的护卫,看来是保不住了。

    唯一的后患。自己的这次不是过错的过错,会不会得罪当今的阁老大人。虽然阁老大人因为自己女婿的事情最近难以说清,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不住阁老大人那一天腾出手来,对付自己一个都指挥使,还不像是捏死一只蚂蚁吗?

    蛇有蛇路,鳖有鳖路,螃蟹有斜路。不到一天,这两个大人通过各自的途径打听到皇上召他们晋京的意旨:锦衣卫外事局郑功兵横死之事,牵涉重大,其中肯定有重臣参与,皇上震怒,要亲自动问。杨世珍、岳佳恒闻讯大惊,所谓重臣,他们虽然权在一方,但是放在京师这个地方,怎么能算得上重臣,难道是朝廷的那位大人,想拿自己这两个地方官当替罪羊不成。

    当天晚上,杨世珍又秘密进了杨荣的府邸。

    而陕西都指挥使岳佳恒虽然心中稍踏实些,总以为皇上宣谕进京绝不致专为了问一个事情,那样派个钦差不就行了。有可能是秦王的某些事或者是最近杨荣女婿在陕西的风言风语刮到了皇上耳朵里,才着他们到南京。

    他想打探出个中究竟,便悄悄潜入青海侯盛庸的府中。谁料这位大明军事学院的老院长矢口不提一个字,环顾左右而言他,兴致勃勃地向老部属描述自己在军师学院的情景,又带他游逛后园竹林,听唱小曲……岳佳恒一再询教盛庸,皇上宣召的圣意究竟何在?

    盛庸也只扑朔迷离地说,皇上召见封疆大吏乃常有之例。朝中复杂,各怀深意,凡事不必锋芒毕露,且自揣度情形,模棱两可,方可自保无虞。青海侯这番话,分明是暗示他对传言要警惕言行,静观动静。岳佳恒粗中有细,心领神会。

    朱标在御书房召见陕西布政司布政使杨世珍、陕西都指挥使岳佳恒,又敕都察院佥都御史邓宇、御史邱志高、户部侍郎张亚等三人一同觐见。

    见皇上的精神很好,气色也不错,杨世珍便将陕西情形绘声绘色地奏呈一番。皇帝全神贯注地听着,偶尔打断说,这事儿已经奏报过了,说说别的。

    杨世珍与邓宇等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他们知道皇帝想自己主动说出来什么,但是他们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特别是杨世珍想起昨天阁老那不阴不阳的表情,心里都不寒而栗,他和岳佳恒一样,谁也没有从自己的靠山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相信那些老狐狸也不知道,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但但把这三个人叫到京师做什么,不过也不能不佩服皇帝的眼光,喊了最远的那个罗永辉,还没有接到圣旨,就已经被刺杀在自己府上,证明了那个罗永辉的确是关键人物,由此也可以断定,杨世珍和岳佳恒两人应该也是关键,但是,哪里关键了呢?

    这正是这些朝廷大员们想不通的地方,罗永辉还好说点,至少因为郑功兵曾经向 其求助后就遭到伏击。不管怎么样,他的嫌疑都是最大的。可惜的是,他死了。死的莫名其妙,甚至牵连了一个王子,偏偏这个王子却牵涉了勇王和其世子朱高炽。

    大家也只能装糊涂了,皇上知道多少,是谁也没有底气的事情,只能说皇帝问到哪里,他们回答到那里,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朕看了户部的近三年履报,陕西负责中转的和西北来往的物资。最近出口比进口落差要大了很多,杨爱卿,不知道这一点,你有没有注意过呢?”

    杨世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要不是一直低俯着身子,恐怕早就被别人看到了,而那边岳佳恒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都以为皇上会问及关于郑功兵遭遇追捕及追杀的事情,两个人以为和自己的关系都不太大。所以早就想好了对策,各种搪塞的理由都已经在腹中计算了多次,但是却没有想到皇上会从这个方面开刀。

    不错,随着勇王朱棣的战果扩大。而繁荣了曾经在大汉以后就逐渐荒废了的丝绸之路,沿着这条路,勇王的战利品以及各国特产接踵而来。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大明的物资,但是勇王的军需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因为连年征战的因素。勇王在西进的过程中,很少注重生产。就连部分地区,虽然已经由朝廷委任官员,但是经过战火的摧残,所起到的成效也很差,要恢复战前的繁荣,恐怕远远不是十年二十年所能做到的。

    所以支持勇王这只庞大的战争机器运转,成了大明现在负担最大的事情之一,不过其中对于大明算是一个负担,但是也蕴含了无限丰富的商机在里面。

    朱棣在战争中掠夺了无数的财富,再加上被征服的各国对于大明的贡品等等,还有随着丝绸之路的逐渐开通,特别是战后的部分区域,为了快速恢复元气,也大力的鼓励商业贸易,如此一来,这里面包含的财富就是无法计算的清楚了。

    也正是这些,在陕西、陕西行都司、哈密地区等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团地,有内地各种商人在陕西西安等地设的海关备案,然后将货物换成有西方过来的各种特产,运回大明腹地,而大明的茶叶、粮食、丝绸、瓷器等等,也纷纷的经由海关,发往西方的各个地区。

    其中粮食由海关严格控制,只是供应给勇王所属,其余的才是给各国商人或者是置换各种奢饰品。

    但是最近几年,运往西方各地的物资逐渐增多,但是回馈内地的物资明显的减少,至少从海关的账目上,看出来是这样的。

    这些东西,纵然是不太懂经济的杨世珍、岳佳恒也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偏偏又不能说出来个所以然,就是这样,才有些稍许惊慌。

    杨世珍被皇上的突如其来懵了神。岳佳恒却坦然朗声回奏道:

    “启禀皇上,此乃陕西等地的政务,臣下却是不知,臣下对于陕西行都司的军务还算了解,但是对于生意上的门道,真的是不懂!”

    “不懂?!”

    “正是。”岳佳恒说:“自从陛下严令军政分开,臣已经很久没有过问军务之外的事情了。”

    岳佳恒受到鼓舞,显出不同于军人的本色,俨然一副忧国忧民一心为军务的国之干城,慷慨陈词,滔滔不绝,历陈陕西行都司军务的弊端,地方官吏之不配合,甚至毫无顾忌地抨击陕西行都司上下对于军务上的荒废轻视等等。

    杨世珍见他忘乎所以,几次以眼色制止,岳佳恒均不屑一顾,旁若无人。好像凭着一腔热血,满怀激情,一发而不可收。

    瞥见皇上眯起双目,连忙轻咳两声,左都御史邓宇、户部侍郎张亚也互相交换了几次眼色,都为这位看似莽撞的边塞将军捏了一把汗。

    “朕知道了!”朱标忽然说道,挥了挥手。

    “皇上……”岳佳恒近前施礼,还想申述奏呈,杨世珍正想上前抢过话题,但是听到皇上大声喊了一句:“岳佳恒!”

    “臣在!”

    “你果然是伶牙利齿,好一副口才!”朱标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他连忙躬身回道:

    “微臣……”

    “朕看让你做行都司指挥使的位置有点太委屈了,陕西总督的位置才适合你嘛!”

    “臣不敢!”这句话直接击破了刚才岳佳恒的激情。连忙躬身请罪道。

    “你的长子岳清林今年多大了?”

    “犬子今年三十二岁,陛下!”

    “朕听说你的长子很有出息啊。”朱标突然敛起微笑。问道:“朕谕示但凡军方要员家属都不能擅自插手商贾事宜,但是听说他的生意做得不错,已经快成了凉州的首富了,忤圣旨,胆子不小。”

    刚才还辞锋犀利、能言善辩的岳佳恒忽然愣住了,惊出一身冷汗。难道皇上让自己进京,所为的也就是问罪,自己儿子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但是至于是不是凉州首富,天才知道呢,皇上怎么会注意自己这个没有功名的儿子呢?

    “他和那个鄂宝庆的一些事情,朕还是知道的!”朱标话语显得并不严厉,“所谓人为财死,既然他无意功名利禄,做起来生意也好,但是卿家还坐这个位置上,是不是有些尴尬呢?”

    岳佳恒如雷击顶。扑嗵跪下,连声说道:

    “臣罪该万死。”

    几位大臣都惊愕得面面相觑,杨世珍也心中发毛,看见皇上突如其来的责难。竟然是莫名其妙的,他自己也害怕有什么别的事情株连于他。

    岳佳恒跪在地上两腿微微发抖,没有想到自己慷慨激昂的那几句话。竟然换来了皇帝让自己归隐的话语,吃惊之下。他的头脑哄哄作响,跪在地上哆嗦着。

    “岳佳恒!”

    “罪臣在。”

    “你起来吧。”

    以为耳朵听错。不由得偷觑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的脸上没有怒容,倒是挂着一个一脸和蔼的微笑。

    “起来吧!”朱标又说了一遍。

    “臣谢主隆恩。”

    “也难怪!”朱标说,“朕都知道,虽然几次朕增加卿家们的俸禄,但是对于要养活一大家子的卿家们,还是杯水车薪啊。”

    吓得又要跪下,朱标挥挥手。岳佳恒心中奇怪,对他儿子暗中那些忤逆犯上的举止,圣上岂有宽宥之理?

    再没有勇气在皇上面前辩驳别的事情了。直到离开御书房,他一直缄默,总是割不断对皇上怎么处置自己和自己儿子的遐想。

    看见岳佳恒不出声,朱标也不追问,其儿子岳清林所涉及的生意,他早就知道,不过此时拿来敲打一下,以免这些臣子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忠臣良将了,作为穿越而来的朱标,永远不会相信在和平时期下的利益冲突,而岳清林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他也不相信岳佳恒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但是对于朱标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许久以来,他虽然命锦衣卫和内厂一直注意西北各地的事情,但是现在真正的调出来,才大吃一惊,没有想到,整个西北,竟然会糜烂至此,岳佳恒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而且是很小的一个角,要不是内厂禀报,岳清林可能牵涉到另外一件事情,他说不定还不会让岳佳恒过来敲打一番。

    当然,也不是敲打,对于岳佳恒他还有别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恐怕要延误一些时候才能公开,现在公开,恐怕被触觉灵敏的大臣们感觉到什么。

    这样想着,朱标又把目光转向正在诚惶诚恐的杨世珍,经历过刚才岳佳恒突如其来的责难,杨世珍怎么敢再肯定皇帝此次召见自己的原因,正在脑筋急速转动着回忆自己有什么没有把握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的时候,就听见高处传来一个声音,正是皇帝问道:“杨爱卿,关于陕西地区的茶政,卿家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朱标顿了顿,迅速地瞥了杨世珍一眼,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茶税、盐税乃国家主要取财之源,目今陕西、四川私茶愈演愈烈,置朝廷王法于不顾,特别是你们陕西更是猖獗冥顽,内外勾结,通同舞弊,是可忍孰不可忍!”

    霍然站起,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都察院佥都御史邓宇、御史邱志高、户部侍郎张亚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深知皇帝这个人平时都不会喜怒形于色的,看来这件事肯定不小,果然如他们所料,朱标声喝道:“据有司查明,礼部员外郎黄宝文,浙江市政使参政吴诚,昆明守备金友培等公然以权谋私,恃权犯法,暗与茶商勾结,运送私茶出境,牟取暴利,欺君抗旨,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驱邪镇恶张扬正气。御史邱志高......”

    “臣在!”邱志高诚惶诚恐俯首应道,面上的藤纹不由自主地抽搐跳动。

    “户部侍郎张亚,”

    “臣在!”张亚赶忙答道。

    “你每二人回衙之后,速将彼等私茶案犯一一缉拿,斩首示众,张榜天下。”

    “臣遵旨!”邱志高、张亚齐声应诺。

    “杨世珍!”

    “臣在!”

    “朕这么安排,不知道卿家满意不满意呢?”(未完待续。。)

721 镇江事(四)

    听见皇帝这么问他,杨世珍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犯了朝廷的哪一项戒律,刚刚要处置的这不部分人,不是他的同年,就是曾经的同僚、好友,他在陕西布政近四年的时间,期间这些人不少来找他,当然经过他的手,也开了不少方便之门。

    但是杨世珍有个不错的习惯,那就是绝不贪占小便宜,对于一些人情该卖的就卖了,但是不会接受贿赂,吃喝玩乐是一回事,但是牵涉到银钱来往,倒是把控住原则了。

    因为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把柄,他的野心不是在财富,而是在政治前途上,他之所以为一些人大开方便之门,那是他们也许对于自己的升迁也许会有好处,比如说礼部员外郎黄宝文,浙江市政使参政吴诚等等,都是紧邻京师之地,在京师中也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交好他们,对于自己以后从陕西返回后的政治仕途有着很大的好处。

    但是看着今天皇上举手投足之间,就把这些人处理了,杨世珍哪里还不知道厉害关系,只顾跪下低头不语,脑海里虽然思绪着千万条对策,但是对于皇上的如此责问,却是不敢说出来。

    “陕西私茶出境最为猖獗,”朱标喘了口气,女官赶忙将热茶递给他,他揭开杯盖,抿了两口,声色俱厉地说:“自本朝开国以来,都是如此,本当以读职懈怠惩办陕西三司,朕念你们也曾有功,法外施恩。往后再敢用心不力者,严惩不贷!”

    杨世珍趋前奏道:“谨遵圣谕。臣回去之后,一定向陕西大小官吏宣谕圣恩圣德。晓以利害,恩威并济,整饬边风,严禁私茶出境,扬天子之恩威,肃国家之法典。”

    “嗯,”朱标将袍袖一挥,说:“你就先不要回去了,回头朕还有事情找你。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二人不可擅自离开京师,否则以欺君治罪。”

    “皇上万岁万万岁!”大臣们向朱标大礼告别,轻悄悄战兢兢地离开了御书房。

    半晌,朱标在哪里沉默了一会,转身问身边的侍卫道:“勇王世子今天该到哪里了?”

    侍卫连忙将准备好的密折呈了上来,朱标接过,看了一会,冷笑道:“他倒是挺急。这会就快到了镇江了吧?”

    侍卫躬身行礼,回道:“启禀陛下,勇王世子好像并不着急,没有走水路。而是从陆路出发,一路上同那个朝鲜侧妃,倒是游玩一路。刚才接到最新消息,他们已经到了龙潭港一带。似乎和那里的巡检司起了一些小冲突!”

    “小冲突吗?他想搞什么鬼?”

    “属下们正在查,稍后会有消息传来。请皇上恕罪!”

    龙潭港,位于京师正东方向,顾名思义是一个港口,因为京师最近十几年随着商业的发达,物流的兴起,所以仅仅凭借玄武湖等上岸口已经供不上需求,在景泰二十年,工部奉命在龙潭建设港口,并设立海关、巡检司等衙门所在,专门负责税收以及检查工作。

    虽然是十一月了,江南还是是绿意盎然,地处江南很难能察出冬天将要来临的迹象。

    不过近几日一连刮了几天西北风,沙尘蔽空,一片迷茫,龙潭港镇街上的行人瑟缩着脖子,诅咒着扑面阵阵鞭劈的风沙。横在城北山下的金城河,翻滚着褐黄色的挟着泥沙的浊浪。

    夜里息了风,天空没有片云,朝阳冉冉升起,成群的麻雀在柳林中喋喋不休地聒噪着,偶尔有几只离群飞去,扑向城门北边的河桥,啄食着散落在桥上的谷粒……。

    黄浊色的水浪汹涌地扑打着镇边浮桥,卷起簇簇象牙色的琼花。这座桥于景泰二十年由卫指挥金事杨廉建造的。南自白塔山下,以二十四只大船贯连北岸,浮于河面,上架三丈宽八寸厚的木板,八根铁柱立于浮桥南北两端,每根铁柱长丈余,重万斤,系铁缆一百二十丈……狂浪拍击,浮桥稳如平地,桥面随水浪高低起伏而平稳长落。桥边有座构筑精巧、画栋雕饰的小楼,像一位艳抹浓装的丽人伫立凝视。

    辰时左右,桥头的铁栅门前人头攒动,一片喧嚷,牛车、马车、手推车,互相抢道,肩挑手提背驮的你推我揉,粗声大气地吼骂着、怪腔怪调地尖叫着,龙潭港巡检司的数十个役吏手执刀棒,向着拥挤的人群大声呵斥着:

    “他娘的,都是聋子!排好队,依次查验!”

    “哄!”人群中又起了一阵骚动,几个年轻人趁机推操着左右的人,拼命往前挤。

    “僻!”“啪!”鞭声在那几个年轻人头上炸响,一个身材高大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役吏伸手抓住一个起哄的汉子,猛地一揉,那个胖子向前踉跄几步,扑跌在铁栅门上。

    “俺操你奶奶,”络腮胡子吼叫着说,“你他娘的起啥哄,瞧你胖的熊样,俺把你扔下河喂鱼去!”

    “别……别……别”胖子打躬作揖地求饶,“后面都在拥挤,我……我是站不住脚透不过气身不由己呵。”

    纷乱的人群静了下来,渐渐地排成了一字长蛇,大胡子役吏拧着胖子的耳朵,挥挥手,说:“老老实实站到后边去!”

    “是,公爷。”

    人群中发出一片笑声,看着胖子捂着耳朵乖乖地往后走去。

    满脸大胡子的役吏跳上桥边的一块石墩,把一柄钢叉在铁栏杆上拍得嘎嘎响,掉头向河里唾了一口,扯开嗓子说道:

    “过桥的各位父老兄弟大娘大姐们听着,在下魏大虎今日领班,只因为咱生得五大三粗,长了一脸络腮胡子,有人送了我许多浑号。啥大老虎,黑煞神。韦大马棒,韦大胡子等等。其实咱一不吃人,二不吓人,但倘若你犯法违纪,咱就翻脸不认人。莫怪俺不客气,该罚的罚,该捕的捕,该砍头的砍头——好,几句开场白道罢,言归正传——今日各位来到龙潭港过卡。按章办事。空身人没带货物的从右边栏里照过不误;车载马驮肩挑背扛凡是带货过桥的一律从左边走,咱挨个一律都要搜查,这不是咱这班当差的有意和大伙过不去。这是当今皇上的圣旨朝廷的上谕加上海关衙门的严命,不信诸位看看这桥柱上和河桥边墙上贴的告示,那上面一字一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盖着红彤彤的海关衙门的大印——啥?你不识字?——那好,咱给宣示宣示,咱龙潭港巡检司郑巡检郑大人也有交待,叫咱当众宣示榜文。好。你们大家别在那里叽哩哇啦交头接耳,都给我竖着耳朵听着——嗯哼!”魏大虎清了清嗓门,大声读着告示——。

    “……”

    告示还没宣了,便有几个赶车、挑担的人掉头溜走。沿着河边,绕过城门,朝柳林那边逃去。河桥边空身人三五成群或说或笑。或紧或慢地从右边的小门里走上浮桥,左边依然是排着长长的队伍。役吏们挨个打开包袱,拆开口袋。翻检大车上的货物……确信没有禁运的货物,便高声吆喝道:“过桥!”“下一个。”

    两辆马车走过来,役吏厉声喝道:

    “车上装的是什么?”

    “是茶叶,在下是苏州茶商。”穿着酱色长衫头戴瓜皮小帽的商人堆着满脸笑容,连忙点头哈腰地走近役吏。

    “茶引拿来。”

    “有,有有,请公爷过目。”

    役吏接过茶引,翻过来掉过去仔细审视,茶引上注明茶叶二千斤,盖了几方大印。役吏顺着马车转了一圈,将每只麻袋的封签看了一遍,又将封签上标明的斤两汇总累计,数字与引单相符,这才挥挥手:“过桥!”

    “多谢!多谢!”戴瓜皮帽的商人向魏大虎连鞠了两个躬,同时将一锭银子塞到大虎手中,说,“下次还望韦公爷关照。”

    大虎伸手将银子往商人的脖子里一塞,说,“下次你奉公守法,咱自当大开栅门;若是要奸弄刁不遵法度,我敲掉你的牙齿拔下你的胡子!”大虎用手拉拉商人的胡须,商人哭笑不得,只是连声说:“不敢,不敢。”

    “快过桥去!”魏大虎将他推开。向着后面的几辆马车招招手,“下一个!”

    许多人顺利地通过了栅门,巡检吏役也渐渐松弛下来。他们估计今天不会再有人铤而走险贩运私货了。

    魏大虎偷闲将一只脚跷在栅栏上,正在忙里偷闲,见走过来一个穿着湖兰色长衫的年轻人,尖尖的下巴,两颊泛红如同抹上胭脂一般。他手捏一把折扇,脸上浮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迈着方步,大摇大摆似乎没把吆叱的魏大虎放在眼里。魏大虎看这人就有几分讨厌,心里骂道:“端啥鸟臭架子,**不离十是他妈官宦人家的龟孙!”

    “快一点!”魏大虎双目凶狠地逼视着他,厉声喝道,“这里不是看花赏景之地,别他娘的磨磨蹭蹭!”

    “你——”那人一怔,显然被魏大虎的粗暴谩骂激怒了,正待发作,紧贴他身边的一个干瘦老头拽拽他的衣袖同时疾步走过来,赔笑点头道:“公爷,嘿嘿,公爷!”

    “车上装的是什么?”大虎瞄了一眼装饰比较豪华的几辆马车,知道里面一般不会被用来装货,但还是小心的问道。

    “是我们家公子!”那干瘦老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还带着女眷,不太方便下车!”

    魏大虎不禁有些狐疑,像是这样的车队,看上去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出游或者访亲,而龙潭港不但是货运的港口,而且对于客运也有很大的人流量,有人从这里坐船并不稀奇,但是最奇怪的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走南边的桥梁呢?

    但凡来龙潭港的人都知道,一般要坐船的人,只要是没有带什么货物,是不需要过关检查的,只是走南边的桥上走个形式,而但凡商贾才走这边。因为这里距离货运码头比较近,可以省很多的脚力。

    相同的道理。但凡不是商贾,都走南边的桥梁。那也是为了省路程脚力,他们说的马车上只有公子和女眷,这不是不可能,而是有些奇怪了。

    “外地人?”大虎审视了一会,又瞥一眼那几辆马车,想起了那年轻人的口音,不由问道。

    “不错。但是你也别欺负我们外地人啊!!”年轻人答道,同时不耐烦地拍打着手中的折扇。

    瘦老头赶忙插话:“公爷,敝姓杨名亮。这位是我家公子的书童。这车上除了我家公子和女眷之外,另外一些,是去镇江走亲戚所要带的一些礼物。”

    “例行公事,查验。”大虎的话刚落音,就听见那年轻人连忙喊道:

    “且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对着魏大虎扬了扬,“我要见见你们郑巡检郑大人。”

    “见郑大人?免了。今儿是本巡吏魏大虎当班,这里就数老子天下第一,俺咋说就咋办!”

    “呵,郑巡检来了!”一个役吏喊道。

    人们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龙潭港巡检司司吏郑岩果然从城门里走出来。看上去,他根本不像一般巡检那样一脸凶相,腆着肚子昂着头,像轻风飘羽般缓步走来。面目清秀,皮肤白哲,细细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像妇人般腼腆的微笑。

    穿着绛色大袖九品官服。粉底云靴上一尘不染,如同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那年轻人收起纸扇。撇开魏大虎,拿着书信,迎上郑巡检,双手抱拳,朗声说道:“郑巡检。”

    “先生是——”那郑岩看看魏大虎。

    魏大虎瓮声大气地接话:“他是茶贩,俺怀疑他茶引不实,正要查验呢!”

    “郑巡检,”年轻人鄙夷地瞟了一眼魏大虎,谦恭地向郑岩自我介绍说,“在下姓金,随我家公子一直在凤阳城居住,昨日从京师旅抵贵处,本欲过府拜访,谁知我家公子事情紧急,所以......。”

    “呵,那你家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这是龙潭海关罗大人给郑巡检的一封亲笔书信。”

    郑岩接过信札,当即拆开信函,罗静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看着看着,那白皙的面孔上飞上一层疑云,微微地蹙起眉心。郑岩读罢海关罗大人的书信,塞进袖中。

    “郑巡检,你看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不忙,不忙。”郑岩谦卑地赔笑说,“令公子光临敝处,乃贵客上宾,若是平时,请也难请,昨日下官不巧去高资镇办事,不知贵公子屈驾到此,恕罪,恕罪。今日既然有幸相逢,无论如何请公子多留一日,下官好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金姓年轻人瞄了瞄身后的的车辆,看见稍微掀开的车辆露出一只手摆了摆手,便拱拱手说:“我家公子此行奉行要务,要坐货船前往镇江,请郑巡检给个方便。”

    魏大虎在旁边看着有些纳闷,想不出平时和自己要好的郑岩,此时到底是什么一个态度,竟然要开始请人吃饭,不过那人看上去来头也不小,竟然能请得动海关罗大人为其写信,但是要坐货船,真的不知从哪里来的毛病。

    正在纳闷间,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往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心里也颇为憋气,不过现在过桥的人少,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这个金姓的年轻人和郑岩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马车上悄悄的走下来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个正是勇王世子朱高炽。

    还有两个精壮的汉子在旁边护卫,而那个女子,竟然是朱高炽的妾室李氏,四个人在哪里看了一会热闹,渐渐的融入了远处观望的人群之中,那李氏悄悄的问道:“公子,你这样让他们闹法,会不会出事啊?”

    “不出事才怪,你知道那书信中写的是什么吗?”朱高炽笑着问。

    “写的什么?”

    “那你又知道其余几辆车上装的是什么吗?”

    “公子就不要给奴家打哑谜了吧?”李氏怪道。

    朱高炽笑而不语,就在这时,就听见那郑岩大声喊道:“一个私盐贩子,竟然也在本官面前巧言令色,真的是不知死活,快给我拿下!!!”

    李氏不想会这样,吃惊的捂住嘴,看着衙役们从后面中间的几辆车上,搜出大量的袋子,破开看时,正是白花花的食盐。

    明丽的朝阳照耀着龙潭港监狱院中的杂草花木,晶莹的露珠散缀在叶片上闪闪生辉。

    鸟儿的嗽调吵醒了熟睡的金姓年轻人,被头上还留着枯草的臭味,打了个哈欠,翻身向里,又眯上眼睛,想继续着那弥漫着缕缕温馨的甜梦。可是他没有睡着,望着囚室中潮湿斑驳的墙壁,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极其郁闷,没有想到被公子派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哼!郑岩,”愤愤地在心里骂道,“老子出去后,一定给你点颜色看看,还有那个混账的魏大虎。”(未完待续。。)

722 镇江事(五)

    “金柱!”囚室的铁门打开,几个行役同时厉声喊叫。这个金姓的年轻人叫做朱金,倒过来喊,正好是金柱,是世子朱高炽这么让他自称的。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他的后领猛地一拽。

    “起来!”

    金柱吃了一惊,一骨碌坐起身,两个衙役迅速将他的双手反剪,另二个将沉重的铁镣掷在他的面前。

    “你们……你们干什么!”金柱挣扎着叫喊。

    几个行役熟练地将金柱的双脚裹上镣锁,拉起铁链,又将他的双手拉到前边,牢牢地铐住。

    “混账……我有你们海关罗大人的谕示你们知道吗……快放开我。你们海关有什么权利拘捕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金柱停止了吼叫。

    “我等就是奉海关罗大人之命,带犯人上堂审讯。”一个行役话音低沉但字字有声。

    “走!”两只手在他的后背上一推,金柱踉跄几步,回头软声地说:“各位弄错了吧?罗大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的信的确是真的,怎么又有上堂审讯之理!”

    “别噜嗦!”一根棍子捣在他的肋下,疼痛使他驯服地走出了囚室。

    龙潭港海关衙门的黑漆大门洞开,从大门口经大院到正堂的石板路两边,直到大堂门口的石阶下,几十个身穿黑色役服的皂吏稀稀落落的撒在院落里,他们挂刀执棍,却是好像没有看见金柱一般。

    内衙里。海关罗静罗大人沉着脸坐在一张书案后面,两名皂吏在身后站着。面向正堂大门,五尺长三尺宽的一块大牌上写着醒目的“肃静”两个字。

    今日虽在内衙坐着。罗静却是头戴乌纱帽,身穿七品文官补服,腰束素银带,他的左侧端坐着京师户部的七品给事中冯俊友。郑岩、魏大虎站在离他八尺左右的地方,垂手肃立。

    今日一早,他们二人收到衙役送去的消息,令他们于辰时到海关衙门见罗大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匆匆忙忙赶了来。如今站在这一片肃穆的气氛中显得很不自在。

    罗静面色严峻。目不斜视,朗声喝道:“带那个金柱上来!”

    声音立即在内衙外开始传播。在大堂门口的执事立即转身向外传谕:“带金柱进来!”

    两个衙役从耳房内押出戴着脚镣手铐的金柱,一步步“咣啷咣啷”的穿过庭院,踏上台阶,走进高大的海关衙门的正堂,转而进入了内衙。

    刚进去,就看见在左侧坐着的冯俊友,马上就有了精神,他有恃无恐地挺胸而立。直视着高踞于公案后的杨实珍,嘴角边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有几秒钟时间,罗静在金柱傲慢轻蔑目光的逼视下愣了一下,但立即振作起来。习惯地将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大胆案犯,跪下!”

    还没等金柱反应过来。两个衙役膝盖在他的后腿弯处一顶,他顺从地跪下来。头也被按倒地上。

    金柱抬起头来,一个衙役用棍子在他的后脑上点了点。他赶忙乖乖地低下头去,但是他不说话。

    罗静微微探身,说:“金柱,你私运私盐,触犯朝廷王法,快快从实招来。”

    “我持有盐引,不过在后面的车辆中人手里。”金柱自辩道,虽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依然死撑着。

    “巡检司郑岩!”罗静转向郑岩,问道:“这个案犯有无盐引?”

    郑岩俯首回话:“禀罗大人,卑职没有看见。”

    “金柱,”罗大人提高嗓门,说道:“你贩运私盐四千余斤,按朝廷颁布的法令,该当何罪?”

    金柱不答。

    “说!”罗静猛敲一下桌子,喝道。

    “罗大人,”金柱并不害怕,说:“我无罪!”

    “大胆!”罗静霍然站起怒斥道,“公然藐视王法,咆哮公堂,给我拖出去狠狠打!”

    坐在一边的户部给事中冯俊友急不可待地欠身说道:“罗大人!”

    “拖出去!”罗静没有理睬,又拍了一次桌子。郑岩和魏大虎面面相觑,这里又不是公堂,罗大人发的是哪门子官威呢?

    看见没有办法,罗静身后的两名衙役立即作势要将金柱拖到院内,罗静余怒未息,坐在公案旁的户部给事中冯俊友走上去小声提醒他说:

    “大人,这件事情挺复杂,但宜缓议,不可急决。昨夜与大人曾作肺腑之言,望罗大人三思。”

    一提起昨夜还敢衙门签押房的密谈,罗静心头的创痛仿佛又被人撩拨……。

    三天前,当他了解到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之后,确实觉得棘手,但他不得不忧及勇王世子的名头,为此,他亲赴镇江,知府大人话里藏锋的暗示,并委托户部给事中来龙潭港协助……几天来,罗静的心际如秋云密布,变化无穷,囿于知府大人情份,慑于上宪权势,曾经软弱妥协,确有按照意思办的决心,也按照事先的安排,写了那封信。

    后来寝食难安,反复思忖,自己乃朝廷命宫,且一贯刚正不阿,忠于朝廷职守,此番焉可徇情枉法?

    这两种念头就像两头野兽在他的心中格斗,互有胜负,冲突难决。他清醒地认识到,若是不理会此事,虽说道貌岸然的知府大人也会堂而皇之地赞誉他公允无私,但内骨子里将对他则恨之入髓。

    自己在这张铁网铁腕之下,祸伏于斯,将来必被报复,后患无穷;倘若屈从淫威苟私情而演了这出戏,自己廉政清明之风荡然无存,那么自己就将被打上世子朱高炽一伙的烙痕,有何面目面对朝廷。

    郑岩乃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吏。明知金柱出身权贵,但是看见自己的亲笔信。自己不过露出一些小小的伏笔,他就能按朝廷律法办事。祸福生死还不知道在谁手中握着,却能义无反顾,执法不阿,将金柱逮送海关,如果作为朝廷命官的七品海关知事竟连一个小吏也不如,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现在户部给事中冯俊友奉命出语相胁,暗示他敷衍拖延,暂莫审判;连驸马府家奴周宝也竟然跑来颐指气使,为金柱说情。这个恶奴有什么资格在本县面前指三道四?杨实珍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因而眼一闭,牙一咬,不顾一切后果,铁了心豁出去依法审案……。

    瞥了一眼铁青着脸坐在左侧的冯俊友,心中轻蔑地骂道:“一个户部的七品给事中,仗着你是京师上官,拿着知府大人的令箭,竟然也在本县官面前威胁利诱。逼我和你们同流合污!无非是甩乌纱,脱官袍,回我浙江老家钓鱼而已!”

    想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演戏的心情。看着下面跪着的金柱,想起那个莫须有的罪名,心里一阵轻松。不过还是吩咐左右,将其看押起来。再也不理会冯俊友,转过屏风。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在同一天的清晨,天王山偏僻的丛林中,淡淡的烟岚在一片葱绿中袅袅升腾。数不清的奇禽异鸟竞相欢鸣,山泉泊泊流淌,顺着苍崖深涧跳跃腾弹涌起一簇簇银花,飞溅一颗颗玉珠。

    一只带箭受伤的梅花鹿忽然悲鸣跑过来,顺着崎岖的山道狂奔逃命,紧随而来的一位白发老人倚石而踞,张弓搭箭,瞄准那只正在攀石逃窜的带箭小鹿——

    “老伯!”

    老人听到喊叫,吃了一惊,搭在弦上的右手松了下来,很不高兴地看了看两个从马上下来的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青衫,蓄着胡须,脚蹬麻鞋,女的披着紫色斗篷,身穿墨绿色短打衣裤。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精壮汉子,看见前面的一男一女下马,连忙也下来,紧紧的跟在身后。

    “对不起,老伯。”本来是就是一脸和蔼的朱高炽歉意地抱拳施礼,问道,“请问去镇江方向怎么走?”

    后面的女子,正是他的宠妾李氏,笑着补充道:“老伯,我们在这山里迷了方向,转悠了一天一夜摸不清东南西北。”

    老人抹了抹白花花的长胡子,说:“兄弟,你们走反啦!这条路往西北方向,是奔京师去的。”

    “啊?!”朱高炽和李氏惊愕地互相看看。

    “往镇江方向应该朝东,”老人指着他们身后的两座插入云霄的山峰,说,“你们顺着原路往回走,约摸两个多时辰能到三叉路口,再顺着路边有个土坷的那条道一直朝前,直奔那两座山峰。你们骑马有四五个时辰就能到高资镇,到那里二位住店再打听打听。”

    “多谢老伯!”朱高炽施礼感谢。随即各自上马,向着来路走去。

    转过山崖,是一个漫坡,鲜红的朝阳已经冉冉升起到头顶,漫坡上长着一片发黄了的青草,一条清溪穿坡而过。

    “世子,在这草坡上歇一会,好吗?”李氏驻马征询地看着妻说,“我们已半天都没有停了,又不着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

    “好吧!”朱高炽跳下马说,“马也饿得可怜了。”

    果不其然,两匹马,一枣红一雪白,没等主人发话,见了肥美的青草和河水,相向长嘶,掀起硕大的尾鬃,扑向草地,贪婪地啃食起来。

    朱高炽在草坡上一块青石边蹲下去,两腿一伸,同时向后面的两个精壮汉子说道:“歇歇吧。”

    俩个汉子连忙下马,四处转悠着走向远处,李氏抿嘴笑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朝溪边走去。

    山间的溪水清碧如镜,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水底的鹅卵石耀着闪烁的光斑,几条游鱼悠闲自在地逆水嬉戏,不断吐出珍珠似的水泡。

    李氏蹲到水边的一块卵石上,双手捧着河水往脸上洗渍,就觉得寒冽如冰,驱散了浓浓的倦意,又抄起溪水喝了两口。转过脸去喊:“世子!”

    朱高炽一骨碌站起来,一起到河边洗洗脸。喝几口水。

    两匹马吃饱喝足,悠闲自在地摇着尾巴。不时地打着响鼻,轻提前蹄。

    半个时辰的歇息,四个人都精神多了,只是肚子饿得咕噜噜响,只想赶快找个人家设法弄点食物。路上先后遇见两位樵夫,都说这大山方圆数十里别想找到村庄,只有那双峰夹道的高资镇,是个有几十家铺面的小街,可以歇住用膳。

    他们拍马纵辔。小心地控驭着坐骥,在险峻的山道上朝高资镇的方向间去。

    高资镇上居住着百来户人家,房屋依山而筑,相向两排房屋间的街道只有一丈多宽。街上有几十家杂货铺、酒店、客栈。药店等门面,最引人注目的青灰色砖墙门楼高耸的是三清道观。

    等他们来到高资镇时,天色已晚。一来又饥又渴,十分疲倦,二来天黑了往东去的山路崎岖也很危险,好歹觉得寨上安全无虞。便决定留下来好好歇息一夜,次日天明赶路。

    走进挂着京都客栈招牌的旅社,店主是位三四十岁的女老板,笑眯眯地迎上来。问道:

    “四位客官要住店么?”

    早有后面跟着的精壮汉子上前,迅速向店堂扫了一眼,然胡回答说:“正是。请问大嫂,贵店有马厩么?”

    “有。马厩、马料、马夫、马灯。一应俱全。”

    将马匹交给店中伙计,随着女老板会后院客舍。顺着青石径来到一排木质结构的小楼,他们要了楼上朝东尽头的一间房子。而两个精壮汉子就住在他们隔壁,到了房间却不进屋,两人轮流在外面守着。

    饱餐一顿之后,朱高炽推开后窗,夕阳的余辉幻化成绚丽的晚霞。这小楼建在峭壁一侧,窗下便是深渊,窗对面隔着幽壑矗立着抬头不见峰顶的高山,似一匹身躯无比巨大的怪兽卧逼窗口,确乎随时都会侧身压倒这危岩上的小木楼。

    那山上怪石峋磷,林木参差,时不时出现数只调皮的猴子在树枝上攀缘跳踯,嬉戏打闹,看得清清楚楚。李氏将半块烧饼朝猴儿抛去,猴群立即哄抢撕打。有两只猴子发现了窗口的他们,毗牙咧嘴怒目而视尖叫着,好像就要扑上来。

    对面山岩上的树枝猛一摇动,压弯的枝叶几乎扫到窗口,白影闪过,倏地跃来一只灰毛健猴,落在窗口上方的屋檐处,倒挂着毫不畏惧地伸出长臂。朱高炽伸手将一块烧饼刚一递出,猴儿似闪电般的快速夺过食物,一个跳跃,又准确地落到那根摇动的树枝上。

    这下子炸开了锅,群猴叽叫着,效仿着那只得到烧饼的灰毛猴,纷纷缘着压弯的树枝朝窗口跳来。李氏赶忙掩上窗,放下竹帘。只听窗外跳过来的猴儿们愤怒啼叫,拍打窗户,撕碎窗纸。透过窗帘缝隙,可以看到还有些没过来的猴子蹲在岩石上,树干上,扭头歪颈,注视着窗口。

    “客官,请用洗面水。”门外走进一位年轻的店伙计,将手中提着的一壶热水注入洗脸架上的铜面盆内,又放下一只木盆倒上热水,笑眯眯地打量着朱高炽二人,问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小兄弟,我们家住凤阳。”李氏立即回答,“准备去镇江走亲戚。”

    “噢?二位是凤阳人?听口音不像。”店伙计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抹着桌子,搭讪着,“从凤阳去镇江很近啊,两位怎么会到高资镇来,那不是绕了一大圈吗。”

    “先去的京师走亲戚,然后转到镇江的。”朱高炽不想多说,于是把话头岔开,说:“伙计,咱明日一早动身,有劳小兄弟将俺们的马喂足。”说着取出一张纸钞塞给店伙计。

    “多谢客官。”店伙计收下纸钞,忽然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二位留心着点,晚上千万不要走出客栈。”

    “为什么?”

    “客官新来乍到,自然不知究中原委。这高资镇近来不比往日,每天黄昏开始戒严,盘查来往过客。”

    “莫非……出了马贼?”

    “不是马贼,是宵禁,客官没有听说,现在镇江那边挺乱的,现在沿途各地都盘查的很厉害,特别是像客官这样的读书人,现在严禁去镇江的,抓住了就要送到丹徒县衙里去。”

    “哦!”李氏吃了一惊,朱高炽急忙向他使眼色,从容地对店伙计说,“咱在龙潭港也见到官府榜文,没想到这荒山野岭也布了关卡,想必是那镇江闹的太厉害了。不过,倒也怪,白日未曾设卡,我们来时并无人盘查。”

    “谁说没有?”店伙计说,“只不过镇西口没设卡而已。寨东头就不一样了,少说也有四五十名官差捕快。大凡出高资镇往东的行人过客,一律盘查,”

    店伙计临出屋时笑道:“二位只要带路引,就不碍事。官府只管读书人,不难为百姓。”

    “这次世子是不是闹的有些大了,”李氏的心头忽然掠过一丝阴影,说:“这个小镇现在就已经这么紧张了,那镇江还能了得吗?”

    “我的李兰儿害怕了吗?”

    “世子都不怕,我一个妇道人家怕什么呢。”

    “闹得大不大,不是咱们说了算的,那要看皇帝怎么看了,他说大,就是不闹事,那也是大事,要是他说不大,那么天大的事情也不算是什么。”(未完待续。。)

723 镇江事(六)

    “但是世子你这样,不怕皇上翻脸吗?奴家可是听说,最无情是帝王家啊。”

    “不怕的,就因为是那句最无情是帝王家,所以陛下根本没有把他的几个儿子放在眼中,更何况我这个落魄的世子呢?”

    “为什么?世子不要给奴家打哑谜了吧,一路上人家都快闷坏了。”

    “给你说说也无妨的,其一,皇帝还没有搞明白,那个儿子能做什么,他是天命之子,整个大明就是他的家业,他该怎么处理身后事,这是一个皇帝过了五十岁都要考虑的了,不说是他,就算是我,也要考虑让那个儿子来继承我的家业,更何况是皇上呢?其二,皇帝想治罪与我,但是没有任何借口;其三,就算是有借口治罪与我,皇帝也不会,因为我毕竟起兵靖难过,虽然现在很多人说我造反,但是皇上既然已经赦免我了,现在再对付本世子,作为皇帝也总是有些麻烦。”

    “那是奴家杞人忧天了,皇上犯不着为咱们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世子引开他的注意力,但是也总不能这样啊,难道世子就肯定皇上想您这样做吗?”

    “你也莫小看那镇江的学子闹事,看来有人是拼着鱼死网破硬到底。镇江的一举一动,我看并非孤立,除了本世子,恐怕还有人,你瞧这个。”

    李兰儿接过朱高炽从路上揭下带回的布告看了看,听了朱高炽介绍这布告遍贴高资镇的情形,轻蔑地将帖子一扔。不屑地:

    “这又有什么,肖小歹徒辱骂朝廷者尚且有之。用这破烂小帖诋毁朝廷能有甚用?大明江山幅员辽阔,以全国近一万万人口之众出了几个小小爬虫又有什么奇怪!我倒是不明白。这些人如何能在镇江一线,甚至周边的府县里,大肆张贴这些帖子呢?”

    “这东西这帖子恐怕并非那学子们所贴,可能是有人指使。当时我尚在凤阳,虽然有些命令,但是这些东西是犯忌讳的,相信周先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不就得了。世子尽管宽心就是了。”

    尽管是这样说,李兰儿还是有些担心的望着那些帖子。突然问道:“世子,朱金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他会有什么事情。不过是贩卖私盐的罪名,到时候自然有人放他出来。”

    “谁?就是那个罗大人?”

    “那个罗大人是最无辜的,还能有人放朱金出来,当然是皇上了,朱金本来就是内厂的人,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

    “什么?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身边老是跟着这么一个人,做什么也做不成,还不如让他在龙潭港几天。反正也伤不了他半点汗毛,我也不会明着防备于他。”

    朱高炽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说,关于朱金是皇上身边内厂的人,这个当朱金进了朱高炽府上之后。他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到了现在才把朱金给抛出来,第一他是想让皇帝知道他心里什么都清楚。第二他这次去镇江,的确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别人监视。就连这个爱妾李兰儿的下场,他都已经想好了。只是现在还缺少一个随身侍候的人而已。

    李兰儿点点头,不再问什么,朱高炽想的什么,他当然不知道,但是作为一个从朝鲜进贡给朱高炽的女子,现在还有很忙可怕的呢,朱高炽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怎么会被世子看中,并随身带在身边,甚至很多事情都让自己知道。

    李兰儿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甚至可能会连累朝鲜的下场,连日赶路也累了。夜渐渐的深了,大家白天都没有休息好,很快就随着朱高炽进入了梦乡。

    朱高炽私自离队不知去向的事情,很快的传到了京师,锦衣卫指挥使蓝勤堂,内厂管事叶小天,锦衣卫镇抚司佥事盛唐三位情报头子十分震惊,聚集在南镇抚司的小花厅。叶小天立即把话头引向正题:

    “勇王世子脱离视线,请二位大人各抒高见如何处置?”

    废话。锦衣卫指挥使蓝勤堂、锦衣卫镇抚司佥事盛唐两人都在心里骂道,朱高炽身边跟着你们内厂的人,如今脱离视线,那是你自己的责任,还抒什么高见?这老滑头分明是怕惊动了皇上,自已脱了干系。因此把自己等三人绑在一起,对付这个突发的事件。

    “二位大人,”内厂管事叶小天继续说:“勇王世子脱离视线的事情重大,下属的意思是咱们两方出黑榜布告知天下,悬赏勇王世子的消息,再请指挥使大人命各处锦衣卫严格控制,特别是严守通往镇江的各个关隘,清查酒楼客栈,布下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飞。”

    黑榜就是内部通用的一个悬赏,一般只有内部人知道,是不对外公布的。

    “杀鸡焉用牛刀!”盛唐立即摇头说,“只须谕示镇江锦衣卫人员查办便行了。勇王世子给皇上说了,是去镇江解太子之围,要是不去,那就是欺君。堂堂锦衣卫和内厂,犯不着如此大张声势。”

    盛唐虽说是一介武夫,但却粗中有细。他从种种迹象推断,勇王世子朱高炽估计已经知道那个朱金是内厂的人了,所以才甩开的,而用这个办法,肯定也用了朱高炽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渠道,甚至是锦衣卫或者内厂内部就有人和他沆瀣一气,万一酿成后患,难脱干系。

    所以,才婉转拒绝加派人手。但他不敢秉公直言,巧妙地给自己留条后路。况且,从职务说锦衣卫和内厂平起平坐,若论品秩,他盛唐属正四品,隶属于锦衣卫。而叶小天只是从四品,只不过是挂了一个内厂的照片。他凭什么听叶小天指手划脚呢。

    而叶小天没想到这个赳赳武夫来了这一手,抿了一口茶。绵里藏针不紧不慢地说:

    “盛佥事确是快人快语,不过……虽说朱高炽是勇王世子,但是他诬陷手下贩卖私盐,脱离朝廷视线,可就不能一言以蔽之了。皇上查究起来,内厂固然难推职责,你们锦衣卫恐怕也难能置之度外吧?”

    叶小天不动声色地反戈一击,盛唐心中一怵,翻眼看看叶小天盘划着如何处置这个棘手的难题。

    “这老东西分明是在威胁老子。言下之意我们都是一根线上挂的蜢蚱——屁!”盛唐在心里骂道。

    叶小天见他不说话,含笑说道:

    “锦衣卫乃是朝廷干城,内厂和锦衣卫虽说并立,各司其职,互不统辖,直接听命于朝廷,不过,咱们又同处一方,互为鱼水。相互牵制。”叶小天顿了顿,咄咄逼人地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双方若不同心协力追查事情,也难逃玩忽职守,忤逆朝廷之罪。不知盛佥事以为然否?”

    “这笑面虎笑里藏刀。”盛唐想道。不过,此事不可鲁莽顶撞,若再硬顶下去。他必然一同诬我“包庇纵容”,恐难以说清。不如先答应下来再作道理。于是笑道,“叶大人说得有理。我盛唐岂能坐视不管?依我看这小小事情,一定难逃咱们两家联手追查。”

    “那么盛佥事的意思是……”

    “齐心合力,命令各所派得力之人共同张网,务必掌控事情始末便是。”

    “好,”静了半天的蓝勤堂捋一捋胡须,轻轻地咳嗽一声,接着说道,“按皇上谕示:一旦发现勇王世子,就要将其的行踪详细记录,这几天的脱离,咱们该如何呢?”

    叶小天疑虑地问道:“要是按照事实记录,皇上肯定会怪责,要是虚构,那么日后万一败露,该如何交待?”

    叶小天反讥地:“还须向谁交待?蓝指挥使已有明谕,咱们做下属的照办便是。”

    盛唐轻蔑地瞅了叶小天一眼,心中骂道:“阳奉阴违!”

    盛唐曾听别人讲过狡免三窟的掌故,不再与叶小天争辩,心中盘划着如何审慎处置好这件事。

    就在锦衣卫和内厂三大巨头会晤之后的第二天,延续在镇江、苏州、无锡等地的风浪传到了京师,南京城内的大街小巷忽然冒出无数张用麻纸刻印的语辞:

    “异姓封王、祸乱朝纲、太子被困、横生乱象......,”正是朱高炽在高资镇给李氏兰儿一起看的那张布告,一时间京师又乱了起来。

    酒楼茶肆歌馆舞榭商埠店面鼓楼牌坊……到处贴的都是,甚至连三省六部衙门前的石狮上,御史台门前上都贴上了这玩意。

    一时间,南京城内交头接耳,窃议纷纷,传说纷经。有的说太子在镇江受到了围攻,士子们大闹镇江府,有的说是齐泰父子已经自尽身亡,后来越传越玄,甚至说到皇帝要更换太子了……。

    这些流言传闻不胜而走,当然也传到了锦衣卫和内厂的衙门。蓝勤堂怒不可遏,责令严查,锦衣卫、捕快皂头倾巢出动,将城内酒楼客栈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出嫌疑人的踪影。

    有人提醒道,那谣辞千篇一律,一色麻纸,分明是在坊间刻版印刷的。于是蓝勤堂又命搜查全城所有刻字印刷作坊,但所有作坊老板和工匠均说不知道,更没有人最近印刷过这些东西,为了交差,锦衣卫、捕快胡乱速了几个可疑之人,终因无证释放。

    蓝勤堂、叶小天等人十分烦闷。这天傍晚,叶小天穿着青衣,戴着布帽,只带了两个便衣随从,不知不觉来到钟楼附近,只见钟楼边的一块空地上,十几个小孩在嬉戏、玩耍,他们中有几个忽然整齐地唱着一首歌谣。

    他听出来是民谣,和着钟楼上正好敲击的钟声,显得有种异样的刺激。于是驻足观望,侧耳倾听,忽然听出那童谣的词儿来,正是贴遍南京城的那段谣辞。

    不由得怒火中烧,正待发作,转而一想不如佯作过路之人。漫不经心地打听打听歌谣的来龙去脉。于是他轻咳一声,朝孩子们走去。一个眼蒙黑布的小孩张着双臂四处乱摸。小孩的头剃得精光,只在脑后留一撮头发。编成一根辫儿,小辫儿不住地在脑后掀动。蹑手蹑脚窜上来个小胖儿伸手去拽他脑后边拖着的细零零的小辫子,他哎哟一声返身便抱,那小胖已像脱兔似地溜到一边,蒙眼娃儿打个圈,忽然往左猛一转身,双臂紧紧抱住了叶小天的大腿:

    “哪里逃跑!”蒙眼娃儿随即拉下蒙布,就听到那些孩子一片大笑大叫。

    “错了,错了!抓了个老梆子!”小胖儿叫着蹦着。一群娃儿也跟着蹦着叫着。

    “大胆!”叶小天勃然动怒,将抱着他大腿的娃儿伸手拉开。

    “对不起,老爷爷!”小辫儿有礼貌地道了歉。娃儿们笑得更欢了。

    叶小天也自觉失态,连忙温和地摸摸他的光头,问道:“娃儿们适才唱的歌谣,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等小辫儿回答,小胖儿抢着告诉叶小天:“嗨,老头儿,你真是少见多怪。整个南京城,哪个娃儿不会唱这谣辞?”

    “歌谣还用教?你没听人说,歌谣歌谣,长腿会跑么!”

    “这首歌谣以后不准再唱了!”叶小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满脸肃杀。

    “为什么?”

    “再唱……就要杀头!”

    “哇!”

    一群孩子惊吓得齐声叫道,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惊奇地看看这突然变得像凶神恶煞般的胖老头,不约而同地飞奔而去。

    叶小天仁立在钟楼下的空地上。钟声,娃儿们的嬉闹声和歌谣骤然间消失了。只有一群鸽子掠过钟楼,带着哨音,振翩飞逝,钟楼下顿时显得异常宁静。这座建于景泰十七年的四方形大钟楼巍然屹立,十三年的风雨剥蚀丝毫无损,那每面宽二丈九尺的基座一律青砖砌成,十二丈高耸入云的楼层雕梁画栋,重檐复屋四角攒尖顶,楼上悬挂一口巨钟,自寅时至酉时,每个时辰敲击报时,浑洪的响声传遍南京城每一个角落。叶小天后叉双臂,仰首观瞻,大钟楼沐浴在夕阳的光晕中,显得金碧辉煌,无比壮观。

    “叶大人!好雅兴!”

    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吃了一惊。一匹高大肥硕的黑马拉的马车来到他的身边,掀开车帘锦衣卫佥事盛唐正向他拱手。

    “嗬,是盛佥事!”叶小天拱手还礼。

    盛唐走下马车,拱手说道:“管事大人为何微服而行,莫非是……”

    叶小天一把拉住盛唐的衣袖,压低声音说:“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勇王世子有关!”

    “噢,何以见得?”

    “盛大人,你想想,城中遍贴谣辞,娃儿争唱歌谣,正好是勇王世子失去踪迹的事情,哪能如此巧合,如此张狂?”

    “叶大人,如果是勇王世子所为,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下手?依在下看来,断然不会是的,这样明摆着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的。”

    “那么,城中遍贴谣辞,儿童竞唱反谣又如何解释?”

    “这……,估计是巧合吧!”

    “盛大人,本官以为,即使不是勇王世子,也必是反贼作祟,务须严刑峻法!”

    “叶大人的意思是……”

    “斩首弃市,杀一儆百。”

    “那……请问大人,斩谁的首,杀谁的头呢?”

    叶小天冷峻地抽搐着面上的肌肉,反问道:“盛大人,这些娃儿公然传唱反谣,该当何罪?”

    “可是……正如大人所说,满城娃儿竞相传唱,难道——”盛唐的脸色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好像有些看不透叶小天,心想着这个叶大人可能是被逼急了吧。

    “抓住几个娃儿,将他们的父兄斩首问罪!”叶小天坚定的说道。

    “叶大人,这样做不好吧,咱们这毕竟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万一被皇上知道,叶大人,你也知道后果的,何况皇上本来就不上倡导严刑峻法的圣明之主。”

    “本官此意已决,盛大人,你也不要阻拦,到时候就算是皇上问及,凡事由我自己一人承担便是。”叶小天毫不客气地扬长而去。

    “毬!”盛唐唾了一口,在心中骂道。他确曾看到贴在城中的谣辞,也亲耳听到娃儿们的传唱,但是他与叶小天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他以为谣辞是不是勇王世子所作倒无关重要,是谁做的果然要查,但是现在严峻的情势是:谣词中挑明太子镇江的事情,还充满了对太子声望的打击,颠倒黑白,弄得人言沸沸,满城风雨,真真假假,扑朔迷离,这才是最要命的!

    “啪!”盛唐坐上马车,马夫猛抽响鞭,黑炭马昂首长嘶,向着钟楼的北大街飞驰,路上行人惊慌闪路,惶恐地看着那迅疾而去的一团黑风。

    傍晚,雨后的夕阳血一般殷红倒射在镇江南山的西麓丛林,一片旺盛的新绿中散缀着点点小花,淡淡炊烟和霭霭山岗轻锁嫩寒,山溪间的清泉伴着蛙鸣、鸟语,叮叮咚咚地蜿蜒流泻,仿佛是王维UU小说的春日夕照图。(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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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洪武五年,太子朱标未结婚、燕王朱棣刚换齐牙齿、胡惟庸崭露头角、汪广洋去广东钓鱼、李善长当起了工头、刘伯温怕死不敢回家、徐达初尝败绩、方孝孺还在求学,黄子澄科举不成,齐泰也在求学,姚广孝游山玩水,明初四大案未见踪影,开国功臣们正在逍遥,朱元璋却已经在磨刀霍霍,而就是这年的春天,刚刚失业的屌丝庞煌,上网回家途中穿越到了一群移民队伍中,试看他怎么带领群臣,向皇帝郑重提出: 除了祭祀;臣要有不跪拜任何人的权力! 皇上错了;臣要有可以指责拒绝的权力! 同僚犯错;臣要有不无辜被牵连的权力! ……………… 一个穿越了的草根向另外一个成功当皇帝的草根要权力的故事! 一个穿越到明朝初年屌丝的成长史! 一个草根皇帝的维权史! ...... 【新书需动力,精彩在后面!请各位看官《加入收藏》后养肥再杀!】 ......臣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臣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臣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