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3 即将离去
如果不知道一件事情的完全结局,那么就不要尽量的去尝试控制他,这是庞煌前世听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年人说的,虽然当初只是稍微的提了那么一句,却成为庞煌才穿越之后的唯一做事依据。
现在大明帝国,虽然经由自己的努力有了一定的改变,但是方向在哪里,他却完全不知道,或许在几百年之后,自己会被歌颂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物,也或者会被后人毁誉参半的评头论足,这些可能对于几十年前刚刚穿越的他可能会不在乎,几十年的大明生涯下来。庞煌已经将自己深深地融入进了他所生活的大明帝国之中。
大明帝国的疆土有多大?
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也快搞不清楚,几乎包括了整个亚洲,如果算是正在西进而渐渐实际的统治,恐怕部分欧洲也在其中,还有已经发现的澳洲、美洲,这些地方一旦被人发现,利益的驱使之下,恐怕也要渐渐的划入大明的版图,大明的疆土有多大,自己也算不出来道理有多少平方公里了。
要这些疆土做什么?怎么去治理他。如果自己任由下去,估计会演变成固定的分分合合,打打杀杀。
就这样想着,天慢慢的黑了下来,侍女点上牛油巨蜡,书房内顿时一片通明,偌大的房间内,竟然没有一点阴暗的角落,没有人说话,因为害怕打断了驸马都尉的思绪,半天下来,庞煌还是没有一点要领。只好抬头问道:
“锦衣卫最近有什么消息,齐泰他们一行走到哪里了?”
没有敢让驸马都尉久等。片刻的功夫,便有人回道:“驸马都尉。齐大人一行的船队已经到达舟山岛屿附近,因为没有得到陛下的恩准,不敢上岸,在两个时辰之前锦衣卫得到飞鸽传书,正准备呈进宫等候御批!!”
“内阁看了吗?”
“回驸马都尉,皇上曾言,此时不经内阁,所以锦衣卫一直都在侯着宫内的消息!!”
“去等着吧,我一个时辰后要得到结果!!一定要得到内阁商议的结果。并附议供皇上参考的结果!!!”
庞煌没有抬头,只用眼角余光扫了错愕惊讶的侍女一眼,便不在理会,听着侍女退下的声音,竟然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半晌下来,涩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苏柔雪留一下!!”
苏柔雪正在旁边仔细的烫着茶水,听闻这样吩咐。也不惊讶,他知道驸马都尉肯定有什么话要问他了,不急不忙的在哪里依旧温着茶壶,等待庞煌的开口。
在苏柔雪心里前。特别是没有人的时候,庞煌根本就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驸马都尉,而是她苏柔雪可以依赖的朋友。而在她记忆中,这个驸马都尉在她和丈夫柳若秋面前也很少摆什么架子。无论是在北平,还是在京师。都是一样,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
想到这里,苏柔雪便是心里一阵暖意,此时壶温水开,茶叶也正静静的躺在杯中,细心的将滚水慢慢的倒在被子里,然后拿起杯子左右的摇摆三周,等茶叶渐渐的沉淀了,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庞煌面前,放了下来,温柔的说道:“驸马先喝些茶水吧,想了半天,也该口干了。”
庞煌也没有说什么,马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遂就放下,抬头看着苏柔雪,道:“太子殿下又插手了吧?”
当然知道庞煌指的那件事,就是齐泰一行在舟山附近停航,等待旨意上岸的事情,锦衣卫得到的消息,太子朱标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朱元璋早在多年前已经将锦衣卫清理了一番,但是还是摆脱不了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经营几十年的影子。
摇摇头,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表示不想说,谁也不晓得,因为苏柔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摇头代表什么,心里矛盾的无以附件。
“我知道太子殿下插手了!!要不以齐泰请罪的心情,恐怕把自己绑起来见驾的心都有了,怎么还要锦衣卫通报?看来他真的想为自己立威啊!!”
“驸马多虑了,就算是整治了齐泰一家,于太子殿下何益?”
“齐泰父子,被皇上放在火上烤,已经够了,我不想有人在拿他们来做文章,与他何益,好处大了,异姓封王本朝之大忌,皇上又不是不知,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真的做了谁能把这件事搅黄,不说太子殿下,恐怕其他几位皇子都按捺不住了吧!!”
苏柔雪知道厉害,也不接话,虽然她知道很多内幕,但这也不是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能去议论的,这种自知之明恐怕是能得到驸马信任有加的最大凭据,她才不会那么笨的把自己陷入其中。遂将话题转移道另外一个方面,装作奇怪的问道:
“既然也说了是将他们父子放在火上烤,那又怎么会不招人嫉恨呢?这样不是正达到了皇上想要的效果吗?反正,反正只要皇上不说话,谁又能拿齐泰父子怎么着呢?”
“怎么着?”庞煌冷笑了一声,眼睛凝望着窗外的一缕黑暗,继续说道:“要是任由发展,估计齐泰父子都要自杀了,就算不自杀,远走海外的可能也有.......”。
犹豫了一下,眼前仿佛亮起齐泰的倔强模样,叹了口气,止住了想要问出声的苏柔雪,继续说道:“远走海外的机会不大,依着齐泰的脾气,杀了儿子再自杀的机会倒是最大。”
苏柔雪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她虽然经常帮助驸马处理一些内部事务,但是大都是庞煌交给去办理的,她足不出宫,当然不会了解很多的人性和人心了。
想着齐泰父子相互自残后丧命。不由得担心起来,倒不是为了齐泰父子的性命。而是为了今后的驸马计划中的问题。
两代忠臣,如果就这样被皇帝逼死。恐怕史书上也不会写什么好话,这一点通过庞煌经常给他讲解历史知识时就可以得出结论。
无论齐泰父子怎么死,为什么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想不开,那什么都要算在作为皇帝的朱元璋身上了。
苏柔雪正在想着,谁知庞煌话意一变,转而问道:“明年春天我就要走了,若秋怎么看,你们夫妇二人一起出去不呢?”
听到这个问题。苏柔雪马上转了注意力,立刻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惊喜的问道:“驸马真的想通了,要置身事外吗?”
话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已经好久不见得丈夫,现在正在杭州和柳苏一起忙活水上的事情,心里不由的一动。
“真的都要去了,那咱们这么多年的基业怎么办?”
虽然早就想置身事外,因为他们知道和皇帝暗中作对毕竟不是一件好事。几千年以来形成的思想在禁锢着他们的行动,但是苏柔雪还是想着这一点,不由问道。
“一块去吧!是咱们的,始终还是咱们的。”
庞煌看着自己成功引开了苏柔雪的注意力。心里叹息了一下。这也是他心里正在想的问题,柳家兄弟这两年的生活他都看在眼里,慢慢的被压制着不被拉进在思想挣扎着。但是也越来越无力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也要保持不住中立。还不如带走。
想到这里,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下自己。现在距离过年不远了,等这边的事情一定,那么他也可以离开了,尽管不放心,但自己也顾不上吧。
两个人又唠叨了一会公主的最近生活,畅想一番明年春天将要出海的事情。庞煌知道,恐怕整个大明之中,愿意和自己一起漂洋过海的,只有柳家兄弟等有限的那些人而已了,第一没有牵挂,只要带上女儿,她就无所顾忌,第二,由于整个帝国的压制,苏柔雪祖父的事情,始终是压在那些忠臣良将心头的刺,所以无论什么时期,什么事情,苏柔雪总是要很低调很低调,什么事情都要让步,实在太憋屈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很按时的,密探们送上了从情报系统之中得到的内阁所拟定的奏议抄件,就是关于怎么对待齐泰父子进京的奏议,其中也附上了三个皇子的附议。
有三点供皇帝选择:
其一:在宁波港登岸,由宁波卫派遣精兵保护,直奔京师,其余随员,仍旧驻扎舟山岛屿,并由朝廷派遣大员前往慰劳,连慰劳大臣的名单也拟定好了,排在首位的竟然是庞煌刚刚提起的驸马都尉裴伦。
这一点事内阁主要的主张,派遣大员去慰劳,也就是去接受,拍精兵保护齐家父子,也就是押送,不过是字面上的游戏,庞煌心里知道,皇帝朱元璋如果答应了这一条,齐家父子肯定是被软禁送过来,而不是迎接。
其二:齐家父子在上海,并准备见驾事宜,这边朝廷从皇事院中选择宗室之人,前往迎接以示恩宠,齐天瑞的船队驶往福州,由当地水师接管整编。
其三:船队驻扎舟山归当地节制,齐天瑞父子可乘船由水师护送直接由水路来到京师,接受封赏。
而内阁这么多人,分别附议三个主张,竟然没有一点相同的意见,庞煌冷眼看着这份奏议,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都说做皇帝好,做皇帝有权力,朱元璋当了三十年皇帝,恐怕很多时间都觉得自己有种无力的感受。
比如这次,内阁的决议,加上皇子们的附议,他们就真的这么胆大,真的这么**裸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吗?
第一份奏议,无非代表了太子的正统立场,也代表了太子的利益,而第二份代表了晋王朱棡的立场和利益,第三份,就是代表了燕王朱棣的利益和立场了。
三方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已经达成了协议,而内阁真的也就照搬了下来,这天下还是皇帝的天下吗?难道他们就真的那么急切的表明自己的**?
庞煌重重的将奏议放在书案上。苏柔雪扫了一眼,看在眼里。并没有出声,他知道庞煌有话会说。果然,庞煌没有过多久,便从怒火中摆脱出来,沉声说道:“皇上肯定不会满意的,让他们继续留意内阁那边的消息。”
说着将抄件重重的扫在地上,侍女赶快收拾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头也不敢抬的告罪出去。
见没有人了,苏柔雪不由奇怪的问道:“驸马。妾身觉得第三条奏议很好啊,让齐泰一行乘船来京师,这也算是恩赐,一种恩宠,皇上怎么不满意呢?”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皇帝想要的答案。”
庞煌有些恼火的说道,苏柔雪心里一惊,这么多年以来,庞煌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示不满意内阁的办事效果,看来真的是上火了。但为什么呢?自己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看着一脸懵懂的苏柔雪,庞煌苦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心里想着。要不是内阁有人指点,谁能想出这么符合皇帝心意的奏议,而且。舟山、上海基本上都属于晋王朱棡经营了多年的地方,就连自己想插手苏杭。也颇受制肘,要是把齐天瑞的船队放在那里。估计不到半年,会连骨头也不剩的没有了。
因为船队对于晋王朱棡这一系来说,正是他们最需要的,太子由广泛的文官系统支撑财力,燕王朱棣有北方辽阔的草原,秦王朱樉有着西北,而晋王朱棡呢,就只是在夹缝里面生存,没有财力,就没有动力,怎么会有更多的人跟随呢?
所以他们不但要把齐泰父子打落水,而且要吃掉船队的控制权力,相比之下,太子一系就简单的多,就是要借助齐天瑞这件事立威,关于其他的,他们不在乎。
还是秦王朱樉一系比较现实,只要船队,皇帝爱怎么对待齐家父子都可以,没有意见,也能看出,朱樉多年受到商家的熏陶,也渐渐的务实起来。
看着几个皇子的打算,虽然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但是庞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来自己引导朱元璋的很多事情,已经刺激到了各个皇子的内心。
由齐泰这个事情开始,已经毫不掩饰的摆明车马炮的和自己明来了。生怕皇帝不知道他们拥护的是谁,谁又想当皇帝一样。
自己是应该失望愤怒,还是......。
本来应该失望愤怒,但是庞煌又被一种矛盾的心理所左右,真的要愤怒吗?这些皇子都有自己的想法,而每个大臣都有自己的坚持,那也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自己之所以要离开,不正是希望看到他们各自的政见和方向吗?
但是自己不要玩过火了才行,思虑了一番,庞煌做了决定,抬头对苏柔雪说道:“稍后晚点,你去姚广孝那去一趟,把朕的不满对他说,看他怎么回答。”
苏柔雪答应了一声,她其实也不想去,但是又不能不去,心里也是犹豫了半天,始终还是觉得不能违抗这个旨意,虽然他有这个资格和胆子,但是看着庞煌那眉头深锁的样子,还有刚才他答应带自己出海的承诺,都让他觉得有必要去见见姚广孝,劝劝这个驸马最不放心偏偏又是最为倚重的人,干脆也和自己一起随驸马都尉出海就是了,何必在这里操心呢?
正要出去,庞煌示意稍后,想了一会,又吩咐道:“恐怕最近几天,皇上会召见齐泰的家人,用啦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看这种情况,就怕有些不明白事理而又不怕死的去作祟。”
苏柔雪不解的离去,庞煌不由得苦笑起来,作为驸马都尉,自己竟然给自己找这么多的麻烦,看来自己劝朱元璋无为放任了几年,还真的做事没有了信心,但是他又明白现在的大明,虽然少了很多读死书的腐儒。
但是儒家文化在中华经营了数千年,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满嘴仁义逼死人的所谓文人,之前不缺,至少以后的几百年之内,也不会缺。
这些事情,就算他是穿越者,也干涉不了那么多的人心往来,不过有一件事那是必须要去做的。
关于齐泰父子的事情,今天一定要有个决议,他一定要让齐泰父子风风光光的走进中华门,至于以后的事情,再说吧,虽然距离春天不远了,但是庞煌仍旧有时间梳理一切,只等待一个时机了!
齐泰是自己的学生,而且是自己出海计划中的一个很重要的棋子,而且庞煌也得到消息,朱元璋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一旦朱元璋驾崩,恐怕就是一个乱局面的开始,自己这么多年,培养了太多有野心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在其中参合。
自己都不参合了,何必将危险留给学生呢,其实庞煌也很好奇,他好奇的是,太子朱标依然健在的皇位争端,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未完待续。。)
484 内阁会议
圣意难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吧!!
且不说苏柔雪去城外找姚广孝,也不说朱元璋这个皇帝到底在书房等待这内阁的奏议消息,就说一下如今内阁的尴尬情景吧。
内阁里一阵寂静,就连在院落中守候着自己家大人的随从们,也都好像感到一阵的压力,虽然三三两两的在哪里聚集着,但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以内阁大学士杨荣为首的十七名内阁成员,加上几位皇子,二十人几乎关系着大明今后几十年国运的人物都在一堂。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皇帝打回诏谕重新议定的奏折,各自有着各自的盘算,其实一个时辰之内将结果报上去之前,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每个皇子,甚至每个内阁大臣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对于齐泰父子已经到了舟山的事情,每个人都很清楚,每个人也早就对于自己的立场有了定位。之所以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结果奏报皇上,那是大家一个妥协和试探的结果。
人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匪夷所思的是,每个人也都知道他们是在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这种情况,是在洪武年间绝对不会出现的,但是在洪武三十年之后却出现了。
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明目张胆试探皇帝的心思。
是皇帝的放权,还是宗人府、立法院和内阁三方权力日益变大的结果呢?这个根源谁也不知道,不过到今天为止,他们却做的更加明显了。
三份奏议。分别代表了三位皇子的利益,这个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没有人会去在乎齐家父子的命运和结局,由他们父子开头的闹剧。绝对不会以他们的命运作为结局,这不知道被他们父子知道详情,会不会感到悲哀。
也许齐家父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以齐泰在朝堂之上几十年的经验而言,肯定能看出来,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无论是内阁,还是皇子们,更有站在不同立场、躲在幕后的立法院、宗人府成员。都在等待着皇帝的态度,皇帝选择那份奏议,就是稍微中意哪一位皇子,这是大家猜测的最终目的,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
偌大的内阁会议室一片沉默之后,在杨荣的示意下,内阁大臣胡一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皇上发回重新议定,虽然没有限定时间。但是也不能让陛下久候了,大家不妨说说,到底是恩泽太重,还是恩泽不够呢?”
胡一峰有这个资格。他是洪武四年的进士及第十三名,在地方为官十一年后,凭借官声走到京师。虽然只是在三年前入住内阁,但是声望却是仅次于大学士杨荣的人之一。由他说出这番话来,大家也不能怪他率先打破僵局。犹豫了一下,胡一峰继续说道:“那就由本官抛砖引玉吧......”。
“本官以为,皇上恩泽不够的据多,齐天瑞出海多年,听闻在海外多次遇险,要不是凭借皇上的洪福齐天,恐怕就回不来了,且不问他奏报中所称环绕世间一圈是真是假,就凭他为皇上鞠躬尽瘁的这个劲头,本官觉得有必要在给皇帝的奏议中罗列出有关迎接的规格,才能符合圣意,也能体现皇上有功必赏的决心。”
胡一峰说的这番话圆滑无比,也等于没有说,因为他说的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大家的目的不在于此,至于什么迎接的规格,什么环绕世界的事情真假,那还不是皇上表明的一句话。
只要皇上开口,无论选择哪个奏议,那么接下来都顺理成章了。但是皇帝不开口,怎么办?难道再列举三份迎接规格来,那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能办好的事情吗?
众人心里暗自表示着对胡一峰的不满,但是也庆幸着终于有人打开僵局,这总算证明,事情可以开始了,可以开始也就证明快有了结果,现在已经快要打更时分,大家的肠子早就唱起了秦淮河边的小曲,都一把年纪了,再饿下去,谁也受不了。
杨荣环视了大家一眼,道:“皇上发回重新议定,肯定有皇上的道理,按说,此时应该不是短时间内定论的事情,皇上既然刚刚定下了时辰,肯定是要给齐家一个恩宠有加,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明白,既然明白,不妨在怎么对待齐家的事情上下下功夫,也许能符合圣意也说不定。”
他是内阁大学士,也算是内定的首辅大臣,内阁之首,他既然定下了基调,那么大家顺着往下研究就是了,但有人就是不如他的意,杨荣的话刚刚落音,就有人接道:“杨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天圆地方,自古定律,齐天瑞是否有欺君之罪还不可知,现在定下规格大举欢迎,到时候京师震动,百姓受到了蛊惑,那皇家的颜面,朝廷的尊严该如何处置?”
说话的人是内阁大臣杨士琦,虽然和首辅大臣杨荣是同姓,但一个是福建人,一个是江西人,在朝堂之上一向不和,不和的原因很简单,作为祖籍福建的杨士琦,自然是支持晋王朱棡的,杨士琦本来就是福建建瓯的一个望族出身,因为支持三皇子而渐渐走到朝堂之上,进入一品大员的序列,当然和三皇子一系的栽培有关,他在朝堂之上是代表着三皇子以及江南道的利益,而杨荣却是鼎力支持燕王朱棣一系的,虽然官职尊卑有别,但此时他不能不顶撞一下。
有了杨士琦这个开始,内阁大臣方中宪,他是方孝孺的次子,也算是太子的伴读,一直在太子身边,紧跟着父亲的脚步,在父亲回到京师之前。他已经被推荐到内阁,其学问和秉性也得到了洪武皇帝的点头。
方中宪道:“附议。本官觉得,欺君罔上是大罪。不能有着万一的侥幸,而齐天瑞为君分忧,奉旨出海,那是做臣子的本分,做到了是尽职尽责,并不是什么功劳,但是万一想借机邀功,或者是弄虚作假的话,那将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能是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学问不知道继承了几分,但是方孝孺那死硬的脾气却是完全学了过来,一说话,就将一切可能堵死在哪里,看情景,连迎接就不必迎接,直接将齐泰父子锁拿进京,压入天牢待罪算了。
三方的意见,就在皇帝重新议定的旨意中。展开了不同的争执,这可能是也是皇帝正想看到的效果。
而三位皇子,太子朱标在哪里浅浅的尝着茶水,旁边的侍女紧张的看着太子喝茶的进度。手里拿着暖壶等待添加热水,但是等待了半天,却也不见太子放下茶杯。一直到手也酸了,他就是不明白。茶水就真的那么耐喝,怎么也喝不完了吗?
燕王朱棣一系的人马。继承了朱元璋的沉稳,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的,竟然好似睡着了一般。
算是燕王朱棣一系的人马最为轻松,刚将茶杯放下,手里却拿着一张方帕,在哪里仔细看着,仿佛方帕上面是唐朝吴道子的真迹一般,观摩的那么注意,那么认真,片刻竟然是在沉思中点头,好像有所心得一般。
当然,谁也不会注意,那方帕是刚刚侍女斟茶的时候,偷偷放在杨荣的手中的,方帕上用鹅毛笔在上面细细的写了两个字,“保齐”。
杨荣的机巧,在于燕王朱棣一系的财力,只要财力充沛,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了很多,朱棣跟随父亲的时间不是最长,学到的东西也不是最多,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词却不是从父亲那里学的。
所以在内阁人人足不出户的情况下,他却是第一个得到宫内的消息,这两个字的来源他可以相信,反正只要在他心里一样就可以了。
这两个字可以代表着一个方向,可能是皇帝内定下来的一个基调,看来齐家是没有事了,杨荣心里琢磨着,既然皇帝都要保住齐家,看来也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不动声色的,杨荣用方帕在嘴角沾了沾根本没有的水迹,顺势放入了怀中,脑子快速的转动着,想着怎么把刚刚杨士琦说的话,再扭转回来。
他还不能开口直言,他一开口,那么另外两系人马的注意力马上就会跟过来,而且在这里坐着的,都是一些人精,自己刚才用方帕擦嘴的动作,难免会让有心人在事后揣摩出来缘由。
先冷静一会,看着内阁大臣们开始了又一轮发言,而战火也渐渐的聚集到了齐泰父子的罪责与否上,心里灵机一动,身子朝方中宪的身边倾斜了下,低声问道:“方大人,最近老师的身体还好吧!!”
这句话让正在打坐瞌睡方中宪错愕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才省得杨荣是问候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现在在家养病的方孝孺,但是他懵懂的很,不知这一向谨小慎微的杨荣,为什么在如此严肃的内阁会议上,会提及自己的父亲。
“杨大人有心了,最近父亲身体安好,不过下官许久没有见回家探望,也有些挂念了。”
这些客套话,方中宪自己也不相信,不过是一些官场的套话,用来敷衍而已,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下官比不得方大人,经常在京师侍候父母,下官就连父母、弟弟也很难才能见上一面,近日正在为准备回乡省亲,什么时间,但是朝廷事情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挺如是说,方中宪更觉得有些不耐,皱眉道:“此乃内阁,谈国事之所,至于家事,晚些再说吧。”
“方大人训示的对,下官却是知错了!”
目的已经达到,杨荣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将身子再探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下官很赞同太子殿下的那个奏议的,更觉得由太子殿下亲自前往上海迎接齐家父子,才能显示出皇家对齐家一门的恩宠,但是......”。
方中宪心里一动。不由将注意力转移过来,问道:“但是什么?”
将嘴向内阁大臣们的身侧撇了一下。杨荣说道:“但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将齐家父子先问罪再说了。那样,是不是有违皇上的意思呢?”
话音刚落,就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说道:“老夫以为,齐天瑞到底是有功之臣,还是待罪之身都不确定,还要迎接,难道不怕闹出天大的笑话吗?”
两个人惊了一下,连忙转头看去,却是正值壮年的内阁元老夏原吉。此老是洪武二十三年被举荐湖广乡试入太学,选入禁中书制诰,分工抄写朝廷有关的文件。在制诰中,夏原吉危坐俨然,一丝不苟,朱元璋都感到惊讶。后授户部主事。夏原吉到户部任职后对工作兢兢业业,最复杂的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洪武三十年庞煌升他为户部右侍郎,最后在洪武三十一年由户部尚书入阁,人称“不倒阁老”。显示出他的特别之处,十几年来,内阁换了一届又一届的,但是夏原吉始终在内阁不会被换下。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做到过首辅阁老的位置上。
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除了夏原吉对工作兢兢业业。最复杂的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之外,也和他的沉默是金有关。但是没有想到,也就是这个平时少言的“不倒阁老”突然发表这样极端的言论。实在让人比较惊讶。
“夏阁老所言极是,本官很是赞同。”却是一脸方正的方中宪,这也正是他的论调,秉承着严格的儒家思想,对于领兵在外的武将一系,暂不言功,先言其过。
杨士琦也站了起来,刚要说话,眼角一扫,却看见杨荣正拿出一块方帕,明明是从左边袖中拿出,沾了沾嘴角,却又放入了右侧的袖中。
遂将眼光看向夏原吉和方中宪二人,沉声说道:“两位阁老这么说,本官虽然没有意见,但是却不敢苟同.......”
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防微杜渐是需要的,但是矫枉过正,那就不好了。下官以为,两位阁老要皇家的颜面,那么对于外派大臣,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兴师问罪,似乎也没有顾忌到皇家的颜面吧!”
杨士琦的陡然移转阵营,倒是弄得众人有些不适,杨荣见机连忙站起身来安抚一番,然后躬身朝太子朱标一礼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以首辅大臣的经验,还有混迹于官场数十年的阅历,方中宪和杨士琦的对视,虽然是片刻,但哪里瞒得过这个老狐狸的眼睛,而且刚刚自己还在和方中宪在嘀咕什么,然后突然杨士琦就改变了立场,变成了中立,这一点很是可疑。
难道双方要达成了协议不成,但是大家都在会议室中,何来消息,何来协议,又怎么能达成协议呢?
不过杨荣这么一问,倒是把会议室内所有人的言语全都封住了,既然要听一下太子殿下的意见,那么在座人的发言权也暂时都要停下。
太子朱标倒是深的他们这朱氏一系的基因,就犹如爷爷朱标一样谦谦有礼,看到众人的眼光落在他们兄弟三人身上,自己又是太子,怎么也不能失去身份,于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向大家示意都坐下,然后才坐回原处。
“父皇命孤参加这次朝议,不过是想孤等从各位身上获得一些经验而已,孤真的不好多说什么,以免左右了诸位的思路,那就不好了。”
转头向他的两个弟弟看了一眼,朱标继续说道:“不过孤以为,诸位要搞明白一些事情,那就是皇上让咱们奏议的是什么,不要本末倒置才对。”
说完以后,遂不再说话,朱标已经四十多岁了,当皇太子也当了三十余年,虽然一向谦谦有礼,但是毕竟有着多年培养出来的积威,他既然这么说了,既让两个弟弟没有了发言权,又让内阁群臣没有了借口。
当然,他这番话语,又让方中宪有些着急,因为朱标的话语中,竟然是赞同不追其罪,只论其功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一来,和太子一系之前的商议结果有了不少出入。
本来太子一系,特别是财力方面的实力相比于燕王朱棣就有些单薄,他们的意思,就是借助齐泰父子的事情,确实的树立太子的威信,虽然知道和皇上的意思有些不一样,但是也顾不得了,毕竟在北平,燕王朱棣经营了这么多年,而太子一直在京师中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正需要一个立威的事件,让大家重新回忆起太子的尊严。
所以他们才一直坚持彻查齐泰父子,还有一点,饱读史书的太子一系,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世界是圆球状的东西,因为他们遍查史书,也没有查到依据,当然不会相信,他们大部分只认为是皇帝为了转移大家视线而故意做出的噱头,所以有足够的信心给齐泰父子定罪。
但是被太子这么一说,恐怕事情又要起些变化了!!!(未完待续。。)
485 朝会之上
大明的官场就是这样,只要有了明确的目标,决定总会是会下的快一些。更何况还有已经摆明了的太子殿下与那两位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子在一旁坐着。
没有让作为皇帝的朱元璋等的太久,一份新的奏议,不但迎接齐泰进京的规格、仪式全都罗列出来,甚至连齐家的恩宠封赠都写了出来,另外,对于齐天瑞船队的归属问题,也没有计较,只是说原地待命,等候皇帝的恩赐。
虽然还是不满意,但是朱元璋心里知道,这些已经到了内阁以及百官的心理承受范围的底限,再让他们推陈出新的把事情进一步扩大,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提起笔,沾满墨汁,在“齐泰父子由长江入京,随员一百,并带各国贡品觐见,由二皇子在中华门迎接”这一条下面,重重的划了一笔,批注道:所属官兵携环游船队皆由长江入京.......。
写到这里,朱元璋UU小说一停,斜身看了一下京师附近的地图,眼睛刷的一亮,想了想,转而继续写道:有玄武湖入江口进入,驻扎玄武湖,等候检阅。
玄武湖入江口原来并不适合海船行使,那年耿瓛远征日本获胜,为了迎接其凯旋,献俘,朱元璋特地命工部拓宽,加深了这个入口。经过这次工程,玄武湖水面宽度和深度都有增加。曾经一度成为守卫京师的水军驻地。
朱元璋批示了之后,并没有让侍女将批好的奏议送出去,第一他已经让内阁回家等待明日的早朝。第二,他更知道。自己的这条批示,明天肯定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一番争议。
在庞煌的引导和建议之下。自己创建的这个体系,由立法院、内阁和宗人府三权对立,无行中牵制了他本人的部分权力,近十余年来的磨合,大臣们已经养成了把皇帝看成人形印章的习惯了。虽然这也是庞煌想要看到的,但是朱元璋总觉得有些别扭。
朱元璋所知道的皇帝都是一言九鼎,甚至来说,在建国之初皇帝朱元璋更是威风八面,到了现在这里。反而把自己限制的死死的。要不然,自己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哪里要一遍一遍的发回让内阁重新议定。
朱元璋在洪武二十九年就立下了规定,所有国事皆由内阁、立法院和宗人府裁定,皇帝只有驳回权和建议权,但是两个权力不能同时使用,这一点也正是造成如今尴尬局面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元璋想试探一下群臣到底会怎么利用自己的这个权力,特别在这种大事件之下。更深的原因,他想看看自己几个儿子的立场如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这件事可以说已经成了定局,内阁既然让了步。再加上一些苛刻的条件,出现的反弹也不会太大,就这样。朱元璋比较满意的在御书房下榻,等待着明日的朝会争端了。
暂时不说皇帝心里比较满意。却说已经是亥时,后宫之中。郭宁妃在书房内枯坐,大红纱罩灯的光晕笼着宽大的书案,砚膛里的研墨已渐渐干滞,架在翡翠笔山上的笔尖也已凝结,摊在面前的白纸上一个字还没落。
刚才自己的贴身侍女从她的寝宫出去后,她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因为他也知道瞒不过皇帝的眼睛,郭宁妃就想知道皇帝的态度,那怕告诉他不要多事也好。
不过郭宁妃还是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出去,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但是自己拥护的那个人还应该走的更正确一些。近些年来,晋王朱棡虽然一直在福州,但是从来也也没有离开过郭宁妃的视线。
是朱元璋初期的老人,跟了皇帝三十多年,知道这件事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因为三十年的夫妻,他知道作为皇帝的丈夫不会干涉他太多,因为她跟着朱元璋几十年下来,虽然见惯了死人,但是自己毕竟没有子嗣,对于宫内大局起不到什么巨大的影响,能派人过来训斥一下,已经说明他比较在意了,那表示着,再进一步就要超过了皇帝的底限。
皇帝的底限快要探出来吧......。
郭宁妃轻轻的想着,想着刚才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宫女临行前劝她的一幕,说:“我们身为女子,虽要为了孩子着想,却也要顾着夫君的想法,姐姐切记,皇上不但是皇上,还是您的夫君,与其这样,还不如明春随皇上一起出海,岂不更好,奴婢愿意一起随行......!”
听了这些话,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等苏柔雪走了之后,郭宁妃在这里沉思了一会,不由讶然失笑,和这个自己的老伙伴相处了几十年,一直没有太过注意她的变化,没有想到从前那个天真烂漫、毫无顾忌的侍女,竟然懂得说这些话,颇有当年自己顾全大局,为皇帝着想的风采,但是自己呢?
郭宁妃不由想起了三十年多前刚刚遭遇皇帝,慢慢的相识到自己成为他得力的妃子,那时的自己,不是正和现在的宫女一样吗?
怎么过了三十年,自己反而和这个宫女的性格调换了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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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鲜丽的红日,将紫禁城内照得一片辉煌。奉天殿偌大的广场内异常静谧。从丹墀到奉天门中间的道路两旁,肃立着盛装仪卫,一个个纹丝不动,如同石雕。油亮的铺地方砖,洁白晶莹的汉白玉栏杆,紫红色的高高宫墙,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金碧辉煌的奉天大殿,屋脊上栩栩如生的行人走兽……在丽日晴空下显得格外壮观。威严肃穆。
乾清宫大殿站满了早朝的文武百官。太阳露脸不久,宫殿内便显得燥热。躬身鸽立穿着长长朝服的大臣们一个个汗流浃背。
洪武皇帝在最近几年,将朝会的制度进行了改革。每月一、三、五、七、九为朝会时间,其余时间由立法院制定轮流休沐,而朝会的时间也改到由巳时开始。
但是今天不知道皇帝出了什么心思,朝会竟然到了近午时才开始,正是太阳正猛烈的时候,大臣们在外面晒了半天,才能进入到乾清宫内。
置身庄严肃穆的乾清宫,面对冷面冰颜的洪武皇帝,几位大臣奏事之后出现了短暂的静场。旁边的侍卫窥伺洪武皇帝一眼,似是领悟到退朝的旨意,便上前两步,挺起腰板抬起头面向群臣高喊道:
“有事奏本,无事——”
话音未落,礼部尚书谢伦急忙步出朝班,双手捧着折子,朗声奏道:
“启禀上位,臣有本参奏!”
“谢伦。你又有什么本要奏?”
朱元璋的上眼皮动了动,一双显得疲惫但依然严厉的眼睛俯视着谢伦问道,同时略微摆动了一下手。侍卫就走下丹墀,从谢伦手中接过本折。双手放在御案上。朱元璋瞥了一眼,并没有去翻阅,等着奏臣的回话。
“皇上。臣驳回内阁昨日提交之《迎靖海使齐泰礼仪筹备书》,臣以为......。”
“这议案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朱元璋打断他的话说。“靖海侯劳苦功高,为国家在海外奔波数年。朕拿国士待之,还有甚要说?”
“万岁容禀!”谢伦躬身请罪,却坚持说道:“按照大明律,除非国战、开疆拓土之功劳,在外将士不能领兵入京,且所带随从不得超过二百,这是洪武年间就定下的铁律,请皇上同意臣的请求,并同臣一起驳回内阁此过分之举。”
包括内阁大臣们在内,乾清宫大殿内的所有朝官都十分震惊。
最感到意外的是朱元璋,尽管他已有了心理准备。昨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便预感到必然要对簿朝堂……现在,果然爆发了。
宫殿内一片肃静。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用目光搜寻站在前排公侯位列中的内阁大臣。
杨荣似乎觉察到那同时射来的目光组成的锋芒,群臣虽鸦雀无声却似议论纷纷嗡嗡营营。抬眼窃看御座,洪武皇帝那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面上正升腾起一种浓浓的不愉。
心里苦笑一声,饶是他混迹官场数十年,也不知道谢伦走的是哪一门的邪路,内阁虽然名誉上统领百官,而内阁大臣也大都是六部尚书中选拔上来的,但是现在的尚书们,为了跻身内阁,只要是稍有空隙,他们便会直扑过来。
这谢伦,属于那一路的人马呢?杨荣心里一边迅速的翻动着谢伦的履历,一边却是不动声色的慢慢的站了出来,先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施施然的向谢伦反问道:“靖海侯发现海外澳洲,其子又称环绕世界一周,这难道不是功劳吗?”
“报纸上说的,相信谢大人也看见了,澳洲物产丰富,却无人居住,只有一些未开化之蛮子在哪里,已经被靖海侯收复,划为了我大明疆土,而地图工部也正在制作中,这些谢大人认为算不算是为我大明开疆拓土呢?”
谢伦语气一窒,被杨荣多年位居一品的官威压了下来,他虽然有些底气,但是却也不敢直言顶撞。
此时,谢伦的履历在杨荣的脑海中也涌现出来。
洪武十九年中应天府举人,翌年丁丑登春榜二甲第五名进士,授官中书舍人。洪武二十年,二任为翰林院侍书;复黄淮为中书舍人。洪武二十五年三任为翰林院编修。洪武二十六年四任为翰林院侍读。洪武洪武二十七年五任黄淮为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洪武二十八年,六任黄淮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然后就外放云南布政使,其中倒是有明升暗降之嫌,不过当时是解缙掌握内阁,原因杨荣并不知晓,其中迁任陕西布政使、湖南总督等职位。洪武二十八年得以回京,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三年。后来因老尚书入阁,得以升迁。
杨荣暗暗奇怪。在履历上不显山露水,平淡无奇,却成了六部尚书之一,而礼部尚书,按照规则肯定会入阁,这么平坦的大道,怎么今天突然不明智起来呢?
就听到谢伦回道:“报纸直言,且不说道听途说,下官身为礼部尚书。从未得到过任何明喻,开疆拓土之说,下官不敢盲从,再则说,要说道报纸,那下官在江南还见过一份报纸上称,齐泰准备以封王作为威胁朝廷的条件,否则就不会回来,那么下官是否可以认为这次的迎接典礼。是朝廷对于臣子的一种妥协呢?”
字字入骨,好像和齐泰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句句都把齐泰往死路上逼,挺谢伦之言。乍一听还有道理,因为都是报纸上说的,我该信谁呢?
杨荣刚想回答。朱元璋在龙椅上发话,道:“是朕说齐泰有开疆拓土之功。你还有什么质疑?”
谢伦哑然,杨荣哑然!
皇帝在朝堂上公开表露自己的立场。这在大明的朝堂上,近十年没有遇到过了,显然有些不太习惯,但不习惯总归是不习惯,皇帝也始终是皇帝。
午时之后,皇帝退朝,大臣们纷纷鸦雀无声地退出。殿院内只剩下肃立的仪卫,秋风吹拂的旌旗,益发显得空荡、寂静。
退朝之后,随侍的首领太监跟着皇帝缓缓地步下丹墀。一顶六尺九寸高的红板竹舆停在丹墀下,轿子红顶朱漆黄峙,近顶装圆框蛤蜊房窗,镀金铜火焰宝,带仰覆莲座,四角镀金云朵。两根挣亮的金黄色轿杆前后两端均以镀金铜龙头、龙尾装钉,四角吊着黄绒坠,镀金纹门,显得金光灿灿——本来朱元璋下朝之后想要出宫一行,却被朝堂上的事情耽搁了心情。
——四个抬舆的侍卫见皇帝走来,连忙跪伏,十六个戎装侍卫肃立两旁,首领太监躬身导驾,低声说:
“躬请皇上登舆。”
“罢了!”朱元璋一摆手,望也不望一眼,径地绕墙而行,朝后宫走去,首领太监赶忙追上,同时向侍侯的侍卫宫女们挥挥手,让他们离去。
“皇上一定是生气了!”首领太监跟在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朱元璋身后,心里想,“恐怕这次大臣们真的是捅了马蜂窝了吧!!”
跟随皇帝这么多年,又是皇帝的贴心之人,他怎么能看不出来朝堂之上的一些勾当,大臣们合在一起逼着皇帝表态,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谢伦是什么心思,杨荣看不出来,难道他首领太监看不出来吗?
他不过是想逼着皇帝表态,给齐家一个安全的保证而已,此时相信很多老狐狸都看出来了,包括皇上,不,皇上不是老狐狸,那些老狐狸就算看出来了,也只会跟着演戏,等着看皇帝的结果呢?
朱元璋绕过乾清宫,径直朝奉天殿走去。首领太监屏着声息紧随着。他深知皇上秉性,这样火头上是保持不了多久的,皇上肯定会很快地从怒火中摆脱出来,现在插嘴,一点用处也没有。
凭着善于揣度皇上心理和多年来侍奉皇上的经验,首领太监果然猜中了皇上发怒的原因。但是他只猜准了一半,朱元璋的震怒,固然因为诸位官员暗暗的联合起来压制他而触发,但还有一件事更让朱元璋愤恨。
这也是朱元璋今天朝会晚到的原因之一,固然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让百官的耐心不足,但是今日清晨得到内厂的密报,说是一班读书人,大都是今年春闱的士子,在齐家府邸前静坐,已经达到了三百人之多,目的冬季基本不明确,甚至以锦衣卫内厂的各路眼线,都看不出来到底是否有人在外面煽风点火的幕后组织。
这完全已经脱离了掌控,要不就是这些学生士子看到了报纸,在谣言的激愤之下,自发组织起来产生抗议,毫无任何背景而言,完全是一个变数。
要是还有结果的话,那就可怕的多了,那就是这个幕后组织已经经营到了连他这个皇帝,连这个大明皇朝也左右不了的地步。
到底是哪个可能,据内厂探子得到的情况,探子们混迹于学生士子之中跟随一起行动,其中竟然得到一个更令人震撼的消息,据有士子称,在江浙一带,竟然有士子前后赶往上海、宁波等地,准备出海,前往舟山寻找靖海侯齐泰和其儿子齐天瑞,准备以死劝谏。
看来闹剧就要登场了,朱元璋脸上露出许久不见得冷笑,跟着后面的首领太监虽然没有看见皇帝的面容,但是依旧感到一阵的寒意,在他眼里一向思绪周密,凡事都从从容容的皇帝,很少会发出这样的寒意,难道这次朝堂之上大臣们的伎俩,真的激怒了皇上吗?
走进乾清宫西阁,朱元璋自早朝以后第一次露出笑脸,觉得有点热,随侍宫女替他摘下朝冠,笼上便帽。(未完待续。。)
486 后宫说法
好像已经从坏心情中摆脱了出来,首领太监也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是刚才那股寒意,却是的确存在的。但就不知道会发泄在谁身上,至少不会是自己了,刚想将最近汇总的情报捡着重要的向皇帝通报一下,突然走进来一个侍卫,跪下禀报道:
“启奏陛下,贤妃娘娘求见!!!”
贤妃就是李贤妃,十年前进宫,现在已经为朱元璋产下一个龙子,算得上后宫之中仅次于郭宁妃的嫔妃。
李贤妃一个小官吏家的小女子,不但为朱元璋生了一个儿子,而且性情温良,不喜与人争强好胜,更没有丝毫家庭背景,这样的妃子,不但朱元璋挑不出任何毛病,就连大臣们都很放心。
李贤妃也不是没有妄想着登上那个位置,因为马皇后病逝之后,皇帝一直没有立皇后,但是李贤妃每每看到朱元璋多次凝望马皇后的肖像,再看看自己的进宫时间,那种念头就不翼而飞了。
但是朱元璋今天真的没有心情来见她,果然,在奉天殿左侧站了一会的李贤妃,没有等到皇帝召见的消息,却看见首领太监转身从中出来,向她行礼道:“皇上累了,需要休息一会,稍后会去坤宁宫的,还请贤妃娘娘暂且回去稍待。”
得到李贤妃沉默点头回应的首领太监,并没有回到奉天殿,而是直接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绕过省身殿,前边便到了坤宁宫。天上的太阳正是毒辣,宫女替李贤妃打着伞遮阳。
在坤宁宫前的一排柏树下背手踱步。只觉得步履沉重,双足如坠铅块。不一会儿便感到累了,身上出了些毛汗。难道真的老了么。李贤妃心里想。他看见离他几支开外的太监和宫女们在太阳下一声不吭地垂首侍立,连树上的几只黄雀也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啁啾,一片肃杀,一片宁静,一片死寂。
她的思绪无法宁静下来。情不自禁地将眼神投向天边涌动的白云变幻着。自然界的规律就是如此,云起云涌,日日常消。而这一点感慨,使她无法离开她眼下的处境,无法离开她眼下的困境。心变沉重了。沉重得如同当初刚刚进宫时的绝望。
是不是自己太激进了呢?李贤妃心里想着,然后自己又摇摇头,不,要不是皇上越来越明显老去的态势,还有隐隐约约传出将要殉葬的消息,自己可能不会这么明显的出手,这些人也许说的是真的,以她对朱元璋的了解,自己和姐妹们极为有殉葬的可能。
但如果太子殿下继位登基。肯定要遵循开国皇帝的遗命行事,他们谁也躲不过那染血的白绫和血红的毒酒。
自己的儿子将成为孤儿,而自己经营了十数年的根基,随着皇上的一道驾崩。还能存在多少呢?儿子还小,自己不能殉葬。他也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暗自为自己打算着。
而齐家的事情。自己固然有份参与,难道他们没有参与吗?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不过是。现在很难分得清,谁是黄雀。谁是螳螂,而齐家可能就是那个可怜却又不敢鸣叫的蝉吧。
“娘娘,你叫我好找!”宫女翠儿焦急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了回来。
李贤妃急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这一段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反正么有一件是好消息。
翠儿递过来一张纸条,并没有打开,李贤妃接过后打开,只见上面写了六个小字:齐泰风光回京。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呢,想起了齐家门前学子的静坐,李贤妃的心里慢慢的寒了起来,难道是二皇子一系?
也不像,事先没有得到半点风声啊,自己和二皇子一系也明争暗斗了数年,该布置的棋子都布置了,按照道理说,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情,自己应该知道才是,不会这么猛然袭来。那不是二皇子一系,难道还是刚刚回京师的太子党吗?
那些腐儒,声望是有,但是绝不敢挑战皇帝的底线,动摇大明的根本吧,这消息贤妃是确信无疑的。在皇帝下诏决定齐泰今后的方向之后,什么事都会发生的。难道皇上就是希望这么乱吗?
这种情况之下,让她该怎么办?
皇帝如果不是身体越来越差,李贤妃可能还会慢慢的等待时机,为儿子打下更好的基础,反正皇帝的身体一向很好,而自己儿子又不是最小的儿子,不及,不像是老大、老二,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潜邸的家臣都换了几届了。就算是老大、老二不着急,他们手下的家臣也着急啊!
着急就会出差错,那就是李贤妃的时机,也是自己儿子闽王的时机,但是这一切,都随着皇帝的一道旨意失去了平衡,一切不得不提前运作起来。
到底是谁在搅局?这个问题困扰了李贤妃好久,慢慢的将字条在手心中揉碎,随着漫步撒在了坤宁宫的周围,李贤妃的脚步并没有停止,也并没有进入,半晌,竟然又渐渐的朝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这次,并没有要求通报,李贤妃转过屏风,与礼部尚书谢伦打了个照面,谢伦赶忙施礼。贤妃李贤妃鼻子踪了哼,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西阁。
“贤妃,”还没等她站定,朱元璋抬头看见,并没有责怪他直接进入,而是劈面问道:“你都知道了?”
早已准备好回答皇帝的责问,说:“皇上英明,你在早些年就立有条律,后妃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多言。”
“朕要你回答,有甚不敢言语之理?”
朱元璋的话语中有了一丝嘲弄,但是不知道是嘲笑李贤妃。还是自嘲而已,后妃不得干政。是自己定下的,但是在现在特别是在这里形同虚设。不过当初借鉴一下唐朝的经验,真的没有考虑这么长远,看来自己不如前宋控制后宫良多啊。
“臣妾遵旨。依臣妾鄙见,靖海侯门前之事,只是一些不明真相的学子受人煽动,一时冲动之举,朝廷只需派遣大员前往安抚,自可轻易平息,臣妾......。”
朱元璋嗯了一声,李贤妃嘎然止语。
“说下去呀,朕听着呢。”
“是,”李贤妃见皇帝眯着眼,并无不悦之态,接着说道:“但异姓封王之事,已经动摇国本,所以臣妾希望朝廷彻查,但是相信与太子殿下及两位皇子无关。恐怕是另有其人,臣妾想一定要倾尽朝廷之力,也要将此举抹杀在萌芽之中......。”
“好一张伶牙利齿。”朱元璋抿了口茶,挪榆说:“你随朕十年了。今日第一次发现,原来朕的贤妃,不但擅长权谋策划。还是位能言善辩的巾帼英才。”
“恕臣妾直言奏呈。”李贤妃一时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但为了把自己连同儿子置身事外。也顾不得许多忌讳了。接着闪烁其辞地补充说道:“皇上圣明,乾纲圣裁。其实臣妾毋需多言,也自然放心。”
生疏了,与皇帝的距离已经渐渐的远了,这是李贤妃此刻心情的表现,近十余年来,特别是儿子出生之后,随着儿子的成长,她的心思也全在儿子身上,却不知不觉中与皇帝的距离拉远了,再也恢复不到初进宫时的那般受宠,或者是那些年的亲密了。
“那贤妃的意思,这一切都与你,与你无关了?”
朱元璋问的很直接,没有半点犹豫,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无论是或者不是,都会被吓的颤抖称一团,但是李贤妃却听到了“贤妃”的称呼,却算出皇帝并不想真的怎么样自己,最多不过是敲打一番,连忙回道:“皇上,的确无关,为了表明心迹,臣妾愿自锁深宫,请皇帝派遣得力之人彻查,结果出来之前,臣妾愿意在宫中守候。”
摇摇头,朱元璋道:“那也不用!!”
停了一下,慢慢的继续说道:“大明安稳的太久了,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很多事情,江山是朕拼打下来的,那时蒙元之祸刚刚平息,朕用严刑苛法整肃江山,朕登基这几十年,一直想平复当初的影响,可能是这样,才让大家以为,朕是软弱可欺的吧!!”
李贤妃听了之后,心里震动了几下,接着听到。
“朕其实崇尚无为而治,并因此抬高道家的地位,而《道德经》也的确是本奇书,他告诉了朕很多东西,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到了今天,朕却要问一下自己,难道朕真的是无所作为,才令大家这么失望吗?”
这几乎自责的,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李贤妃听着却觉得有些心疼,慢慢的走进朱元璋身边,低声说道:“皇上......。”
朱元璋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看着走近自己的李贤妃,问道:“贤妃,你说说,大明需要一个什么样子的皇帝?”
“需要一个像皇上,像您一样的皇帝!!”
回答很圆滑,李贤妃恢复了往昔的狡猾,不动声色的说,听到这个不是回答的回答,朱元璋苦笑着摇摇头,恐怕这辈子,自己也听不到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了,因为自己是皇帝,难道大明真的不能没有皇帝吗?
这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朱元璋也不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他害怕吓着李贤妃了,虽然跟了自己几十年,但毕竟这问题太敏感了。
摇摇头,接着对李贤妃说:“贤妃,有些事情你做了,朕知道,但是朕不想怪你,一直以来,朕也没有问过你,但是,朕不希望,最后跳出来的是你,知道吗?”
“齐家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宇儿能做到现在的地步,也很不错,这件事情,朕会交给他去彻查,但是贤妃你就不要插手了,作为娘亲的,向着儿子是对的,但是盲目的宠溺。那就有些失去方寸了,总要看看他的能力合适不适合才对。就算是给他们一个考验。”
一脸震惊的,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李贤妃本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吃了一次闭门羹,还要厚着脸皮再次见皇帝,主要是为儿子撇开关系,生怕儿子牵连到这件事情里面,因为李贤妃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皇帝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子不闻不问了,皇帝的性格他很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手,什么时候不会管,李贤妃心里明明白白。
所以这次李贤妃已经做好了牺牲部分利益的准备,也要脱身出来,他知道,所谓老三的所倚仗的福建、江南世家,都气候不成熟,大明才立国多久,那些江南世家只是新贵而已。远远不如一些老牌世家,李贤妃始终没有往自己儿子身上想,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处于劣势地位,根本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唯一寄望的就是许诺给她良多的那个皇子。但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下这个决定,真的很出乎她的预料之外,难道皇帝意思是中意老三吗?李贤妃的心里剧烈的跳动起来。想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杜绝了这个想法,只是脑子快速转动着。看怎么能帮到儿子。
因为皇上的这个举动,无疑也是把几个有希望的皇子架在火炉上烘烤,这种境地,齐泰一家人的下场在哪里放着,儿子一个不留神,恐怕就陷入了其中。
该怎么办呢?仿佛看到了李贤妃的心思,朱元璋冷笑道:“贤妃,看来你还是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朕说过,你不要管,让宇儿自己处理,你想什么朕心里清楚!!”
“臣妾不敢!”李贤妃连忙躬身请罪道,但是朱元璋的眼光始终盯在她身上,良久,西阁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过了一会,朱元璋又道:“刚才你不是说要自锁宫中吗?朕如你所愿,失去这个机会,宇儿和你,什么也不要想了。”
朱元璋相信,以李贤妃爱子心切,绝对不敢冒险,这次他说的很明白,如果李贤妃插手,自己儿子就彻底的失去了逐鹿问鼎的资格,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李贤妃知道自己说的出做得到,所以应该不会乱来了。
看着一脸彷徨似乎有些凄凉的李贤妃,朱元璋没有来由的心里一软,柔声道:“朕会派遣驸马都尉裴伦、还有首领太监协助他的,贤妃放心吧。”
正在这时,值日侍卫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闽王殿下奉旨求见!”
李贤妃没有来由的肩头一抖,似乎就想回过头去看看,朱元璋却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说道:“贤妃,你回宫歇息吧,顺便准备一些午膳,朕现在还未用餐,有些饿了,稍后去你宫里用膳。”
知道事情没有办法挽回,皇帝也肯定从现在起不想自己见到闽王,李贤妃只有领命,从另一侧出去,竟然真的连远远的望闽王一眼也不去了。
朱元璋坐直了身子,从笔筒中拿出一只狼毫,才说:“叫他进来。”
宫女走过来将彻座摆正,侍奉皇上将面前的宣纸展开,然后端过一杯新沏的热茶,放在御案上,退步一旁躬立着。
闽王步履轻捷地走进奉天殿西阁。这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王爷,瘦削的身材,清癯的面孔,细细的双眉下闪着充满睿智的目光,就和当年的朱元璋一样。
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红袍,盘领窄袖,袍的前胸后背及两肩皆绣织金色盘龙,腰勒玉带,足登皮靴,显得俊逸如同一个儒生。只见他疾步走近御案,便要跪拜,朱元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父皇……”
闽王在御座东首前铺着绣垫的椅子上刚坐下,便探身欲说,见朱元璋皱皱眉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拿起御案上谢伦刚刚送来的奏折,翻阅着。
“宇儿,大臣们在早朝时的言奏,你都听清了么?”
朱元璋边看奏章边问闽王,眼睛没有看他。后者欠身回答说:“父皇,儿臣都知道了。”
“你觉得他们说得有理么?” 朱元璋从奏章上将目光移向闽王,食指敲击着左手拿着的奏章问道:
“还有,关于齐家门前士子的静坐,异姓封王罢学的事情,你可都清楚了?”
闽王在被宣召觐见之前,已经被告知了详情,但此时见皇帝威严地逼视着,连忙说:
“父皇,儿臣惶恐......。”
“什么惶恐不惶恐!”朱元璋将手中的折子递给闽王,后者急忙伸手接住,“你把奏折拿去,按照大明律法,先召集宗人府内务府,如何处置,收集一下意见向朕作个交待!”
“儿臣遵旨!”闽王离座躬身说。朱元璋推开御案上的茶杯,用力过猛,水泼了出来,宫女们迅速走向御案边移开堆积如山的奏章。听到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皇亲国戚犯法,与庶民同罪。”
闽王嗫嚅着想说什么,朱元璋向他挥了挥手,便不敢再说,转身欲走。
“慢!”
“父皇还有什么教谕?”
“驸马都尉裴伦前往西安巡查后回京,听说已经快到了吧?”
“明后天可到。”
“嗯,你去吧,到时候他会帮你处理一些事情的。”(未完待续。。)
487 几个场景
闽王离开西阁后,朱元璋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可不像是眼前那样懦弱,而表现出这样的模样,扮猪吃虎的本事,看来还是不小,不比自己当年差啊!!
朱元璋心里清楚,面前的儿子没有这么简单,在福州经营多年,而且有李贤妃的照顾,李杰等人的教导,别的没有学会多少,就是隐忍这一条,倒是炉火纯青了许多,但是查查齐泰这条主线上发生的许多事情,还真的要这个儿子出马比较合适。
太子身边多是想拉齐泰父子下马的人,而且不知道变通的人多,让他们去查,他们肯定要以平士子愤怒为由,不要说查学子闹事的原因,恐怕重点就是要给齐泰父子定什么罪名了。
老二也不行,老二京师以及江浙的势力太重,是需要平衡一番,倒是也能给一个中肯的结果,但是无形中,作为老二那一般人马,肯定要借着事情铲除异己,争取到最大利益,而自己这个皇帝,只能在皇宫内坐井观天,很多事情自己肯定还是不知道的。
只有闽王,对齐泰父子的苦楚应该知道一些,因为闽王获利最大的,无非就是海上贸易,相对应该会同情齐泰父子一番,只要李贤妃不插手,回头朱元璋再把李杰等人调回来在京师控制住,那么就说不定能测出个深浅来。
清华义学,天下士子向往之地,怎么也不能乱,该找个人去镇压一下场面了,派谁去呢?方孝孺?解缙?李荣。都不行,他们都已经陷入的太深了。恐怕在帝位之争中。很难脱身,谁去都免不了利益的挣扎。何必让这些臣子晚节不保呢?
朱元璋陷入了沉思,清华义学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他远久记忆中的清华北大,何况这个学府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在他的心目中,地位甚至比这个皇帝位置还要重要,怎么能乱,怎么也不能乱!!!
真的会乱吗?
========================皇宫的分界线==========================
方孝孺斜靠在铺着貂皮褥的躺椅上,震怒之后。觉得一阵晕眩,胸口同时隐隐作痛,心跳得很快。
年纪不小了,近二十多年在北平这个算是苦寒的地方,久了便染上了这种心疾,后来时好时坏,时轻时重。虽然太子他从民间找了不少名医,也动用了不杀皇宫内的御医。特别是回到京师之后,更是延请了许多御医。但是始终不得治愈。
大都说要其清心寡欲,心境平和的调养。“唉!要清心寡欲,说得容易做却难啊!”
方孝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想起御医们曾经劝慰他的这些话,不无感慨。眯起双眼,只觉得金花迅叠,不由得又忧虑起现在的时局来。
太子虽然睿智。但是有些软弱,无论谁在太子的位置上呆久了。都是这样,何况朱标在太子的位置上近三十余年。从不懂事的稚童到三十余岁的成熟,大都是在这个位置上,可能早已经被磨去了棱角。
但是令方孝孺生气的,并不是太子的事情,而是即将到来的士子动荡。
三天过去了,在表面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礼部在按部就班的布置这迎接靖海侯回京师的欢迎礼仪,为了表示皇帝对齐泰的恩泽,特命皇太子在镇江迎接,届时文武百官在中华门观礼,而齐家父子将在哪里接受皇上的检阅,并献上各国贡品、国书以及奇珍异宝。
而齐泰门前的那些书生,自然由解缙等人前去解围,并证实了皇家的说法为齐家辟谣,大都散了,就算有几个顽固的,也都被威胁说取消来年的春闱资格后,渐渐的消失在人海之中,至于有没有被监视,有没有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那谁也不知道了。
闽王受命召集宗人府宗亲,讨论有关事宜,是什么事宜,谁也不好说,至少这三天没有消息传出来,而驸马都尉裴伦刚刚从西域回来,也没有来得及和公主温存,就被拉了进去,再也不见出来。
一切都是歌舞升平,就连方孝孺也觉得天下太平的时候,今天早上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齐泰父子的船队已经到了镇江,而皇太子也按照礼仪迎接到了,可是却在镇江,被一些学子困住,连太子出面都不能解决,其中,大部分都是清华义学的学子,也算是半个天子门生,谁也不敢动粗,就连太子也不敢,就那样不冷不淡的被拦住了。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齐泰负荆请罪,父子负荆进京,船队不能再往前行走了,而根源还是在这个异姓封王上。
京师都已经辟谣,太平了,而清华义学的人还是不肯放手,被皇上派去清华义学的谢伦都做了些什么,难道就是他煽动的吗?
这些学子,怎么就这么相信谣言呢?方孝孺头痛欲裂,心跳加速,到底是哪个有心从?中作梗呢?
且不说方孝孺在哪里养病抑郁不安。
此刻,半山园中却是一片祥和。所谓王荆公半山园,其实不过是在离南京城七里半到钟山也是七里半铜井倍之半山里修建的几间草堂而已。三十余年前被潜邸的皇上征用,后来恢复了原样,按照读书人的说法,是皇上为了缅怀王安石所为。
从那以后,更有许多文人学士缅怀宋朝江宁府的王安石,纷纷前来寻踪怀古,不知是哪位书家以苍遒古拙的行草制了一块《怔荆公半山园故居》的匾额,然后附会、传闻、吟诗、作文,使得这个寂寞多年的半山园便成了京师的一个名胜古迹。
内阁大学士李荣与前内阁大臣解缙、江南黄磊此刻在半山园聚会。他们选了这个地方聚晤,一来图个清静无市嚣之扰,同时他们都十分仰慕这位拗相公的文才气节。有意凭吊他在钟山的偃影之地,天下着小雨。钟山半隐半显在湿濛濛的雾气中,岗峦上草绿花红。时鸟啁啾,几横坐牛背的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吹着笛子浴看苍茫的烟雨。
“果然是清逸灵秀之地,不怪王荆公选了这个地方隐居。”黄磊感慨地说,“这里又还是谢公墩故址吧。”
“正是谢公旧宅,”李荣道:“王荆公有诗为证,‘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可见王安石半山园必是谢公墩故址无疑。”
年近古稀的解缙矜持地笑道:“其实京师有两处谢公墩,孟端兄世全兄知否?”
黄磊来京师的较少。他一直在江南一带游学授课,这次前来,却是受了李杰的邀请,谁知来了没有几天,却被李荣、解缙两人邀请过来,所以诧异道:“噢?还有此说?大绅兄请述其详。”
解缙抿了一口宜兴雀舌,口若悬河地说起来:“谢灵运曾撰征赋曰,视治城而北属,怀文献之悠扬。李太白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诗,序云,此墩即晋太傅谢安与右军王羲之同登,超然有高世之志。于时营园其上,故作是诗,所谓冶城访古迹。犹有谢安墩云云,那个谢公墩却不是拗相公诗中所言谢安旧居。我们今天登临的这个谢公墩才是王荆公当年的半山园旧居呢。”
黄磊轻抚美髯,眯着双眼。听了解缙之言,不以为然,笑而不语。他知道解缙几十年前便常好以王荆公自诩,所以对这里很是了解,也不疑有他。
解缙见黄磊矜持微笑,便问:“敬夫兄不以为然么?”
黄磊笑道:“大绅兄此说,山人未曾听过,还请指教。”黄磊,浙江永嘉人,字敬夫,号红叶山人。
解缙并不客套,说:“城东原也有座半山寺,旧名康乐公,因谢玄曾受封康乐公之故,至其考谢灵运仍然袭封,今以坊及谢公墩观之,兼及王荆公诗中所述方位,显然指的是这里。而冶城北郊的那个谢公墩才真正是谢玄旧居,与此相距甚远,王荆公在诗中误把谢玄当作谢安了。”
“大绅兄果然强闻博学,稽考入微,”黄磊赞道,“王介甫罢相隐居于此,虽然弄错了谢公墩的方位,却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如: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解缙说:“我倒是喜欢介甫《泊船瓜州》,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黄磊接口吟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想大绅兄一定是触景生情,介甫这首诗意恰似写出大绅兄时下心境。”
被黄磊这么一点拨,似是触动了解缙的痛处。他缄默不语,遥望细雨中的翠绿岗峦,心中不是滋味。
解缙离开官场很多年了,心里却真的有些不甘,自己在内阁时,被人称作为印章宰相,说的就是有权力,但只是盖章的权力,一切都在皇帝的旨意或者同僚的建议中度过,几乎没有自己的政见和主意,在他自己看来,是皇帝看不起自己,又碍于自己的名声,特地让自己当几点内阁大臣应场景而已。
但是这些话他哪里敢明说,已经沉寂在心里很多年了,没有想到被黄磊点了出来,不由暗自心惊,心想永嘉学派的高人,果然是看的通畅,竟然借着几句话,就能点出我重返朝堂的心思。
黄磊自然对解缙的想法感到太危险,于是暗自劝道:“大绅兄深的皇上的器重,已经是国之柱石,而且在民间声望崇高,听说前几日在齐家府邸之前,只是几句话,学子们都已经散去了,可见大绅兄的影响非同一般,何必还要去多想什么呢?”
解缙笑道:“敬夫兄好灵敏的消息,不过刚来一日,此等丑事也被敬夫兄见笑了。”
摇摇头,黄磊说:“皇命加身,领旨分忧,又是深的士子爱戴。哪里算是什么丑事,大绅兄谦虚了。”
两人只顾说话。却将李荣放在了一边,半晌二人才发觉。便转了话题,连忙向李荣致歉,三人之中,黄磊只是山野之人,虽然民间声望颇高,但是并无官职,只是暂时为三皇子的幕僚身份。
而解缙告老多年,却有个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虽然是闲职。但是算是桃李满天下,而最有身份的,就算是李荣李阁老了,现在正是当权人物,虽然他们约会之前,说明了是以文会友,不说出身,但是解缙和黄磊将其凉在一旁,也觉得不妥当。
但是三个人心里又是清清楚楚。之所以三人凑在一起,却不是什么志同道合,而是暗中的三个皇子的代表,算是谈判。还是算是妥协找个出路呢?
李荣,当朝首辅。洪武二年进士,因居地所处。时人称为“东李”。其性警敏通达,善于察言观色。文渊阁大学士。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因为长期喝北平以及西域打交道,所以是坚定的太子一系的人物,这次的会面,就是以他牵头而成的。
解缙,当之无愧的二皇子一系的领军人物,二皇子朱文清正妃的父亲,谁不拿他马首是瞻呢?
而黄磊的身份,的确显得有些尴尬了些,要不是近十数年来在民间的声望,本来也参加不了这次商议,但是为首的李杰被皇帝禁足在家中养病,不得已,李荣才找了这个二号人物出来,想来是能说上话的。
三方能坐在一起聊天,说来还是皇帝朱元璋的功劳,据说皇后有恙,宣二皇子进宫侍候,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传出来,而太子去镇江迎接齐泰,暂时也阻断了联系,三皇子进宗人府署理一些事情,连同驸马都尉裴伦,都一起进去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这些大臣们,很快地就看出了端详,皇上是想隔开大臣和皇子之间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这样来杜绝党争。但是据礼部、工部和户部、军部等等各个衙门的官员接到工作来看,皇上依然再为明春的出海做完全的准备,却是没有丝毫停顿。
看来大家都在转移视线的齐泰父子的事件已经宣告破产了,唯一取得成绩的是,清华义学的学子们成功的将太子和齐泰的船队隔绝在了镇江,以民间之力向朝廷施加压力,在之前是很有效果的办法,因为大家都知道,洪武皇帝是最在意民间感受的。
但是为什么这次是李荣延请解缙、黄磊前来半山圆叙事呢?更大的原因就出在这个方面,和躺在床上愤怒的方孝孺一样,李荣也看出了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太子去迎接齐泰父子的船队,却被困在了镇江,这样以来,对于太子的声望可不是打击不小的问题。
这个敏感的时候,太子稍微有点错误,就会被无形中扩大,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成了方孝孺和李荣的关键问题。
事情总要有一个解决的方法,方孝孺威望虽然高,但是最近体弱病多,害怕经不起折腾,而李荣只好勉为其难,前来做这个中间人。
解缙和黄磊何尝不知道原因,这也正是两人之前谈诗论画的原因,李荣不明说,谁也不会把事情挑开,而且,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京师之中,虽然联系不上,但是总是不用着急,而且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故此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
这种情况之下,李荣虽然是一朝阁老,也只能认下了刚才的冷落,还要和颜悦色的和二人谈话,思虑了一会,李荣沉声说道:“两位都是当世之大儒,好多事情都不用多说的,老恩师前几年置身于佛道之变,儒家正统之说,已经耗尽了精神,今天特地遣我来问一句,难道事情就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吗?”
解缙、黄磊两人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就连李荣也觉得有些滑稽,向政敌这么说,他李荣算不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呢?
无奈,真的很无奈!!
换个场景,在看看宗人府的众生们吧!!
闽王自从接过皇帝的任务后,如同抱着一束长满荆棘的刺槐,不知如何下手。今日已是第三天了,宗人府宗亲会议马上就要在东角门殿内召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寂静无声的几案前,反复细阅奏章。的确不知道他的父皇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是泛泛而论,没有一个奏折落到了实处,按照这些奏折上所说的,如果属实,按大明刑律,齐泰全家就有可能被斩或削爵充军。
“唉,这件事干宗亲什么事情?为什么又要交给我来处理?”闽王掩卷长叹,“父皇的行动如同神来之笔,谁也琢磨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矗立在东角门殿门口的屏风,没有人,闽王早已经屏退了左右,虽然他心里知道这里的人大都是来监视他的,但是他想独自待一会的要求,作为一个皇子,还是没有人敢反对的。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惨然的苦笑,两颊微微泛起红晕,仿佛是在滚滚血潮中拼命挣扎,仿佛是在闪闪刀光里瞠目结舌。(未完待续。。)
488 宗人府
离开座位,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想道:唉,要是母亲在或者外公在就好了,他们肯定可以给我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但是自从进了皇宫,就好像与外隔绝似的……。
一束明丽的阳光射进殿内,匾额上镌刻着太祖皇帝朱元璋亲笔书写的四个大字“刚柔相济”。那“柔”字写的比其它三字明显小了一圈,“刚”字则如怒目金刚,如利剑出鞘,如惊雷激荡,如烈火燃烧。连忙定了定神,低下头凝神片刻……。
……闽王不愿再想下去,拂去纷扰的思絮,将各个大臣弹劾齐泰父子的奏章又细览了一遍。
辰时之后,在京城的几十位皇室宗亲相继来到东角门殿内。
“今日请各位宗亲到宫里来,”闽王清了清嗓门,看了一眼在下首两旁落座的皇室宗亲,语意温和但很严肃地说,“为的是请大家对大臣们弹劾靖海侯齐泰父子的事情慎重公议……”
他顿了顿,皇亲们有的抿茶,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正襟危坐,对闽王宣谕的议案似乎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惊奇的反应。因为前几天大臣们在乾清宫早朝时启奏的情形,早己传扬开去。
但是这些事和宗人府的宗亲们有什么想干,本来就莫名其妙的王爷们,谁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呢?
现在已经是洪武三十年了,大都在京师的藩王都是在外就藩十数年的宗亲,而且都是闽王爷爷辈的,连皇帝也要喊一声皇叔。谁又能把闽王看在眼里,更何况闽王不是太子。原沈王朱模。原安王朱楹,原唐王朱桱等虽已现在回京闲居。但也不是闽王能够镇压的住的。
当然,还是汝阳长公主夫婿驸马谢达,怀宁长公主夫婿驸马王宁,永嘉长公主夫婿驸马郭镇等等,仔细看看,只有闽王和副手驸马都尉谢伦两人的辈分最低。
又让值守的侍卫将礼部尚书谢伦的奏章朗读了一遍。
所谓宗人府的院士们,也就是这些皇亲们依然很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驸马谢伦伸手要过奏章,仔细阅览。
“请诸位长辈各抒己见。”闽王谦逊地环顾众人说道。见大家还是默默不语,他补充了一句,“之所以皇上让宗人府公议,那自然是信得过咱们朱家得人,江山是朱家的江山,所以很多事,还是需要自己人出力的。”
“殿下,”原伊王朱彝放下茶杯,侧身问道。“谢伦的这个奏章,皇上可有御批?”
“没有。”
“那么……皇上可有谕示?”
“这……”闽王皱了皱眉头,说,“皇上早有圣谕。皇亲公议之后呈皇上圣裁。”
“太祖皇帝在洪武二十八年圣谕中说得很清楚,皇亲除谋逆不赦,其余……”
“余罪由宗室皇亲公议。”驸马都尉王宁截住话头,转动着双眼。声音清脆道:“如今重要的关节是,谢伦所奏……”
“纯属荒诞!”原伊王朱彝十分激动。赫然站起,狭长的脸上苍白泛黄,挥动着颤抖的双手,说,“那齐泰可是宗亲,既然不是宗亲,为什么要在宗人府宗亲会议上公论!”
闽王轻蔑地扫了朱栋一眼,他知道,原伊王朱彝,当初是最不愿意归藩的一个,当初几乎是父皇派兵将其逼回来的,所以心里充满了怨气,自知他这么发火,皇帝也几乎奈何不了自己,所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伊王,据我所知,齐泰可能会异姓封王,倒是也算是半个宗室之人了……”
“是谁?”原伊王朱彝回头张望。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不但惹怒了原伊王朱彝,让大家都吓了一条,仔细看时,却是原谷王朱橞,正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说着。
原伊王朱彝却是奈何不了朱穗,气的哼了一声,遂不再言语。
有了朱穗这句话,迷茫的众人仿佛点亮了一盏明灯。
是啊,皇上这么做,岂不是拿齐泰已经当做了宗室之人,看来异姓封王之说,并不算是传言,难道皇上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宗亲会议稍微显得有些乱,异姓封王在这些实际的王爷们面前,显得尤其可笑,别人传言,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相信过,因为异姓封王,在大明始终是匪夷所思的。
有异姓封王的,不过那是死后追封的,比如徐达、常遇春等等:中山王徐达:开国功臣之一。封魏国公,追赠中山王,谥“武宁”。 开平王常遇春:洪武二年卒于军,追封王,谥“忠武”。 岐阳王李文忠:初封曹国公,追封岐阳王,谥“武靖”。 宁河王邓愈:追封岐阳王,谥“武顺”。 东瓯王汤和:初封中山侯,进封信国公,追封王,谥“襄武”。 黔宁王沐英:初封西平侯,追封王,谥“昭靖”。
目前就这几个异姓封王的,无一例外,全是死后追封,说明白了,也就是一个荣誉称号而已,而齐泰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据说身体康健,还很健朗,难道真的要封王,皇上是想要齐泰死吗?
驸马都尉裴伦掩起奏章,沉默的站了起来,先向闽王使个眼色,然后慢慢的说道:“各位宗室既然不能平静,那就暂时休会,先回府歇息,明日再来,反正是皇上定下的事务,大家始终是要完成的,否则就是抗旨不遵,虽然大家都是宗室,后果,大家都知道的。”
宗人府的各位院士宗亲们各自回去,而裴伦也在东角门殿的一个侧院休息,刚吃罢晚饭,正在静坐思虑,后宫侍卫来了,他奉三皇子之遣,请谢伦立即去宫内议事。
没有任何怨言,驸马都尉裴伦昨日深夜刚刚从西安回来,在城门就被接住送到了宫里。连公主都没有见上一面,今天白天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切都没有准备,也正好想要和三皇子闽王谈一下。了解一下最近京师发生的事情。
不远,只是对角相望,一会便走进三皇子住的地方,是临近东角门殿的一座宽大四合院,回廊串连,院中一边是假山鱼池,一边是铜龟铜鹤,回廊下侍立着侍卫、宫女,手持宫灯。相向木然。裴伦踏上石阶,侍卫挑开珠帘,躬身说道:“驸马爷请!”
一跨进门槛,身着便装金簪秀发的三皇子闽王立即迎了上来。
“驸马,今天伊王的话,仔细回想起来,还真的有些道理!”闽王低声说道。
“噢!”裴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又……怎样?”
“母妃一直没有消息……”闽王见两名宫女垂首侍立,一名宫女正捧着茶进来。便截住话头,待将茶碗放到茶几上面,闽王将手一挥,大声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女和侍卫都退了出去。
朱元璋坐下以后,探身说道:
“但是我之前也挺母妃说过,似乎齐泰封王之事。是父皇提的,但是没有话没有记录在起居注里。所以很少人知道。”
裴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即说话。捻着下巴上刚刚长出的黑亮短髯,转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顷,问道:
“伊王怎么会知道?”
“可能是猜测,也可能……。”
“嗯……”裴伦沉吟不语,他感到事情有些复杂,看着好久不见得这个闽王,这个与自己妻子是亲生姐弟的两人,性格却截然不同,闽王太细致了,而朱纹岚大大咧咧,平常从来不注意小节,也就是那样,朱纹岚从来不管他做什么,也没有什么野心,裴伦在家里,从来不谈国事,也从来没有和妻子议论过社么。
有时候,裴伦倒是觉得朱纹岚倒是向顺妃所生的一样,可能是小时候顺妃无所出,皇帝为了安慰她,所以将朱纹岚一直放在苏柔雪哪里抚养的缘故吧,姐弟两人竟然截然是两个极端的人,这个令裴伦也感到惊奇。
但是不管怎么样,闽王和裴伦两个人也算是至亲的关系,这难道就是皇上将他们派遣到一起做事的原因吗?
“姐夫,”此时没有人在场,闽王直接称呼裴伦道:“我感觉这次没有这么简单,姐夫是昨天深夜被接到宫中,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已经住进来三天了,其中下人们都被隔绝在东角门殿之外,现在的宫女和侍卫都是父皇新近调过来的。”
“这么说,你已经和外面隔绝了三天的消息?”裴伦的眼角一跳,他虽然方正古板,但绝对是一个头脑精明的人,皇上等于隔绝了三皇子和外界的消息,包括自己在内,也被隔离了。
想起了刚才闽王所说的,母妃没有消息传来,他更是心惊,贤妃李贤妃有什么样子的能量,他是知道的,相信闽王也是心知肚明,要是这样,事情可能真的不想刚才自己琢磨的那样。
于是问道:“那太子和二皇子呢?”
“大哥去镇江迎接齐泰父子的船队,而我昨天听宫女们说,母后突然生病,二哥也进宫侍候母后了,不过事情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也没有多问。”这已经是三天来,闽王所知道情况的极限了。
当然,现在裴伦更是一头的雾水,两个人相对半天,谁也没有得到要领,半晌,裴伦涩声说道:“凭心而论,这次殿下一定要小心行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刚才用膳后,我想到了两点,第一,齐泰封王,可能是皇上传出来的,这一点,刚才殿下说母妃也曾经说过,所以现在已经确定应该是真的,第二,这次学子闹事也好,齐泰封王有人反对也好,和皇上唱反调的,肯定有宗室的人参合,但绝对不是太子、二皇子和殿下您。估计陛下也是这么猜测的,这么的把殿下,二皇子和太子你们分别隔开,是在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闽王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对!”裴伦点点头,继续分析道:“太子,二皇子和殿下同居京师。发生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齐泰父子的事情出了状况,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三位殿下,那么三位殿下为了自保,至少下面的官员们为了自保,肯定要互相找对方的证据,那么相互泼污的事情,不一定干不出来,别人我不敢说,就连母妃,为了洗清殿下的清白。恐怕就不惜做出任何事情!!”
“甚至,母妃现在不给殿下任何消息,任何提示,就是在保护殿下。现在的情况就是谁的动静越厉害,谁的嫌疑就越大,殿下以为呢?”
闽王听后沉默半晌,深以为然,突然想到裴伦说的最后一句话,“谁的动静越厉害。谁的嫌疑就越大”,心里一动,不由的想起白天伊王朱彝的反应来。
伊王朱彝,是太祖爷的第二十五子。按照辈分,皇上也要称其为一声“皇叔”,归藩数年都没有动静。按照道理说,今天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大才对。比伊王朱彝年纪大的有,地位尊贵的有。怎么都没有说一句话,反而他在哪里胡搅蛮缠呢?
两个人默契的对望一眼,竟然不约而同的露出意思诡异。
难道这些也都是皇帝的布局,主心骨不在了,就要看跳梁小丑的底细吗?那么这个伊王,到底是那一派的人马呢?为那个皇子摇旗呐喊?
闽王摇摇头,杜绝了裴伦眼光的咨询,说道:“伊王一系,我们没有接触过。不过我想大哥、二哥也不会接触。”
裴伦点点头,虽然只是过去几十年,但是大明朝野,都知道伊王一系,是最恶劣的一系,在大明众支藩系中,伊王一支排行第二十五。伊藩也是最差最劣的那一支。
特别是伊王伊王朱彝,做伊王后建国洛阳,便在洛阳城胡作非为,残害百姓。他为人好武厌文,喜欢砍杀,经常挟弹带剑到市效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动辄斩劈,弄得血溅一身,而他竟喜欢溅血的衣。又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杂混取乐,生活荒淫无耻。
因为他的母亲是葛丽妃据说是一个胡人,是太祖皇帝剿灭蒙元时的战利品,所以伊王朱彝一出生就由蒙元人的凶悍之气,最后因为毕竟是皇子,还是封在了洛阳府,那是为了便于看管的缘故。
记得听说,太祖皇帝的其余几个儿子,都看不起这个所谓的伊王,很少和他交往,而在撤藩的过程中,这个伊王也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思想。
时间到了年限,圣旨连同宗人府宗人府的诏令全都过去了,伊王朱彝竟然不奉旨,不理诏令,一直称病在洛阳城内作威作福,就这样混了一年,最后越来越不像话,再过去催促的人,竟然会被伊王朱彝打出来,一怒之下,朱元璋令河南总督派遣兵马将伊王朱彝府邸围了起来抓他进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伊王朱彝还敢反抗,动员自己的护卫对抗河南总督的军队。
都知道大势已去,谁还听他的,没有办法只好偷偷的溜走,伊王朱彝的府上,竟然没有一个下人或者护卫了,最后乖乖的被押解进京,被宗人府圈禁了三年,就才放出来没有多久,谁知道还这么跋扈,这样没有脑子,没有实力的人,谁去招揽啊。
谁要是招揽这样的人,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排除了这种想法,两个人又陷入了僵局,明天还要继续召开宗人府的会议,但是能出什么结果呢?谁又能拿这些长辈们怎么样呢?两个人的头痛起来,看来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啊。
两个人这样长叹着,闽王想,为什么就我摊上这么一个差事,而大哥去迎接齐泰,二哥伺候母后,两个人肯定是轻松的多了,看来,在父皇的眼里,还是有所区别啊。
太子去干国事,而二皇子进宫侍候母后,肯定得到的消息更多,就我在这里为难,殊不知,在他们为难的同时,太子朱标、二皇子朱文清,也都陷入了深深地为难之中,特别是太子朱标,心里正陷入了深深地感叹:孤身为太子,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差事呢?
焦山地处镇江丹徒县的东面,雄伟地耸峙在长江中。当齐泰父子归来的船队抵达这里的时候,两人都被这江中好多年未见的巍峨之峰吸引住了。
站立在前甲板上的他,迎着裹着已经有了深深凉意的江风,在耀眼的晴空下,放眼四周。但见宽阔的江面上,碧波滚滚,浪涌翻腾。而独峙江中的焦山,直刺蓝天,将明丽的江面荫出了黑洞洞的一大片。焦山之上,峭壁临江,峻岩参差,古木蓊郁,气象森森。
对岸,也耸立着一座高山,那是“金山”,也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这对峙的两座大山,恰像两只铁钳,要牢牢钳住那势如脱缰之马的长江。
恰巧是因为这样的地形,而成为了大明守卫京师的天然屏障,在计划中,齐泰他们的船队将在这里驻扎一天,接受太子殿下的迎接后,休整一天,制定好皇上检阅的内容后,然后凌晨五更出发,在当天晚上到达玄武湖入江口,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凌晨接受文武百官的迎接,和皇上的检阅,并当众献上各国贡品与奇珍异宝。(未完待续。。)
489 齐泰的想法
计划是好的,安排好船队,齐泰便带领着着儿子齐天瑞并几十个侍卫上岸,朝见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朱标也极尽礼贤下士的古人遗风,在镇江的城门口迎接,可以说是宾主尽欢,充分体现了君臣和睦的景象。
镇江距离京师不远,虽然商业繁华,却也没有建设行宫的必要,不过太子随遇而安,倒也不挑挑拣拣,因为在太子殿下的心里,江南的奢华,随便拿出来,都要比北平舒服的多,所以太子就居住的镇江府的四方驿中。
说的是个驿站,但其实并不小,尽量这镇江府衙,又和镇守镇江府的水军守备处不远,安全也安全,方便也方便。
但是一切不和谐就出现在第二天的清晨,在太子居住的四方驿,也就是第二天太子召见齐泰父子,商议进京事宜的同时,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学子,竟然将驿站包围了起来。
没有暴力,没有喧哗,甚至就连在驿站内商议事情的众人都没有发觉,还是正准备外出的侍卫们发现了异常,赶快通传给了太子。
太子当然不会出面处理这些事情,但是当镇江知府等本地官员过去时,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在包围驿站的士子中,虽然很多都是年轻的学子,但是在中间竟然有几个大儒级别的人物,当然比不上方孝孺和解缙,但是仍旧可以让镇江知府陈光周后背发凉。
几次交涉,几次劝说,终于明白了学生的来意。这群学子的目的,竟然是请齐泰父子自绑进京谢罪。不要带领船队而走陆路,而要求也不过分。他们愿意徒步陪伴齐泰父子一起领罪。
事情大了,太子震怒,齐泰惶恐,而镇江府所有官员都是汗流浃背的如同末日,劝说不成,没有人理会,要用兵卒驱赶,还是不行,几个刚烈的学子竟然要自刎向抗。谁能敢让这些天子门生自刎,太子殿下也不敢。
几天来,所有人想尽了一切办法,都不能如愿,谁知有人出主意说是半夜出去,直接奔到岸边上船而去,但是也不行,那些学子仿佛是吃了兴奋剂一样,警惕的不得了。而且据从船上赶来的军士称,在码头也有学生在哪里守护,轮流值守。
几乎无计可施,整个驿站出现一批愁苦之中。转眼间已经过去三天了。
四方驿位于镇江城北,朱元璋有一次巡幸也曾驻跸于此,所以建设的还算可以。门楼宏丽壮观,五间飞檐抱厦顶覆琉璃瓦。两侧逶迤一色青砖墙。中为正门,左右各有两个边门。正门门楣上俯悬宽大匾额。堆金凸起颜体大字“四方驿”。厚重雄浑,遒劲古拙。
进入大门的院内,古木参天,夹道繁花,爽气袭人。穿过几座临溪假山,豁然开朗,如茵的芳草,宽阔而平坦,草坪的四周花木葱笼,数十间粉墙青瓦精舍呈孤形抱立草坪。有月洞门通入花园,花园的另一边,一座座四合院式的屋宇依傍地势高低栉比鳞次,错落有致。屋宇之间,以曲廊相连,廊外两旁,修篁簇拥。穿过曲曲折折的雕栏彩廊,拾级而上,扑入眼帘的白如霜雪的大理石上镌刻着三字汉隶:朝阳馆。
一栋三面临水的两层红楼掩映在天水一色之中,园林楼台,花草亭榭,典型的江南建筑,太子殿下便下榻于此。
上午,镇江城沐浴着灿烂的阳光,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丽日蓝天,阳光暖烘烘地洒在朝阳馆后蓝湛湛的湖面上,映出环湖岸边烟柳粉墙的倒影。
临水厅堂的轩阁全部打开,显得特别亮堂。太子殿下坐的是一张宽大的檀木椅,齐泰父子、镇江府官员,以及陪同太子前来的官员依次坐在茶几边的红木椅上。
太子殿下清秀红润的面孔虽然还是显得那么温和,但是从眉角间已经感到无奈的焦虑。他一边品茗,一边说道:
“本宫已有数年未回江南,江南更比往昔繁华了。不说别处,就说镇江雄姿,生气勃勃,秩序井然,乃各位大人辖制有方所致,可喜可贺。”
这些官场的客套话,此时在镇江的官员耳朵里,好像是针扎的一样。
见太子殿下的目光移过来,镇江知府陈光周连忙欠身说:“微臣惶恐,镇江若有起色,全赖皇上英明,烛照万方,官民将士无不感威威德,上下用命。太子殿下莅临镇江,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是臣下们的失职,待到事情结束,微臣自会上书请罪,辞职归田。”
“知府大人言重了,”太子朱标拐了一口香茶,说:“本宫此行,代天子迎接靖海侯归来,以示隆重......,”
突然挂起脸,严肃地说道:“但是此事必定会引起圣上震怒,汝等务必烙遵圣谕,善待学生,最近几天,最好不要和他们发起冲突,否则,如果发生什么事故,不管他是官是民,只要触犯此条,必定严惩不贷!”
截住话头,迅疾地向众人扫了一眼,陈光周心里一格顿,想说的话立即就收了回去,只能怨自己倒霉,撞到了刀刃上,这次只恐是凶多吉少了。
他猜谜似地注视着太子殿下,朦胧地看到了一线希望。太子殿下稍作停顿之后,语意温和地接着说道:“……本宫所到地方竟然出现这种事情,倒是本宫思虑步骤,惊动众位大人之处,特别是靖海侯,尚请多多包涵。”
“不敢,不敢,”靖海侯齐泰连忙和儿子一起站起来,拱手说,“太子殿下,一切都是臣下引起,是臣下的过错,以臣下之见,不如依从这些学子,齐泰愿从陆路随这些学子进京请罪,还望太子殿下恩准。”
朱标拱手还礼:“靖海侯言重了,此事已经至此。修要多言了,如果如他们所愿。那么朝廷的颜面何存,以此为例。下一步恐怕就要无法无天了。”
镇江知府陈光周满脸堆笑,接着说道:“下官已命手下延请附近大儒过来劝说,向来就这两三日,学生们肯定会散去的。”
朱标点头笑道:“知府大人精明干练,本宫素有所闻。”
这班官员分别都被太子殿下朱标宣召过,心里都明白,这位太子殿下虽然辞锋严厉,充满肃杀之气,但总给人有色厉内连之感。人们很快便想到最近传来的三位皇子的明争暗斗。心里恍然,这件差事虽然不是太子殿下的错误,但是遇上了,总是要伤筋动骨的。
齐泰听闻太子这么说,他只得坐下,心不在焉地听着各位大人的说话,这些官员开始都很谨慎拘谨,渐渐的话题开始沉重起来。
镇江水军指挥使人高马大,从座位上霍地站起。声若洪钟地说:
“太子殿下,我刘遂是个粗人,老家在合肥离京城不远,我老刘说话喜欢爽快。巷子里头扛木头,直来直去。遵照太子殿下的谕示,我已吩咐选派二百名精兵守护镇江码头。把大人的几十艘大船围了个铜墙铁壁,就连麻雀燕子也别想飞过去。而这些学生们的吃饭问题,我也安排解决了。至于起冲突,我已经严令下面不得发生,请太子殿下放心。”
“将军请坐下叙话。”太子朱标抬手示意说:“刘将军真是肝胆相照,快人快语,难得难得。”
听了镇江知府和这个赳赳武夫直露的陈述,朱标不愿在座官员都来谈及此事,赶忙把话锋一转,说:“此事我已经通传了朝廷,相信不日就会有圣旨降下指示行事方法,而学生们乃是国家根本,大家最近几天还是小心为是。”
众位官员立即随声附和,齐泰父子二人对望一眼,心里充满了无奈和失望,他不知道太子的安排是真的无奈,还是怀有什么心思,但是现在他们父子二人势成骑虎,不上不下的,倒是真的很难受。
没有想到会这样的难受。看着太子殿下虽然在哪里谈笑风生,但是齐泰知道朱标心里也不会愉快,而且,这次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已经把这个太子殿下得罪到家了。
他在海外这几年,大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枯坐了一会,看见朱标明显露出意思疲倦,所有的人都很知趣的告退,连齐泰父子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父子两人商量了很久,也得不出什么要领,饶是齐泰几十年的朝堂经验,齐天瑞那走遍天下的阅历,大家对这种陷入死局的事情,几乎无计可施。
到了如今,父子二人就是相死,也不敢去真的自刎谢罪,虽然齐泰心里真的有这种想法,他也不敢去实施了,对不起天子不说,他们一死,肯定是把朝廷架在火上去烤,就连今天齐泰想走陆路随着学生们的意思,都得到了太子的断然拒绝了冷面相对,要是真的去死了,恐怕自己的全家都要遭殃了。
但是不死呢?顺着事态的发展,两个人却成了朝廷和民间的一个对立面,而且这个对立面到底有多严重过,他们也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对他们说。
入夜之后,四方驿内一片寂静,院中洒满月光,大堂檐下的几串灯笼没有点燃,在夜风中飘摇,与前几日前太子迎接齐泰父子刚刚住进来时的灯光如昼的景象判若两个天地。
一条黑影似幽灵一般潜入前院,转过前厅,顺着回廊,穿过天井,趋向左首的一个庭院。
“站住!”卫士低声喝道,“什么人?”这是齐泰父子住的庭院,当然值守的也是齐泰的心腹卫士。
“有要事禀报靖海侯。”黑影亮出一面令牌,竟然是锦衣卫锦衣卫的令牌。沉着应道,“快请通报一声。”
不一会,黑影被引进庭院西边的一间小花厅,齐泰和齐天瑞心神不安地坐在摇椅上。
“参见靖海侯,”黑影抹去裹着的头布,原来是个年轻的女子。
“你是……”齐泰犯疑,上下打量着她。
“启禀侯爷,小婢名唤秋雨。是临安公主府侍婢,奉临安公主府之命叩见侯爷。”她跪下。齐泰想了一下。才省得临安公主府是谁,吓了一跳。
“噢。快起来说话。”
“谢侯爷,”秋雨起身,走进齐泰,压低声音说,“侯爷,其实小婢来由第一,是给侯爷报个平安,现在驸马都尉正在府上居住,很是平安。第二,是为侯爷捎来一句驸马都尉要说的话……”
“驸马都尉的话?”齐泰一阵激动,连忙就要跪下拜听老师的话语,被秋雨制止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请问老师有什么吩咐。”
秋雨按驸马都尉庞煌的交待,一字不漏地将该说的话向齐泰说了一遍。
“老师命我安心的在镇江住上几天?”齐泰似是自语地问道。
“是的,”秋雨点点头,“驸马都尉叫奴婢禀告侯爷。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很多事情皇上安排了,而侯爷以后自会知道。”
“驸马都尉还特地交代,是驸马都尉亲口说的。说知道侯爷是忠心的,但是不要盲目,沉下心来。就是最大的忠心!!”
齐泰心里一暖,知道是老师害怕他做傻事。不过能得到老师这样的肯定,就算是真的要齐泰的性命。他也死而无憾了。
“谢老师的关心和爱护!”齐泰有些想要流泪的感觉,这么的飞来横祸,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太好受。
“镇江水军指挥使刘遂是合肥人,这个人不可靠,请侯爷小心应对,千万不要轻信人言。”秋雨又道,“侯爷的麾下恐怕也有不可靠的,请侯爷自己斟酌。”
“请代学生谢过老师!”齐泰朝京师方向拱拱手,知道这些都是老师要对自己说的话,恐怕老师在进行着什么计划,不方便直说,会意的结束了这番谈话。
看齐泰明白了什么意思,秋雨也告辞了:“侯爷,驸马命奴婢禀报之后,速速回京,免得让人发现,生出枝节,奴婢告辞了。”
“慢,你一个女孩儿家,夜间多有不便,我派两个侍卫送你。”
“谢侯爷关照,不过那样反而招人耳目。奴婢自幼学过防身武艺,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秋雨说罢,拜别齐泰父子,又消失在迷茫的夜里,有心之下,竟然真的没有人发现。
秋雨走后,齐泰坐下抿了两口茶,思考着如何对付明日在火上的煎熬,老师既然这么说了,自己索性就沉住气,省得坏了老师的计划……,再说了,现在进京,也的确不是时候,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该如何应对如今复杂的局面呢。
看来老师也开始想着自己的退路了,近几年来,虽然一直不在老师身边,但是凭借齐泰对于老师的认知,还有他们说做事情的危险程度,齐泰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据其他知道的情报,皇上的身体明显不行了,就在这新旧皇帝交替之际离开,老师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一想到近几日刘遂对自己极尽奉承之举,要不是老师提醒,也不知道他要引导自己走向何方,心里就是一阵冷汗。看来自己真的需要小心了。
而经过老师的提醒,说自己的手下可能也有问题时,齐泰和齐天瑞二人才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为什么自己从在海上就得到不好的消息,为什么自己在舟山上岸受阻,为什么这些学生的时间把握的如此准确,要知道,就算是太子殿下也只是知道自己的大概行程,因为行船时常会有意外发生,谁也不敢报精确的时间,这是水路行走的习惯。
但是那些学生们,为什么就偏偏在自己觐见太子殿下时,将驿站围住呢?之前他们在哪里?难道地方上一点也不知道吗?听说大部分还是清华义学的学生,那就更可怕了,苏州距离镇江还有一些距离,为什么事先没有一丝警告呢?
要是稍微有些警示,相信太子殿下就不会冒险,那怕在江面上迎接,也比现在得到的结果要强一点。因为这样,对于太子声望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太子恐怕都应该有了承受不起的感觉吧!
齐泰这么想着,还想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太子殿下,最后还是作罢,因为老师的交代之中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在画蛇添足了。但愿太子能过了这一关。对于太子的印象,在老师庞煌的影响之下,齐泰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心里悄悄的认为,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当然,齐泰也不知道老师心目之中最佳的选择是谁。好像齐泰一直觉得,老师似乎不愿意大明有皇帝似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大明可以没有皇帝吗?其他怎么也想不透这个问题,也许是他根本不敢再往深层次里面去想了。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朱标,在下榻的朝阳馆中,也是这么的想着,平素依赖的属官们,这次大都没有跟来,他真的有些为难了!!!
他不知道几个弟弟此刻的处境,只是想着,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不等回京,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了。(未完待续。。)
490 意外
乔三来一路东躲西藏,悄悄的来到京师之后,原来觉得十分容易的,但是到了京师,才知道天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城镇,他根本摸不着东南西北,更不要说知道将那封书信交到哪里了。
再加上乔三是外地口音,在南京城转了几天,也不敢乱问,因为那位军爷死之前,说的不能声张,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只能交到京师皇上的手中才会安全。
皇上,乔三一辈子也没有想到皇上是不是他能见到的,记得他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他们的知县大人,就那一年也见不了几回。
来到了京师,要见皇上,简直是痴人说梦一般,不过乔三也不傻,自从见过那位军爷死的那个惨状后,行事愈加小心起来,虽然到了京师,尽量少说话,多听人家怎么讲,就这样住了几天。
没有吃过猪肉,但是乔三没有见过猪跑路吗?他听说书先生讲过,真的要伸冤陈雪,可以告御状啊,就是在大街上拦着轿子那一种,轿子愈大,官愈大,见到皇上的机会就愈大了。
靠着这样的想法,乔三就天天的在街上溜达着,想着那一天看见威风凛凛的轿子队伍,他就冲上去,大声喊冤,先见到大官再说。反正那个死去的军爷说,朝廷的大官一看到他的那封信,就会带他去见皇帝。
五天过去了,乔三依然没有找到目标,他却不知道,京师中,现在早就不流行轿子。而是时兴坐马车,四轮马车。既不用人力,而且还稳当快捷。乔三拿着在甘肃那些官老爷的经验来京师找大官,实在是很难走得通的。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晚霞的余晖刚刚消失,秦淮河两岸像是忽然洒落无数颗璀璨的明珠,万家灯火次第辉耀,照得翡翠般的秦淮河水浮光耀金。河中缓缓游弋的画肪和张着五颜六色风帆、船头挂着两盏彩灯的舴艋,飘出阵阵箫管琴弦之声。两岸酒楼歌馆商幡招摇,一串串一串串精美绝伦的绢纱灯笼掩映着彩漆一新的朱楼画阁。栉比鳞次。那河边岸畔的行人熙来攘往,宝马香车脆铃叮咚,空气中飘拂浮荡着脂粉香味。
武定桥上两边的栏杆旁聚集着王孙公子、文人学士、外地游客,或凭栏远眺,或俯瞰河面,指指点点,谈笑风生。突然,桥上出现几辆十分华贵的马车,车夫彩服艳装。横空鸣鞭,马蹄声、响铃声、轱轳声,随着一群前后簇拥的骑士扬长而去。
“什么人?这等威风?”
“伊王殿下啊!现在京师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威风。”
“啊!伊王。就是那个皇叔吗。”
…………
桥上的人们议论纷纷,不时又有马车、轿子从桥上走过,半天也没有过完。路人的议论其余的乔三没有听清楚,但是“皇叔”两个字却是明明白白。心里大喜,皇帝的叔叔。应该是个很大的官了吧,因为乔三知道,在他们县城,师爷就是知县大老爷的叔叔,在县里说一不二的。
既然遇到,就不要错过了,再加上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再耽搁下去,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乔三想到这里,便不顾什么了,于是就猛地冲出去拦住车队跪了下来,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大声唱腔的喊道:“冤枉啊!!!”
把伊王的一班侍卫吓的几乎七魂出窍,拿出武器就拦了下来,队伍猛地停止下来,在车中,正与歌姬调笑的伊王差点没有把头插进对面歌姬的酥胸内。
还没有回过神,便听到鬼哭狼叫的声音,“草民冤枉啊,求皇叔大人伸冤,草民要见皇上......。”
伊王朱彝的鼻子差点没有气歪,有这么寒碜人的吗?我一个吃喝王爷,你找我喊什么冤,还求见皇上,皇上是你见的吗?
掀开车帘,恶狠狠的喊了一句:“给我打,打死扔河里去,别在这里丢人!!”
慌得几个歌姬连忙上去捶胸揉背,几个侍卫将乔三拉到一边猛揍,车队继续往前行走不说,还惹的围观的百姓一阵大笑。
当然,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虽然伊王朱彝是那么的叫喊,那些侍卫也不傻,绝对不会把人打死,只是将他拖进巷子里,每人踹上几下,等待车队过去之后,才放开乔三,其中一个侍卫不知是可怜乔三,还是嘲弄,临走时说了一句:“相见皇上,去敲登闻鼓啊,就在午门外面,你敲了就能见到皇帝了!!”
乔三身上酸痛难当,他怎么也想不通他的遭遇怎么就和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不一样,不过还是把刚才那位侍卫的话记在心里,一瘸一拐的往住的地方走去。
就在乔三这种傻瓜一样的举动被周围百姓当做笑料时,乔三的口音却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有几个人脱离了伊王的车队,渐渐的跟了上来。
紧尾其后,跟踪到南京城下,鸡鸣寺边,又跟踪至乌龙潭寒潭浮庄。见乔三进了浮庄一个多时辰没有再出来,期间,几个人向周围住户问了问住在乌龙潭寒潭浮庄那侉子的情况,然后其中一人吩咐另外两个,躲在浮庄大门外柳丛中窥伺,盯着刚才告状之人的动静,倘若他出来,一定要紧紧盯住。
“我去向王大总管报告,”那人说:“你二人千万看好,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要跟到哪里。”
吩咐完毕,风急火燎地朝城里疾走。半个时辰后,他来到承恩寺附近的小街上,很快便到了所谓王大总管的住宅。看门人认得他,连忙让他进去,见过王大总管。
一见面,连忙行礼后,迫不及待地向其说道:“王总管,刚才那人我们跟到了乌龙潭寒潭浮庄。”
“噢?”尽管想知道结果。还是忍住来到书房,迅速关上门。急促地问,“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人便将刚才打听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他附着王大总管的耳朵小声说:
“他如今藏在乌龙潭寒潭浮庄内,据哪里的小和尚说的,那鸡鸣寺里的火头和尚是那人的老乡,来京师的时间,口音基本大差不差,我叫老二、老三在那里密切监视。”
王大总管让那人回去继续监视,在哪里想了一会。
思路极其复杂。他惟恐认错了人,这里毕竟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比不得西北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己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行事。
从西北传来的消息,那人的尸体找到了,但是手中的文书却是不见,因为那个人死之后是被人掩埋好的,据听说我有人帮他请医生。请的郎中也找到了,证实了就是那个叫乔三的人。
而飞鸽传书过来乔三的相貌,也和今天见到的这个人差不多,但是画影图形哪能十拿九稳?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个乔三。万一惊动王爷,兴师动众,错抓了人。岂不丢脸?还可能造成轩然大波。退一步说,即便真是那个乔三。难道还能报官府吗,自己做的这些事。根本的也上不了台面。
倒不如,干脆神不知鬼不觉,一杀了之,一了百了,也不必再为这个乔三愁心了。王爷说了,只要拖过明年春天,就算是光明正大又怎么着。
想到此,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暂不禀报王爷,等到干脆麻利地杀了这个所谓的乔三之后,再找王爷邀功请赏。
于是,他想到了京城的那些泼皮们,个个虽然都不是飞檐走壁、来去如风、杀人如宰鸡的武艺超群的高手。但是办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应该还是可以,而且自己仗着王爷的名声,暗暗的保了他们几次,让他们办这点小事绝对没有问题,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一伙泼皮,揣上述药,喷管又带上麻绳,与王大总管一起各自上马,过北门桥,向西朝乌龙潭狂奔而去。
王大总管一行来到乌龙潭外与那正在监视的三人会合,已是戍时之后。月初没月亮,只有些微星光。一行人便朝浮庄潜行。过了柳堤,大门紧闭,四处无声,偶尔传来杜鹃的哀啼和湖中阵阵鱼跳声。
屏声静气顺围墙悄悄转了一周,见庄内没有一处灯光,想是皆已入睡。他们翻过低矮的围墙,进入后院。
突然,有个和尚自屋里走出,提着一只灯笼朝这边走来。王大总管紧贴回廊一角,待和尚走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兀地叉住他的脖子,和尚大惊想喊叫,嘴被迅疾捂住,同时脖子被格上锋利的匕首,其中一人以毛骨悚然的低声恫吓道:
“你敢喊叫,教你去见西天佛爷!”
“好汉饶命!”
“说,从西北来的那个人睡在哪里?”
“这......。”
“快说!”那人将匕首在他的脖子上略微转动。
“好汉说的可是慧空师叔的那个同乡吗?在......在......?”
“带路!”
那和尚战战兢兢地走到乔三与那慧空和尚的住屋,用手指了指。
将一块破布塞在和尚的口中,带到靠近客堂的柱子上绑了起来,因为毕竟是在京畿,而且是在寺庙之中,以免生出太多枝节,要不然这和尚断然被杀。
点破窗纸,屋里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如雷的鼾声一声接一声。捣了捣其中一人的脊梁,王大总管示意动手。那人取出一根长只八寸的铜管,取下两头盖几,将钢管插入宣纸中,用嘴鼓气猛吹起来。铜管里粉沫状的粉尘是一种迷药,散入空气后便成了致人昏迷的气体。
鼾声忽然停止了。稍停片刻,其中一人用力推开窗户,屋内毫无反应。
料定迷烟起了作用,于是破窗而入。点上灯。走近昏迷的慧空、乔三床前,仔细辨认,王大总管忽然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没错,就是他们,快捆起来。绑上铁砣、石头,沉入乌龙潭。”王大总管轻声说。同时命其他人去屋外巡视。
乔三被迷药熏昏,加之傍晚时又挨了顿打。便越发麻木得像死人一般。这些人用麻绳将他们手足捆紧,又绑上铁舵、石头,竟然毫无所知。
王大总管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残酷的微笑,心中骂道:“多管闲事,你他妈的到阎王爷那里去找皇帝吧。”指挥着将这两人抬到潭边,被这么一折腾,加上凉风一吹,慧空、乔三都醒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发现手脚被捆,看到了围着他的一群黑衣人。乔三狂叫,同时拼命挣扎,慧空倒是镇静,在哪里低头诵佛不已。
“我这就送你们见皇帝!”王大总管狠狠地打了乔三一记耳光,“告诉你,这乌龙潭有数条黑龙,肚子早就饿了,放你们下去,神龙可以饱餐一顿了!”
他啐了一口。吼道:“投下水去!”
话音刚落,便觉得肩膀被猛然钝击穿心般疼痛,“哎哟”一声大叫,王大总管捂着肩膀又蹦又跳直叫唤。泼皮首领惊诧地问道:“王大管家,你怎么了?”
“有刺客!”王大总管忍着疼痛慌忙往浮庄围墙跑去,踉跄中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脖子下冷嗖嗖地架了一把刀。
“你,你……来人啊!来……”
泼皮们放下乔三、慧空返身来救王总管。
“不要靠近。否则,我宰了他!”黑影命令道。
“别……别……”王大总管喊叫。“你……,你们别靠近。”
“叫他们放下兵器!”听到附耳低声,严厉而凶狠,同时觉得脖子下的刀锋似乎割进了肉里。王总管连声应道:“是,是,好汉饶命,饶命!”他提高嗓门向进逼而来的泼皮们大声喊道,“你们把兵器都放下,放下!”
泼皮们一愣,也看不清架着王大总管的那人模样,想奋力冲上去,又怕伤了王大总管,只得很不情愿地放下兵器。
“退到土堤之外!”黑影喊道。
泼皮们站着不动,王大总管的脖子又感觉到割肉的刀锋,他急喊:“你们快走!按他的话退到堤外!”
“好,我们走!”泼皮们等无可奈何地朝土堤外走去。
黑影掏出绳子,将王大总管绑在松树上,后者苦苦哀求:“好汉,好汉,你……你不是答应不杀我的么?”
黑影道:“我不会杀你!等我走开,再喊那班人来救你!”说罢将王大总管肩上的飞镖用力一拔,疼得其鬼哭狼嚎般叫起来。
倏地,黑影如利箭脱弦,消失在黑暗中。
如梦方醒,没命狂叫:“快来啊!快来救我!那……那人……”王大总管心有余悸地瞅瞅左右,确信无人,叫道,“那家伙跑啦!”
泼皮们听到喊声,飞速赶来,慌忙给他松绑,王大总管咆哮地吼道:“别管我,别管我,快去淹死那两个家伙!”
这才忽然想起搁在潭边捆绑着的乔三、慧空和尚。急忙拎起兵器,朝潭边奔去,一看只有昏迷在地发出呻吟的一个同伙,乔三、慧空已不见踪影。
“看!”眼尖的一个手下,指着潭水喊道,“有条船正朝对岸划去!”
就在这时,另一条黑影如黑色幽灵迅速地飘向堤外。
“瞧,又是一个!”话音未落,紧接着便传来受惊的马嘶声,飞奔的马蹄声。
“糟!有人盗马!”“快追!”
王大总管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追……追哪个?”那一帮人毕竟是乌合之众,顿时慌作一团,不知所措。
顺着夜风,左右荡浆,船行如飞。在乌龙潭对面一条弯道岸边,慧空急忙地催促乔三上岸。
刚才他们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乔三有些迷糊的问慧空道:“到底是谁救了咱们,难道是寺中的高僧吗?”
这也是他听说书的人讲的,说的少林武僧是多么的厉害,就以为所有的寺庙中都有武艺高强的武僧一样。
慧空苦笑一声,说道:“鸡鸣寺没有人会武功,我也不知道是谁救了咱们,到底你惹的祸事有多大,为什么要赔上性命,我看你还是回兰县吧!!”
两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就在觉得绝望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几声惨叫,便有人偷偷的割开了绑住他们的绳子,在耳边说了一句:“潭边有船,快跑!!”
他们两人那里还顾得上什么,马上就找到了船只,趁着那边一片大乱的时候,划船就走了,走了几十米才发觉后面马的嘶叫和奔跑声,估计是救他们的那个人为了转移视线,故意做的。
乔三却是没有理会慧空的劝说,在哪里挠着自己的头,有些纳闷的想到刚才对他们说的那几句话,那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难道自己在京师还有熟人吗?那怎么不现身来见见自己,反而这么偷偷摸摸的,想着想着,乔三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道:“那不是他吗?”
“是谁?”慧空问道。
“就是那个今天让我去敲登闻鼓的那个人!!”乔三侧头想了一下,肯定的说道,他越来越肯定,刚才对他们说“快跑”的那个人,就是白天打过他之后,对他说可以去敲登闻鼓的那个侍卫。
难道是伊王派他来救我的?乔三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心里暗暗的打定主意,真的要去敲一敲这个登闻鼓了。
那登闻鼓是个什么东西?(未完待续。。)
491 北方有些变化
洪武元年十二月太祖皇帝置登闻鼓于南京午门外。但是并没有成立专门机构来负责管理登闻鼓案件的接受和传达,最初是由一名监察御史来负责接受申诉状纸并呈递,后来改为六科给事中和锦衣卫一员轮流负责。
虽然大明立国已经有三十余年,也没有太改变这个制度,就一直沿袭下来,不过最近二十余年,登闻鼓还真的没有敲响过。
不过,乔三虽然有些粗枝大叶,但是慧空却是久居京师的,鸡鸣寺前来烧香拜佛的达官贵人不少,就算是用耳朵稍微挂那么一点,也知道昨夜他们遇到事情的凶险,于是就劝着这个老乡早些离去。
乔三执意不肯,慧空这个以慈悲为怀的和尚,更是没有道理看着老乡遇害,干脆二人合计了一下,连夜就赶到京师里面,倒是天下太平,南京的各个城门没有夜间落锁的习惯,他们在隔着午门有三四条街的一间小客栈安顿下来,天刚刚蒙蒙发亮,他们就出来。
看到临近午门的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而午门的卫士们,也都刚刚换过岗,正精神抖擞的守卫着午门,这两人才放下心来,光天化日,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于是,在慧空的掩饰之下,乔三无知者无畏的跑了过去。
还没有等待守卫午门和登闻鼓的侍卫反应过来,登闻鼓响了!!
京师一片震动,就连正在午门附近行走的路人也停了下来,一起将头扭过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将京师都震动了。
此时。有一个身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像别人一样看热闹。而是转身消失在茫茫的街道尽头。
朱元璋已经起床了,早已经听到了登闻鼓声,一时间好似也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动静,等他醒悟过来,沉吟了一下,吩咐摆驾御书房,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虽然登闻鼓是为了直达圣听,但是开始绝对不用他直接露面,否则这个皇帝也太忙了一点。
但是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人来禀报,反常必有妖孽,朱元璋正准备让侍卫去查探一下,这时传事侍卫禀报:佥都御史邓宇、军部侍郎李成晨求见皇上。朱元璋合起奏章,说,“叫他们进来吧。”
邓宇和李成晨见礼之后,朱元璋温和地问道:“二位卿家见朕,有什么要事言奏?”
对视一眼,迟疑片刻。邓宇连忙奏道:
“启禀圣上,登闻鼓响起,臣负责前往查查,却是接西北锦衣卫锦衣卫皇事司郑功兵实封奏呈。不敢怠慢,故而急于陛见皇上,转呈实封奏书。”
“西北锦衣卫锦衣卫皇事司郑功兵……噢。朕想起来了,就是前年朕见过的。现在买的里八剌麾下的那个?”
“正是他。不过……”邓宇还没有说完,朱元璋便打断他的话。
“这恐怕不是你们御史台的职司吧?郑功兵职司归军部编制。但是应该归哪里节制,卿家作为佥都御史,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皇上英明,容臣禀奏真相。”
“真相?……你说吧。”
“陛下,郑功兵已经为国捐躯,他的实封奏疏,在他临死之前,托付给了甘肃兰县河桥小吏乔三,只是说呈给皇上,也没有交代清楚就死了,而那乔三却是没有实际经验,只是知道事情重要,亲自携带实封奏疏前来京师,路程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来到了之后,又不找谁,又遇到被歹人劫杀,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敲响登闻鼓,正好被臣给遇上,知道是臣下不能决定的,所以又请了军部李大人一起查查,现在向皇上禀报。”
事情的经过其实也不是邓宇说的那样,不过在皇上面前,自然不能多说话,只能那样说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你说!”
事情还是挺复杂的,加上当事人乔三知道的也是一知半解,而邓宇短时间内只能凭借郑功兵的实封奏疏上的内容,还有乔三的经历进行推测才得出的,本来这样的内容不该向皇帝禀报,但是乔三毕竟是敲响登闻鼓,而事情也的确太大了,所以邓宇没有办法,才拉着军部侍郎李成晨前来禀报。
事情是这样的。
一直快要攻打到欧洲的买的里八剌,因为身体关系,突然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一班手下们就起了别样的心思。因为买的里八剌没有子嗣,所以当初最先投靠他的两个部落就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
这两个部落当然分别是阿速特部和斡亦剌惕部,分别掌握着买的里八剌手中的一部分力量,谁都想继承买的里八剌的位置,那可是一个比皇帝还要让人眼红的地位,征服的疆土,要比大明的本土还要大,谁不眼热。
但是按照买的里八剌的思想,还是想把位置传给自己的侄子,于是就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一系心腹,经过商议,就写出奏疏将事情禀报京师,但是几个月过去了,买的里八剌本人虽然病了,但是也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
让心腹调查,才大吃一惊,原来奏疏竟然都没有发出去,而是在半路上都被人劫杀了,而阿速特部和斡亦剌惕部这两个部落,不顾买的里八剌的病情,在哪里拼命的拉拢手下十二旗的旗主,得到这个消息的买的里八剌当场就吐血了。
无奈自己病重,虽然靠着威望,让属下不敢有二心,但是属下们也毕竟要为自己的前途打算,看到买的里八剌眼见着就撑不下去了,于是就阳奉阴违起来,买的里八剌知道,自己活着一天,这些属下肯定不能怎么样。一旦自己归天,那么自己的心思。还会有几个属下会执行。
这时,郑功兵的作用就显示了出来。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人,只是没有人点破而已,于是,买的里八剌就秘密召见了郑功兵,让他带着自己的奏疏回京,亲自交给皇帝,请皇上定夺。
因为买的里八剌知道,以自己实际控制的疆土,任何帝王都不会任由放弃不管。而只有皇帝做决定,自己的心愿才能达成。
就这样,郑功兵带着买的里八剌的奏疏,加上自己的锦衣卫实封奏疏,开始了往大明境内赶路,谁知道虽然做的隐秘,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
郑功兵一路被人劫杀,都侥幸的逃了过去,一直赶到嘉峪关。找到了肃州卫卫所的指挥使罗永辉寻求帮助。
罗永辉倒是也很爽快,验过腰牌凭据之后,马上准备了快马,指明了路线。还想派兵护送被拒绝后,送郑功兵进了嘉峪关。
事情反常就反常到这里,一路上侥幸的郑功兵回到了大明境内却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还没有出肃州卫的辖区,便遭到了一股马贼的袭击。要不是一直跟在买的里八剌身边,也算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郑功兵肯定就跑不掉了。
纵然是那样,也受了重伤,最后靠着放弃马匹,从悬崖上摇身跳下,才逃了出来,但是竟然成了逃卒,被通报给沿途的各个卫所和衙门,请协助调查抓捕。
期间,郑功兵也尝试联系各地锦衣卫的办事机构,但是去了两处,都是险象环生,于是他连身份都没有暴露,连忙潜逃了,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就这样一直走到陕西兰县附近,又遭到了一次围追堵截,这次他虽然又逃掉了,但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昏倒在山沟里,正好被闲逛的兰县巡检司小吏乔三救了出来,只好赌一次了。
于是就把实封奏疏加上买的里八剌的奏疏,全部交给乔三,嘱咐他一定要去京师交给皇上,话还么有说完,就死了。
不过总算是所托有人,乔三这人虽然大字不认识几个,倒是比较讲义气,再则郑功兵当时说的严重,什么关系到国家大事,生死存亡什么的,倒是激起了乔三的忠君爱国之心,于是孤家寡人一个的乔三向上级告个假,谁也没有说,就自己往京师里来了。
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挫折,但是他没有想到,只是草草掩埋郑功兵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再加上详细的调查,而乔三又走的匆忙和离奇,不难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谁也不知道乔三走的什么路线。
于是就有人往京师里面传信,让留意这个人,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发现乔三的,于是就出现了乔三差点没有被扔进乌龙潭里淹死的场面。
当然,按照乔三的叙述,邓宇当然不会知道这么多。
但是佥都御史的职位,邓宇不是白白得来的,经过乔三的叙述,和凌乱的头绪,以及郑功兵的实封奏疏和买的里八剌的奏疏,慢慢的推理出来事情的经过,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末了,向朱元璋跪下,双手举着买的里八剌和郑功兵的实封上书,说:
“陛下,按朝廷律序,这件事情的确不该御史台负责,但是臣下当值,而且兹事体大,臣下不敢延误,故而立即觐见皇上,其中详情如何,躬请御览。”
朱元璋紧皱眉头,打开实封。眼中映现上书标题——
‘锦衣卫锦衣卫郑功兵呈奏皇帝书’
朱元璋神情专注地翻阅奏章,御书房里静得只听见翻动纸张的声响。看着看着,朱元璋双手在微微颤抖,一向恬静的两颊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滚过声声沉雷。
“啪!”朱元璋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骂道,“看日期,时间过了这么久才到朕的面前,就知事情的艰险,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看皇帝一眼。朱元璋颓然坐下,他色厉内茬,心中有难言的隐痛。
郑功兵的实封、邓宇的奏禀,都闪烁其辞地透露出此案牵涉极广。他想起很多事情。
谁要拦截买的里八剌派回的信使?没有意外的话,肯定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个蠢材!谁拦截郑功兵返回大明,这个稍微一看都可以明白。
但是进入了大明境地。谁还有这么大的能量追杀郑功兵,而且是谁暴露了郑功兵的路线和行踪。
又是谁能利用沿途官府、卫所的力量通缉郑功兵。是肃州卫指挥使罗永辉,还是另有其人?
乔三进京。到底谁在寻找他,谁要置他于死地?这些都是需要知道的,因为这些可以说明了很多问题,至少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在皇帝统治之外,还有一股暗流在蠢蠢欲动,现在已经是若隐若现了。
更可怕的是,自己有着锦衣卫、内厂等情报机构,居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那么朱元璋曾经引以为傲的情报机构,现在还属不属于自己呢?
看来此中的水还真的是很深啊。要不要传谕乔三再问一个明白?不妥,不可操之过急,朱元璋望望御书房里木然静默的邓宇、李成晨,准备叫他们退去。
“启奏皇上,”传谕侍卫走进御书房跪禀道,“锦衣卫铁铉求见皇上!”
“噢?!”朱元璋也正好想见见这个锦衣卫的实际负责人,看看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于是立即召见。叫他进来。
铁铉身为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也是坎坷不安,这些年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的情报头子,的确也隐瞒了很多事,但是这件事上。他绝对不敢隐瞒,铁铉知道皇帝可以信任他不敢隐瞒。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隐瞒不隐瞒的问题了。而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能力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让皇上通过登闻鼓的告状人才得知个一鳞半爪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到底还能做多久。
“皇上!”刚进御书房,铁铉就跪了下来,面对着这个看着他长大的皇帝,做出一副懊悔莫及的样子,说道:“皇上,臣有罪!!”
朱元璋把目光投向垂手侍立的佥都御史,拿起那两份实封奏疏继续看着,没有理会铁铉,对邓宇二人淡淡的说道:
“那乔三现在哪里?”
“回皇上,乔三现在已经被军部派遣人保护起来了,暂时在军部候旨。”这句话,倒是军部侍郎李成晨回答的。
“速传朕谕,叫他进宫见朕。”
“臣遵旨。”两个人知道皇帝有话单独问蓝指挥使,于是便趁机告退了。
朱元璋又传谕侍卫说道:
“传谕陕西承宣布政使、肃州卫都指挥使、陕西行都司指挥使。着他们即刻进京。”
“遵旨!”
然后,朱元璋才把目光投向铁铉,见他跪在那里,已经是忐忑不安,十分惶恐的样子,再则也是自己当初救下的蓝玉的唯一骨肉,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冷冷的说道:“先别请罪,先说说都有什么收获吧!!”
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朱元璋快要忘记的三四个小时的空间,他想看看到底都查出了什么。
“皇上,我们已经查出,昨夜行凶之人,乃是莲花桥成贤街胡家巷的一群泼皮,平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现在已经被锦衣卫全部擒获,正在审问详情,但是分开审讯之后,得出的初步结果,指使人是伊王府管事王强,因为事情仓促,而且事情牵涉皇家,微臣特来请示皇上!!”
铁铉一点也不敢隐瞒,把刚刚得到的消息全部都说了出来。
朱元璋喝了一口茶,慢慢的敲着书案,问道:“此事和伊王有关?”
“臣下还不敢确定。”铁铉说着,拿出一份档案,双手呈送上来,说道:“这是哪王强的档案,王强是北平通州人,在七年前进入伊王府中做事,其妹妹是伊王的一个侧妃,所以当时伊王在藩地时已经是深的信任,是跟随伊王进京不多的人之一。”
侍卫赶忙从铁铉手中接过关于王强的档案,双手举着放到御案上,朱元璋打开疾览……他胸中刮起暴风,宗人府中伊王朱彝嚣张的举止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再加上这件事情,看来伊王和这件事有所牵连已经是确凿无疑,但是到底牵连有多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朱元璋预感到案情的严重性和复杂性。强压一腔愤懑,平静地说:
“传谕伊王明日觐见。”
铁铉心里一颤,他当然知道伊王肯定脱不了关系,但是皇上这次竟然还要召见,不说怎么处理那王强的事情,而是要传谕伊王觐见,到底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难道还是想看在皇室的面子上,私下解决吗?因为这么多年以来,皇帝极少对皇室下手,一般能容忍的话,就宽容甚至于放纵,就连伊王当年抗旨不回京师,被抓回来也不过是圈禁几年了事,这个事情,传说要是放在太祖身上,伊王死几次的机会都有。
这个皇帝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了一点,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软弱,就连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也只是稍微有点冷淡,连怪责都没有一句。
得了便宜的铁铉心里这么想着,竟然没有想到如果要怪责那就不是骂两句的事情,说重了是免职都是轻的,只是担心着皇帝过于仁慈,害怕事情处理不了,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重新整顿一下情报网络,争取为皇上多分忧,不要让皇上再次发现自己的过错了。
过了一会,其中铁铉又根据皇帝的问话,回答了一些关于乔三的事情,因为皇帝要召见乔三,所以他也赶快告退,去找新的线索去了,谁知道,能找到什么可怕的线索呢!!(未完待续。。)
492 伊王
“啪!啪!”
伊王朱彝怒不可遏地扇了王强两记耳光,本来已经够狰狞的脸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像狮子一般咆哮着:
“该死的蠢材,谁叫你擅作主张!你应该立即禀告,本王另有办法让他插翅难飞!”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王强重重地左右开弓地打着自己的嘴巴,不停地骂着,“小人本以为留了那几个活口是祸害,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他乱咬乱攀,生出许多麻烦。因此想一杀了之,一了百了,再不必提心吊胆怕王爷收到牵连,那样王爷对西边也有交代了。”
“啪!”伊王朱彝又伸手打了王强一个耳光,啐道:“你这张乌鸦嘴怎地胡乱聒噪,不准再说西边二字!”
“小人放屁,小人刚才是在放屁!”
“你给我听着,要不是看到你妹妹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本王非撕烂了你不可,快点去给本王打听消息,不能再擅自行动了。”
王强垂首侍立,连说:“是,是。”
“此外,那几个小混混,让他们离开京师躲一阵子,真的不行,让卜晓武去一趟,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小人遵命!”
“再要坏事,本王宰了你!滚!”
王强点头哈腰,踉跄退出,捂着被打红的脸,肩膀上的伤口又火炙似的疼痛,心中寓着一腔莫名的仇怨。
“王爷何犯着与他大动肝火!”侧王妃一直在窗外摆弄栀子花,见王强离去,隔着打开的窗对伊王朱彝说。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虽然不成器,但是看见被折腾成这样。侧王妃王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这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个人已成了瓮中之鳖。却活活地给溜走了。”
侧王妃王氏拐进屋,嘲哂道:
“王爷,也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脱不了山窝窝里的土气。”
“你……”
“我还是那句话,不必杞人忧天。我就不相信,这个乔三有什么三头六臂。莫说他在京师难逃咱们的手掌,即便侥幸苟活,他又向何处去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应天府,王爷只要打个招呼。谁敢受理他的事情?何况这个土包子连衙门在哪里也不一定能找到。”
“爱妃不用这么说,我自然放心。”
伊王朱彝毕竟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尽管有重重铁网保护,层层关系勾连,更有自己这个王爷的皇家金牌抵挡,但还是不无顾虑,说,“万一捅到皇上面前……”
侧王妃王氏笑起来了,食指点在伊王的额头。说:“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黎民百姓告御状,皇帝私访受案情,那都是戏文里编出来的故事,太祖皇帝我不知道。但是咱们这个皇上登基以来,你见到几个了?侯门似海,皇家九重。谈何容易?痴人说梦而已。”
“可是,皇上设登闻鼓。允许百姓击而引奏。太祖爷有谕示,今后大小官员并百工技艺之人。应有可言之事,许直至御前奏闻,又有御旨曰:‘天下臣民,凡言事者,实封直达御前。’倘若这个乔三援此二例,万一能面奏皇上……。”
“海中捞月、登空摘星,全是妄想。即使那乔三能走到午门,没等他走到登闻鼓前,便会被卫士拦着,咱们岂能不知。至于实封上奏,总得呈交有司,层层上达。眼下那乔三惶惶如丧家之大,怎能接近朝廷大小臣工呢?况且,那是不是乔三,乔三是不是真的来京师报信,也是莫须有,那些人纯属惊弓之鸟,咱们又何必替他们操心?”
伊王朱彝觉得侧王妃说得非常有理,那颗空悬晃悠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作下,清晨的伊王府中,竟然除了刚才王强被骂的紧张气氛,渐渐的又陷入了一片祥和之中。
当然,伊王现在不会知道,这件事在他渐渐放心的同时,矛头也渐渐的指向了他,总算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样子的伊王,很开的就想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
三十岁的侧王妃王氏,艳丽娟秀,真如同月中仙子,如同救普救难的观世音。他庆幸自己娶了这位娇艳美丽、势倾朝野的侧王妃,也就是这个侧王妃给他带来再次做土皇帝的梦想
至今常常处于一种亢奋梦幻状态,他从小就是皇亲贵胄,锦衣玉食的,刚刚懂事就被封为藩王,十六岁就藩在洛阳城,至今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在京师的时候,时刻都忘不了那种山高皇帝远的日子是多么的惬意。
而被迫回到京师中之后,简直是天翻地覆。圈禁了几年,加入宗人府的行列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难以企及的荣耀。威风、显赫、特权,种种鲜为人知的隐秘和神圣的光环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虽然,他亲眼目睹在这靖难之役,还有洪武皇帝的削藩政策,而他也正是这个削藩运动中受害的皇亲贵胄之一。自己的兄弟、子侄们为了他们的私利而残酷地互相倾轧互相搏斗。
但是,除了自己的父亲,天纵英明、圣德无量、以猛治国、赏罚分明的太祖洪武皇帝惩处几位大逆谋叛的皇亲国戚,竟至轰动朝野,传诵天下之外,而他这个侄儿,也就是现在的洪武皇帝朱元璋,还真的没有做过对皇亲国戚十分过分的事情。
这也是伊王朱彝感觉到放心的地方,也可能觉得人善可欺的原因吧,伊王做事先做,从不计较后果,也可能是朱元璋太仁慈的结果,这种仁慈一般都会被人认为是软弱。
普天之下的臣民莫不颂扬皇上是一位唯德唯馨、唯江山社稷的圣明之君;但是洪武皇帝对这个神圈之内的人们又给予特殊的圣眷,伊王回京圈禁,而他的儿子朱颙炔却仍旧世袭伊王一系的爵位。这可能是伊王朱彝最大的安慰吧。
这时,卜晓武走进花厅禀报:“王爷。吏部给事中柳大人求见。”
伊王朱彝精神一振,兴奋地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快快有请。”卜晓武离开之后,伊王朱彝叫侧王妃王氏回避。 本来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不值得伊王亲自接待,但是正好遇到这种事情,伊王人虽然粗俗,但是还是知道轻重的。
柳迎春步履轻捷地跨进花厅。这个才三十八岁的吏部给事中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凭着他绝顶的精明干练,也藉着与侧王妃王氏是同乡同里这层干系。左右逢源,平步青云,**年间便由知县、国子监教席、一跃为吏部给事中,虽然品级没有升多少,但是权力却是增加了不少,所以对于伊王朱彝深怀提携之恩,背靠皇亲的荫蔽,使他体察到一般同僚所难以企及的便捷、荣耀,许多希冀能巴结皇亲的朝臣和封疆大吏深谙这层惟妙的裙带关系。也有意靠近柳迎春,巧妙地制作他们的网络图和护官符,柳迎春自然深以为荣,越发对这些官员显得偶傲清高。越发对伊王朱彝这个所谓失势王爷依然露出恭顺谦卑……。
因为他心里清楚,伊王虽然名誉上失势,但是暗地里。还是有一定能量的,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下官叩见王爷!”柳迎春趋前向正坐着等他的伊王朱彝参拜道。
“啊。柳大人,这么早造访。不知有什么见教?”
伊王朱彝掩饰对柳迎春来得正是时候的激动,漫不经心地微笑道。
“不敢,不敢!”柳迎春疾步走到伊王朱彝身边,小声说道,“启禀王爷,下官有个天大的消息想要对王爷说一声。”
“什么事情,需要柳大人前来,不妨说说看。”伊王朱彝讨厌这种无礼的举动,但是还是没有提及,皱眉说道。
“今天清晨,登闻鼓被人敲响了?”
“谁?”伊王朱彝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刚刚对侧王妃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顿时还算是沉着的他,也有些慌乱起来。
“就是王爷一直让下官们留意的那个人,叫做乔三。”
伊王朱彝手中拿的茶杯“咔嚓”掉在了地上,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喃喃道:“他怎么会知道去敲登闻鼓?”
很满意这个效果,但是却不知道伊王朱彝为什么这么失态的柳迎春,有些吃惊的望着他,心里有些忐忑。
他只是一个给事中而已,伊王朱彝还真的没有把他当做一盘很重要的菜,只是例行的打个招呼,让注意一下乔三其人,说是自己儿子也就是现在的伊王朱颙炔在藩地让他帮忙寻觅的,原因是旧部的一个逃卒。
当柳迎春知道敲登闻鼓的人叫做乔三,而且是从西北过来的,还以为自己立功了,没有问清楚原因,就赶快过来汇报了,当然更是不知道昨晚发生在鸡鸣寺的事情。
但是这个消息却引起了伊王朱彝心中的波澜,朱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全完了。”
回过神,没有顾及柳迎春的想法,马上喊了一句:“送客!”
把正在迷茫的柳迎春撇在哪里,匆匆地就往后花园而去,把前者搞得郁闷无比,偏偏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自己出王府回衙门去了。
走的不远,正好和前来宣谕召见伊王的侍卫擦肩而过不提。
伊王朱彝还未走到后花园,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小花厅传出,心里有些不快,都泰山压顶了,她还有心思弹琴作乐。跨进小花厅时,侧王妃王氏抬眼瞥了他一眼,继续着她的弹奏。
“停下、停下,”伊王朱彝实在生气了,喊道:“别弹啦!”
似乎没听到伊王朱彝的说话,王氏继续拨着琴弦。
坐到茶几边,朱彝端起侍女送来的冰镇莲子汤,猛喝了两口。王氏将琴弦一挑,欠身离座,笑眯眯地坐到朱彝身边的椅子上。说:“王爷,瞧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进杀场似的。”
朱彝说:“唉,虽还没进杀场。但是三魂走掉六魄了。”
王氏温和地抚慰说:“王爷,不要灰心丧气,你不会进杀场的,王爷福大命大,到时候还要去洛阳城当王爷的。”
朱彝六神无主的说:“唉,那个乔三,怎么想得到去敲登闻鼓,也怪我这张嘴,怎么就说出那么不吉利的话来!!”
“那又怎么了?”王氏愣了一下。还是截住朱彝的话,说道:“那又关王爷什么事,他去敲他的,王爷做好自己的王爷,谁又能牵涉到王爷身上,妾身看,王爷是关心则乱!!”
朱彝愁眉苦脸的说道:“昨天王强那个杀才,要是没有他那回事,本王怎么会担心呢?”
王氏轻蔑地说:“他们能怎么说?他们敢怎么说?哼。大不了让我哥回北平去躲一阵子,怕什么呢?何况据我哥说,那乔三恐怕也不知道是谁想杀他,正迷糊着呢。谁又能把这件事牵涉到咱们伊王府?”
刚说到这里,下人又来禀报,说是宫中有人前来找王爷宣谕。朱彝只好再出去,过了一会。脸色发白的回到了大厅里,心神不定的向王氏说:“爱妃。恐怕真的要大难临头了,刚才宫里宣旨,让我明天一早觐见皇上,本王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皇上让我进宫做什么?”
听闻这话,王氏也不由发呆了一下,轻轻的安慰道:“也许是王爷在宗室会议上闹哪一出的事情,妾身想了即便,我哥哥那事是绝对牵连不了王爷的。”
两个人在哪里寻求安慰,可是从来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有过多大一会,那王强便屁滚尿流的回到了伊王府,向他们报告了关于那班泼皮失踪的事情,他本来带着卜晓武手下的几个侍卫前去让那几个混混暂时离开京师,甚至做好了灭口的准备,但是总是有人动作比他快,当他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抓走,还是自己看见事情不妙,先溜走了。
他们多么希望是后者,那么自己的危险就会小一点,无论是王强,还是侧王妃王氏,更有伊王朱彝,都是这么想的。
花厅内陷入一片寂静,伊王朱彝看着狼狈的王强,心想都是这厮坏的事情,他一旦落到锦衣卫或者官府手里,这个贪生怕死的蠢材,狡桧奸滑,十有**要供出底细。要除掉这个隐祸,伊王朱彝思忖再三,这样决定。但是当着自己爱妃的面,不能做的太明显,要处理得不留痕迹。
过了一会的午饭时间,伊王府小花厅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算是为王强送行。这一点是公认的,就连王氏也觉得自己的哥哥不能再留在京师了。
屏退了左右,花厅内只有三人在哪里吃饭,这王强虽然是王妃的哥哥,但是这种机会也不多,毕竟是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但是在伊王的招呼,自己妹妹的劝说下,还是坐了下来。
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王强昨天要杀的乔三去敲了登闻鼓,皇上还要召见伊王,王氏是为了害怕吓着了哥哥,所以不说,而朱彝心里想的,就是知道王强这个人比较狡猾,而且头脑灵活,担心他知道的太多之后,会防着自己灭口,所以也不说出来。
而王强刚刚做错事情,深深负疚,一连喝了数十杯酒,乘着酒兴,伊王关切地说:
“王强,那个贱民一日不除,本王总担心他在找你麻烦。”
“怕他个屁!”王强已经半醉,放肆啐道:“有王爷撑腰,谅他拔不掉我一根汗毛。下回再犯到我手里,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话虽这么说,不过,还是保险一点好。”
“王爷的意思是……”
“是这样,近日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而且本王可能要去宗人府,几天都回不来,你先躲一躲吧,别让这个贱民遇见你了……。”
“所以,本王想让你暂且离开京城到北平或者是洛阳躲一躲。”朱彝说:“那贱民找不到你,也便一了百了。”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今天夜里。”
“这……这么急?”
“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王爷迅速转了转眼珠,见王爷一副慈祥关切的样子,再看看妹妹,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养子,深为感动,连忙离席作揖说:
“多谢王爷佑护,王强至死不忘,小人这就回家准备……。”
“此事务必严守机密,你就不用回去了。”朱彝摇摇头,也离席站起,说道:“若是府上有人问你,只说去芜湖田庄看租。”顿了顿又说:“轻装简束,带些银两花费便是。另外,为了出城安全,本王吩咐卜晓武暗中护送你过江。到了洛阳之后,你在那里潜影逍遥,切莫到处走动。”
“小人谨遵王爷训谕。”
伊王朱彝和侧王妃王氏相视一笑,一副大团圆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而王强也不疑有他,在王府内吃饱喝足了,只等着晚上走人。
朱彝长出了一口,在闲暇无人的时候,把侍卫统领卜晓武叫到一边单独安排了一番,他觉得,只要不抓住确实的证据,以自己王爷的身份,皇帝那柔软的手段,无论无何自己都不会出问题的。
但是就是有人不让他如愿,当晚王强跟随卜晓武悄悄出城之后,一个消息又传到了伊王朱彝的耳朵里。(未完待续。。)
493 敲打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走进御书房。伊王朱彝以常礼参拜皇帝,朱元璋眯着眼睛靠在龙椅上,手中不知拿着谁的奏折却没有看,鼻子哼了哼,睁开眼,没有动怒,语意也很平缓。
说道:“伊王,朕听说你在宗室会议上,对朕的决议好像有些不满?”
伊王朱彝心里一松,迅速敏感到,可能是自己在宗人府大放阙词被人捅到了皇帝这里,想到这里,心里一阵轻松,刚刚来皇宫之前王妃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王爷,昨夜你让卜大统领去做什么了,妾身也知道,但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王爷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来个抵死不认就是,何况,这件事王爷虽然吩咐下去了,但是我哥哥做的事情,王爷事前是真的不知道,用不着心虚。”
“而且,王爷一向骄傲惯了,从来没有低过头,这次去皇宫见皇帝,大可不必一副心虚的样子,那样可能会更令人怀疑.......。”
想到这里,朱彝的腰杆挺了挺,直起身来,看见皇帝没有露出特别的神色,反而放心下来,轻轻摇头看看四周,似乎想要给自己找个座位,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在侍卫的环视面前,他倒也不敢太过放恣,于是拱手回道:
“皇上既然明言,儿臣虽然身为王爷,但毕竟也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是要回答的,那些话臣的确是说了。但是......。”
“儿臣虽然是皇上的臣子,但依然是皇室中人。而江山是我们朱家的江山,是父皇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为了我们朱家的江山,有些话,儿臣即使知道不对,还是要说的。”
言语犀利,哪里还像民间所传说中那残暴、粗俗的伊王朱彝,就连朱元璋也不由不需要刮目先看,这些话,说的在情在理。估计就算是朱元璋再糊涂。也要被这番一心为朱家天下的理论稍微打动,心中减去几分恶感。
朱元璋不动声色,说道:“朕身为大明天子,难道还不为大明着想吗?你暗中抵抗圣旨。难道就是为我大明江山考虑吗?以此看来。晋王、秦王、植王叔他们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伊王你的忠心了?”
皇帝的话充满了嘲讽,明白人都能听出来,但是暗中的一些软弱。却是让伊王朱彝心里一跳,好像抓住了皇帝的什么弱点一样,斗志昂扬起来。
抬起头,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儿臣不敢,几个王兄都是大才之人,岂能是儿臣能够比的上的,但是他们以大局为重,以皇上的威信为尊,本王相比,自然有些不识大体,但是,恶人总是要有人出来做的。”
“儿臣以为......。”心魔一去。朱彝的心里顿时有了信心,而“儿臣”这个已经习惯的自称,也渐渐的顺口起来,却没有看到朱元璋的眉头渐渐的落下了一丝不愉,只顾自己说道:“儿臣以为,齐泰之事,放在宗人府宗室会议上议论,肯定是不合适的。宗人府是什么地方,是皇亲国戚,亲王贵胄们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他齐泰是一个靖海侯,和皇室毫无瓜葛,为什么要放在宗人府讨论,本就与体制不和,而皇上建立宗人府,就是要给我们这些本来已经闲散之人商议国事的机会,为了处理朱家宗室之内的一些不肖之人,外面臣子的事情,儿臣不想参合,也参合不进来啊。”
还是句句在理,但是又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怨怼之心,让人捉摸不定伊王的的确想法,但总之说这么多,就一个意思:那就是我反对,是没有错的。
朱元璋悄然一笑,说道:“那朕准备依照民意,加封齐泰为静海王之事,你也是反对了?”
伊王朱彝总算是听到了一个真正的消息,这个消息是从皇上的嘴巴里亲口说出来的,那意义就不一般了,他也没有想到,还没有说几句话,皇帝就自己承认了,他心里一直以为,皇帝永远也不会亲口说出来,那么他就可以借助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哑谜,继续为自己开脱,谁知道皇帝亲口说出来,让他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皇上万万不可,异姓封王,有违父皇您之前定下的铁律,实在是有伤国体的事情,皇上金口玉言,岂可轻易说出呢?”
朱元璋倒是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草包王爷,到底怎么变成了一个能言善辩之士,也没有动怒,索性和他争辩起来。
“异姓封王,在前些年的时间已经开始,比如中山王、开平王、岐阳王和宁河王等等,不都是朕恩宠封赠,就连前些年朕追封黔宁王,大家也没有出声,何来你这么一说呢?”
伊王朱彝心里嘀咕着,他的学问并不多,但是洪武年间最近十余年发生的事情,作为一个王爷还是经常和别人议论的,皇帝说的这些话,他心里都清楚,但是能一样吗?
中山王徐达:开国功臣之一。封魏国公,追赠中山王,谥“武宁”。
开平王常遇春:洪武二年卒于军,追封王,谥“忠武”。
岐阳王李文忠:初封曹国公,追封岐阳王,谥“武靖”。
宁河王邓愈:追封岐阳王,谥“武顺”。
东瓯王汤和:初封中山侯,进封信国公,追封王,谥“襄武”。
黔宁王沐英:初封西平侯,追封王,谥“昭靖”。
这些都是开国的功臣,并且这些封王的决定也是死后经过商议追封的,追封的王爵不能世袭,也不能进入宗人府,能和齐泰这个活人相比吗?
而且还要把齐泰的事情摆到宗人府进行讨论,难道是想齐泰进入宗人府。有了这种想法,伊王朱彝下了一跳,心想,回去要和那些人好好的商量一番了。
心里这么想,伊王朱彝却是半天没有出声,他也知道皇帝是拿这些话挤兑他,大明王朝,谁不知道异姓王爷只能死后追封,要是齐泰死了,你封他做一字并肩王都没有太多的人反对。问题他还正在活着。怎么能行,别说我们这一班子姓朱的王爷,就连那些儒学大家也不会同意啊。
“皇上,本王觉得。此事欠妥。还请皇上三思。至于其中原因,相信皇上心里明白,本王就不再多言了。”
伊王不想再在这里兜圈子了。来到御书房,当他知道并不是为了王强、乔三之间的事情而来时,他的忐忑不安的心里一惊算是安稳下来,至于宗人府捣乱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刚才慷慨激昂的说的那几句,已经几乎用完了他肚子里不多的存货,再说下去,倒是要赶快把皇上说出要加封齐泰为静海王的事情传出去才是。
伊王朱彝失去了谈下去的兴致,但是不代表朱元璋也失去兴致,脸色整了整,朱元璋抬起头说道:“皇儿这句话就不对了,朕心里一点也不明白,你还是说的比较明白一点比较好。”
伊王心里有些不耐,但是在父亲的积威之下根本也不敢太过放肆,再加上站的够久了,皇帝一直不给自己安排个座位,心里早就有些不满,听到这话,抱拳就说,声音也加大了一些,道:“皇上,可能齐泰功劳封王,是有必要的,但是封赠功臣,也不一定非要封王不可,皇上难道不怕反而害了齐泰。”
“最近一段时间,齐泰府被士子围困,齐泰溧水祖居被民间唾弃,而听闻太子前往镇江迎接之事也受阻。这些事情,难道就是皇上所谓的民意所在吗?儿臣觉得,陛下不是在封赏功臣,而是在捧杀忠臣。”
“无论事情结果怎么样,儿臣是坚决反对的,相信很多人不知道皇上的决定,只是觉得谣传而已,要是他们知道,肯定也和儿臣的想法是一样的。”
估计这句话,才是皇帝想要听到的,心里叹道,不过还是一个草包王爷,看着这个模样,被人利用也不知道,按照这样的性格,绝对不像是主事之人,心里下了个这个定义,朱元璋停了一会,慢慢的说道:“但是齐泰功高不赏,也是不行,齐泰为国开疆拓土,实在是功劳太大了。”
皇帝竟然示弱了,伊王朱彝差点没有心里笑出来,就这么容易吗?按捺住内心的兴奋,接着皇帝的话语道:“皇上,封赏臣子有很多方法,也不是非要封王不行,齐泰福分不厚,封赏太深,容易折了这个陛下的好臣子。”
“那你怎么看?朕该如何呢?”
伊王低头想了想,以往听过谁好像讲过一些这些东西,现在也正好拿出来卖弄,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皇帝面前露一手了,就说出来一些有建设性的,也好让这个皇帝后悔当初非要逼我回来。让这个父皇也知道我伊王是一个能人。
于是就说道:“齐泰功高盖世,儿臣觉得,可以加封一级,以靖海侯增爵靖海公就可以了,皇上若是觉得不够,还可赐丹书铁券,保齐家三世安宁,至于齐天瑞,恩赐可以袭爵,就是对他最大的赏赐,至于皇上再觉得不够,便可在皇室之中选择宗室之女赐婚,允许加入皇家,可惜是陛下只有丽江公主一人,若是有,那就再也合适不过了,但是宝庆公主去年新丧驸马,倒是可以安排,这些还需皇上斟酌。”
朱元璋彻底的对伊王朱彝有些刮目相看,这种大局观,是他原来考虑过的,不是出于某些原因,估计真的会做出刚才朱彝所说的过程。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着:“伊王高见,让朕再考虑一下,毕竟朕金口玉言,已经做出的决定,朝令夕改是对朝堂的一种不负责任,有劳伊王提醒了。”
得意之余,用余光看着谦虚的皇帝,朱彝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但是朱元璋话音一转,接下来的话,就让他被一盆凉水浇在身上,顿时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朱元璋看似无意的又说了一句:“伊王,昨日登闻鼓被人敲响了?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朱彝刚才得意的模样再也不见。脸色有些不安,但是勉强的压住,回答道:“臣略有所闻,但不知道是为何事,但是这些不该宗人府署理,臣也不敢多问。”
朱彝的气势马上下降很多,就连刚刚自称的“儿臣”也变成了“臣”,可见心里稍微有些惶恐,朱元璋目的已经达到,继续说道:“朕还听说。那敲登闻鼓之人。在敲鼓之前的一天,曾经拦住你伊王的车队喊冤,但是被伊王打出来了。”
“这个......这个........”朱彝的额头在深秋冒出了汗,硬着头皮回道:“这个臣就不清楚了。好像昨日臣从秦淮河回府。是好像遇到过阻碍。不过都是下人们处理的,臣觉得事情不大,就没有过问了。”
吃力的回答完。伊王朱彝心里庆幸着昨日花了半天的功夫做功课,只是没有想到皇帝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问这件事,难道皇帝恼羞成怒了。
“哦!”朱元璋恍然大悟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前日敲鼓之人夜间遇刺,伊王知道吗?”
摇摇头,伊王朱彝吃力的回道:“臣不知,天子脚下,竟然还会出现此等之事,不知皇上可否查实。”
“此事不假!”朱元璋摇摇头说道:“锦衣卫昨日已经抓住了刺客,经刺客招认,此事是伊王府管家王强幕后指使,这次请伊王过来,主要是澄清这个事情!”
朱彝心跳加快,但是听皇帝这么一问,他反而镇静下来,故作惊讶,说,“真有这样的事?!”
“你自己看看吧!”朱元璋将锦衣卫取得的胡家兄弟几个泼皮的供词掷到伊王朱彝的面前。
打开胡家兄弟的供状看了一遍,方才知道东窗事发并非他担心的事情,而是胡氏兄弟说是王强和鸡鸣寺中人有仇,才找他们兄弟出气一说,
他暗暗庆幸昨日夜里除掉王强太及时了,否则后患无穷。见皇帝并没有怀疑到自己指使的内情,便装着惊诧、生气,双手发抖地看完供状,义愤填膺地说:
“王强这个恶奴,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竟敢借皇家之威,猖獗到在京师之地草菅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皇上立即传谕拘捕处死!”
“朕已传谕刑部缉拿。”朱元璋说:“伊王,皇家的颜面要顾全的,今日伊王进宫之后,朕才派锦衣卫前往王府捉拿的,伊王身边藏匿歹徒,竟然冥愚不察,麻痹松懈,一至于此,可知罪么?”
“臣愚钝失察,失驭无教,致使悍奴得以兴风作浪,请皇上降罪!”
嘴里说着降罪,但是朱彝的心里却是无比的轻松,一个惊天的案子,在皇上眼里就是这么的轻松,再问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是皇上既然定义为自己有着失察的过错,那么就不是怀疑自己什么。
至于自己府上的家人作孽,那在皇家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把下人们推出来管他死活的,更何况,皇上今日上午去抓王强,但是王强昨天已经离开了王府,而且在昨天夜间,卜晓武回来禀报,已经干脆利落的将那王强斩杀于长江边上,连尸体都沉入了江中。
到现在,估计连尸体都飘到海里去了,皇上到哪里去找,只要没有证据,大不了就是我管教不严之过,至于其他,还害怕什么呢?
但是现在,还是把自己撇的越清楚越好,马上又启奏道:“皇上怎么不早点捉拿呢?怪不得昨日那恶奴举止失常,说是家中有亲人病故,要回乡奔丧,臣觉得孝义为先,就准他回去一个月,昨天已经离开王府了啊!!”
说着,装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朱元璋看到后,也诧异了一下,道:“果真现在已经不在伊王府了!!”
伊王朱彝点点头,说道:“臣有罪,若是早知道,肯定将其锁拿,亲自送往刑部,就算臣再护短,也绝不会允许在天子脚下出现这种事情,作为皇家亲王,这是理所当然的。”
顿了一下,看见皇帝似乎有些后悔的模样,不由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马上又火上加油道:“皇上,臣马上回去,将那王强的档案文牒送到锦衣卫处,请有司前往他祖居捉拿,尽到一个臣子的本分,也算是为咱们朱家出一份力。”
“如此甚好!!”朱元璋点点头,似乎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说道:“伊王果然是忠心为国啊,至于刚才亲王劝朕关于齐泰之事,朕会慎重考虑的。”
“谢皇上......。”朱彝趁机准备告退,说道:“那臣回府准备让下人们准备相关文牒,请皇上命锦衣卫随臣一起回府吧,能早一点得到那恶奴的情况,也可以早点捉到那恶奴,那么臣也可以稍微减轻一些失察的罪过。”
朱元璋点点头,向在旁边伺候的铁铉招招手,道:“你亲自护送伊王回府,等拿到文牒之后,再回来找朕,朕还有一些事情让你办!!”
铁铉领命,伊王朱彝告退,两个人前后而去,朱元璋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未完待续。。)
494 微服私访
酉时之后,朱元璋走出御书房,在门前的大院内散步,铁铉已经回来了,禀告了事务之后并没有回府歇息,而是紧随其后。
素有火炉之称的石头城今年似乎格外炎热,尽管到了深秋,那秋老虎还是极为厉害,掩不住蒸腾的暮后暑气。不过前一阵子嗡嗡鸣唱结伙狂舞的蚊蚋反而匿迹了。
御道边、宫墙下、回廊里,木立着挑着灯笼的值夜宫女。朱元璋未戴冠冕束着发穿着短衫伫立在一块空地上。
仰观天宇,黑沉沉乌云攒涌,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隐隐的雷声。心里默诵着王羲之《兰亭集序》中的一段文字,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不知老之将至。唉,朕却是年过半百,要加上穿越之前的年纪,真的是老而又老了,还依然没有改变什么,没有一日得以安宁……。
下午,闽王已经将宗亲会议公决齐泰一事奏议送了来,他连翻也没翻便能猜到,议决的结果一定是如对伊王朱彝说的一样,对于齐泰之事还是一拖了之,言称不敢妄议的无声拒绝。
挥手驱走闽王,但是依旧让他与驸马都尉裴伦回宗人府居住,不得回府。朱元璋知道自己会遭遇很大的压力,虽然一直也为减压筹谋,但是每到事情的临近,他还是止不住的想要生气。
正站着,忽然,飞来几只萤虫在他的左右前后忽闪明灭,似向他挑逗与他嬉戏。朱元璋挥手就打,那萤虫毫不惧怕,依然萦绕着他翩翩起舞,皇帝恨恨地跺脚,骂道:“滚!”
铁铉吃了一惊,发现皇上原来是跟流萤斗气,差点笑出声来,朱元璋悻悻然,总觉得很多事就如同这深秋的流萤一样,就快烦不到自己了。于是心态放平和的回到了御书房。
铁铉亲手从宫女手中端过冰镇甜绿豆汤。摆在摇椅边的矮几上——朱元璋端起碗,一口气喝干,便觉得爽气清凉。静下心来,又将今天铁铉整理好的档案取过来。打开阅览。他跳过开始分析那一段的赘述。把京师内各个衙门重要官员的最近反应仔细地看一遍。
刚拈起笔准备列出重点,见铁铉慢慢的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户,遂将笔放置翡翠笔架上。问:“勤堂,外边好像起风了呢。”
“是的,皇上,适才忽然刮风,还下了雨点。”
“是该下场雨了!天晴的也太久了!”
铁铉不敢回应这句话,谁知道这老爷子说的是天气,还是最近朝堂的变化,随着皇帝让自己调查事情的深入,铁铉越来越觉得这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朱元璋自己摇摇头,也不知道想的什么,忽然又问道:“最近朕心情不安,勤堂,这个人虽然老实,但是能猜出朕目下心疾症结何在?你能直言说出来吗?”
铁铉听皇帝这么一问,心里并不惊慌,自小跟着皇上,几乎算是朱元璋半个儿子的铁铉,可是比朱元璋的三个儿子再他身边的时间多,而且没有利益冲突,再加上现在御书房内左右无人,说话也就胆大了一点,闻言回道:“皇上觉得人心思变,难测高深,不知道臣说的对不对?”
“为什么是这样呢?”
“陛下英明天纵,权威无上,又怜惜天下苍生,关心百姓痛苦,但是偏偏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就像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般的,不过这也是大势使然。。。。。。”
朱元璋点点头,专注倾听。
“臣以为,那班人盖因贪欲太盛,邪气侵心,恶念盈胸,私室晦秽。他们惟求一己之荣华富贵,荫蔽子孙;独无大明之江山社稷,不忠不仁。加之彼等狼狈为奸,互相庇护,弄虚作假,蒙蔽圣聪。如同瓜蔓相连,网线相扣,故而难发阴垢。而这干人又权柄在握,彼以权庇某之奸佞,某复以权势馈彼之贪欲,拉拉扯扯,攀来牵去。”
朱元璋听罢,久久沉默。
其实铁铉绕了半天,还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的不明不白,这些事情太敏感了,除了自己,恐怕天下再也没有人会和自己交心的谈一次,皇权的威严,在这片大地上已经诞生繁衍了几千年,自己就算有限制的刻意弱化皇权问题,短短这一段时间,那又能奏效呢?
自己一再示弱,不是心软如棉,也不是优柔寡断,而是他在完全把控这个大明王朝之后,开始为这片大地的将来做考虑。
如果能利用自己手里的集权,开创出一个民主的大地,那该有多好呢?
自己总归是凡人,就算是穿越者,依然是凡人一个,而且比历代帝王都清楚,他不可能长生不老,他也会有生老病死,而且坐着皇帝这个操心的职业,寿命说不定比比人还短一些。怎么利用有限的时间,为大明打下一个坚定的基础,成了朱元璋掌控大明之后首要考虑的事情。
弱化皇权,似乎最容易做到,自己也一直在做,朱元璋自己知道,凭借自己的威信,终此一生应该光靠威望就可以从容老去,权力很少会弱化去,他弱化的是他去之后的皇权。
怎么能限制一言九鼎,怎么能限制一个人的野心发展,还是要靠大家,于是他扶植内阁,建立宗人府,组建立法局,想要将权力分开一些。
内阁,是专门处理政务的地方,大家一起商量着处理国事。
宗人府是无奈而为之,要处理自己的这班皇亲国戚,让他们不至于成为地方的祸害,又不至于限制太狠,动摇了朱家的地位,很是头疼,朱元璋自己已经把自己也是朱家的人,正在逐渐完善。
而立法院只是一个雏形,一直得不到民间和朝堂的重视。除了成为争权夺利的市场之外,别的一点用也没有显示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朱元璋分析了很久,也是最近几年才发现,还是自己限制了这些进程的发展,皇权为尊,自己存在,就凸显不了这些部门的地位,这也是他决定离开出海的原因之一。
好处没有得到多少,但是坏处却越来越大。特别是自己过了五十岁之后。随着自己三个儿子的成长,百官之中,无可避免的就要站队,而自己弱化皇权。更是增长了他们的气焰。嚣张到自己这个皇帝也快看不下去了。
必须要在自己离开之前。把一些事情做好,想到这里,朱元璋抬起头来。打断了御书房的沉默,对铁铉说:“明天是休沐,不用上朝,朕想出去走走!!”
“皇上明日上午要赏菊花么?臣下马上就去安排。”
深秋的菊花盛开,皇帝在无意中说了两次了,铁铉和内宫的女官们,早就在御花园做好了准备,在哪里布置妥当,只等着皇帝开口呢。
“是要看菊花,但不是去御花园!”朱元璋看透了铁铉的想法,说道:“朕想出去走走,听说太平镇哪里也开始闹菊花,朕想去看看。”
“臣遵旨。皇上,除了驸马都尉、贤妃娘娘二位千岁以外,还要传谕哪几位皇亲和大臣随驾?”
“不要不要,一个也不要,你随朕去就行了。”
“这……”铁铉震惊,太平镇虽说在京郊只十里之遥,但皇上皇上要微服出海,还要自己一个人跟着就行,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得了?
不容铁铉分说,朱元璋叫他附耳过去,一听,更加惶恐不安,但圣命难违,只得连连点头: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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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下了两个时辰的雨还夹着一阵冰雹,早晨起来不那么热了,空气清新,纤尘不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远处的天空中还集着浓云。
郊野的阵风吹来,爽人心脾。石城门通往江边的小道上,一头小毛驴欢快地踮着四蹄,项下的小铃铛嘎啷啷直响。驴背上骑着一位年过半百却颇有精神的老人,肩后背着一顶青皮斗笠,身穿米黄色杭纺短衫,手捏一把芭蕉扇,矫首暇观,嘴角边挂着惬意的微笑。
毛驴后边跟着个脚夫也有三十五六岁了,同样背着牛笠,只是臂上斜挎着个蓝布包袱,时不时回头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像极了走访亲友的父子两人。
他们翻过一个松林小坡,便见路旁有几处村舍。越过一座小石桥,走进村里。但见李柳堆烟,清溪环绕,粉墙青瓦,很是清雅,骑毛驴的老人要下来,脚夫慌忙上前搀扶。
“勤堂,朕渴了,找个人家寻点水喝喝。”
“皇上,”铁铉以食指封唇小声嘘道,“那个朕字不能说的呀!”
“噢,对对,”朱元璋谐趣地点点头说:“但你也不能叫朕......不对,叫我,叫我皇上呀!”
两人相视而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自在,很舒展。
他们到达太平镇已近已时。
太平镇是个丁字形的小镇,二水夹流,舟揖塞港。石板长街上肩摩踵接,一片喧嚣。小镇在元末迭遭兵火,洪武年间以后才渐渐兴旺繁荣起来。镇上竟有茶楼酒肆六十余家。
朱元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东瞧西望,铁铉紧紧贴着他。一些侍卫便衣打扮正前后左右暗里护卫着皇上,警视皇上身边的每一个行人。
拥挤的来往行人免不了推推搡搡,就有一个担柴的被后边的人拥得站不住脚,担子撞到了朱元璋身上,皇帝猛一个趔趄,铁铉慌忙伸手搀住,担柴的“哟哟哟”非常歉意,“对不起,老人家,我不是故意的。”朱元璋说:“没事没事,人太挤了。”说罢朝右边的一个稍开阔的地带走去。
这儿一溜排着些卖馄饨、面条、炸油条、稀饭、包子的小食摊儿,越过一座拱形小石桥。是一片一面临湖一面小坡的开阔地带,来往行人肩背手提,推车的赶驴子的挑担的匆匆而过,湖里则是舟揖穿梭。
走了一会,朱元璋不由有些气喘,感叹地说:“历朝历代皇帝,吃喝拉撒睡都由太监宫女侍候,真与废人无异。朕虽然不用太监,但是依然如此啊!!”
铁铉嗫嚅着不敢搭话。
朱元璋又说:“勤堂,今日就你我二人微服下乡。你说有多自在。比在宫里快活多了吧?”
铁铉忙说:“是的,是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转过头看看四周隐藏的侍卫,无奈的跟在皇帝的后面。
朱元璋忽然沉默起来。意识到自己这次只带着铁铉出门。是寻踪怀旧呢还是逃避什么呢?他似乎陷入迷蒙混沌的梦幻中。可能是寻踪,也可能是逃避。他带这铁铉在湖畔漫步,慢慢的走着。
日中时分。朱元璋带着铁铉来到镇上一家傍湖临街的天外客茶馆。已热得汗流浃背,使劲地扇着手中的芭蕉扇。
他们在楼上一间凭临荷塘的桌边刚坐下,便有茶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一口气报了碧螺春、龙井等七八种名茶细点。在宫中喝遍天下佳茗,只点了一壶山寺野茶。要了两屉小笼包子,四碟小菜,酱豆荚五香蚕豆、采石干、无锡香菜。
混迹在喧喧嚷嚷的茶馆中,两个人对坐饮茶小吃,谁也没有在意他们。铁铉审慎地扫视一眼周边的茶客,就发现七八个面目熟悉的侍卫化妆成客商模样杂坐其间。
朱元璋凭窗眺望湖荡,这景象恍然如昨,记得有一年与李贤妃、苏柔雪、还有谁呢?不去想了,他们一起赏荷的情景,李贤妃、苏柔雪的浓浓兴致,手下们融融乐趣,作诗联句罚吟罚唱的欢娱喧嚷,俨然萦回耳际。于今景色依旧,往事已逝,世事浮沉,过眼沧桑,不觉升腾起缕缕伤感和莫名的惆怅。
从皇帝的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窥探出朱元璋正在回忆过去,铁铉那时还小,长大之后就开始帮朱元璋处理锦衣卫的回去,也不知道皇帝此时在想什么,但这次出海,皇帝本来就是为了散心,怎么才能不让皇帝回想过去呢?旧地重游,人世全非,览物思情,必生怆凉矣。
急着想个办法来岔开皇上的忧思,忽然看见一个唱小曲的女孩正走过来,连忙小声地对朱元璋说:“皇……老爷,唱小曲的来了,老爷想不想听听?”
朱元璋从沉湎中侧过脸来,见小女孩正在几步以外边敲两头鼓边唱小曲。女孩只有十二三岁,长得很娟秀,她身边一个中年男子操着胡琴和笛板。
朱元璋早就知道,江南市镇茶馆,往往有江湖男女演唱的南词,滩簧、花调、大书、道情、戏法、隔壁戏、木偶戏。花鼓调、莲花乐等俚语村调,难登大雅之堂,在宫中绝听不到,而那些阳春白雪古板单调的宫廷乐曲实在听腻了。他少年时在民间常听小曲,自己也会哼几句凤阳花鼓调,所以听到这小姑娘腔如出谷雏莺婉转啼鸣不觉感到亲切,饶有兴趣地支颐倾听,那女孩正唱的是:
我李家为社稷忠心耿耿,赴国难从来是自请长缨。
孩儿们在疆场多殉亡命,抗辽兵老令公忍痛出征。
望边关恨奸佞心如火焚,急国仇思家恨等待面君。
却是《潘李讼》,也就是讲宋朝的时候,潘仁美陷害李家将的一段戏文,小姑娘唱的是有滋有味,唱罢,茶客们纷纷给那女孩施舍些纸钞、铜钱。朱元璋也笑了笑,叫铁铉给唱小曲的一张价值小钞,唱小曲的父女惊喜异常,从来没有人给过这么多的赏钱,趴在地上给朱元璋磕头。
茶馆里乱哄哄高声大哗高谈阔论。这些茶客大体是商贾小贩,四乡村民,每天早晨由各乡村开船来埠,中午由镇还乡,到镇后便步入茶馆。茧、丝、新米上市时,茶馆成了乡人探听市价行情之所,而那些经营丝茧米以及其地土产的掮客也出没活跃其间,从中撮合,赚取佣金。
也有些闲适老人地主绅董书生学子在此饮茶聚谈,而那帮市井无赖游手好闲的纨挎子弟也往往跑到茶馆厮混。
朱元璋一边饮茶一边欣赏,不时看一眼喧喧嚷嚷的茶客。邻桌两位老人的闲聊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桌上摆着两只精致的鸟笼,似乎都是画眉。一位精瘦老人看上去已年逾古稀,眉毛胡子全白了,但精神矍铄,声音宏亮,穿白色夏布衫裤,摇着一柄绘画折扇;另一个老人很胖,像个罗汉,年纪约在六十开外,穿一身象牙色纺绸衫裤,他敞着前胸,不住拿手巾往头上胸前揩汗。
朱元璋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倾听着他们的交谈,那胖老头探身对瘦老头笑道:
“老哥,刚才那唱小曲的词意你听出来了么?那原是李家将满门忠烈,却被人陷害的男丁难存,看来本朝也要出现那种状况了?”
瘦老头将折扇一合,在桌上点两点,又指指上面,说:“本朝洪武皇帝圣明天纵,革新吏制,励精图治,普天之下确是欣欣向荣。听闻皇上仁慈,颇有仁君之风,对待一些有罪的大臣都网开一面,哪能出现这种情况。”
“嗨,那是前些年,果然暖风细雨,润物无声的,如今就不同了。”
铁铉一听汗都出来了,刚想找个借口前去阻止,却被朱元璋用眼神制止,只能在那里尴尬而又心里害怕的陪皇帝听着。(未完待续。。)
495 本心
“唉,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想那李家满门忠烈,却因为奸臣几句闲言闲语,落得个八个儿子死无葬身之地,而那边关守将更是一层骗一层,下官瞒上官,官官相卫,隐而不举,沉冤待雪十几年,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真的是惨啊!!”
瘦老头明显的进入了戏文的角色,在哪里唉声叹气,那胖老头明显就清醒的多,说道:“那是唱戏呢,你也别忘心里去,现在皇上乃是千古明君,不会再出现那种事情,而且最近多年边关宁静,听说买的里八剌已经打到了一个什么欧巴罗的地方,看来大明再过几十年,依然会风平浪静,怎么还能出现那种事情呢?”
“谁说没有,最近的事情,你老不是没有听说过,现在满京城里都在传着,文武百官都要置齐泰家于死地呢,为首的就是......。”
话没有说完,就被胖老头制止,笑道:“你老二就是嘴坏,本来说好了几天过来散心,你老二却谈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没有听过“某谈国事”的话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是古话民谚,历朝历代在所难免。老子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得堂皇,其行难矣。反正老哥与兄弟已告老还乡,眼不见为净。”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皇上功德无量,德泽兆民。可是,大明才建国五十余年,就有着这样的事情。不是......。”
“坏就坏在法行于贱而屈于贵,”胖老头瞥了一眼摇着在一旁喝茶的朱元璋,又探过身去压低声音说,“老哥,前天登闻鼓被敲响了,你听说过了么?”
“老朽曾有所闻。”
“这不,近来太子迎接齐泰父子进京受阻,朝野皆知,沸沸扬扬,老哥知道么?”
“太子受阻当然知道。老朽虽然一直是衙门小吏现在告老。侄子还在衙门里。前天他来镇上便悄悄对我说了。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全国绝无仅有,若是换成孝慈皇后,恐怕早就血流成河了。可是又如何呢?至今不见下文。难道说皇上不知道吗?”
瘦老头唰地打开折扇。紧摇几下。叹息道:“以皇上之英明果决,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呢。”
“不然。齐泰固然功高。但是也有功高震主一说,有消息传来,宫里面是想着把这件事慢慢的等他闹大,之后就算是齐泰有几条命,多大的功劳也保不住脑袋的。”
“可是,皇上登基三十余年,没有见皇上做过倒行逆施的事情,你说的这些话不可信,不可信!!”
胖老头摇头说道,显然是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赶紧拿起茶杯喝了几口,那瘦老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现在不当官了,胆子还是那么小,你没有想想,那齐泰得罪的是谁,是大明所有皇亲贵胄,就算是皇帝不想他死,但是法不责众,也保不住齐泰的。”
朱元璋听到这话,变了脸色,霍然站起。旋即又沉静下来,探身插话说:
“听口气,二位皆是告老还乡的朝廷官吏,你每议论这些,就不怕锦衣卫探了禀报皇上?”
瘦老头喇地收了折扇,不恭地讽刺道:
“阁下原来在窃听老朽闲话。承蒙老先生关照。不过老兄台过虑了,老朽虽一生官卑职微,县衙里一个小小书记,然对皇上忠贞不贰。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皇上乃是千古明君,今太子受阻的消息不径而走,传遍宇内,天下臣民谁不议论?锦衣卫还能把天下人的嘴都缝起来锁起来么?”
“这……”朱元璋觉得这位老先生说得光明磊落,句句在理,无以对答。
正懊恼时,四五个光脚赤膊的无赖闯了过来,不问青红皂白便往朱元璋和铁铉身边的座位挤过来,几双手伸进碟里抓着小菜往嘴里便塞,还不干不净地说:“老梆子滚到一边去!”“让小爷们享用享用!”
哪受得如此奚落辱骂,铁铉勃然震怒,猛拍桌子,骂道:“大胆狂徒,该杀!”那几个泼皮举拳就要打,忽然间鬼哭狼嗥般哎哟哎哟叫喊起来,原来就在他们逼近时,早被坐在门边的改装的侍卫们盯上了,从不同方位,迅速靠拢来,当泼皮们举起拳头时,胳膊很快被身后几个戴草帽的人扭断了。
朱元璋想要听的话就此打断,没有容他发火,谨慎的铁铉就已经把他搀扶护送到茶楼面,冷静了一会,朱元璋冷然看着铁铉一眼,说道:“你也别害怕我听到什么,一些乡村遗老说的话,我还能承受,你也不要用一些手段把我隔开来。”
看到自己的小聪明果然被皇帝看透,这般小无赖是铁铉看着皇帝听一些不好的话,使眼色让侍卫们招来的,为了就是为了终止那番谈话,天知道,再说下去,会把话说到什么程度,皇上万一动怒,倒霉的是谁?
连忙躬身请罪,称下次不敢,朱元璋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不深究,遂作罢了事,但是已经没有了再游玩下去的心情。
“今日去孝陵拜见一下孝慈皇后吧!!”
半晌,朱元璋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你通传下去,让羽林卫遣人前往孝陵迎接朕回宫,朕想在哪里多呆一会。”
铁铉心里一震,知道皇帝要下什么决心了,每次有了决策,总是这个模样,从铁铉懂事的时候就这样了。也不敢违抗,赶快安排侍卫回京调遣人马,安排圣驾回宫所必须的物品,通知相关人员的陪同等等。
特别是准备好皇帝进入孝陵要穿的礼服。毕竟去拜祭太祖,不能再着便装,迅速召集就近人马前来护送,朱元璋任由他安排着,也不去管,微服私访的兴趣已经荡然无存,既然这样,就顺其自然吧。
就这样,先乘着简易的车驾前往孝陵,早有侍卫打好了前站。皇帝在孝陵卫已经布置好的房间换上礼服。便带着侍卫们上山了。
五楹五进的孝陵享殿里,静谧肃穆。朱元璋赶走所有的侍从,独留下铁铉一人在烛光煌煌的孝慈皇后和皇后的神位前,亲自点燃香炷。插进灵像前的巨大香炉内。向他名誉又是实际的爷爷奶奶行了拜揖大礼。这是皇帝除了祭拜天地、列祖列宗的礼数问题。
这个孝陵是朱元璋登基之后不久。便亲自选了这位于钟山独阜玩珠峰环抱着的风水宝地,兴建皇家陵墓,动用了十多万军工民夫。自洪武十四年开始动工。历时近十年才完工,算的上庄严肃穆。
拜谒之后,朱元璋站在空寂无人的大殿内,显得待别孤独。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致力于打造一个朱家的大明王朝,他对于朱家的人也就是自己的子孙们特别的宽松,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次拜祭之后,就要对自己的子孙们的争斗做一个了结,但是对于朱元璋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心理障碍。
都说古人对于伦理什么的特别认真,估计还是由距离的,特别是对于皇家,朱元璋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掉所有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人,敢于违抗自己的人,就连自己的亲外甥,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放过,比如说朱元璋记得很清楚。
对于这一切,大明王朝肯定是遮掩过去了,对于肯定是暴病而亡的儿子,而晋王朱棡的遇刺,也有了罪魁祸首。但是自己始终是隐瞒不过自己的本心,事情的原委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朱元璋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自己为了稳固江山,已经牺牲了几个儿子,难道为了将自己的皇位传给合适的人,还有牺牲更多的人吗?
但是可以骗天下人,却骗不了作为皇帝的朱元璋,皇家可以无情,但是朱元璋怎么也忘不了自己贫穷出身带来的那种渴望和习惯,他一直也很难下手,所以他一直被称为暴君,但是谁能知道自己的痛苦呢?
正沉浸在伤感的思絮中,铁铉悄然走过来。说道:“皇上,已经不早了,外面已经安排好了,请皇上回宫吧。”
“先等着!”朱元璋回到现实中,挥手说。他心里清楚,这几天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亲情的羁绊。
齐泰已经在大明呆不下去了,虽然朱元璋自己也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让齐泰父子呆在大明,齐家注定要在大明的土地上消失,所以才放心的把齐泰在火上烤着,但是这种被大臣、皇亲国戚和自己儿子联合起来无声的反抗,谁心里也不是太好受。
虽然是打算好的,但是这种被逼着接受的感觉也不好,而且,从各种渠道的情报上可以分析中,他们都受着一只或者两只手在后面操纵,就连自己的某一个儿子也受着操纵,这是朱元璋很难接受的。
平时那么聪明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自己难道真的生了那么多有野心的儿子吗?到底是儿子们天生的野心,还是造化弄人呢?
转过身来,看着铁铉一会,说道:“铁铉,你要是朕的儿子多好!!!”
顿时汗水把铁铉的后背浸透,连忙跪在地上,低声的喊了一句:“皇上……”跪着移动双膝,战战栗栗几乎成了一个面人儿。
朱元璋这才醒过来自己说话有些重了,连忙说:“起来吧,起来吧。”
铁铉越发害怕,几乎哭出起来,哀求道:“皇上,臣下有罪。”
朱元璋茫然若失地说:“你有罪?”
看着抖成一团的铁铉,叹息到皇权现在的威严,自己感叹的一句话,就吓成这个样,朱元璋抚摸着跪在脚下的铁铉的头发,那害怕的模样使他凄然揪心,不知说什么好。
铁铉不敢抬头,往昔的精明早已经不在了,他心里的确有些害怕,皇帝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现在突然说出那句话,是个明白人就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儿子有不满的想法了,这件事传出去那还了得。
见皇帝不答话,他几乎是哽咽着乞求说:“皇上,几位皇子乃是天资聪颖,臣自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心知皇子们都是好人,就算是有小错,那也是被奸人蒙蔽。皇上怎么惩处都行。但毕竟都是皇上的亲骨肉啊!”
朱元璋从伤感中渐渐冷静下来。说:“勤堂,你想到哪里去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朕是一国之君,要顾全大局。要做天下表率的。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
铁铉说:“臣知道皇上仁德。但是有些事情,的确不关皇子们的事情,这些相信皇上也能看出来。他们有时候也是被人利用。”
朱元璋冷笑着说:“这……利用,身为皇子就要有被人利用的觉悟,连这些都防不住,还想窥视九五,真的是不自量力,若不给些惩戒,叫朕如何向天下交待?”
铁铉停止了颤抖,恭敬的回道:“皇上英明。”
被铁铉这么一搅和,朱元璋并没有生气,反问道:“现在朕又是英明了,刚才你吓成这个样子,又害怕什么,为什么朕无意说出一句话,你就会联想这么多,还为几个皇子求情,你觉得朕会杀了他们吗?”
铁铉道:“臣不敢!!”
朱元璋语促地说:“你……你是不是,还是不敢,刚才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难道你还有什么没有禀报朕的?铁铉,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
说到最后几句,朱元璋的话意中竟然有了森然的味道,这可能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他早就感觉到铁铉也在隐瞒着一些事情,但是毕竟铁铉是他一手带大的,说是要和自己唱反调,那是绝对不会,之所以这样,那肯定是在帮谁隐瞒什么,到底帮谁,这个还真的猜不出来,也没有具体的数据表明,所以朱元璋就这么的吓唬一下。
铁铉却没有为其所动,只是在哪里跪着,说道:“臣不敢,臣是陛下栽培、教导长大,才有现在的地位,不会背叛皇上......。”
“朕就教导你这个倔驴脾气吗?和你的老师是一个样子!!”
朱元璋猛地提及庞煌,不由的心里一颤,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庞煌说生出的那种无力之感,这个驸马都尉恐怕是他作为皇帝,有了这么多的心机之后,唯一一个看不透的人了,所以朱元璋一直在压制着这个驸马都尉,连同庞煌的学生在内,本来朱元璋没有想到会让铁铉再参与朝政,但是实在是人手有限,而庞煌培养的时候,偏向于将铁铉培养成一个情报人员,朱元璋也想用着放心,就这么的定了下来。
谁知到铁铉继承了庞煌的性格,在锦衣卫威望有余,但是阴柔不足,也就是有大将之风,没有军师之才,所以朱元璋也用着放心,想着过了年自己也要给子孙们留一些新鲜血液,铁铉愿意跟着,到时候自己大行之前,那么就放铁铉去边关镇守,为大明守卫国境,也是不错的人选。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事,就这么一咋呼,就把事情露出来了,还僵着脾气不说,难道不说朱元璋就不知道吗?
要不是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作为最忠心自己的人之一的铁铉,才不会去护佑呢。叹了口气,遂不再问。
但是这种风气是不能再助长了,朱元璋这样想着,享殿里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半晌,朱元璋道:“你既然不说,那朕也不勉强,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遣人给朕说一声,你再出来,要不然,就跪着吧!”
交待之后,朱元璋义无反顾地穿过享殿走进松柏奇花的市道,踏上十多丈长凌谷飞架衔接方城的箭桥,经左右(足姜)道上达明楼。
凭栏环顾,一座四周砌有城墙的圆形土丘赫然入目,那下面的地宫里便长眠着有一代暴君之称的朱元璋。他知道,自己死之后可能也将要埋葬在这里……仰观郁郁苍苍的群山,俯瞰寂寞无声的陵墓,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自己穿越后的几十年的岁月,想起受自己作为皇帝,也可能会走一般封建王朝皇帝要走的老路……他那本来就不是铁石般的心肠酸楚了,忍不住涔涔地流下泪来。
难道就逃不过宿命吗?难道温和一点改革,就真的那么难进行下去吗?朱元璋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但是今天他来到孝陵,拜祭一下自己的马皇后也是想问一下自己,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但是像是以前那样狂风暴雨,也没有能把贪官杀完,也没有把江山完全稳固啊,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治理国家,朱元璋有这个天赋,也有自己为所欲为的本钱,自己纵然有着丰富的历史的经验,但是仍旧摆脱不了受到思想上的禁锢,看来,自己始终不如有些皇帝太多啊,但是有些事情该做,还是需要去做的,就算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也要去做的。(未完待续。。)
496 中都凤阳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这是庞煌在另一个时空的前世的那个时空流传的一个民间小调,听说是讽刺朱元璋的,但是朱元璋现在治理的这个天下,可不是这样的。
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他学习汉高祖当年,把齐、楚、十万户富民,迁移到关中,充实关中的地区,这个做法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呢,就把江南富户,十五万户迁到凤阳,凤阳这个地方,是他老家啊,老家不能贫穷,不能没有有钱有势的人,他就把江南富户,十几万户都迁到凤阳周围,凤阳是中都,一定要让它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显得非常繁荣,加强龙兴之地的祥瑞之气,但是这些人来到凤阳以后,并不安心,离开江南富庶之地,到了安徽贫穷之地,经常想家,又不敢明着回去,怎么回去呢?一路装扮成乞丐要饭,讨要回到老家探望,这样就有一句话,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是不是荒年,他们都要回家探望,经常回家探望,于是就有那样的民间小调留下了。
庞煌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时空有没有这样的民谣留下,但是号称“中都”的凤阳城,却的确是无比的繁荣,也就在深秋的这一天,凤阳城再次热闹起来。
凤阳城北,有一条方砖青石铺成的约摸**丈宽的大道,向前延伸。路旁垂柳与花圃相间,一座座崇楼高阁峙立路旁,这一区域为皇亲贵胄、公侯将帅府第的聚居之地。渐近下浮桥附近,一座高大壮观的门楼在辉煌如昼的灯火中巍然屹立。这便是武定侯郭镇的府邸。
郭镇,尚永嘉公主,袭武定侯郭英的爵位,不过为了避嫌,特遣驻守中都凤阳,已经十余年了。
侯府黑漆大门洞开,兽面锡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廊下八只大红绢灯上透映出黑色的颜体“郭”字。二十名身着华服的侍卫肃立门前,吹鼓手艳装彩饰,欢快奏乐,门前的场地上黑压压人头攒动。挤满了车马轿子。显得狭小拥挤。
“燕王世子驾到!”
一连串接应的同样的高呼由大门传向前厅、大院直到中堂。
中堂上。武定侯郭镇正与前来祝寿的官员叙话,一听到呼报,连忙欠身。向大厅外走去。在座的几个正在叙话之人等亦随迎迓。
五十岁的郭镇,身材高大,胸身挺直,显得发胖的紫铜色脸上很少有皱纹,两道粗黑的浓眉下闪烁着一双大眼睛,厚厚的嘴唇下蓄着三寸多长的美髯,乌黑发亮竟无一垠白须。有人说是他仅仅才十六岁的爱妾,每见他长出一根白须便立即拔掉的结果。很难看出他是个年过半百的人。
“世子殿下!”郭镇大步流星地跨出大门门槛,见朱高炽下车走来,赶紧趋步上前,在一片鼓乐声中双手抱拳齐胸,朱高炽也抱拳还礼,笑道:“姑父有礼!”
两位皇亲随即便挽着臂膀边说边笑缓步踏上侯府门阶,像是一对老朋友。他们也的确有亲属关系,郭镇尚永嘉公主,现在永嘉公主已经是长公主的身份,算是和朱高炽父亲朱棣一辈的人物,按照辈分喊郭镇一声姑父,也是正常的。
而且,郭镇之所以被调遣到中都凤阳,和朱高炽被在凤阳城居住,两者是分不开的关系,一个是被软禁,一个是看管者,不过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走进前院,见恭迎买的里八剌世子的官员们分官品大小夹立路边,朱高炽抱拳向众人施礼,然后在宾客们的簇拥下走进大厅。
朱高炽的仆役们抬进十只披红挂彩一律书写寿字的礼盒。朱高炽亲手打开礼单册页递给郭镇,笑道:“姑父大人五十春秋大喜,献上区区薄礼,请姑父笑纳。”
郭镇双手接过册页,迅速瞥了一眼,上面写道:瓜子金二盒、银盆二只、玉如意二对、八宝金错镶宝石雌雄剑二柄、高丽珠二盒、猫眼石二只、翠玉寿桃二只……。
“何必这般破费,世子屈驾光临,老夫已是十分欣慰了……”郭镇谦恭地探身说。
“应该,应该。”朱高炽环顾众位宾客,提高嗓门,说道:“侯爷半百之庆,寿星高照。我又与侯爷是亲戚,如今老侯爷寿诞大庆,自然要送礼祝贺了。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环座的官员们立即喧嚷附和:“世子肺腑之言。侯爷五十大寿理当庆贺!”
“侯爷,德高望重,功昭日月,堪称国之栋梁,朝廷之重臣也!”
“皇上天纵英明,文治武略,辉炳千秋,当今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侯爷喜逢华诞,圣柞垂荫,世子寿礼,真乃荣耀之至!”
朱高炽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对于这样的场合,他实际上是不太感兴趣的,但是如今他在凤阳这个大监狱里,而郭镇又是牢头,他没有办法也要出来应酬一下场合。
他已经没有在朱元璋生活过的那个时空胖了,五尺左右的身材,不过一百六十多斤,算的上是精壮,四十多岁的年龄,曾经为买的里八剌世子养成的那种气质,倒是比郭镇这个已经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侯爷要让人顺眼的多。
“请诸位大人就坐吧。”说这话的却是位居中都留守司的正留守朱植,瘦削发青的脸上像刀刻似地显露出几条清晰的藤纹,嘴角两边更显得青而深。配上那一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透出凶狠严酷深不可测的冷漠。
笑起来时,一道道紧缩抽搐的面肌,更使人毛骨悚然。也许是职司的严峻铸就他这种特殊的禀性和外形吧。
中都留守司正留守之职这个职位算是凤阳城最大的官了,一般都是由皇亲轮流担任。而凤阳城也成了关押宗室犯错之人的场所,没有一个有分量的皇亲驻守,根本就不行,而原来的辽王朱植,正好这几天在这个职位上。
这也是朱植想要的,与其在京师宗人府做个闲散无所事事的王爷,还不如来到凤阳龙兴之地做一个土皇帝吧,洪武二十六年,他主动奏报要去驻守凤阳,朱元璋也就答应了。
今天。郭镇五十寿诞他赶来祝贺。因为郭镇有个驸马都尉的身份,永嘉公主又是自己的姐姐,当然不可怠慢。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这位原来的辽王朱植一反不苟言笑的常态。以半个主人的身份邀请起宾客来。
大宴从酉时一直进行到戌时以后。郭镇乘着酒兴。邀请宾客到花园娱兴观赏。
后花园里是一片灯的海洋。郭镇爱竹。处处修篁夹道,婆娑摇曳,缀满精致的造型各异的五颜六色小纱灯。穿过碎石小径。豁然开朗,十多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伎排坐在草坪红毡上鼓琴吹奏,迎迓尊贵的客人,胭脂花粉的香味在春风中飘漾,花圃中的月季花或红或黄在纱灯的彩光映照下争芳斗艳。
一位通身缟素的丽人怀抱琵琶,在乐声骤停时拨响琴弦,继而轻舒腰肢,翩翩起舞,如白色精灵,轻盈飘动,边弹边唱: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字,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
边弹边唱边舞的女子如醉如痴,似怨似文,笛声箫声的伴奏更显得悠扬宛转,月辉下灯光中的这位丽人好似是素娥凌霄,袅袅婷婷,看得人眼花缭乱。
朱高炽在郭镇的耳畔悄悄说道:“姑父,这歌姬还入得姑父的法眼吧。”
郭镇喜孜孜地附耳向朱高炽说:“呵呵,真是娇媚可人,可别让你姑姑知道了。”
“侄儿不敢,姑父真的是老当益壮,回头侄儿在凤阳城给他找个宅子,那样姑父就可以经常去听听小曲了!”
朱高炽说的时候,把听小曲几个字咬的特别重,郭镇听了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曲舞罢,然后领着众人绕过假山,只见临湖边搭着一座戏台,红灯高悬,彩旗飘扬。台上正演着杂剧《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关羽面如重枣,手捧长髯,周仓双手抱青龙偃月刀侍立于后,关羽正唱道:
…………
水涌山叠,
年少周郎何处也?
不觉的灰飞烟灭,
可怜黄盖转伤嗟。
破曹的樯橹一时绝,
鏖兵的江水由然热。
好教我情惨切!
这也不是江水——
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
郭镇和朱高炽一起,时而豪论,时作低语。穿过一片灯影浮月的池中曲桥,便见池边罗列十座精巧别致的红罗帏幄。郭镇面向纷至沓来熙熙攘攘的宾客,兴奋地高声说道:
“众位大人,老朽感谢各位盛情,特效南唐后主营造红罗亭十座,虽比不上李煜奢侈豪华,却也显得新颖俏丽,各位大人如有兴致,尽请入内小憩。”
众宾客三五成群,次第走向红罗帏幄,在一片惊嘘中,纷纷进入幄内。紧随郭镇的朱植、朱高炽、凤阳知府袁泰、河南按察兵备行台指挥使崔建社等见罗帐门口两名侍立的艳装少女轻挑绣帘,便见幄内四壁角上悬挂着小巧玲珑的八角宫灯,靠里两角置立红木花架。一盆春兰秀叶滴翠素馨初绽,散发出阵阵幽香;另一盆山水盆玩,碧漪横舟,峰峦参差,咫尺之间犹瞻万里之遥。红毡地上摆着八把镂花楠木椅夹着檀木茶几。月色透过红罗纱与幄内灯光交相辉映,袅袅檀香,汩汩流泉,仿佛置身碧城仙境。
“姑父,亏你想得出这个主意。”朱高炽坐下后感慨地对郭镇说:“你这般铺排,要花多少银钱?”
郭镇叹息道:“唉。岁月如斯,浮生若梦。金钱富贵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了这把年纪,我是把什么都看透了。吃了半辈子的苦,还不该享乐享乐么?”
侍女提着金耳翠玉壶在每人的青瓷盖杯内注入沸水,纤手轻柔,滴水不溅,凤凰三点头。碧绿的茶汤便溢出股股清香。与兰花的幽香交融浮荡,沁人心脾。亭内灯辉红晕,侃侃而谈,幄外竹影摇月。声声悠扬。茶汤入口更觉品味不同。
“嗯!好茶!清明前茶确是嫩香寒冽。”凤阳知府袁泰抿了一口茶啧啧称赞道。“入口纯正。绵甜芬芳。”
“久闻袁知府是品茶方家。”郭镇探身问道,“老先生能猜出此茶产于何方么?”
袁泰又端起盖杯抿了一口,细细品嚼。抹了抹花白的胡须,很肯定地说:“此茶味谈隽永,甘冽微苦,当为宁国府徽州府交界之黄山所产。”
“袁知府果然好功夫!”郭镇击掌道,“此茶正是黄山云谷寺采制,名曰云谷银毫,乃进贡皇上之明前佳茗,还是前年我进京述职,皇上赐给我的。”
朱高炽一笑,说道:“冲泡云谷银毫十分讲究,一旁鉴赏可谓是美不胜收,堪称奇观。”
“噢?”郭镇、朱植等人都好奇地把注意力转了过来, “请世子快说说看,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姑父,请取沸水。”朱高炽向郭镇伸手说,未等吩咐,侍女已提来沸水侍候,朱高炽漫卷大袖,打开精致的镶金紫檀茶叶盒,熟练地以茶拔挑出少许茶叶赶入薄如蝉翼的白瓷盏内,绿莹莹毛绒绒的茶叶整齐划一。他接过侍女手中的茶壶,亲自冲注。
“诸位请看。”朱高炽将沸水轻点入盏,说,“这茶叶在盏内三上三下,神如鲜活。”盖上茶盏,神秘地笑道:“各位请注意,我说的那奇观,顷刻便会出现。”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探视着朱高炽手指间夹着的盏盖。
“快看!”朱高炽迅速揭开盏盖,顿时有两道白烟升腾而起,“喽,看啦,腾起的白烟变成两只白鹤振翮而飞,诸位,看到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哑然失笑,却都言不由衷地道:“看见了,看见了,好像是两只白鹤腾空飞走了。”
“诸位再瞧,”朱高炽指着盏内,“这云毫如春笋破土,似美人玉立!”
这回看的很清楚,云谷银毫在盖内水中恰如嫩笋,毛茸茸地站立着,倏忽间,玉立的美人缱绻卧下,中;司一孔,形如菊花铺地。
“这叫做翡翠奇苑!”
“唏,妙哉妙哉,确是奇观。”
朱高炽在众人的啧啧赞叹下越发兴奋,红罗亭内红纱灯下更衬得俊逸风流,越来越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滔滔不绝地论起茶经来:
“自古饮茶乃士大夫风雅之举,所谓飘逸恬淡,栖神物外。韦应物云,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源。李白云,根柯酒芳津,采服润肌骨……等等。而如今饮茶,在下以为当饮之宜饮时之宜——”
朱植笑着插问道:“饮茶还有饮时之说?”其实他早就知道饮时之宜,明知故问,为这个侄子助兴罢了。
“自然有,”朱高炽转动双眼,屈指说道:“饮时之宜当为如下情景:心手闲适;杜门避事;鼓琴看画;夜深共语;窗明几净;洞房阿阁;宾主款押;佳客小姬;访友初归;风日晴和;轻阴微雨;小桥画舫;茂林修竹;课花责鸟;荷亭避暑;小院焚香;酒闹交游;清幽寺观;名泉怪石……”
郭镇大声粗气地打断朱高炽的话头,说:“喝茶便是喝水,渴了便喝,哪有这许多杂气。俺是粗人武人,那有这许多劳什子名堂。比如今日俺多饮了几杯寿酒,便要牛饮茶水以茶醒酒,以茶除醉,哈哈,这也能叫做饮时之宜吧。”
“也是饮时也是饮时!”朱高炽尴尬地笑道,停止了他的饮时之宜宏论,岔开了话题,“今日姑父以御赐仙茗款待,不胜荣幸。加上这泡茶的水鲜活、轻盈、甘例如醴,更是锦上添花。”
朱植插科打诨:“噢,泡茶的水又还有讲究?”
“嗯,大有讲究。”
朱高炽胸有成竹地道:“叔叔考我,学生便交答卷:此水性寒,味甘,应是冬雪融化之水。”
“嘿!世子识水之性如此精深!”郭镇惊奇地说,“果如世子所言。去年冬天连降数日大雪,你姑姑这园中竹林尽覆雪被,途命童仆于第一场飞雪后扫尽竹叶上的积雪;再下雪后,将叶上覆雪用干净拂尘赶入瓷缸,共得二十余缸,封好缸口,埋入花园深处,今年取出煮沸之后,便是这冲茶的水了。”
凤阳知府袁泰夸道:“世子识水之精,堪与茶仙陆羽媲美。《煎茶水记》载,李季卿命军士为陆羽取扬子江南零水煎茶,由于船颠水溅,到岸后只剩一半,军士便汲些岸边水充数,陆羽以构搅水说,这固然也是江水,但却是岸边之水。今世子能识此水为冬雪所融,与茶仙识水乃有异曲同工之处。”
谈笑一阵,朱植将话锋一转,说:“高炽啊,最近都做些什么呢?也不见你的消息,听说你接到圣旨准备进京,还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呢!”
朱高炽一愣,心想这个平时好板着脸的叔叔忽然提这何故?但旋即镇静自若,笑道:“皇上召见侄儿,也不是说即刻就去,怎么也要等姑父的生日过完之后吧,侄儿明天就启程京师,万万不敢耽搁的。”
郭镇闻听朱高炽就要进京,正要说话,却看见朱高炽好像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马上就住嘴,把话题引到别的方面去了。但是这一切,都落入了凤阳知府袁泰的眼中。(未完待续。。)
497 郭镇府中
袁泰对武定侯、驸马都尉的寿诞庆典之奢靡惊讶不已,少说也要数万两银子的开销,而各地官员包括从京师的一些官员的贺礼,更要超出郭镇开销的几倍。
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因为他自家官卑职微,在这群高官显贵中不免无味,他这个知府,要是不在凤阳,而是在其他地方的话,估计也是得意一时的父母官,但是在凤阳城,他的能力有多大,他心里十分的清楚。
可是,他的身份注定要过来应酬场合,还有一条,他也接到了京师中尊敬的恩师都察院佥都御史邓宇的书信,让他注意观察一些事情,也必须到侯府祝寿。
袁泰是洪武十七年进士,今年才三十出头,年轻气盛,风流倜傥,秉性刚正,来凤阳城任知府之前便擢为都察院御史在恩师属下任职。曾奉旨巡使福建、河南、山东,协助佥都御史邓文铿察巡百司,数次上书弹劾上府县官吏的疏职或不法之举,经稽核几乎全部属实,得到皇帝的赞许。
于去年被外放凤阳知府,明着是离开京师,但是谁都知道凤阳府对于皇亲贵胄是一个流放之地,但是对于各级官员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升迁镀金之路,因为凤阳城的中都之称实在是太敏感了。
今日来侯府贺寿,不惟亲眼见到这位侯爷的侈奢无度和官员们的巨额贺礼,还目睹一班大臣对这个侯爷的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他感到震惊。也很鄙弃,他看出这是因为郭镇是皇亲的缘故。
他非常讨厌那个不像是文人的朱高炽在那里装腔作势、趾高气扬的样子,那浮薄骄矜又故作谦逊的矫情。更使得袁泰对这位买的里八剌世子增加几分反感。
他早就得到传闻,就是这个曾经起兵靖难的买的里八剌世子,近几年来只因皇上鼓励商业,借助一些皇室的关系,多次暗中与其父联系倒卖西域特产和战利品,牟取暴利,但无人敢于出面揭发。
就是他曾经给恩师写信告知后就想暗访稽查。佥都御史邓宇以“不可轻信传言,证据不足”、“涉及皇亲国戚非同小可”为由,加以阻止。
在红罗亭闲聊一阵之后。袁泰趁别人谈兴正浓抽身踱出幄外,刚走不过几步,忽见侯府管家郭蒙带着几个家丁,鬼祟着朝灯火阑珊处走去。袁泰心生疑窦。不过这是在别人的府邸。倒是也不好多问什么,也没有打算做出什么举动。
就在湖边溜达了一会,越来越被红罗帐中传出的菲菲之音困扰,一次寿诞被郭镇做成这个模样,也不知道他是在炫富,还是在敛财,曾经在都察院里做过的袁泰,不由自主的就往贪赃枉法的地方去想了。
索性暂时稍微离开一下。现在告辞,也就是太不给主人面子。毕竟今天人家是做寿请客,碍于面子也要跟随大家一起回去,袁泰这么想着,就沿着小湖一直往前走去。
走到花园丛林深处的万安亭,忽然听见亭里传出唧唧呀呀的调笑声,心中奇怪,红罗帐那边这么热闹,谁还在亭子内嬉戏?于是悄然逼近亭子,月光之下,晃如白昼:一男一女狠亵浪笑,那女子忽然脸朝他这边转过来,他愣住了:竟是刚才在哪里唱水调歌头的那个歌姬,他转身想走。
“请留步!”那歌姬小声说道,同时离开亭子摇曳着走过来。
袁泰说:“姑娘有礼,下官冒昧了!”
那歌姬道:“我和……侯爷在亭内赏月,大人一同坐坐,好吗?”
袁泰心想,见鬼,刚才自己还和郭镇在一起,怎么这一会就过来了,莫非在自己府上也不怕永嘉公主知道?虽然永嘉公主远在京师……但是不相信在府中没有两个得力的人。
“谢谢姑娘美意,”袁泰连忙拱手说,不管是不是郭镇,他都不适合相见,说罢转身匆忙走了……
亭子里那个男人是谁,袁泰也没有多想。
等他走远,那歌姬笑吟吟的回到亭子内,笑嘻嘻的说道:“奴家就知道这个知府没有胆子过来看到底是谁,你说呢?......世子。”
那男子从黑影中走出来,赫然就是刚才还在红罗帐中论茶的买的里八剌世子朱高炽。显得自信的脸色一点轻浮的模样都没有,仿佛刚刚的调笑声不是他们发出来的一样。笑道:“我知道晴儿聪明,也不枉本世子培养你这么多年。”
“世子那是占奴家的便宜,怎么又说成是培养了!”晴儿恢复了刚才的妩媚,看着朱高炽方正的大脸,忍不住的回了一句。
谁知到朱高炽面容一整,说道:“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这个凤阳知府的来头也不算小,经势力来信说,让我注意这个人,我离开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办的,先疏远他和这个武定侯的关系再说。”
晴儿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世子明日进京,有危险没有,奴家总觉得这次有种不祥的预兆。”
摇摇头,朱高炽说道:“有不祥的预兆就对了,我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大半还是瞒不过皇帝的,但是现在大势已成,皇帝也不一定会怎么着本世子,最近的情况你都清楚吧。”
晴儿点点头,掰着指头说道:“买的里八剌病重,两位殿下争权,买的里八剌书信要世子西去接手,皇上要安定西域,必须让世子去,因为都知道世子的那两个弟弟都不是太安分的人。”
“这也是本世子最大的倚仗了,我无论在这里做出什么,咱们这个皇帝是个顾大局的皇帝,绝对要为西域着想,大明已经太平很多年了,所以也经不起折腾。”
“奴家想不明白。世子在买的里八剌哪里有这么大的基业,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下这么大的功夫呢?世子有没有想过,现在皇上大势已成。根基已经稳固,想要动摇,何其不容易,而且世子虽然是名正言顺的买的里八剌世子,但是很久不见买的里八剌,如果没有皇上的大力支持,怎么可能顺利接受买的里八剌的基业呢?何苦要做出如此之举。”
“总算是没有白培养你!”朱高炽用手抚了一下晴儿的下巴。随即道:“本世子何尝不知,但是形式逼人,你也知道我现在父王那班人面前威望不高。毕竟作为质子的身份,已经离开那个圈子十余年了。”
“本世子的那班老部下,已经逐渐的被我的那两个弟弟排除在权力圈子之外,这些本世子数年之前就知道了。正是因为这些才不甘心一无所有。”
“殿下为买的里八剌操劳这么多年。当年奴家虽然还小,但是也知道殿下发动靖难,逼得皇帝放回买的里八剌,又勇于为质子,换来买的里八剌现在的基业,也可以说,没有殿下,就没有买的里八剌的现在。殿下的那两个弟弟,那又资格跟殿下争......。”
“别殿下殿下的叫了。还是喊世子吧!”朱高炽苦笑着摇摇头,道:“那样听着别扭,多少年没有人叫过我殿下了!!”
“殿下就是世子,世子就是殿下!”晴儿倔强的咬着嘴唇说道。
朱高炽也不刻意去纠正,这个晴儿是他从小收回府中养大的,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从懂事了就喜欢看侠客一类的书籍,自己常常以大明的红拂女自称,所以这次自告奋勇的来到武定侯侯府,想替朱高炽拉住郭镇这个人物。
郭镇这个人,说来也是很奇怪的,身为皇亲国戚,但是却是皇亲国戚中的异类,是少数有兵权的皇亲国戚之一,虽然很少,只是控制着徐州、凤阳之间的一带,远远次于河南总督的兵权,但是也不受其节制,而且听闻郭镇在海上也有一只力量,控制着海外朝鲜、日本行省的商业贸易。
光是看今天寿诞所奢华的程度就可以了解,郭镇手里是多么的有钱了,如果能控制住郭镇,那不仅自己的财力大增,而且自己还会多出一条后路。
“如此一来,倒是委屈晴儿了!!”朱高炽的话说出,晴儿的眼圈不由就红了一下,但就是一下,随即就恢复了常色,向朱高炽福了一下,细声道:“奴家的命是殿下给的,愿意为殿下效死也不后悔。”
“命都是自己的,晴儿的情谊,本世子会记住的!”朱高炽正色说道,随即话音一转,问道:“晴儿也来几天了,最近武定侯侯府上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晴儿将朱高炽往僻静处拉拉,说:“侯爷又是公主驸马都尉,又是手握兵权的实力人物,世人只知道侯爷荣耀这一层,却不知这个郭大侯爷生性残暴,无法无天。”
她顿了顿,朱高炽平静的听晴儿评价,好像早已经知道一样,但是看到晴儿甚至有些愤慨,不由也有些吃惊,他没有插话,晴儿继续说道,“皇上颁布大律,昭告天下,公侯之家蓄奴不得超过八十,可这侯府有二百五十多奴婢;大明律条明言公侯家奴仆犯罪,要移送有司衙门查审论罪,不得私设公堂,更不许杀害家奴,犯律要处死。可郭侯爷没把国法放在眼里,动不动拷打奴婢,他亲手杀死五个奴仆,只不过因为家奴不慎做错事或者没在意冒犯了侯爷,便糊里糊涂成了冤死鬼。侯爷一怒总是说声按家法惩处!……”
朱高炽插问:“什么家法?”
晴儿说:“侯爷讲的这家法,就是把仆人捆绑,塞进麻袋,活活扔到江里。”
朱高炽皱了皱眉,不以为然的说道:“真有这等事?”
晴儿说:“千真万确。还有两个年轻使女,郭镇将他们糟踏了,又给那个管家郭蒙奸了,投江自尽了……唉,……。”
他们正在说话,只听平房那边一片嘈杂声,奴仆们纷纷往红罗帐附近走去,看来宴会要接近尾声了。
朱高炽在暗中紧握拳头,急促地说:“晴儿。我走了以后,在凤阳的人手你要是动用,就找朱振好了。他一直跟着我,知道怎么处理,就你刚才说的这些,最好是留点证据,虽然罪过不大,但是必要时也可以让郭镇这老小子往我们这里靠拢一下……”
晴儿说:“这些对于世子还只是小罪过吗?”
摇摇头,朱高炽知道自己的价值观和晴儿的观点肯定不一样。就连晴儿说过的这些罪过,说一句实话,就算是皇帝再怎么英明。也拿郭镇没有太大的办法,毕竟这是贵族之间的潜规则,刚才自己说让他收集证据,不过是安慰晴儿一下而已。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大的信心。用这些来牵制郭镇。
不过他手里还有其他筹码,不过晴儿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知道的太多,对于晴儿这个姑娘家,也是没有好处的。
叹了口气,似乎在为晴儿担忧,又在哪里交代了一下最近他离开之后要注意的事情,然后示意晴儿继续在亭子里的暗处等着。自己反而背着手走了出去,虽然他世子的身份比较显贵。但是在嘈杂拥乱的人群中还是没有人注意到,慢慢的他又融入到了皇亲贵胄的圈子里谈笑风生,恢复了儒雅知礼的世子身份。
暗中,至少有三拨人正在观察着这一切,偏偏没有作为主人的武定侯郭镇的事情,这个刚过五十大寿,正在得意的侯爷,已经陶醉在自己酝酿的喜庆之中。
袁泰从树丛中渐渐的走出来,分辨出了是世子朱高炽,他心里剧烈的反应着,作为凤阳知府的他,早就听说这个晴儿是朱高炽花大价钱从外地购买回来送给孝敬郭镇的。
本来女人如衣服,袁泰也认为送个歌姬也没有什么,就算是侄子送给姑父,就算是朱高炽想讨好郭镇,这一切在官场上也都能说得通,谁让朱高炽被软禁在凤阳,谁让郭镇是中都正留守,这管与被管的关系,谁能说得清。
自己这个下级不是还是来到这里给郭镇祝寿吗?虽然礼物不厚,但是也必须来,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就不一样了,朱高炽竟然还和自己送出去的歌姬眉来眼去的,想起刚才听到的调笑声,袁泰就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个歌姬的来历了。
而且他还在郁闷,自己的老恩师佥都御史邓宇让自己过来观察什么,这也是一个疑问,难道就是看看武定侯府的奢华吗?难道老恩师有意要扳倒这个权倾一时的郭镇郭侯爷?
就凭借这些奢华吗?不可能的,皇上鼓励商业,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各级官员,手里都有大大小小的生意往来,这个已经不稀罕了,就算是郭镇奢华过渡,那也可以说是自己挣钱得来的,谁也管不住人家花自己的钱啊。
袁泰摇摇头,也慢慢的走回属于自己的圈子,渐渐的似乎把事情忘在了脑后。
距离亭子最近的一个小树丛内,等歌姬晴儿走了之后,慢慢的闪出一个人来,却是将两个人的说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是一个家丁打扮的瘦削汉子,长着一副八字眉,面白无须,倒是有些像是太监的模样。
洪武登基三十余年,太监这个称谓也渐渐的淡去了,因为皇宫已经不允许进入太监,也不许民间自宫进宫,皇帝的打算,却是准备把宫中的太监养老之后,慢慢的换做宫女、侍卫,废除太监这个畸形职业。
但是朱元璋这样想,不代表有些皇室中人也是这样想,有很多亲王的府中,还是暗中蓄养着太监,主要是他们的妃子有的比皇帝还多,这些亲王实在不放心自己的侍卫进出后院,而很多事情又不是宫女能做的,所以也就暗暗的蓄养了一些,虽然是暗中,但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这个像是太监的人,很隐蔽的出来,看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反而绕了个圈子,慢慢的走进了原辽王朱植的红罗帐中,垂手站在一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最后一拨人,却是一个老乳母似的妇人,四十余岁的年纪,倒不像是故意的,眼中有些惧意的快步往后院走去,沿途遇到的丫鬟侍女、家丁仆人见了他,纷纷向他行礼,虽然是简单的平级之间打招呼,但却是露出一丝尊重。
这老妇人叫做周艳,却是公主永嘉的贴身宫女之一,从十六岁跟随永嘉公主,然后一起进入郭府,已经几十年了,深的郭家和永嘉公主的信任,本来她有心的为永嘉公主看着郭侯爷的举止,以防止郭侯爷对不起公主。
歌姬晴儿刚刚进入侯爷府,就被他注意到了,一直在观察,在这个老妇人明着暗着的关照下,郭镇还真的没有动过晴儿,最多是听听曲子,看卡舞姿,还没有来得及做出非分之举,但是这个老妇人周艳看到今天晚上的这一幕,心里确实震惊了。
她已经不是无知的妇人,跟随公主在京师很久,朝堂上的事情也听说很多,看到这个买的里八剌世子和他送来的歌姬这么亲热,虽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说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此中必有蹊跷,而这个买的里八剌世子,肯定是有目的的将这个歌姬送入府中的。
周艳只能期盼着侯爷不要被牵连进什么,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此事报告给公主殿下,让他在京师中留意点,不要让姑爷陷入什么漩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