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4 朝堂(九)
这天春和景明,朱栋的心情又特别的好,正是游览的好日子。他领着一群侍妾,来到挨近西湖边的内花园里。这里是按他设计修建的。沿湖有矮花墙隔开湖水,矮墙之上筑有长亭,可供观赏湖面景色。他们一路打情骂俏、说说笑笑地登上长亭。早有丫鬟把佳肴美酒、香茶时果安排就绪,好让他们享用。湖面热闹得很。远处的柳堤桥,游人如织;近处的湖面,游船蔼蔼。
一群群锦衣男女,也在游湖。同样的欢笑,同样的趣闹,但湖上的与长亭里的,有高雅与粗俗之分。湖面游船上的文人雅士,都知道长亭内闹些不堪入目的是那个无赖的郢王,这个作威作福的人物,在民间的口碑中,竟是臭不可闻的,大伙儿都不愿朝这边看,因为他们怕脏了自己的双眼。
朱栋则是顾不上朝湖面看。他有一群漂亮女人逗着、围着,心里还有一个即将到来的青儿姑娘要惦记,他一心只想白天痛痛快快闹闹,到夜里就可以专与青儿厮守了。
侍妾们却不同,明媚的春色,和滟潋的湖光,生气勃勃的游人,都令她们春心动荡,免不了有人偷趣,忍不住要悄悄将眼光朝湖面瞟。有个大胆的看着看着痴迷了,竟盯着一叶小舟上的两个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肩宽胸丰,浑身透出一股昂扬的青春活力。这个在勾栏演唱过柳永艳曲的妙龄女子,骤然被男性的青春魅力打动了。她心潮涌动。满脸烧得绯红,情不自禁地看的有些痴了。
正在嬉戏的朱栋捕捉到了这一幕。追随她的眼光攫住了那两个潇洒少年。他俩的游船已划向湖心。这说明少年并未有任何挑逗的迹象,朱栋有些愤怒了。他不容许他的女人对他有任何的不忠,哪怕这个女人只是玩物,哪怕是脑子里的一闪念。但朱栋毕竟是郢王,当即将已烧到脑顶上的火气压了下来,用平静却又十分冷酷的声音说:“想嫁给那少年吗?”
那女子一听明白自己闯了祸,赶忙跪下,求饶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朱栋冷笑着说:“啊。你是不敢。愿还是愿的。”
那侍妾更吓坏了,抖索地说:“不愿不愿!”朱栋的声音更冷了,说:“你也不必装腔作势,想嫁就嫁嘛。我给你准备妆奁就是。来人啊。把她带下去!”那侍妾立时被带走了。一路传来凄惨的求饶声:“王爷。小妾不愿呀,小妾不愿呀……。”朱栋再也没有赏景的心情了,他要杀鸡给猴看。便匆匆将一群忐忑不安的侍妾驱散了。
黄昏时分,朱栋将园中的女子都召到养乐园的花厅里,说:“有人不是要嫁吗?我成全她。现在妆奁已备好,特邀大家来看一看。”
一群女子将信将疑:天底下哪能有这等好事?都弄不清王爷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却又不敢问,只焦急地等着王爷揭底。
只见令侍卫送上一个精致的木盒来。朱栋指着木盒对众人说:“你们看好,看这份礼薄不薄。往后谁要想嫁就按这种礼行不行?”
就在大家眼睛紧盯着木盒的那一刹那,朱栋猛将盒盖揭开。盒里装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正是那个侍妾的头颅。顿时,哪见过这种场面的莺莺燕燕被吓成一片哇哇大叫。
这时,有人来报:“王爷,三皇子的行宫里来人了,在前厅等着呢。”
刚才愤怒异常的朱栋,立地面露喜色,今宵又可迎新人了。他起身就走。刚走出花厅,又有侍卫来报:“京师那边方大人派人来了。求见王爷。”朱栋怒气冲冲地将袖子一拂,喝道:“什么方大人?你没见我正忙吗?”
竟然不去理会,就这样急匆匆地朝前厅走去。那个侍卫不由愣了一下,在以前,京师中来人,王爷都是优先安排秘密见面的,可是为什么这次不同了。旁边有人见了,连忙将他拉到一旁,附耳将事情原委说了一下。两个人的眼光都露出**的味道。
那侍卫摇摇头,无奈的出去,想着怎么安排京师来人的住宿,灵机一动,想起了王府的总管应玉飞也在休闲居,他是王爷其中一个妃子的哥哥,平时深得王爷信任,之前都是应总管安排京师来人的去向,自己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将这块烫手的馒头丢出去不算了,想到这里,心里马上愉快起来,吹着口哨走了。
阳春三月天,真个是莺飞草长,百花争艳的日子。这也是郢王朱栋尽情放荡的时日。
黎明时分,朱栋还在罗帐锦被之中拥着昨日刚刚进门的青儿疯狂颠鸾倒凤,连准备伺候其梳洗的丫鬟,还有有事禀报的侍卫几次喊声都没有听见。
直到晌午时分,颠狂了近一夜的朱栋才醒了过来。回想起在他和美人温存的那一刹那,凌晨时分那痛快之中的小小的一点不快,而那不快又特别有种嚼味。在品味之余,又突然想起是有什么紧急事情、京师来客,便找人来问,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敢来搅王爷的好事。
侍卫照实说了京师中方大人派人有要事,朱栋罢,也大吃了一惊。一把推开蛇也似的缠着他的青儿,翻身起来喝道:“还了得,这么紧急的事情怎么不早禀报?”
吓得那侍卫魂飞魄散,只在心里暗自叫苦。他哪敢申辩曾来报过,只骂自己该死该死真该死!
朱栋才放下怒容,装出一副宽容模样说:“你误我的大事了!且去吧,下回可不准这样。”
侍卫走后,朱栋还真有点急了。他倒不是怕京师中方大人所派来之人,京师的那个方大人不过是方孝孺的小儿子方中仁而已,在京师里替其父亲筹谋诸多事宜。听说方孝孺近几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要不是有一个佛道置辩在那里耗着,吊着方孝孺那口气,恐怕早就不行了。
所以方大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方大人身后的那个人,也就是太子朱雄英。不管怎么说,朱栋都不相信当今皇帝朱标会将皇位传给太子之外的人,那样不是破坏了祖宗规矩吗?
太祖高皇帝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如果那样做,哪有你朱标当皇帝的命。既然一代传着一代,你景泰皇帝也不能破坏祖宗家法,要不以后不天下大乱了。正因为是这样的想法。朱栋虽然没有野心。但是心里却是把朱雄英看成下一代的皇帝。
皇帝的话不能不听,而且朱雄英还让方大人传谕旨过来,意思是说如果没有变化,会保证他郢王一系在澎湖的利益。
这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澎湖岛在别人眼里是一个荒凉海岛。但是在朱栋眼里却是一棵摇钱树。他就算是再京师中也没有见过如此赚钱的一个地方。而且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正是朱栋这样的人理想所在。
还有一个更吸引他的,也就是又一次朱栋去京师。在一次密见方中仁的时候,方中仁曾经亲口告诉他,如果太子登基,将会延长各地回归皇事院的期限,虽然朱栋不一定能享受到这份优抚,但是太子用这个办法拉拢各地的藩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谁愿意在四十余岁,正年富力强的时候回到京师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呢?
当今圣上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的确也让很多王爷心存不满,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所以朱栋对于太子的政策有很大的信心,有了众多藩王的支持,太子的地位更是稳若磐石。
正因为这样,昨天的色迷心窍导致的一时疏忽才会让他有些烦乱,到底是什么事情,方中仁会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自己不是巧妙的借机把信息传给三皇子了吗?而且还赚了一个美人,想到这里,朱栋不由回头又贪婪的望了一下青儿,叹了一口气,准备起床会客。
京师的来人要尽快见到,听说齐泰的船队已经不远了,最多还有二个月的路程,要不是收获丰盛,以至于船只都装满了,行程会更快,这件事一定要在齐泰的船队到琉球之前截住他,否则什么事情都晚了。
起了床。看见美女还在沉沉地酣睡,他没有惊动她,却派人安排与京师来客见面的事宜,并悄悄地找来了他须臾不离的两位哼哈二将食客陈玉和总管应玉飞。并在会见京师来客之前先见了二人一面。
应玉飞早有准备,昨天侍卫将京师来人交给他之后,他知道自己所伺候的王爷是什么类型的人,所以早就探听出风声,并做好了应变的准备。说:“昨天属下已经见过京师来客了,却只是来下帖子的。说是请王爷过府一叙……。”
花还没有说完,朱栋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来人竟然让自己亲自去,架子也真的很大啊,除了太子亲临,就算是他方中仁自己来,自己也没有必要去见一个臣子,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看脸色就知道朱栋想的什么,应玉飞连忙苦笑着说:“属下看王爷还真的要去一趟。形势紧到这个份上,王爷不行动也不行了。”
“去那里,见谁?”
“按察司,昨天求见王爷的却是新任按察使盛鹏,昨天人家是拿着拜帖过来的,却看见王爷好大的威风,已经将那弃尸的侍卫捕捉起来了,请王爷前往按察司一行。”
“不是京师的方大人派来的人吗?”朱栋一听却是昨天处死那个女人的事情,心里虽然没有将其当回事,却是一惊,怎么新上任的按察使要找自己的晦气吗?
摇摇头,应玉飞道:“不是方大人派来的,却是受北平东宫太子嘱托而来的。也不是找王爷的事情,而是朝廷命官实在不方便与王爷私下授受,找个名目自然就方便一点,也省的受人口柄。那件事人家说了,不算是什么事。”
朱栋一想也是,当下在府中交代了一番,如果有人问及昨日的事情,就说是府中的丫鬟偷窃。被捉住之后自尽而已,随后他们就骑快马,在护卫们的簇拥下,向福州城里急驰而去。
朱栋一队人马进入福州时,已经是午时过后了。从开化寺到按察司一带宽敞的舆道上,已是车马熙攘了。繁华的新城福州,当然不乏巨富贵人,他们过着灯红酒绿的日子,每天里沉浸在酒肆、勾栏之中。
马队很快就到了按察司。身着官服的盛鹏将郢王朱栋迎到议事厅后,喝退众人后。便是一礼。道:“参见郢王爷,一点小事情还要劳烦王爷,下官真的有些不安!”
朱栋点了一下头。默然片刻后,问:“事已如此。不知盛大人作何打算?”
见朱栋这么提出问题。就明白了问的并不是昨日拘捕其侍卫的事情。他是了解这位纨绔王爷的虚伪的。因为盛鹏是盛庸最小的弟弟。在十五年前的京师中见过朱栋,当时对其的玩世不恭和出手豪阔十分不屑,但是现在还是要和这样的人拉近关系。
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这是他的使命,且是无可争议、无可替代的太子嘱托,他依附他,是需要仰仗他的无知,让太子也能更大地得到利益。所以说话也就十分直率。盛鹏说:“昨天听应总管讲,王爷已经见过闽王殿下,太子的意思,见过闽王殿下之后,王爷就不可稍在福州逗留了!”
这本是朱栋自己也想到了的,但从盛鹏的嘴里说出来,他听了总觉得酸酸的。到底是在福州住久了,而且这里有他的休闲居,还有那一帮美人。要离开这些,他心里总不是滋味。特别是一个朝廷命官说出来,仿佛是在命令自己一般,让他心里十分不爽。
但是盛鹏却是太子身前的得意红人,是太子的一只有力的臂膀。太子信任他,也厚待这个人。所以朱栋只能阴沉着脸说:“盛大人,你正说出本王的心里话了。本王的使命已经完成,再不归藩,更待何时?既是太子所命,又是你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本王归藩,当然刻不容缓!今天来找大人,就是想听听太子还有什么旨意?”
听朱栋说得慷慨激昂,大有报效太子之慨。心里不免刮目相看,以为他已改弦易张,要立地成佛了。听着听着,想留在福州享乐的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说来说去,无非是做做样子。还是想留在福州。心里冷笑一声,说:
“王爷,下官细细捉摸了,我们可以有两个方案。王爷留在福州,到时候闽王问东问西,王爷不免难以脱身,那万一事情失败,王爷也不免会受到牵连,那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我们可以共同进退,但是有些危险,这是第一个方案。”
朱栋一听心就提起来了。有危险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但他也不愿在臣子的面前,过分地暴露自己的怯。便问道:“那第二个方案呢?”
盛鹏已觉出了这位王爷的怯了。他不能太叫朱栋担惊,便顺着他的心意说:“此时牵连巨大,王爷不宜在福州,还不如归藩称病,暂时不来福州,就算是到时间皇上问及,王爷也可以推说不知,所以就有第二方案:王爷回归澎湖,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两全其美。”
这一番话,说得朱栋心花怒放,心里直夸盛鹏的确会说话。忙说:“这第二方案好,就用第二方案。待回去之后,本王就收拾行装,再定出兵的日子。”
盛鹏说:“王爷只管归藩去吧,下官先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再恭迎王爷回归福州。”
朱栋吩咐应、陈二位先在按察司处理昨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就带着护卫准备回休闲居。才走出几步,便又挥手要陈玉过去,悄悄地说:“记得了,昨日被捕的那人,要么带回王府,要么马上处斩,万万不能下落不明,受人于柄。”
陈玉怎么会不知道王爷是担心人落在按察司之后,以后受到威胁,连忙点头说:“是,小人一定将其带回去。”
其实朱栋仍然并不很乐意,但也没法再否定,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刚准备走,又悄然说道:“事情办完之后,你再去别处转转,看看有没有顺眼的姑娘,买几个带回澎湖……。”
陈玉心里苦笑不得,只得答应下来,此事不提。
几日后,朱栋归藩,这个决定让福州官场上大为惊讶,慢慢的传出了风声,说是由于新任的按察司一直纠缠着在休闲居的命案不放,郢王爷无奈之下,为了避免麻烦才要求归藩的,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有些纳闷新上任的按察使胆大。
但是也奇怪不合乎逻辑,盛鹏乃是太子一系的人,这一点大部分人都知道,而整个东南都知道郢王是太子的坚决支持者,两者是一路的,为什么互相掐架起来了呢?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诡异,但是谁也猜不透。(未完待续。。)
695 朝堂(十)
朱允熥哪有闲心问这种事情,朱栋不在福州找麻烦,他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再说了,朱栋临走之前,已经将齐泰船队中的内应名单和联系方法交了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鉴于如此,在朱栋临走之前,朱允熥还派人送去了一份礼物。
也就是在这一天,朱允熥处理了事务之后回到内宫,见王妃正在逗皇子朱遵锐玩。朱遵锐是他的长子,这时才刚满一岁,但已会走动,还能牙牙学语,煞是有趣。本来瘦弱的朱允熥,见到天真可爱的儿子,特别是被他那清亮无邪的笑声所感染,禁不住激动地一把将儿子抱起。很少被父亲抱过的儿子吓坏了,踢蹬着腿挣扎着。朱允熥还从没使过这么大的力,不一会便累得气喘吁吁,浑身乏力。
王妃连忙上前接住儿子,说:“王爷,别累着你了。”一边笑训着自己的宝贝:“傻儿子,这是父王疼你哩。”朱允熥气未喘匀,心里却仍然很高兴,说:“这孩子结实哩,没想到会这么重。”
见夫君称赞自己儿子,王妃自然高兴,一股幸福的柔情,滋润心田。她忍不住地搂着儿子亲了一下。她母子俩这样亲密地和夫君聚在一起,是很少有过的。所以十分珍惜这一幸福时刻。
闽王妃不算是望族之后,只属于家庭殷实的富足人家,朱标别的也没有听朱元璋多少,就是凡天子、亲王的后妃宫嫔,均通过选秀女方式。从家境清白的低级官员或平民百姓家选取,绝对禁止大臣以各种理由进献秀女。这一条遵守的不错,就算是太子妃,也是如此,至于侧妃等等,适当的放宽了界限。
朱允熥同这个闽王妃感情还是不同一般的。当初选入闽王府中作秀女的时候,他就被她端庄的面容,雍容的风度所打动。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感情纯真而热烈,一见面。他就钟情于她。待到他们接触之后。他更被她在诗词、音乐方面的禀赋所感动。他喜欢读她填的词,更喜欢听她谱的曲和弹奏古琴。可说他俩是如漆如胶地度过一段极美好的岁月的。
然而时日不长,做了闽王开始主持海事的朱允熥,便像其父皇朱标一样开始勤勉起来。陪伴闽王妃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甚至说有了儿子。天天在一处居住,也很少去陪他们。想到这里,朱允熥不无愧疚地捉住王妃的手。轻轻地说:
“爱妃,我何曾不想多到你这边来,只是心不由己呀!”闽王妃浅浅一笑,说:“王爷,臣妾的意思是王爷要保重身子,切不可劳伤贵体啊!”
朱允熥颓然地坐了下来,深受触动地叹了一声,极乏信心地说:“如此当然是好啊,只怕是今后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了!”见夫君这副气馁模样,以为是自己言重了。忙安慰说:“臣妾言辞欠当处,请王爷见谅。”
被王妃的温存、体贴所打动的朱允熥,忙摇头说:“爱妃所言极当,本王是应该小心呀。”
见夫君今天心情虽不怎么好,但是却可以能和夫君在一起,闽王妃已经觉得很满足了,特别是一家三口,这种场面虽然少了一些温馨,但却胜过其他时候,她一时高兴,便随口说道:“恕臣妾多言,本来臣妾看中了一个秀女,希望能够代替臣妾抚育锐儿的的繁忙的,但是却被王爷送给了别人,其实那个青儿真的很不错。”
听到这个事情,朱允熥默然不语了,半晌才淡淡地问道:“爱妃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闽王妃只顾去逗自己的儿子,没有留意到朱允熥的神情,听到这话后。便道:“正是有些不妥。王爷,臣妾以为郢王应该从自己的藩地里选择秀女,为何要向王爷要呢?这不合规矩啊。”
朱允熥惊讶地看着这个从来很少能说人是非的爱妃,问:“是吗?但那是他侧妃多年失散了的侄女,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已经知道了,总归是差着辈分呢,怎么能乱来,更何况本王也没有见过那个青儿,无所谓了,本王有爱妃你就够了。”
闽王妃说:“王爷,臣妾自然知道是您不贪恋女色。问题是郢王全是说的假话。”
这话出自爱妃之口,使朱允熥大为惊异。他知道贤淑的闽王妃是极少论人之过的,便问:“爱妃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闽王妃说:“正是。那青儿臣妾是见过的,长得极是娇艳,行宫里有人看见朱栋在彩船上搂着她游西湖哩,这岂能是侄女?”朱允熥心里震荡了一下。对于失去了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美女,他是并不惋惜。使他痛心的,是自己的叔叔为什么用这样的手段来骗走。他倒是希望那都是假的,有些无奈地叹道:
“算了,还是不要轻易疑心的好。”闽王妃明白,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已到顶点了,便说:“王爷圣明,臣妾牢记,决不轻起疑心。只是提醒王爷提防着点。”
正说着,侍女来报,说是福州水师李立国求见。朱允熥有安抚了爱妃几句,抚摸了几下儿子,便出去接见李立国了,行宫西殿外,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福州水师第九军军长李立国、福建布政使黄立和闽王府长史尹宇辉见到闽王到来急忙行礼,且肃然说:
“恭迎闽王爷!”
福建布政使黄立和李立国两家算是世交,也是这次迎接齐泰归来的主要人物之一,他们是前来汇报情况,而尹宇辉却是从中协调,几个人进入西殿之后,肃退侍卫、侍女,朱允熥首先将刚才闽王妃的话说了一遍。
尹宇辉道:“真如王妃所言的话,那郢王的话说不定不可信。堂堂大明亲王,却为了一个女子撒下弥天大谎,难道就不怕后人耻笑吗?这种人的话,不听也罢,说不定是假意说出乱王爷心智,好趁机赚取好处的。”
作为闽王府长史已经多年,关于王府内的事务一般都是他尹宇辉在打理,出了这样的问题,他心里当然不痛快,加上他在朱允熥面前放肆惯了。所以不满的话语脱口而出。
殿中沉默了一会。黄立走了出来,沉声道:“尹长史不能这样说,也就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所透露的消息未必是假的。虽然盛传郢王是太子一系。但是此次新上任的按察使盛鹏。却将郢王府内那个失手杀掉丫鬟的侍卫斩首示众,丝毫不留颜面,这说明了其实传言并不可信。或许太子有仰仗郢王无所顾忌这一条之嫌,但是郢王的无所顾忌,说不定真的会将此事拿来换取美女,也是说不定的,毕竟这不是一个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朱允熥将目光转向李立国,而后者一抱拳,先行了一个礼,回道:“臣下已经见过齐大人船队中回来报讯之人,所说的没有什么疑点,并且又有飞书传来,说是琉球王藩属正在积极戒备,好像要打仗的摸样,至于防范什么,谁也不知道。”
听李立国说起,尹宇辉连忙也说道:“京师中仍旧没有任何消息,臣已经派人催促了。”
朱允熥一阵焦躁,没有想到事情会乱成这样,齐泰到底有没有做出违逆之举还不知道,自己这边已经乱了方寸,这怎么能行呢?
商贾的四通八达,本来应该使他变成全天下消息最灵通之人,可是偏偏此事不能明说,也不敢让放手让商贾去调查。第一由于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搞错了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第二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胡乱传扬,父皇登基数十年,刚过半百之寿,就有权臣威逼称王,那样父皇的面子往那里放呢?皇家的威压何存?
这种缩手缩脚的感觉真的十分不好,没有想到朱栋抛下这么大的一个包袱,却换走了一个美女,到底是什么居心呢?现在倒好,他一拍屁股回了澎湖,自己却陷入了猜想,身为皇子,真的很难啊。
想到了这里,朱允熥心里一动,自己已经知道了齐泰之事,难道大哥,也就是太子朱雄英能不知道吗?他将会做出何等的应对呢?自己怎么疏忽了这一点,光在这里为难,为什么不探听一下大哥的动静呢?或许会从中有些启发。
想到了这里心里大定,不过这些事情就不能让眼前的人去做了,朱允熥自有主张,大家又商议了一会,仍然没有结果,只好等待京师中的消息,希望杨杰能靠着经验判断此类的事情,能让大家有个参考。
而在数千里之外的海上,齐泰仍旧懵懂不知自己已经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罪名,正在拿着望远镜向远方眺望,十分想念自己的家乡呢?
澳洲岛在吕宋西南方向,那里有广阔的草原和茂密的森林,而且有两种独特的动物,一种是两条腿站立,拖着长长尾巴的。一跳一跳的跑的很快,叫做袋鼠。还有一种就是像兔子一般,是会爬树的树袋熊。
朱标印象中的澳大利亚就只有这么多了,他很后悔不是学的地理系而去学在大明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法律。
他尽可能的将能记起来的东西全部都记录下来,画出了袋鼠和树袋熊的大概样子。一字不落的给了齐泰,但是却忽略了自己乃是皇帝,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那些文字也就如同圣旨一般,让读书人儒家出身的齐泰奉若圣谕。
为了能完全符合皇帝的说法,齐泰费尽了心思,其实当时吕宋已经被大明兼并,距离澳洲岛的距离还没有吕宋距离大明远,也有澳洲土著流落到吕宋的,出发四个月之后,齐泰就到达了澳洲,袋鼠很容易就找到了,但是对于树袋熊,却是有些难为了那些士兵。
澳洲岛那么大,士兵们都变成了野人一般,也没有能注意到有皇上画中的那东西,心里十分绝望,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于是齐泰派出以自己儿子齐天瑞为首的近八艘战船继续前行探路,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端倪。
而剩余的士卒则在澳洲岛上继续发掘考察。还有就是应对当地土著那种敌意的态度,就这样一直过了近一年,齐泰自己都觉得有些崩溃了,却在一个被征服的部落酋长家里发现了树袋熊,不由感慨万千,但是此时已经和儿子失去了联系,茫茫大海,不知道儿子在那里,本来想回国复命,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在澳洲岛上等待。
一直没有音讯的齐泰在出海两年之后终于开始绝望了。以为儿子已经殉国。遂放弃了继续等待的念头。还有两个原因。最重要的就是将士们思念家乡,官员们以国事为重做理由,屡屡给齐泰施加压力。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征用当地土著制作的船只已经充沛,再多铁甲船就不好护卫了。
一切的一切都让齐泰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于是准备开始返回大明。谁知道还没有到达吕宋。就开始有人拿他的归国做起了文章来。
到底源起于什么。齐泰自己当然不知道了,异姓封王的想法,他连想想都觉得是一种罪恶。怎么敢提出来呢?但是风声就是那么悄然的传开了。到底是谁传播的,难道要置齐泰于死地吗?
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消息的来源,但是朱栋却是坚信自己的情报是正确的,因为那的的确确是他安置在齐泰船队中的人传回的消息。
四月的福州,并没有因勾心斗角的时局而影响绿树生烟、花团锦簇的美好景色。西湖少了郢王,游客明显地增加了,整个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增加了很多热闹的游船。但是谁能有郢王那样豪阔,于是整个景致也寂静下来了,丝竹管弦之声和女人艳笑之声,好像全都被朱栋带走了。整个一个美好的景色,就这么白白地给辜负了,好像缺少一些什么似得。
老天爷似乎也不满意,变坏了脾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燥热,一会冷寒,恨不得叫花落尽,令草地铺满泥泞,将整个的美景撕碎,变成一个浮躁而脏乱的世界。
一夜风雨,将福州按察使盛鹏府第庭院中的灿烂桃花,吹得落红满地。一早起来的盛鹏,颇潇洒地着一袭白布圆领衫,趿着木屐,在曙光初照的庭院中漫步。光线还较昏暗,这年的桃花竟是那么红,那满地的桃花瓣,像血也似地在地坪中流淌。他心里隐隐感到一种不祥。大清早的,他是不愿往晦气的事上去想的,
他出身于武臣世家,自从皇上重用哥哥,而又和太子接近之后,渐渐有了望族的背景,权贵的靠山,不过这些基本上都和他无关,盛鹏自己认为自己是纯靠勤奋,才得以进入国家的最高学府——国子监。
他在学院里以文名得到同窗们的敬重,也使他滋生了跻身政坛,出入朝廷的心思。他期望有一举成名的机会。机会终于来了,哥哥盛庸深的皇上的器重,身为军镇总督,又和太子结成了亲戚,守望相助,本来是有望延续盛家的兴旺的。
可是哪里料想得到,他的期望越高,却也是失望越高。家族地位的稳固,却让盛鹏陷入了绝望之中,盛氏一族的繁荣,让很多人起了忌惮之心,对于盛庸的地位无可动摇,但是对于其家族的成员却是诸多限制,盛鹏在年合肥知府任上,由于唐赛儿那莽撞的作乱牵连,不仅被削掉官籍,还被送到偏远的辽东交给太子留用。这对盛鹏来说,是他企望仕途之初所得到的第一个惨痛教训。
一年之后,他又获得了第二次机会。那是也就是自己侄女,也就是太子侧妃的一句话,以这种殊荣,开始了他梦中的仕途,到通州做了一个知县。虽然只是一种从属主管官员办事的七品小官。但凭着他的文笔和钻营,几年之后,他终于以“校书郎”的迁升,进了东宫门下。虽仍是小官,但大小总算是个好的起步,是一个走向辉煌的起点。
教训使他学会了抑制激情,控制冲动,力戒张扬;也使他懂得靠山的重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是他经常细细咀嚼的诗句。到北平之后,他领略到临安当时官场的奥秘。很明显,要想在仕途上大发展,就必须投靠依靠太子门下,牢牢地依附着他。
于是,他费尽心机,将眼光盯住东宫的那一亩三分地,用他的媚笑和文章,打动了太子朱雄英,得到了他的赏识,乘上了仕途的顺风船。渐渐由校书郎、太子洗马、左庶子,最后外放做到北平按察副使。到了今年,有迁升做了福建按察司按察使,已经是封疆大吏了。
盛鹏这几年来是成功的。他很满意自己的钻营谋略。他采用的是中庸之道,既同流,又不合污。他在政治上紧随太子东宫,但生活上却与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未完待续。。)
696 朝野(一)
就是在官场上,他也是对太子依而不赖,做得含而不露。所以人们虽也知道他是太子一系的人,却并不觉露骨,还常给人以他并非太子一系的错觉。特别是按照大明律例处斩了郢王朱栋的侍卫之后,让初来福州官场的他赢得了不错的声明。这次的表态,做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既没有得罪郢王朱栋,他自己也给众人留下一个不属太子一系的印象。
这可能也就是朱标整肃朝纲之时,择任他为福州按察司按察使的原因吧,福州毕竟属于皇上的,而不是属于三皇子的……。
“哇———”的一声嘶叫,一只黑老鸹从屋后的一棵梧桐的秃枝上,掠过了庭院,悲鸣着飞向了远方。他的思绪被不愉快地打乱了。“这是不祥之兆呀!”他心里不高兴地这么想。
他仰天远望,远远的天边还重叠着层层灰云。灰云在诡谲地缓缓滚动,那是昨夜里风狂雨暴的残云吧?它似乎还挟着那种震撼天庭的余威。看着看着,他不由长叹了一声。
他想起了这场没有赢家的战争,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一直尽量避免不去想他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涌上心头。
最歹毒的还是和尚啊,这些平日吃素的和尚,看着慈眉善目的,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幽灵……。
事情起源于佛道置辩的渐渐进入尾声,佛教的败亡不可避免了,一直苟延残喘的智光和尚。也看出了大势已去,而佛门唯一的希望,就是对自己信服的太子朱雄英,只要能挽留着自己佛门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只要太子能顺利登基,智光相信,就算是佛门暂时消亡,在经过涅槃,太子登基地位稳固之后,佛家也会渐渐开始兴旺的。
于是智光用一己之力拖住方孝孺等儒学名士的精力。却为太子献上了一个两败俱伤的计策。
那就是利用这次齐泰的回归。将矛盾从暗站转为正面争斗。当然,要有一个好的借口,那齐泰要求异姓封王的传言正好弥补了这个缺憾。这个传言来源自朱栋,但是没有人追究其是真是假。也没有人去关心齐泰作乱这个消息的真正内幕。包括一直发愁的朱允熥在内。也没有关心过这个消息是否准确,这可能是人自私心里在作祟。
大家真正关心的是,到底这个开疆拓土的天大功劳会落在谁手中而已。否则,朱允熥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应该是上书朝廷向父皇禀明此事,而不是准备动用自己的机动武装准备扣留齐泰。
让朱允熥烦心的不是齐泰作乱,能怎么乱,齐泰那点人还不属于自己的,凭什么乱?他烦心的是为什么齐泰不准备在福州驻跸休整,而要直接进入南京城。那样他不是失去了第一手资料,还有保障有力的功劳吗?最重要的是,齐泰不停靠福州,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站位,是不是已经要表明了支持太子?
朱允熥的心里很乱,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那里能考虑这么多呢?岂不知,其他人就是要让他这么的想,只要是这样想了,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意念刚在心里一闪动,耳畔又陡然响起吓人的一声“哇———”那黑老鸹恰在这时又飞回来了。他心里好生晦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想。
看三皇子朱允熥最近几天的动向,战争已经开始了,而智光那两败俱伤的毒计宣布成功了,智光不是方孝孺,不会去光明正大的发动攻势。他给太子出的主意是:“以本伤人”。
逼迫大家都犯错,包括自己这一方在内。这样的话,把矛盾暴露出来,那样就可以引动皇上的杀机,最后无论是谁胜谁负,太子的地位都会更加巩固。因为朱雄英已经做了近三十年的太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个身份……。
这时,匆匆跑来的门官,呈给他一封聪泉州发来十万火急的密报。他拆开一看,直惊得血冲脑顶。他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大忧,还是大喜?郢王朱栋在归藩的途中遭遇海啸,船翻了,郢王朱栋和其属下也不知去向了。
他头脑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得赶快奏给二皇子闽王朱允熥,因为闽王是在福州署理政务。于是,他一迭连声地喊:“我要更衣,快给我更衣!”
一边火燎火急地朝屋里跑,脚上的木屐,在阶石上敲出一串密集的脆响。
“你还没用早点嘛?”这是他夫人温存的声音。
“急死人的事,哪还有心吃早点!”他这么火爆爆地回着。
匆忙更罢衣,他才急匆匆走到庭院里,便碰上迎面走来的门官。
门官禀:“大人,来了一位老爷,火急急说一定要见你。”
盛鹏火爆爆地一口回绝:“不见,不见。”
在往常,这般口气早将门官吓退了。今天却不同,门官仍堵在他面前,说:“那老爷说是天大的急事。”
盛鹏说:“我急着去二皇子的行宫有更大的急事,谁也不见。”
门官不敢再三说了,便退在一旁,让盛大人走过去。
这时,大门影墙边,传来一声轻声的呼唤:“盛大人,是我呀!”
这声音好生熟悉。盛鹏这才驻步细看,见来人不是别人,竟是郢王府的食客陈玉,不是郢王府一干人等全部遭遇风浪了吗。刚才得到淮西大败的消息,却不知详情,特别是不知郢王的情况,正愁该如何行事。现在郢王府身边的人来了,就可把情况摸个一清二楚了。他忙说:“是陈先生来了,请进请进!”
陈玉急步走了进来,一边朝盛鹏施礼。一边神秘兮兮地说:“盛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盛鹏忙说:“是,是,书房请,书房请!”
他俩急急地来到书房后,陈玉只是默然地品茶,好一阵不吭声。盛鹏耐不住了,问道: “陈先生,你不是有急事吗?请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玉这才放下茶杯,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相当精致的小包来。用一双手将小包呈在盛鹏的面前。说:“这是郢王着我专程送给盛大人的。”
不知包中何物。盛鹏问道:“这是……?”
陈玉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他捉摸着郢王朱栋是不愿告人去向的。在往泉州的途中,郢王突然授命他返回福州。是将这个小包交与盛鹏的手中。然后命令自己隐匿起来。这用意很明显:郢王爷在为自己安排后路了。他很明白。事情的根源在自己的身上,无论谁胜谁败,自己失宠是必然的。受罚也是必然的,该找一个可靠的依靠了,到时候可以保他一下,尽可能地从轻发落。而这个依靠,就只能是太子朱雄英了。
盛鹏在接下这小包后,稍作思虑之后,却并没有打开,他机灵的头脑里很快得出了结论,有了和陈玉一般的想法。可为什么送给我?这郢王是定有深意的啊!他一边思考着,一边问:“郢王现在何地?”
陈玉不能再不吭声了,便迟疑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这“不知道”三字,坚定了盛鹏自己的判断:郢王这次遭遇风浪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安排的人可能就是郢王自己,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那个传言是假的吗。
在送走陈玉之后,他没有去闽王行宫,而是折回卧室,换下官服,来到书房。一个新的决策已经在他脑子里形成。他要赶急起草一份奏疏,弹劾郢王妖言惑众,毁誉忠良,请给以惩罚之,以惩其误国之罪。于是,他坐在书桌面前,开始用他那支生花妙笔,尽兴挥洒起来。
**一刻值千金。可这一个**,对住在行宫里的朱允熥来说,那每一刻的时光,都如同难关,简直是度时如受煎熬。
朱允熥是一个很随意的人,生活上素来也很随和,起居也很有规律,平日里是很好服侍的。所以在侍女中都感到十分的轻松。不过,这一夜的朱允熥不好侍候了。她整夜的无法入睡,总是辗转反侧。是有病?他又说没病没痛,几次说要去传御医,他都不准,说:“没病没痛的,传什么御医,难道要咒我病不成?”
还总静不下来,一会要去宫门外散心,才走出门庭,又说外面风大,要回来。才折回来,又说屋里闷得慌,还是要出去。就这么反反复复,弄得侍女们撑着眼皮跟她转。大家都纳闷了,这是怎么的了?闽王从来就是安安静静的呀,准还是身子骨出了什么毛病了。
今天夜里是怎么回事呢?这事只有朱允熥自己最清楚。这天夜里,原本想早早歇息的。侍女都给她把床铺好了,只等宽衣解带了。宫官晋见来了,呈上了郢王遭遇风浪失踪的消息,顿时,朱允熥就显得五心不定了。宫官走后,贴身侍女问是不是宽衣,一反往常的谦和,竟板着脸回了句:“你看我能睡得着吗?”
是无法睡着的,那份从泉州送来的呈报,他身为闽王,自然要比盛鹏优先知道,也就是这个事情,让他不能入眠,不会这么巧吧,这边刚刚对自己透露过消息,那边就要归藩,这还不算,马上又遭遇风浪失踪了。
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难道他的消息是假的,畏罪诈死吗?不至于这样啊,就算是给了一些假的消息,最多是被人发觉后当做笑话,郢王一向放荡,难道被人当做笑话的事情还少吗?
那么难道是由于透露消息儿遭人灭口吗?想到这个不可能的结果,朱允熥还是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气。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深夜,就这么想着想着,就倚在椅子上睡着了。谁也不敢唤醒他,也不敢移动他,只是轻轻给他身上盖上被褥。然后留人静静守候着。
朱允熥睡得很香。他毕竟倦了,累了,需要好好歇息。其实他的脑子里并没有歇息,他在做梦,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要从郢王朱栋准备归藩开始说起。为了来往于福州和自己藩地的方便,朱栋专造了一艘可容数百人的大龙船。船水面那层的大厅,是议事的地方;船的两层楼上,是朱栋专门放荡作乐的地方。船中还有卫军的驻仓和存放物资的库房。结构坚固,装饰豪华,镶金嵌翠。富丽堂皇。
朱栋走那一天。海面上布着浓浓的春雾。水手们都熟悉“早雾不收,细雨不止”的民谚,认为这样的天气是不宜出海。但朱栋离开心切,坚持要走。雾越来越浓。朱栋一行就是在湿漉漉的灰色气流中登上船楼的。
这时。天上水面。一片蒙蒙,远处,什么也看不见。近处。朦胧可见艨艟相接,樯桅林立。耳边,但闻浪涌澎湃,冷风猎猎。
一路迷雾风浪,给船队带来不少颠簸和风险,让水手吃了不少的苦。以至于两天的路程,一直到了第四天,才浩浩荡荡的到达了福建东南部的海滨城市泉州。泉州是一座唐开元年间开始建治的文化古城,因是天然良港,外国的贸易船只,都在这里停舶,使它成了世界著名的通商港口,还是主要的侨乡。城内名胜颇多,涂门街的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开元寺东西塔,都是游览胜景。
朱栋一行并没有再泉州逗留,而是直接往南下午就到了澎湖列岛最南端的七美屿,这个小岛一眼就可以看到边际,没有人居住,因为行进后就会发现里面暗礁纵横,漩涡横生。往西行,然后再转向北慢慢走了大约二十里左右,豁然开朗,在夕阳下,一抹黑色的带子出现在眼前,旁边零星的点缀着一座座露出海面的礁石,在陆上或者是文人骚客的眼里可能是一道极为华丽的风景线,但是对于经年在海上的人,可以说是一座杀机四伏的地狱。
这里正是澎湖列岛,东距台湾不足百里,西离中国大陆也只是三百里左右,由九十多个大小岛屿组成,位于台湾海峡的南部,域内岛屿罗列,港湾交错,地势险要,是内陆移民转入台湾的跳板。
按其位置可分南、北两个岛群:南岛群在八罩水道以南,有望安岛(八罩岛)七美屿、花屿、猫屿、东吉屿、西吉屿、草屿、南塭、将军澳屿、西屿坪、东屿坪、头巾屿、钟仔岩、锄头屿、大塭、白沙塭等。几乎所有岛都为火山岛。北岛群分布在八罩水道以北,包括有面积最大的澎湖岛和渔翁岛(西屿)、白沙岛、吉贝屿、鸟屿、姑婆屿、虎井屿、桶盘屿、大仓屿、毛常屿、金屿、目斗屿等岛屿。
大部分岛上不能居住,现在岛民基本上都在北岛群的澎湖岛和渔翁岛上歇脚。因为在澎湖岛上有前宋乾道七年,泉州知府汪大猷为保护在澎湖捕鱼的汉人不被毗舍耶人所劫掠,在澎湖岛上所建造房屋二百间。当时也曾经遣将驻守过,后来由于岛上无以为生,兵卒们不堪其苦。在这里被划为泉州隶晋江县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位太爷,将士卒们撤回,以至于被渔民占据。作为栖身之所。
朱标当然知道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在布置到台湾的时候,特别提及了这一个地方,于是在澎湖诸岛上驻跸了水师,并将当地渔民入籍立册,成为正式的大明子民,但是当时却仍旧划为晋江县。
最后将其划为朱栋的封地后,又将大、小金门岛同时纳入朱栋的势力范围,由此成为了郢王的正式封地。朱栋就藩后,利用自己的实力在澎湖岛和金门岛上分别修建了王府,并向朝廷申请迁移渔民等等,慢慢的形成了规模,现在澎湖岛上大约有近一万余的局面,除了少量捕鱼之外,大部分人都是以经商为生,因为这里是内陆到台湾,甚至是贯通东亚和东南亚的交通要道。从大明开放海禁之后,就没有断过船只在这里歇脚。
虽然台湾海峡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都要遭受到季风的侵扰,但是有水泥和石灰构筑的坚固房屋,却成为了海商和渔民们不可缺少的避风港,就是凭借这一点,朱栋积累了大量财富,让江南的商人们敬畏三分。
自从离开福州之后,一向大大咧咧的朱栋话也少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就连新晋的宠妾青儿也不敢轻易的给他说话。
心腹陈玉和应玉飞二人,则远远的避开了,他们知道王爷的心情不好,到了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等待王爷心情的好转。
他们还知道,郢王爷心情不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要归藩去受苦,也不是因为福建按察使盛鹏杀了他的侍卫,而是京师里来的消息。
朱栋不傻,他只是放荡而已,所以他也没有牵涉到储君之争之中。可是身为亲王,身为皇族中人,他还是不可避免的陷了进去。(未完待续。。)
697 朝野(二)
朱栋是皇帝的人,并不是太子的人。这也是他一向行事无所忌讳的原因,朱标将其摆到澎湖已经十数年了,等的也就是这一天。齐泰异姓封王的消息,从出海寻找澳洲岛那一天,就已经注定要发生了。不过就是在等待他的归期而已。
现在终于等到了,朱栋也将这个皇帝授意的谎言说了出来,然后就等着功成身退了,这个消息不但朱栋告诉了闽王朱允熥,也同时告知了太子一系和二皇子一系的官员。不过是没有人敢公开而已,只是向着自己的主子汇报。因为事情牵涉的太大了,谁也不敢往自己的身上包揽。
这也造成了每个人听说后,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原因,主要就是一点儿预兆也没有。谁会想到齐泰的回归,竟然是诸皇子争斗的开端呢?
于是每人都显示出自己的私心,都将这个消息埋在自己心内的最深处,除了自己效忠的皇子之外,谁也不去告诉,而朱标利用的就是这个心理,毕竟他还不想置齐泰于死地,不想事情无法挽回,还要牺牲一个忠臣。
他要的效果就是让每个儿子都站出来,显示自己的实力。让每个阵营都凸显出来,沟壑分明的扎营对阵。因为朱标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也不想让每个儿子都学着自己,什么事情都在暗中进行。
毕竟像是自己这样的皇帝只能有一个,穿越这种事情。虽然他是穿越者,但朱标依旧不会相信还会发生,更不会相信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所以他的做事方法只能出现这一次,而不能让儿子们也这样去做。
后人会怎么评价自己这个皇帝呢?以阴谋著称吗?朱标苦笑着自己的这个结局,他做事一向都是筹谋了很久,却在旦夕之间完成,而如今的阴谋却要使用在儿子们的身上,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自己还能把结局控制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吗?
朱标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估计是他最后的一次阴谋了,过了五十大寿之后,朱标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他都要放弃。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结果。也不管是对是错,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把将来筹划好。哪怕是被自己的子孙颠覆呢?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束明丽的阳光射进福州闽王行宫的东殿内,朱允熥迟疑了一下,信步朝殿外走去。
刚刚跨出大殿,他发现几名侍女在殿右的松树下叽叽喳喳又说又笑,不知他们在作什么,一名侍女急匆匆地离开人群朝他这边走来。于是停住脚步问道:“玉儿!什么事情?”
侍女们都知道闽王殿下仁厚慈爱,从未责骂过他们,甚至连大声苛责也很少发生,所以,被叫做玉儿的侍女连忙施礼道:
“启禀闽王殿下,奴婢们捉到两只睢鸠,漂亮极了,想找个笼儿养起来。”
“噢?”朱允熥笑道,“拿来让我瞧瞧。”
“哎!”玉儿转身奔去,向那一群人喊道,“殿下要看看睢鸠呢,快快送去。”
像一窝出谷雏莺,侍女们笑嚷着奔向闽王殿下。纷纷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闽王殿下。”
“罢了,”朱允熥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侍女手中捉着一只睢鸠,发现它的左腿上受了伤,现出了血痕,不住地抽搐着,两只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惊惧乞怜地望着他,他将目光移向小侍女手中的两只雏鸠,不难看出,这是一对尚未成年的雏鸟。
“怎么逮住的?”朱标问。
“启禀皇太孙,是侍卫用弹弓打到的。”手里攥着睢鸠的十七八岁的小侍女炫耀地说,“侍卫大哥的飞弹真的是百发百中呢。”
“玉儿,”朱允熥对刚才的小侍女说:“你瞧它受伤了,快拿药来,替它涂抹疗治。”
玉儿遵旨,飞快跑去。“我去拿笼子。”另外一个侍女转身要走。
“不用了,”朱允熥制止道:“这只小雏鸠显然是它的子女……。”
“嘿,也真怪,”一个长得小巧玲珑的小侍女笑道,“老睢鸠中弹了,小雏鸠却不肯飞走,竟然飞下来飞到它妈妈身边,情愿一起让我们逮住。”
“噢……”朱允熥喃喃地,似是自语说:“快放掉吧。”
“王爷,这睢鸠好可爱哟!放在笼子里,让它们天天在后宫鸣唱,不是挺好么?”
朱允熥突然大声喝道:“叫你们放就放,休得罗嗦!”
侍女们被皇太孙的突然发怒弄得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了。
朱允熥的突然发怒,是因为他想起儿时随父皇他们一起打猎时的事触发的。那是景泰二十五年,那时他还没有来福州,是在京师的一个冬天,朱允熥跟随父皇一起到青山狩猎,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遍山丛林如玉屑飘洒。
只听见四面锣声大作,号角齐鸣,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合围开始了,受惊的獐狍、野猪、山羊、角鹿、豺狼狐兔没命逃窜,皇子们盘马弯弓,频频发射,几乎是箭无虚发,朱允熥也纵马紧随,学着大家的样子,不断引弓,可是很少能射中猎物。
当时看见一只受伤的梅花鹿正在血泊里哀鸣挣扎,两只幼小的梅花鹿并不害怕合拢来的猎人,跪伏在它们的母亲身边,偎依着。
那时他心里好像触动了什么,以至于心神恍惚,还差点没有从马上掉下来,回来之后一只闷闷不乐,也就犹如看见今日的这三只睢鸠一般,他多想将那梅花鹿放掉啊。可是没有等朱允熥喊出声,就有人将其刺杀,当做了自己的猎物。
在事后,外公知道这件事情后,还一个劲的感叹他的多愁善感。还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前南唐后主李煜打猎,网住了一只母猴,母猴指指肚子,眼中含泪。李后主得知是一只怀孕的母猴,不忍伤害。还专门派人好生看护。直到小猴出世,才将猴儿们放回山林……。
想起这件往事,朱允熥十分懊恼,脸上似是被蝎子螫了一般。火辣辣的不是滋味。他那时虽然小。但是已经知道外公所指。就是要成就大事,就必须不拘小节,不能一味的心慈手软。因为那样是会牵绊自己的前程的。
最近一味的烦恼不堪,是不是又犯了这样的毛病呢?朱允熥被几只小鸟引出了心事,在那里愣了片刻,直到那几个小侍女将睢鸠放走之后,才醒悟过来,转身又回到了东殿内。该去做的事情也不去了。
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他还在犹豫什么呢?随着时间的过去,自己两个哥哥的动作也趋向明朗化,琉球王朱权也是自己叔叔辈的人物,是支持太子的主力王爷之一,现在也在琉球做好了准备,不像是伪装的。
京师里传来的消息,是父皇最近心情不佳,十分暴躁,上朝的时间也不稳定,至于为了什么,大家还猜测不透,竟然还是他的消息给了大家一点想象的空间,大家这才注意到,内厂主事齐麓竟然被不声不响的免职软禁起来。为此根据脉络查询,发现二皇子一系的主力大臣也经常在一起聚会,事情有可能是真的。
父皇有可能真的是为了这个而暴躁,朱允熥想。因为父皇手下的情报网络有多厉害,谁都心里明白,说不定是齐泰透过内厂的情报系统已经向父皇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所以才导致了齐麓遭到免职软禁。
但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父皇为什么不公开呢?难道强势了半生的父皇怕失去颜面,因为自己信任的大臣竟然给自己要富贵,就算是应该给,那个面子上也过不去。
现在势成骑虎,父皇不公开,谁也不敢出面碰这个霉头,大家都在等待着对方犯错,在这个关口,当然是哪一方先让父皇不高兴,而哪一方就会失去了先机。所以大家都不动,好像事情没有发生一样,不过都已经做好了爆发的准备,甚至都想立下这一次的功劳。
万一齐泰要封王的事情是真的,是谁先解决了此事,齐泰所立下的开疆拓土之功可能就归谁所有了。那可是一个很大的资本啊。但万一不是真的,就要面对诋毁功臣的后果,那也是十分严重的,至少会失去相当一部分朝野之间的人心。
就这样想着,朱允熥随意的拿起今日送来的奏疏观看,很多奏疏他阅览之后,还要送往京师交与父皇御览,所以他不敢掉与轻心。不过最近几天来,他看的很少,一直都在筹划着如何寻觅到齐泰的踪迹和见面之后的情景。
突然,他看到了一份由郢王朱栋所书写的奏疏,心里有些奇怪,郢王朱栋不是失踪了吗,怎么还有一份奏疏,于是优先拿出来,谁知道没有看几行,就惊讶的站了起来,连忙吩咐外面的侍卫召集福州的官员宗亲来行宫议事。
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没有想到最隐蔽的事情,这层窗户纸要被郢王朱栋自己给捅破了。朱允熥看到的,正是盛鹏接到陈玉捎来小包的同时,也给闽王府送来的物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以这个形式公开。
这份奏疏他不能压住不放,肯定要尽快的送往京师,但是父皇要是问到自己处理意见,自己却要说出个一二三来,所以他才那么着急的召请众人前来议事,做了这一切后,朱允熥又仔细的看了一遍郢王朱栋的奏疏。
在奏疏中,郢王朱栋着重写了对于齐泰事情的肯定,这些还算隐晦,但是在最后,却将朱栋在闽王府内对朱允熥所说的话列举出来,但是没有说是真的或者假的,只是在奏疏中肯定了这件事情。
朱栋已经遭遇风浪失踪了,为什么还要在那里弹劾?还有,盛鹏为什么知道朱栋说的事情。难道其中有诈吗?
辰时之后,在福州的十多位皇室宗亲和主要官员相继来到闽王府内。一反往常,这天来的人都像心里有什么急事儿。也不像往常那样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谈笑风生。官员们一个个都心事重重的,各自在捉摸自己心里面的事。
朱允熥到底还是来晚了一点,脸上也现出往常不曾有过的倦容。当落座在一张盘龙大椅上后,要内官举起盛鹏的那份奏疏,然后说:
“这是郢王在归藩前托人带来的一道奏疏,要呈报于皇上,但是本王认为有必要在送京之前。大家也来议论一下。奏疏的内容稍后我让人宣读一下。众卿议议,看这分奏疏该送,还是送不得?”
朱允熥说得十分平静,就像问一件自己没有决定的平常事一样。可是这时在下首站着的人们的心中。却掀起了很大的波涛。首先是盛鹏大吃了一惊。他原来满以为朱栋就算是诈死。也不敢再露面了。所以决计要奏本清算他妖言惑众的罪行,这样可以为太子留下后路。这道奏本,正在他怀里揣着哩。
在来的路上。他打算一见闽王就交上去。不是朱允熥一上来就进入正题,没给他机会交,险险失之冒失了。既然朱栋敢以奏疏的形式公开此事,这道奏本还交不交呢?……一边听着内官念奏疏,一边他正在捉摸着,不想,朱允熥竟点名问他话了:“按察使大人,对于这件事,卿作何想?”
过去,盛鹏也准备将此事公开的。但是这一回情况不同了,即或他的想法完全和朱栋一个样,他也得考虑考虑怎么表态好。眼下,齐泰不管怎么说,明显是国家的罪人,他得跟他拉开点距离的好。
从他的观点出发,大事实上是要保持太子的优势,但是现在无论怎么做,都是难以避免有些冲突,只是话该怎么说呢,这得看朱允熥的脸色行事,特别是眼下自己根基未稳之时,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都得小心着点。于是,伶牙俐齿的他,一副苦思模样说了这样一番话:
“启奏闽王殿下,兹事体大,这是朝廷国策的大事,郢王爷不过是一面之词,别说不可信,就算是真的,也当谨慎思之。因事出突然,臣还须周密考虑,方能有个稳妥的意见。”
朱允熥听罢,微微点了一下头,正准备说些什么,谁料驸马都尉裴纶沉不住气了。他看到盛鹏的眼球乱转,就知道事情肯定有蹊跷,而且朝廷对于齐泰这种事情,一向是宁愿信其有,也不能放过,并且闽王前几天已经给他消息了,他也参与促成拦截齐泰船队。他没想盛鹏会耍滑头,便非常生气地抢着奏道:
“启奏闽王殿下,臣以为郢王爷身为亲王。虽然平日不拘小节,但是对于国事绝不会开如此玩笑,郢王正是想到国家的危难才事前未雨绸缪。在海上,可以飘泊无定,应该趁着齐泰没有防备之前。派水军力量搜寻,也可沿海自由巡逻。这是最安全之举。”
盛鹏悄悄观察到,裴纶在说这一番话时,朱允熥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脸上有着一种难耐的表情。他估摸着闽王他们肯定也是一时手忙脚乱,刚刚得到的消息。他本想趁着闽王没有事先准备提出反对的意见,但又考虑到太子那里的态度也不明朗,便忍着暂不吭声。
这时,福建布政使黄玉说话了。黄玉是个直性子,对朱允熥也忠心耿耿。当然要为全局着想,马上反驳道:“单凭一人之言,就怀疑功臣,这是要陷闽王殿下于不义,漫说传言不可信,大家试想,茫茫大海,齐大人何所凭依,为何会做出这种无君无父的事情,闻风而动,草木皆兵,乃是仁君所不为,下官认为,不但不应怀疑齐大人,而且应该准备粮草给养,齐大人长途跋涉,一路劳累,肯定有所损耗,应该多加安抚才是。”
黄玉说到这里,盛鹏分明地看到了朱允熥的双眼忽地睁开了,脸上还带着满意的微笑。他明白了,原来事情早有定义,这次议事不过一次公开,一次专门试探自己的行动罢了。而黄玉所说的话,和裴纶异曲同工,不过是表达不同而已。寻找缉拿可以变成迎接,迎接当然也可能变成缉拿了。
于是,他抢着说:“下官很赞同黄大人的意见,决不能因噎废食,单凭一句话就怀疑功臣,毕竟齐大人居功至伟,乃是我们为人臣子的楷模,如果因一句话儿防范,岂不令天下人寒心吗?”
说完这句话,有意无意的看了殿角那人一下,却是一扫而过,谁也没有发现。裴纶听了这话,心里火爆爆的。他在心里骂:这条专摇尾巴、忘恩负义的狗,到底是谁家的,难道真的不是太子那边的人吗?心里不甘,又不客气地反驳道:“令天下人寒心!说的严重,万一是真的,岂不是引火烧身吗?”
“别说了!盛大人说得对,是不能让天下人寒心,就这么定了。稍后,本王会将郢王的奏疏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请父皇圣裁。别的就不用多说了。”(未完待续。。)
698 朝野(三)
朱允熥这么一锤子定了音,大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盛鹏总算是过了这一关,得到了称赞,心里也舒舒服服的。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就打算把前几天赶写出的奏疏递了。这样,既张扬了正义,又表明了我盛鹏不是太子一系的人。这么想着,盛鹏就赶在正要宣布散会的时候,高声地说:“闽王殿下,臣还有奏疏要呈。”
这又是朱允熥的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上午,散朝回到书房之后,没顾上休息,就要了盛鹏的那份奏疏看。一看心里就激动起来了。对于自己的判断,又多了一分肯定。
这个按察使不简单啊,也就是因为不简单,也就是因为太急于表白自己,才露出了马脚,从这份奏疏的笔墨上看,已经书写了几天了,这也证明了盛鹏对于齐泰的事情早就知道,也证明这只老狐狸一直在察言观色。
大哥的手伸的够长了,原先有个叔叔,也就是郢王朱栋支持,现在不满意,又派来了一个按察使,我闽王府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瞒不住你了吗?
这个可以不去管他,但是大哥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对于太子朱雄英,他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他敬重过大哥,起初是因为年幼时的崇拜,但是随着太子守护北平,两人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不过无论是出于对骨肉亲情,或是对父皇的害怕,朱允熥对这位大哥都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以后纵然很多人在自己面前说大哥迷信佛教之说,或者说大哥羸弱,容易受权臣的操纵。更有人说自己英明神武,比哥哥更有资格问鼎天下。朱允熥也泰然视之。
就算是再福州理政这段时间。特别是他被推出来问鼎帝位之后,也没有想过要真正的对付自己的哥哥。在作这样考虑的时候,他继承父亲的那种宽容的心,起了主导作用。就算深明大义,也有外柔内刚的性格,让他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但是今天却要正式面对这个问题了。
想到这里,朱允熥不禁又开始叹气起来,他猛然才发现,自己不过二十岁。却好像将这一生的气都叹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啊。
用过晚膳后,朱允熥没有带侍卫,转而进入了行宫东侧的一座宽大的四合院中,回廊串连,院中一边是假山鱼池,一边是铜龟铜鹤,回廊下侍立着早已在那里的侍卫,手持武器。目不斜视。朱允熥踏上石阶,挑开珠帘,里面的人连忙都站了起来躬身说道:
“恭迎闽王殿下!”朱允熥将手一挥,说了一句:“你们都起来吧。”
朱允熥坐下以后。挥手又安排其他侍卫远离,这才转过身来面对迎接他的那几个人,却是驸马裴纶、内卫队长邓忠和一个陌生面孔。大约五十多岁。
裴纶探身说道:“这位是内厂情报处的唐旗唐大人。”
唐旗又跪下向朱允熥行了一个礼,遂站在一边不出声了。裴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即说话。捻着下巴上黑亮的美髯,转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顷,说道:“唐大人从京师而来,带来了皇上最近的消息,据说皇上命令内厂福建情报处所有人加上海关,现在正在密切关注齐泰船队的消息,并且在太湖、鄱阳湖等船厂制造的铁甲船现在已经全部投入使用,在杭州聚集,而且据可靠消息,皇上要驾临杭州亲自检阅。”
朱允熥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看了看唐旗,裴纶会意,马上说道:“唐大人在年轻时就在杨公的麾下,一直敬仰闽王的风范,所以不会有意外。”
唐旗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最近处理一些事物,下官都在场,并且下官是这次内厂派来福州的副手,主力追查琉球至台湾海域。”
“那父皇怎么说?”
“皇上时而皱眉,时而怒容满面,后来不知为什么忽然大笑起来,说……”
“说什么?”
“说齐泰忠诚可嘉,堪为大用……还说海上荒蛮之地,要之无用等等,臣下听不明白。”
“嗯……。”朱允熥沉吟不语,他好像心里想起点什么,但是一时间没有一点头绪,心里开始有些乱起来。
“殿下,郢王一事必须慎之又慎,”裴纶没有正面对作出反应,将话题引到了朱栋身上,说道:“郢王爷看着玩世不恭,但是这件事丝丝缕缕却无一不和郢王爷透着关系,现在骤然又失去踪迹,我看有些蹊跷,殿下试想一下,在澎湖岛上为藩王已经十余载,就算是郢王爷不通海上气候,其属下懂得的也必然不少,怎么会选择在有台风时归藩,又偏偏全部失去踪迹呢?”
“请姐父直言。”没有外人在场,朱允熥也不客套,催促说。
“正因为这样,对齐泰这种传言,即使属实,也断然不可论罪。”
“噢!”朱允熥抬头说道:“姐夫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我猜父皇也一定没有将齐泰之事放在心上,因为在父皇始终没有公开。麻烦的是此事已经在福州传开,坚持保密,反而会引起朝野之间的非议……。”
“殿下理会错了……。”裴纶打断他的话,说:“齐泰之事既然已经公开,那就不能隐瞒,但是要大张旗鼓的为齐大人平反,却在私下里做好万全之策,而且,我还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说到这里,裴纶指了指内卫队长邓忠,后者会意,马上站起来说道:“属下一直留意按察使盛大人府邸的动静,据核实,前几日,一个怀疑是郢王府食客陈玉的人,曾经出入过郢王府,然后内卫对其进行了跟踪。谁知他又来咱们闽王府,找到了侍卫首领郭威。后来突然消失不见了,请殿下恕罪。”
朱允熥沉默片刻。不无忧虑地说:“那郭威呢?”
邓忠并没有回答,反而在裴纶的示意下,引领着内厂情报处的唐旗,想朱允熥施了一礼,随后退下了。
“殿下宽心,”裴纶成竹在胸地笑道:“我已经查过了,郭威也失踪了,但是殿下白天拿出的那份奏疏,却是郭威放在殿下书房内的……。”
“本王知道了。”朱允熥恍然地说:“是郢王在四处透露着消息,所以盛鹏的奏疏内容才和郢王的奏疏内容差不多,但是郢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现在哪里呢?”
看到唐旗和邓忠已经消失在远处房角,裴纶笑了一下,道:“不必管这些,现在我说出自己的看法,殿下不妨做个参考,也许有用也说不定呢?”
“这些话。在京师中,在下也曾经和杨公讨论过,不过那时不知道从何谈起,现在看到事情的发展。终于有了一点眉目,经过我推断,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郢王爷应该不是太子那边的人,而是皇上派来的。而这次齐泰的异姓封王论,也正是皇上要郢王爷说的。估计,现在齐泰本人还蒙在鼓里呢!”
“这……有证据么?”
“没有证据,是我猜的,而且这种感觉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要是有证据就好了,大家就不用在这里发愁,出海一趟,无论是找到齐泰也好,郢王爷也好,一问就知道了,现在谁知道他们在那里呢?”
“姐夫说的对,要是知道皇叔叔在那里就好了,姐夫,你说皇叔叔会去哪里呢?”
裴纶苦笑了一声,道:“要是我预料不错,郢王爷说不定是出海找齐泰去了,要是我预料错了,说不定郢王爷真的是已经葬身鱼腹了。谁会知道,反正现在派遣寻找的船只还没有全部回来,泉州那里也没有消息。现在唯今只有一个对策了。”
“什么对策?”
裴纶走近朱允熥,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叽咕一阵,朱允熥释然地点点头,紧锁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
对啊,郢王找不到,还有失踪的陈玉和郭威呢?陈玉就算是无迹可寻,但是郭威却闽王府的侍卫首领,有着详细的档案,虽然是郢王侧妃的远亲,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再错综复杂,难道能抵挡住朝廷的搜寻吗?
有了这两人的下落,郢王的下落不就有了,也说不定,找到了陈玉,就能解开一切谜底,因为郢王既然派出此人送信,那么肯定是知道一些端倪的,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当得知郢王朱栋不但给自己留下了消息,还给闽王也同样留下消息,盛鹏虽然在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前脸上都带着微笑,但是心却在恨恨的叫骂。
朱栋这样做虽然左右不了局势,但是却让他有措手不及,和马上就要控制不了局势的感觉,朱栋想做什么?盛鹏同样也想这样当面问一下,他虽然没有这个资格,但是他可以代表太子问一下啊。
这一切朱栋都管不到了,他已经完全置身于事外。在各方面都在怀着各自的目的千方百计找他的同时,朱栋已经到了东山岛附近。他竟然开始往西以旅游经商的方式隐匿了起来。朱栋带领着早已经准备好的商船队伍,目的地却是爪哇岛上,因为那里是他儿子的封地,按照皇上的想法,他应该去暂避一时。
但是用一句不客气的话来说。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个“逃”字。为了这个,他急催着兼程赶路,连途经风光秀丽的嘉禾岛、还有自己的藩属金门岛时,他也不让下碇,青儿想登岛看看的机会也没有。这一天,船队终于停泊在广东海域的南澳岛了。
南澳岛,在广东海阳县东南面的海中,与海阳县遥遥相对。这岛,其实就是独峙海中的一座山,即南澳山。形如笔架,延袤三百余里,分深澳、云澳、南澳,俗称“三澳”。其间田地肥沃,气候宜人,居中的大潭,还是极好的海港。
朱栋所带领的船队,就泊在澳前湾,也就是三澳中的南澳地盘上。这是朱栋不能不泊的地方。他既然以经商为名。就需要补充粮食、淡水、以及各种货物。这些他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南澳岛这里储藏着。不从澎湖或者金门岛调用,是不想引起别人的疑心。虽然他知道也隐瞒不了多久。但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刚纳的那个青儿在船上闷困已有时日,需要登岸呼吸呼吸泥土气息。
船队泊岸停靠了一天,为南澳岛秀丽风光所吸引的青儿,就迫不及待地登岛游览。在朱栋的随从下,在绿草如茵的海湾草地上漫步。
这是一个腰形海湾。屏障也似的山峰,环绕着海湾之上的这一片沃土,有村有舍有庄稼,还有这挨海边的绿草地。海水是那般平静。全不像她一路所见的那般凶猛、激昂。就像是一路跑累了,来这里偷闲歇息一般。南澳也很慷慨,沿岸向它们举起红艳艳的花。那花像着火了一般,一片一片的,将海滩染红了。
看着青儿那么愉快的在前面走着,朱栋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去追赶。这个女人完全是意外的收获,不过是偶然想起的,容貌算是绝色,但也不一定比朱栋其他女人更加吸引人。不过是多了一丝青春新鲜而已。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女人上路,除了在京师的两个儿子,朱栋的全家都在这里,郭英的女儿就在船上。因为丈夫的古怪行径生闷气,几天都没有露面。在那里朱栋想着心事,索性停了下来。连理会也不想理会她了。
这次离开大明,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够回来。但是朱栋心里明白,在皇帝的操纵下。自己的封地很快就有自己那个十六岁的儿子前来就藩,而无论是朝廷还是皇事院,都永远不会宣布自己死亡的消息,一直等到事情稳定,皇上自然会召见自己回来。
他相信皇上的决定,也相信皇帝绝不会骗他。要是没有这个把握,朱栋根本不会做这种事情,就算是皇帝下旨也不会做,他堂堂一个亲王,就算是不做也最多是回京师幽禁起来,那样也比这样在海外颠沛流离的好。
因为朱栋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虽然只比皇帝小十余岁,而且还是皇帝的叔叔,却是朱标一手培养起来的,内厂在东南一带的事务,一直是由他来主管,这个就连内厂主事也不知道,名誉是是他的那个食客陈玉在操作,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安插内厂的检校在郢王的后面是为了监视郢王的举动,但其实陈玉的后面真正的是他。
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的一个皇叔,会为自己侄子的私军打工,这是朱标在东南一带最大的依仗,是首要机密的事情,因为皇帝要保住郢王朱栋的颜面。
事情的原委朱栋大概都知道,作为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叔叔,朱标当然将其看成自己的绝对心腹,事情的原委十分简单,那就是关于储君的问题。
储君的问题,历来都是困扰君王的大事,虽然朱栋不是太喜欢读书,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他的这个侄儿看的又是那么长远,本来按照一般的惯例。皇帝只要保持太子朱雄英的地位不变,大明现在的形式下,根本不可能有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机会。
既然现在看上去都有机会,那就是朱标故意而为之的了,这个计划在景泰十二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皇帝以太子守辽东的策略,将朱雄英调遣至辽东那片广阔的土地上,明着说虽然是守国门,但是最终的目的,就是让太子远离京师,不要在朝堂之上建立起庞大的势力。朱标是过来人,知道有了一个东宫的名分,大臣们的态度会如何,比如当年他在潜邸时一样,如果没有皇太孙的身份,他什么也做不成。
调遣开太子之后,朱标开始慢慢的为二皇子朱允炆筹划班底,当然,杨蝶有皇子诞生,杨杰绝对不可能成为朱允炆的后台,于是以文采急智出名的解缙就落进了皇帝的眼里,从那时起,就有些刻意的打压方孝孺的势力,慢慢的扶植其解缙等人,并让朱允炆纳了解缙的女儿,把他们结合在一起磨合。
对于永嘉学派的支持当然是不遗余力,因为皇帝还要靠永嘉学派的思想来发展商业,这样一来,也为三皇子朱允熥留下了班底。
至于朱标为什么要同时培养三系的实力,这一点朱栋不知道,在这里也不用说,但是朱栋知道,皇帝认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让三个儿子出手了,至于皇帝是不是想从中间找出优秀的,朱栋就不知道了。
十年来,从漳王的封号被削除,到二皇子牵涉到走私案,然后又到梅殷之死和唐赛儿的暴乱,越来越频繁的举动,代表着三个皇子的矛盾慢慢的开始激化,至少是三个皇子属下的矛盾开始激化了。
也可能是看着皇上年纪日大的缘故,也许是这些大臣们察觉到了皇帝刻意放出来身体抱恙的谣言。大家都急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三个亲兄弟之间就会惹出十分的仇恨,那是朱标这个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未完待续。。)
699 朝野(四)
朱标最忌讳的就是同室操戈,正因为这样,他无论是多么的愤怒,手上也从来不沾染朱氏子弟的血脉,最多就是幽禁起来直至老去。就连朱棣和朱高炽父子二人在外面造反了那么多年,朱标宁愿花着大量的粮草给养让其在中亚对欧洲进行威胁,也不愿意使杀招。
朱栋不知道自己皇帝为什么这么仁慈,而且这么仁慈之下,威望还能这么强势,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也正是这种不理解,造就了他对朱标的死心塌地。
离开南澳岛后,因一路前来,需要避人耳目,所以同来的还有另外几艘别家商船,不过不知道这边船中是一个王爷而已。一行来到了东山岛,朱栋借口这里海湾辽阔,沙滩平缓,绿树成荫,提出上岛游玩一番,其实约好了有人在这里见面,见他出来行商还要带着娇妻,到了一处就要游玩,几个正经一些的行商早就看不惯其的作风,纷纷推辞往广州而去。也省的朱栋再费口舌。
东山岛像是被一牙新月般的海湾环绕着。乌礁湾、东沈湾、马銮湾三湾相连,各具特色。朱栋他们的船只还有六艘商船就停在东部的马銮湾,信步走上岸去,这里的沙滩很宽,沙子细软如绵花。海风拂过脸颊,一层层薄沙打着转儿轻轻飘起,海水冲上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
远处天蓝海阔,沙白水净,加之近处岸边绿林葱茏,,面对如此美景。又看看在身边跟着的青儿,才将前两天在南澳岛上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就这样往前走着。在不远处海滨石崖上,有一块临海巨石。状似玉桃,底部触地仅数寸,风吹石动,故名“风动石”,然而历经台风、地震而不倒,有“天下第一奇石”之称。
在哪里他们约了人相见,果然,还未等走近,从崖下转弯处就走出了一个人来。朱栋的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喊了一句:“蓝大将军!”。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原锦衣卫指挥使蓝勤堂在这里等着他。
往后面打了一个招呼,约有七八个人走出,很匆忙的迎接过来。离的还有很远,就听到一阵蓝勤堂爽朗的声音,接着,一张带有邪气而又瘦削的脸出现在朱栋的视野。配着精壮的身体和响亮的笑声,正是他们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人,大声笑着道:“下官拜见郢王爷!”。
“看你这阵仗,莫不是想杀人灭口吗?”朱栋调笑着走了过去。伸手抓住蓝勤堂背在后面的右臂,拿出来一看,却见他手里拿着那块熟悉的温玉。知道那是蓝勤堂从不离身的东西,也是他们蓝家的传家之宝。遂装作要抢的摸样,两个人又犹如回到孩童时那样的嬉闹一番。
也幸亏是没有外人在场。蓝勤堂带来的属下早就背过身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而青儿却是目瞪口呆,她还以为对面的那个人也是一个王爷呢,要不怎么会和郢王爷那么熟稔。
“我带人来,是为了防止你抢我的宝玉……。”没有了官服约束,又是远在海岛之上,所以更是无所顾忌了,蓝勤堂面带邪气的调笑道:“要杀你灭口,还要带人来吗?”
说着挥挥手,示意自己的属下离的远些,而朱栋也随之让侍卫带着青儿离开,两个人一起转弯来到那被称为“天下第一奇石”的风动石背面,这里十分安静,再也没有一个人影。
两人说边笑缓步漫游,像是一对亲兄弟。二十年前当他们还在孩提时代,便在京师中一起上学,一起习武成为好友了。谈论了一会分开后的情况,面容一整,两个人的话题回到了正路上。
朱栋脸色一肃,问道:“你约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行这么简单吧?难道皇上真的是放心不下本王,命令你前来……??”
“那里,这次我和你一路,我的船就在前面海湾处停着呢!”看见朱栋的脸色板了下来,蓝勤堂也不敢再开玩笑,连忙继续解释道:“其实最近又发生一件事,皇上诏命我去迎接处理。”
“什么事?”
听朱栋问及什么事,蓝勤堂的眼神有些古怪,但并没有回答,却奇怪的反问一句话,道:“郢王,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信不相信,咱们是在一个大球上住着呢?”
“你说什么鬼话呢?”朱栋有些莫名其妙,有些不悦道:“就算是皇上的旨意你不想让我知道,也不用这么大马虎眼吧?”
“我说的是真的,皇上说,咱们住的这个地方并不是天圆地方,而是一个大球,叫做地球,不过这个球太大了,所以咱们不知道而已……。”
朱栋越听越糊涂,但是看蓝勤堂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奇心马上上来了,于是急着催促下文。
而蓝勤堂本来也没有打算瞒朱栋,反而是皇上交代,他们可以一起去将旨意完成,于是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也是很巧,错有错着,当年齐泰奉命寻找澳洲岛的时候,因为没有找到树袋熊,所以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所以命令自己的儿子齐天瑞率领着八艘铁甲船和若干人等继续往前往寻找。
谁知道齐天瑞也是一个死心眼,认为父亲是给自己下了死命令,所以就一直往前航行着,一直航行了近三个月,前面依旧没有尽头,这时,船上的淡水和食物都已经消耗殆尽,依旧没有半点陆地的影子,当时齐天瑞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死的海洋,这地方,估计只有朱标能猜出来,齐天瑞他们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所谓的西太平洋。
正当大家都陷入了绝望,纷纷抱怨主帅齐天瑞的刚愎自用时,一阵罕见的风暴席卷而来。又渴又饿的大明水师船员们,那里还有力气承受这样的暴风雨。只有在船舱内等待末日的降临。
一直过了两天两夜,暴风雨终于停了。大家拖着劳累不堪的身躯走上甲板,却发现自己被海浪顺流带进了一处港湾,不远的前往就是陆地,大家不由喜极而泣,纷纷感谢上天之余,赶快奋力将船只往岸边行驶。这时才发现,他们已经损失了三艘铁甲船,剩下的五艘铁甲船其中有一艘也宣告报废,由于不知道自己停靠在那里。所以也没有条件冶炼修补,只得弃船。
上岸后打猎捕鱼为食,补充淡水,修补船只。期待着寻路返航,更加期待自己找到了皇上所说的那个澳洲岛。还派遣士卒往岸上按照图样寻找皇上所说的动物,但是依旧一无所获。不过其中一个船只在搜索沿岸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狭长的水道。
这时已经在这里过了近半年,已经和当地的土著建立了一些来往,他们船上所携带的火枪和大明奢侈品更是那些土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当地的土著都把他们是天神一般膜拜。在这种情况之下,当地的土著告诉他们,这条水道的另一面是一片更大的海域,那里水产丰富、岛屿众多。
想想三个月的大海生涯。大明水师的人都不寒而战。他们当然不知道有地球之说,只是认为是自己的罗盘出了问题,以至于自己走错路了。所以想另外找个路回去,另外还可以在别的岛屿上寻觅皇上所说的澳洲岛。
当然。他们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的南美洲,而看到的那个狭长的水道正是另一个时空很出名的麦哲伦海峡。可以通往大西洋。更当然中国人没有乱命名的习惯。更没有给这些地方命名。只顾的往前往坚强的走着。
齐天瑞率领着剩下的五条船象钻迷宫似的在海峡中摸索着前进。以坚强的意志率领船队前进。在这个海峡迂回航行近两个月后,他们终于走出海峡东口,见到了浩瀚的大海。其中由于沿岸土著的滋扰,还有上岸后受到猛兽、毒虫的侵袭,使大明水师的人减员不少。
待到齐天瑞率领着五艘船停泊在大西洋上后,虽然五艘船还在,人数却锐减至不到七百人。好在船够结实,所预留的空间也特别大,齐天瑞下令空出来一艘作为给养船只后,四艘铁甲船准备了足够用三个月的淡水,食物不够,除了向当地土著置换外,就上山打猎和采集野果作为储备,算是有了充足的给养。
又过了两个多月,他们到达了有一个大陆的海岸(非洲海岸)。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一艘在非洲掠夺黑奴的奴隶船,双方一经交手,那艘奴隶船就完全屈服于大明的火枪和火炮之下,差点没有沉掉,这样一来,就有了完全的保证。
至少是语言上有些沟通了,因为制造铁甲船的过程中,朱标当初让部分威尼斯商人的技工产于,而随船的技工正好有人会说西班牙语的,虽然有些不熟,但是也产生了沟通,可以搞明白自己到底处于哪个位置,有什么熟悉的地方。有了第一手的资料,然后就随着那艘奴隶船回到了欧洲。
在欧洲,齐天瑞一行受到了欧洲人的热烈欢迎,去过大明的商人当然知道东方哪个国度的富庶和强大,承诺商人一些利益后,很容易的就站稳了脚跟。但是却找不到回归大明的水路,有人出主意说是放弃战船,由陆路走到欧洲人所说的海洋,然后再坐商船回归大明。
但是没有得到皇上的批准,齐天瑞也不敢放弃自己的职责和战船。在出海之初,皇帝就严格下令,除非人死完了,否则就决不能放弃铁甲船,就算是万不得已,也要先找个僻静的地方沉船。无论如何也要保持铁甲船的技术秘密和优势。否则就视为叛国之罪。
没有办法,经过商议之后,只好用船上仅剩的奢侈品换取一些金币,延请商人往东方而行,然后齐天瑞再抽出了部分人手和其一起出发,希望通过陆路回归大明请示皇上如何处置,而其余的人则留守船上,继续在欧洲做客。
好在东方的富庶和强大十分闻名。在欧洲也有贵族愿意供养他们,唯一提出的就是要帮助他们训练军队。这一点对齐天瑞他们来说,更是不值一提。于是他们在哪里依附于一个领主。整天被请来请去,过着天堂一样的生活。
而带领大明水师信使回归中原的商人,也正愁和东方没有来往,并没有让大明水师的人出什么钱,而是很多有远见的人凑出了本钱,置办了货物和船只,几乎是日夜兼程的往东方而来,正是因为这样,反而齐天瑞所派遣出的信使队伍。还比齐泰早些到达京师面见皇上。不过由于齐天瑞事先吩咐保密,所以很少人知道而已。
朱标听了之后感叹不已,没有想在这个时空,堂堂的麦哲伦海峡要更换名字了,而且齐天瑞竟然即将成为环球航行的第一人。
这可能也是天意吧,就差一个好望角了,朱标不知道好望角是什么时候被发掘出来的,既然现在欧洲人还没有开发出这一个航线,那还不如让齐天瑞把这次环球航行进行到底呢。反正国内要乱上一阵子。让他在外边立下功劳吧。也正好为下一步的计划打下基础,朱标没有想到,自己下一步的计划,竟然要提前完成了。所以才召蓝勤堂秘密进京。给了他这个差事。
蓝勤堂这次的出行十分秘密,随同威尼斯商人来见皇上的齐天瑞一部全部要跟随他一起回转,而那些一起前来的商船也满载而归。在大明境内尽量不留痕迹。朱栋的去向也要有所改变。他要和蓝勤堂一起前往欧巴罗见齐天瑞。
有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就是抚慰齐天瑞以及其部属。表彰其功劳;第二就是要保持着大明对美洲的绝对主导权。趁着欧洲人还没有回过劲来,将这个秘密保持下去;第三就是要开发出好望角航线。贯通欧亚两洲的海上交通。完成这次的环球航海……。
朱栋听蓝勤堂说完,不由目瞪口呆,什么生活在圆球之上,什么环球航海,什么海峡,什么好望角……。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奇怪,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懂这么多。但是最让他感叹的是,齐天瑞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一阵风浪竟然让他找到了更大的天地,看蓝勤堂都亲自出动的阵势上,皇上对于齐天瑞的重视远远超过了他老子齐泰的分量。听蓝勤堂说了半天,愣是没有齐泰什么事情,皇上好像把澳洲岛都抛在脑后了。怎么能让他不惊叹万分呢?
想到这里,朱栋不由问道:“齐泰那老小子呢?难道不管了吗?他儿子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上要是还说人家称王,万一被那班穷书生追着不放,人家儿子回来就不好说了吧,皇上是不是让你去把齐天瑞给……。”
说完,朱栋用手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笑道,尽管他也觉得不可能,不过朱栋毕竟还是出身于皇族,对于臣子的性命看的不重,在他的眼里,齐泰总归要被皇上牺牲掉的,因为关于储君大计,总是要有臣子被牺牲掉,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蓝勤堂摇摇头,好像有些怒其不争的摸样,说道:“你这脑子什么时间能正经起来,你见过皇上乱杀过人吗?”说完,也不等朱栋回答,因为他也不用等朱栋回答,就继续说道:“齐泰不会回大明的,我来的同时,皇上的信使也去了吕宋拦截,命令齐泰就地休整,但是要隐蔽消息,不得透露行踪。”
“齐泰不回去,那不是应把请求封王的事往人家头上栽吗?那些人看见齐泰不回去,岂不是更有话说?”
“皇上自有打算,这些咱们就管不了了,估计等咱们回来,皇上已经将储君定下来了,那时候天下大定,你还是你的郢王爷。”蓝勤堂摇着头说到,眼睛往海面上看去,看到茫茫的大海呈现出弧形的海面。心里想到,难道真如庞煌所言,人所住的地方并不是天圆地方,而是一个大球?否则,海面怎么会像是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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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帝国的疆土有多大?
这个问题恐怕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几乎包括了整个亚洲,如果算是朱棣正在西进而渐渐实际的统治,恐怕部分欧洲也在其中,还有已经发现的澳洲、美洲,这些地方一旦被人发现,利益的驱使之下,恐怕也要渐渐的划入大明的版图,大明的疆土有多大,谁也算不出来道理有多少平方公里了。
要这些疆土做什么?怎么去治理他。如果自己任由下去,估计会演变成固定的分分合合,打打杀杀。
就这样想着,天慢慢的黑了下来,内侍点上牛油巨蜡,御书房内顿时一片通明,偌大的房间内,竟然没有一点阴暗的角落,没有人说话,因为害怕打断了皇上的思绪,半天下来,朱标还是没有一点要领,只好抬头问道:
“外事局最近有什么消息,齐泰他们一行走到哪里了?”(未完待续。。)
700 朝野(五)
没有敢让皇帝久等,片刻的功夫,便有人回道:“皇上,齐大人一行的船队已经到达舟山岛屿附近,因为没有得到陛下的恩准,不敢上岸,在两个时辰之前外事局得到飞鸽传书,正准备呈上来等候御批!!”
“内阁看了吗?”
“回陛下,皇上曾言,此时不经内阁,所以外事局一直都在侯着宫内的消息!!”
“送到内阁去,朕一个时辰后要得到结果!!让太子并二皇子,三皇子一起参与内阁商议,并附议供朕参考!!!”
朱标没有抬头,只用眼角余光扫了错愕惊讶的内侍一眼,便不在理会,听着内侍退下的声音,竟然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半晌下来,涩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小维留一下!!”
小维正在旁边仔细的烫着茶水,听闻这样吩咐,也不惊讶,他知道皇上肯定有什么话要问他了,不急不忙的在哪里依旧温着茶壶,等待皇帝的开口。
此时壶温水开,茶叶也正静静的躺在杯中,细心的将滚水慢慢的倒在被子里,然后拿起杯子左右的摇摆三周,等茶叶渐渐的沉淀了,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朱标面前,放了下来,温柔的说道:“皇上先喝些茶水吧,想了半天,也该口干了。”
朱标也没有说什么,马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遂就放下,抬头看着小维,道:“蝶儿又插手了吧?”
当然知道朱标指的那件事,就是齐泰一行在舟山附近停航。等待旨意上岸的事情,外事局得到的消息,杨蝶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朱标早在多年前已经将外事局、内事局清理了一番,但是还是摆脱不了杨杰经营几十年的影子。
摇摇头,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表示不想说,谁也不晓得,因为小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摇头代表什么。心里矛盾的无以附件。
“朕知道蝶儿插手了!!要不以齐泰请罪的心情。恐怕把自己绑起来见驾的心都有了,怎么还要外事局通报?看来他真的想为老二立威啊!!”
“皇上多虑了,就算是整治了齐泰一家,于二皇子何益?”
“齐泰父子。被朕放在火上烤。已经够了。朕不想有人在拿他们来做文章,与他何益,好处大了。异姓封王本朝之大忌,朕又不是不知,谁能把这件事搅黄,谁就是坚持太祖皇帝遗训的正统,不说老二,恐怕老大和老三都按捺不住了吧!!”
小维知道厉害,也不接话,虽然他看着几个皇子长大,但毕竟不是亲生的,自己就一个女儿,这恐怕是能得到皇帝信任有加的最大凭据,她才不会那么笨的把自己陷入其中。遂将话题转移道另外一个方面,装作奇怪的问道:
“皇上既然也说了是您将他们父子放在火上烤,那又怎么会不招人嫉恨呢?这样不是正达到了皇上想要的效果吗?反正,反正只要皇上不说话,谁又能拿齐泰父子怎么着呢?”
“怎么着?”朱标冷笑了一声,眼睛凝望着窗外的一缕黑暗,继续说道:“朕要是任由发展,估计齐泰父子都要自杀了,就算不自杀,远走海外的可能也有.......”。
犹豫了一下,眼前仿佛亮起齐泰的倔强模样,叹了口气,止住了想要问出声的小维,继续说道:“远走海外的机会不大,依着齐泰的脾气,杀了儿子再自杀的机会倒是最大。”
小维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她虽然经常帮助皇帝处理一些内部事务,但是大都是朱标交给去办理的,她足不出宫,当然不会了解很多的人性和人心了。
想着齐泰父子相互自残后丧命,不由得担心起来,倒不是为了齐泰父子的性命,而是为了自己丈夫今后的名声问题。
两代忠臣,如果就这样被皇帝逼死,恐怕史书上也不会写什么好话,这一点通过朱标经常给他讲解历史知识时就可以得出结论。
无论齐泰父子怎么死,为什么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想不开,那什么都要算在作为皇帝的丈夫身上了。
小维正在想着,谁知朱标话意一变,转而问道:“明年春天朕出巡,你带不带岚儿去?”
听到自己的女儿,小维马上转了注意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朱标看到自己的爱妃思路很乱故意为之,但的确是成功的,小维立刻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惊喜的问道:“皇上真的要岚儿去吗?”
话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已经好久不见得女儿,朱纹岚前年心不甘情不愿的嫁了,如大家所愿的尚了裴伦,也就是钱刑部侍郎裴链的儿子,状元郎,也是一个很有文采的年轻人,但是两口子就是过不到一起去,朱纹岚自幼像极了自己,喜好武艺,但是那裴伦却是一个读书人。
按照朱标的说法,那就是一个是外向好动,一个是文静沉稳,两个极端碰到一起,开始那裴伦竟要仿效唐时的醉打金枝,要休掉公主,但是裴伦有这个胆子仿效郭嗳,他父亲裴链却是没有那个胆子仿效老令公,他也没有那个威望,此时被压制了下来。
反正小维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挺朱纹岚从宫外回来向他告状,最近一段时间倒是消停了不少,但还是从各种渠道得知,两口过得并不和睦。
“皇上真的要岚儿去,那驸马怎么办?”
虽然不满意这个女婿不会哄女儿,但是小维还是想着这一点,不由问道。
“一块去吧!”
朱标看着自己成功引开了小维的注意力,心里叹息了一下。这也是他心里正在想的问题,裴伦这两年的生活他都看在眼里。慢慢的被压制着不被拉进皇位之争,但是也越来越无力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也要保持不住中立,还不如带走。
想到这里,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下自己,现在距离过年不远了,等这边的事情一定,那么他也可以离开了,尽管不放心,但自己也顾不上吧。
两个人又唠叨了一会公主的最近生活。畅想一番明年春天将要出巡的事情。朱标知道。恐怕整个后宫之中,愿意和自己一起漂洋过海的,只有小维自己了,第一小维没有牵挂。只要带上女儿。她就无所顾忌。第二,由于整个帝国的压制,小维祖父的事情。始终是压在那些忠臣良将心头的刺,所以无论什么时期,什么事情,小维总是要很低调很低调,就连自己女儿的亲事,也要让步,实在太憋屈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很按时的,内侍送上了内阁所拟定的奏议,就是关于怎么对待齐泰父子进京的奏议,其中也附上了三个皇子的附议。
有三点供朱标选择:
其一:在宁波港登岸,由宁波卫派遣精兵保护,直奔京师,其余随员,仍旧驻扎舟山岛屿,并由朝廷派遣大员前往慰劳,连慰劳大臣的名单也拟定好了,排在首位的竟然是朱标刚刚提起的驸马都尉裴伦。
这一点事内阁主要的主张,派遣大员去慰劳,也就是去接受,拍精兵保护齐家父子,也就是押送,不过是字面上的游戏,朱标心里知道,自己如果答应了这一条,齐家父子肯定是被软禁送过来,而不是迎接。
其二:齐家父子在上海,并准备见驾事宜,这边朝廷从皇事院中选择宗室之人,前往迎接以示恩宠,齐天瑞的船队驶往福州,由当地水师接管整编。
其三:船队驻扎舟山归当地节制,齐天瑞父子可乘船由水师护送直接由水路来到京师,接受封赏。
而三位皇子,分别附议三个主张,竟然没有一点相同的意见,朱标冷眼看着这份奏议,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都说做皇帝好,做皇帝有权力,当了三十年皇帝的朱标,很多时间都觉得自己有种无力的感受。
比如这次,内阁的决议,加上三位皇子的附议,他们就真的这么胆大,真的这么**裸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吗?
第一份奏议,无非代表了太子的正统立场,也代表了太子的利益,而第二份代表了老三朱文宇的立场和利益,第三份,就是代表了老二朱文清的利益和立场了。
三方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已经达成了协议,而内阁真的也就照搬了下来,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吗?难道他们就真的那么急切的表明自己的**?
朱标重重的将奏议放在书案上,小维扫了一眼,看在眼里,并没有出声,他知道朱标有话会说,果然,朱标没有过多久,便从怒火中摆脱出来,沉声说道:“打回重新议过,不议到朕满意,大家都不要回去了。”
说着将奏议重重的扫在地上,内侍赶快收拾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头也不敢抬的告罪出去。
见没有人了,小维不由奇怪的问道:“皇上,臣妾觉得第三条奏议很好啊,让齐泰一行乘船来京师,这也算是恩赐,一种恩宠,皇上怎么不满意呢?”
“要不是蝶儿,谁能这样想,这几年,朕的确有些太纵容她了。”
朱标有些恼火的说道,小维心里一惊,这么多年以来,皇帝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示不满意杨蝶,看来真的是上火了,但为什么呢?自己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看着一脸懵懂的小维,朱标苦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心里想着,要不是杨蝶的指点,谁能想出这么符合自己心意的奏议,而且,舟山、上海基本上都属于老二经营了多年的地方,就连老三想插手苏杭,也颇受制肘,要是把齐天瑞的船队放在那里,估计不到半年,会连骨头也不剩的没有了。
因为船队对于老二这一系来说,正是他们最需要的,太子由朱棣的远征军支撑财力,老三有福州的船队。江南的富商支撑财力,而老二呢,就靠一帮读书人在哪里了,没有财力,就没有动力,怎么会有更多的人跟随呢?
所以他们不但要把齐泰父子打落水,而且要吃掉船队的控制权力,相比之下,太子一系就简单的多,就是要借助齐天瑞这件事立威。关于其他的。他们不在乎。
还是老三比较现实,只要船队,皇帝爱怎么对待齐家父子都可以,没有意见。也能看出。朱文宇多年受到商家的熏陶。也渐渐的务实起来。
儿子们都有进步,作为父亲的应该高兴才对,但是朱标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来自己宣布诸位皇子进京,齐泰异姓封王的传言,自己将要出巡五年的决定,已经大大地刺激了诸位皇子和大臣们的心理。
由齐泰这个事情开始,已经毫不掩饰的摆明车马炮的和自己明来了。生怕自己不知道他们拥护的是谁,谁又想当皇帝一样。
自己是应该失望愤怒,还是......。
本来应该失望愤怒,但是朱标又被一种矛盾的心理所左右,真的要愤怒吗?这些皇子都有自己的想法,而每个大臣都有自己的坚持,那也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自己之所以要离开,不正是希望看到他们各自的政见和方向吗?
但是自己不要玩过火了才行,思虑了一番,朱标做了决定,抬头对小维说道:“稍后晚点,你去蝶儿那去一趟,把朕的不满对他说,看他怎么回答。”
小维答应了一声,她其实也不想去,但是又不能不去,心里也是犹豫了半天,始终还是觉得不能违抗这个旨意,虽然他有这个资格和胆子,但是看着朱标那眉头深锁的样子,还有刚才他答应带自己出巡的承诺,都让他觉得有必要去渐渐杨蝶,劝劝蝶姐姐,干脆也和自己一起随皇上出巡就是了,何必在这里操心呢?
正要出去,朱标示意稍后,想了一会,又吩咐道:“以你的名誉,召见齐泰的家人,记得,是所有的家人,不然的话,你去齐泰府上住几天,朕恐怕哪里不会太平,虽然朕已经严令不得骚扰,但是看这种情况,就怕有些不明白事理而又不怕死的去作祟。”
小维不解的离去,朱标不由得苦笑起来,作为皇帝,竟然要自己的妃子去臣下家里压阵,看来自己无为放任了几年,还真的做事没有了信心,但是他又明白现在的大明,虽然少了很多读死书的腐儒。
但是儒家文化在中华经营了数千年,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满嘴仁义逼死人的所谓文人,之前不缺,至少以后的几百年之内,也不会缺。
这些事情,就算他是皇帝,就算是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他依旧不能忘却!!
关于齐泰父子的事情,今天一定要有个决议,他一定要让齐泰父子风风光光的走进中华门,至于以后的事情,再说吧,虽然距离春天不远了,但是朱标仍旧有时间梳理一切,只等待一个时机了!
圣意难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吧!!
且不说小维去后宫找杨蝶,也不说朱标这个皇帝到底在书房等待这内阁的奏议消息,就说一下如今内阁的尴尬情景吧。
内阁里一阵寂静,就连在院落中守候着自己家大人的随从们,也都好像感到一阵的压力,虽然三三两两的在哪里聚集着,但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以内阁大学士杨荣为首的十七名内阁成员,加上三位皇子,二十人几乎关系着大明今后几十年国运的人物都在一堂。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皇帝打回诏谕重新议定的奏折,各自有着各自的盘算,其实一个时辰之内将结果报上去之前,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每个皇子,甚至每个内阁大臣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对于齐泰父子已经到了舟山的事情,每个人都很清楚,每个人也早就对于自己的立场有了定位。之所以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结果奏报皇上,那是大家一个妥协和试探的结果。
人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匪夷所思的是,每个人也都知道他们是在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这种情况,是在洪武年间绝对不会出现的,但是在建文三十年之后却出现了。
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明目张胆试探皇帝的心思。
是皇帝的放权,还是皇事院、立法院和内阁三方权力日益变大的结果呢?这个根源谁也不知道,不过到今天为止,他们却做的更加明显了。
三份奏议,分别代表了三位皇子的利益,这个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没有人会去在乎齐家父子的命运和结局,由他们父子开头的闹剧,绝对不会以他们的命运作为结局,这不知道被他们父子知道详情,会不会感到悲哀。
也许齐家父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以齐泰在朝堂之上几十年的经验而言,肯定能看出来,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未完待续。。)
701 朝野(六)
无论是内阁,还是皇子们,更有站在不同立场、躲在幕后的立法院、皇事院成员,都在等待着皇帝的态度,皇帝选择那份奏议,就是稍微中意哪一位皇子,这是大家猜测的最终目的,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
偌大的内阁会议室一片沉默之后,在二皇子的示意下,内阁大臣胡一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皇上发回重新议定,虽然没有限定时间,但是也不能让陛下久候了,大家不妨说说,到底是恩泽太重,还是恩泽不够呢?”
胡一峰有这个资格,他是建文四年的进士及第十三名,在地方为官十一年后,凭借官声走到京师,虽然只是在三年前入住内阁,但是声望却是仅次于大学士杨荣的人之一,由他说出这番话来,大家也不能怪他率先打破僵局,犹豫了一下,胡一峰继续说道:“那就由本官抛砖引玉吧......”。
“本官以为,皇上恩泽不够的据多,齐天瑞出海多年,听闻在海外多次遇险,要不是凭借皇上的洪福齐天,恐怕就回不来了,且不问他奏报中所称环绕世间一圈是真是假,就凭他为皇上鞠躬尽瘁的这个劲头,本官觉得有必要在给皇帝的奏议中罗列出有关迎接的规格,才能符合圣意,也能体现皇上有功必赏的决心。”
胡一峰说的这番话圆滑无比,也等于没有说,因为他说的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大家的目的不在于此,至于什么迎接的规格。什么环绕世界的事情真假,那还不是皇上表明的一句话。
只要皇上开口。无论选择哪个奏议,那么接下来都顺理成章了。但是皇帝不开口。怎么办?难道再列举三份迎接规格来,那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能办好的事情吗?
众人心里暗自表示着对胡一峰的不满,但是也庆幸着终于有人打开僵局,这总算证明,事情可以开始了,可以开始也就证明快有了结果,现在已经快要打更时分,大家的肠子早就唱起了秦淮河边的小曲,都一把年纪了。再饿下去,谁也受不了。
杨荣环视了大家一眼,道:“皇上发回重新议定,肯定有皇上的道理,按说,此时应该不是短时间内定论的事情,皇上既然刚刚定下了时辰,肯定是要给齐家一个恩宠有加,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明白。既然明白,不妨在怎么对待齐家的事情上下下功夫,也许能符合圣意也说不定。”
他是内阁大学士,也算是内定的首辅大臣。内阁之首,他既然定下了基调,那么大家顺着往下研究就是了。但有人就是不如他的意,杨荣的话刚刚落音。就有人接道:“杨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天圆地方。自古定律,齐天瑞是否有欺君之罪还不可知,现在定下规格大举欢迎,到时候京师震动,百姓受到了蛊惑,那皇家的颜面,朝廷的尊严该如何处置?”
说话的人是内阁大臣杨士琦,虽然和首辅大臣杨荣是同姓,但一个是福建人,一个是江西人,在朝堂之上一向不和,不和的原因很简单,作为祖籍福建的杨士琦,自然是支持三皇子朱文宇的,杨士琦本来就是福建建瓯的一个望族出身,因为支持三皇子而渐渐走到朝堂之上,进入一品大员的序列,当然和三皇子一系的栽培有关,他在朝堂之上是代表着三皇子以及江南道的利益,而杨荣却是鼎力支持二皇子一系的,虽然官职尊卑有别,但此时他不能不顶撞一下。
有了杨士琦这个开始,内阁大臣方中宪,他是方孝孺的次子,也算是太子自小的伴读,一直在太子身边,紧跟着父亲的脚步,在父亲回到京师之前,他已经被推荐到内阁,其学问和秉性也得到了建文皇帝的点头。
方中宪道:“附议,本官觉得,欺君罔上是大罪,不能有着万一的侥幸,而齐天瑞为君分忧,奉旨出海,那是做臣子的本分,做到了是尽职尽责,并不是什么功劳,但是万一想借机邀功,或者是弄虚作假的话,那将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能是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学问不知道继承了几分,但是方孝孺那死硬的脾气却是完全学了过来,一说话,就将一切可能堵死在哪里,看情景,连迎接就不必迎接,直接将齐泰父子锁拿进京,压入天牢待罪算了。
三方的意见,就在皇帝重新议定的旨意中,展开了不同的争执,这可能是也是朱标正想看到的效果。
而三位皇子,太子朱文奎在哪里浅浅的尝着茶水,旁边的内侍紧张的看着太子喝茶的进度,手里拿着暖壶等待添加热水,但是等待了半天,却也不见太子放下茶杯,一直到手也酸了,他就是不明白,茶水就真的那么耐喝,怎么也喝不完了吗?
二皇子朱文清,继承了朱标的沉稳,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的,竟然好似睡着了一般。
算是三皇子最为轻松,刚将茶杯放下,手里却拿着一张方帕,在哪里仔细看着,仿佛方帕上面是唐朝吴道子的真迹一般,观摩的那么注意,那么认真,片刻竟然是在沉思中点头,好像有所心得一般。
当然,谁也不会注意,那方帕是刚刚内侍斟茶的时候,偷偷放在三皇子的手中的,方帕上用鹅毛笔在上面细细的写了五个字,“顺妃出宫齐”。
三皇子的机巧,在于他的财力,只要财力充沛,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了很多,朱文宇跟随父亲的时间最长,学到的东西也是最多,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词却不是从父亲那里学的。
所以在内阁人人足不出户的情况下,他却是第一个得到顺妃出宫的消息,顺妃。就是小维,得到这个封号几十年。朱标也懒得改变一下,反正只要在他心里一样就可以了。
小维出宫去齐家压阵的消息。可以代表着一个方向,可能是皇帝内定下来的一个基调,看来齐家是没有事了,朱文宇心里琢磨着,既然皇帝都要保住齐家,看来也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不动声色的,朱文宇用方帕在嘴角沾了沾根本没有的水迹,顺势放入了怀中,脑子快速的转动着。想着怎么把刚刚杨士琦说的话,再扭转回来。
他还不能开口直言,他一开口,那么大哥、二哥的注意力马上就会跟过来,而且在这里坐着的,都是一些人精,自己刚才用方帕擦嘴的动作,难免会让有心人在事后揣摩出来缘由。
先冷静一会,看着内阁大臣们开始了又一轮发言。而战火也渐渐的聚集到了齐泰父子的罪责与否上,心里灵机一动,身子朝二哥朱文清的身边倾斜了下,低声问道:“二皇兄。最近母后还好吧!!”
这句话让正在打坐瞌睡朱文清错愕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才省得老三是问候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淑妃杨蝶,但是他懵懂的很。不知这一向谨小慎微的弟弟,为什么在如此严肃的内阁会议上。会提及自己的母亲。
“三弟有心了,最近母后身体安好,许久没有见三弟进宫,也有些挂念了。”
这些客套话,朱文清自己也不相信,虽然是同父所生,但是马皇后和杨蝶的关系并不好,再加上最近到处都有杨蝶一系的身影,令一母所生的太子朱文奎和朱文清都有些心里不安,更对这个三皇弟没有太多的好感。
“弟弟比不得皇兄,经常在京师侍候母后,就连母妃,弟弟也很难才能见上一面,近日正在为母后准备礼物,什么时间,二皇兄可以陪弟弟走前往拜见吗?”
挺如是说,朱文清更觉得有些不耐,皱眉道:“此乃内阁,谈国事之所,至于家事,晚些再说吧。”
“皇兄训示的对,弟弟知错了!”
目的已经达到,朱文宇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将身子再探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弟弟很赞同皇兄的那个奏议的,更觉得由弟弟亲自前往上海迎接齐家父子,才能显示出皇家对齐家一门的恩宠,但是......”。
朱文清心里一动,不由将注意力转移过来,问道:“但是什么?”
将嘴向内阁大臣们的身侧撇了一下,朱文宇说道:“但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将齐家父子先问罪再说了,那样,是不是有违父皇的意思呢?”
话音刚落,就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说道:“老夫以为,齐天瑞到底是有功之臣,还是待罪之身都不确定,还要迎接,难道不怕闹出天大的笑话吗?”
两个人惊了一下,连忙转头看去,却是白发飘逸的内阁元老夏原吉,此老是洪武二十三年被举荐湖广乡试入太学,选入禁中书制诰,分工抄写朝廷有关的文件。在制诰中,夏原吉危坐俨然,一丝不苟,朱元璋都感到惊讶。后授户部主事。夏原吉到户部任职后对工作兢兢业业,最复杂的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建文元年朱标升他为户部右侍郎,最后在建文十一年由户部尚书入阁,人称“不倒阁老”,显示出他的特别之处,十几年来,内阁换了一届又一届的,但是夏原吉始终在内阁不会被换下,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做到过首辅阁老的位置上。
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除了夏原吉对工作兢兢业业,最复杂的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之外,也和他的沉默是金有关,但是没有想到,也就是这个平时少言的“不倒阁老”突然发表这样极端的言论,实在让人比较惊讶。
“夏阁老所言极是,本官很是赞同。”却是一脸方正的方中宪,这也正是他的论调,秉承着严格的儒家思想,对于领兵在外的武将一系,暂不言功,先言其过。
杨士琦也站了起来,刚要说话,眼角一扫,却看见三皇子正拿出一块方帕,明明是从左边袖中拿出,沾了沾嘴角,却又放入了右侧的袖中。
遂将眼光看向夏原吉和方中宪二人。沉声说道:“两位阁老这么说,本官虽然没有意见。但是却不敢苟同.......”
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防微杜渐是需要的。但是矫枉过正,那就不好了。下官以为,两位阁老要皇家的颜面,那么对于外派大臣,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兴师问罪,似乎也没有顾忌到皇家的颜面吧!”
杨士琦的陡然移转阵营,倒是弄得众人有些不适,杨荣见机连忙站起身来安抚一番,然后躬身朝三位皇子一礼道:“不知道太子和两位皇子是什么意思?”
以首辅大臣的经验。还有混迹于官场数十年的阅历,三皇子和杨士琦的对视,虽然是片刻,但哪里瞒得过这个老狐狸的眼睛,而且刚刚他眼角还看见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嘀咕什么,然后突然杨士琦就改变了立场,变成了中立,这一点很是可疑。
难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达成了协议不成,但是大家都在会议室中。何来消息,何来协议,又怎么能达成协议呢?
不过杨荣这么一问,倒是把会议室内所有人的言语全都封住了。既然要听一下太子和二位皇子的意见,那么在座人的发言权也暂时都要停下。
太子朱文奎倒是深的他们这朱氏一系的基因,就犹如爷爷朱标一样谦谦有礼。看到众人的眼光落在他们兄弟三人身上,自己又是太子。怎么也不能失去身份,于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向大家示意都坐下,然后才坐回原处。
“父皇命我们兄弟三人参与,不过是想孤等三人从各位身上获得一些经验而已,孤真的不好多说什么,以免左右了诸位的思路,那就不好了。”
转头向他的两个弟弟看了一眼,朱文奎继续说道:“不过孤以为,诸位要搞明白一些事情,那就是皇上让咱们奏议的是什么,不要本末倒置才对。”
说完以后,遂不再说话,朱文奎已经三十多岁了,当皇太子也当了三十余年,虽然一向谦谦有礼,但是毕竟有着多年培养出来的积威,他既然这么说了,既让两个弟弟没有了发言权,又让内阁群臣没有了借口。
当然,他这番话语,又让方中宪有些着急,因为朱文奎的话语中,竟然是赞同不追其罪,只论其功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一来,和太子一系之前的商议结果有了不少出入。
本来太子一系,在京师的实力相比于二皇子朱文清就有些单薄,他们的意思,就是借助齐泰父子的事情,确实的树立太子的威信,虽然知道和皇上的意思有些不一样,但是也顾不得了,毕竟在京师,二皇子经营了这么多年,而太子刚刚从北京被召回京师,正需要一个立威的事件,让大家重新回忆起太子的尊严。
所以他们才一直坚持彻查齐泰父子,还有一点,饱读史书的太子一系,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世界是圆球状的东西,因为他们遍查史书,也没有查到依据,当然不会相信,他们大部分只认为是皇帝为了转移大家视线而故意做出的噱头,所以有足够的信心给齐泰父子定罪。
但是被太子这么一说,恐怕事情又要起些变化了!!!
大明的官场就是这样,只要有了明确的目标,决定总会是会下的快一些。更何况还有已经摆明了的太子殿下与那两位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子在一旁坐着。
没有让作为皇帝的朱标等的太久,一份新的奏议,不但迎接齐泰进京的规格、仪式全都罗列出来,甚至连齐家的恩宠封赠都写了出来,另外,对于齐天瑞船队的归属问题,也没有计较,只是说原地待命,等候皇帝的恩赐。
虽然还是不满意,但是朱标心里知道,这些已经到了内阁以及百官的心理承受范围的底限,再让他们推陈出新的把事情进一步扩大,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提起笔,沾满墨汁,在“齐泰父子由长江入京,随员一百,并带各国贡品觐见,由二皇子在中华门迎接”这一条下面,重重的划了一笔,批注道:所属官兵携环游船队皆由长江入京.......。
写到这里,朱标UU小说一停,斜身看了一下京师附近的地图,眼睛刷的一亮,想了想,转而继续写道:有玄武湖入江口进入,驻扎玄武湖,等候检阅。
玄武湖入江口原来并不适合海船行使,那年耿瓛远征日本获胜,为了迎接其凯旋,献俘,朱标特地命工部拓宽,加深了这个入口。经过这次工程,玄武湖水面宽度和深度都有增加。曾经一度成为守卫京师的水军驻地。
朱标批示了之后,并没有让内侍将批好的奏议送出去,第一他已经让内阁回家等待明日的早朝,第二,他更知道,自己的这条批示,明天肯定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一番争议。(未完待续。。)
702 朝野(七)
朱标创建的这个体系,由立法院、内阁和皇事院三权对立,无行中牵制了他本人的部分权力,近十余年来的磨合,大臣们已经养成了把皇帝看成人形印章的习惯了。虽然这也是朱标想要看到的,但是总觉得有些别扭。
所知道的皇帝都是一言九鼎,甚至来说,自己的父皇朱元璋更是威风八面,到了自己这里,反而把自己限制的死死的。要不然,自己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哪里要一遍一遍的发回让内阁重新议定。
朱标在景泰十九年就立下了规定,所有国事皆由内阁、立法院和皇事院裁定,皇帝只有驳回权和建议权,但是两个权力不能同时使用,这一点也正是造成如今尴尬局面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标想试探一下群臣到底会怎么利用自己的这个权力,特别在这种大事件之下,更深的原因,他想看看自己几个儿子的立场如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这件事可以说已经成了定局,内阁既然让了步,再加上一些苛刻的条件,出现的反弹也不会太大,就这样,朱标比较满意的在御书房下榻,等待着明日的朝会争端了。
暂时不说皇帝心里比较满意,却说已经是亥时,后宫之中,皇后在书房内枯坐,大红纱罩灯的光晕笼着宽大的书案,砚膛里的研墨已渐渐干滞,架在翡翠笔山上的笔尖也已凝结,摊在面前的白纸上一个字还没落。
刚才小维从她的寝宫出去后,并没有隐瞒什么。直言说是要去齐府走上一遭,皇后就知道皇帝的态度。并通过小维来一次,告诉他不要多事。
不过皇后还是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儿子朱允熥。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但是儿子还应该走的更正确一些。近些年来,儿子虽然一直在福州,但是从来也也没有离开过皇后的视线。
在锦衣卫和内厂署理事务多年的他,知道这件事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因为三十年的夫妻,他知道作为皇帝的丈夫不会干涉他太多,因为她跟着朱标几十年下来,都难得见他发几次脾气。这次让小维过来,已经说明他比较在意了,那表示着,再进一步就要超过了皇帝的底限。
皇帝的底限快要探出来吧......。
皇后轻轻的想着,想着刚才小维临行前劝她的一幕,小维说:“我们身为女子,虽要为了孩子着想,却也要顾着夫君的想法,姐姐切记。皇上不但是皇上,还是我们的夫君,与其这样,还不如明春随皇上一起出巡。岂不更好,我们姐妹也好久没有出去了......!”
听了这些话,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等小维走了之后,皇后在这里沉思了一会。不由讶然失笑,和小维相处了几十年。一直没有太过注意小维的变化,没有想到从前那个天真烂漫、毫无顾忌的小维,竟然懂得说这些话,颇有当年自己顾全大局,为朱标着想的风采,但是自己呢?
皇后不由想起了三十年前刚刚遭遇皇太孙,慢慢的相识到自己成为他得力的助手,那时的自己,不是正和现在的小维一样吗?
怎么过了三十年,自己反而和小维的性格调换了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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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鲜丽的红日,将紫禁城内照得一片辉煌。奉天殿偌大的广场内异常静谧。从丹墀到奉天门中间的道路两旁,肃立着盛装仪卫,一个个纹丝不动,如同石雕。油亮的铺地方砖,洁白晶莹的汉白玉栏杆,紫红色的高高宫墙,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金碧辉煌的奉天大殿,屋脊上栩栩如生的行人走兽……在丽日晴空下显得格外壮观,威严肃穆。
乾清宫大殿站满了早朝的文武百官。太阳露脸不久,宫殿内便显得燥热,躬身鸽立穿着长长朝服的大臣们一个个汗流浃背。
景泰皇帝登基不久,便将朝会的制度进行了改革,每月一、三、五、七、九为朝会时间,其余时间由立法院制定轮流休沐,而朝会的时间也改到由巳时开始。
但是今天不知道皇帝出了什么心思,朝会竟然到了近午时才开始,正是太阳正猛烈的时候,大臣们在外面晒了半天,才能进入到乾清宫内。
置身庄严肃穆的乾清宫,面对冷面冰颜的景泰皇帝,几位大臣奏事之后出现了短暂的静场,旁边的侍卫窥伺景泰皇帝一眼,似是领悟到退朝的旨意,便上前两步,挺起腰板抬起头面向群臣高喊道:
“有事奏本,无事——”
话音未落,礼部尚书谢伦急忙步出朝班,双手捧着折子,朗声奏道:
“启禀上位,臣有本参奏!”
“谢伦,你又有什么本要奏?”
朱标的上眼皮动了动,一双显得疲惫但依然严厉的眼睛俯视着谢伦问道,同时略微摆动了一下手。侍卫就走下丹墀,从谢伦手中接过本折,双手放在御案上。朱标瞥了一眼,并没有去翻阅,等着奏臣的回话。
“皇上,臣驳回内阁昨日提交之《迎靖海使齐泰礼仪筹备书》,臣以为......。”
“这议案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朱标打断他的话说,“靖海侯劳苦功高,为国家在海外奔波数年,朕拿国士待之,还有甚要说?”
“万岁容禀!”谢伦躬身请罪,却坚持说道:“按照大明律,除非国战、开疆拓土之功劳,在外将士不能领兵入京,且所带随从不得超过二百。这是洪武年间就定下的铁律,请皇上同意臣的请求。并同臣一起驳回内阁此过分之举。”
包括内阁大臣们在内,乾清宫大殿内的所有朝官都十分震惊。
最感到意外的是朱标。尽管他已有了心理准备。昨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便预感到必然要对簿朝堂……现在,果然爆发了。
宫殿内一片肃静。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用目光搜寻站在前排公侯位列中的内阁大臣。
杨荣似乎觉察到那同时射来的目光组成的锋芒,群臣虽鸦雀无声却似议论纷纷嗡嗡营营。抬眼窃看御座,景泰皇帝那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面上正升腾起一种浓浓的不愉。
心里苦笑一声,饶是他混迹官场数十年,也不知道谢伦走的是哪一门的邪路,内阁虽然名誉上统领百官,而内阁大臣也大都是六部尚书中选拔上来的。但是现在的尚书们,为了跻身内阁,只要是稍有空隙,他们便会直扑过来。
这谢伦,属于那一路的人马呢?杨荣心里一边迅速的翻动着谢伦的履历,一边却是不动声色的慢慢的站了出来,先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施施然的向谢伦反问道:“靖海侯发现海外澳洲,其子又称环绕世界一周。这难道不是功劳吗?”
“报纸上说的,相信谢大人也看见了,澳洲物产丰富,却无人居住。只有一些未开化之蛮子在哪里,已经被靖海侯收复,划为了我大明疆土。而地图工部也正在制作中,这些谢大人认为算不算是为我大明开疆拓土呢?”
谢伦语气一窒。被杨荣多年位居一品的官威压了下来,他虽然有些底气。但是却也不敢直言顶撞。
此时,谢伦的履历在杨荣的脑海中也涌现出来。
洪武二十九年中应天府举人,翌年丁丑登春榜二甲第五名进士,授官中书舍人。景泰三年,二任为翰林院侍书;复黄淮为中书舍人。景泰四年三任为翰林院编修。景泰五年四任为翰林院侍读。景泰八年五任黄淮为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景泰十一年,六任黄淮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然后就外放云南布政使,其中倒是有明升暗降之嫌,不过当时是解缙掌握内阁,原因杨荣并不知晓,其中迁任陕西布政使、湖南总督等职位,景泰二十三年得以回京,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三年,后来因老尚书入阁,得以升迁。
杨荣暗暗奇怪,在履历上不显山露水,平淡无奇,却成了六部尚书之一,而礼部尚书,按照规则肯定会入阁,这么平坦的大道,怎么今天突然不明智起来呢?
就听到谢伦回道:“报纸直言,且不说道听途说,下官身为礼部尚书,从未得到过任何明喻,开疆拓土之说,下官不敢盲从,再则说,要说道报纸,那下官在江南还见过一份报纸上称,齐泰准备以封王作为威胁朝廷的条件,否则就不会回来,那么下官是否可以认为这次的迎接典礼,是朝廷对于臣子的一种妥协呢?”
字字入骨,好像和齐泰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句句都把齐泰往死路上逼,挺谢伦之言,乍一听还有道理,因为都是报纸上说的,我该信谁呢?
杨荣刚想回答,朱标在龙椅上发话,道:“是朕说齐泰有开疆拓土之功,你还有什么质疑?”
谢伦哑然,杨荣哑然!
皇帝在朝堂上公开表露自己的立场,这在大明的朝堂上,近十年没有遇到过了,显然有些不太习惯,但不习惯总归是不习惯,皇帝也始终是皇帝。
午时之后,皇帝退朝,大臣们纷纷鸦雀无声地退出。殿院内只剩下肃立的仪卫,秋风吹拂的旌旗,益发显得空荡、寂静。
退朝之后,随侍的蓝勤堂跟着皇帝缓缓地步下丹墀。一顶六尺九寸高的红板竹舆停在丹墀下,轿子红顶朱漆黄峙,近顶装圆框蛤蜊房窗,镀金铜火焰宝,带仰覆莲座,四角镀金云朵。两根挣亮的金黄色轿杆前后两端均以镀金铜龙头、龙尾装钉,四角吊着黄绒坠,镀金纹门,显得金光灿灿——本来朱标下朝之后想要出宫一行,却被朝堂上的事情耽搁了心情。
——四个抬舆的侍卫见皇帝走来,连忙跪伏。十六个戎装侍卫肃立两旁,蓝勤堂躬身导驾。低声说:
“躬请皇上登舆。”
“罢了!”朱标一摆手,望也不望一眼。径地绕墙而行,朝后宫走去,蓝勤堂赶忙追上,同时向侍侯的侍卫宫女们挥挥手,让他们离去。
“皇上一定是生气了!”蓝勤堂跟在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朱标身后,心里想,“恐怕这次大臣们真的是捅了马蜂窝了吧!!”
跟随皇帝这么多年,又是皇帝的贴心之人,他怎么能看不出来朝堂之上的一些勾当。大臣们合在一起逼着皇帝表态,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谢伦是什么心思,杨荣看不出来,难道他蓝勤堂看不出来吗?
他不过是想逼着皇帝表态,给齐家一个安全的保证而已,此时相信很多老狐狸都看出来了,包括皇上,不。皇上不是老狐狸,那些老狐狸就算看出来了,也只会跟着演戏,等着看皇帝的结果呢?
朱标绕过乾清宫。径直朝奉天殿走去。蓝勤堂屏着声息紧随着。他深知皇上秉性,这样火头上是保持不了多久的,皇上肯定会很快地从怒火中摆脱出来。现在插嘴,一点用处也没有。
凭着善于揣度皇上心理和多年来侍奉皇上的经验。蓝勤堂果然猜中了皇上发怒的原因。但是他只猜准了一半,朱标的震怒。固然因为诸位官员暗暗的联合起来压制他而触发,但还有一件事更让朱标愤恨。
这也是朱标今天朝会晚到的原因之一,固然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让百官的耐心不足,但是今日清晨得到内厂的密报,说是一班读书人,大都是今年春闱的士子,在齐家府邸前静坐,已经达到了三百人之多,目的冬季基本不明确,甚至以锦衣卫内厂的各路眼线,都看不出来到底是否有人在外面煽风点火的幕后组织。
这完全已经脱离了掌控,要不就是这些学生士子看到了报纸,在谣言的激愤之下,自发组织起来产生抗议,毫无任何背景而言,完全是一个变数。
要是还有结果的话,那就可怕的多了,那就是这个幕后组织已经经营到了连他这个皇帝,连这个大明皇朝也左右不了的地步。
到底是哪个可能,据内厂探子得到的情况,探子们混迹于学生士子之中跟随一起行动,其中竟然得到一个更令人震撼的消息,据有士子称,在江浙一带,竟然有士子前后赶往上海、宁波等地,准备出海,前往舟山寻找靖海侯齐泰和其儿子齐天瑞,准备以死劝谏。
看来闹剧就要登场了,朱标脸上露出许久不见得冷笑,跟着后面的蓝勤堂虽然没有看见皇帝的面容,但是依旧感到一阵的寒意,在他眼里一向思绪周密,凡事都从从容容的皇帝,很少会发出这样的寒意,难道这次朝堂之上大臣们的伎俩,真的激怒了皇上吗?
走进乾清宫西阁,朱标自早朝以后第一次露出笑脸,觉得有点热,随侍宫女替他摘下朝冠,笼上便帽。
好像已经从坏心情中摆脱了出来,蓝勤堂也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是刚才那股寒意,却是的确存在的。但就不知道会发泄在谁身上,至少不会是自己了,刚想将最近汇总的情报捡着重要的向皇帝通报一下,突然走进来一个侍卫,跪下禀报道:
“启奏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淑妃就是淑妃。也就是大臣们称呼了几十年的杨淑妃。
朱标的皇后马氏是朱元璋为他订好了的一个小官吏家的小女子,不但为朱标生了两个儿子,而且性情温良,不喜与人争强好胜,更没有丝毫家庭背景,这样的皇后,不但朱标挑不出任何毛病,就连大臣们都很放心。
皇后也不是没有妄想着登上那个位置,那是每每看到皇后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再看看自己残缺的手腕,那种念头就不翼而飞了。
但是心里更加坚定了扶植儿子的想法,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适合做皇帝的,而不能因为自己没有当上皇后,而让儿子没有了希望,终身做一个闲散王爷吗?特别是现在皇事院的那些王爷们,虽然当初朱标办成这件事皇后还从中协助了很多,但真的要儿子也落到那个地步,那是打死她也不情愿的。
儿子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这也是皇后一直不愿意放弃内厂暗中势力的原因之一。
士子们在齐家府邸门前静坐闹事的事情,皇后得知的不比皇帝晚,朱标一直都不太管她有限制的干政问题,几乎是默许,所以皇后甚至都提前知道一些风声,当她听到这些时,就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了。
果然,在奉天殿左侧站了一会的杨淑妃,没有等到皇帝召见的消息,却看见蓝勤堂转身从中出来,向她行礼道:“皇上累了,需要休息一会,稍后会去坤宁宫的,还请淑妃娘娘暂且回去稍待。”(未完待续。。)
703 朝野(八)
得到皇后沉默点头回应的蓝勤堂,并没有回到奉天殿,而是直接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绕过省身殿,前边便到了坤宁宫。天上的太阳正是毒辣,宫女替皇后帝打着伞遮阳。
在坤宁宫前的一排柏树下背手踱步,只觉得步履沉重,双足如坠铅块,不一会儿便感到累了,身上出了些毛汗。难道真的老了么,皇后心里想。他看见离他几支开外的太监和宫女们在太阳下一声不吭地垂首侍立,连树上的几只黄雀也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啁啾,一片肃杀,一片宁静,一片死寂。
她的思绪无法宁静下来。情不自禁地将眼神投向天边涌动的白云变幻着。自然界的规律就是如此,云起云涌,日日常消。而这一点感慨,使她无法离开她眼下的处境,无法离开她眼下的困境。心变沉重了,沉重得如同当初手腕初断时的绝望。
是不是自己太激进了呢?皇后心里想着,然后自己又摇摇头,不,要不是皇上决定明年要出巡五年,自己可能不会这么明显的出手,皇上说的是真的,以她对朱标的了解,明年春天的出巡看来势在必行。
但太子监国,二皇子、三皇子辅之这个旨意,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相信不但自己着急,在京师经营多年的二皇子一系,解缙那些老狐狸,恐怕比自己还要着急吧。
经营了十数年的根基,随着皇上的一道旨意,他们能心甘情愿的交给刚刚从北京回来的太子吗?
而齐家的事情。自己固然有份参与,难道他们没有参与吗?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不过是。现在很难分得清,谁是黄雀。谁是螳螂,而齐家可能就是那个可怜却又不敢鸣叫的蝉吧。
“娘娘,你叫我好找!”宫女翠儿焦急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了回来。
皇后急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这一段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反正么有一件是好消息。
翠儿递过来一张纸条,并没有打开,皇后接过后打开,只见上面写了六个小字:清华义学罢学。
皇后终于知道皇帝今天不见自己的原因了,“清华义学罢学” 这六个字。足够消磨作为皇帝的耐心,清华义学是什么地方,是庞煌在北平时办的学校,现在发展到了全大明的各个地方,这个学校一向是皇帝的重中之重,一向被视为仕途的必经之路。
罢学,代表着一时的失控,对清华义学失控,那是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看来皇帝的心情今天肯定不会好起来了,只是但愿不要把这一切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对于清华义学的事情,皇后真的是一点也不知情,而苏杭之地。也向来不是他的势力范围,稍微有些掌控而已,而皇后更是知道。什么自己可以动,什么千万不能动。但不是自己,到底是谁呢?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呢,想起了齐家门前学子的静坐,皇后的心里慢慢的寒了起来,难道是二皇子一系?
也不像,事先没有得到半点风声啊,自己和二皇子一系也明争暗斗了数年,该布置的棋子都布置了,按照道理说,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情,自己应该知道才是,不会这么猛然袭来。那不是二皇子一系,难道还是刚刚回京师的太子党吗?
那些腐儒,声望是有,但是绝不敢挑战皇帝的底线,动摇大明的根本吧,而清华义学,就是大明的根本之一,至少读书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消息淑妃是确信无疑的。在皇帝下诏准备出海、下诏太子监国之后,什么事都会发生的。难道皇上就是希望这么乱吗?
这种情况之下,让她该怎么办?
皇帝如果不是明年春天就要出巡,皇后可能还会慢慢的等待时机,为儿子打下更好的基础,反正皇帝的身体一向很好,而朱允熥又是最小的儿子,不及,不像是老大、老二,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潜邸的家臣都换了几届了。就算是老大、老二不着急,他们手下的家臣也着急啊!
着急就会出差错,那就是皇后的时机,也是自己儿子朱允熥的时机,但是这一切,都随着皇帝的一道旨意失去了平衡,一切不得不提前运作起来。
到底是谁在搅局?这个问题困扰了皇后好久,慢慢的将字条在手心中揉碎,随着漫步撒在了坤宁宫的周围,皇后的脚步并没有停止,也并没有进入,半晌,竟然又渐渐的朝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这次,并没有要求通报,皇后转过屏风,与礼部尚书谢伦打了个照面,谢伦赶忙施礼。淑妃皇后鼻子踪了哼,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西阁。
“蝶儿,”还没等她站定,朱标抬头看见,并没有责怪他直接进入,而是劈面问道:“你都知道了?”
早已准备好回答皇帝的责问,说:“皇上英明,太祖皇帝立有条律,后妃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多言。”
“朕要你回答,有甚不敢言语之理?”
朱标的话语中有了一丝嘲弄,但是不知道是嘲笑皇后,还是自嘲而已,后妃不得干政,是朱元璋定下的,但是在自己这里形同虚设,不过当初应用皇后父女来运作内厂时,真的没有考虑这么长远,看来自己不如朱元璋良多啊。
“臣妾遵旨。依臣妾鄙见,靖海侯门前之事,只是一些不明真相的学子受人煽动,一时冲动之举,朝廷只需派遣大员前往安抚,自可轻易平息,而皇上昨日已让小维妹妹前往齐家,是画龙之举,臣妾......,”
朱标嗯了一声。杨淑妃嘎然止语。
“说下去呀,朕听着呢。”
“是。”皇后见皇帝眯着眼,并无不悦之态。接着说道:“但是清华义学之事,已经动摇国本,所以臣妾希望朝廷彻查,但是相信与太子殿下及两位皇子无关,恐怕是另有其人,臣妾想一定要倾尽朝廷之力,也要将此举抹杀在萌芽之中......。”
“好一张伶牙利齿。”朱标抿了口茶,挪榆说:“你随朕三十年了,今日第一次发现。原来朕的淑妃,不但擅长权谋策划,还是位能言善辩的巾帼英才。”
“恕臣妾直言奏呈。”皇后一时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但为了把自己连同儿子朱允熥置身事外,也顾不得许多忌讳了。接着闪烁其辞地补充说道:“皇上圣明,乾纲圣裁,其实臣妾毋需多言,也自然放心。”
生疏了,与皇帝的距离已经渐渐的远了。这是皇后此刻心情的表现,近十余年来,随着儿子的成长,她的心思也全在朱允熥身上。却不知不觉中与皇帝的距离拉远了,再也恢复不到皇上潜邸,或者是景泰初那些年的亲密了。
“那蝶儿的意思。这一切都与你,与内厂无关了?”
朱标问的很直接。没有半点犹豫,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无论是或者不是,都会被吓的颤抖称一团,但是皇后却听到了“蝶儿”的称呼,却算出皇帝并不想真的怎么样自己,最多不过是敲打一番,连忙回道:“皇上,的确无关,为了表明心迹,臣妾愿自锁深宫,请皇帝派遣得力之人彻查,结果出来之前,臣妾愿意在宫中守候。”
摇摇头,朱标道:“那也不用!!”
停了一下,慢慢的继续说道:“大明安稳的太久了,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很多事情,江山是太祖皇帝拼打下来的,那时蒙元之祸刚刚平息,太祖用严刑苛法整肃江山,朕登基这几十年,一直想平复当初的影响,可能是这样,才让大家以为,朕是软弱可欺的吧!!”
皇后听了之后,心里震动了几下,接着听到。
“朕其实崇尚无为而治,并因此抬高道家的地位,而《道德经》也的确是本奇书,他告诉了朕很多东西,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到了今天,朕却要问一下自己,难道朕真的是无所作为,才令大家这么失望吗?”
这几乎自责的,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皇后听着却觉得有些心疼,慢慢的走进朱标身边,低声说道:“皇上......。”
朱标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看着走近自己的皇后,问道:“蝶儿,你说说,大明需要一个什么样子的皇帝?”
“需要一个像皇上,像太祖一样的皇帝!!”
回答很圆滑,皇后恢复了往昔的狡猾,不动声色的说,听到这个不是回答的回答,朱标苦笑着摇摇头,恐怕这辈子,自己也听不到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了,因为自己是皇帝,难道大明真的不能没有皇帝吗?
这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朱标也不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他害怕吓着皇后了,虽然跟了自己几十年,但毕竟这问题太敏感了。
摇摇头,接着对皇后说:“蝶儿,有些事情你做了,朕知道,但是朕不想怪你,一直以来,朕也没有问过你,但是,朕不希望,最后跳出来的是你,知道吗?”
“齐家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宇儿能做到现在的地步,也很不错,这件事情,朕会交给他去彻查,但是蝶儿你就不要插手了,作为娘亲的,向着儿子是对的,但是盲目的宠溺,那就有些失去方寸了,总要看看他的能力合适不适合才对,就算是给老三一个考验。”
一脸震惊的,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皇后本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吃了一次闭门羹,还要厚着脸皮再次见皇帝,主要是为儿子撇开关系,生怕儿子牵连到这件事情里面,因为皇后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皇帝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子不闻不问了,皇帝的性格他很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手,什么时候不会管,皇后心里明明白白。
所以这次皇后已经做好了牺牲部分利益的准备,也要脱身出来,老三的所倚仗的福建、江南世家。都气候不成熟,大明才立国多久。那些江南世家只是新贵而已,远远不如一些老牌世家。而自己和自己把控的内厂,偏偏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通风报信可以,但是要拿,却是拿不出手,可以说自己的儿子一直处于劣势地位。
但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下这个决定,真的很出乎她的预料之外,难道皇帝意思是中意老三吗?皇后的心里剧烈的跳动起来,想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杜绝了这个想法,只是脑子快速转动着,看怎么能帮到儿子。
因为皇上的这个举动,无疑也是把儿子架在火炉上烘烤,这种境地,齐泰一家人的下场在哪里放着,儿子一个不留神,恐怕就陷入了其中。
该怎么办呢?仿佛看到了皇后的心思。朱标冷笑道:“蝶儿,看来你还是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朕说过,你不要管。让宇儿自己处理,你想什么朕心里清楚!!”
“臣妾不敢!”皇后连忙躬身请罪道,但是朱标的眼光始终盯在她身上。良久,西阁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过了一会,朱标又道:“刚才你不是说要自锁宫中吗?朕如你所愿。失去这个机会,宇儿和你,就随朕出巡吧,什么也不要想了。”
朱标相信,以皇后爱子心切,绝对不敢冒险,这次他说的很明白,如果皇后插手,朱允熥就彻底的失去了逐鹿问鼎的资格,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皇后知道自己说的出做得到,所以应该不会乱来了。
看着一脸彷徨似乎有些凄凉的皇后,朱标没有来由的心里一软,柔声道:“朕会派遣驸马都尉裴伦、还有蓝勤堂协助他的,蝶儿放心吧。”
正在这时,值日侍卫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闽王殿下奉旨求见!”
皇后没有来由的肩头一抖,似乎就想回过头去看看,朱标却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说道:“蝶儿,你回宫歇息吧,顺便准备一些午膳,朕现在还未用餐,有些饿了,稍后去你宫里用膳。”
知道事情没有办法挽回,皇帝也肯定从现在起不想自己见到儿子,皇后只有领命,从另一侧出去,竟然真的连远远的望儿子一眼也不去了。
朱标坐直了身子,从笔筒中拿出一只狼毫,才说:“叫他进来。”
宫女走过来将彻座摆正,侍奉皇上将面前的宣纸展开,然后端过一杯新沏的热茶,放在御案上,退步一旁躬立着。
三皇子朱允熥步履轻捷地走进奉天殿西阁。这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王爷,瘦削的身材,清癯的面孔,细细的双眉下闪着充满睿智的目光,就和当年的朱标一样。
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红袍,盘领窄袖,袍的前胸后背及两肩皆绣织金色盘龙,腰勒玉带,足登皮靴,显得俊逸如同一个儒生。只见他疾步走近御案,便要跪拜,朱标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父皇……”
朱允熥在御座东首前铺着绣垫的椅子上刚坐下,便探身欲说,见朱标皱皱眉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拿起御案上谢伦刚刚送来的奏折,翻阅着。
“宇儿,大臣们在早朝时的言奏,你都听清了么?”
朱标边看奏章边问三皇子朱允熥,眼睛没有看他。后者欠身回答说:
“父皇,儿臣都知道了。”
“你觉得他们说得有理么?” 朱标从奏章上将目光移向朱允熥,食指敲击着左手拿着的奏章问道:
“还有,关于齐家门前士子的静坐,清华义学罢学的事情,你可都清楚了?”
朱允熥在被宣召觐见之前,已经被告知了详情,但此时见皇帝威严地逼视着,连忙说:
“父皇,儿臣惶恐......。”
“什么惶恐不惶恐!”朱标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朱允熥,后者急忙伸手接住,“你把奏折拿去,按照大明律法,先召集皇事院内务府,如何处置,收集一下意见向朕作个交待!”
“儿臣遵旨!”朱允熥离座躬身说。朱标推开御案上的茶杯,用力过猛,水泼了出来,宫女们迅速走向御案边移开堆积如山的奏章。听到朱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皇亲国戚犯法,与庶民同罪。”
朱允熥嗫嚅着想说什么,朱标向他挥了挥手,便不敢再说,转身欲走。
“慢!”
“父皇还有什么教谕?”
“驸马都尉裴伦前往西安巡查后回京,听说已经快到了吧?”
“明后天可到。”
“嗯,你去吧,到时候他会帮你处理一些事情的。””
朱允熥离开西阁后,朱标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可不像是眼前那样懦弱,而表现出这样的模样,扮猪吃虎的本事,看来还是不小,不比自己当年差啊!!
朱标心里清楚,面前的儿子没有这么简单,在福州经营多年,而且有皇后的照顾,杨杰等人的教导,别的没有学会多少,就是隐忍这一条,倒是炉火纯青了许多,但是查查齐泰这条主线上发生的许多事情,还真的要这个儿子出马比较合适。
太子身边多是想拉齐泰父子下马的人,而且不知道变通的人多,让他们去查,他们肯定要以平士子愤怒为由,不要说查学子闹事的原因,恐怕重点就是要给齐泰父子定什么罪名了。
老二也不行,老二京师以及江浙的势力太重,是需要平衡一番,倒是也能给一个中肯的结果,但是无形中,作为老二那一般人马,肯定要借着事情铲除异己,争取到最大利益,而自己这个皇帝,只能在皇宫内坐井观天,很多事情自己肯定还是不知道的。
只有老三,对齐泰父子的苦楚应该知道一些,因为老三朱允熥获利最大的,无非就是海上贸易,相对应该会同情齐泰父子一番,只要皇后不插手,回头朱标再把杨杰等人调回来在京师控制住,那么就说不定能测出个深浅来。
清华义学,天下士子向往之地,怎么也不能乱,该找个人去镇压一下场面了,派谁去呢?方孝孺?解缙?杨荣,都不行,他们都已经陷入的太深了。恐怕在帝位之争中,很难脱身,谁去都免不了利益的挣扎,何必让这些臣子晚节不保呢?
朱标陷入了沉思,清华义学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他远久记忆中的清华北大,何况这个学府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在他的心目中,地位甚至比这个皇帝位置还要重要,怎么能乱,怎么也不能乱!!!
真的会乱吗?(未完待续。。)
704 朝野(九)
方孝孺斜靠在铺着貂皮褥的躺椅上,震怒之后,觉得一阵晕眩,胸口同时隐隐作痛,心跳得很快。
年纪不小了,近二十多年在北平这个算是苦寒的地方,久了便染上了这种心疾,后来时好时坏,时轻时重。虽然太子他从民间找了不少名医,也动用了不杀皇宫内的御医。特别是回到京师之后,更是延请了许多御医,但是始终不得治愈。
大都说要其清心寡欲,心境平和的调养。“唉!要清心寡欲,说得容易做却难啊!”
方孝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想起御医们曾经劝慰他的这些话,不无感慨,眯起双眼,只觉得金花迅叠,不由得又忧虑起现在的时局来。
太子虽然睿智,但是有些软弱,无论谁在太子的位置上呆久了,都是这样,何况朱文奎在太子的位置上近三十年,从不懂事的稚童到三十余岁的成熟,大都是在这个位置上,可能早已经被磨去了棱角。
但是令方孝孺生气的,并不是太子的事情,而是即将到来的士子动荡。
三天过去了,在表面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礼部在按部就班的布置这迎接靖海侯回京师的欢迎礼仪,为了表示皇帝对齐泰的恩泽,特命皇太子在镇江迎接,届时文武百官在中华门观礼,而齐家父子将在哪里接受皇上的检阅,并献上各国贡品、国书以及奇珍异宝。
而齐泰门前的那些书生,自然由解缙等人前去解围,并证实了皇家的说法为齐家辟谣。大都散了,就算有几个顽固的。也都被威胁说取消来年的春闱资格后,渐渐的消失在人海之中。至于有没有被监视,有没有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那谁也不知道了。
皇三子朱允熥受命召集皇事院宗亲,讨论有关事宜,是什么事宜,谁也不好说,至少这三天没有消息传出来,而驸马都尉裴伦刚刚从西域回来,也没有来得及和公主温存。就被拉了进去,再也不见出来。
一切都是歌舞升平,就连方孝孺也觉得天下太平的时候,今天早上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齐泰父子的船队已经到了镇江,而皇太子也按照礼仪迎接到了,可是却在镇江,被一些学子困住,连太子出面都不能解决。其中,大部分都是清华义学的学子,也算是半个天子门生,谁也不敢动粗。就连太子也不敢,就那样不冷不淡的被拦住了。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齐泰负荆请罪。父子负荆进京,船队不能再往前行走了。而根源还是在这个异姓封王上。
京师都已经辟谣,太平了。而清华义学的人还是不肯放手,被皇上派去清华义学的谢伦都做了些什么,难道就是他煽动的吗?
这些学子,怎么就这么相信谣言呢?方孝孺头痛欲裂,心跳加速,到底是哪个有心从?中作梗呢?
且不说方孝孺在哪里养病抑郁不安。
此刻,半山园中却是一片祥和。所谓王荆公半山园,其实不过是在离南京城七里半到钟山也是七里半铜井倍之半山里修建的几间草堂而已。三十余年前被潜邸的皇上征用,后来恢复了原样,按照读书人的说法,是皇上为了缅怀王安石所为。
从那以后,更有许多文人学士缅怀宋朝江宁府的王安石,纷纷前来寻踪怀古,不知是哪位书家以苍遒古拙的行草制了一块《怔荆公半山园故居》的匾额,然后附会、传闻、吟诗、作文,使得这个寂寞多年的半山园便成了京师的一个名胜古迹。
内阁大学士杨荣与前内阁大臣解缙、江南黄磊此刻在半山园聚会。他们选了这个地方聚晤,一来图个清静无市嚣之扰,同时他们都十分仰慕这位拗相公的文才气节,有意凭吊他在钟山的偃影之地,天下着小雨,钟山半隐半显在湿濛濛的雾气中,岗峦上草绿花红,时鸟啁啾,几横坐牛背的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吹着笛子浴看苍茫的烟雨。
“果然是清逸灵秀之地,不怪王荆公选了这个地方隐居。”黄磊感慨地说,“这里又还是谢公墩故址吧。”
“正是谢公旧宅,”杨荣道:“王荆公有诗为证,‘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可见王安石半山园必是谢公墩故址无疑。”
年近古稀的解缙矜持地笑道:“其实京师有两处谢公墩,孟端兄世全兄知否?”
黄磊来京师的较少,他一直在江南一带游学授课,这次前来,却是受了杨杰的邀请,谁知来了没有几天,却被杨荣、解缙两人邀请过来,所以诧异道:“噢?还有此说?大绅兄请述其详。”
解缙抿了一口宜兴雀舌,口若悬河地说起来:“谢灵运曾撰征赋曰,视治城而北属,怀文献之悠扬,李太白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诗,序云,此墩即晋太傅谢安与右军王羲之同登,超然有高世之志,于时营园其上,故作是诗,所谓冶城访古迹,犹有谢安墩云云,那个谢公墩却不是拗相公诗中所言谢安旧居,我们今天登临的这个谢公墩才是王荆公当年的半山园旧居呢。”
黄磊轻抚美髯,眯着双眼,听了解缙之言,不以为然,笑而不语。他知道解缙几十年前便常好以王荆公自诩,所以对这里很是了解,也不疑有他。
解缙见黄磊矜持微笑,便问:“敬夫兄不以为然么?”
黄磊笑道:“大绅兄此说,山人未曾听过,还请指教。”黄磊,浙江永嘉人,字敬夫,号红叶山人。
解缙并不客套,说:“城东原也有座半山寺,旧名康乐公,因谢玄曾受封康乐公之故。至其考谢灵运仍然袭封,今以坊及谢公墩观之。兼及王荆公诗中所述方位,显然指的是这里。而冶城北郊的那个谢公墩才真正是谢玄旧居。与此相距甚远,王荆公在诗中误把谢玄当作谢安了。”
“大绅兄果然强闻博学,稽考入微,”黄磊赞道,“王介甫罢相隐居于此,虽然弄错了谢公墩的方位,却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如: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解缙说:“我倒是喜欢介甫《泊船瓜州》,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黄磊接口吟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想大绅兄一定是触景生情,介甫这首诗意恰似写出大绅兄时下心境。”
被黄磊这么一点拨,似是触动了解缙的痛处。他缄默不语,遥望细雨中的翠绿岗峦,心中不是滋味。
解缙离开官场很多年了,心里却真的有些不甘。自己在内阁时,被人称作为印章宰相,说的就是有权力,但只是盖章的权力。一切都在皇帝的旨意或者同僚的建议中度过,几乎没有自己的政见和主意,在他自己看来。是皇帝看不起自己,又碍于自己的名声。特地让自己当几点内阁大臣应场景而已。
但是这些话他哪里敢明说,已经沉寂在心里很多年了。没有想到被黄磊点了出来,不由暗自心惊,心想永嘉学派的高人,果然是看的通畅,竟然借着几句话,就能点出我重返朝堂的心思。
黄磊自然对解缙的想法感到太危险,于是暗自劝道:“大绅兄深的皇上的器重,已经是国之柱石,而且在民间声望崇高,听说前几日在齐家府邸之前,只是几句话,学子们都已经散去了,可见大绅兄的影响非同一般,何必还要去多想什么呢?”
解缙笑道:“敬夫兄好灵敏的消息,不过刚来一日,此等丑事也被敬夫兄见笑了。”
摇摇头,黄磊说:“皇命加身,领旨分忧,又是深的士子爱戴,哪里算是什么丑事,大绅兄谦虚了。”
两人只顾说话,却将杨荣放在了一边,半晌二人才发觉,便转了话题,连忙向杨荣致歉,三人之中,黄磊只是山野之人,虽然民间声望颇高,但是并无官职,只是暂时为三皇子的幕僚身份。
而解缙告老多年,却有个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虽然是闲职,但是算是桃李满天下,而最有身份的,就算是杨荣杨阁老了,现在正是当权人物,虽然他们约会之前,说明了是以文会友,不说出身,但是解缙和黄磊将其凉在一旁,也觉得不妥当。
但是三个人心里又是清清楚楚,之所以三人凑在一起,却不是什么志同道合,而是暗中的三个皇子的代表,算是谈判,还是算是妥协找个出路呢?
杨荣,当朝首辅。景泰二年进士,因居地所处,时人称为“东杨”。其性警敏通达,善于察言观色。文渊阁大学士,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因为长期喝北平以及西域打交道,所以是坚定的太子一系的人物,这次的会面,就是以他牵头而成的。
解缙,当之无愧的二皇子一系的领军人物,二皇子朱文清正妃的父亲,谁不拿他马首是瞻呢?
而黄磊的身份,的确显得有些尴尬了些,要不是近十数年来在民间的声望,本来也参加不了这次商议,但是为首的杨杰被皇帝禁足在家中养病,不得已,杨荣才找了这个二号人物出来,想来是能说上话的。
三方能坐在一起聊天,说来还是皇帝朱标的功劳,据说皇后有恙,宣二皇子进宫侍候,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传出来,而太子去镇江迎接齐泰,暂时也阻断了联系,三皇子进皇事院署理一些事情,连同驸马都尉裴伦,都一起进去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这些大臣们,很快地就看出了端详,皇上是想隔开大臣和皇子之间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这样来杜绝党争。但是据礼部、工部和户部、军部等等各个衙门的官员接到工作来看,皇上依然再为明春的出巡做完全的准备,却是没有丝毫停顿。
看来大家都在转移视线的齐泰父子的事件已经宣告破产了。唯一取得成绩的是,清华义学的学子们成功的将太子和齐泰的船队隔绝在了镇江。以民间之力向朝廷施加压力,在之前是很有效果的办法。因为大家都知道,景泰皇帝是最在意民间感受的。
但是为什么这次是杨荣延请解缙、黄磊前来半山圆叙事呢?更大的原因就出在这个方面,和躺在床上愤怒的方孝孺一样,杨荣也看出了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太子去迎接齐泰父子的船队,却被困在了镇江,这样以来,对于太子的声望可不是打击不小的问题。
这个敏感的时候,太子稍微有点错误。就会被无形中扩大,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成了方孝孺和杨荣的关键问题。
事情总要有一个解决的方法,方孝孺威望虽然高,但是最近体弱病多,害怕经不起折腾,而杨荣只好勉为其难,前来做这个中间人。
解缙和黄磊何尝不知道原因,这也正是两人之前谈诗论画的原因。杨荣不明说,谁也不会把事情挑开,而且,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京师之中。虽然联系不上,但是总是不用着急,而且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故此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
这种情况之下,杨荣虽然是一朝阁老。也只能认下了刚才的冷落,还要和颜悦色的和二人谈话。思虑了一会,杨荣沉声说道:“两位都是当世之大儒,好多事情都不用多说的,老恩师前几年置身于佛道之变,儒家正统之说,已经耗尽了精神,今天特地遣我来问一句,难道事情就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吗?”
解缙、黄磊两人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就连杨荣也觉得有些滑稽,向政敌这么说,他杨荣算不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呢?
无奈,真的很无奈!!
换个场景,在看看皇事院的众生们吧!!
二皇子朱允熥自从接过皇帝的任务后,如同抱着一束长满荆棘的刺槐,不知如何下手。今日已是第三天了,皇事院宗亲会议马上就要在东角门殿内召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寂静无声的几案前,反复细阅奏章。的确不知道他的父皇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是泛泛而论,没有一个奏折落到了实处,按照这些奏折上所说的,如果属实,按大明刑律,齐泰全家就有可能被斩或削爵充军。
“唉,这件事干宗亲什么事情?为什么又要交给我来处理?”朱允熥掩卷长叹,“父皇的行动如同神来之笔,谁也琢磨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矗立在东角门殿门口的屏风,没有人,朱允熥早已经屏退了左右,虽然他心里知道这里的人大都是来监视他的,但是他想独自待一会的要求,作为一个皇子,还是没有人敢反对的。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惨然的苦笑,两颊微微泛起红晕,仿佛是在滚滚血潮中拼命挣扎,仿佛是在闪闪刀光里瞠目结舌。
离开座位,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想道:唉,要是母亲在或者外公在就好了,他们肯定可以给我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但是自从进了皇宫,就好像与外隔绝似的……。
一束明丽的阳光射进殿内,匾额上镌刻着太祖皇帝朱元璋亲笔书写的四个大字“刚柔相济”。那“柔”字写的比其它三字明显小了一圈,“刚”字则如怒目金刚,如利剑出鞘,如惊雷激荡,如烈火燃烧。连忙定了定神,低下头凝神片刻……。
……朱允熥不愿再想下去,拂去纷扰的思絮,将各个大臣弹劾齐泰父子的奏章又细览了一遍。
辰时之后,在京城的几十位皇室宗亲相继来到东角门殿内。
“今日请各位宗亲到宫里来,”朱允熥清了清嗓门,看了一眼在下首两旁落座的皇室宗亲,语意温和但很严肃地说,“为的是请大家对大臣们弹劾靖海侯齐泰父子的事情慎重公议……”
他顿了顿,皇亲们有的抿茶,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正襟危坐,对朱允熥宣谕的议案似乎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惊奇的反应。因为前几天大臣们在乾清宫早朝时启奏的情形,早己传扬开去。
但是这些事和皇事院的宗亲们有什么想干,本来就莫名其妙的王爷们,谁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呢?
现在已经是景泰三十年了,大都在京师的藩王都是在外就藩十数年的宗亲,而且都是朱允熥叔叔辈的,连皇帝也要喊一声弟弟,谁又能把朱允熥看在眼里,更何况朱允熥不是太子。原沈王朱模,原安王朱楹,原唐王朱桱等虽已现在回京闲居,但也不是朱允熥能够镇压的住的。
当然,还是汝阳长公主夫婿驸马谢达,怀宁长公主夫婿驸马王宁,永嘉长公主夫婿驸马郭镇等等,仔细看看,只有朱允熥和副手驸马都尉谢伦两人的辈分最低。
又让值守的侍卫将礼部尚书谢伦的奏章朗读了一遍。(未完待续。。)
705 朝野(十)
所谓皇事院的院士们,也就是这些皇亲们依然很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驸马谢伦伸手要过奏章,仔细阅览。
“请诸位长辈各抒己见,”朱允熥谦逊地环顾众人说道。见大家还是默默不语,他补充了一句,“之所以皇上让皇事院公议,那自然是信得过咱们朱家得人,江山是朱家的江山,所以很多事,还是需要自己人出力的。”
“殿下,”原伊王朱彝放下茶杯,侧身问道,“谢伦的这个奏章,皇上可有御批?”
“没有。”
“那么……皇上可有谕示?”
“这……”朱允熥皱了皱眉头,说,“皇上早有圣谕,皇亲公议之后呈皇上圣裁。”
“太祖皇帝在洪武二十八年圣谕中说得很清楚,皇亲除谋逆不赦,其余……”
“余罪由宗室皇亲公议,”驸马都尉王宁截住话头,转动着双眼,声音清脆道:“如今重要的关节是,谢伦所奏……”
“纯属荒诞!”原伊王朱彝十分激动,赫然站起,狭长的脸上苍白泛黄,挥动着颤抖的双手,说,“那齐泰可是宗亲,既然不是宗亲,为什么要在皇事院宗亲会议上公论!”
朱允熥轻蔑地扫了朱栋一眼,他知道,原伊王朱彝,当初是最不愿意归藩的一个,当初几乎是父皇派兵将其逼回来的,所以心里充满了怨气,自知他这么发火,皇帝也几乎奈何不了自己,所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伊王。据我所知,齐泰可能会异姓封王。倒是也算是半个宗室之人了……”
“是谁?”原伊王朱彝回头张望。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不但惹怒了原伊王朱彝。让大家都吓了一条,仔细看时,却是原谷王朱橞,正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说着。
原伊王朱彝却是奈何不了朱穗,气的哼了一声,遂不再言语。
有了朱穗这句话,迷茫的众人仿佛点亮了一盏明灯。
是啊,皇上这么做,岂不是拿齐泰已经当做了宗室之人。看来异姓封王之说,并不算是传言,难道皇上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宗亲会议稍微显得有些乱,异姓封王在这些实际的王爷们面前,显得尤其可笑,别人传言,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相信过,因为异姓封王,在大明始终是匪夷所思的。
有异姓封王的。不过那是死后追封的,比如徐达、常遇春等等:中山王徐达:开国功臣之一。封魏国公,追赠中山王,谥“武宁”。 开平王常遇春:洪武二年卒于军。追封王,谥“忠武”。 岐阳王李文忠:初封曹国公,追封岐阳王。谥“武靖”。 宁河王邓愈:追封岐阳王,谥“武顺”。 东瓯王汤和:初封中山侯。进封信国公,追封王。谥“襄武”。 黔宁王沐英:初封西平侯,追封王,谥“昭靖”。
目前就这几个异姓封王的,无一例外,全是死后追封,说明白了,也就是一个荣誉称号而已,而齐泰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据说身体康健,还很健朗,难道真的要封王,皇上是想要齐泰死吗?
驸马都尉裴伦掩起奏章,沉默的站了起来,先向朱允熥使个眼色,然后慢慢的说道:“各位宗室既然不能平静,那就暂时休会,先回府歇息,明日再来,反正是皇上定下的事务,大家始终是要完成的,否则就是抗旨不遵,虽然大家都是宗室,后果,大家都知道的。”
皇事院的各位院士宗亲们各自回去,而裴伦也在东角门殿的一个侧院休息,刚吃罢晚饭,正在静坐思虑,后宫侍卫来了,他奉三皇子之遣,请谢伦立即去宫内议事。
没有任何怨言,驸马都尉裴伦昨日深夜刚刚从西安回来,在城门就被接住送到了宫里,连公主都没有见上一面,今天白天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切都没有准备,也正好想要和三皇子朱允熥谈一下,了解一下最近京师发生的事情。
不远,只是对角相望,一会便走进三皇子住的地方,是临近东角门殿的一座宽大四合院,回廊串连,院中一边是假山鱼池,一边是铜龟铜鹤,回廊下侍立着侍卫、宫女,手持宫灯,相向木然。裴伦踏上石阶,侍卫挑开珠帘,躬身说道:“驸马爷请!”
一跨进门槛,身着便装金簪秀发的三皇子朱允熥立即迎了上来。
“驸马,今天伊王的话,仔细回想起来,还真的有些道理!”朱允熥低声说道。
“噢!”裴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又……怎样?”
“母妃一直没有消息……”朱允熥见两名宫女垂首侍立,一名宫女正捧着茶进来,便截住话头,待将茶碗放到茶几上面,朱允熥将手一挥,大声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女和侍卫都退了出去。
朱标坐下以后,探身说道:
“但是我之前也挺母妃说过,似乎齐泰封王之事,是父皇提的,但是没有话没有记录在起居注里,所以很少人知道。”
裴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即说话,捻着下巴上刚刚长出的黑亮短髯,转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顷,问道:
“伊王怎么会知道?”
“可能是猜测,也可能……。”
“嗯……”裴伦沉吟不语,他感到事情有些复杂,看着好久不见得这个朱允熥,这个与自己妻子是亲生姐弟的两人,性格却截然不同,朱允熥太细致了,而朱纹岚大大咧咧,平常从来不注意小节,也就是那样,朱纹岚从来不管他做什么,也没有什么野心,裴伦在家里,从来不谈国事,也从来没有和妻子议论过社么。
有时候。裴伦倒是觉得朱纹岚倒是向顺妃所生的一样,可能是小时候顺妃无所出。皇帝为了安慰她,所以将朱纹岚一直放在小维哪里抚养的缘故吧。姐弟两人竟然截然是两个极端的人,这个令裴伦也感到惊奇。
但是不管怎么样,朱允熥和裴伦两个人也算是至亲的关系,这难道就是皇上将他们派遣到一起做事的原因吗?
“姐夫,”此时没有人在场,朱允熥直接称呼裴伦道:“我感觉这次没有这么简单,姐夫是昨天深夜被接到宫中,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已经住进来三天了。其中下人们都被隔绝在东角门殿之外,现在的宫女和侍卫都是父皇新近调过来的。”
“这么说,你已经和外面隔绝了三天的消息?”裴伦的眼角一跳,他虽然方正古板,但绝对是一个头脑精明的人,皇上等于隔绝了三皇子和外界的消息,包括自己在内,也被隔离了。
想起了刚才朱允熥所说的,母妃没有消息传来。他更是心惊,淑妃皇后有什么样子的能量,他是知道的,相信朱允熥也是心知肚明。要是这样,事情可能真的不想刚才自己琢磨的那样。
于是问道:“那太子和二皇子呢?”
“大哥去镇江迎接齐泰父子的船队,而我昨天听宫女们说。母后突然生病,二哥也进宫侍候母后了。不过事情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也没有多问。”这已经是三天来,朱允熥所知道情况的极限了。
当然,现在裴伦更是一头的雾水,两个人相对半天,谁也没有得到要领,半晌,裴伦涩声说道:“凭心而论,这次殿下一定要小心行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刚才用膳后,我想到了两点,第一,齐泰封王,可能是皇上传出来的,这一点,刚才殿下说母妃也曾经说过,所以现在已经确定应该是真的,第二,这次学子闹事也好,齐泰封王有人反对也好,和皇上唱反调的,肯定有宗室的人参合,但绝对不是太子、二皇子和殿下您。估计陛下也是这么猜测的,这么的把殿下,二皇子和太子你们分别隔开,是在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朱允熥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对!”裴伦点点头,继续分析道:“太子,二皇子和殿下**京师,发生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齐泰父子的事情出了状况,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三位殿下,那么三位殿下为了自保,至少下面的官员们为了自保,肯定要互相找对方的证据,那么相互泼污的事情,不一定干不出来,别人我不敢说,就连母妃,为了洗清殿下的清白,恐怕就不惜做出任何事情!!”
“甚至,母妃现在不给殿下任何消息,任何提示,就是在保护殿下。现在的情况就是谁的动静越厉害,谁的嫌疑就越大,殿下以为呢?”
朱允熥听后沉默半晌,深以为然,突然想到裴伦说的最后一句话,“谁的动静越厉害,谁的嫌疑就越大”,心里一动,不由的想起白天伊王朱彝的反应来。
伊王朱彝,是太祖爷的第二十五子,按照辈分,皇上也要称其为一声“皇叔”,归藩数年都没有动静,按照道理说,今天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大才对,比伊王朱彝年纪大的有,地位尊贵的有,怎么都没有说一句话,反而他在哪里胡搅蛮缠呢?
两个人默契的对望一眼,竟然不约而同的露出意思诡异。
难道这些也都是皇帝的布局,主心骨不在了,就要看跳梁小丑的底细吗?那么这个伊王,到底是那一派的人马呢?为那个皇子摇旗呐喊?
朱允熥摇摇头,杜绝了裴伦眼光的咨询,说道:“伊王一系,我们没有接触过。不过我想大哥、二哥也不会接触。”
裴伦点点头,虽然只是过去几十年,但是大明朝野,都知道伊王一系,是最恶劣的一系,在大明众支藩系中,伊王一支排行第二十五。伊藩也是最差最劣的那一支。
特别是伊王伊王朱彝,做伊王后建国洛阳,便在洛阳城胡作非为,残害百姓。他为人好武厌文,喜欢砍杀,经常挟弹带剑到市效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动辄斩劈。弄得血溅一身,而他竟喜欢溅血的衣。又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杂混取乐。生活荒淫无耻。
因为他的母亲是葛丽妃据说是一个胡人,是太祖皇帝剿灭蒙元时的战利品,所以伊王朱彝一出生就由蒙元人的凶悍之气,最后因为毕竟是皇子,还是封在了洛阳府,那是为了便于看管的缘故。
记得听说,太祖皇帝的其余几个儿子,都看不起这个所谓的伊王,很少和他交往。而在撤藩的过程中,这个伊王也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思想。
时间到了年限,圣旨连同皇事院宗人府的诏令全都过去了,伊王朱彝竟然不奉旨,不理诏令,一直称病在洛阳城内作威作福,就这样混了一年,最后越来越不像话,再过去催促的人。竟然会被伊王朱彝打出来,一怒之下,朱标令河南总督派遣兵马将伊王朱彝府邸围了起来抓他进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伊王朱彝还敢反抗,动员自己的护卫对抗河南总督的军队。
都知道大势已去,谁还听他的。没有办法只好偷偷的溜走,伊王朱彝的府上。竟然没有一个下人或者护卫了,最后乖乖的被押解进京。被宗人府圈禁了三年,就才放出来没有多久,谁知道还这么跋扈,这样没有脑子,没有实力的人,谁去招揽啊。
谁要是招揽这样的人,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排除了这种想法,两个人又陷入了僵局,明天还要继续召开皇事院的会议,但是能出什么结果呢?谁又能拿这些长辈们怎么样呢?两个人的头痛起来,看来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啊。
两个人这样长叹着,朱允熥想,为什么就我摊上这么一个差事,而大哥去迎接齐泰,二哥伺候母后,两个人肯定是轻松的多了,看来,在父皇的眼里,还是有所区别啊。
太子去干国事,而二皇子进宫侍候母后,肯定得到的消息更多,就我在这里为难,殊不知,在他们为难的同时,太子朱雄英、二皇子朱文清,也都陷入了深深地为难之中,特别是太子朱雄英,心里正陷入了深深地感叹:孤身为太子,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差事呢?
焦山地处镇江丹徒县的东面,雄伟地耸峙在长江中。当齐泰父子归来的船队抵达这里的时候,两人都被这江中好多年未见的巍峨之峰吸引住了。
站立在前甲板上的他,迎着裹着已经有了深深凉意的江风,在耀眼的晴空下,放眼四周。但见宽阔的江面上,碧波滚滚,浪涌翻腾。而独峙江中的焦山,直刺蓝天,将明丽的江面荫出了黑洞洞的一大片。焦山之上,峭壁临江,峻岩参差,古木蓊郁,气象森森。
对岸,也耸立着一座高山,那是“金山”,也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这对峙的两座大山,恰像两只铁钳,要牢牢钳住那势如脱缰之马的长江。
恰巧是因为这样的地形,而成为了大明守卫京师的天然屏障,在计划中,齐泰他们的船队将在这里驻扎一天,接受太子殿下的迎接后,休整一天,制定好皇上检阅的内容后,然后凌晨五更出发,在当天晚上到达玄武湖入江口,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凌晨接受文武百官的迎接,和皇上的检阅,并当众献上各国贡品与奇珍异宝。
计划是好的,安排好船队,齐泰便带领着着儿子齐天瑞并几十个侍卫上岸,朝见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朱雄英也极尽礼贤下士的古人遗风,在镇江的城门口迎接,可以说是宾主尽欢,充分体现了君臣和睦的景象。
镇江距离京师不远,虽然商业繁华,却也没有建设行宫的必要,不过太子随遇而安,倒也不挑挑拣拣,因为在太子殿下的心里,江南的奢华,随便拿出来,都要比北平舒服的多,所以太子就居住的镇江府的四方驿中。
说的是个驿站,但其实并不小,尽量这镇江府衙,又和镇守镇江府的水军守备处不远,安全也安全,方便也方便。
但是一切不和谐就出现在第二天的清晨,在太子居住的四方驿,也就是第二天太子召见齐泰父子,商议进京事宜的同时,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学子,竟然将驿站包围了起来。
没有暴力,没有喧哗,甚至就连在驿站内商议事情的众人都没有发觉,还是正准备外出的侍卫们发现了异常,赶快通传给了太子。
太子当然不会出面处理这些事情,但是当镇江知府等本地官员过去时,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在包围驿站的士子中,虽然很多都是年轻的学子,但是在中间竟然有几个大儒级别的人物,当然比不上方孝孺和解缙,但是仍旧可以让镇江知府陈光周后背发凉。
几次交涉,几次劝说,终于明白了学生的来意,这群学子的目的,竟然是请齐泰父子自绑进京谢罪,不要带领船队而走陆路,而要求也不过分,他们愿意徒步陪伴齐泰父子一起领罪。
事情大了,太子震怒,齐泰惶恐,而镇江府所有官员都是汗流浃背的如同末日,劝说不成,没有人理会,要用兵卒驱赶,还是不行,几个刚烈的学子竟然要自刎向抗,谁能敢让这些天子门生自刎,太子殿下也不敢。
几天来,所有人想尽了一切办法,都不能如愿,谁知有人出主意说是半夜出去,直接奔到岸边上船而去,但是也不行,那些学子仿佛是吃了兴奋剂一样,警惕的不得了,而且据从船上赶来的军士称,在码头也有学生在哪里守护,轮流值守。
几乎无计可施,整个驿站出现一批愁苦之中,转眼间已经过去三天了。(未完待续。。)
706 朝野(十一)
四方驿位于镇江城北,朱标有一次巡幸也曾驻跸于此,所以建设的还算可以,门楼宏丽壮观,五间飞檐抱厦顶覆琉璃瓦,两侧逶迤一色青砖墙。中为正门,左右各有两个边门。正门门楣上俯悬宽大匾额,堆金凸起颜体大字“四方驿”。厚重雄浑,遒劲古拙。
进入大门的院内,古木参天,夹道繁花,爽气袭人。穿过几座临溪假山,豁然开朗,如茵的芳草,宽阔而平坦,草坪的四周花木葱笼,数十间粉墙青瓦精舍呈孤形抱立草坪。有月洞门通入花园,花园的另一边,一座座四合院式的屋宇依傍地势高低栉比鳞次,错落有致。屋宇之间,以曲廊相连,廊外两旁,修篁簇拥。穿过曲曲折折的雕栏彩廊,拾级而上,扑入眼帘的白如霜雪的大理石上镌刻着三字汉隶:朝阳馆。
一栋三面临水的两层红楼掩映在天水一色之中,园林楼台,花草亭榭,典型的江南建筑,太子殿下便下榻于此。
上午,镇江城沐浴着灿烂的阳光,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丽日蓝天,阳光暖烘烘地洒在朝阳馆后蓝湛湛的湖面上,映出环湖岸边烟柳粉墙的倒影。
临水厅堂的轩阁全部打开,显得特别亮堂。太子殿下坐的是一张宽大的檀木椅,齐泰父子、镇江府官员,以及陪同太子前来的官员依次坐在茶几边的红木椅上。
太子殿下清秀红润的面孔虽然还是显得那么温和,但是从眉角间已经感到无奈的焦虑。他一边品茗,一边说道:
“本宫已有数年未回江南。江南更比往昔繁华了。不说别处,就说镇江雄姿。生气勃勃,秩序井然。乃各位大人辖制有方所致,可喜可贺。”
这些官场的客套话,此时在镇江的官员耳朵里,好像是针扎的一样。
见太子殿下的目光移过来,镇江知府陈光周连忙欠身说:“微臣惶恐,镇江若有起色,全赖皇上英明,烛照万方,官民将士无不感威威德。上下用命。太子殿下莅临镇江,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是臣下们的失职,待到事情结束,微臣自会上书请罪,辞职归田。”
“知府大人言重了,”太子朱雄英拐了一口香茶,说:“本宫此行,代天子迎接靖海侯归来。以示隆重......,”
突然挂起脸,严肃地说道:“但是此事必定会引起圣上震怒,汝等务必烙遵圣谕。善待学生,最近几天,最好不要和他们发起冲突。否则,如果发生什么事故。不管他是官是民,只要触犯此条。必定严惩不贷!”
截住话头,迅疾地向众人扫了一眼,陈光周心里一格顿,想说的话立即就收了回去,只能怨自己倒霉,撞到了刀刃上,这次只恐是凶多吉少了。
他猜谜似地注视着太子殿下,朦胧地看到了一线希望。太子殿下稍作停顿之后,语意温和地接着说道:“……本宫所到地方竟然出现这种事情,倒是本宫思虑步骤,惊动众位大人之处,特别是靖海侯,尚请多多包涵。”
“不敢,不敢,”靖海侯齐泰连忙和儿子一起站起来,拱手说,“太子殿下,一切都是臣下引起,是臣下的过错,以臣下之见,不如依从这些学子,齐泰愿从陆路随这些学子进京请罪,还望太子殿下恩准。”
朱雄英拱手还礼:“靖海侯言重了,此事已经至此,修要多言了,如果如他们所愿,那么朝廷的颜面何存,以此为例,下一步恐怕就要无法无天了。”
镇江知府陈光周满脸堆笑,接着说道:“下官已命手下延请附近大儒过来劝说,向来就这两三日,学生们肯定会散去的。”
朱雄英点头笑道:“知府大人精明干练,本宫素有所闻。”
这班官员分别都被太子殿下朱雄英宣召过,心里都明白,这位太子殿下虽然辞锋严厉,充满肃杀之气,但总给人有色厉内连之感。人们很快便想到最近传来的三位皇子的明争暗斗,心里恍然,这件差事虽然不是太子殿下的错误,但是遇上了,总是要伤筋动骨的。
齐泰听闻太子这么说,他只得坐下,心不在焉地听着各位大人的说话,这些官员开始都很谨慎拘谨,渐渐的话题开始沉重起来。
镇江水军指挥使人高马大,从座位上霍地站起,声若洪钟地说:
“太子殿下,我刘遂是个粗人,老家在合肥离京城不远,我老刘说话喜欢爽快,巷子里头扛木头,直来直去。遵照太子殿下的谕示,我已吩咐选派二百名精兵守护镇江码头,把大人的几十艘大船围了个铜墙铁壁,就连麻雀燕子也别想飞过去,而这些学生们的吃饭问题,我也安排解决了,至于起冲突,我已经严令下面不得发生,请太子殿下放心。”
“将军请坐下叙话。”太子朱雄英抬手示意说:“刘将军真是肝胆相照,快人快语,难得难得。”
听了镇江知府和这个赳赳武夫直露的陈述,朱雄英不愿在座官员都来谈及此事,赶忙把话锋一转,说:“此事我已经通传了朝廷,相信不日就会有圣旨降下指示行事方法,而学生们乃是国家根本,大家最近几天还是小心为是。”
众位官员立即随声附和,齐泰父子二人对望一眼,心里充满了无奈和失望,他不知道太子的安排是真的无奈,还是怀有什么心思,但是现在他们父子二人势成骑虎,不上不下的,倒是真的很难受。
没有想到会这样的难受。看着太子殿下虽然在哪里谈笑风生,但是齐泰知道朱雄英心里也不会愉快,而且,这次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已经把这个太子殿下得罪到家了。
他在海外这几年,大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枯坐了一会。看见朱雄英明显露出意思疲倦,所有的人都很知趣的告退。连齐泰父子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父子两人商量了很久,也得不出什么要领,饶是齐泰几十年的朝堂经验,齐天瑞那走遍天下的阅历,大家对这种陷入死局的事情,几乎无计可施。
到了如今,父子二人就是相死,也不敢去真的自刎谢罪。虽然齐泰心里真的有这种想法,他也不敢去实施了,对不起天子不说,他们一死,肯定是把朝廷架在火上去烤,就连今天齐泰想走陆路随着学生们的意思,都得到了太子的断然拒绝了冷面相对,要是真的去死了,恐怕自己的全家都要遭殃了。
但是不死呢?顺着事态的发展。两个人却成了朝廷和民间的一个对立面,而且这个对立面到底有多严重过,他们也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对他们说。
入夜之后。四方驿内一片寂静,院中洒满月光,大堂檐下的几串灯笼没有点燃。在夜风中飘摇,与前几日前太子迎接齐泰父子刚刚住进来时的灯光如昼的景象判若两个天地。
一条黑影似幽灵一般潜入前院。转过前厅,顺着回廊。穿过天井,趋向左首的一个庭院。
“站住!”卫士低声喝道,“什么人?”这是齐泰父子住的庭院,当然值守的也是齐泰的心腹卫士。
“有要事禀报靖海侯。”黑影亮出一面令牌,竟然是锦衣卫外事局的令牌。沉着应道,“快请通报一声。”
不一会,黑影被引进庭院西边的一间小花厅,齐泰和齐天瑞心神不安地坐在摇椅上。
“参见靖海侯,”黑影抹去裹着的头布,原来是个年轻的女子。
“你是……”齐泰犯疑,上下打量着她。
“启禀侯爷,小婢名唤秋雨,是顺妃侍婢,奉顺妃之命叩见侯爷。”她跪下。齐泰想了一下,才省得顺妃是谁,吓了一跳。
“噢,快起来说话。”
“谢侯爷,”秋雨起身,走进齐泰,压低声音说,“侯爷,其实小婢来由第一,是给侯爷报个平安,现在顺妃娘娘正在府上居住,很是平安,第二,是为侯爷捎来一句皇上要说的话……”
“皇上的话?”齐泰一阵激动,连忙就要跪下接旨,被秋雨制止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请问皇上有什么旨意。”
秋雨按顺妃娘娘的交待,一字不漏地将该说的话向齐泰说了一遍。
“皇上命我安心的在镇江住上几天?”齐泰似是自语地问道。
“是的,”秋雨点点头,“顺妃娘娘叫奴婢禀告侯爷,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很多事情皇上安排了,而侯爷以后自会知道。”
“顺妃娘娘还特地交代,是皇上说的,皇上说知道侯爷是忠心的,但是不要盲目,沉下心来,就是最大的忠心!!”
齐泰心里一暖,知道是皇帝害怕他做傻事,不过能得到皇帝这样的肯定,就算是真的要齐泰的性命,他也死而无憾了。
“谢皇上隆恩!”齐泰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这么的飞来横祸,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太好受。
“镇江水军指挥使刘遂是合肥人,这个人不可靠,请侯爷小心应对,千万不要轻信人言。”秋雨又道,“侯爷的麾下恐怕也有不可靠的,请侯爷自己斟酌。”
“微臣谢过皇上!”齐泰朝京师方向拱拱手,知道这些都是皇帝要对自己说的话,恐怕皇上在进行着什么计划,不方便直说,会意的结束了这番谈话。
看齐泰明白了什么意思,秋雨也告辞了:“侯爷,娘娘命奴婢禀报之后,速速回京,免得让人发现,生出枝节,奴婢告辞了。”
“慢,你一个女孩儿家,夜间多有不便,我派两个侍卫送你。”
“谢侯爷关照,不过那样反而招人耳目。奴婢自幼学过防身武艺,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秋雨说罢,拜别齐泰父子,又消失在迷茫的夜里,有心之下,竟然真的没有人发现。
秋雨走后。齐泰坐下抿了两口茶,思考着如何对付明日在火上的煎熬。皇上既然这么说了,自己索性就沉住气。省得坏了皇上的计划……。
一想到近几日刘遂对自己极尽奉承之举,要不是皇上提醒,也不知道他要引导自己走向何方,心里就是一阵冷汗。看来自己真的需要小心了。
而经过皇帝的提醒,说自己的手下可能也有问题时,齐泰和齐天瑞二人才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为什么自己从在海上就得到不好的消息,为什么自己在舟山上岸受阻,为什么这些学生的时间把握的如此准确。要知道,就算是太子殿下也只是知道自己的大概行程,因为行船时常会有意外发生,谁也不敢报精确的时间,这是水路行走的习惯。
但是那些学生们,为什么就偏偏在自己觐见太子殿下时,将驿站围住呢?之前他们在哪里?难道地方上一点也不知道吗?听说大部分还是清华义学的学生,那就更可怕了,苏州距离镇江还有一些距离。为什么事先没有一丝警告呢?
要是稍微有些警示,相信太子殿下就不会冒险,那怕在江面上迎接,也比现在得到的结果要强一点。因为这样。对于太子声望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太子恐怕都应该有了承受不起的感觉吧!
齐泰这么想着,还想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太子。最后还是作罢,因为皇上的口谕中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在画蛇添足了。但愿太子能过了这一关。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朱雄英,在下榻的朝阳馆中,也是这么的想着,平素依赖的属官们,这次大都没有跟来,他真的有些为难了!!!
他不知道两个弟弟此刻的处境,只是想着,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不等回京,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乔三来一路东躲西藏,悄悄的来到京师之后,原来觉得十分容易的,但是到了京师,才知道天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城镇,他根本摸不着东南西北,更不要说知道将那封书信交到哪里了。
再加上乔三是外地口音,在南京城转了几天,也不敢乱问,因为那位军爷死之前,说的不能声张,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只能交到京师皇上的手中才会安全。
皇上,乔三一辈子也没有想到皇上是不是他能见到的,记得他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他们的知县大人,就那一年也见不了几回。
来到了京师,要见皇上,简直是痴人说梦一般,不过乔三也不傻,自从见过那位军爷死的那个惨状后,行事愈加小心起来,虽然到了京师,尽量少说话,多听人家怎么讲,就这样住了几天。
没有吃过猪肉,但是乔三没有见过猪跑路吗?他听说书先生讲过,真的要伸冤陈雪,可以告御状啊,就是在大街上拦着轿子那一种,轿子愈大,官愈大,见到皇上的机会就愈大了。
靠着这样的想法,乔三就天天的在街上溜达着,想着那一天看见威风凛凛的轿子队伍,他就冲上去,大声喊冤,先见到大官再说。反正那个死去的军爷说,朝廷的大官一看到他的那封信,就会带他去见皇帝。
五天过去了,乔三依然没有找到目标,他却不知道,京师中,现在早就不流行轿子,而是时兴坐马车,四轮马车,既不用人力,而且还稳当快捷,乔三拿着在甘肃那些官老爷的经验来京师找大官,实在是很难走得通的。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晚霞的余晖刚刚消失,秦淮河两岸像是忽然洒落无数颗璀璨的明珠,万家灯火次第辉耀,照得翡翠般的秦淮河水浮光耀金。河中缓缓游弋的画肪和张着五颜六色风帆、船头挂着两盏彩灯的舴艋,飘出阵阵箫管琴弦之声。两岸酒楼歌馆商幡招摇,一串串一串串精美绝伦的绢纱灯笼掩映着彩漆一新的朱楼画阁,栉比鳞次。那河边岸畔的行人熙来攘往,宝马香车脆铃叮咚,空气中飘拂浮荡着脂粉香味。
武定桥上两边的栏杆旁聚集着王孙公子、文人学士、外地游客,或凭栏远眺,或俯瞰河面,指指点点,谈笑风生。突然,桥上出现几辆十分华贵的马车,车夫彩服艳装,横空鸣鞭,马蹄声、响铃声、轱轳声,随着一群前后簇拥的骑士扬长而去。
“什么人?这等威风?”
“伊王殿下啊!现在京师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威风。”
“啊!伊王,就是那个皇叔吗。”
…………
桥上的人们议论纷纷,不时又有马车、轿子从桥上走过,半天也没有过完,路人的议论其余的乔三没有听清楚,但是“皇叔”两个字却是明明白白,心里大喜,皇帝的叔叔,应该是个很大的官了吧,因为乔三知道,在他们县城,师爷就是知县大老爷的叔叔,在县里说一不二的。
既然遇到,就不要错过了,再加上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再耽搁下去,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乔三想到这里,便不顾什么了,于是就猛地冲出去拦住车队跪了下来,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大声唱腔的喊道:“冤枉啊!!!”(未完待续。。)
707 朝野(十二)
把伊王的一班侍卫吓的几乎七魂出窍,拿出武器就拦了下来,队伍猛地停止下来,在车中,正与歌姬调笑的伊王差点没有把头插进对面歌姬的酥胸内。
还没有回过神,便听到鬼哭狼叫的声音,“草民冤枉啊,求皇叔大人伸冤,草民要见皇上......。”
伊王朱彝的鼻子差点没有气歪,有这么寒碜人的吗?我一个吃喝王爷,你找我喊什么冤,还求见皇上,皇上是你见的吗?
掀开车帘,恶狠狠的喊了一句:“给我打,打死扔河里去,别在这里丢人!!”
慌得几个歌姬连忙上去捶胸揉背,几个侍卫将乔三拉到一边猛揍,车队继续往前行走不说,还惹的围观的百姓一阵大笑。
当然,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虽然伊王朱彝是那么的叫喊,那些侍卫也不傻,绝对不会把人打死,只是将他拖进巷子里,每人踹上几下,等待车队过去之后,才放开乔三,其中一个侍卫不知是可怜乔三,还是嘲弄,临走时说了一句:“相见皇上,去敲登闻鼓啊,就在午门外面,你敲了就能见到皇帝了!!”
乔三身上酸痛难当,他怎么也想不通他的遭遇怎么就和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不一样,不过还是把刚才那位侍卫的话记在心里,一瘸一拐的往住的地方走去。
就在乔三这种傻瓜一样的举动被周围百姓当做笑料时,乔三的口音却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有几个人脱离了伊王的车队,渐渐的跟了上来。
紧尾其后。跟踪到南京城下,鸡鸣寺边。又跟踪至乌龙潭寒潭浮庄。见乔三进了浮庄一个多时辰没有再出来,期间。几个人向周围住户问了问住在乌龙潭寒潭浮庄那侉子的情况,然后其中一人吩咐另外两个,躲在浮庄大门外柳丛中窥伺,盯着刚才告状之人的动静,倘若他出来,一定要紧紧盯住。
“我去向王大总管报告,”那人说:“你二人千万看好,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要跟到哪里。”
吩咐完毕,风急火燎地朝城里疾走。半个时辰后。他来到承恩寺附近的小街上,很快便到了所谓王大总管的住宅。看门人认得他,连忙让他进去,见过王大总管。
一见面,连忙行礼后,迫不及待地向其说道:“王总管,刚才那人我们跟到了乌龙潭寒潭浮庄。”
“噢?”尽管想知道结果,还是忍住来到书房,迅速关上门。急促地问,“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人便将刚才打听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他附着王大总管的耳朵小声说:
“他如今藏在乌龙潭寒潭浮庄内,据哪里的小和尚说的,那鸡鸣寺里的火头和尚是那人的老乡。来京师的时间,口音基本大差不差。我叫老二、老三在那里密切监视。”
王大总管让那人回去继续监视,在哪里想了一会。
思路极其复杂。他惟恐认错了人,这里毕竟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比不得西北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己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行事。
从西北传来的消息,那人的尸体找到了,但是手中的文书却是不见,因为那个人死之后是被人掩埋好的,据听说我有人帮他请医生,请的郎中也找到了,证实了就是那个叫乔三的人。
而飞鸽传书过来乔三的相貌,也和今天见到的这个人差不多,但是画影图形哪能十拿九稳?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个乔三,万一惊动王爷,兴师动众,错抓了人,岂不丢脸?还可能造成轩然大波。退一步说,即便真是那个乔三,难道还能报官府吗,自己做的这些事,根本的也上不了台面。
倒不如,干脆神不知鬼不觉,一杀了之,一了百了,也不必再为这个乔三愁心了。王爷说了,只要拖过明年春天,就算是光明正大又怎么着。
想到此,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暂不禀报王爷,等到干脆麻利地杀了这个所谓的乔三之后,再找王爷邀功请赏。
于是,他想到了京城的那些泼皮们,个个虽然都不是飞檐走壁、来去如风、杀人如宰鸡的武艺超群的高手。但是办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应该还是可以,而且自己仗着王爷的名声,暗暗的保了他们几次,让他们办这点小事绝对没有问题,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一伙泼皮,揣上述药,喷管又带上麻绳,与王大总管一起各自上马,过北门桥,向西朝乌龙潭狂奔而去。
王大总管一行来到乌龙潭外与那正在监视的三人会合,已是戍时之后。月初没月亮,只有些微星光。一行人便朝浮庄潜行。过了柳堤,大门紧闭,四处无声,偶尔传来杜鹃的哀啼和湖中阵阵鱼跳声。
屏声静气顺围墙悄悄转了一周,见庄内没有一处灯光,想是皆已入睡。他们翻过低矮的围墙,进入后院。
突然,有个和尚自屋里走出,提着一只灯笼朝这边走来。王大总管紧贴回廊一角,待和尚走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兀地叉住他的脖子,和尚大惊想喊叫,嘴被迅疾捂住,同时脖子被格上锋利的匕首,其中一人以毛骨悚然的低声恫吓道:
“你敢喊叫,教你去见西天佛爷!”
“好汉饶命!”
“说,从西北来的那个人睡在哪里?”
“这......。”
“快说!”那人将匕首在他的脖子上略微转动。
“好汉说的可是慧空师叔的那个同乡吗?在......在......?”
“带路!”
那和尚战战兢兢地走到乔三与那慧空和尚的住屋,用手指了指。
将一块破布塞在和尚的口中,带到靠近客堂的柱子上绑了起来。因为毕竟是在京畿,而且是在寺庙之中。以免生出太多枝节,要不然这和尚断然被杀。
点破窗纸。屋里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如雷的鼾声一声接一声。捣了捣其中一人的脊梁,王大总管示意动手。那人取出一根长只八寸的铜管,取下两头盖几,将钢管插入宣纸中,用嘴鼓气猛吹起来。铜管里粉沫状的粉尘是一种迷药,散入空气后便成了致人昏迷的气体。
鼾声忽然停止了。稍停片刻,其中一人用力推开窗户,屋内毫无反应。
料定迷烟起了作用。于是破窗而入。点上灯。走近昏迷的慧空、乔三床前,仔细辨认,王大总管忽然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没错,就是他们,快捆起来,绑上铁砣、石头,沉入乌龙潭。”王大总管轻声说,同时命其他人去屋外巡视。
乔三被迷药熏昏,加之傍晚时又挨了顿打。便越发麻木得像死人一般。这些人用麻绳将他们手足捆紧,又绑上铁舵、石头,竟然毫无所知。
王大总管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残酷的微笑,心中骂道:“多管闲事。你他妈的到阎王爷那里去找皇帝吧。”指挥着将这两人抬到潭边,被这么一折腾,加上凉风一吹。慧空、乔三都醒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发现手脚被捆,看到了围着他的一群黑衣人。乔三狂叫,同时拼命挣扎。慧空倒是镇静,在哪里低头诵佛不已。
“我这就送你们见皇帝!”王大总管狠狠地打了乔三一记耳光,“告诉你,这乌龙潭有数条黑龙,肚子早就饿了,放你们下去,神龙可以饱餐一顿了!”
他啐了一口,吼道:“投下水去!”
话音刚落,便觉得肩膀被猛然钝击穿心般疼痛,“哎哟”一声大叫,王大总管捂着肩膀又蹦又跳直叫唤,泼皮首领惊诧地问道:“王大管家,你怎么了?”
“有刺客!”王大总管忍着疼痛慌忙往浮庄围墙跑去,踉跄中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脖子下冷嗖嗖地架了一把刀。
“你,你……来人啊!来……”
泼皮们放下乔三、慧空返身来救王总管。
“不要靠近,否则,我宰了他!”黑影命令道。
“别……别……”王大总管喊叫,“你……,你们别靠近。”
“叫他们放下兵器!”听到附耳低声,严厉而凶狠,同时觉得脖子下的刀锋似乎割进了肉里。王总管连声应道:“是,是,好汉饶命,饶命!”他提高嗓门向进逼而来的泼皮们大声喊道,“你们把兵器都放下,放下!”
泼皮们一愣,也看不清架着王大总管的那人模样,想奋力冲上去,又怕伤了王大总管,只得很不情愿地放下兵器。
“退到土堤之外!”黑影喊道。
泼皮们站着不动,王大总管的脖子又感觉到割肉的刀锋,他急喊:“你们快走!按他的话退到堤外!”
“好,我们走!”泼皮们等无可奈何地朝土堤外走去。
黑影掏出绳子,将王大总管绑在松树上,后者苦苦哀求:“好汉,好汉,你……你不是答应不杀我的么?”
黑影道:“我不会杀你!等我走开,再喊那班人来救你!”说罢将王大总管肩上的飞镖用力一拔,疼得其鬼哭狼嚎般叫起来。
倏地,黑影如利箭脱弦,消失在黑暗中。
如梦方醒,没命狂叫:“快来啊!快来救我!那……那人……”王大总管心有余悸地瞅瞅左右,确信无人,叫道,“那家伙跑啦!”
泼皮们听到喊声,飞速赶来,慌忙给他松绑,王大总管咆哮地吼道:“别管我,别管我,快去淹死那两个家伙!”
这才忽然想起搁在潭边捆绑着的乔三、慧空和尚。急忙拎起兵器,朝潭边奔去,一看只有昏迷在地发出呻吟的一个同伙,乔三、慧空已不见踪影。
“看!”眼尖的一个手下,指着潭水喊道,“有条船正朝对岸划去!”
就在这时,另一条黑影如黑色幽灵迅速地飘向堤外。
“瞧,又是一个!”话音未落。紧接着便传来受惊的马嘶声,飞奔的马蹄声。
“糟!有人盗马!”“快追!”
王大总管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追……追哪个?”那一帮人毕竟是乌合之众。顿时慌作一团,不知所措。
顺着夜风。左右荡浆,船行如飞。在乌龙潭对面一条弯道岸边,慧空急忙地催促乔三上岸。
刚才他们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乔三有些迷糊的问慧空道:“到底是谁救了咱们,难道是寺中的高僧吗?”
这也是他听说书的人讲的,说的少林武僧是多么的厉害,就以为所有的寺庙中都有武艺高强的武僧一样。
慧空苦笑一声,说道:“鸡鸣寺没有人会武功,我也不知道是谁救了咱们。到底你惹的祸事有多大,为什么要赔上性命,我看你还是回兰县吧!!”
两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就在觉得绝望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几声惨叫,便有人偷偷的割开了绑住他们的绳子,在耳边说了一句:“潭边有船,快跑!!”
他们两人那里还顾得上什么,马上就找到了船只。趁着那边一片大乱的时候,划船就走了,走了几十米才发觉后面马的嘶叫和奔跑声,估计是救他们的那个人为了转移视线。故意做的。
乔三却是没有理会慧空的劝说,在哪里挠着自己的头,有些纳闷的想到刚才对他们说的那几句话。那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难道自己在京师还有熟人吗?那怎么不现身来见见自己。反而这么偷偷摸摸的,想着想着。乔三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道:“那不是他吗?”
“是谁?”慧空问道。
“就是那个今天让我去敲登闻鼓的那个人!!”乔三侧头想了一下,肯定的说道,他越来越肯定,刚才对他们说“快跑”的那个人,就是白天打过他之后,对他说可以去敲登闻鼓的那个侍卫。
难道是伊王派他来救我的?乔三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心里暗暗的打定主意,真的要去敲一敲这个登闻鼓了。
那登闻鼓是个什么东西?
洪武元年十二月太祖皇帝置登闻鼓于南京午门外。但是并没有成立专门机构来负责管理登闻鼓案件的接受和传达,最初是由一名监察御史来负责接受申诉状纸并呈递,后来改为六科给事中和锦衣卫一员轮流负责。
朱标登基之后,也没有太改变这个制度,就一直沿袭下来,不过最近二十余年,登闻鼓还真的没有敲响过。
不过,乔三虽然有些粗枝大叶,但是慧空却是久居京师的,鸡鸣寺前来烧香拜佛的达官贵人不少,就算是用耳朵稍微挂那么一点,也知道昨夜他们遇到事情的凶险,于是就劝着这个老乡早些离去。
乔三执意不肯,慧空这个以慈悲为怀的和尚,更是没有道理看着老乡遇害,干脆二人合计了一下,连夜就赶到京师里面,倒是天下太平,南京的各个城门没有夜间落锁的习惯,他们在隔着午门有三四条街的一间小客栈安顿下来,天刚刚蒙蒙发亮,他们就出来。
看到临近午门的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而午门的卫士们,也都刚刚换过岗,正精神抖擞的守卫着午门,这两人才放下心来,光天化日,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于是,在慧空的掩饰之下,乔三无知者无畏的跑了过去。
还没有等待守卫午门和登闻鼓的侍卫反应过来,登闻鼓响了!!
京师一片震动,就连正在午门附近行走的路人也停了下来,一起将头扭过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将京师都震动了。
此时,有一个身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像别人一样看热闹,而是转身消失在茫茫的街道尽头。
朱标已经起床了,早已经听到了登闻鼓声,一时间好似也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动静,等他醒悟过来,沉吟了一下,吩咐摆驾御书房,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虽然登闻鼓是为了直达圣听,但是开始绝对不用他直接露面,否则这个皇帝也太忙了一点。
但是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人来禀报,反常必有妖孽,朱标正准备让侍卫去查探一下,这时传事侍卫禀报:佥都御史邓宇、军部侍郎杨成晨求见皇上。朱标合起奏章,说,“叫他们进来吧。”
邓宇和杨成晨见礼之后,朱标温和地问道:“二位卿家见朕,有什么要事言奏?”
对视一眼,迟疑片刻,邓宇连忙奏道:
“启禀圣上,登闻鼓响起,臣负责前往查查,却是接西北锦衣卫外事局皇事司郑功兵实封奏呈,不敢怠慢,故而急于陛见皇上,转呈实封奏书。”
“西北锦衣卫外事局皇事司郑功兵……噢,朕想起来了,就是前年朕见过的,现在勇王麾下的那个?”
“正是他。不过……”邓宇还没有说完,朱标便打断他的话。
“这恐怕不是你们御史台的职司吧?郑功兵职司归军部编制,但是应该归哪里节制,卿家作为佥都御史,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皇上英明,容臣禀奏真相。”
“真相?……你说吧。”
“陛下,郑功兵已经为国捐躯,他的实封奏疏,在他临死之前,托付给了甘肃兰县河桥小吏乔三,只是说呈给皇上,也没有交代清楚就死了,而那乔三却是没有实际经验,只是知道事情重要,亲自携带实封奏疏前来京师,路程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来到了之后,又不找谁,又遇到被歹人劫杀,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敲响登闻鼓,正好被臣给遇上,知道是臣下不能决定的,所以又请了军部杨大人一起查查,现在向皇上禀报。”(未完待续。。)
709 君臣父子(一)
事情的经过其实也不是邓宇说的那样,不过在皇上面前,自然不能多说话,只能那样说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你说!”
事情还是挺复杂的,加上当事人乔三知道的也是一知半解,而邓宇短时间内只能凭借郑功兵的实封奏疏上的内容,还有乔三的经历进行推测才得出的,本来这样的内容不该向皇帝禀报,但是乔三毕竟是敲响登闻鼓,而事情也的确太大了,所以邓宇没有办法,才拉着军部侍郎杨成晨前来禀报。
事情是这样的。
一直快要攻打到欧洲的勇王朱棣,因为年纪关系,突然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在这种情况之下,两个儿子朱高燧和朱高煦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两个人分别掌握着朱棣手中的一部分力量,谁都想继承勇王的位置,那可是一个比皇帝还要让人眼红的地位,征服的疆土,要比大明的本土还要大,谁不眼热。
但是按照朱棣的思想,还是想把位置传给长子朱高炽,于是就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一系心腹,经过商议,就写出奏疏将事情禀报京师,但是几个月过去了,朱棣本人虽然病了,但是也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
让心腹调查,才大吃一惊,原来奏疏竟然都没有发出去,而是在半路上都被人劫杀了,而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个儿子,不顾父亲的病情,在哪里拼命的拉拢手下十二旗的旗主,得到这个消息的朱棣当场就吐血了。
无奈自己病重。虽然靠着威望,让属下不敢有二心。但是属下们也毕竟要为自己的前途打算,看到朱棣眼见着就撑不下去了。于是就阳奉阴违起来,朱棣知道,自己活着一天,这些属下肯定不能怎么样,一旦自己归天,那么自己的心思,还会有几个属下会执行。
这时,郑功兵的作用就显示了出来,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人。只是没有人点破而已,于是,朱棣就秘密召见了郑功兵,让他带着自己的奏疏回京,亲自交给皇帝,请皇上定夺。
因为朱棣知道,以自己实际控制的疆土,任何帝王都不会任由放弃不管,而只有皇帝做决定。自己的心愿才能达成。
就这样,郑功兵带着朱棣的奏疏,加上自己的锦衣卫实封奏疏,开始了往大明境内赶路。谁知道虽然做的隐秘,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
郑功兵一路被人劫杀,都侥幸的逃了过去。一直赶到嘉峪关,找到了肃州卫卫所的指挥使罗永辉寻求帮助。
罗永辉倒是也很爽快。验过腰牌凭据之后,马上准备了快马。指明了路线,还想派兵护送被拒绝后,送郑功兵进了嘉峪关。
事情反常就反常到这里,一路上侥幸的郑功兵回到了大明境内却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还没有出肃州卫的辖区,便遭到了一股马贼的袭击,要不是一直跟在勇王朱棣身边,也算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郑功兵肯定就跑不掉了。
纵然是那样,也受了重伤,最后靠着放弃马匹,从悬崖上摇身跳下,才逃了出来,但是竟然成了逃卒,被通报给沿途的各个卫所和衙门,请协助调查抓捕。
期间,郑功兵也尝试联系各地锦衣卫的办事机构,但是去了两处,都是险象环生,于是他连身份都没有暴露,连忙潜逃了,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就这样一直走到陕西兰县附近,又遭到了一次围追堵截,这次他虽然又逃掉了,但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昏倒在山沟里,正好被闲逛的兰县巡检司小吏乔三救了出来,只好赌一次了。
于是就把实封奏疏加上勇王的奏疏,全部交给乔三,嘱咐他一定要去京师交给皇上,话还么有说完,就死了。
不过总算是所托有人,乔三这人虽然大字不认识几个,倒是比较讲义气,再则郑功兵当时说的严重,什么关系到国家大事,生死存亡什么的,倒是激起了乔三的忠君爱国之心,于是孤家寡人一个的乔三向上级告个假,谁也没有说,就自己往京师里来了。
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挫折,但是他没有想到,只是草草掩埋郑功兵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再加上详细的调查,而乔三又走的匆忙和离奇,不难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谁也不知道乔三走的什么路线。
于是就有人往京师里面传信,让留意这个人,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发现乔三的,于是就出现了乔三差点没有被扔进乌龙潭里淹死的场面。
当然,按照乔三的叙述,邓宇当然不会知道这么多。
但是佥都御史的职位,邓宇不是白白得来的,经过乔三的叙述,和凌乱的头绪,以及郑功兵的实封奏疏和勇王的奏疏,慢慢的推理出来事情的经过,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末了,向朱标跪下,双手举着勇王朱棣和郑功兵的实封上书,说:
“陛下,按朝廷律序,这件事情的确不该御史台负责,但是臣下当值,而且兹事体大,臣下不敢延误,故而立即觐见皇上,其中详情如何,躬请御览。”
朱标紧皱眉头,打开实封。眼中映现上书标题——
‘锦衣卫外事局郑功兵呈奏皇帝书’
朱标神情专注地翻阅奏章,御书房里静得只听见翻动纸张的声响。看着看着,朱标双手在微微颤抖,一向恬静的两颊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滚过声声沉雷。
“啪!”朱标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骂道,“看日期,时间过了这么久才到朕的面前,就知事情的艰险,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看皇帝一眼。朱标颓然坐下,他色厉内茬。心中有难言的隐痛。
郑功兵的实封、邓宇的奏禀,都闪烁其辞地透露出此案牵涉极广。他想起很多事情。
谁要拦截朱棣派回的信使?没有意外的话。肯定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个蠢材!谁拦截郑功兵返回大明,这个稍微一看都可以明白。
但是进入了大明境地。谁还有这么大的能量追杀郑功兵,而且是谁暴露了郑功兵的路线和行踪。
又是谁能利用沿途官府、卫所的力量通缉郑功兵,是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还是另有其人?
乔三进京,到底谁在寻找他,谁要置他于死地?这些都是需要知道的,因为这些可以说明了很多问题,至少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在皇帝统治之外。还有一股暗流在蠢蠢欲动,现在已经是若隐若现了。
更可怕的是,自己有着锦衣卫、内厂等情报机构,居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那么朱标曾经引以为傲的情报机构,现在还属不属于自己呢?
看来此中的水还真的是很深啊。要不要传谕乔三再问一个明白?不妥,不可操之过急,朱标望望御书房里木然静默的邓宇、杨成晨,准备叫他们退去。
“启奏皇上。”传谕侍卫走进御书房跪禀道,“锦衣卫蓝勤堂大人求见皇上!”
“噢?!”朱标也正好想见见这个锦衣卫的实际负责人,看看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于是立即召见。叫他进来。
蓝勤堂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也是坎坷不安。这些年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的情报头子。的确也隐瞒了很多事,但是这件事上。他绝对不敢隐瞒,蓝勤堂知道皇帝可以信任他不敢隐瞒。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隐瞒不隐瞒的问题了,而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能力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让皇上通过登闻鼓的告状人才得知个一鳞半爪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到底还能做多久。
“皇上!”刚进御书房,蓝勤堂就跪了下来,面对着这个看着他长大的皇帝,做出一副懊悔莫及的样子,说道:“皇上,臣有罪!!”
朱标把目光投向垂手侍立的佥都御史,拿起那两份实封奏疏继续看着,没有理会蓝勤堂,对邓宇二人淡淡的说道:
“那乔三现在哪里?”
“回皇上,乔三现在已经被军部派遣人保护起来了,暂时在军部候旨。”这句话,倒是军部侍郎杨成晨回答的。
“速传朕谕,叫他进宫见朕。”
“臣遵旨。”两个人知道皇帝有话单独问蓝指挥使,于是便趁机告退了。
朱标又传谕侍卫说道:
“传谕陕西承宣布政使、肃州卫都指挥使、陕西行都司指挥使。着他们即刻进京。”
“遵旨!”
然后,朱标才把目光投向蓝勤堂,见他跪在那里,已经是忐忑不安,十分惶恐的样子,再则也是自己当初救下的蓝玉的唯一骨肉,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冷冷的说道:“先别请罪,先说说都有什么收获吧!!”
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朱标快要忘记的三四个小时的空间,他想看看到底都查出了什么。
“皇上,我们已经查出,昨夜行凶之人,乃是莲花桥成贤街胡家巷的一群泼皮,平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现在已经被锦衣卫全部擒获,正在审问详情,但是分开审讯之后,得出的初步结果,指使人是伊王府管事王强,因为事情仓促,而且事情牵涉皇家,微臣特来请示皇上!!”
蓝勤堂一点也不敢隐瞒,把刚刚得到的消息全部都说了出来。
朱标喝了一口茶,慢慢的敲着书案,问道:“此事和伊王有关?”
“臣下还不敢确定。”蓝勤堂说着,拿出一份档案,双手呈送上来,说道:“这是哪王强的档案,王强是北平通州人,在七年前进入伊王府中做事,其妹妹是伊王的一个侧妃,所以当时伊王在藩地时已经是深的信任,是跟随伊王进京不多的人之一。”
侍卫赶忙从蓝勤堂手中接过关于王强的档案,双手举着放到御案上。朱标打开疾览……他胸中刮起暴风,皇事院中伊王朱彝嚣张的举止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再加上这件事情,看来伊王和这件事有所牵连已经是确凿无疑。但是到底牵连有多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朱标预感到案情的严重性和复杂性。强压一腔愤懑,平静地说:
“传谕伊王明日觐见。”
蓝勤堂心里一颤,他当然知道伊王肯定脱不了关系,但是皇上这次竟然还要召见,不说怎么处理那王强的事情,而是要传谕伊王觐见,到底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难道还是想看在皇室的面子上,私下解决吗?因为这么多年以来。皇帝极少对皇室下手,一般能容忍的话,就宽容甚至于放纵,就连伊王当年抗旨不回京师,被抓回来也不过是圈禁几年了事,这个事情,传说要是放在太祖身上,伊王死几次的机会都有。
这个皇帝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了一点。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软弱,就连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也只是稍微有点冷淡,连怪责都没有一句。
得了便宜的蓝勤堂心里这么想着。竟然没有想到如果要怪责那就不是骂两句的事情,说重了是免职都是轻的,只是担心着皇帝过于仁慈。害怕事情处理不了,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重新整顿一下情报网络。争取为皇上多分忧,不要让皇上再次发现自己的过错了。
过了一会,其中蓝勤堂又根据皇帝的问话,回答了一些关于乔三的事情,因为皇帝要召见乔三,所以他也赶快告退,去找新的线索去了,谁知道,能找到什么可怕的线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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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伊王朱彝怒不可遏地扇了王强两记耳光,本来已经够狰狞的脸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像狮子一般咆哮着:
“该死的蠢材,谁叫你擅作主张!你应该立即禀告,本王另有办法让他插翅难飞!”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王强重重地左右开弓地打着自己的嘴巴,不停地骂着,“小人本以为留了那几个活口是祸害,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他乱咬乱攀,生出许多麻烦。因此想一杀了之,一了百了,再不必提心吊胆怕王爷收到牵连,那样王爷对西边也有交代了。”
“啪!”伊王朱彝又伸手打了王强一个耳光,啐道:“你这张乌鸦嘴怎地胡乱聒噪,不准再说西边二字!”
“小人放屁,小人刚才是在放屁!”
“你给我听着,要不是看到你妹妹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本王非撕烂了你不可,快点去给本王打听消息,不能再擅自行动了。”
王强垂首侍立,连说:“是,是。”
“此外,那几个小混混,让他们离开京师躲一阵子,真的不行,让卜晓武去一趟,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小人遵命!”
“再要坏事,本王宰了你!滚!”
王强点头哈腰,踉跄退出,捂着被打红的脸,肩膀上的伤口又火炙似的疼痛,心中寓着一腔莫名的仇怨。
“王爷何犯着与他大动肝火!”侧王妃一直在窗外摆弄栀子花,见王强离去,隔着打开的窗对伊王朱彝说。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虽然不成器,但是看见被折腾成这样,侧王妃王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这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个人已成了瓮中之鳖,却活活地给溜走了。”
侧王妃王氏拐进屋,嘲哂道:
“王爷,也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脱不了山窝窝里的土气。”
“你……”
“我还是那句话,不必杞人忧天。我就不相信,这个乔三有什么三头六臂。莫说他在京师难逃咱们的手掌,即便侥幸苟活,他又向何处去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应天府,王爷只要打个招呼,谁敢受理他的事情?何况这个土包子连衙门在哪里也不一定能找到。”
“爱妃不用这么说,我自然放心。”
伊王朱彝毕竟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尽管有重重铁网保护,层层关系勾连,更有自己这个王爷的皇家金牌抵挡,但还是不无顾虑,说,“万一捅到皇上面前……”
侧王妃王氏笑起来了,食指点在伊王的额头,说:“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黎民百姓告御状,皇帝私访受案情,那都是戏文里编出来的故事,太祖皇帝我不知道,但是咱们这个皇上登基以来,你见到几个了?侯门似海,皇家九重,谈何容易?痴人说梦而已。”
“可是,皇上设登闻鼓,允许百姓击而引奏。太祖爷有谕示,今后大小官员并百工技艺之人,应有可言之事,许直至御前奏闻,又有御旨曰:‘天下臣民,凡言事者,实封直达御前。’倘若这个乔三援此二例,万一能面奏皇上……。”
“海中捞月、登空摘星,全是妄想。即使那乔三能走到午门,没等他走到登闻鼓前,便会被卫士拦着,咱们岂能不知。至于实封上奏,总得呈交有司,层层上达。眼下那乔三惶惶如丧家之大,怎能接近朝廷大小臣工呢?况且,那是不是乔三,乔三是不是真的来京师报信,也是莫须有,那些人纯属惊弓之鸟,咱们又何必替他们操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