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3 军镇之说
明升的遣词用语虽然极其礼貌,神色却不容拒绝。方明谦默然点头首肯,交代亲卫们不必紧张,而且有些意味深长的望了皇帝派给他的那几个亲卫一眼,随明升一起朝着港口最热闹的中心步行了片刻。他一边盯着明升宽广的背影,一边转过了几个转角,终于来到一间由褪色红砖所砌成之房子。
房子内部相当的潮湿。虽然窗户都开着,但是却无半点风吹进来。在踏入室内的同时,方明谦的额头和脖子就立刻有些发粘。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他到不担心明升会怎么着,既然皇上已经猜测出那边的人肯定会来找自己,那么出于什么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果然,有个白须飘飘的老僧,转过门边的屏风后,就出现在方明谦眼前,不由一愣,忙举手一辑,道:“原来大师亲自来了,请恕末将未能远迎。”
明升此时已经退在一边,无暇和尚用眼睛扫了满身戎装的方明谦一眼,叹了一口气,对于其的道歉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有些苦意的问道:“皇上有什么话要对老衲说?”
在小屋内,无疑是一个十分尴尬的组合,三十多年前,有个自称汉高祖同乡的人,同样的遭受暴政迫害,同样的遇到诸侯的割据,又同样的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所不同的,汉高祖所建的大汉帝国,而他的同乡叫朱元璋,建立的是大明王朝。
他们有惊人的相似,推翻了暴虐的政权,自己建立了王朝。站起来了,注定了许多割据势力的无奈。汉高祖的站起,彻底使春秋战国的贵族们失去了希望。直至慢慢消亡,而朱元璋的站起,同样的让许多英雄迟暮,直至夕阳断肠。
将鞑子驱逐出中原,然后大家都开始了统一大业,朱元璋以应天为中心,慢慢的清除了长江上游的陈友谅,长江下游的张士诚,东南的方国珍。南方的陈友定。还有在西南的明玉珍和大理段氏。
经过十六年的征战讨伐,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从一个横笛牛背的牧童、小行僧,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
但这些是建立在多少人的失落之上,在这间小屋中,无暇和尚是陈友谅的旧部,明升是明玉珍的儿子,而方明谦是方国珍的侄子。也算是代表了昔日曾经的辉煌。也代表了三种结局。流亡、流放和归降。当然还有第四种结局,就是死亡,诸如张士诚全家的覆灭。
在历史的车轮下,谁不躲开。都逃不过被碾碎的命运。但是还有人在努力挣扎着。
方明谦默默地望着无暇和尚,那硬绑绑、紧绷的情绪,似乎无声无息地从他宽广的背上剥落了下来。一种从生命痛苦中解放之表情浮现在无暇的脸庞之上。
“前辈料事如神。末将在此守候,的确是皇上有话要对前辈说!”方明谦终于回答了无暇和尚的问题。脸上同样释然下来,他不止一次的见过无暇和尚。对于这次的任务也有些把握,但是他真的不希望见到这位前辈。只能又话无话的说着:“这也是晚辈能和大师得以见面之理由。”
“不想见的,总是会见得到。”
说出了这句既带讽刺又充满真情的话,无暇和尚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老衲这么大的年纪,不知见过多少所谓的忠臣义士平白赴死,数都数不清了。什么赤诚终究会得到回报,根本就是虚言嘛!”
他转向默默无言的方明谦,继续说道:
“当然,要是本人心满意足的话,那样又何妨呢?我自己就从未想过要得到任何的结果。只是,实在太累了。也懒了,恐怕更是命不长已。所以不得不再为身后事筹谋一下。”
无暇和尚方才从身形上一点也不像是个八十三岁的老人,但是从啰嗦的言谈中,将其真实年龄又暴露无疑,在那里左右言语半晌后,终于又将话回到主题上,重新问道:“皇上有什么话要对老衲说?”
“其实有些话晚辈也是不懂的,只好依葫芦画瓢,将皇上的话原封奉上。”方明谦犹豫了一下,他那里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懂而已。迟疑了片刻,沉声道:
“皇上口谕:无暇大师的心思朕已经知道了,无需筹谋,让小维回来吧。”
张定边无语,转头看看在一旁的明升,出神的望着窗外的砖墙,忽然悠悠的说了一句:“小维,已经回去了!!”
方明谦正在见张定边和明升的时候,在遥远的京师内,同样有人问朱标道:“皇上圣明,但老夫不明白,皇上怎么知道那张定边如何的想法?”
问话的人是冯胜,但却不是在皇城之内,此时他正和傅友德两人,漫步在玄武湖畔。
住在玄武湖畔的傅友德,突然迎来了冯胜的拜访,免不了一番应酬的忙碌。现在终于不用避嫌了,先皇驾崩后,他们也正式的退居幕后,任凭新皇拿来做教官和参谋使用,不再领兵,也就不担心皇上猜忌,所以两人倒是经常见面。
前几天奉召见驾,但是有些事情不明白,既然皇上允许他们两人商议,免不了要来叙旧。就是那些心里有些事情想不透,他们和张定边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交战,但是还看不透其真实的想法,皇上为什么那么肯定呢?
整整一天呆在房里商议军情的二人,觉得屋里有点闷,想到外面散散步。住在这以湖色闻名的地区,他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仔细观赏了。
沿着一条小石路走出不远,便是玄武湖。这时夕阳西落,将一片灿烂的金光洒在湖面上,初春的清风,徐徐吹送着凉爽。将湖面揉皱了,泛起一片粼粼的金波。将远处的山画成柔和的弧。于苍翠的剪影之上,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一片湖光山色。“真美啊!”二人在心里这么赞叹着。暗道也不知道还能看上多久,想起了这个问题,两人稍微有些悲观,一转眼两人已经老了。年轻时的征战,使他们对大明的名山大川是多有领略的。但是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有仔细观赏过自己也出过力打下的这片江山。
观景沉思正入神之时,忽听到傅友德来那么一句,使他们再也没有赏景的心情了。就这么沉思着在湖边踱着。渐渐,感到光线暗淡了许多。以为是晚霞已收。可抬头一看,却见头顶一片透明的金绿色,才知道自己是走在一片柳荫下。
此时夕阳正浓,夕照的金辉,洒在夹岸的柳树上,将绿柳也染成金色了。而绿柳的两边,又都是金波涟漪的水域。于是停了下来,傅友德有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皇上的心思,岂能是咱们作为臣子们能猜测出的。不管怎么样,咱们按照旨意办事就好。”
重重叹了一声,冯胜说:“颖国公所说自然有理。只是皇上这次用长兴侯。而不用咱们二人之一,也不是老夫夸口,耿炳文比之咱们二人。好像还差那么一点。不过这些也没有什么,至少北平没有什么大将值得我们出马。有长兴侯就够了,可是皇上却要寄望于张定边。老夫就有些想不通了。”
听了这番话后,傅友德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随口叹了一声,说:
“是呀,老夫也想不通,不过,老冯啊,我们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既然现在英雄迟暮,就不必抱怨什么,我看你是觉得自己是皇上的岳父,所以皇上派遣耿炳文而不派遣你才让你有些不甘心。没有什么关系的,皇上也说了,关键是我们这一次的军镇方略。有了方略,不愁不青史留名,何必管他派谁去呢。”
听罢傅友德这番话,冯胜知道其在刻意的回避关于张定边的话题,内心也是无奈。前几日皇上召见,已经将让方明谦传给张定边的话说给他们听,别的也没有什么,只有最后那一条一定要让维姑娘回来,让人心生忌惮,搞不好人家也是皇亲国戚了,有些话还是不要说透彻比较好。
想,老了就是老了,纵然胸怀韬略,出口不凡。但也胆小了许多,也许是被先皇吓的吧,还是可能傅友德觉得没有自己这层国丈的身份,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但是冯胜更加不愿意放过这个话题,仍旧将话题扯了回来,问道:“皇上说知道张定边的心思,说说看,张定边到底有什么心思,他这是图的什么?”
“其实当初张定边要是归降大明,相信早就和我们同殿为臣了,爵位肯定不在咱们二人之下,当初不投诚先皇,现在却又对皇上示好,你说为什么?”
拜访傅友德,原本是想与他共商皇上交付的任务。眼看着先皇三年祭日就要到了,他们马上就要将奏折递上。未曾想到却勾起了对张定边的猜想,也不是冯胜心里没有想法,不过想找一个倾吐的好机会而已。因为傅友德毕竟在海外和张定边一起了许多时日,应该有一个独到的见解,他好印证自己的想法。
傅友德看见避不过去,左右看看无人,再则两人一个是定远人,一个是宿县人,也算是同乡,平时更是无话不说,要不是触及敏感话题,他早就坐在地上和冯胜讨论了,但是今天避开了几次,冯胜皆不放过,无奈之下,便说:
“老冯,我可没有女儿进宫。你也不要害我,看着我们的交情上,我试着说说,所思所想,纯为个人之议,你听听也就算了,要是传了出去,我是抵死也不会承认的。”
傅友德咬咬牙,道:“张定边能有什么想法,马上百十岁的人了,今天睡觉,明天有命起床没有还得另说,难道还想造反不成,他费了这么多事,无非是想给故主找个立身之地而已,我在琉球和他相处这么久的时间,他和高丽的陈理书信来往,别当我是瞎子,只是我不愿意说而已。”
“先皇乃强势之人。张定边那时就算是降了大明,无非也是一家荣辱。做了朝廷的臣子,那自然不能和陈理有半点纠葛。皇上自然不会对陈理留情,但是张定边若是降,陈理断无生机,不降,或许留有一线,张定边当然不会降了,我总觉得,先皇没有杀明升、陈理,总是看着张定边的面子……。”
听到这里。冯胜忍不住打断话,低声说:“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经你这一分析,把我的许多心中的疑团都化解了。但是先皇为了张定边一人,而放过陈理、明升,我怎么着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我跟随先皇那么久的时间,从来不认为先皇会妥协。”
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傅友德摇摇手,道:“要是张定边一人也就罢了,你可听说过九姓渔民嘛?当初张定边率兵冒死突围。逐鹿于荆襄之间,虽然明知大厦已倾,自感擎天无力,但将士誓死追随。但为什么士卒突然解甲归田?算了,以后再说吧,咱们谈谈皇上所吩咐的任务吧。”
听到傅友德斩钉截铁的断了话题。知道这个老友的脾气,所以更加知道今天是不要想他再说下去。冯胜只得忍住心中的好奇。将这段思绪暂时抛去,思路清晰的回到主题上来。谈到了军事,表达也更流畅了,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皇上命咱们为大明划分军镇,我也作过认真的思考。看来皇上削诸王藩镇已经势在必行,建军镇,那是适应削藩之后的大军管理。现在就该根据目前的需要,将天下分为九镇,每个镇设都督统一领导。以我之见,江南四镇该这么分:以广西和湖南为一镇,镇守司设在潭州(长沙);以广东和江西为一镇,镇守司设在隆兴;以福建和江东(长江之东的江、浙一带)为一镇,镇守司设在鄱阳;以云南、四川为一镇,镇守司设在成都……。”
“江北五镇该这么分:以淮西和淮东为一镇,镇守司设在扬州。山东、河北为一镇,镇守司设在济南;辽东一镇,镇守司设在北平;山西、山西一镇,镇守司设在平凉;关外镇,镇守司设在亦集乃……。”
傅友德越听越郁闷,忍不住拦住话题,道:“你这样分,不是依旧和藩王时一样吗,哪有这么容易,恐怕皇上削藩削了亲王,又多了无数个异姓王出来,各镇不能统筹军事行动,未必能施展大力。”
冯胜得意的笑了,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促狭的笑道:“这一点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觉得,皇上叫咱们二人将全国划分军镇,倒不用咱们考虑今后如何约束,只是按照区域划分就是,我看皇上成竹在胸,丝毫没有让咱们筹谋的意思,更何况,你什么时间觉得皇上特别倚重咱们了。”
说到这里,冯胜不由的有些丧气,因为皇上不倚重,那就证明了他们是真的老了,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又兴奋起来,神秘兮兮的朝着傅友德看了一眼,却没有说出来,原来他突然想起前几日进宫的时候,女儿冯维盈对他说,皇上准备让他和傅友德前往大宁,压制那里的朵颜三卫,虽然没有得到正式谕旨,但是皇上因为女儿有身孕的关系,让女儿支会自己一声,因为这一去可能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回来的。所以女儿才对自己说起。
想到了这里,觉得自己始终压了傅友德一头,两相比较之下,心里又有些高兴起来,而傅友德觉得冯胜说的有道理,也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神色,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奏折该如何来写,直至太阳西落,家丁寻来说是晚膳准备好了,遂才作罢。
随着景泰三年三月的来临,江南花开似火,绿水如蓝,而大明的气氛却也好似随着天气的暖和而祥和了起来,朝堂之上争论削藩的话语越来越少,因为在这个时候,《大明周报》几乎用全部版面宣扬了宁王朱权进京的消息,并歌颂了宁王在辽东的功勋和战绩,在宁王进京的十天之后,各地藩王除了北平依旧在坚持之外,都发出了人在路途的消息,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以为大势已定,削藩已经没有阻力,所以也就随了皇帝的心愿,安静了起来。
但是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宁王,是被大宁卫指挥房宽,还有老朱的养子平安给软禁起来,由房宽率兵亲自送到京师的,现在平安在大宁坐镇,就等着朝廷派人接收的。
朝廷遂以冯胜为团练使、傅友德为团练副使,经水路前往辽东,经辽东都司往大宁练兵,准备召集朵颜三卫准备夏季的骑兵演练,顺便接收大宁防务,使京师在宗室会议召开期间,边境不受外敌侵扰。圣旨中丝毫没有提及北平之事,似乎北平从来没有事情发生一般。
但是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宁王的这次回京,也向全大明的藩王们发出了一个信号,皇上所说的限期是绝对不能更改的,这个消息随后就传到北平,朱高炽听到后,立即召集文官武将商议对策,就连围困怀来,好不容易进攻有些起色的张玉、李让也被召集回来,北平的上空出现了阴霾的乌云,此次靖难尚未兵出北平,便遭到如此打击,靖难的发起者道衍、袁珙等人,心思迅速转动着,猜测着此时燕王朱棣心中的感想……。(未完待续。。)
574 阴影
北平的上空密布着战争的阴云,尽管城门依旧是熙熙攘攘的百姓,街头闲荡着成群的流民,但这并不妨碍现在北平城中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们心中的荒凉。
城内一片忙碌之象,位于城中的燕王府也不平静。这几日,无数飞骑驰进驰出,将一个个消息情报带进王府,又将一大堆命令和密函送往各处;军中将校也是川流不息,禀告部属情况、军事布防以及朝廷大军动向,并请示用兵方略。耿炳文主力已进入保定府的真定一线。所有人都明白,北平即将面临无比残酷的考验!
在燕王府西南方的庆寿寺中,那座高九层的光天普照佛日圆明海云佐圣国师之塔依旧庄严肃穆。道衍盯着供奉自己仰慕一生、并以为榜样的刘秉忠师傅云海禅师舍利子的塔,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庆寿寺其实以前是喇嘛寺,在他二十余年的经营之下,已经恢复了禅宗旧风,他多么希望那一天,有人将自己的舍利子也供奉在上面,受万人膜拜,世人敬仰。但是当他距离这一步越来越近时,老天爷却给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使他距离这座舍利塔如此之近,却远如天涯。
想当年燕王在时,他每日往返于府、寺之间,与燕王共商大事。在他的劝导下,北平渐渐稳固了自己的根基,也正是那个时候,他犹如一个不用上朝的宰相,燕王有什么事情需要请教的时候,非但不是遣人来传。而是让亲自往寺中拜访。当和尚能当成他这种地步,也算是颇为自傲了。
政治确乎是个怪物。上下数千年。历朝历代,都不乏出现大大小小姚广孝式的人物。他们无才无德。也无特别的来历,有的甚至是出身不正、没有功名,却受到当权者的青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操管着无名大权。
偏偏这类人有的竟然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功名,只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从不顾及国家的存亡,百姓的死活。就是因为常常出了这种人,才有了乱世的衍生。政权的倾覆,黎民百姓的遭殃。而这类人物的产生,又常常是与阴谋、投机、取巧等等词汇连系在一起的。姚广孝的出现,正是这样。
其实姚广孝有诸多怪处,他生自医家,却偏爱谋略;他不为生活所迫,却自幼出家;他既入空门,却热心政治;他不辅洪武、景泰,却偏助燕王;他未受十年寒窗苦。在别人眼里却是无书不精,无物不晓,每言必中,算无遗策…… 。
姚广孝生于苏州。其家世代行医,祖父、父亲都是乡间郎中。生活虽然清苦,但祖辈事佛积善。很受乡里敬重。从小受到较好的家庭教育,初步学习了一些儒家经典。但姚广孝读书。与许多人大不相同:他既不想应试做官,也不想像前辈们那样行医生为生。而是一心想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因为在那时他已经知道,汉人在蒙元的统治下,走科举之路,是绝对不通的,因为他听说科举殿试结果分右、左两榜公布;蒙古人、色目人因此名列右榜,汉人、南人列左榜。名义上两榜的第一名都算状元,但只有右榜状元才算真有资格为官,左榜状元不受重视。
所以,从十四岁时,姚广孝开始把自己的主要精力和兴趣转向佛学;十七岁时,在杭州的妙智庵出家为僧,法名道衍。因为在蒙元人的眼里,出家人要比读书人容易出头的多,道衍敏锐的发现了这一条。
皈依佛门的姚广孝四海为家,他拜席应真为师,学习《易经》、方术,尤其对排兵布阵、用兵伐谋感兴趣;他向遇庵大师学习内外典籍之学,对佛、儒二家进行对比研究;他与宋濂、高启等人结为诗文好友,提高文学修养……在学佛访友、诗文酬和中,他成熟了。
叩钵吟诗,高谈阔论,这确实不像安分的出家人,倒像个胸怀大志的书生。然而正值姚广孝恃才傲物,以才气自负,觉得可以一展抱负的时候,乱世来了,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出家人。就犹如待价而沽的紧俏货却猛然间砸在自己手中。
大明建国,天下渐渐太平,辅佐开国皇帝建立盖世伟业已没什么可能,想着自己空有满腹经纶却没有施展机会,有时难免心灰意冷。直到有一天觅得机缘。孝慈皇后不幸病逝,朱元璋在天下广寻高僧,分配给各个皇子,让高僧们在众藩王的封国里修寺诵经,为皇后祈福。姚广孝受人推荐,也在应征之列。当朱元璋安排这批高僧与众藩王见面时,姚广孝一下就相中了被封燕王的四皇子朱棣。
凭借直觉,他感到燕王相貌堂堂,气宇轩昂,最具帝王相,便自荐跟随朱棣。此后不久,随燕王来到北平,名义上住持庆寿寺,实际上经常出入燕王府,成为燕王最重要的谋士和心腹,助燕王运筹兵机……。
正想着自己的过去,一个沙弥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把道衍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皱着眉头喝问:“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沙弥忙回禀道:“袁大师说有要事要见主持。”
听是袁珙来了,知道不是重要军情,袁珙是不会直接来寺中打扰的。便转身准备前去迎接,但是没待道衍回过身,袁珙便来到这里,劈头就是一句:“道衍大师,据辽东方面的消息,傅友德和冯胜已经快到兀良哈了。”
这坏消息来得这么快,但是道衍也不感意外。自从知道宁王到了京师的消息之后,朝廷派人前去安抚朵颜三卫本是意料中事,毕竟那里有十数万的骑兵,还有广阔的马场,京师方面怎么也会加强重视。可是这个消息,对于他们北平来说。真的是太失望了。
“消息可靠吗?”道衍这样问。
袁珙说:“这是咱们派往兀良哈的人加急送回的消息,本来兀良哈的阿札施里已经有些动心。但是听说是傅友德和冯胜要去,马上就改变了主意。现在哪里朵颜三卫正在筹备迎接事宜呢。”
又问:“那其余的塔宾帖木儿、海撒男答、脱鲁忽察尔他们呢?”
袁珙有些丧气的回道:“信使回来说了,兀良哈部在朵颜三卫中势力最大,其他的都说不上话!”
道衍听罢,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沉思了半晌,冷冷地说:“这是迟早的事,这些蒙古人都是喂不熟的狗而已,只是可惜了咱们运去的物资!”
袁珙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深知道衍的城府。明白这一帮蒙古人也迟早会走这条路,洪武二十二年,朝廷设置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朵颜卫在屈裂儿河;泰宁卫在塔儿河流域;福余卫在嫩江和福余河流域。同时,明廷授封三卫首领以各级官职,进行笼络和羁縻。封阿札施里为泰宁卫指挥,塔宾帖木儿为指挥同知;海撒男答奚为福余卫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尔为朵颜卫指挥同知。要求他们“各领其所部,以安畜牧”,做明朝的“属夷”。
当初正是蓝玉率领傅友德、冯胜等人促成此事,听到是这两人过来。朵颜三卫哪敢再做出异动。道衍吩咐袁珙前去召集众将在燕王府内商议对策,而自己却是转回身子,在舍利塔下兜起了圈子。
袁珙一走,道衍突然感到心里冷冷的。这个权力舞台上的干将。自觉是脱俗世外的高人,一时变得胆小起来,灾难既然已经到来。眼前的一切都将失去,他能不心慌意乱?
起兵靖难已有一段时日。靖难以来。在用兵方面尚算成功,短短时间内便将北平、永平二府之地收入囊中。并且成功的控制了周围的形式。但在招揽旧部和争取同盟的道路上,却受到了不小的挫折。
首先是旧部并非尽数归附。在靖难之初,北平府周边诸卫纷纷响应,使燕军兵力迅速扩充到了五万。但只是月余,随着北平开始休整,旧部的归附举动也逐渐少了起来。其余各省的旧部就不说了,他们早被各都司衙门管的死死的,纵有反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北平省内各卫也多不附。至于不附的原因,有的是与北平府相隔甚远,像驻大名、顺德等地的卫所,与燕藩地盘不搭界,想反也反不了;有的则是已被朝廷钳制,如真定等地,尚有不少朝廷兵马聚集,对原北平卫所形成制约;还有许多则根本就无反心,他们纵然曾属燕王,但如今燕藩已反,他们不愿背叛朝廷,自然也就不会归附了。
招抚旧部还称得上是有成有败,而所谓的寻找同盟则整个就是镜花水月。在靖难之前,他们也曾与联络诸位塞王,希望他们能共襄大业。塞王们大都对传言中的朝廷削藩愤恨不已,对于北平的拉拢,他们就算不是频送秋波,暗通款曲。那也是表示了对燕王的同情。
但真到北平举事之时,局面就彻底颠倒过来:秦王朱尚炳是二代藩王,威望不足、根基不稳,根本无力举事;而朱济熺只是署理晋王职司,连名分还没有扶正,更不要说是响应了。
辽王朱植是第一个弃藩归京的藩王,将护卫亲军留给了江阴侯吴高;代王倒是既有实力也有反意,可在靖难前就先被朝廷囚了,徒唤奈何;宁王莫名其妙的就到了京师,怪不得朱高炽怎么派人也见不到宁王一面。
谷王朱橞最为圆滑,开始还在和北平眉来眼去,甚至有些想取代朱高炽的意思,但是听闻宁王回京的消息,连吭声都不吭声,也来了个消失,估计已经往京师去了。至于更远些的兰州肃王、宁夏庆王,虽消息还未传回,但他们既距北平甚远,手下又没几个兵,想来也不可能举事。估计已经开始在路上了。虽说打一开始就没对这些藩王寄予太高期望,但真到确定造反的只有北平一家时,他心中仍颇为沉重。
尤其是对于宁王的举动,对北平而言不仅意味着战争中的力单。更意味着道义上的势孤。
“举步维艰啊!”道衍喟然一叹。朝廷的北伐大军就要到了。十二万人,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何御敌,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个明确的方略。若无万全策略。其结果可想而知!尽管表面上道衍仍是沉稳持重,但内心早已焦虑不已。
又停了一会,道衍才想起了要去燕王府一事,和寺里的沙弥说了一声,边通过便道往燕王府行去,还未通过侧门进入,却发现身着青色战袄的金忠在一旁站着,背负着双手,正仔细看着王府围墙上的苔藓。好像能看出花一样。
知道金忠有八成是在等他,于是停了下来,打了个招呼。
行了个礼,金忠左右看看,低声说道:“大师,高丽那边有点变化,李芳远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要回军汉城,听咱们的人说。李芳远正在召集饱学之士,准备给朝廷写请罪的折子呢?”
道衍点了一下头。默然片刻后,问:“事已如此,不知金将军作何打算?”
见道衍这么提出问题。金忠就明白了他所面对的这个和尚已经失了方寸。他是了解这位道衍的,其实有时候他也在想,这个和尚要说起来是天下无敌。做起来却是有心无力。对于这次的靖难,从开始金忠是不赞成的。他附着燕王府。依着道衍,不是因为这次靖难是对的。而是因为这些江南富户对于朝廷的不信任,以及有些臣服燕王朱棣的意思,他对燕王是忠心的,所以说话也就十分直率。
“高丽一退,辽东就无战事,对于北平的压力很大,且高丽人反复无常,要是南京给他们一点甜头,承认李芳远的正统,难保不被反咬一口!”
这本是道衍自己也想到了的,但从金忠的嘴里说出来,他听了总觉得酸酸的。到底是自己在筹谋的事情,高丽也算是一个主要的因素,高丽不能牵涉辽东兵力,那么也就不能牵涉在渤海湾新来的方明谦的水师,那么北平始终处于一个危险的地段,想到这里,双手合什唱了一声佛号,继续道:
“金将军,你正说出老衲的心里话。不过高丽想退出,哪有这么容易,且不说京师中那个皇帝的心思,就连那些迂腐的大臣们,对于这次他兵陈边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反应,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时间而已。”
“大师,我细细捉摸了,我们可以有两个出兵方案。继续北上,松亭关的陈亨也许可以利用,北平这里无险可守,南京甚至可以通过运河调兵,对于我们实在不利,这是第一个方案。”
道衍摇摇头,道:“陈亨也不是傻子,现在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打顺风仗或许可以,但是要同甘共苦,恐怕陈亨没有那个决心。第二个方案呢?”
金忠已觉出了这位道衍大师有些怯了。虽然不愿意说破,但也直接说出事情,道:“现在京师水陆并进,北平虽然不惧,但是却是打不起,早在先皇在位时,严令边塞不留三月之粮,困守北平,只能是坐以待毙……。”
说道这里,金忠似乎有所醒悟,有些惊讶的想到,难道那小皇帝早知道北平要反,所以之前就决定边塞不留有余粮的后着,如此要是真的话,此次北平形势堪忧,那小皇帝必然还有后着。
道衍看见金忠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追问了一句:“第二个方案呢?”
“哦!”金忠回过神来,忙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其实第二个方案和第一个有些相似,不过首要一个字,就是“拖”。”
“朝廷要开宗室会议,燕王又在京师中,北平的藩王不算没有到场,只需要世子上书谢罪,陈明不回京的理由是为了剿灭倭寇,至于其他可慢慢推诿,只要不开战,那么就可暂保无忧。”
“说下去……。”道衍似有所悟,但仍然让其说下去,金忠继续道:“不开战,那就要谈,我们在谈判的过程中,只要慢慢的将陈亨、高丽、日本的事情慢慢的散播出去,让他们没有了后路,自然会和咱们一起,何况,咱们还有后着呢……。”
金忠说道这里,眼睛往西北方向看去,道衍会意的点点头,这一番话,说得道衍心里轻松了很多,遂对金忠的能力又高看了一层。为了表示赞同,忙说:“这第二方案好,就用第二方案。稍后见到世子,你只管说,有老衲为你善后。”
举手一辑表示谢意,金忠却是摇摇头,轻声说道:“这件事暂时就大师知道就好,在王府中,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安,世子的心思咱们都不知道,听说最近那个景清天天在世子身边,想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道衍的白眉一挑,冷然望着金忠,对于景清的怀疑他从来没有间断过,但是现在看金忠也是如此说,那更加不会是空穴来风,慢慢的转过身去,看着空旷的王府巷道,说:“此事老衲自有计较,金将军无需多虑。”
说罢,就往王府大殿走去,金忠垂手跟在后面,转过了一道弯又一道弯。(未完待续。。)
575 东城下雨西城晴
一直到傍晚时分,道衍才慢慢的回到庆寿寺内。出来迎接他的沙弥见到他就暗自吃惊。只见主持的脸儿红红的,眉儿上扬,不像从王府出来,倒像是喝了很多酒似得。面部表情也很复杂,似洋洋得意,又似胸中忿忿然,是喜是怒弄不明白。沙弥不敢说话,但他心里清楚,今天的主持的王府执行,决不是很平静的。,而现在的主持也不能轻易招惹。
确也是这样,道衍不曾料到,威高如他者,在今日的王府会议中,竟然也受到一片责难,甚至连平时一腔阿谀调的家伙,也敢当着他的面,在世子面前表示质疑,将眼前对北平不利的局面之责任,全推在他一人的身上。在信任自己的燕王爷不在北平的时候,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自然很气愤。
但在这种情况下,光气愤,光耍出平日的威风是不行的。这是大难来了各自飞的关键时刻,是动真枪真刀的关键时刻,需要的是回击,强有力的回击。
他庆幸金忠的提醒使自己早有防备,也知道如果不能使局面有所改变,北平的内部也就先乱了,根本就不用朝廷的大军压境,单凭气势就可以让诸人惊惶失措。这不由使他对自己的运势开始质疑起来。
说到底,道衍只是一个投机者而已,原来依附于燕王,在燕王的支持下,北平做了很多准备,和塞王们也基本达成了共识,如果是太子即位的话,会有很多支持者。但是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燕王爷却是顺从的回到了京师。局面顿时改变了。
塞王们就算是心里支持,但由于世子的威望、能力问题也暂时搁置。旧部也未能完全按照设想回归,这些在初起兵时还显不出弊端,但是稍有压力,大家都恢复了原形,对于战争的厌恶都露了出来,在今日的会议上竟然有不少人提出让世子上表谢罪。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造反是一个不归路吗?世子朱高炽可能得以幸免,但是他们这些追随者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道衍知道这些人都抱着法不责众的思想去考虑这件事。但是有谁听说过皇家对于造反者姑息迁就过。
不过这些人的提出正合他的心意,也免得自己和金忠说出来,反而使人发现了他们的胆怯,于是今天王府会议中,决定了由景清、李让和袁容共同起草谢罪诏书,然后由世子亲自接见谢贵和张昺二人,届时会放二人回京师,表示自己的诚意。
虽然如此,道衍依然感觉到。北平完了,如果今天在王府会议上,他公布高丽李芳远撤兵并上书京师请罪的消息,估计在场的有些人。连把自己绑起来送往京师,然后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在他身上的心都有了。
但这一切能都怪自己吗?不靖难,不造反能行吗?从直觉中。谁不知道朝廷已经明白了北平的动向,否则不会事事针对北平。针对燕王。不造反,就等着朝廷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点点的把北平熬死。他们这些人依旧不会有好下场,只有起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现在北平形势危急,这是事实,事实上历朝各代藩王造反基本没有成功过,就连汉朝时八王之乱,晋朝的七王之祸都未能成气候,更何况现在只有燕地一家呢?事实就是事实,可是明摆着的。
只是这局面是一人造成的吗?北平的文官武将就没有责任吗?自己作为一个出家人,尚在步步经营出兵之策,可是这些人又在忙些什么呢?现在稍有不利,就以自己作靶子,进行攻讦,实在是没有道理。
无论道衍回到庆寿寺怎么想,北平的事情已经定局,不几日,世子朱高炽亲自召见谢贵、张昺二人,陈说了自己的无奈,说北平只是不甘心受到倭寇的滋扰,又没有主动兵权才不得已为之,现在倭寇既然已经被剿灭,那么就应该还政于朝廷,但是害怕朝廷见疑,所以先上书谢罪,乞求皇上的谅解。
为了表示诚意,特请二人回去,而且北平兵卒将官中,如果有人愿意回到南方的,二人也可全部带走,只求朝廷能给北平暂时自治的权力,缓解诸人心中的慌乱,要不然就算是作为世子,也无法压制众将,到时候万一有人心存不轨,遭殃的反而是天下百姓等等。
谢贵、张昺二人能说什么,肉在砧板上,能留一条命已经算是不错了,于是谢贵召集旧部,倒也凑了二千余人,像是被打败的兵一般,灰溜溜的南下京师,承担自己的罪责而去。这次允许他们带兵,也是经过道衍等人的深思熟虑,这些存有二心的兵卒,就算是留在北平也是心腹之患,总不能学项羽、白起活活坑杀了他们。让他们回去,第一可以向朝野表明自己没有异心,至少也可落个好名声,第二又可以让自己省心,不在防备这些兵卒,无形中北平的人心会更统一一些。
不过谢、张二人在半路上就得到了圣旨,命令他们二人返京,而所属兵马暂时交与耿炳文进行整顿,竟然不使这两千人回到江南,无形中也算是防止了道衍、金忠等人在兵卒中参杂奸细,好在江南造谣生事之举。
两人回到京师时,已经是三月底了,京师中朝野之间都在筹备太祖高皇帝的三年大祭,还有祭拜后的宗室会议,心里忐忑不安之余觐见皇上,却没有受到什么责难,朱标温言安抚了几句,命张昺仍然为工部侍郎,而谢贵却被调往大明军事学院任职,两人意外之余,也为皇上的宽恕感到由衷的感恩。以后的忠心就不必多言了。
目送着谢贵和张昺二人退下,朱标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朕这一步是不是迈的太大了一点?”
接见谢、张二人是在御花园。此时他们退下后,御花园内刚才为皇上斟酒的一个女官打扮的人遂也抬起了偷。露出皇后杨氏那娇小可爱的脸庞来。看见皇上问话,周围又没有人存在。肯定是问自己了,可是面对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呢,遂露出为难之色。
知道皇后杨氏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一笑,道:“朕知道你心里明白,就说说罢!”
听见皇上说起自己还要自己说的事情,皇后杨氏不由感到一阵为难,鼻子轻轻的“嗯”了一声。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考虑着怎么回答皇上的问题。
三月的南京,并没有因北方的时局而影响绿树生烟、花团锦簇的美好景色。只是心绪难与眼前的美景合拍,也就没有了玩赏景色的兴致,御花园太液池整个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寂静下来了,整个一个美好的景色,就这么白白地给这个问题辜负了。
前几日老天爷似乎也不满于人间的战事,变坏了脾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燥热,一会冷寒,恨不得叫花落尽,令草地铺满泥泞。将整个的美景撕碎,变成一个浮躁而脏乱的世界。
看着皇后杨氏的凝思不语,再看看被风吹雨打稍显凌乱的御花园。自从他正式登基之后,就吩咐御花园内少派园丁。因为朱标喜欢浑然天成的景色,而这种景色伴随着他皇帝的身份也越来越远了。所以他想让御花园保持一些自然,那样至少自己也有一点对于外界景色的回忆。
不过此时的凌乱使朱标触景生情,陡然心里浮出“屐齿新泥忽已深”的诗句来了。这是陆游一首题为《春阴》的七律诗中的句子。骤然的兴致,那驱除晦气的心愿,无一不和这首诗有契合之处,不由低声吟了出来:
“春风浩荡作春阴,弱燕归来不自禁。白塔昏昏才半露,青山淡淡欲平沉。裘茸细雨初惊湿,屐齿新泥忽已深。直怕楼高生客恨,不因病起倦登临……。”
“直怕楼高生客恨,不因病起倦登临。”朱标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这两句诗。渐渐感到陆放翁老先生诗中所抒发的这种矛盾心情,正跟自己眼下的心境相吻合。眼下,他雄心勃勃,并不“倦登临”,怕的只是“楼高生客恨”……。
正在想着,听见皇后杨氏在旁边“噗嗤”一笑,才转过头来,看见其眉目之间洋溢着笑意,却因为自己的回头而强忍着,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笑什么呢?”
收敛起那一丝冒犯,但却是压抑不住上翘的眉角,皇后杨氏忙将头低了下来,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听到‘弱燕归来不自禁’这句,想起最近燕王的尴尬,所以才一时没有忍住,下次臣妾不敢了。”
朱标仔细一想,果然如此,自己倒是没有想到弱燕这个词,想在形容朱棣正是合适不过,自从北平宣布靖难以来,朱棣的日子真的不好过,每天战战兢兢的上朝、下朝,平时连一句话儿都不多说,因为只要是他开口,肯定会引起群臣的攻击和猜疑,说一句不合实际的话,就连朱棣说玄武湖里有水一般,可能那班大臣也会跑过去看看,燕王是不是隐喻什么,搞的朱棣十分没有脾气。
想不到曾经叱咤风云的燕王四弟,到了如今竟然会落得个如此境地,而且还没有人为其抱不平,因为群臣对于皇帝竟然不对燕王问罪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谁还会注意现在朱棣的悲惨。
不是自己因为太子时几乎有过和此时燕王朱棣相同的心情,估计那份忐忑谁也无法理解,苦笑着摇摇头,对皇后杨氏道:“你说说罢。”
说完,心里也不由有些悲哀,身为皇帝,拥有天下,有些事情却只能把事情憋在心里,就犹如另一个时空的起点三流写手一般,稍微有点想法,就会被心情急切的大臣们纷纷质疑,比如说登基近三年的时间,竟然没有消除藩镇之患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在暗中质疑着皇帝的优柔寡断,在质疑着皇帝的能力。
内厂的探子不断送来的密折就可以看出,很多大臣已经腹诽多时了,景泰天下已经比洪武年间的政策宽松了很多。自己就算是知道一些事情,也装作不知道。但是每每看到那样的密折,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是偏偏又不能和人分享,只能憋在心里,其实很多次在无人时,他坐在御书房内自己安慰着自己:
难道朕拥有大明,就不想大明安定繁荣吗?难道自己就不想驰骋兵马,征伐四方吗?难道自己就不想快刀斩乱麻,消除一切隐患,建造一个铁桶般的江山吗?……?
可是就有人以为自己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一句话可以动摇天下,不错,皇帝金口玉言,的确是可以动摇天下,而且几千年来,皇帝作为天下权力顶峰的标志,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心中,但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一切吗?
至少自己的一个想法,就导致了郭英阵亡和水师丧失三千余人。至少自己下了几次谕旨。诸王才姗姗而来,至少……,至少自己是不能任意妄为的,否则。自己就算是有了政策,也会遭到阴奉阳违,遭到暗中的抵制。难道还让自己学习老朱那种杀伐吗?
江山没有在谁手里,谁都可以想当然。有犹如自己当初看书不爽时,匿名大骂出口一般。岂不知,书也是写手们的江山,谁不想把自己的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谁不想自己在后世青史中留名,但是包子总要一口一口吃的。否则纵然风卷残云,那也有噎着的时候。
现在江山就在自己的手中,自己不用耗费一兵一卒,也没有四处杀伐就继承了一个江山,当然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变它,否则岂不浪费了这次离奇的穿越吗?
皇后杨氏本来要说话,但是看见朱标说过之后,脸上就露出迷茫之色,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以她的聪慧,当然知道朱标心里的想法,也正是因为清楚,其实在皇后杨氏的内心深处也有些怨皇上有些妇人之仁,江山之争中,哪有不流血牺牲的,皇上布置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却陷入了杀伐的迷茫,也正是她想不透的。
过了一会,看见皇上明显有些回过神来,忙说道:“皇上,利用靖难清除一些障碍,这些事情,天下臣民都会明白陛下的心意的,至于陛下所走的步伐,臣妾以为,非但没有迈的很大,反而有些太小心了点。”
“嗯!”朱标吭了一声,挥挥手,示意皇后杨氏继续说下去。
“其实无论是北平,或者是高丽、倭国,只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患,臣妾以为,陛下有些太高看了他们,以大明兵锋之利,其实早就可以荡平,但是皇上为何却是为了文治天下之名,刻意的纵容,臣妾觉得有些不妥。”
“蝶儿认为,荡平了北平、辽东、高丽和倭国之后,大明就永无后患了吗?”
摇摇头,皇后杨氏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之前看皇上似乎对于朝中形势极为不满,特别是现在朝中派别正慢慢凸现,臣妾以为皇上最为担心的是这些。”
听到皇后杨氏说出自己的心事,朱标心里的警觉大起,随之便放松下来,多疑之心,自从自己当政后,日益加重,面对整个时局,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出于对于另一个时空中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的表现,他不敢托付太多,出于杨杰等人所未知历史人物的陌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成功的将燕王、晋王留在京师,但是却一直闲置在府中,不知道如何处置,面对这一切,朱标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了一个多疑的小女人,在那里斤斤计较着所有的事情,以至于有很多事情不能实施,比如,他心里早有的打算,那就是放燕王朱棣回北平。也一直没有提出。
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有些无趣,有些讪讪的笑了一下,掩饰刚才对皇后杨氏疑心的尴尬,示意他继续说,他现在很迫切的需要听人说出心里话。
“其实皇上对于这些都不必在意,东城下雨西城晴,卖伞欢喜晒谷忧。其实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但求顺其自然就行,臣妾身为女子,对于朝政不甚熟悉,但也知道个人都有所需,针对其所需治分而治之,岂不更好……。”
说道这里,皇后杨氏适时的住嘴,而朱标也听出了其的保留,知道刚才自己多疑的心思被皇后杨氏看破,所以不好往下说了,心里有些尴尬,抬头看着皇后杨氏,却认真的问道:“那你父亲需要什么呢?”
杨杰需要什么?这也是朱标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而且问的是其女儿,本来以为皇后杨氏很难回答,可是后者嫣然一笑,马上就回道:“皇上,家父需要什么,皇上难道忘记了吗?”
看着朱标的迷茫,也不敢多耽搁,遂跪下奏道:“其实家父一直想为祖父正名,皇上现在何不施恩呢?”(未完待续。。)
576 猛哥帖木儿
与皇后杨氏交谈过后,朱标回到寝宫内想了很久的时间,突然的提醒,使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也许是亲情之间的制约像根刺般的卡在他的喉咙中间,使他不吐不快,控制住大局之后,又纠结于整个东亚的局势,高丽内乱、日本内乱这些通过锦衣卫得来的情报使他产生了一举将其抚平的心思。
殊不知,自己却错过许多事情,就比如为旧臣平反这样拉拢人心的机会也没有去注意,担心一旦文人主政就会千方百计的阻扰自己统一大明的大业,所以一直刻意纵容着朝堂之上的分化,使其不能统一语调。因为经过父皇的杀伐,朝廷的鹰派人物基本上丧失殆尽,手里有个极富野心的朱棣却又不敢使用,这才造成了他行事有些小心翼翼。
但是却没有想到,有更好的办法让这些朝臣们忙碌起来。
高丽李芳远派出的使臣进京,原本以为要经过一番的周旋,未曾想到,乍一进京,便受到皇帝的接见,高丽使臣李舒第一次登上了象征着大明权力顶峰的奉天殿,这是高丽使臣很多年没有享受过的待遇,放在以往,他们也就是在鸿胪寺被接待,能见到礼部尚书官员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李舒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也暗自佩服主子李芳远的眼光独到,其实在道衍等人利用李芳远牵制辽东都司兵力的同时,李芳远何尝不在想着利用这次机会获得大明朝廷的承认呢。父亲李成桂和哥哥李芳果多次求而不得的明朝册封,还有头上那顶“权知高丽国事”的帽子。李芳远也急切的想变成高丽国王。
现在眼见着北平成不了气候,但是大明的时局又不免的动荡。趁火打劫的勾当,对于高丽人来说。是再也平常不过了,按照他们的推测,就算是现在北平不成气候,大明为了尽快平复国内动荡,对于他们这些属国也肯定会采取怀柔政策,而李舒现在的待遇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一条。
而更加认为自己高丽卡住了所谓天朝上国的咽喉,内乱不休,外忧不止,这正是很多儒家学说中的内容。李舒有些得意,看来明朝的皇帝要拉拢高丽了,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多加一些筹码,换取一些更大的利益呢。
谁知道完全不是李舒想象中那样,进了奉天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还未能平身,李舒就遭受到来自不同层次官员的责难,最后皇帝让燕王为其讲解道理。
朱棣只好出列捏着鼻子为李舒讲解了关于嫡长子继承制的一些道理。
讲明了。李旦退位,应该由长子继承,长子既毙且无子嗣,那就应该顺位由李芳果继承大统。李芳果暴毙,且不论死亡原因,但说继承权。也应该有李芳果的嫡长子李烁继承权知高丽国事,因此。大明不承认李芳远的正统之位。
朝廷上的大臣们窃笑着听朱棣将事情说了一遍,知道皇上的用意。所以也没有人前去打断,这基本上是朱棣所说的话第一次没有人来反对,对于其心中如何感想,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李舒张口结舌,惊讶万分的说不出话来,心道:“你不承认李芳远的正统,还召见我做什么呢?”
重头戏马上就出来了,皇上诏谕:鉴于属国动荡,朝廷将在高丽半岛东北面之南端恢复设置铁岭卫,以铁岭北东西之地,其土著军民女直、鞑靼、高丽人等,辽东都司统之;铁岭之南五十里处属高丽,人民悉听本国管属。直接将边界跨过鸭绿江,推向高丽半岛。
李舒申辩说:“铁岭迤北,历文、高、和、定、咸诸州以至公山佥镇,自来系本国之地。”接着叙述了睿宗时如何讨东女真,和州等地如何被元占领的过程。
李舒倒是有颠倒是非的天赋,首先掩盖了中国渤海、辽朝时,其定、长一线长城之北不属于高丽这一事实,也掩盖了高丽睿宗攻占曷懒甸为时不到两年,此后这一地区一直由金、元两朝管辖的事实。
但是李舒仓皇应战,那里是早有准备的大明君臣对手,不到片刻,便理屈词穷,有些可怜的又施展老伎俩。提出:“伏蒙陛下度扩包容,德敦抚绥,遂使数州之地,仍为下国之疆”的要求,在那里摇尾乞怜。最后又说是太祖高皇帝允许的代管咸兴之地。
方孝孺马上出来给于了驳斥,负责修撰《太祖实录》的他,马上翻出先皇在给高丽国王敕谕中所说:“数州之地,如高丽所言,似合隶之;以理势言之,旧既为元所统,今当属于辽。高丽之言,未足为信。”给予反击。表明了先皇对于铁岭以北土地和百姓持有的明确态度。
可怜李舒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大明朝堂,纵使他是孔明转生也不足于狡辩,这么多人,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更何况所陈说的都是事实呢。只得谢罪,并说自己只是使节而已,待立即返回高丽请命,但请皇上给予宽容罢了。
朱标定下了基调,第一,大明不承认李芳远的合法性,第二,必须还政于李芳果嫡子李烁,第三,置铁岭卫一事无可避免,高丽上下必须给予配合。
其他就不在多言,宣布让李舒退下,休要妨碍朝政之后,李舒狼狈而出,顿足长叹,没有想到大明皇帝突然变得十分强硬起来,也是现在李芳远他们未曾料到的。
而大臣们面对着皇帝的突然变脸,也是有些暗喜,看高丽,而可想北平的下场,只是今天燕王在朝堂之上的表演,让他们也觉得有些凄凉而已,想不到以雄才大略著称的燕王,现在会落得个如此田地,希望能在说服高丽的同时。也能说服自己吧。
大家都在期盼着皇帝对于北平的强势,过了几日。张信、尹昌隆从日本出使归来,言道。日本国王足利义满答应协助追拿袭扰大明海疆的倭寇,并称皆是大内氏唆使家臣所为,请大明皇帝原谅不察之过,请请求和大明恢复通商之利等等。
散朝后,张信被单独接见,问及朱标单独交代其去办的事情,张信却是请罪不已,原来朱标让他见到足利义满之后,设法说服足利义满。由大明出兵,两面夹击的办法,彻底消除隐患,但是老奸巨猾的足利义满那里肯答应,只是推搪,最后张信只好铩羽而归。
朱标本来也没有想到过成功,只是像一个可能性而已,其实出兵协助足利义满打仗,不过是一个借口。寻个机会控制日本的部分地区才是真的。既然足利义满不上当,那以后再说,反而更使朱标有了借口出兵日本。
遂安抚了张信几句,调其往礼部为员外郎。协助筹备太祖高皇帝的三年之祭。
大臣们等待皇帝对北平给予定性,但是等到四月十五仍然没有半点消息,而已经去世三年了的朱元璋。却迎来了他自从登基以来,到死也没有尝到过的大团圆。基本上直系子孙全部到齐。除了北平的朱高炽之外,皇子皇孙们都来到钟山皇陵祭拜太祖高皇帝。
其中的隆重和奢华就不必多说。礼部为了宣扬这次大祭,使用了诸多手段,南京城内一片素白,京师至钟山的官道两旁都有被驱来的百姓做哀伤状,停止了全城的酒肆茶寮和一切红白之事,只为了彰显此次的隆重。
因为三年代表了一个里程碑,三年不该祖制,可谓之孝道,过了三年之后,就可以适当的施展自己的主张了,因为皇帝无论是纳妃还是一些事情,总是把孝道挂在嘴边当借口,而这次适逢诸王齐聚京师,而先皇过了三年大祭,要是不作出一些举动,群臣会大失所望的。
再想起皇上对北平的容忍,难道是为了在先皇的三年大祭后爆发,诸臣如此想。
果其不然,稍后几日,准备召开宗室会议之前,朱标降旨,大意是这样的:鉴于北平之事,燕王世子不遵皇命,不吝百姓疾苦,在规定的时间内,一直狡辩于诸多原因不肯回京,皇上在无奈之下,废除燕藩,同时,赦免周、代、齐等诸王之罪,允许其参与宗室会议。
也就是赦免诸王,独留朱高炽一人不赦。但原燕王朱棣,功在国家,北平之事与其无涉。但即令废除燕藩,遂改封朱棣为勇王,改封次子朱高煦为勇王世子。岁禄亦为万石不再削减。也没有提及封地之事,皇帝既然不说,那么也就没有人敢出声问及。未及多久,又颁布诏书,夺朱棡晋王之位,册封晋王世子朱济禧为晋王,而改封朱棡为智王。岁禄依据勇王朱棣惯例。
不过这次的诸王齐聚京师,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了,为此,朝廷上下出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进行控制,因为谁也猜不透皇上的真实用意,只想着最坏的打算。
诸王的亲卫已经被控制在采石矶大营之中,不允许随意外出,就算是家在京师周边的,亦不允许回家省亲。进京藩王居住在各自的府邸之中,一应仆役、丫鬟皆是由宗人府重新安置。安全方面则是抽取羽林军中将士充任。
宗人府特别发出信息,未得圣旨或者宗人令的批准,诸王不得私自相见,出府要实现报奏,得到批准后才能成行,比之前朱棣、朱棡在京师中严格了很多,严禁京师中官员前去拜见诸王,就算是姻亲关系,在宗室会议没有召开完毕,也不允许走动。
看那个架势,诸王不是进京开会,而是进京做囚犯而来,中间引起了几个王爷的怨言,但随即被家人制止,现在既然进京,就不妨光棍一些,高姿态一些,一面落人口实。
其实这也非朱标所愿,不过这件事情太大了,不得不让朝臣们心惊胆战,就连先皇在时,也不允许这么多藩王同时进京,何况现在的新皇,所谓的法不责众,但凡能就藩的王爷们,谁在藩地没有一点势力,现在把所有的藩王聚集在一起。控制起来倒是好控制,但是要是犯了众怒。使诸王齐心的话,就连皇上也要顾忌三分。所以他们加倍的小心起来。
非但如此,齐泰还建议召集大明军事学院的学生暂时作为京师拱卫,被朱标拒绝了,第二批学员入学尚且时间太短,而且现在有少了傅友德、冯胜和耿炳文等人的压制,用的好了还行,要是万一有异动,倒是比一般兵卒更难控制。
定**已经悉数拍前往保定、真定府沿线威逼北平,而时值现在。兵部倒是不敢乱调遣兵卒在京畿附近驻扎,奏报请示皇上,朱标也有些为难,遂命锦衣卫指挥使齐泰总领京畿防卫,调傅雍为为五城兵马司指挥,暂时将神策军并入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京畿之内的防务,在宗室会议召开期间,禁绝一切兵马调度。违反者以谋反论处。
朱标不想示弱于诸王,也不能示弱于天下,而且现在大明基本没有什么外患,特别是在江南地区。连倭寇基本上都很少上岸,沿岸原来依据倭寇存在的海商们,正逢多事之秋。当然小命比赚钱更重要,也基本少了很多的动作。
就算是在北方。由于定**和方明谦的水师两面合围之下,说一句实话。只要山西、陕西等地的兵马没有异动,而在辽东加上傅友德和冯胜去到之后,基本上对北平完成了合围,现在就算是朱棣回道北平之后,也无礼回天了。
纵然这样,朱标仍然示意勇王朱棣写了一份类似声明的文书,刊印出来运至保定附近,由耿炳文负责发放,同时正式向北平发出最后通牒,朝廷将在一个月后展开攻势,在此期间,但凡悔过者,可自去真定投诚,包括朱高炽在内,过一个月,也就是景泰三年的六月,将会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诚,皆视为同谋者论处。
同时,朱棣给朱高炽发出了在皇帝授意下的最后一份家书。
先不说北平接到消息之后的慌乱,高丽使臣李舒无奈之下急速返回国内,将大明的态度告知了国内,李芳远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在和众院君议事时宣称:“本国东北地方,自公崄镇历孔州、吉州、端州、英州、雄州、咸州、等州,俱系本国之地。”
更宣称,自己的祖先生活在明朝的东北地区,自己的祖坟还在东北地方,言下之意,大明在铁岭设置卫所非但不对,而且等于入侵,高丽更有权力要谋求对东北地区的主权。因为东北也是高丽的。又恢复到他父亲李成桂所推翻的高丽王时的论调,派兵开始北扩,既然大明连自己的身份也不承认,那就趁着现在大明内部矛盾、统治不稳定,无暇顾及女真地区之机,利用高丽、女真两族在文化上相似的优势,大力拉拢和收买女真部族,收为己有,使其孝忠于自己,并企图能过获取一种“女真各部实际上的宗主国”的地位,加大了对女真诸族的绥抚工作,向高丽半岛东北部和鸭绿江中上游一带女真地区极力拓展领土,逼迫该地区的女真人臣服于高丽。
或武力镇压征服,或者授予官职招安怀柔,于是咸兴等辖区的部分女真人相继归附归附高丽,这样以来,则引起了辽东都司和在朵颜三卫那里进行安抚老将傅友德、冯胜的注意。在接到朝廷在铁岭复设卫所的正式圣旨后,遂开始筹备过江事宜。
而方明谦此时接到锦衣卫传来的消息后,遂率领水军继续北上,直逼鸭绿江入海口,驻跸獐子岛,准备随时沿江而上,进驻镇江堡附近,展开对高丽的威压和准备掩护大明军队过江。
不过这并未使一时疯狂的李芳远收敛,因为他连权知高丽国事的职位也不能得到大明的承认,而且在这种情势下,有心之人,也就是锦衣卫外事局的人,利用之前建立的情报网,在高丽内部进行大肆的宣传,声称大明只承认李芳果之子李烁为正统,否则就会大军压境,这个传言等于在烧热的油锅上撒了一把盐,顿时高丽内部动荡起来,李芳果两年的高丽王当然也积蓄了一定的人望,在大明军事压境的同时,让李芳远下台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一切怎么能不让其疯狂,为了增加自己的军事实力,也为了有拖垮明军的实力,因为李芳远坚信大明不可能在高丽半岛长期驻扎,只要支撑两年,大明将会不战而退,所以存在一丝侥幸心里,扩展自己的势力。由此,引出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叫猛哥帖木儿,正是在另一个时空夺取大明江山,建立清朝的努尔哈赤六世祖,清朝尊其为肈祖,当时的猛哥帖木儿和他的族人,还居住在高丽半岛,因为那里在历史上本是中国的领土。
其实辽东都司成立后,特别是女真胡里改部首领阿哈出之女,嫁给朱棣为妃之后,看到同族有这么的待遇,使很多居住在高丽半岛上的女真人都有重新回归的想法,但是李成桂对此控制很严,他们要重新回到大明,就只有放弃故土。(未完待续。。)
577 拖~~
猛哥帖木儿的情况又与其他的高丽境内的女真人有所不同,因为猛哥帖木儿的部落本来是不在高丽境内生活的,后来因为受到野人女真和蒙古人的侵袭,不得已才逐步迁至当时尚属大明领土的高丽半岛北部。
猛哥帖木儿部想回到东北故土,但是李芳远试图通过控制猛哥帖木儿实现其稳定高丽半岛北部的既得处益,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向北扩张的野心。
面对着猛哥帖木儿的心思,一方面,李芳远对猛哥帖木儿施以利诱,赐猛哥帖木儿上将军三品官职事其随从也被加封为护军、司直、副司直等职,并赐猛哥帖木儿许多财物拉拢。
另一方面,李芳远又对猛哥帖木儿施以威逼,表示了不依附就要死,宁可族灭,也不会让他回归大明。
在高丽的利诱威逼之下,特别是其生存直接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猛哥帖木儿只好留在高丽,但是却通知了在辽东的阿哈出,说其有归附大明之心,但是高丽当局的阻挠使得猛哥帖木儿不能归附,请求阿哈出的帮助。
因为猛哥帖木儿知道,高丽之所以如此争夺自己,其实最终目的,是想让猛哥帖木儿给高丽当炮灰,如此,进可攻,能实现高丽人的野心,退,则可守,即使猛哥帖木儿等女真部族成为替高丽抵抗大明朝的压力的肉盾。
左右他的部族都逃不过一个灭亡的命运,猛哥帖木儿当然要找强者依附了,随着大明在铁岭建立卫所的步伐。猛哥帖木儿的心思也在急速的转动着。
杨文和吴高当然不敢做主,央请方明谦从水路急速报于京师。而这边在加紧筹备着大军渡江的事宜,反正以现在的形式来看。左右逃不过一个“打”字,朝廷的决心加上高丽李芳远的破罐子破摔,使得这一战势在必行。
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动手,日本那边已经开始了对大内氏的残酷镇压。大内义弘战死后,留守山口的盛见继承了家业,继续与幕府对抗。足利义满则削除了大内氏旧领的和泉、纪伊、石见、丰前、筑前五国,赦免了投降的大内弘茂,封其为周防、长门两国国守。让他对付盛见。
于是大内氏开始内战,虽然有幕府的支持,但大内弘茂却屡战屡败,并于在年初战死,幕府只好起用其弟大内道通。看着大内氏犹自不示弱,也不知道其中大内盛见得到由张定边中转的明朝支持,但觉得终究是心腹大患,于是足利义满纠集四万军队,展开了对大内氏的围剿。危急之中,大内盛见派出使臣,要求高丽李芳远兑现诺言,出兵助他对抗幕府。东亚的局势一时又陷入了迷茫。
朱标是真的没有将北平之事放在心上,甚至连朱高炽主动放谢贵、张昺二人回京师,也不可置否。连个回话也没有,便将谢、张二人重新安排了职司打发了。不说朝臣们想不透。就连身在北平的朱高炽、道衍等人也想不透,是安抚还是剿灭。你倒是给个话啊。
但是朱标始终就是不做决定,待到宗室会议召开之前,也就是让朱棣写个最后通牒,便好像等待最后的期限来临一般,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他这样做有这样做的道理,第一,经过综合分析,北平没有了朱棣就等于缺了一条腿,在北平那一片左冲右突的转悠,没有一点儿办法。更何况就算是有朱棣也不行,所以只要保持自己头脑清醒,这边再扣着朱棣,北平一点威胁也没有。
第二,朱标暂时还不想让北方太平,没有朱高炽在那里闹事,关于这次宗室会议有很多议题都不好提出来,单纯的削藩怎么能行,朱元璋的过于依赖藩王导致了后期放心的对功臣良将进行诛杀,自己总不能来个物极必反,过于排斥藩王导致外臣坐大吧,更何况,说不定极度的削藩后面也隐藏着腥风血雨。
哪一个已经就藩的王爷身后没有一股死忠势力,特别是在北方的塞王当中,削藩真的削的太急,那么就代表着要将他身后的那股势力换血,目前大明那里来的那么多替补,何况替补也不定可信,忠于这些藩王也不代表这些人没有能力,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换的太多,难免会动摇国本。
朱标有理由相信,无论是藩王坐大或者是外臣坐大,对于国家都不是一个好现象,极左和极右的路线都走不得,那样可远远比打一仗损失惨重的多。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办法,对于这次宗室会议,朱标给予了很大的厚望,但是又不想朝野之间的目光全部注视着这次会议,只有采取老办法,用战争来转移视线,而且他主要的战争目标也不是北平,而是高丽和日本。
因为朱高炽留着还有用,北平留着也有作用,至少可以用来牵制朱棣,现在的大明勇王朱棣陷入了两难,儿子被定性为谋反,这是不可赦的大罪。稍有同情之语便是有人说是同谋,放任不理,与儿子划清界限,会被人说成心中有鬼,如果加入声讨队伍,又会被儒家诟病,左右逃不出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而是非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如此以来,怎么能不让朱棣难受万分,而朱标正是因为如此,才一再容忍北平的存在,因为有很多话,朱棣说出来,比他说出来,效果要好的多。
景泰三年的五月,宗室会议如期召开,作为皇帝,腾出了正心殿作为召开宗室会议的主要地点,是为了自己能够随时旁听,除了在开始之前,他上去做了简短的发言,之后就宣布自己不参与会议。
但是会议记录却通过书记官源源不断的送到御书房中,供皇帝参阅。
之所以诸藩手群臣诟病,这个和朱元璋在建藩初期的宽松有关。那时候,藩王府不仅有相傅臣僚。而且武臣由勋臣担任,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王府官可兼行省参政,为地方行政首长,也可兼都指挥使,掌地方兵权。
在封国内,藩王拥有相当大的司法、人事权,其官属除长史及镇守指挥、护卫指挥由朝廷直接派遣外,其余均在封国境内或所部军职内选用,藩王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境内人民有敢违犯藩王的,由亲王论处。藩王基本上是列爵治民。分藩锡土。
藩王所居城内布政使、都指挥使及其以下职官,除每月初一、十五一定要到王府候见外,亲王可以随时召见他们。亲王遣使可以直达御前,敢有阻挡者,即以奸臣论处。风宪官以王小过或风闻亲王大过奏闻,即以离间亲亲关系罪处斩。纵使藩王真有大罪,亦不得加刑,只能召到京师,由皇帝发落。重则降为庶人,轻则当面申饬,或遣官谕以祸福,促使改过自新。
而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在奉天门谕群臣,再次强调皇亲除了犯谋逆不赦之罪,其余的罪。均由宗亲会议,报请皇帝裁决。有关部门只许奏闻,不得擅自逮捕;这一条更是引起了大臣们的抵触。
因为朝廷派遣到地方的官员根本没有办法治理地方。大权全部在藩王的手中,特别是北方边塞之处,更是军民只知道藩王而不知朝廷之说,让那些以治天下而为己任的官员们深痛欲绝。
而藩王不仅终身有俸禄,而且岁禄单是米一项,即是正一品大臣的五十倍。此外,还有册封、宫室、婚姻、丧葬等费用,并给予厨役、斋郎、铺陈等杂役人员。
这一切都是源于朱元璋为了增长诸子的威望而设,增加藩王的威望,既是稳固皇权,朱元璋是这样想的,但是到了诸子年纪渐渐长大,却有了尾大不掉的感觉。
在朱标监国期间,从诸王府大兴土木、擅役工匠,靖江王府官欺凌指挥耿和等等问题中,朱元璋渐渐感到藩王权重非但稳固不了皇权,反而对皇权是个威胁,所以又规定:不许亲王同时朝觐,只能一个亲王来朝,平安回到封国后,派人以书信方式报给其他亲王,才能来朝;而且进京朝觐时,留京时间不过十天左右,即遣返封国,以防止藩王与朝臣的勾结。藩王世子要入侍,这更是含有人质之意。亲王的岁禄亦减为万石。
不过既要诸王藩屏国家,备侮御边,辅助皇室,就必须给藩王以实力和特权,所以很多对藩王的限制,并未有太大的效果,藩王的军权仍然被维持着。让群臣感觉到锋芒在背,而朱标有了另一个时空的教训,更是坐卧不安。
而宗室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由宗人令朱棡提出的,就是首议周王朱橚之罪,因为朱棣和朱橚是亲兄弟,所以不便提出,而朱标授意朱棡提出的原因就是周王之罪很有代表性,因为举报周王的是朱橚的亲生儿子朱有爋。
在议论之初,众人不免心里有些怪异,之前凭借朱有爋的告状,问也不问,就将朱橚拘捕至京师圈禁,现在又要来议周王之罪。其实在当时的大明,子告父。虽然牵涉谋反重罪,但也是不符孝道。
记得在洪武二十七年,山东日照县百姓江伯儿因为母亲病了,自割胁肉疗疾无效,便求神许愿:如果母亲病好了,便杀自己的儿子以祀。不想母病果然好了,他便果然杀了自己才三岁的儿子去祀岱狱神。山东布政使把这件杀子祀神事上奏孝子皇帝后,朱元璋大怒,认为这是愚昧无知,灭伦害理,必须严惩。
但是也只说为了尽孝而杀害子女,以“父母无依,宗祀永绝,反为不孝之大。”之罪,将江伯儿杖一百,发配海南。
皇朝的律法虽然带有个人色彩和随意性,放到另外一个时空的现在,那就一个结果,拉出去枪毙,可是放在百善孝为先的大明,虎毒食子的恶行也就是打一百大板后流放了事。由此可见儒家对于孝道的重视。
就连一般罪名,律法也有“相隐”的限制,即儿子不能告老子。奴仆不能告主子。虽然谋反等类的“十恶不赦”大罪是不受此限制,但是对于皇家的骨肉相残。朱标提了出来,是想告诉诸王。无论周王有罪无罪,以后如果朕再遇到此类的事情,该如何议处。从常理上讲,要是父亲没做这类大逆不道的事情,做儿子的岂会这般恶毒呢?
让诸王重新议定周王朱橚之罪,却不问朱有燻的责任。是表明朝廷不牵连首告者。让诸王中人人都重视这个问题,仔细想想,自己的家中会不会出现这种不肖的子孙,才会慢慢的重视朱标暗中发出的每一个议题。
这个问题足足讨论了月余。也不是诸王办事拖拖沓沓,而是开始的时候人心不稳,被皇帝控制,却又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基调,一时搞不清楚到底皇上那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没有人主动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来。
而朱标不急,他知道像是这样的讨论肯定要有一个自然熟悉的过程,所以他的底牌还藏在深处,他要诸王慢慢熟悉在京师中开会的感觉。他要他们习惯于用各种思路想事情。这些只有在漫长的争议中,才能培养起来。
可是他等得起,朱高炽却是等不起了,上次限定的四月十五之前必须离藩进京。自己以为可以拖过一点时日,未曾想到,时间一过。朝廷马上诏命废除燕藩,改封父王为勇王。自己的弟弟为勇王世子。那么自己算是什么?
听着王府内人人还在称呼自己为世子,但是一声声的好像在扎着朱高炽的内心。自己算是什么世子,朝廷已经公告天下废除燕藩,没有了燕王,那里来的燕王世子,而勇王已经有了世子,那么自己到底算是什么身份。
朱高炽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但是偏偏又不敢真的生气,因为最后通牒的时间又快要到了,文书中和父王给自己的家书中都已经说明,时间一到,就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诚,那么自己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了。
左顾右盼,自己除了两个姐夫之外,竟然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将士们皆说感燕王恩德,但是现在眼中也有了迷惘之色,燕王变成勇王了,而且看情形,在京师还是颇为顺意,原来以为王爷已经被拘禁,甚至有的传言王爷已经被害死,现在京师中不是原来的燕王爷,但是现在看看不是那回事,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继续追随朱高炽进行所谓的靖难,那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了,靖难?王爷在京师呢,难道王爷也是奸臣?要清君侧,连王爷一块清除?
不追随,哪有造反造一半的道理,朝廷喊着叫着去真定府投诚,谁听说过哪朝哪代对造反的人心慈手软过,还不是把自己骗过去,再慢慢的处理掉。
北平诸人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有些没有参与过战争的,或者是官小位卑的人,已经在暗自衡量着自己的罪责,双脚开始往南方移动了。
而道衍、张玉、袁珙等人对于这些已经有了异心的人开始大肆拉拢打压,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大方的放回南方,因为他们害怕一旦开了口子,那人就会犹如泄洪时的水一般向南方涌去。
面临着时间的慢慢迫近,他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断的召集众将议事。就算是齐聚一堂,那也是各怀鬼胎,眼神中流露出的异动已经暴露了人心的不安。
长兴侯耿炳文等人率十二万大军进驻真定,加上调遣附近卫所之兵,对外号称二十万。其中定**十九个正规作战师以真定府为中心四面散开。铁铉率一个集团军为右翼驻河间府,其中亲自率两个军三万余人驻莫州,潘忠、杨松率一个军的精兵为先锋进扎雄县,与之相互呼应。随时准备控制塘沽以及运河航线。
而李景隆率领本部的两个军加上盛庸的火器师为左翼,快速穿过行唐、新乐、埠平,然后进驻倒马关。如果北平不防,可直接北上,接收紫荆关的防务,在那里坚守不出,只是防备北平之兵往山西、陕西等地流窜,做出合围之势。
李景隆得到严令,只要是北平不主动进犯,他的兵坚决不允许出紫荆关沿线,因为李景隆带的兵并不是很多,还要分出一个师进驻易州作为机动之用,剩下兵力要守官坐岭、奇峰口等要隘,就有些略显不足了。
而耿炳文率领其余大军,徐徐从真定出发,往保定府推进,如此以来,就将叛军牢牢的控制在北平府之内的范围,按照朱标的吩咐,这次作战主力乃是定**,沿途各卫所只是协防作用,主要是检验定**的作战能力。
但是朱标并没有限制进攻时间,让耿炳文襄机行事,但最好在傅友德、冯胜完全控制朵颜三卫,和宁王所属刘真、陈亨的去留之意确定之后再动手,因为既然要打,皇帝就不想再留有什么隐患,只需防止北平叛军往西北方向流窜即可。(未完待续。。)
578 战争(一)
因为当初追逐蒙元,兵卒混编较多,在山西、陕西甚至在凉州位、肃州卫等地都散布的有张玉等人的昔日战友,而且边境一带,如果内部乱起来,恐怕会引起本来已经安稳了许多的蒙古人窥视。这个是综合几个老将的建议所得,大明内部的纷争,能控制在内地解决最好,万一逃了去,北平叛军大部分是骑兵,做了马匪、流寇倒是也不好清除。
面对着如此状态,北平诸人只能强打精神,降是降不得,就算是想要重新投入朝廷的怀抱,那也要打个胜仗再归附,那样的话,还有一丝谈判的筹码,就这样不战而屈,别说朝廷的大军看不起,恐怕连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了。
张玉打起精神,派出燕山铁卫对前线做出侦查,然后回来向大家宣布:“耿炳文所率明军毫无纪律,自恃人多,杂乱布营。想要破之在弹指之间。”
张玉这样说,大部分人都知道是为了鼓舞军心,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经过和朱能、丘福等军事将领的合议,认为紫荆关方向敌军虽少,但是地势险要,且有关隘阻挡,不利于北平骑兵攻击,唯今之计,还需要从朝廷大军的右翼展开攻势,对河间府的莫州、雄县倒是可以考虑展开攻击。
遂亲自率兵至涿州,在娄桑稍作修整后,引军急渡白沟河。上岸后,他对诸将说:“南军初至,必然不知我军动向,今夜乘他们不备,我们必破敌军!”
半夜。叛军静悄悄赶至雄县城下,准备缘城而上时。忽闻刀枪呐喊之声。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毕竟定**的新编制有一定的好处,斥候配置到团一级。每到一个地方,以团或者纵为单位分段进行警戒,斥候早就散在百里范围之内,对于叛军的动作当然是一清二楚。
毕竟这些在雄县的是先锋兵,警惕性更是加强,张玉偷袭不成,反而乱了自己的阵脚,但是仗着人多,改偷袭为强攻。将雄县围困了起来,他预料到在莫州驻军的潘忠知道雄县有事必会提兵赶来增援,更是想打个埋伏,命丘福将领率两千余人渡月样桥,在水中埋伏。想如果在雄县讨不得好处,那么能够半路埋伏截击,挫一挫南军的士气也是好的,至少对于自己这边的军心是一个鼓舞。
莫州和雄县本来就是作为遥相呼应的犄角之势,潘忠闻先锋兵受到进攻。果然率军往雄县杀来。刚过月样桥,忽然望见远处正在攻击雄县的叛军突然转头迎面冲来。正惊愕间,路旁火炮大作,从桥下水中乱窜出浑身是水的燕军。举刀朝明军乱剁。
潘忠想后撤,月样桥已被燕军所据,进退失据。明军掉落桥下溺死无数,潘忠本人也被燕兵生擒。
首战获得胜利。张玉喜出望外,连忙召集众将询问下步行动。意欲凭借新胜气锐。乘朝廷大军立足为稳,直趋真定府,仗着骑兵迅捷,包抄定**的后路,或许可以侥幸一举击破!众人称善。
奇袭真定府,是张玉做出的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其实雄县距离河间府、保定府都非常近,在两者中间,而真定府却是在保定府的后方,他这种行为,无疑是伸着脑袋往朝廷大军的深处钻,端的十分危险,一个不留神,那就会陷入定**的包围之中,被包了饺子。
但张玉原是蒙元将领,归顺大明之后,又一直追随朱棣作战,西北、辽东作战,讲究的是大开大阖,靠的是骑兵的机动性和锐利的冲击。战术要灵活了很多,不拘于城池之防,只求一击命中要害。
据探子报知,真定府囤积有大量的粮草,是朝廷大军的后勤基地之一,而且耿炳文的主帅大帐又随着两侧的军队前移,往保定而去,奇袭真定府,的确是一个最佳的选择,一旦成功,至少可以造成朝廷大军的慌乱,为北平拖延一些时日。但也是最无奈的选择,北平一隅之地,怎么能和源源不断的朝廷大军相抗,这一点,张玉十分明白,这次主动迎击,本来就是无奈之举,为了北平的防御,他只带了三万余骑兵出来,就是要仗着骑兵的机动性,将朝廷大军搅个鸡犬不宁。
迅速完成大军的集结后,立即挥军南下,作势要攻打河间府,行至任丘一带,却命自己的儿子张辅和丘福率领三千轻骑直奔河间府城,命其在城外兜个圈子后转而向东,再北上静海,渡黄河而去塘沽驻防。而自己亲自率领剩余的骑兵,从任丘顺滹沱河西去,沿途再不停留,直趋真定。
真定位于北平府西南六百三十里处,原来隶属朱棣治下。北平府失陷后,真定由于距离较远,没有受到很大的波及,自然便成了朝廷这次北征的根据之地,但却不是耿炳文的大将军行辕所在。
此时的耿炳文,已经按照既定策划,将中军慢慢前移,往保定而去,而驻守在真定的,是真定卫都指挥宁忠,他带领本部人马驻扎在真定府城中,而耿炳文留下了一个师的兵力,驻扎在驻扎在滹沱河南岸的李村渡,李村渡位于真定下游十八里处,正好连着北平到河南的官道。耿炳文屯定**于此,是为了防止叛军从这里过河,进而沿官道南下直扑大名府。而之所以选择在南岸扎营,亦是为了一旦叛军从别的地方渡河南下,这部人马可以不经渡河便可迅速回援,确保后方无恙。
这番布置也是用心良苦。毕竟叛军论人数远远逊于朝廷大军,以耿炳文估计,这次就算叛军触及,最多也只有三四万人,定**虽然人数只有十余万,但加上各地的卫所,还真的不不把叛军放在眼里,目前。真定城内有卫所兵近四万,而李村渡有五千余人。攻防之间强弱之比太过悬殊。
耿炳文倒是想和叛军决战,因为朝廷消耗起了。但是叛军却消耗不起,但在他看来,叛军是不会给他决战的机会,所以只有步步紧逼,才能使叛军方寸大乱,他临去保定时,强令宁忠不能出城门一步,和李村渡的定**遥相呼应,牵制敌军即可。
莫说叛军没道理来真定府。就是真的来了,只要宁忠闭门不出,那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去。因为骑兵擅长野战,对于攻城之战,那里是骑兵干的活计。
双方都没有把对方放在眼中,耿炳文料到叛军不敢把时间浪费在攻城上,而张玉则就更加利用了其轻视这一点,有着赌徒般的心理,如果能把真定的粮草给烧了。他立即可以北归,以骑兵之利,恐怕谁也挡不住,朝廷大军没有了粮草。攻击自然会迟缓一些,那样,北平就有了和朝廷谈判的余地和本钱。
耿炳文擅守。而张玉攻击锐利,一攻一守谁会更胜一筹呢?
很快就有了答案。却不是在耿炳文身上,真定都指挥宁忠在此时却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受命死守,因为真定是大军的粮仓,而叛军铁骑锐利,宁忠经过一番细致的筹划之后,在真定周边的滹沱河一带,被挖成纵横交错的沟壑,成了一片密集的壕沟网络。从真定府一直连着位于真定下游十八里处的李村渡,密密的,把路全给封了,让叛军强大的骑兵无法施展。在一些高地或者是森林的要冲处,都设有火炮和弩箭,完全可以用强大的炮火和密集的弩箭,阻扰叛军的进攻。
宁忠的这些工作没有白做,也没有辜负耿炳文的期望,不几日,刚刚接到了莫州、雄县惨败和潘忠被擒的消息,让信使连忙转报保定主帅处,翌日,边有斥候来报,叛军已经到了真定的东侧二十里处,在那里歇息,蠢蠢欲动。
看到周围的情况,张钰也是感到一阵阵的头疼,朱能在张玉的指令下,在当日就向真定发起试探性的进攻。雄壮的骑兵以凌厉的声势,很快地逼近城下。他们策马飞驰,竟将真定城郊当草原,无所顾忌,一任驰骋。很快就出现了灾难性的场面。那奔驰在前的马队,由于跑得太猛,全都踏入连环的沟壑之中,当即人仰马翻。紧随于后的骑兵,也收不住缰绳,倒墙也似地跟随着翻倒了。如是损兵折将了一大批之后,后续部队才醒悟过来,好容易扼住坐骑。待听到张玉的退兵命令准备后退时,突然火炮轰响,铁弹铺天盖地落将下来,又有不少兵卒和战马,丧身在弹雨之中。
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换个方向进攻又开始了。这一次规模更大,其势更猛。只是张玉也吸取了教训,没有让骑兵猛冲,在那里缓缓压进。只希望能靠近城墙,又被宁忠用火炮、箭弩杀了回去。
张玉只好哀叹着赌输了,他也尝试过要想真定下游十八里处的李村渡的朝廷大军发起进攻,但是宁忠的布置使他彻底失去了骑兵的优势,只要一有苗头,真定府内就钟鼓齐鸣,作势要出城一战的架势,搞的他们真假难辨,首尾难顾。
在真定讨不到好处,只有向北撤退,还只能顺着来路回去,因为从真定往北平,保定府是必经之地,那里是定**的中军所在,凭着他不到三万的骑兵,估计会被朝廷拖死在那里。
待到要回去,已经晚了。只是在真定城下呆了两天,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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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三年的七月,北平燕王府内一片愁云,不,现在已经废了燕王这个称谓,所以不能成为燕王府了。
在蒙元故宫的西阁中,朱高炽依旧坐在上首,但已经憔悴的不成人样了,虽然还是那么胖,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朱高炽已经瘦了不止一圈了。此时桌上摆着张玉的军帽和印信。
虽然不是朝会,但是大家依旧在两侧站着,中间跪着三个人,却是张辅、朱能和丘福三人。朱高炽将脸转向在旁边站着的道衍,询问似得看了其一眼。
道衍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张玉毙了。很简单,孤军深入。却轻视了河间府铁铉的驻军存在,因为铁铉本来就是藉藉无名,张玉又是第一次和定**交手,对于中原的争夺,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也太大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铁铉会调动在河间府的四万屯田军,更加没有想到,调动屯田军的目的不是为了打仗。在张玉以赌博的心理前往真定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次的失利,因为他没有贡献莫州、雄县就急着南下,只是凭借骑兵锐利,想到虽然人少,打不过,但是要是逃走,谁能追的上燕山铁骑。
铁铉能,放过他们去真定。也放过了作为佯兵的张辅、丘福。待他们过去后,派一个是师的兵力尾随追击。然后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屯田军调了出来,这帮人拿锄头刨地倒是在行,舞刀弄枪却生疏的很。谁对他们都不会抱太大希望。但是铁铉却利用他们拿锄头刨地的本事。
待到叛军刚过,便命令都督徐凯率领四万人立即开拔到雄县、莫州、霸州,一直到保定府周边展开。尽量的破坏道路和桥梁,深挖壕沟。
铁铉选定的这一段是叛军北归的必经之地。偏偏又有白洋淀、得胜淀、五官淀等沼泽湖泊,而且会通河、猪龙河、海河和滹沱河等等主流、支流交错。如果破坏了桥梁,挖断道路,然后在荒野上布满沟壑,把万顷良田挖得如蜘蛛网般。
骑兵真的是一点也施展不开,张玉在真定城下不果,知道再呆下去也无意义,便顺着杀过来的那条路北归,还没有到达雄县附近便被困住,看着壕沟纵横交错,朝廷大军士卒如地鼠般在壕沟中来回移动,每隔一段距离,或壕沟的交叉处,都有略微高出地面一点儿的石头堡垒,露出一根圆圆的铁筒。想必安置着火炮之类的远程武器。
张玉在那里左冲右突,就是找不到地点往北而去,反而折损了不少战马,铁铉几经威逼,却将任丘空了出来,将他们骗进去围了起来,失去了骑兵的优势,又缺少后继粮草,不到一个月,燕山铁骑就变成了饥兵,吃了受伤的战马,仍然是无计可施,而铁铉好像并不像攻击一样,只是将他们困在那里。
张玉无奈之下,又不能再杀马充饥,只好奋力突围,不管如何,能回去多少是多少,二万余人一路北上,终于在白洋淀再次被围,全军覆没,张玉被流矢射杀。
这次迎击朝廷大军三万余人,只剩下张辅和丘福的三千人,还有朱能率领本部冒死冲出,也许是朝廷大军故意放其一条生路,逃到静海之后,又遇到铁铉派出的一个师正在攻打静海,张辅等人也是岌岌可危,三人合为一处,一起渡海河回到北平府内报信。
张玉死了,北平大军失去了三成军力。道衍不语,只是担心影响党朋的离析,引发北平众人的大哗。
可是这种沉默,对住在坐在上首的朱高炽来说,那每一刻的时光,都如同难关,简直是度时如受煎熬。
昨天夜里朱高炽一夜未睡。他生活上素来也很随和,起居也很有规律,平日里是很好服侍的。不过,这一夜的朱高炽不好侍候了。整夜的无法入睡,嘴里总是哼哼。是有病?太监几次说要去传郎中,他都不准,说:“没病没痛的,传什么郎中,难道要咒我病不成?”光哼哼也罢,还总静不下来,一会要去门外散心,才走出门庭,又说外面风大,要回来。才折回来,又说屋里闷得慌,还是要出去。
就这么反反复复,弄得太监们撑着眼皮跟他转。心里一个劲的纳闷,这是怎么的了?世子从来就是安安静静的,准还是身子骨出了什么毛病了。
其实,朱高炽一点病也没有。虽说那么胖,可由于脾性好,无忧无气的过日子,倒是养出一副无病无灾的好身体。但这一年多不同了,北平的大小事儿压在他的肩上,就犹如挑一副千斤重担,而且还是一副烂担子,谁挑着都可能会随时散架,那份操劳,是可想而知的。诸事的煎熬,熬尽他的心血,原来的胖脸变松弛了,出现皱折了,眼泡也变大了,下垂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有着近四十岁的老态来。
夜里是怎么回事呢?这事只有朱高炽自己最清楚。这天夜里,原本想早早歇息的。结果景清呈上了一份战报,顿时就显得五心不定了。景清走后,他是无法睡着了。那份从塘沽送来的战报,吓得她胆战心惊。
北平近三成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这可是北平原有的有生力量!抵抗朝廷大军,获得谈判筹码,指望的就是这批有生力量啊!他曾对张玉和朱能寄以厚望。他俩,加上那个丘福,可都是当初跟随父王的悍将,身经百战。怎么就这等无用,好像豆腐渣一般不经打,不到一个月,就将全部人马丧失殆尽!(未完待续。。)
579 战争(二)
连一点侥幸心理都没有给他留下,朱高炽简直都不知道昨天夜里是怎么渡过的,但是今天一早,除了迎击朝廷大军的消息确定之外。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有两个:
一个是太原、大同的兵马奉命整顿完毕,正在往宣府进发,在这种压力之下,开平、龙门、上谷、云中等地,原来已经依附北平的将士,现在军心开始剧烈的浮动起来,甚至听说有人往怀来城内联络,意图反正。
另外一个是陈亨偷偷传来的消息,现在大宁已经完全被傅友德、冯胜等人掌控,他虽然可以取代卜万的位置,也可以瞒得过刘真,但是现在迫于形势,不敢有丝毫动静,所以无能为力,不但如此说,陈亨还在最后反过来劝说他们向朝廷认罪。
如果再加上南下迎击朝廷大军的失利,只好退守涿州一线,而铁铉迅速的将莫州、雄县布置好兵卒把守,特别是在雄县,集中了铁铉所领集团军的所有骑兵,像把刀子直插北平,行动迅速,做出一副叛军无论有什么动向,就会前去夹击的架势,有雄县的骑兵存在,北平无论出兵攻打那里,都要担心腹背受敌的威胁。
三面被困,毫无悬念的失败,不知道怎么着,朱高炽心里有些暗自恨自己起来,但就是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旁边的那个和尚,甚至是恨自己的父王。
没有父王留下的那么好的底子,他也没有所谓靖难的心思,没有道衍、袁珙他们的怂恿。他也不敢靖难,归根到底。都是父王惹下的祸根,培养了一群天天想要造反的所谓能人异士。现在倒好。父王一拍屁股上了京师,留着自己在北平驾驭这些人,恩是父王施的,人是父王培养的,军队也是父王训练的,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却是千错万错都在他的身上,怎么能不让朱高炽心里感到郁闷和纠结呢。
张玉,你真罪该万死!朱高炽简直恨透了这个蒙元降将。是他毁了朱高炽心中唯一的希望,是他葬送了北平的大好形势。朱高炽暗自咬牙切齿,怒火难息。
但是他没有想到,打仗是容易的吗?难道张玉愿意打败仗不成?不是无奈,他能白白送死吗?张玉已经死了,至少没有背叛北平,而现在西阁的文人武将中,难保有人心思动摇,说不定那一天就把朱高炽给卖给朝廷。求一个进身之阶,活命之道。
道衍还在那里犹豫,他心里有个计较,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北平现在的形势,如果再给朝廷几个月的时间,沦陷是迟早的事情。还是早点脱身为妙,但是能去那里呢?他不由想起了同被朝廷威胁的高丽来。
朝廷对于高丽的政策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李芳远也没有了退路,正好可以利用。否则,大家一起在北平等待被合围,谁也跑步了,至少高丽半岛上三面环海,只需正面对抗朝廷大军即可,拖过一段时日,再看看王爷的动向,正好也可以积蓄实力,伺机反攻。
朱高炽有朱高炽的难处,他毕竟是朱家子孙,造反可以,但是要他流亡属国,去依附那些未受到教化的高丽人,那已经超越了他心里承受的底限。
所以当道衍说出最后的出路之前,朱高炽平静地想,仗是打败了,或许还会有个什么好的建议吧。他是怀着一种怡然自慰的心情听取道衍建议的。可是不听则已,一听心都伤透了。
原来要求自己逃往高丽的。所说的理由倒也堂而皇之,说什么朝廷大军攻势甚猛,我军主力丧失愈半,难于抵挡,出路只有一条,挥师东征,杀出一条血路后直到高丽,在那里占据有利地形后,积蓄力量,再图反攻。
朱高炽陡然痴呆了一般,人仰坐在椅上,眼睛定定地盯着道衍,那种眼神盯得道衍心里一个激灵,连忙住了嘴,但是殿中又恢复了宁静。
深深叹了口气,朱高炽问:“大师建议暂避高丽,说是那样可以避开朝廷大军的攻击。各位议议吧,看这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一反往常,在场诸人都像心里有什么急事儿。也不像往常那样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议论的风生水起。文人武将们一个个都心事重重的,各自在捉摸自己心里面的事。
朱高炽说得十分平静,就像问一件自己没有决定的平常事一样。可是这时文人武将们的心中,却掀起了很大的波涛。首先是李让、袁容他们大吃一惊。心里琢磨着说是到高丽,那么就完全和朝廷撕破了脸面,正正经经的做了叛逆,更何况,去依附以往讨好北平的属国,想起了原来高丽人来北平时自己的那副嘴脸,再想想自己将要面对的高丽人,心里顿时生出万般不愿意来,正在犹豫间,却没有想到朱高炽竟点名问他们话了:
“李让、袁容,对于移师高丽,你们都是王府老人,不知有何想法?”
过去,李让总紧紧追随道衍的,自然道衍的意见,也就是他的意见。这一回情况不同了,即或他的想法完全和道衍一个样,他也得考虑考虑怎么表态好。
从他的观点出发,大军已丧,张玉乃是北平军中威望甚高的大将,也战死了。北平难保是个事实,移师高丽其实就是逃跑的另一个说法,都是难以避免的,只是话该怎么说呢,他毕竟和朱高炽是亲戚,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都得小心着点。于是,伶牙俐齿的他,一副苦思模样说了这样一番话:
“回世子,移师高丽。这是关系北平燕王府存亡的大事,即使是道衍大师的建议,也当谨慎思之。因事出突然,属下还须周密考虑。方能有个稳妥的意见。”
朱高炽听罢,微微点了一下头。正准备说些什么,谁料再一侧的袁珙沉不住气了。他是道衍的绝对手下。移师之议,道衍早已给他了信息,并要他努力在促成。他原以为在场诸人都会附和道衍的主张的,没想李让首先就耍了滑头,便抢着说道:
“以贫道看,以为道衍大师所建议十分有理。真定府大军的惨败,加速了朝廷军进攻北平的危险性,如果不移师,势必有落入敌手的可能。要移师。移到什么地方去呢?眼下四处受敌,很难找到一片安宁的地方,那便只有高丽。在高丽,可以专心一面迎敌,且高丽此时也深受朝廷胁迫,和我们同仇敌忾,有着共同的敌人,这是最安全之举。”
很多人都悄悄观察到,袁珙在说这一番话时。朱高炽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脸上有着一种难耐的表情。估摸着朱高炽是不同意移师的。本想提出反对的意见,但又考虑到世子没有明说,态度毕竟不明朗。加上道衍以前的威望,遂忍着暂不吭声。
这时,还在地上跪着的朱能说话了。声音显得有些愤慨地说:
“移师高丽?这是什么好主意?这是要毁我燕王府。大师有没有想到。我们一离开北平,那燕王府还是燕王府吗?依靠那弹丸小国。生无着落,是万万不成的。”
朱能说到这里。很多有心人分明地看到了朱高炽的双眼忽地睁开了,脸上还带着满意的微笑。他明白了,世子是反对的。于是,袁容抢着说:
“我很赞同朱将军的意见,决不能移师高丽。北平乃是燕王的象征,必须生根于北平才能称谓之。是的,眼下朝廷大军凶狂,不听我们北平解释,大有侵犯北平之势,这一点危险性是必须看到的。但是,我们燕山护卫的力量还在,保卫北平的可能性也还存在,更何况我相信,燕王在京师也不会置之不理的。为什么要急忙忙地移师高丽呢?”
听了这话,道衍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说出来肯定是要受到反对,但是袁珙的心里却是火爆爆的。不客气地反驳道:
“保卫北平?说得好轻巧!大军丧尽,拿什么去保?拿你的笔,还是拿你的脑袋?只怕要你拿脑袋的时候你比兔子还跑得快。”
“别说了!朱将军说得对,是决不能移师高丽的,就这么定了。”
一锤子定了音,众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朱能得到了称赞,而且也没有再问其兵败之罪,心里也舒舒服服的。
道衍、袁珙等人也为表现的那么激进,毕竟他们只是谋士出身,在王府内并无职司,所能有的话语权,大部分都是燕王给的,燕王不在,那就要世子给,世子没有模棱两可,直接说出了定议,他们只能徐徐图之,却是不能在众人面前说些什么。只是在临散去之前,有些怨恨的看了朱能一眼。
这又是朱高炽的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上午,众人散去后,没顾上休息,就召来景清、朱能和袁容等人商议军情,却没有再去召集道衍、袁珙等人,在景清的劝慰下,他令人去找金忠,太监回来后,却是金忠府中无人,遍寻北平府,都没有金忠的下落,只是金忠府上说他去居庸关不知防御去了,心里略敢诧异,景清却知道金忠根本没有出北平城的大门,只是低调的保持着中立。
而朱高炽的这次召集,却是重新布置北平局势的一个开始,他虽然没有朱棣那么高的威望,也没有当年燕王勇猛拼杀的劲头,更因为朝廷废除了燕藩,没有了世子这个称号,但是他有有点好处,就是善于将人心团结在自己周围。
而且朱高炽也不笨,通过今天商议,他十分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要不是需要自己这个燕王长子的身份,估计道衍等人会图穷匕见的给自己施加压力,让自己同意移师高丽,因为以他们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根本没有办法调动大军,同时,朱高炽也庆幸张玉的战死,因为张玉和道衍的关系,算是十分深厚的。
去高丽算是怎么回事,不用想朱高炽也能权衡出轻重来。到了高丽,道衍、袁珙他们还是谋士。朱能、丘福他们还是武将,甚至跟去的大小官吏凭借他们的能力。也会有些用处,偏偏就他这个燕王长子是一点用也没有,反而会给高丽带来绝对的朝廷攻击借口,那李芳远本来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绝对不可能会真心对待自己,在关键时候,把自己献给南京,作为延缓朝廷怒火的棋子,那是绝对可能的事情。
所以舍弃道衍等人。启用新的班底。在朱高炽的心里,这时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了。其实他早就有了这种想法,不过没有现在强烈而已。她不诛杀道衍等人,但要将他们赶离北平,或者囚禁起来,作为自己这次靖难的替罪羊,如果能平息朝廷的怒火,就算是送到京师也在所不惜。对道衍那一伙,也要逐步予以清除。这些。都想找景清等人好好商议。
对于这番举措,景清又是高兴又是忧。高兴的是北平的内部终于不是铁板一块。如今,为了生存,大家都在各自为着前程。忧则是似乎皇上想让世子前去高丽。担心北平的这次分裂,会不会导致朱高炽孤注一掷,反而坏了皇上的大计。这不能不令他担忧。
有什么办法,能使朱高炽顺利的去高丽。而弃用道衍等人呢?景清的脑筋急速的转动着,边心口不一的劝慰着朱高炽稍安勿躁。慢慢的。景清心里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北平的内部,持续的保持着动荡,在保定府沿线驻扎的定**,接到各方面的情报后,也稳扎稳打的布置着最后进攻的事宜,皇上的密旨也已经到了,在京师中开会的王爷们,经过漫长的讨论,每个人的锐气在急剧的被消耗着,很快的就要进入正题,皇上想用北平的收复,再给王爷们敲一次警钟。
耿炳文知道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调兵遣将了,近七十的高龄,已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于是更加注意着自己的晚节,刻意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推进,不使自己在阴沟里翻船,在他看来,北平的那些将校们基本都是他的晚辈,要是万一有什么闪失,不说皇上会不会问罪,自己也会惭愧死的。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也在等待一种信号,同时在等待信号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道衍, 移师之事,是他十分关注的事。他知道,二十余年来,他之所以权重一时,可以为所欲为,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背后有一个燕王。只有燕王在他身边,他才可能在北平呼风唤雨。否则就什么能耐也没有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燕王已经离开多时,而自己的威信也在慢慢的丧失者,所以他一直催促着袁珙,这整个北平城里,如今可能也只有这个袁珙还能拿他的鸡毛当将令了。
其实袁珙也明白,道衍和他身边没有燕王,就没有了一切,他自己也没了如今的威风。于是,他不顾朱高炽经作下的决定,又在会议中一次又一次提及移师高丽这件事,使朱高炽十分难堪。
而景清经过几次思量,觉得北平现在唯一不稳定的因素还是金忠,张玉死后,金忠是唯一可以算得上能独当一面的将才了,朱能和张辅等人都要远远逊色,而丘福只算一个莽夫而已,现在金忠的态度很重要。
而且无论是去不去高丽,景清都认为金忠还算是个人才,于是,自己不顾被道衍等人发现,连着几天前去偷着寻找金忠,陈说厉害,却发现,这个金忠却是移师高丽的首要倡导人之一,不过金忠是完全处于对于南方朝廷的不满,或者是为了北平的前程着想,倒不是像道衍等人为了一己私欲而已,于是顺着金忠的话语,间接表明了自己愿意说服世子移师高丽,前提就是不能让所谓的非官员人士抓住权柄。说的极为隐晦,但是已经很明白了,什么是非官员人士,那不就是没有经过正式授命的人吗?道衍、袁珙……。
这一点深合金忠的心意,他之所以不发一言,就是因为觉得北平守不住,要生存就必须撤退,但是又觉得道衍等人用心不正,所以一直不出声,听到景清如此说,金忠觉得这是告白自己不属道衍党羽的机会来了。
他已经把握了朱高炽这个世子的意思了,即使还未下明文决定,但清除道衍的党羽是肯定要的。他可以有恃无恐地干。别看金忠算是个书生,但也统御着兵马,在面对生存、面对权力地位之争时,手段是也很果断的。
在一天下午,在燕王府开过会,又听了一番袁珙那激烈的言辞,以及道衍的巧妙配合,之后散去,金忠则以一种神秘的表情,请袁珙晚些时候过府去商讨移师之事。
袁珙极不满最近北平府上下官员的举动,但是更想找一个同盟。已经很久没有表态的金忠现在既然自己找来了,觉得机会难得,便高兴地答应了。(未完待续。。)
580 战争(三)
傍晚时间,袁珙大大咧咧赴约来了。他没有任何的防备,也没有任何的多心。当他走进金府大院的时候,他唯一的感觉是过于的安静,忍不住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这些江南人,把个屋子搞成庵堂一般,冷清的能吓死人!”他决没有想到在这座清静的绿树掩映的庭院里会埋藏杀机。
这位据说可以逆天改命的相士正昂首挺胸走着,突然从树影之中窜出几位人,将他围住。袁珙仍未警惕。他只当是黄昏时间,金忠府上的家人没看清,把他当外人盘查了,哪会料到这是早早埋伏在这里等候他的。
“我是你家大人请来的,姓袁,快快去通报……。”
这话还未落音哩,这些人一个个从衣袖里抽出铁棍,无情地打将过来了。袁珙本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敌得过铁家伙?没多大一会,就在这番铁棍的抽打下一命呜呼了。
在北平的动荡终于由暗中被抬到桌面上来,袁珙之死,算是拉开了这个帷幕,景清、金忠等人也并未准备将这个消息隐瞒很久,第二天,朱高炽得知详情后,却装作不知,故意召集众人商议如何对抗朝廷大军,大家都来了,就差袁珙,正诧异间。
金忠却上来请罪,说是袁珙昨日深夜进入金府之中,欲胁迫金忠发动兵变,颠覆北平,然后想朝廷举功,已经被自己擒拿,关押起来,却不料今日凌晨。袁珙畏罪自杀,所以特此请罪。
丘福是袁珙的忠实信徒。知道这个消息后,十分恼怒。当庭就和金忠要打在一起,被道衍制止,因为道衍知道大势已去,现在爆发,不过是给朱高炽以清除异己的理由而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贫僧识人不明”的话语。
当天,丘福召集一帮死党找金忠算账,攻打在燕王府西侧的金忠府邸。但不知道为何,竟然有弓箭射向燕王府,导致燕王府卫士死伤。朱高炽发怒了,令金忠、景清调动军队捉拿叛逆分子,丘福闻讯后,也是莫名其妙,他就不知道,燕王府和金忠府邸相隔这么远,怎么会有流矢飞入伤人。现在听说大军要来,自己也就是那千余名手下,却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急忙带着家室妻小。杀出东门,往居庸关方向而去。
这下子可在油锅里面撒了一把盐,整个北平城都沸腾起来。朱能、张辅、金忠三将合并,一起侦拿党羽、余孽。但是在庆寿寺的道衍却是始终一声不吭,景清知道不妙。连忙派人急去庆寿寺请道衍大师去燕王府议事,但是已经晚了,道衍那么大的岁数,竟然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时庆寿寺内僧侣也失踪了二十余人,据有些僧人讲,听说是丘大将军派人来请的,然后一同出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主持回来。
只能叹息道衍狡猾,但无兵无权,逃掉那几个人,北平并未放在心上,紧接着,随着袁珙的死,道衍的失踪,反对移师高丽的意见有上升到**。眼看着移师高丽之议自此画了一个句号。
但是事情却起了很大的变化,在金忠、景清的合力劝说下,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打动了朱高炽,后者竟然改变初衷,同意暂且放弃北平,率领大军前往高丽,不过主要问题出来了,一路上有辽王地界,辽东都司的大批兵马。水路在渤海湾附近有大量的朝廷水师,怎么去高丽?
这是景泰三年,在南京京师内,除了皇帝对于江南实行的新政之外,便是邸报中频繁出现的诸王会议内容最为牵挂人心,朱标利用议罪来不断消磨着诸王的锐气,首先从周王之罪开始议论起,齐王、代王和岷王的过错都相继列入宗室会议的议题中来。
而且议罪的时候不用当事人回避,诸王就好像开茶话会一样,沏好茶,端上瓜果,诸王按照长幼顺序做好,反正大家都是亲兄弟,议罪怎么议?何况当着罪人的面,只能说是尽量开拖。
一来一去大家都没有多大的罪责,还议论什么,诸王不明白朱标想做什么,而百官也不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但是随着诸王对于这种茶话会慢慢的习惯,皇帝对于江南的新政开始了。
朝议时接受方孝孺的“民本仁政思想”的劝谏奏折,以“国家有惟正之供,田赋不均,民不得而治”为由决定对天下百姓实行宽政。下诏强调:“国家有惟正之供,江、浙赋独重,而苏、松准私租起税,特惩一时之顽民,岂可定则以重困一方?宜悉与减免,照各处起科,亩不得过一斗。田赋既均,苏松人仍得户部。”
诏令规定,从现在起,江南地区的赋税减免到每亩毋得超过一斗。苏松地区的人不用再像洪武年间那样不得在户部当官任职,而是与其他地方的人一视同仁。之前朱标虽然也那样说过,但是身为江南士林中领袖的方孝孺则劝说曰“三年不改祖制”,这一条使当时正在犹豫的朱标迟迟没有正式诏书。
现在终于又由方孝孺开头将这个缺口挖开。同时诏谕沿海,鼓励民间造船,鼓励海边渔民下海捕鱼,抵偿税赋。就民间造船一说,只要造船之前报于当地衙门或者海关备案,然后就可实行,鼓励造大船,鼓励新式帆船等等。但凡有新的举措被朝廷所认同,那么可以给予封赏等等。
反正嗅觉灵敏的官员们,已经从此中觉察到陛下将要开海禁的苗头,并且从朝廷的人事变动中,频频出现政策往江南侧重的踪影,江南系的官员一下子增多起来,虽然还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位置,但是随着朝廷政令的推行,谁知道后果如何呢。
但是朱标好像并不想步子走得太急。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调整着自己的步伐,对于北方的战事。不时的通报给诸王知晓,而诸王议论的议题。慢慢的往重点推荐,比如,关于秋季的来临,皇帝突然赶到正心殿,好像没有看到诸王的散漫一般,和颜悦色的向诸王问好,随后布置了一个新的议题,并冷静的朝朱棣看了一眼。
新的议题是:北平的这次靖难是对是错,如何防止靖难的再一次发生?
勇王朱棣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几个有见识的王爷则在心里冷笑着,难道想学宋太祖那样杯酒释兵权?不过对象好似错了吧,宋太祖杯酒释兵权那基本上都是外臣,我们却是亲王,想要解除我们的兵权?可以,但是想让我们主动说出来,很难!
这时的大明也没有所谓的圣雄甘地,更没有什么所谓的“非暴力不合作”倡议,但是诸王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沉默。对于这个议题千般万般的小心起来。再加上时间久了,对于宗亲会议的抵触,慢慢的矛盾开始显现出来,会议几乎进入了停滞状态。其表现就表现出,书记官每次送到御书房的卷宗渐渐少了起来。
但是朱标不急,这些在地方上一向高傲的王爷们肯定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只要你还去正心殿,还在那里坐着。朱标也懒的管他们,就这样。冬季慢慢的来临了。
北平的夏季,是在连续不断的快马得得的蹄声中离去,冬季也是即将随着这急切的马蹄声中来到的。
朱高炽年纪轻轻,又是初理政事,哪经得起这种丧城失地、噩耗频传的风风雨雨?被折腾得愈显得人瘦了,白皙的脸皮松弛着,显出很深的皱折。面对着战事连连失利,在南京朝廷一直盼不来内援,北平又缺少很得力的亲信,有些虽身居要位,却没有忠心,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些有忠心,但是提不出来合适的建议。
面对北平的危亡,他感到回天无力了。尽管这样,他对于移师北平也是有些芥蒂,虽然答应了,但一想到父王辛辛苦苦经营的燕藩,想到身为朱家的子孙,以及去高丽后父王的处境,就不敢稍有懈怠。朱高炽期望着能在这危急之秋,用上几个有作为的人,可以回天有术。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背负这样的骂名,也可上不负祖宗皇帝,下不负子子孙孙。
在这种心愿下,还是启用了一些颇有忠心的人,首先是接受景清的举荐,让金忠做了北平府的都督,统领所有的北平军马,又让朱能做指挥佥事,接着将张玉之子张辅从前线调回北平,委以都指挥之职,继而又委任为燕王府护卫指挥。但在他的心目中,只要能打赢一仗,或者是拖延一段时日,特别是到了冬季,朝廷大军必定会撤军休整,因为南军抵不住北方的寒冷,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再想朝廷解释,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解释的筹码。
景清终于获得了朱高炽的信任,但是朱高炽也有自己处心积虑的想法,他重用景清的原因,就是因为其曾经在东宫任职,虽然最后失宠,但是毕竟朝中有人,他只是需要景清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向朝廷求降。让景清大为意外的是:原来只当是朱高炽又野心,却没有想到其和朱棣是两种人,只想获得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当然,要保证燕藩的存在,在朱高炽的眼里,朝廷废止燕藩,就是因为他靖难,燕藩从他手里失去,也要从他手里找回来,这样才可以不辜负父王,这也是朱高炽一直坚持的原因吧。
不论怎么样,能保留燕藩就行。哪曾料想,这投降也不容易了。
答应入朝请罪,取消靖难,答应交出罪臣,答应削去兵权……,但只要准予恢复燕藩,哪怕派弟弟来接替自己的位置也行。于是,朱高炽着人按这一承诺写成表,又一次派景清遣人去向朝廷送表。
可是这样以来,难免引起了朱能、金忠等手握兵权的大将不满,交出罪臣,谁不知道道衍跑了,袁珙死了,朝廷万一答应投降,需要交人的时候,会交出谁去,还不是他们这些曾经和朝廷打过仗的人吗?
朝廷大军已经逼近涿州、保定、直沽一线,可是身为世子的朱高炽却在那里一个劲的想要投降。特别是金忠,对于朱高炽这种出尔反尔十分有意见。当初是答应了撤退,不和朝廷大军应抗。他才下决心脱离道衍控制的。谁知道他帮世子除去了这个心腹大患,却不见世子再提及移师高丽的事情。
金忠一面派兵观察着朝廷大军的动向,一面积极和景清商议着,如何劝说朱高炽快点做出决定。
其实涿州离北平不过百十余里路程,要攻至北平,只是旦夕间的事。但耿炳文没有这么急。他是听进了皇帝的谕旨,才有意放缓了对北平的攻击。同时,奉旨向周围卫所征集定**的棉衣,做出一副要常驻保定府的架势。
其实定**兵临涿州。等于来到北平的大门口,耿炳文恨不得一步跨了进去。全军将士,也恨不得一步跨了进去。好立下这个大功给皇帝看看。但是由于圣旨,只好耐心的等待。耿炳文给众将的解释是:
如果我们逼得太急,他们就会很快地逃跑了,这样就会增加我们消灭他们的困难。更何况北平曾经是蒙元经营了百余年的古城,如果我军急于攻入,就会引起城里的恐慌,不轨之徒。也会兴风作浪,难免烧杀抢劫四起,这样,百年积蓄而来的文物古迹、珠宝财富。就会毁于一旦。我军取得的北平,也只是一座空城。北平受损过重,皇上同样会不喜欢。
权衡之下。既然现下北平已不堪一击,何妨以计取之。先让其存有幻想,不致过于惊慌。就好比采摘果子一样。稍待一时,等它成熟了,再摘不就好了吗?
众将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稍微觉得心安一些,耿炳文解释是这样解释,但是却派遣使者进一步的向北平施加了更大的压力,对于其要投降所说的条件,更是一字不提,让朱高炽也把握不准皇帝的心思。
天气愈加寒冷,被忧虑搅得几天也没有休息好的朱高炽,勉强支撑起精神,召集众人来到燕王府。因为朝廷的威压,不少官员脚板抹油开了溜,使他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但是不召集众人,他也不清楚到底谁又跑了。
这天的天气阴沉沉的,显得十分冷。燕王府正殿里,光线很是暗淡,点了好些烛光,还见不出几分亮堂。来到燕王府的人很少,数来数去,也就是十六个人,真给人一种人影相吊的感觉。看到这番景象忍不住鼻子发酸,看到金忠等人没有来,就宣布明天再商议北平诸事,就匆匆离去了。
这个镜像一直在朱高炽的脑海里留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天气是那般阴冷,燕王府里的气氛又是那般寂寥而沉重,官员更是难以言说的少而情绪低沉。这一切一切,全跟朱高炽那张缺少生气、精神不振的脸一般无二。以后的几天内,这阴影一直停留在他的脑子里,驱之不散。他是那样郁郁寡欢,人也明显地变样了。原来白皙的脸,失去了光泽,且眼角的鱼尾纹,也增多加深了。他的那双浓眉,眉根老是拧着的。而那双细细的双眼,却总是闪着忧郁。
朱高炽在苦恼中,从开始靖难以来,他一直在苦恼中。徘徊在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明明知道所谓的靖难不一定成功,但是他还是做了,到底为了什么,是不甘心那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皇帝就此压在他头上吗?但是现在看来,不但是压在他头顶之上,而且那么多的叔父同样遭到这种待遇。
是为自己的父王鸣不平吗?在靖难之初,他还沾沾自喜,因为父王并未受到自己靖难的干扰,并未有什么意外发生,皇帝也并未迁怒。这让他更加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靖难是在帮助父王,至少可以使朝廷有所顾忌,在那时,他的眼中仿佛又出现那个有些懦弱的朱标的形象。为此也坚定了靖难的决心。
可是,现在自己在坚持什么,从表面上他是在为燕藩的存亡争取筹码,可是,在内心深处是什么?是那颗不甘心放弃到手权力的心吗?自从袁珙死、道衍逃之后,在景清的帮助下,他终于有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是不甘心放手了吗?
朱高炽从心里打了一个寒噤,似乎想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中。
这天晚上,夜色渐深,外面下着毛毛冻雨。一直坐卧不安的金忠,终于抑制不住地吩咐召来亲卫,点亮了灯笼,他要出去一转,要去找景清商量一下,到底该如何面对世子的犹豫,景清住在布政司衙门,从金忠府邸到那里,路程不算近,又下着雨,但是没有能阻止金忠的猜疑。
北平城形势紧张,早已戒严,一路不断遇到游动哨,是他那几个写着“都督”两个大红字的灯笼,给了他畅通无阻的方便。这巡逻的部队虽是金忠管辖的,所以非但连盘查也不曾有,反而沿途帮助警戒,护卫金忠的安全。(未完待续。。)
581 战争(四)
在听到“北平都督金忠求见”的通报后,景清稍作迟疑就迎出来了。对于这个金忠,还是不能怠慢的,景清虽然现在北平,名誉上是最高行政长官,但是金忠在自己的帮助下,手握兵权,可以左右当前的形式。
对于金忠,景清的感情是复杂的。金忠是一个人才,却丝毫看不出忠于朝廷的影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对南京朝廷的不满,难道就是因为洪武年间的那次迁移吗?现在皇帝下诏,已经平了江南税赋,宽了江南政策,可能就出于对金忠这种人进行瓦解的目的。难道还不知道回头吗?
“有劳金大人过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景清侧立厅堂中门,拱手表示了对金忠的欢迎。
金忠连忙回礼,说:“夤夜叨扰,请布政使大人海涵。”
步入厅堂,景清客气地延请一道走向书房,金忠的注意力被那满架的书籍所吸引。他也是一个读书人,心里叹息着,自己为什么不能靠胸中的学识来争取到一方天地呢?反而身为读书人,要靠军事博得功名。景清见金忠专注地浏览自己丰富的藏书,便说:“都督总该不是为找书读而来的吧!”
笑着说:“不错,金某的确是为了找书而来。只不过我求的不是这架上的死书,而是向布政使大人求教一部新书。”
听他说得如此风趣,但景清却知道必定有所比喻,笑道:“这类书太宝贵了,敝处哪能有!”
金忠不想多费唇舌。便说:“即或下官有此书稿,未经布政使大人增删。也难成书呀!”
“当洗耳恭听。”
金忠说:“眼下朝廷定**兵临城下,北平危在旦夕。下官思虑再三。觉得惟有移师高丽,做暂避之态……。”
听对方果然是谈此事而来,景清也不好明显地表达什么,便用默然不语的态度静坐着听金忠说话。
对于景清这种沉默不予理会,继续滔滔地说着:“不妨趁北平未破之机,布政使先护卫着世子撤离;同时,由人专门联合松亭关陈亨,胁迫其跟随,聚集力量往高丽进发。等待反攻的时机。金忠不才,身为北平都督,誓和北平城共存亡,我愿领兵与朝廷定**背城决一死战。以此为世子争取时间。”
听金忠说得慷慨淋漓,景清心里并不感动。他想,“背城决一死战”,说得何其慷慨,但是他相信金忠绝对不会向他自己说的那样忠心不二,就算是真的决一死战。朝廷大军如排山倒海,你只不过是以卵击石,何济于事,到时候会有什么好结果?
其主要目的还是要自己劝说朱高炽移师。遂点了点头,佯作同情之态,黯然说道:“其实都督应该知道。下官一向是赞成都督建议的,可是世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不提此事,下官也在着急。想现在天气转凉,朝廷大军要不就在下雪之前攻陷北平,要不最迟在明年开春前来攻打,北平不使久居之地,地面环敌,容易受困,这些下官也曾多次对世子讲过……。”
“这些,都督都是知道的,但是世子执意不肯,下官能奈如何呢?”景清说道这里,抬头望向金忠,问了一句。
金忠不由自主的点了一下头,要不是觉得自己和景清意见不谋而合,他也不会深夜到此了,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一般,最后还是说道:“金某认为,世子不愿意往高丽暂避,有几个原因。”
“首先,世子是顾忌到底能不能过去,毕竟一路上关卡无数,咱们燕山军队,伤了一人就是少一人,得不到补充,害怕一路上被朝廷的关卡蚕食干净。”
“其次,世子是担心到了高丽之后,大军落入高丽人之手,那么他将会如明升、陈理一般,变成一无所用的,届时朝廷威逼,李芳远未必不拿世子作为谈判的筹码。”
“最后,那就是面子问题,一旦去了高丽,就等于叛国,比之谋反更加令人不齿,害怕兵卒不跟从,害怕这样才是真正的害了燕王……。”
景清点点头,默认了金忠的说法,这几条他早就想到了,不但他想到了,皇上在京师中已经想到了对策,而借口却不能由他讲出来,按照皇上的意思,他最好隐在幕后,在表面上,任何计策也不要出,这是出于对景清的保护,和为了今后景清回归京师后的打算,让他尽量保持低调,有些话尽量的找人出来说,或者是提醒别人说。
今天看到金忠慢慢的进入角色,他心里也是暗暗的高兴,装作思考一下,遂慢慢道:“听都督如此说来,使下官恍然大悟,下官连日来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才明白过来。”
“其实按照都督先前所言,只要把松亭关的陈亨拉到北平阵线上来,下官相信,凭借大军威势,要到高丽境内,并非难事,只因辽东都司虽然兵多将广,但是分布却是十分散乱,我们大军一路不停,想要到达辽东并非难事。”
“而且,大军到达高丽之后,如何使世子放心,那就要靠都督去说了,下官倒是有一种说法,可以是世子放下叛国之虑,也不知道可行否?”
金忠听景清如此说,大感兴趣,连忙问道:“布政使大人所说,必然是妙计,还请说出来让金某领会一下吧。”
“我们北平可以打着以死报国的旗号,向三军言明,咱们此次并非移师高丽,而是代国伐罪……。”
“代国伐罪?”金忠疑惑的问道。
“不错!”看见金忠慢慢的走进自己的话题,景清愈加有些神秘起来,将身子朝金忠倾斜了一点。低声道:“年初高丽为了配合北平牵制辽东都司的注意力,陈兵边境。虽然为北平赢得了时间,但是总是为了李芳远自己篡位打算。为此朝廷准备在铁岭设置卫所。收复咸兴一带故土,这一点,都督都清楚吧。”
金忠点点头,不敢打断景清的说话,继续听到:“我们北平只需要打着代国伐罪的旗号,说是北平大军要去东征高丽。相信现在通讯不畅,辽东很多卫所不知究竟,再加上大军实难抵挡,所以大部分卫所不但会不闻不问。相信还会提供部分军需。咱们只需要抢在朝廷前面渡过鸭绿江,在沿江设防,在那里以朝廷的名誉设置卫所,相信士卒们不会有太多反弹。而世子趁机可以消除军力被高丽夺取的后果,然我们并非投靠高丽,就更不需要担心什么叛国之罪了。”
“那李芳远不是傻子,岂能愿意我们大军压境,且名誉上是讨伐他们的呢?”
“都督去过高丽,应该知道那里的情况。弹丸之地,有我大军在那里威压,相信他们只能听话,更何况。咸兴之地本来就是我大明的领土范围,不过是被那李成桂巧取豪夺罢了,那里都是女真无主部落。我们在那里稍作经营,悍卒强骑将会源源不断。只需三个月,根基一稳。便不怕其他,更何况一个李芳远呢?”
金忠听到这里,陡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眼睛炯炯有神,大声道:“布政使大人果然好计,到时候李芳远真的听话也便罢了,如果不听,我们大可将其灭掉,有此大功,相信朝廷也暂时不好说什么,我们就更有时间休养生息了。”
景清被吓了一跳,听其说完,苦笑着道:“下官哪有那么好的计策,全是都督大人提醒的好,下官才猛然想到这一条,其实具体如何去办,还要都督操心,下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金忠并不疑心,因为景清在北平也不出彩,只能算是一个中庸的官员,有些急智罢了,那是他的看法,听其这样说,分明是不抢自己的功劳,连声抚慰了几句,再说了几句,看到榨不出什么油水,遂告辞而去。
在送出厅堂那会,金忠有些兴奋的说了句:
“布政使大人的高见,我自然会禀报给世子殿下,看来布政使大人在世子心中的地位会更上一层了。”
景清知道这全是阳奉阴违的话,他这晚上的一番话,朱高炽很难知道是他说的,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是全知道,金忠不会那么好心的把功劳让给自己的。
一夜没有睡好的朱高炽,头脑里想着的,仍然是左右为难的选择。他想金忠给他一个答案,但是金忠一直没有出现在燕王府。他想了想,在偌大一个北平城,真的没有两全之策吗?
来到庭院中,发现雨还在下,仍然是毛毛细雨,虽不怎么湿身,却特别冻人。
冷风卷着雨沫,扑在耳畔、脸上,冰凌子似的刺得皮肉痛。推开前来打伞的太监,顶着这样的雨,在庭院内走了几圈,把个脸冻得红扑扑的,就像多喝了几杯早酒一般。
“金都督求见!!!”
没有想到,金忠会一大早自己找了过来,朱高炽心里大喜,连忙请金忠觐见。
金忠也不啰嗦,在书房内,他将昨晚拜访景清时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果然不出景清所料,出主意的人变成了协商之人,反正现在也无人计较真假,朱高炽听了金忠的解释后,反应也是好了很多,这个主意算是两全了,虽然失去了北平之地,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在北平,北方有大宁、辽东都司,西面有大同、太原的大军,难免有朝廷的定**,要是再迟疑下去,朝廷醒过神来,封锁了海面和山海关,那就算是不攻打北平,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连连点头称是,道了一句:“都督还是有些迂腐啊!”
乍一听觉得十分意外。怎么,这样还说我迂腐?难道这个计策还有什么不妥之处?从金忠疑问的眼光,朱高炽明白自己言重了,立即补充说:“都督的方略,一字以概之。曰“妙”,但是我们还用假作代国伐罪吗?真的把高丽灭了又如何!”
没有想到平时胖胖的世子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金忠点点头,道:“世子说的是。不过我们真的要去,开始的时候就不能和高丽打仗,只有扎稳脚跟,粮草充沛后,在做计较。因为我们还要高丽提供粮草,眼下,北平的守军有四五万,加上各地卫所,总共超出十万。只要我们激励军民,至少有七成都会跟随咱们去东征高丽,开始的时候粮草也是一个问题。”
顿了一下,心里盘算着,又道:“如果能成功劝说动陈亨,他那里至少还可以为我们壮大五万人,十余万的军民,粮草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就算是带走此地所有的粮草。也支持不到明年春天,高丽多少要补贴一些的。”
朱高炽点头称是,心情大好,近几日来。一直纠结于的心事,一早解开,随即同意了金忠的全盘计划。
现在北平主战的人。已是凤毛麟角了。想着投降朝廷的人倒是很多,的确不能久留。在这种情况下。金忠的主意,算得上最好的一条出路。
这以后的几天。北平所有的官员都把心力用在准备移师东征的事情上,朱高炽为了笼络每一份力量,连连召集文人士子和将校们开会,忙到夜里才回寝宫休息,虽然瘦了许多,但是身体却强健的多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
几天之后,耿炳文突然接到一道诏令,让他突然收缩对北平的包围圈,他亲率部队进驻了逼近北平的门户涿州,并向涿州受尽徐松发出了最后通牒。七日后,李景隆出紫金关往大房山周围推进。铁铉进而渡过黄河,进驻武清、东安、固安一带。
距离北平都不足百里,这突然的变化,使朱高炽和金忠等人的精力全都集中在自身的安危上了,无暇顾及周边地区的管理,加速了准备,因为据斥候回报,宋忠带领大军正准备起兵,往居庸关方向聚拢。
这时,最为惊慌的,要算朱高炽了。本来对于去高丽犹豫不决的他,既然下了决心,那就要义无反顾的去准备了。在北平垂危的关头,作为北平名誉上的掌控者,本该指望他拿出个像样的主意来。但他正道的主意没有,唯一的希望走的再快点。
他在茫然无策的情况下,在北平匆匆的召集将校门阐述了金忠的主张,说是在朝廷的不理解,要斩尽杀绝的情况下,他不甘心死于刑场,愿意代国伐罪,以表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宁愿战死沙场等等。
道:“眼下大军实际上已是兵临北平城下了,随时都有可能攻入城来,为了太祖高皇帝的血脉不自相残杀,为了表明北平的将士都是忠于大明,准备立即东征高丽,就算是死在战场,也不辱没大明的铁血之心……。”
已经知道情况的人在一旁默默不语。事先不知情的人一个个都慌了,不知如何才好。看到这样的景象,金忠反倒觉得事情好办了,便道:
“事到于今,已是没办法的事了,我们北平将士唯世子殿下马首是瞻,愿意追随世子殿下战死沙场!”
朱高炽听到动情处,竟然落下眼泪。一边哭着一边说:“我从来就是反对离开北平的。毕竟父王经营燕藩二十余载,都是各位心血所在,但是不如此,必将被朝廷陷于不忠不义之地,唯有带领大家以死明志,是非孤所愿,但又对朝廷有幻想的,可以留下,本世子以燕王之名起誓,绝不为难,否则,就以你们的血来证明对大明的忠心,有此大功,或者可以在本世子死后,你们可以得到朝廷的谅解!!!”
听了朱高炽这番话,倒是激起了部分将校的血性,而朱高炽又一句一个燕王心血,不由使大家又想起了燕王的沙场风采,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大家都默默的认同了朱高炽的说法。
金忠接着说:“正是为朝廷着想,在朝廷大军压境之势,才想到移师东征以暂避一时,这样才能保存实力,为大明立下功劳。请各位从大局着想,勿再犹疑观望,失此良机。”
朱高炽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一口气。顺势说道:“既然各位都是这么个想法,那就依了你们吧!一切就由金都督作主安排。”
“臣遵命。”金忠迫不及待地应着,“事不宜迟,明晚就要离开。请世子殿下速速传谕,立即遣散多余的宫人内侍,收拾好细软,准于酉时出城。这一切行动,一定要秘密进行,不得外传,一则以免引起百姓的惊恐;二则防止朝廷大军获得消息后追击我们。”
这么议定之后,朱高炽就铁着心迁都了。那些被宣布遣散的内侍太监,大都是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归的人,前途渺茫的他们,如同一群被遗弃的羔羊,忍不住暗放悲声,更给这冷寂混乱的燕王府,增添了沉重的悲戚气氛。(未完待续。。)
582 莫名其妙的尾声
而金忠在几日之前,已经遣使往高丽报讯,然后又请袁容往陈亨处接洽,说明情况,让陈亨知道,朝廷已经明白了他和燕藩勾结的事情,看看张玉的下场,就知道朝廷不会留情,而他曾经和北平合谋害死卜万,和北平的诸多书信皆在手中,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还不如随世子东征,以博得一个万世声名等等。
本来还以为要有一番计较,所以才让口才绝佳的袁容出马,没有想到,陈亨却好似早有准备一般,没有费袁容多大的心思,就答应了,不但言道自己可以带足五万兵马,而且可以为此次东征大军提供足够三个月的军粮,搞的袁容有些心里不安,觉得这次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太容易了。
但想想陈亨面对灭族之灾,和北平合作,至少还可以做个雄霸一方的大将,作为一个曾经背叛过朝廷的大将,等待的只能是文官集团弹劾,就算是皇帝不追究,这辈子估计也没有什么出路了。
再说了,北方虽然并入大明版图多年,但是一向是自治状态,这里的人大部分对朝廷的忠诚度不算太高,想到这里,随即释然。
陈亨说道:“从前一段朝廷的态度,可以分明地看出,就算是认罪,朝廷也不接受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杀出一片天地,在知道袁大人要来时,我已经遣人去探了路,辽东都司的兵马,大部分集中在镇江堡沿线,还未撤回。我有几个心腹在那一带地形很熟悉。只要绕过去就可以保证兵不刃血,但是兵贵神速。还请世子殿下早下决断。”
袁容权衡了利害,觉得陈亨没有必要说谎。于是就下定决心相信,为了保险起见,还讨要了陈亨的亲笔书信。这也是朱高炽和金忠下决心的主要原因,两军合并,十余万大军,到那里生存不得,非要在北平等死吗?
经这一天的折腾,虽说金忠说要绝对保密,但整个燕王府也被搅成一片混乱。人心不安了。秩序也乱了,不过朱高炽只有一个妃子,并无子女,也算得上了无牵挂。要不早就被折腾得心灰意冷。
第二天一早,他就安排着妃子内侍们随着朱能的大军先行,袁容和李让及其家眷随行,负责护送之责,也算是在异乡多了几个亲戚,同时算是给两位姐夫要了一些兵权。不能尽是让外人掌握兵马,否则一点安全感也没有。金忠也没有什么意见,他自己有私军,而且燕山护卫所属。本来只是名誉上听他的号令,真的有什么事情,还是看朱高炽的眼色行事。他也不屑于贪图那点不属于自己嫡系的兵马。
涿州城已被定**占领了好几天。耿炳文将大本营扎在这里后,又令先头部队伸展到北平城郊十几里地的卢沟桥附近。铁铉受命清剿永平府的叛逆并抚慰百姓。李景隆在大房山上可以看到北平的城墙。 宋忠也攻下了居庸关,各路大军都出乎预料的顺利。
耿炳文有意的压制着兵马行进的节奏。景泰三年十一月间,当得知朱高炽等人已经逃离北平城的消息后,才下令发起对北平城的军事行动。他派了驸马都尉李坚和大将徐晓率领一个师的兵力进驻北平城,首先受到了以郭资为首的官员欢迎。朱高炽转移了,带走了可以带走的兵马,整个北平,没有了反抗朝廷大军的力量了。
于是,十二月初五这一天,天气晴朗,冬风虽冷但却让定**的将士十分高兴,北平城大门洞开,的的确确,没有抵抗,没有厮杀,当然也没有流血。在这种和和平平的气氛中,耿炳文骑在高头大马上,随着威武雄壮的骑兵队伍进城。
就这样,历时不到一年的靖难,便简单而静悄悄地、戏剧般的宣告结束了。
北平轻易收复,本就是在朱标和满朝文武的预料之中,出于某种目的,朱标在旨意中并未催促耿炳文联合大宁、辽东都司穷追不舍,而是有计划的将其引导过鸭绿江,而正好方明谦受命剿灭海匪,率领水师离开镇江堡沿线,前往皮岛一带明说剿匪,其实是为了给高丽压力。如此给了朱高炽等人过江的时机。
李芳远得到消息,心知一个小小的半岛,怎么能容纳这么多军队,想要婉拒时,朱高炽率领大军已经北上在图们江流域,朔州、咸兴等地驻扎下来,为了表示无侵犯之意,所以并不进入高丽已经驻兵把守的义州等地,只是双方对持相互戒备着,等待着李芳远做出决定。
不几日,高丽议政李居易率领慰问使团匆匆赶到,在送上部分犒军物资后,指责大军不应该擅闯高丽领土,道衍不知去向,而袁珙身亡,此时也就是金忠和高丽原来有些来往,负责接待李居易,明明的背叛朝廷,此时却拿出了大明的谕旨,说是本来大明就要在铁岭设置卫所,如今世子得知消息,害怕朝廷派遣来的将领会和高丽发生争执,所以才不辞劳苦的远奔辽东。
现在北平大军屯扎铁岭一带,正好可以为高丽遮挡大明的怒火,有一个善意的邻居,总比有一个随时想要吞并高丽的邻居要好吧!
金忠巧舌如簧,硬是把黑的也说成白的,李居易虽然在高丽素有才名,但怎么能比得上中华上下几千年的辩论精华,硬是被金忠说的无言以对,不过就算是有意见也没有用,罄尽高丽上下,也不过筹备二十万人马,那已经是高丽的极限了,还要分守高丽各地,过半的水军,是因为高丽的边界大部分是海岸线。
这样的军事力量和已经拉到家门口的北平军相比,真的不在一个档次上,更何况听探子说,北平军队打得可是代国伐罪的名誉。李居易从金忠不怀好意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了不介意将这种事情假戏真做的念头。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说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之后。就连忙回到汉城向李芳远汇报去了。
朱高炽他们攻击十二万人,驻扎在这一片地区倒是十分拥挤,不过有从北平和陈亨从大宁带来的粮草,足可以撑过这个寒冬,只是行辕要建设,卫所防御要建设,还要招募周围的女真部落,诸事缠身,也没有空去和高丽的那些人纠缠。只是派了李让作为回放使节,去那里阐述自己的诚意,一个畸形的形式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朱标可不管什么畸形不畸形的,反正这次不成熟的靖难已经无疾而终,将朱高炽的军队逼到高丽也是他心中所愿,遂诏命耿瓛为后军都督掌北平都司事,吏部侍郎高巍为北平布政司,宋忠率三万兵换防山海关,以备边为名。敕令铁铉在开平一带整顿兵马,驻守边关。
耿炳文、冯胜毫无例外的被召回京师,而傅友德意外的被留在大宁,然后从李景隆所部抽出一个师的兵力协助颖国公整顿辽东兵马。敕令傅友德领大将军衔,在辽东都司、大宁军马的基础上,成立定北军。军制仿造定**制。
处理了这一系列事情后,景泰三年基本上也就过去了。大明出现了短暂的表面太平,但是身为皇帝的朱标却是知道。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不把在京师中开会的这些叔叔们搞定,估计以后还会有意外的发生。
这次北平之事,他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如果没有靖难,他无法分辨出在北平到底有多少人忠于朝廷,有多少人忠于燕王,毕竟朱棣在那里经营了二十多年,就连宁王、辽王的封地,原来也是由朱棣管辖,从另一个时空中,朱棣可以轻易的吞并辽王、宁王的封地可以看出,在整个辽东,是朱棣的势力所在,盘根错节,不可清除。
所以这次索性利用靖难之际,将他们一股脑的全部赶到高丽去,相信在那个狭小的地带,双方为了争夺资源一定会产生矛盾,倒是只要朝廷的天平稍微倾斜一点,李芳远这个不被承认的势力就会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这也正是朱标计划的一部分。
而日本,朱标却没有想到足利义满对大明保持了相当高的热情,可能是通过江南海商们得到的消息,推测出大明即将开放海禁,不顾国内正在全力对大内氏的战争,反而派遣商人肥富和僧人祖阿为使节前来大明,发送国书,欲和大明正式建立国交。声称室町幕府将军愿意接受大明皇帝册封为“日本国王”称号,并对大明朝贡。
请大明向日本颁发贸易许可证“勘合符”以区别于倭寇,贸易仅限于以此确认的正式遣明使船,首先对于大明皇帝朱标的底线进行了试探。
从回到大明之后,就在脑海里徘徊着海外贸易的朱标早已经了解了之前的日本和大明的贸易情况,明初实行海禁后,只允许外国与明朝廷进行有时间、地点规定的朝贡贸易。外国商船载贡品及各自方物土产来华,朝廷收贡品、购方物后,以“国赐”形式回酬外商所需中国物品。各国贡期或三年或五年。对日本则规定十年一贡。贡舶必须持有朝廷事先所颁“勘合符”。也就是相当于另一个时空的护照签证之类的东西作为凭据。
其实大明发生胡惟庸案,明廷怀疑胡惟庸私通日本,以谋造反,所以基本上是断绝了和日本的官方往来,在朱标回到大明之后,无论是朱元璋或者是朱标登基之后,一次勘合符也没有发放过。由于从事海上贸易获利甚巨,这样以来刺激了民间走私和海盗活动,甚至成了“倭患”加剧的部分原因。
朱标此时也头痛,对于日本从心里发出的愤恨使他不愿意和其发生一点点关系,但是出于不想为了那些杂碎图耗国力,正想办法能够最小损失的打击日本时,足利义满提出这样的想法,同时为了表示诚意,随着使团被押送过来二百五十七个据说是倭寇的俘虏,显示了对大明贸易的期盼。
这个动作一时间赢得了京师中不少大臣的称赞,因为日本的这种举动,对于那些饱读圣贤之书的儒生们。是一个很大的鼓舞,更加证明了他们一向鼓吹的“勤修德政。自然八方来朝”的说法。
在朝堂之上,极力赞同对于日本实施勘合贸易。以为日本小国寡民,只会逐利,为了使四夷臣服,不妨表示天朝上国的恩德和威严,不妨施与“国赐”,以彰显大明宽容。
这种呼声很高,加上肥富乃是日本商人,原来热衷于走私以及从倭寇手里收购物品,算是对于大明的风土人情。以及朝廷的形式十分了解,通过行贿等手段,倒是赢得了很多的支持,眼看着让皇上广施恩德的呼声愈来愈高,朱标这才重视起来。
锦衣卫负责监视日本使节的动向,早就将肥富的一举一动记载下来,待到皇上问起,朱标才猛然惊醒,这种手法。曾几何时是那么的熟悉,用金钱打通上层关节,来谋取更大的好处,根本就是包藏祸心。
同时更是知道了。日本僧人祖阿在京师附近的寺院中流连多时,通过僧侣的关系,结交了很多达官贵人。因为先帝朱元璋曾经出家为僧过,所以在整个洪武年间。僧侣虽然没有蒙元那么泛滥,但是也有着一定的地位。同时不少文人雅士都以结交僧侣为荣,比如说现在已经逃跑的道衍,也就是姚广孝,就曾经和大明名士宋濂、高启等人关系甚好。
在文人雅士之中,以结交名僧、大师为荣,那基本上就是身份的象征,而朱元璋曾经出家度日,对于佛门也不算排斥,所以造就了这一种风气。
这些都没有什么,但是朱标听齐泰的汇报,越听心里越是生出一股怒气来,日本为了达到目的,不但通过行贿的手段让部分朝臣替他说话,而且在民间,他们通过僧侣结交名士,再通过百姓对于佛教的的痴迷,和对于所谓名士的盲从。达到间接替日本宣传的手段。
也难怪在一段时间内,朝廷上下赞成恢复“国赐”的呼声越来越高,就连朱标起家所创办的六艺学院,也仗着自己是天子门生,曾经联名上书,请求皇上怜悯日本国小位卑,要施以教化和抚慰等等。
日本人的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朱标这样想着,却不动声色,最后的一点怜悯也消失了,遂召见祖珂和尚和肥富觐见,一反往常的爱理不理,反而和颜悦色起来,对于日本提出的贸易请求,答应给予考虑,让他们和杨杰派出的人具体商议,然后上个奏表发于朝议。
祖珂和肥富大喜过望,没有想到会有这般的好事,接着又听皇帝定下基调,除了要日本国王年年进贡的表面文章外,还可以考虑开放宁波为专用通商港口,设为自由港,约定双方商人可以自由往来。希望日本能够开放堺港等地作为通商码头等等。
一番话说下来,祖珂还没有什么,那肥富本来就是商人出身,那里经得起这般诱惑,马上就趴在地上不住的叩头谢恩等等,朱标不愿意看见他那种丑态,让他们退下,由杨杰负责选择与其身份对等的人双方进行谈判。
随后,就召集傅雍等一众内厂人员,开始调查大明现在的僧侣状况。
在做储君的期间,朱标就听说了朱元璋对于佛教有一定的情结,从几个方面可以看出来,首先就是马皇后死后,也就是洪武十五年,朱元璋选高僧侍诸王,为已故马皇后诵经荐福。而道衍就是那时候结识的朱棣,由此开始了另一个时空的改朝换代。
这些还不算,在他还是太子时,母亲吕氏也十分信奉佛教,并且劝朱标也要礼佛,为了使儿子相信,曾经给他讲个故事,说是在姚州有个和尚叫玘太璞,他专心致志地研究禅学,藏经就达五千四百卷,没有不会背诵的,皇帝听说后,十分感兴趣,下令召见了玘太璞,并十分喜欢这位佛学大师。
有一天,皇帝问玘太璞:“一个人做和尚没做到底,会得到什么报应?”玘太璞回答说:“做和尚没做到底,那要永远坠落在阿鼻地狱。”皇帝又问:“出自哪里?”玘太璞说:“出自藏经第几卷。”都御史詹同目睹这个场景,他就开始责怪起玘太璞:“你为什么要那样跟皇帝陛下说呢?”玘太璞说:“我是一个佛教徒,我不敢违背佛教教义,也不敢欺骗皇帝陛下。”在听完玘太璞与詹同的那些对话后,皇帝再次追问玘太璞,玘太璞以实相告。
皇帝马上脸色都变了,他又问玘太璞:“照这样说的话,朕应该要受到报应了?”玘太璞赶紧磕头说:“皇帝陛下您是天生圣人,是天下黎民百姓的主宰,哪能同普通人一个样呢?”皇帝听后,脸上马上多云转晴,并好奇地问道:“你这样的说法又出自藏经的哪一卷?”玘太璞说:“出自藏经第几卷。”皇帝朱元璋不信,赶紧叫人去取藏经来查看,结果发现果然如此。于是他龙颜大悦,召集大臣,对他们说:“诸位大臣你们虽然各自都很有才,但不如这个和尚忠诚啊。”(未完待续。。)
583 庞煌心中的吏治(上)
玘太璞后来临终前沐浴更衣,来到明皇宫向皇帝朱元璋道别,刚好那天朱元璋有事外出,两人没碰着,玘太璞只好对着皇帝的御座叩首说道:“臣跟皇帝您有生缘而无死缘。”拜完了,他站起来,回去了。后来皇帝朱元璋听人说起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和玘太璞说过的话,他马上断定:“嗨,玘太璞已经死了。”于是赶紧派人到玘太璞的住处,发现那和尚果然死了。朱元璋就叫人前去祭祀玘太璞,而且动用了他从不轻易使用的驿路将和尚玘太璞送回了他的故乡。
尽管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十分虔诚,但是朱标当初并不相信。觉得说的太神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个故事不算,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老朱对佛教的迷恋似乎随着年纪的老去而越来越重,也许正是他对因果报应的恐惧,也许是他到了晚年之际对自己一生滥杀的内心反思而引发的心灵彷徨,也许是他想弥补一生的缺憾。
因为朱标知道,虽说朱元璋力主以儒治国,但实际上朱元璋是“杂家”,口头唱的是儒家的曲子,手里拿了法家的刑具,魂系在佛家因果报应的循环圈里。没有多少宗教观念,只是他毕竟投身过佛门,对其教义要熟悉多而已,朱元璋什么都不相信,就相信自己而已。
经过月余的内厂多方调查与论证,由于那时洪武年间先帝对佛教青睐有加,而朱标也未曾注意过这些,佛道在洪武的最后那么多年有了迅猛发展。它们广占田地,不向朝廷缴纳赋税。这在无形之中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最为严重的是洪武晚年的江南地区。许多腴沃之地被僧院道观所占有,个别寺院甚至田连阡陌,横跨数十里。
不由有些惭愧,这几年,注意力一直放在北方,竟然没有注意到江南的鱼米之乡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蛀虫,佛教这东西,朱标认为,只能做一个娱乐性的东西消遣。是绝对不能痴迷的,对于道衍的顾忌,他曾经下过类似限制佛教发展的旨意,不过那是在监国期间,出于朱元璋的意思,自己的旨意很快的被掩埋在老朱的威风中,现在看来是要管一管这些不事生产的神棍了。
这是杨杰所派遣的鸿胪寺官员和日本使节的谈判也即将结束,得到皇帝暗示,杨杰只是让鸿胪寺官员陪着祖珂和肥富等人瞎扯一通。以此来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以方便朱标调查,现在调查基本完毕,当然也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皇帝下诏。鉴于日本国王足利义满的诚意,朝廷基本同意日本提出的贸易请求,但是海上盗匪、倭寇盛行。为了不影响双边贸易,大家要互相清剿海匪。对于日本,大明曾经做过详细调查。知道倭寇基本都是由日本九州大内氏所主导的,现在时局不稳,商议之条件暂时搁置,大明清剿海匪,而希望日本国王再表示诚意,彻底剿灭大内氏,为双方贸易打下基础为盼。
也就是告诉日本,你什么时间把大内氏灭了,咱们贸易什么时间开始,同时,又由锦衣卫指挥使齐泰单独接见肥富,把日本大内氏袭击大明水师所造成的伤亡以及证据复制了一份让他带回本土,表示了大明对于此事的愤怒,并隐约暗示,如果日本没有能力,大明将纠集水师,亲自报仇。
没有想到谈了月余是这个结果,肥富对于坏了日本贸易大事的大内氏窃骂不已,眼看着已经谈拢的协议只能放在那里看着,心里充满遗憾,但是皇帝既然定性,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回国之后,继续鼓动足利义满加大对大内氏的打击,争取和明朝的贸易能够成功。
景泰三年岁末,朱标不顾群臣的反对,下诏规定:天下寺院道观,每僧道一人各存田五亩,免其租税,以供香火费,余田入官,均给平民,并且严令全国臣民,禁止私自剃度为僧尼,限制佛道势力的发展。
赶走了日本使节,又处理了关于限制僧侣发展的事情之后,国内的事情就可以暂时的平稳一段,而此时的朱标却将目光转向自己已经宽松了很久的吏治上来。关于吏治的事情,却是庞煌首先倡导出来的。
经过老朱的严苛压抑,在经过朱标登基近四年来的刻意放松,朝中的官员们已经到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而庞煌从日本使节那么容易的行贿中就可以看出,大臣们的思想已经完全被景泰天下的文治陶醉。
京师里面的官员如此,那地方上的吏治更不要说,在当今大明虽然有了似似而非的《大明周报》,自己也算是掌握住了朝廷的口舌,但是毕竟比不上另一个时空中那种信息爆炸的时代,皇权的威慑在庞煌看来,只是限于百姓的盲目崇拜和官员的升迁上面,真正能够深入百姓心里的,恐怕还不如地方官的一纸通告。“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在这时的大明得到充分的体现。
虽然没有明旨,但是内厂还是源源不断的提供出关于官吏贪赃枉法的情报,看来,随着各地“皮场庙”的冷清,官员们的脑筋开始热络,那颗不安分的心也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通过这些情报,庞煌知道,要是不想重蹈朱元璋那时的杀戮,就必须提前行动,把隐患尽量的压制在最低限度,这不由使他想起朱元璋临终那几天对他说的话来:“朕以猛治国,意在长治久安,稳固朱家万世基业。可是那班功臣宿将恃功居傲,心怀叵测,威慑朝廷。朕如此费心驾驭尚且百弊丛生,子孙稍有等闲,又焉能控驭他们?朕自然要效法汉高祖,清除隐患。那贪官污吏,更是可恶可恨,残害百姓。危害国家,不以重刑。何以镇之?朕受天命以来,官衣吁食。未曾逞懈,法令严明,事必躬亲,就这样,奸佞贪官竟然朝杀暮犯,令朕忧虑深心,愤恨已极,又如何叫朕清心寡欲呢?”
这是庞煌劝慰老朱宽心时,老朱说的话。而比老朱多了几百年历史知识的庞煌,更是知道关于贪官的难以惩治,无论是朱元璋的嗜杀,还是另一个时空中的高薪养廉,都杜绝不了蛀虫的滋生。所以庞煌也没有奢望能够让贪官污吏在自己手中断绝,不过,有一点他是非常想做到的。
无论是下一步开海禁,还是发展工商,或者是大力倡导科学。那都是油水比较足的差事,作为皇帝的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改革变成滋生蛀虫的温床。至少在他准备改革之初,不想看到类似的情况发生。他不想看到经济还没有发展上去。却让官员们学会了更多的贪赃方法,有了更多的枉法名目。
对于这个问题,庞煌也曾经考虑过关于在另一个时空存在过的高薪养廉。因为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大明的官员薪水俸禄低的可怜。官员们不贪污一点,连养家糊口也没有办法达成。
但是庞煌在仔细翻阅朱元璋在洪武二十五年八月颁布的《醒贪简要录》。里面详细地计算官员所得的俸米如果折合成稻谷是多少、按照平均亩产折算需要多少亩地、农民耕种这些地需要花费多少劳力等等。
记载正一品官员俸禄是每月支米八十七石,一年一千零四十四石。折算成稻谷,需要两千六百二十石。要生产这么多的稻谷,需要用田八百多亩。劳作的人力,按一个人种田十五亩计算,需要五十七个人耕种。收割之后,农夫挑一担稻禾只能出四斗稻谷,所以需要六千五百五十挑。如果从田里把稻禾挑到打谷场是一里路,再回去挑也要走一里路,来回就是两里,这样算下来为了挑担就得走一万三千一百里。
因此,正一品官员俸禄每月八十七石米,看起来似乎不多,但为了这份俸禄老百姓却不知要花费多少劳力和辛苦。光是挑担就是一个万里长征的路程,你能说这不辛苦?“如此筋骨劳苦,方得许多粮米”,在书中朱元璋反问:“你们这些当官的拿着朝廷的优厚俸禄还不满足,不肯为老百姓造福,一味贪污**,破坏朝廷法度,那么到时候被杀头抄家,还能怨别人吗?”
当然,这在庞煌眼里,只能算是朱元璋的唯心之论,拿百姓的辛苦,来对比官员的不劳而获,虽然朱元璋曾经语重心长的对大臣说:“四民之中,士最为贵,农最为劳。士之最贵者何?读圣贤之书,明圣贤之道,出为君用,坐享天禄。农之最劳者何?当春之时,鸡鸣而起,驱牛秉耒而耕;及苗既种,又须耘耨,炎天赤日,形体憔悴;及至秋成,输官之外,所余能几?一或水旱虫蝗,则举家皇皇无所望矣。今居官者,不念吾民之艰,至有剥刻而虐害之,无仁心甚矣。”
又拿坐各衙门吏员和“披坚执锐,卧雪眠霜,不胜劳苦”而每月只有一石米工资的士兵,以及没有时间耕种自己的土地,“如此艰难,犹且趋事赴功,不敢有违”的驿站人户做对比,指出“各衙门吏员止是书写,夏坐凉房,冬居暖室,比当军、当站的十分安闲”,如此“心尚不足,仍复贪赃坏法,百般害民”,朱元璋觉得他实在不了解这些享用朝廷俸禄的官吏们还有没有一点体恤百姓的良心。
从表面上看,朱元璋只是论及辛苦问题,好像光说农民艰难,没有说这些俸禄够不够养家,开始庞煌看的时候,也是主观臆断的认为如此,但是随着内厂调查现在大明的生活标准,庞煌才慢慢的体会到,大明的俸禄其实并不低。
认为官员“若将所得俸禄养家,尽自有余”。以七品县令的俸禄而言,是七石半大米,一个成人的月需米量不过三斗,七石半大米是二十五个人的口粮,你说它低了,那么要多少才算高呢?
七石半大米,折合另一个时空的钱币为一千八百四十元左右,想对于一个建国初期的大明,给于官员的俸禄不算低了。后来由于大明宝钞控制的比较严格,所以在这个俸禄的基础上。朝廷发放俸禄一般遵照七成米、三成钞的比例发放,但也不至于说是底薪了。
想想自己当初大学毕业。在企业打工,实习期间每个月不过千余元的工资,相比之下,好像一方父母官还不如他一个打工仔,但是要想想两个时空的购买能力,根本没有可比性,大明建国初期,无论是铜钱、银子,还是经过自己整顿后稳定的宝钞。购买力是十分强劲的。
更何况每个官员背后还有田产、祖产和部分生意往来,也可以补贴生活,那么为什么那么多官员还要抱怨俸禄太低,还要去贪污呢?
为了这个问题,庞煌暗自揣测了很久,也问过诸如杨杰、方孝孺和傅雍等个层次官员同样的问题,提及高薪养廉,方孝孺是十分赞同的,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两眼也是充满着疑惑,还是杨杰一语中的,参杂着庞煌的思想,可以总结出:
官员们家庭人口众多。家庭人口不但包括妻子儿女,而且还要包括奴仆杂役,三妻四妾和丫鬟随从等等。就拿原先说过,为国捐躯的武定侯郭英。官方允许其养奴仆二百人,但是被御史参奏的确实蓄奴六百余人。这样以来,这么多人口,要靠多少粮食去养,光是穿衣一途,恐怕就耗费不少。
由此,方孝孺翻阅古籍,得出一个悲剧的结论,前宋是官员待遇最好的朝代,那么官员的俸禄够花了吗?
在古籍中发现,比如王安石说靠自己的俸禄为生的有数十人;苏轼在被贬官的路上,携家挈口,跟随左右的还有二十余人。其他有名的文人,比如杨亿说有三十余人依赖自己生活,石介说有五十多人,张耒、陆游则说过靠自己的俸禄生活的有十余人。因此,大略估计一下,宋代官员的家庭平均是三十人光景。
结论是这样的:“能够全赖俸给生活的官吏,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纯靠俸给生活的官吏是不可能有的。”这就是说,如果按照官员的俸禄要养三十人计算,在俸禄较高的前宋官员,依旧是不够养家糊口的,这是一个让人沮丧的结论。它似乎证明,官员贪污是必然的,无论工资多少都是没用的,哪怕是调整到像前宋那样给国家财政造成很大负担的标准,仍然不能使官员养活他们的家人。
庞煌在这里陷入了困境。这就是说俸禄不仅要养活官员本人,还要代他们养活家口。如果官员的家庭像老百姓那样平均每户只有五口人,那么事情还好办。问题是,官员们要娶一大堆妻妾,生一大堆子女,有一大堆为之服务的奴仆,还要过上舒适甚至奢靡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多少工资才够他们用?
因此,认为哪朝哪代工资低而导致贪污的议论是可以商榷的。因为工资高低固然对官员生活有点影响,但在官员的家口、生活水平没有办法约束的情况下,工资永远都是不够的。如果工资不够就能成为“当贪官的理由”,那么这个理由永远存在。
按照老朱的逻辑,他已经按超过老百姓家庭一家五口人的生活标准向县令支付俸禄,但是一个县令家庭,但是县令的直系亲属加上雇工、奴仆和帮佣等人,一般来说都超过五十人。也就是说他实际需要养活的是五十个人。以五个人生活的工资应付五十个人的生活,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他实际的收入必须达到法定收入的十倍才行。
如果以县令做为官场的平均标准,那就可以得出一个推论:整个官场的收入必须是法定薪酬总额的十倍,才能让官员家庭过上基本的生活。由这一点就可以知道,官员追求法定福利之外的收入的动力有多大,要想让官员不贪又有多困难。
当然,这里不保罗有些人家境特别好,或者家庭结构特别简单,生活又极其简朴,那么他可以不贪,这种情况虽然存在,但不是主流。
庞煌由此陷入了沉思,高薪养廉,到底多高才算是高呢?这条路明显的有些走不通,随着你俸禄的提高,官员们的生活水平也在提高,奴仆、妻妾的人数也在增加,那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窟窿。
更何况,自己刚刚想展开手脚发展商业、工业,需要很大的资金投入,纵然是朱元璋给自己留了一个不错的底子,也挡不住给这些官员加薪啊。
而且,随着自己会逐渐减轻各地税赋,虽然田地增产可以抵消一部分差异,但是随着朝廷发展重心的改变,农业渐渐会被暂时摆在一个次要点的位置上,那时,官员们的该如何办?(未完待续。。)
584 海之路
庞煌才发觉,自己在另一个是时空中所抱有的那种打击贪官的方式根本在大明用不上,因为大明有几千年沉淀的奴仆制度,因为大明可以三妻四妾,因为大明的就业率并不算高,而且让官员的家属务工在那些读书人的眼里,还不如杀了他们算了。
这个社会讲究的虽是男尊女卑,但是大男子主义的思想让这些读书人强自支撑着自己那可怜的面子,男主外、女主内,这种思想没有很长时间的纠正根本不可能实现。
让这些官员少娶妻妾,皇帝是三宫六院了,怎么去要求手下的官员,一夫一妻制度,也不是那么容易纠正的,这些不纠正,就只能眼见着官员的家庭负担增加,自己不加俸禄的基础上,他们就会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有贪污的理由。
两难的选择,对抗几千年的风俗习惯,庞煌总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只能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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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另一个时空中已经被大多数中国人遗忘的王朝,曾经的中国三亲藩之一,被皇帝们表彰为“守礼之邦”、 “辑瑞球阳”、 “海表藩屏”,中华对这个藩属国的表彰一次胜过一次,但是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况呢?
琉球,这个在另一个时空已经消失的国度,在三十年前。大明的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一上台就一概蒙元的作风,召令天下。设其为“永不征伐之国”。当时的琉球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琉球国内正处于三国分裂的状态,山南、中山、山北三国的势力主要集中在琉球大岛周边。三国当中的中山国国王察度看准这个机会。率先遣其弟泰期带贡品,渡海来中国,朱元璋大喜,当即赏赐《大统历》及文绮、纱罗给使者,因为琉球当时的社会经济比较落后,大明皇帝除了赏赐钱财之类的东西之外,还大笔一挥把福建的一些人赏赐了一些给琉球。这些人当中有善于驾船的人,因为当时琉球的航海技术落后,许多朝贡船只很小,在海上经常遇到风暴,所以往来明朝不是很方便。还有工匠以及一些读书人。这些人到琉球以后,促进了当地的社会经济发展。有些人甚至做到了琉球的大官。
紧接着剩下的山南、山北也相继进见,与大明建立关系。在老朱眼里,这些都是琉球人,但是在琉球人眼里,他们自己却不这样想,除了步调一致的给大明天朝朝贡之外,山南、中山、山北三国在海外依旧为着那片小群岛,高喊着统一琉球。而拼的你死我活。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张定边的到来而改变,这个已经出家多年的猛将,凭借自己对水战的独特运用。或者是凭借和庞煌之间的协议,带着那些依旧不肯投降大明的旧部,强势的介入三国的纠纷之中。并且所向披靡。
在张定边的努力和武力压迫下,可怜山南、中山、山北三国加在一起也凑不出一万军队的群岛国家。很快的就逐步走向稳定,但是张定边并没有在此做海中霸王的打算。虽然见识广博,但张定边毕竟是受过儒家教育的人物,虽然擅长水战,但对于陆地情有独钟,所以他并没有在海外安家乐户的打算。
更何况,琉球群岛由当地人统治,大明还可以将其看成藩属,但如果有张定边统治,估计朱元璋再禁海,也非要出兵将其灭掉不行,因为张定边的身份毕竟与别人不同。在庞煌派遣杨杰、王弼等人赶到时,张定边和傅友德正准备从琉球那里寻一个傀儡做国王,杨杰带去了庞煌的建议,将三国的国王召集在一起开会,制定了一个规矩,三国王族轮流当国王,而让张定边做国师。实际操纵琉球的事务。
因为琉球有庞煌想要的硫磺矿产,那是造火药必须的,而琉球三国在其王族的领导下,肯定能为开发矿产提供源源不断的劳动力,于是一个很现代的联邦国家就这样形成了,不过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却是昔日陈友谅的大将张定边。
有了庞煌的指导,张定边控制了琉球诸岛之后,又领着水师相继去了钓鱼岛和东番(也就是台湾)、澎湖屿等地,在那里招募水军,特别按照庞煌的意思,大力开发东番的利用性。
虽然动作很大,但是在朱元璋禁海的前提下,倒没有在大明引起很大的波动,不过也算是当时东海之上的霸主,特别是开发了东番之后,利用上面雄厚的原始森林资源,在鸡笼山一带建立了自己的造船基地,所造之船不但可以满足自己,而且多卖给海商和大明、日本之地,算是聚拢了很大的一批财富。
如今,朱元璋的洪武时代过去,庞煌的景泰天下开始,随着皇帝强烈开海禁的心思,不可避免的,双方产生了一些隔阂。
首先,张定边清晰的看出了形势,在南京朝廷没有开口的情况下,借助调拨日本与高丽之间关系的机会,将陈理、明升接了出来,而小维当时的离开,无不让庞煌摸不透张定边的心思,张定边做的还不过分,至少他去日本大内氏的期间,将琉球交与了王弼去管理,这也是间接向朝廷表示着他无二心,但为什么要放出风声说明升之子与小维的婚约?
张定边将会以什么样子的身份归顺大明?这都是未知数,庞煌在等待着。
琉球祈请使和王弼所派出的信使陆续到达杭州,不过给庞煌带来的喜悦竟是那么短暂。琉球祈请使的到来,是庞煌早就知道的,琉球在张定边的操作下。已经几次向大明表示要内附的决心,但是出于不同的目的。无论是朱元璋还是庞煌都没有答应。这次,应不应该答应呢?庞煌正在想。
王弼派来的信使。只是例行向朝廷输送着琉球国发展的近况,随着庞煌的帝位逐渐稳固,近几年来,通过各种渠道,大明已经往张定边的旧部里面参杂了许多忠于大明的人,渗透只是一个步骤。
庞煌正在葛岭行宫那条绿树掩映的小溪边散步,他喜欢常来这儿走走。小溪的水流向西湖,这里林木的幽静和流水的鲜活,很适合他动中求静的需要。他改变了历史。但改变后的历史更需要他沉稳、冷静。
他常常来这里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一来到这里,他就不由不想到当初他初回大明,那个叫做无暇的和尚,给予他的帮助和信任。张定边给他的太多了,包括张士诚的藏宝,和早就从海上发展的事业等等,虽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但都是当初庞煌建立自信的底牌。
庞煌就这样想着,四周无人。连刘超也被他赶到远处去了。面向着赤日高照、没有一丝云彩的碧空挺了挺身子。这表情是复杂难解的。
是小事一桩,还是大事降临?说不清楚。
在很多皇帝看来只是小事一桩,而在庞煌内心里却是大事降临。虽然他一手导演了北平的靖难,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将精力全部操心在内耗上面。在他的潜意识中,琉球以及张定边的旧部应该和平的回归,但是这种回归好像不是张定边愿意看到的一样。
张定边已经从日本回到琉球了。王弼的信使传来的奏折中说明,但是张定边却没有想来杭州的意思。而这次琉球祈请使也未说国师的动向,只是受国王之命前来。
庞煌询问过杨杰。也询问过冯胜等老将,关于张定边的心思不难猜出,他不愿意回归大明,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回归大明,要降早就降了,何必要等到庞煌当皇帝,而且从小维当初离开京师的举动可以看出,张定边也曾经想过就在琉球度过余生,只是被方明谦水军的介入而打断了行程。
锦衣卫在高丽有内线,监视着陈理和明升的举动,方明谦随时听锦衣卫的传讯拦截,也就是说,如果小维不回归,明升和陈理根本离不开高丽,就算是离开了,方明谦也会将他们带回大明。
而只有这样,明升和陈理才能到达琉球。
但是也拉开了两方的隔阂,虽然张定边还是按照既定的方针去对待日本和高丽的事情。高丽和大内氏的结盟,日本足利幕府和大内氏重启的南北之战,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原指望琉球的祈请使一来,琉球内附,再利用张定边的威名去做好海盗和陈友谅旧部的招降,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以武力的征服,这样,就可早早让全国安定,早早开始发展海洋事业。未来琉球州的建立,和未来高丽、日本的平定,意味着海上力量的加强,也意味着庞煌控制力的加强,而张定边所造成影响的比率也微不足道,最好成为一个抬不上桌面的事情。那么他将重新安排海上发展的事。
庞煌的这一打算,也就决定了张定边淡然出局的结果,但张定边估计还是不放心将陈理等人交给大明,还放不下自己终于陈友谅的名誉,甚至想着有更多的筹码和大明交涉。
因为他们不得不担心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将得的冷遇是什么模样。洪武年间,郁郁不得志的人太多了,方明谦就是其中一个,无人过问,战战兢兢的度过余生。张定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旧部的下场着想。
但是既然准备开海禁,朝廷自然是不能容忍在自己身侧还有强大的水上武装存在的。要么归顺,要么灭亡,这已经是庞煌的心理底限了,日本和高丽在被灭亡之列,对于张定边的琉球力量,他想和平的收回。但他明白,要和平的收回,那就要给予足够的诚意。
所以他从大局着眼,同样是建议皇帝恩威并用,首先亲自来杭州,向琉球发出内附的信号,同时对在杭州操练的水军进行检阅,以给予张定边一定的压力,因为张定边虽然这几年发展的比较顺利。但是却少不了在庞煌暗示下,朝廷给予的援助。琉球的人口基数太少了。就算加上张定边的旧部,对于开发琉球群岛也是十分困难。特别加上宝岛东番,也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台湾,他们更是没有那个能力。
果然,庞煌的杭州之行很快见出了成效。张定边回到了琉球,琉球派出了祈请使,但是对于今后的动作,却没有做出太多的说明,在等什么?庞煌能给他们什么?
在此期间,庞煌陆续接到京师中传来的邸报。以及内厂通过特种手段发来的消息,大明上下正在朝着一股好的势头上发展,庞煌本来没有寄望太深的临时内阁发挥了很大作用,也可能是想证明文治的好处吧,基本上能把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并且尽可能多的调动出官员们的潜力。
只是内厂的消息表明,庞煌预想中所说到的派系已经慢慢的出现了,用品级低的官员组成内阁,限制正一品的六部尚书行事。本来就有一定程度的限制其中出现派系,三司六部处理日常事务,而需要报于内阁审批备案,内阁则需要请示皇帝进行御批。这本来是一个十分完美的事情,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竟然会出现派系呢?
三司六部倒是没有自降身份去投靠内阁。但是平时的拉拢从内厂送来的情报中可以表示出来。比如方孝孺得子、解缙纳妾等等,竟然会全京师震动。虽然方孝孺本人十分明智的闭门谢客,但是也压制不住的恭贺送礼的脚步。一切的过程,在庞煌的眼里都是那么熟悉,看来,在杭州不能长久的呆下去,他要尽早的回到京师,进行他未完成的行政体系组建。
而在京师的御花园之中,朱标转头看了看在远处的侍卫,后者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快速跑来站定在他的身边等待吩咐。想了一下,道:“传胡靖、李贯觐见!”
胡靖、李贯乃是去年春闱录取的士子,分别以殿试第一名和第三名进入翰林院为编修,这次庞煌亲临杭州,并未带老部下,而是给这些新晋的士子一个机会。过了一会,胡、李二人听命来到。
“拟旨,着吏部选派能吏往琼州,调琼州知府吴雪凡为福建布政使,调王省为浙江布政使,郑华为杭州知府。”
因为琉球本是张定边开始经营的,想和平让琉球划入大明版图,就要沿海地区的官员能够体会自己的意思,这几个人本来就很早就跟着朱标,应该可以放心使用。看到胡靖和李贯记下之后,又说:
“宣琉球祈请使,同意琉球内附,按藩王待遇,请琉球诸王杭州听封。张定边为靖海公,经管策划琉球内附事宜。”
说完,看看二人的反应,问道:“卿有何意见没有?”
胡靖和李贯吓了一跳,他们是新晋士子,在翰林院不过呆了一年,还没有参与政事,皇上如此问,不知道是何意思,忙躬身回奏道:“皇上圣明!”
朱标虽然问,但纯粹是下意识的问,并没有指望能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意见,虽觉从眼下看,还不知道张定边到底想要什么,但是早日开海禁更为重要,何况他也急着回京师,在如今的大明,怎么封赏,封赏谁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有何不可?便说:
“既然这样,下去拟旨发往京师吏部备案吧!”
两人受命离开后,立即去拟旨,然后朱标又问杨淑妃回来没有。刘超去查探后给予了否定的回答,他既然做了决定,也不在乎小维此时的态度了,张定边一定要回到内陆,哪怕在杭州把天竺山划给他修行也可以,琉球的事情不适合张定边再插手了。
这后一段张定边的活动情况,作为皇帝的他是不清楚的。只是在焦虑中觉得如果是他在主持琉球,虽然不一定会有意外发生。但是朝堂之上的争议必大,而且下一步朱标的行动,想要有一个统一的朝堂,既然无法回避,只能这样做了。
于是,朱标综合琉球祈请使和王弼信使发来的消息,做出了决定,同时并未向宗人府报备,直接册封小维为顺妃,将其接入葛岭的行宫之中,然后才昭告天下。这一点比较直接,朝廷大臣还未来得及反对,皇帝就已经将生米做成了熟饭,这是在南京的朝臣们始料未及的。
十几日后,从琉球发来张定边的奏折,以自己为出家人的身份推辞了这次靖海公的封号,并为陈理、明升请封。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叹息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时世不同了,靖海公不必多言。”用让前来的琉球祈请使将这句话告知其国师。
这一番话,虽是轻言细语,却字字千钧。从中咀嚼其中滋味,那就是张定边可以封,但是陈理和明升是先皇迁出去的人,无功无劳的,怎么封?你忠于故主是一回事,可是现在是大明天下,你还为故主做想,难道是想为陈理等人讨得个祸事吗?(未完待续。。)
585 巡边
西安城沐浴着灿烂的阳光,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官道两边人头攒动,每隔几步便有一名持枪荷戟的侍卫,间有几处香案,道旁柳枝头上,飘拂着彩旗,前边官道中央是一块很大的圆形草坪,草坪上摆满了上千盆姹紫嫣红的花草,这是临时从各处调集来摆设的。
陕西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以及各衙门七品以上官员,陕西关内道西安府、长安县的主要官员都已到齐。几十名穿红着绿的吹鼓手和艳抹浓妆的舞姬在草坪上侍立待命。众人都齐聚在渭水河畔,这气势,这场面,如欢迎凯旋而归的勇士一般。
渭水岸边旌旗飞扬,数百名骑、步兵组成的仪卫明盔亮甲,佩执刀枪,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生辉。和暖的春风拂面吹来,一面面彩旗迎风摆拂,每个人表情肃穆,似是一尊尊彩塑兀立河岸,只有好动的战马不习惯不耐烦这种出奇的寂静,时而昂头振鬣,挪动四蹄,发出一声声嘶鸣。
忽然,右方宽阔的河道上出现一片片引人注目的白色风帆,帆藉顺风,排浪迅疾驶来……旗鼓手立刻挥动角旗,顿时三声炮响,同时鞭炮齐鸣,鼓乐震天。
众人下意识地理了理冠服,随着众人引颈东望,渭水上,阳光下,波浪叠金,浮光耀彩。江上船队浩浩荡荡,为首的两条船上,环侍着披挂整齐、佩刀肃立的兵勇。接着,便是一艘巍然壮丽的画阁巨舰,凌波履浪。缓缓驶来。船头上,一杆金银丝绣字“魏国公徐”的大旗在风中飘扬。两排衣着锦绣的仪仗簇拥着两面硕大醒目的:“回避”、“肃静”。
画阁大船的彩饰舱门打开,走出一个身材魁梧、五缕长须的人来。双手背后,昂首遐观,旁若无人。领头的官员趋前几步,拱手朗声说:“陕西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率陕西官民恭迎魏国公!”
随着陕西布政使俞士贤的话音刚落,鞭炮和鼓乐声骤起,在一片喧嚣声中,画阁大船已经靠岸。俞士贤为首,官员排列于码头前,徐辉祖从舱门处缓步走到船头,岸上官员齐行两拜大礼,齐声说道:
“卑职参见魏国公!”徐辉祖连忙拱手答礼,朗声说道:“各位大人免礼。”
徐辉祖本是武将世家,今日却穿着了一身文官装束,自己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是放在陕西的官员眼里。本来魏国公就长得面如冠玉,英姿非凡,在京师又以才气著称,倒也没有感到什么。
现在是景泰六年的四月。大明猛然一看似乎一切都没有变,朱高炽率领北平旧属仍在朝鲜半岛上隔江与朝廷大军对峙,但是却和朝鲜李芳远的蜜月期似乎已经过去。因为资源问题,和朝鲜发生的摩擦甚至比朝廷大军远远多出。
日本的内战依旧再打。足利义满为了达到和大明通商的目的,竭尽全力的攻打着大内氏的九州地界。在琉球的支持下,今川了俊终于从幕后走到前台,声援大内氏,指责室町幕府的专横跋扈,挟天皇以令诸侯。
今川了俊的站出,使大内氏和室町幕府的矛盾产生计划,而且对于今川指责的罪行,那就是有些正统之争的意思了,而且日本模仿大明朱高炽那一招,说是为拯救天皇而靖难,清除室町幕府这种奸臣设置,有些清君侧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张定边教给日本人的说法。但靖难之说,无疑刺激起那些本对战争有些消极的诸侯国,就连一向不满意父亲亲和大明的足利义持也分外打起了精神,展开了新一轮对大内氏的围剿。
一切都像朱标设想的那样,除了张定边依然悬于海外,琉球仍未内附。
但是作为皇帝的他一点也没有着急,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了,朱标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在大明建立了军镇制度,在如今的大明设了十三个军镇。
辽东军镇,辖区东至海,东北包有库页岛,西至斡难河,南接图们江,北抵外兴安岭; 北平军镇,辖北平都司、河北、山西等地;济南军镇,辖区为山东,并指挥新淮河以北连云港、徐州地区设防事宜;两广军镇,辖区为湖南部分地区、广东、广西和琼州;湖广军镇,辖区为河南、湖北、湖南的部分地区;云南军镇,下辖云南、贵州和安南部分地区军事;西北军镇,下辖甘肃、陕西、宁夏、青海部分地区;蜀中军镇,下辖四川、以及和乌思藏边缘地区军事;福建军镇,下辖福建、江西具体军事事务;南京军镇,下辖江苏、浙江、安徽和福建、江西部分地区,为京畿直属。
辽东军镇、北平军镇、济南军镇、两广军镇、湖广军镇、云南军镇、西北军镇、蜀中军镇、福建军镇、南京军镇等九大军镇和一个朝廷直属军镇,十大军镇中,设总督一人,正二品,指挥三人,从二品,佥事三人,从三品。
分别由皇帝提名,内阁、以及总参谋部议定后昭告天下,随诏书规定,每军镇总督任期为五年,任期满后,经考察合格可以调任使用,不可在本地连任,就算是调任,总督也不可连续三届,任期满后卸任,自然并入总参谋部任职。
说起了总参谋部,那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前身,十大军镇成立后,朱标直接将调配权力抓在自己手中,解散了五军都督府,成立总参谋部,首任部长为冯胜,副部长为傅友德、耿炳文等人,具体接替五军都督府的事务。
而就在这一次的调配中,徐辉祖彻底被解除了军职,皇帝加封其为太子太傅,仍为魏国公爵。不过并入东宫詹事府入职,算是个后备了。徐辉祖也算是认命,知道这次靖难之前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扮演过什么角色。皇帝没有秋后算账,已经算是不错了。因为徐增寿和徐膺绪出使回来后。积功虚职为参谋处佥事,分配了军需之责后,并未多做处理。
而徐妙儿一直在深宫之中为女史,朱标几欲赐婚,都看在其楚楚可怜的模样上作罢,不过在深宫之中,杨蝶和小维也有了伴儿,相处的也算融洽。
这一切都是诸王在京师中开会期间一蹴而就,利用傅友德和冯胜等人在军中的威望。迅速完成,其中除了南京军镇的定**之外,辽东军镇的定边军、北平军镇的定北军、济南军镇的定东军、两广军镇的定远军、湖广军镇的定江军、云南军镇的定南军、西北军镇定西军、蜀中军镇的定高军和福建军镇的定海军也相继而成。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除了藩王们的军权,为了抚慰藩王,朱标特地亲自主持了宗室会议。几经争议挫折,决定原有的藩王属地不变,会议完成之后,诸王归藩。
原则上,根据需要每位藩王可以拥有五百到三千的护卫军队。具体数目要有朝廷决议。这只军队算是私军,不归军镇管辖,军镇也无调遣之权。
既然剥夺了藩王们的军权,那就要给他们一定的补偿。行政权力和除嫡子之外的科举、经商朱标也变了个方式放开了,藩王在属地,分封不得超过三府之地。另外对于属地内的行政官员有提名权和弹劾权,但是一年不得超过两次。任免权依旧把握在朝廷手中。
另外成立了诸如改宗人府为皇事院,藩王超过四十岁者。必须传位于世子,自己赴皇事院述职,由于现在归京藩王较少,所以暂时署理宗人府之责,其他虽然没有多说,但是朱标却是想将一些核查、巡抚之类的职责慢慢的交给皇事院,再树立一方势力,和外臣抗衡,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皇权羸弱的问题了。至于宗室会议,将会两年召开一次,每次一个月,无旨意不得缺席,缺席者做撤藩之惩。算是极为严厉了。
朱标对于兄弟之类的,暂时扯不开颜面,他要为皇权做想,就不能太削兄弟的面子,而在今后的封王过程中,就严厉很多,比如说,从景泰五年开始,诸王嫡长子五岁要入京学习,考核合格,十五岁册封为世子,在为世子期间,要有三年的地方官经历,三年的军旅经历,职司不限,由皇事院裁决,然后进京为官,等待藩王年届四十,由皇帝钦封后,方能就藩。期间,如果藩王提前到达回京年纪,则从当年中段过程,往藩地就藩。
反正宗室会议两年一次,发现什么就开始纠正什么,朱标也不担心。
一切都没有发生异议,纵然有小面积的反弹,也迅速被朱棡、朱棣二人联手镇压,大明正慢慢的改变着。就在去年,在大明北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鬼力赤杀元顺帝后裔坤帖木儿,鬼力赤本非元帝后裔,各部多不服。鬼力赤遂废蒙元朝的国号,改号鞑靼,自称可汗。
鬼力赤建立鞑靼之后,遣使朝贡以示通好,去年底又遣使乞求重开榷场,也就是互通贸易之类的事务。朱标考虑后,发于朝议,认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笼络蒙元残余人心,于是就答应了这个结果,然后诏谕魏国公徐辉祖巡边陕西,主持监督和鞑靼使节谈判事宜,以示重视。
其实也是徐辉祖赋闲以来,无所事事,朱标也不想就此淹没一个忠心的人才,可由于徐增寿他们那点破事儿,想重新启用,那必须有个由头,所以就算是大材小用,这次将他派来了。
徐辉祖下了船,坐上官轿,刚从船上晃晃悠悠的下来,又要晃晃悠悠的往西安城里去,真的想下来骑骑马,找回从前的感觉,可是这个暂时对于他这个钦差来,算是一个奢望吧,陕西的官员,在没有弄明白钦差来意之前,哪敢让他骑马呢。
车、马、轿、仪仗的队伍浩浩荡荡,转过几条大街,进入专门接待朝廷大臣和显贵宾客的驿馆长安北苑。
位于西安城北,这儿原是蒙元皇帝在西安的行宫。也正是徐辉祖的父亲徐达在攻取西安之后,曾想纵火焚烧之地。因见屋宇俨然,巧夺天工。不忍加毁。所谓昏君有罪,房屋无辜。这才封存保管下来。洪武三年,朱樉封地西安为秦王,才改成长安北苑这个名字。
长安北苑的门楼宏丽壮观,五间飞檐抱厦顶覆琉璃瓦,两侧逶迤一色青砖墙。中为正门,左右各有两个边门。正门门楣上俯悬宽大匾额,堆金凸起颜体大字“长安北苑”。厚重雄浑,遒劲古拙。
进入大门的院内,古木参天。夹道繁花,爽气袭人。穿过几座临溪假山,豁然开朗,如茵的芳草,宽阔而平坦,四周花木葱笼,数十间粉墙青瓦精舍呈孤形抱立草坪。
有月洞门通入花园,花园的另一边,一座座四合院式的屋宇依傍地势高低栉比鳞次。错落有致。屋宇之间,以曲廊相连,廊外两旁,修篁簇拥。穿过曲曲折折的雕栏彩廊。拾级而上,扑入眼帘的白如霜雪的大理石上镌刻着三字汉隶:独秀馆。
一栋三面临水的两层红楼掩映在天水一色之中,园林楼台。花草亭榭,一应仿江南建筑。仿佛置身于南国。徐辉祖便下榻于此。感叹着当年父亲攻下西安,自己也曾经来到过这个院落。不过当时父亲害怕逾制,坚决不同意住进来。那是自己年纪尚小,还哭闹一番,徐辉祖看着这既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的院落,心里不由感慨起来。
徐辉祖之所以首先宣召甄友仁,不独因为他是陕西最高行政长官,更主要的是甄友仁在京师时,他们便酬谢唱和,切磋画艺,过往密切了。由于徐辉祖的举荐,甄友仁才得由一个翰林院编修迁升为朝廷封疆大臣,成了二品官员的陕西布政使。可以说魏国公对于甄友仁有知遇之恩。
驿丞遣人送上瓜果蔬菜,虽然玻璃大棚现在大明已经逐渐推广,但是对于三月间的西安来,还是比较稀少,只是仅仅能供秦王府和逐级官员们享受,就连那些行商们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现在却是不值钱似得断断续续的端上,热水也送来了。
刚交申时,俞士贤走进北苑拜见,卫士将他领进独秀馆,徐辉祖已经梳洗清楚,穿着一身淡雅的便衣在书房迎候,俞士贤行礼后,笑着说:“魏国公这一路劳苦功高,不知西安这安排可还入得魏国公法眼吗?”
徐辉祖自持身份,只是拱手还礼道:“俞布政使有心,观布政使应该是洪武二十七年的进士吧,不过十载,便成了封疆大吏,这才是国之栋梁!”
俞士贤连忙说道:“岂敢!岂敢,那是圣上洪恩,下官只有尽心尽力,倒是着西安城原是中山王所光复,魏国公故地重游,那日下官在醉仙楼做东,也好叫京师知道我们西安好客!!”
寒暄几句,徐辉祖单刀直入地说:
“俞布政使,本官此番千里迢迢,奉旨查巡查边境。需亲临陕西各重要关隘,督察查访,望大人通力协作……”
如叙家常,语调平和,表情坦然,俞士贤忙抱拳说道:“魏国公奉旨巡边,下官自然俯首听命,请魏国公明示便了。”
“俞大人。”徐辉祖久居京师养就白皙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继续说:“此次本官前来因由,相信邸报中早有言明,关于圣旨,本官自会明日在衙门宣读,至于今日接风之事嘛,本官舟车劳顿,看就是免了吧。”
徐辉祖不露声色,却拒绝接风之宴,而且语气中好像有不容分辩的意味。
“这……?”俞士贤摸摸须发,对魏国公这种做官方法,他有点不好理解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奉旨钦差,地方上总是要例行接待,因为就算不是魏国公前来,来的是一个寻常小吏,但牵涉到钦差,那是给皇上面子,为什么魏国公要拒绝呢?
看他没有答话,徐辉祖问道:“俞大人有什么顾忌么?”
“不,不,”俞士贤连忙摇手说,“下官谨遵钦差大人谕示,不过大家都仰慕中山王之丰功伟绩,魏国公的盖世英明,已经在醉仙楼听候差遣。如果见不到钦差大人,恐怕会很失望的。”
俞士贤想了半天,斟酌着言语用词,才说了那么多,心里暗自有些腹诽徐辉祖不懂做官之道,接风洗尘乃是最寻常不过的应酬,竟然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如果这样下去,他对于有些人的托付,真的是有些不敢保证了。
“俞大人!”徐辉祖用手揉揉白皙的脸皮,依然轻声慢语地说:“本官真的是身体不适,要不咱们再约时间?”
顿了顿,接着说:“俞大人,本官也是心直口快,要不这样,明日大人帮本官约海关衙门的人前来,另外再拟请按察司、都司大人等来北苑一晤,由本官做东,以做谢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俞士贤不由一怔,看来无法挽回,他没有想到钦差出来西安,就会给自己这么大一个钉子来碰,也不知为了什么,不过出于多年为官经验,心里暗暗有种不祥的预兆,到底是什么,自己也想不出来。突然想起什么,不由心里一动,道:“钦差大人,下官刚才忘了说,今日接风,乃是秦王殿下发起的。”(未完待续。。)
586 暗中之中
翌日,还是丽日蓝天,阳光暖烘烘地洒在独秀馆后蓝湛湛的湖面上,映出环湖岸边烟柳粉墙的倒影。临水厅堂的轩阁全部打开,显得特别亮堂。徐辉祖坐的是一张宽大的檀木椅,陕西布政使俞士贤等官员依次坐在茶几边的红木椅上。
在京师养就成清秀红润的面孔,显得依旧那么温和,那么舒爽,徐辉祖一边品茗,一边微笑地说道:“西安繁华、古城雄姿,生气勃勃,秩序井然,乃各位大人辖制有方所致,众位大人真的是劳苦功高啊。”
俞士贤心里明白,魏国公已经分别召见陕西这班重要官员,也不知和他们说了些什么,自然不便打听。见徐辉祖的目光移过来,连忙欠身说:“陕西若有起色,全赖皇上英明,烛照万方,官民将士无不感威威德,上下用命。魏国公莅临关中,训化鞭策,乃下官们荣甚幸甚,还望魏国公不吝赐示。”
“大人过谦了,”喝一口香茶,说:“此行一来代天子巡视边陲,严办与蒙元私自贸易……,”说到这里,突然挂起脸,严肃地说道:
“陕西关隘之重地,蒙元余部鞑靼对于天朝的请求,相信各位大人都已经知晓,但是之前私货出境猖獗,海关形同虚设,圣上震怒,汝等务必烙遵圣谕,严禁走私,重整榷场,雷厉风行的缉捕私商,宁严勿宽,该杀就杀决不手软,不管他是官是民,只要触犯大明律例。就该严惩不贷!”
突然截住话头,迅疾地向众人扫了一眼。俞士贤心里一格顿,立即就想起一些事情。偏偏发生在朝廷巡使到来之前,难道魏国公就是为此而来,如果是只恐凶多吉少了。他猜谜似地注视着徐辉祖,
停顿之后,随即又语意温和地转开话题,接着说道:“陛下思虑秦王殿下尚且年轻,还需要各位多多辅佐一下,二来自洪武三十年沔县人高福兴、田九成等聚众作乱,自称弥勒佛下世。田九成称汉明皇帝,并与沔县西部金刚奴逆贼相结合,建年号龙凤,金刚奴号四天王。攻略阳、又攻徽州、文县。虽然当时长兴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统领四川和陕西都司数万人评乱。将高福兴拨作擒杀。但是余众在金刚奴与仇占儿等领导下,退回到沔县西部地区继续作乱,甚至绵延到四川境内,皇上心里十分不安……。”
“下官有罪!”
陕西都司指挥使张震连忙拱手说:“沔县之乱乃下官剿灭不理,聆听圣上垂训,今瞻仰魏国公丰采。于陕西乃天赐良机。大人指命,我等当竭尽驾钝,尽力效劳。”
徐辉祖手抬了一下,道:“指挥使大人言重了。”
这班陕西官员分别被徐辉祖宣召过。心里都明白,这虽然辞锋严厉,充满肃杀之气。但也不会怪责到那个人身上。
因为大明十大军镇即成,地方上一般不用承担平叛责任。就连陕西都司,现在最大的职责也不过是缉拿盗匪。供应军需等等等,而皇上的意思,是军政完全分家,就连西北军镇的行辕也设在兰州,更不要说定西军只在西安有一个师的兵力,军镇总督直接向皇上负责,和地方政务是牵涉不到什么。
不过魏国公此举倒是有些奇怪,在公开召集陕西官员的情况下,却说了两件截然相反的事情,走私草原乃是海关的责任,而沔县叛乱乃是西北军镇的责任,和在场的官员却是没有太大的关系,为什么却是再这个场合说出来呢?
这不由使大家开始重新考虑魏国公此次的来意,从明旨上看,魏国公此次前来巡边,却是没有说明具体事务,而现在又东敲一榔头西敲一榔头的,到底是什么用意?但这些官儿早已经是成精似得任务,此时更是装聋作哑,谁也不问,谁也不谈。
这次与钦差大人的见面,陕西的官员虽然听了很多话,最后还齐聚在醉仙楼畅饮一番,但依旧是莫名其妙的揣测不到此次魏国公的来意,最近几年朝廷政策多变,虽然没有动摇根本官制,但已经使每个人有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心理,就犹如陕西都司,原来是多么一个炙手可热的衙门,可是现在却变成了闲散之地,在京师有些关系的人还听说,皇上有意将都司变成一个叫做警备厅的衙门,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不过从每日发来的《大明周报》中,敏感的人已经感到朝廷是在为这个叫做警备厅的衙门造势。
—————————————徐辉祖的分界线——————————
在大明,西安有名的依旧是夜市,那儿灯火如昼,妓院赌馆,杂耍戏文、茶楼酒肆……。比京里的夫子庙和秦淮河岸还要热闹。
西城繁华大街旁,有一条名曰江南春坊的小街。颇似江南格局的粉墙瓦屋,烟柳掩映的精舍,确是奇特有趣。入夜之后,春坊两边垂下几十盏造型各异的灯笼,灯笼上映出“迎春坊”、“脂粉楼”、“杏花院”等粗黑大字。
春风拂拂,阵阵脂粉香味扑面而来,游人三三两两走进江南春坊,但见墙边门下,浓妆艳抹的姐儿媚眼流波,嗲声嗲气,一片莺啼呖呖,娇声婉转。
有一个打扮极为粗豪的壮汉,抱着胳膊,披着朦胧的月色,从“迎春坊”、“脂粉楼”、“杏花院”门前侧身而过,几位姑娘高声地喊他:“大爷,进来玩玩吧。”很亲切,很自然的有两个姐儿就走过来要挽住他的臂膀。
向她们笑笑,点点头,轻轻地拔开勾住他的手臂,朝前面努努嘴,示意自己是有目标的,而目标正是巷子最深处的“素荷居”。
看到这个情景,走上前的姑娘摇摇头。放下手来,显然这条街有这条街的规矩。客人有了相熟的地方,是不能乱抢生意的。露出一副遗憾的面孔,瞄了一眼那大汉隆起的腰间,媚笑着说:“大爷走好,有空也来我们脂粉楼玩玩。唉,何苦走那么远呢…...,”
好像是听见那女人最后的挽留,那大汉摸摸后脑勺,憨笑着说:“以后呗。”
月色灯影下的大汉显出温和、憨厚的一面,与他高大剽悍满脸胡须的外形很不协调。
听完这话,姑娘们职业般的嘻嘻地笑起来,又去迎接新的客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客人去素荷居一般,好像知道客人就算是去了哪里,也迟早会忍受不了转到他们脂粉楼,这种事儿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她们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
因为谁都知道,素荷居的老板钱眼儿是个稻壳儿也要榨出油的婆娘,又尖钻又刻薄又吝啬。眼睛只管往钱看。三年前,钱眼儿从江南据说是花了三百贯宝钞买回一个姑娘,那时只有十六岁的姑娘,听说是京师一个大官犯了事。被教坊司卖出来的。
精研琴棋书画,又长得出格的娟而透逸,钱眼儿给她起名叫素荷。就连她开的这个勾栏也易名素荷居了,不到两年工夫。素荷声名大噪,文人学士。纨绔子弟接踵而来,就连一些知府、将军、朝廷封疆大臣也慕名前来猎奇,素荷成一棵摇钱树。那白花花的银子从这棵摇钱树上哗啦啦撒落下来,乐得钱眼儿合不拢嘴。常常向人夸道:“我这女儿,倘若是在京师,尚书老爷也会看上她的。你没听说大宋朝有个名妓李师师么,一品宰相李邦彦,朝廷大臣风流才子周邦彦都是院里的常客,就连徽宗皇帝……。”
但摇钱树总归是摇钱树,那个价钱也真不是盖的,一般的人还只能看看就算了,脂粉楼的姑娘们看到这大汉衣着普通,就算腰里鼓囊囊的是钱袋,能有多少宝钞,只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望梅止渴而已。钱眼儿可是定下规矩,若想晚上在院子里听素荷弹唱、对奔、共餐,至少十贯宝钞。就算是只在屋里坐上半个时辰,得给二贯宝钞。
江南春坊靠素荷居的路边摆着个小食挑,亮着油灯,老头儿敲打着两片竹板,小锅儿热气腾腾,大汉这才想起,晚饭还没吃呢。坐到食挑前的狭长条凳上,要了两碗馄饨、两块烧饼。
“唉!”边吃边不住的看向素荷居的大门,竟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推开碗筷,用手背擦了擦胡须,付了钱,两条腿像灌了铅似得,往前走去。
一带粉墙,两扇黑漆大门,四盏八角粉红纱灯在檐下轻轻摇曳,灯光柔和,门楣上俯悬着一块黛色大理石镶嵌的洁白的三个大字“素荷居”,黑白分明,十分醒目。
厅堂内灯烛辉煌,笙歌丝弦之声不绝于耳,钱眼儿和几个大茶壶正满面堆笑,与那些走进院子的客人们周旋,不断地传出尖叫声“见客啦!”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儿从后堂侧身而出,发出一阵阵纵情的谑笑浪语声。
站在院中老槐树的巨大阴影下,望着热闹的厅堂,犹豫了一下。同时从老槐树边走出来,甩开步子,跨进厅堂。钱眼儿见有客人进来,首先瞄向的就是穿着,待看到一身平常打扮,顿时就没有了招呼的兴趣,朝身边的伙计使了一个眼色,伙计会意,迎了过去。
还未说话,那大汉就将一张宝钞放在他手里,然后居然有些扭捏的说道:“我要见素荷姑娘!!”
伙计还没有看清楚宝钞的面额,钱眼儿已经听到了大汉的话,嘴角不由一撇,却是走了过来,这年头,不露富的人多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不要怠慢了豪客。
还没有等到跟前,就听见那个伙计从嘴角“嘻~~”的发出了一种声音,然后那伙计道:“客官,这数目不对啊!!”
看到伙计在那里大惊小怪,还以为客人给了多大面额的宝钞,伸手拿过,注目一看,鼻子差点没有气歪,虽说现在宝钞随着需要,朝廷已经发行了大额宝钞,但也最多十贯面额。相当于千元大钞,可是钱眼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大汉递过来的竟然是十文的宝钞,这点钱。恐怕在这素荷居连买一杯酒都不够。
钱眼儿明显的有些气出不顺了,将那宝钞扔了回去,道:“我说这位大爷,这钱你留着吃碗馄饨吧。”
依旧是憨厚的笑容,又将宝钞递给钱眼儿,呵呵笑着说:“老板,你再仔细看看这钱,可是素荷姑娘想要的啊。”看到周围有目光注视,遂央求道:“俺只消一炷香时间。看看素荷,说上两句话就走!!!”
周围客人和姑娘听到这话,轰的一声就散开了,原来是没有钱的家伙想要找素荷姑娘,也没有打听一下价钱,那些往来于江南、西安和塞外,有个大老板光顾素荷姑娘,一出手五十贯钱,还给梨花院捐赠五百贯宝钞。为的是修葺、美饰素荷姑娘的居室藏秀楼。现在给十文钱,连那些老板的赏钱都不如,还想见素荷姑娘,真的是白日做梦。
却没有想到钱眼儿翻来覆去的看了那十文钱的宝钞。却冷冰冰地说:“今晚素荷姑娘需陪贵客,客官担待一下吧!!”
刚才招呼这大汉的伙计诧异起来,他知道老板是什么样子的人。遇到这种事,还不马上翻脸。将这大汉赶出去,怎么会还耐心的解释呢?
“不。俺非要进去看看她。”大汉这样说,又道:“如果不方便,俺可以等!!”
钱眼儿显然是有些吃错了药,转头看了一下旁边,看见又有客人到了,马上让刚才那个伙计去招呼,却将这大汉亲自领进后院,指了指尾处的那个楼阁,随后又匆匆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刚一推开藏秀楼疏篱围抱的竹门,小院廊下的鹦鹉便脆声叫道:“有客到了,欢迎、欢迎。”
素荷姑娘一身缟素,宛如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两弯新月似的眉梢轻颦,薄雾轻笼深漂的眸子浸润着无限忧伤,转过头来笑了笑,却猛地顿住了。
“小芝!”那大汉疾步上前,伸开双臂,素荷却是扑进他宽大的怀抱里呜咽起来,大汉道:“小芝,是不是哪个王八羔子欺侮你了?”
原来素荷姑娘之前叫做小芝,此时她的脸紧贴着大汉的胸脯,摇摇头,啜泣着。
“小芝,俺……!”大汉捧着小芝的泪脸,跺着脚说:“俺一定想法子让大帅收回成命,让你回去,不要再在这里受苦了。”
小芝轻轻地推开大汉,挑开门帘,朝内室走去,儿那大汉紧紧地跟着她。
坐在妆台前,对着菱花用手绢轻擦泪痕,哀怨地看着傻乎乎站在窗前的大汉,深深地叹口气说:“金彪,算了,大帅的意思,岂是你能改变的?”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继续说道:“将军对我们全家有活命之恩,就算是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不!”金彪大声吼了一声,同时用拳头捶自己的头,说:“不行,俺快受不了了,这次回去,就给大帅说,俺救过大帅的命,大帅会答应的。”
小芝笑了笑,就当是没有听见一般。自从陷入烟花巷里,他已经习惯了,要是金彪能将她要回去,早就要回去了,还用等到今天?!
只不过是钱眼儿手中的摇钱树,嫖客们取乐的玩物和大帅放在西安的棋子而已。她知道这个金彪对她好,又是她的救命恩人。
但正因为这样,看着金彪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才使小芝更加伤心。现在她只有这一副俏丽的面孔,还会弹琴吟唱,做两首歪诗,养在这院子里,便有一班纨绔子弟,文人雅士甚至达官贵人纷至沓来,还只得装作笑脸,热情接待。但是心里……。
小芝的泪又在眼中转起来,走近琴架,轻轻拨动琴弦,嘎然发出一声颤音。
“小芝,俺要娶你,一定能让你出去!”金彪无可奈何地重复着,他也想不出自己是第几次说这种话了,但没有一次能够实现的。
小芝凄然苦笑,摇头。推开窗户,小院里铺满月光,窗前竹叶婆婆,疏影轻摇,红雨飘零,纷纷坠地,狂飞的蜂蝶扑打着簇簇梨花,团团月季,青苔漫生的青砖地面上散缀着点点胭脂,星星雪片。
小芝的滴滴清泪,像是点点苦雨,点点滴滴落在她破碎的心上。往事如烟如梦,小芝本姓姚,原名芝,老家远在风光如画的西子湖畔,父亲却是原来蓝玉手下的参将,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爆发时父亲当时正在军中,后因为涉案被押回京师受审,最后被判死罪,株连全家,姚参将鸣冤不迭,死不瞑目,魂魄飞到阎王殿也不明白自家究竟犯了什么罪过?那时小芝才七岁,和母亲一起被送到教坊司,后来得罪教坊司的太监,屡被欺凌,在洪武二十九年,被发送边关为奴,一路上受尽折磨,到达陕西时,正好遇到高福兴、田九成叛乱,他们母女二人又被裹入乱军之中。
后来朝廷发兵围剿,高福兴、田九成被诛,他们却又面临着被乱军欺辱,幸好金刚奴与仇占儿收拾高福兴的余部,在他们即将受辱的时候救了他们母女二人,而这个金彪,却是金刚奴的侄子,慢慢的的喜欢上小芝。
未曾想到,金刚奴为了探听朝廷大军的动向,特别花钱在西安办了一个勾栏妓院,又托故让小芝来这里卧底,而此时派金彪过来,却是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利用西安城内的眼线,探听这次关于钦差的来意,看看是不是专门针对他们而来的。(未完待续。。)
587 易藩的想法
金刚奴,阶州人,本姓王,人称三元帅。洪武三十年与高福兴、田九成等,利用白莲教在沔县等地起事。推田九成为汉明皇帝,年号龙凤。高福兴称“弥勒佛”, 何妙顺、陈二舍、仇占儿、金刚奴为四大天王。后被耿炳文、郭英剿灭,高福兴、田九成等人被诛。而金刚奴则与其他三大天王逃之夭夭,后因耿、郭二人被召回京师,遂隐匿于沔县、阶州之中,但仍旧保留武装,在附近州县流窜,甚至祸及四川境内。
沔县位于陕西省南部,汉中盆地西端,北依秦岭,南垣巴山,居川、陕、甘要冲。这个地区山多且险,易守难攻…….。
朱标拿着锦衣卫送来的情报,看了一会,总觉得有些熟悉,就问道:“勇王,这沔县有什么特别没有?”
当皇帝问这句话的时候,却不是在紫禁城中,而是在开封,因为徐辉祖出发之后,朝廷安排了诸多事务,朱标就开始了自己的御驾出巡,先去中都凤阳府祭祖,然后出巡开封,在那里待一旬后,在经由南阳、德安、庐州回归京师,计划为期两个月。
本来朝臣们百般阻拦,只因天下初定,在辽东、沿海地区的诸事都万废待兴,天子离开不得,但朱标却是不想做个终身不得出紫禁城的豪华囚徒。再说了,现在内部的威胁暂时还未凸现,外部情况都在掌握之中,他怎么能不趁着这个机会,考究一下他想象中内阁的能力。和加速皇事院和内阁之间的磨合呢。
当然,出京有两**宝必须要带在身边。双瞳的刘超和永远也不能使他放心的朱棣。另外,方孝孺、陈迪也随驾顾问。齐泰亲自统领锦衣卫内事局精锐和御林军护驾。
听到皇上问话,大家不由一愣,谁也不知道皇上看的是锦衣卫密折,当然也不明白皇上的这个问题从何而起了。
问的是朱棣,但他就没有去过陕西,还是方孝孺曾经任国汉中府学教授,而沔县又属于汉中管辖,所以知道一些,上前一步回奏道:“皇上。微臣知道一些!”
得到皇上的允许后,方孝孺继续说道:“汉中地处西南,沔县又位于汉中西端,却是属于陕南,汉江横贯全境,以刘备在称汉中王而著名,在沔县城南十里处定军山,是诸葛武侯陵墓所在,据说空城计、木牛流马都是诸葛武侯在沔县附近所创。正因为如此,汉中百姓心慕武侯,才崇尚武力,民风剽悍。一向不喜约束,且山中闭塞,不服教化者甚多。所以一时间地方上难以约束。”
方孝孺也不知道皇上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的说了一下。朱标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些熟悉。原来是定军山的所在,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黄忠斩夏侯渊、赵顒之事,还有什么八阵图等等,好像都是在那一片发生的事情。
想起了《三国演义》,不由遗憾了一下,因为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前年在文天祥的故里卢陵逝世,本来作为皇帝的他是不会去注意知道,不过罗贯中有个本族兄弟,名罗义,为胙城县县令。却被查出来与周王之事有涉。几问之下,没有问出来什么结果,倒是让朱标得知自一些情况,想起了庞煌对于罗贯中的推崇,最后命令礼部收集罗贯中的手稿,并擢升罗义为鸿庐寺卿,负责整理罗贯中的著作一一在《大明周报》上连载。而另一本和施耐庵合著的《水浒传》却被礼部列为**,朱标不置可否,也没有表态。
朱标刚刚看完原汁原味的原名为《三国志传》的书,并钦赐书名为《三国演义》,当然对定军山有一定的印象,所以才觉得有些熟悉。
三月的开封已经有了一些凉意,看到皇上将话题打开,大家遂也议论了一番沔县的情况,其中还有齐泰凭借他超人的记忆力,有描述了一下西北军镇的布防情况,大家才明白皇上是操心着沔县的金刚奴作乱之事,但由于只有朱棣和周王朱有炖两个稍懂军事,大家也不敢往里面深谈,过了一会,又渐渐的冷场下来。
朱标心里明白症结在那里,但是也十分无奈,现在诸王领兵者众多,但为了使自己放心,基本上都被罢了军权,而由于十大军镇加上胶东、福州和正在筹备的广州三大水师,已经掏空了大明现阶段的军事人才,傅友德、冯胜、耿炳文等老将又年老体衰,只能在京中作为参谋使用,偶尔的去一下大胜关,若是让其随驾,舟车劳顿,恐怕会要了这几个老人的命。所以现在自己身边缺乏的就是军事判断人才,显得极为尴尬。
之所以会选择此时出巡,而且目的地主要是在开封,就是为了考察周王朱有炖的能力,现在周王朱橚虽然没有获罪,但是无论从四十岁的年纪,还是原来的一些过失,都不适宜再就藩开封,于是朱标索性就封朱橚为廉王,在京师皇事院朱橚组织和参与编写的医药书籍,目前正在编撰《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等书,给其找一个寄托,也算是正合朱橚本人的兴趣。
朱有炖继任周王,就藩开封,原来本是一个统军的人才,现在猛然间被自己夺了军权,又因为其弟朱有燻是告发父王的元凶,祸起萧墙,遂对政务有了厌烦之意,锦衣卫报称,周王寄情于戏曲和戏曲创作。专注文学,并且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就是在其属地被其发掘出来的。
这样消极,虽然是满朝文武都十分安心,就连御史们都闭上了嘴,但是朱标可不想这样,如果是,那朱家要不了几代人,就会变成一堆废物、寄生虫了。他对朱有炖这个堂弟的印象还是不错。
朱橚喜好研究草药医理,也造就了为朱元璋生孙子之最。朱有炖有弟兄十五人,不过只有他禀赋卓异。从小即显示出超群的能力。洪武二十二年,刚满十岁的他。朱橚因罪被迁往云南边徼之地,以示薄惩,下令朱有炖管理周王府的国政大事。
从洪武二十二年到二十四年,在长达三年的时间内,尚未成年的朱有燉把王国大事处理得有条不紊。遂于洪武二十四年,也就是十三岁的时候,被册立为世子。这是朱标也比不上的,就连朱高炽,虽然比他大一岁。但被册立为燕王世子比朱有炖迟了四年。
而在洪武二十八、二十九年间先后两次派他统军出塞,更是肯定了朱有炖的能力。朱标将周王拘禁在京师期间,朱有炖几乎是三天一个奏折,要求能替其父顶罪,这种孝心被其弟朱有燻衬托起来,更是在朝野间获得了极大的声望。
这是朱标所看重的,在另一个时空,小时候爷爷就给他讲过,一个人只要孝顺。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所以等帝位稳固一点后,朱标一直想栽培朱有炖,甚至想着朱棡之后。由其主持皇事院,但朱有炖回到开封后的表现却令人乍舌,基本不理政事。每日以蓄养歌姬、戏子为乐,作词、作曲。就是不再往政事上看一眼,朱标不想一个人才就这样废了。于是趁着回中都祭祖,干脆就巡视开封,问事河南敲打一番。
几个朝臣整肃地分东西站立,没有一人出声,连咳嗽都忍着了,这般的冷场,是因为大家都猜出了皇上在想些什么。皇上出巡已经十余天了,京师的奏折如雪花一样飞过来,都是叩请陛下回京,但是皇上却在开封逗留,皇帝一律以低沉平实而简短的语气表示圣意:“知道了!”或者“朕思虑后再说。”
今日又提及陕西暴乱,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满意地方的政务。还是在暗喻着什么,朱棣和朱有炖是不想揣测,而朱标带来的随驾朝臣,则是文采有余,则临政经验不足,揣测不出来。
朱标的身体不觉往龙椅上斜倚,这是他在京师御书房独处时养就的习惯,但不自觉的现在展现出来,几乎是半闭着双目不知在想着什么事。说一句实话,他此刻的心思,不要说下面随驾的大臣,就连他也有些捉摸不定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当冷场的时候,他并未往心理去,作为帝王,其实很累,一直要伪装下去,不能让别人揣测道自己的心思,造就一种神秘感,着可能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之一吧。
过了一会,谕示道:“马政一事尤为当务之急,国家强盛,军旅勇武,在于多有良马。在塞外诸夷多设马市、榷场,毋庸懈怠!”又问锦衣卫指挥使道:“魏国公该到西安了吧?”
听到圣上垂询,齐泰立即奏道:“启禀皇上,按照时辰,以臣推算,如无意外,魏国公应该再前日到达西安,但是巡查边境,可能现在还在筹备,毕竟塞外皆是草原荒漠,需要做诸多准备。”
朱标直起腰板,探身挥手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朕累了,后日启程,前往德安府,这两日你们就歇息一下,不用前来侍驾了。”
众人俯身应诺,依次而出,朱有炖刚走到门口,皇帝说了一声:“周王留一下!”
“臣在。”
朱有炖正在思虑皇上此次来开封几天,也没有理什么地方事务,却是不住的在自己面前提及陕西之事,也不怕自己和秦王通络,这个和先皇有些不同,朱元璋如果出巡,不是问案地方,那就是微服体察民情,而现在的皇帝想做的是什么呢?越想越纳闷,听到让自己留下,心里一动,难道皇上要微服出去。
想到这里,马上就露出关切的面容,倒不是有假,皇上要是真出去,自己虽然对开封有一定的控制力,但万一有个闪失,估计就是父王在京师也免不了受到责难。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因为至少皇上还没有开口,等皇上提出,自己再拒绝也不迟。
“朕敕命魏国公去陕西巡察,另遣僧人管著藏卜前往西番,严谕诸夷……”朱标顿了顿。微微欠身说:“有炖,你有没有兴趣往陕西走一趟?”
等众人走了以后。房内只剩下朱标和朱有炖兄弟二人之后,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朱有炖大惊,忙躬身道:“皇上,臣为藩属之主,不敢有离开王国之心,亦无怨怼朝廷,请皇上明察。”
“朕无他意,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有什么想法,此时就你们兄弟二人。具实奏来便是。”
“臣谨遵圣谕。启禀皇上,臣自归藩以来,已经严令王府下属,不得干涉地方治事,又巡视开封、延津等处,不敢懈怠,请皇上圣裁。”
没有想到朱有炖现在竟然小心成这个模样,朱标心里也不觉有些凄凉起来,自从登基之后。身边的人渐渐和自己拉开了距离,就连杨蝶和一向大大咧咧的小维,也是诸多守礼有制,除了风月。绝口不谈论朝政之事,以至于朱标生出真正孤家寡人的感觉。
现在看到朱有炖这样,不禁又想起了这些。心里颇为不甘,遂道:“刚才我已经说了。现在房内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直说就是。仿佛小时在宫中读书时见到朕那样就行。”
朱元璋分封藩王,但是诸王世子循例自幼就在京师以就读的身份为质子,所以在朱标对于很多侄子都十分熟悉,现在想起,其实无论是谁,小时都天真无邪的一面,但是大了,为什么胆子就变小了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威?朱标想找朱有炖好好谈谈,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自称为朕。
朱有炖没有立即谢恩,却说:“君是君,臣是臣,皇上可以恩赐诸民,但是诸民却要明白君臣纲常,皇上既然累了,臣不敢再行打扰。不若皇上先歇息片刻,臣告退处理王府的一些庶务?”
“噢?”朱标不知道周王现在大半是担心自己说要微服出巡,所以急忙要避开,还以为朱有炖心里怨怼之心,于是轻轻的发出询问的声音,然后道:“现在周王有什么庶务要着急处理,不妨说来听听。”
“启禀皇上,”朱有炖犹豫了一下,接着奏道,“臣有些私产,可能有民间纠纷,今日王府属下前去处理,臣害怕有违皇上体恤民生之意,所以要亲自顾问结果如何……。”
说道这里,朱有炖的嗓子不由发干,已经醒悟过来自己的错误,抬头看看皇上,朱标聚精会神地听着。当下叫苦不迭,自己不是没有事找事吗?和皇上说什么庶务,那不是挑逗皇上微服出巡。
“皇上,这般庶务,不敢有污圣听……。”
看到朱有炖不住的瞄向自己,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急着要走,并不是方才自己想象的那样,朱标不由心里一阵轻松,并没有穷追下去,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转而问道:“方才说的,我想让你去陕西走一趟,不知道你如何向的呢?”
朱有炖默默地站在房内,皇帝的高兴使他有些郁闷,知道皇上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并以此来胁迫自己谈论一些事情,但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个坑是他自己挖的。听到皇帝还是想着陕西之事,灵机一动,奏道:“臣去,与礼制不合,臣既去,秦王如何自处?”
对啊,你说让我去,那秦王朱尚炳该怎么想,朱有炖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十分的充沛,却不知道皇帝这次来开封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更加充沛。
“朕知道了……。”朱标不知不觉的又用上了这个朕字,也不管朱有炖注意没有注意,继续道:“朕的意思,让有炖你去做秦王。”
这才是朱标这次来的目的,就算是削了诸王的兵权,但是行政监督之权还是要给的,因为自古以来,皇权不入县,基层的皇权几乎淡薄的无以复加,在平常百姓眼里,只有县令和乡绅才是最大的,肯定要加强皇权宣传,但是自己总不能让人拿着石灰水、刷子满天下的画标语吧,这个是朱标在另一个时空最痛恨的事情。
所以分封至少在一定时间段肯定有用,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是随着后代的繁衍,朱家的子孙迟早要分封到州府那一个级别。封地会慢慢的减少,但是权力朱标却准备慢慢的加大。
在初级阶段,为了保险起见,就要试着诸王互调封地之说,他想让朱有炖、朱济禧、朱尚炳这几个和自己同代的藩王首先试点,验证此时的可行性,才在开封当着朱有炖的面,大讲陕西诸事。
现在真实目的说出来了,朱有炖不由目瞪口呆,心想,难道秦王做错事情了,要削王爵称号,就算是那样,也应该由秦王嫡子之中选择,怎么会让自己去,难道我那里又做错了,皇上要让我去偏远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