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洪武十五年(中)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除了担心马皇后的病情,所以耽搁了一些事情,甚至是想让太子朱标亲自前往陕西巡边的事情也耽搁了下来之外。
一直还都算是处在春风得意的心情之中,他还在想着,如果马皇后的病稍微有些起色,就会立刻让太子朱标北上,去西安去看一看,这件事已经纠结在他心中很久了。
不过这是朱元璋心中的秘密,秘密到除了太子朱标之外,谁也不知道让朱标去陕西巡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就是朱元璋心里的那一丝丝的迁都情结在作祟,当年在应天建都,本来就是权宜之计,他想将都城建在自己的老家凤阳,那样就可以完成他锦衣还乡的梦想,这本来就是每个人最想做的事情,就连作为皇帝也不能例外。
但是凤阳地势实在太平,易攻难守,不是一个久居之地还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凤阳作为一个小地方,基础建设太差,想要将其建设成一个都城,那简直就是从头开始,一般来说,一个大城市的行程,其中需要发展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时间,朱元璋等不及啊,他害怕就算自己驾崩了,也等不到凤阳建成。
朱元璋又真的不想将应天,也就是现在的南京作为都城,这个地方实在是太不祥了。之前庞煌也有调查,三国孙吴定都于此国祚五十二年,东晋稍微长了一点也不过是百年左右,刘裕篡晋建立宋朝五十九后权臣萧道成篡位建南齐,但是二十三年后。萧衍篡齐建梁,五十六年后陈霸先灭梁朝建陈。不过只是三十二年后,隋军南下灭陈 然后就没有人敢在这里建都了。
好不容易过了几百年。有个胆大的南唐改建康为江宁,在此建都,国祚也不过三十九年而已。
这实在不是一个吉利的地方啊!!
朱元璋要的是朱家大明前年的延续,万年的长存。所以对于选择南京作为国都的决心,实在是难以定论。
所以眼光转来转去,排除了开封水患太多,洛阳曾经有过女皇帝之外,他又将眼睛盯在了西安城的方向,秦始皇、李世民都是在这里起家。而且这两个人都是朱元璋的偶像啊,能在西安城建都也不错啊。
所以他想要派遣太子朱标看看情况,是否有这个可能呢?
就在这个时候,马皇后突然病了,作为太子朱标要承担起一部分的国事,分担父皇的负担,让父皇能多见母亲几面,而且作为长子,马皇后的亲生儿子。在母亲病重的期间,实在不宜远行。
大明建国时,朱元璋就一再强调孝道,这种有违孝道的事情。在皇室之内绝对不能出现,所以朱标的行程就被无限期的搁置起来,马皇后病情好转。他有可能重启西安之行,而马皇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估计他的这次巡边,会被搁置很久很久。
就让西安城内的官员们猜测吧。同时也让彭普贵和他的三个弟子也慢慢猜测吧,京师中这种风声渐渐的淡薄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庞煌带着一份《大明周报》来到了朱元璋的御书房中,《大明周报》头版头条的公布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日本国王自称为天皇,文章是一个黄子澄亲自写的,从隋书中所记录倭国给隋帝的国书的纪录为“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开始讲起,历数日本的狂妄自大,擅自称皇。
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日本国内的不轨,自古以来,在中国人的言辞之中,就有国无二君之说。本来,日本有天皇的存在,在沿海一些商贾的心中已经不算是件奇怪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人放在桌面上认真去探讨过。不过认为那是一个笑话而已。
自古以来国无二君,谁能容忍在自己身侧又出现一个皇帝呢?而且还有“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之说,这已经不能当做一个笑话去看待了。匹夫之怒,血流五步,天之子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朱元璋很好奇的看着庞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份《大明周报》,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他甚至有些不明白庞煌为什么让他看这些文字。
只是刚才看到天皇的字样时,稍微的感到有些不适而已,但是从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到了现在,海外的日本还是敢自称天皇,还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那些周围的文臣们总是告诉他大明这片土地是世界的中心,自古就是四夷来朝。在他的思维中,蒙古人的元朝就是前一个朝代,虽然对汉人狠了些,但仍然是一个国家。宋亡于蒙古,不过是国运衰落,改朝换代而已。南宋称臣于金,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唐还向突厥人称过臣呢。
猛然间出了一个天皇,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毕竟是那么遥远的事情,隋朝距离大明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间,那时候隋炀帝荒淫无道,不会治理国家,才有小国寡民欺负到头上,但是现在大明如此强盛,那些矮子们还敢自称天皇吗?
朱元璋不敢相信,而且也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说过啊。自己也看过日本的国书,里面极尽谦顺之语言,自己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狂妄啊。
他却是不知道,胡惟庸刚死不到两年,之前胡惟庸在做丞相时,早就知道朱元璋的脾气,日本的国书是日文,翻译的时候,在胡惟庸的授意之下,故意是改的那么谦顺,不让朱元璋发火的。所以皇帝才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看出了皇帝的疑惑,庞煌躬身行礼,道:“有些话儿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是有一条,皇上必须要注意的,那就是倭寇之祸。而且,儿臣还有一个消息。是由锦衣卫探知,要禀报给皇上的。”
于是。就将李成桂的对马岛遭遇,又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朱元璋听后冷笑不已。道:“朕早就听说,高丽有亲我大明者,也有亲近蒙元者,李成桂对我大明还算恭顺,人也算是对高丽忠心,竟然演这苦肉计给朕看,给高丽的国主看。妄想置身事外,这样可是不行的,两面讨好,两边躲避的墙头草,朕很不喜欢。”
庞煌顿时就猜出了什么,从老朱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这次对马岛所谓的损失严重,竟然是李成桂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而又可以置身于对付大明的事外的一种做法。一种佩服油然而生。
这次李成桂下的血本可不小啊,战船损失了这么多,但是由此也可以看出,李成桂此人也并不重视海上。不重视水师的发展,竟然让水师做了旱鸭子。
朱元璋皱着眉头苦思了一会,挥手让庞煌退下去。反正庞煌也找到了自己的答案,知道了该如何对策。所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话了。
而朱元璋在庞煌走了以后,还是对于刚才看到的“天皇”字眼有些厌烦。于是分别召见了礼部和鸿胪寺的人,分别向琉球、日本和高丽传达了圣谕,让这三个国家分别派遣使节前来觐见。
他主要是想看看高丽的亲近蒙元的力量到底要做什么,还有就是要看看日本到底如何反应,而琉球纯属配角,要见就连东边的几个国家一起见见吧。
朱元璋的这个决定,很快的就被三个国家知道了,引起了一片的慌乱,到底大明的那个皇帝想做什么,谁都猜不到,于是又陷入到一阵阵的疑惑之中,但是谁也不敢迟疑,纷纷派遣自己所谓最为得力的助手前来大明出使。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日本人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直接导致了朱元璋的怒火,那就是日本派来的使节,竟然是打着幕府的旗号过来的,大明让你们国家派人来,没有人理会,却让一个将军的手下过来,那不是明摆着看不起大明吗?
这件事先不用提,反正也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朱元璋趁着这个机会,也做了不少的事情,大明没有了丞相,一切蓝图将以皇帝的意志为转移,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啊。
大明算是平定云南所谓的全境,设置了云南布政司。置贵州都指挥使司,又置云南都指挥使司。
然后又命令礼部尚书刘仲质与儒臣定释奠礼,颁天下学校。立学规十二条,合钦定九条,颁赐师法。又奉命颁刘向《说苑》、《新序》于学校,令生员讲读。在国子监颁学规,又颁禁例十二条于天下,镌立卧碑,置明伦堂旁。诏令恢复科举取士之制。
洪武十五年五月,新建太学成。其规制为;庙、学皆南向,庙在太学东,中为大成殿,殿左右两庑,前为大成门,门左右列戟二十四,门外东为牺牲厨,西为祭器库,又前为灵星门。太学正堂称彝伦堂、中为祭酒、司业公署,左为祭酒、司业讲授之所,右西列席东向,为博士课试之所:前为太学门,又前为集贤门。彝伦堂之后为六堂(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为诸生肄业居处;六堂之东,皆列二馆,为助教、学正、学录居处。丞、簿有署,会馔有堂。厨库井湢,依次而列。学之旁有号房,是诸生住宿之处,有妻子的诸生居外,月给米赡养。
五月二十二日,朱元璋命礼部颁学规于国子监,令师生遵守。学规规定;祭酒每旦升堂,学官序进,行揖礼,祭酒坐受,属官分列东西,相向对揖毕,六堂诸生进,行礼与上同,惟无分揖礼。官升堂,禀议事务,或质问经史,须拱立听命,不得违越礼法。监丞之职:凡教官怠于训诲,生员有戾规矩,课业不精,廪馔房舍不洁,并从纠举惩治。博士、助教、学正、学录职专训教生员,讲读经史,明体适用,以待任使,有不遵师教废业的予以惩罚。典簿、掌馔,务致廪食丰洁,钱谷出入明白及课业进呈以时,他无所预。
八月,朱元璋命礼部颁学校禁例十二条于天下:一、生员事非干己。勿轻诉于官;二、生员父母有过必恳告至于再三,勿致陷父母于危辱;三、军国政事。生员勿出位妄言;四、生员有学优才赡,深明治体、年及三十。愿出仕作官的,许敷陈王道、讲论治化、述为文辞,先由教官考较,果有可取,以名上于有司,然后赴阙以闻;五、为学之道,必尊敬其师,凡讲说,须诚心听受。勿恃己长妄为辨难;六、为师者当体先贤竭忠教训,以导愚蒙;七、生员勤惰,有司严加考较,奖其勤敏,斥其顽惰,斯为称职;八、在野贤人君子,果能练达治体、敷陈王道,许其赴京面奏;九、民间冤抑等事,自下而上陈诉。不许蓦越;十、江西、两浙、江东之民多有代人诉状的,自今不许;十一、有罪充军安置之人,勿妄建言;十二、十恶之事,有干朝政。实迹可验的,许密以闻。其有不遵的以违制论。同时命以所颁禁例,镌勒卧碑。置于明伦堂之左。
颁布了学规之后三天后,礼部奉命议定分六科考核天下所举秀才。以任其职。其一,宜选用才识的文武之臣。于公事间暇,延问所取秀才。以经明行修为一科,工习文词为一科,通晓《四书》为一科,人品俊秀为一科,言有条理为一科,晓通治道为一科。
六科备者为上,三科以上为中,三科以下为下,六科俱无为不堪。其二,观其言貌,只知大略,观其行事,乃见实能。宜会京官于秀才内各举所知,举中者量加擢升,不当者罚及举主。其三,以前犯罪官员,皆以怠惰无能,遂以废事。今宜精选可用之才留任,老疾不堪的遣还,仍命布、按二司具其善恶实迹,参其所言得失,以为黜陟。其四,秀才多系郡县一时选送,其堪于录用的,不定练习政务,况又用非其才,不仅速于获戾,而且民受其害。凡堪用之人,只宜量才授职,未可立即委以重任;遣还乡里的,可令其为社师,明经老疾的,授以教官。其五,对现任官员中的才学之士、历任老成、有绩可称而无过的,留用或升擢,与初任秀才参署政务。而孝弟力田、聪明正直的,多非其人,宜悉罢举。其六,刑罚未省,赋役未均,皆因所司不得其人,今以秀才充任,必能兴学校,教民有方,均平赋役,使民无讼。其七,内六部、察院,外布、按二司及府县令均系任重之职,得其人则政举,非其人则职废。必选通儒达吏,练事老成,明于治体,可以任重者居之,不可泛用非人。朱元璋批准施行。
朱元璋诏令制定官员相遇及公参礼仪:凡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驸马都尉遇公、侯于路,引马侧立;都督佥事、六部尚书遇公、侯,引马却避;品级相等的,分路而行。金吾等卫遇公、侯,引马却避;遇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驸马都尉,引马侧立;遇都督佥事、六部尚书,分路而行。
六部侍郎、各卫指挥使及同知、通政使、太常卿、光禄卿、太仆卿、京府尹三品官遇公、侯、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驸马都尉,引马却避;遇都督佥事、六部尚书,引马侧立;品级相等的,分路而行。各卫指挥佥事、左右通政、太常少卿、国子祭酒四品官遇公、侯、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附马都尉、都督佥事、六部尚书,引马却避;遇六部侍郎、通政使、太常卿、光禄卿、太仆卿,引马侧立;品级相等,分路而行。六部郎中、员外郎、钦天监令、太医院令、都府经历、断事官、大理寺卿、通政司参议、左右春坊庶子、谕德五品官遇公、侯以至三品官,引马却避;遇四品官引马侧立;品级相当,分路而行。
六品以下官仿此。翰林学士、尚室司卿、少卿遇公侯、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驸马都尉,引马却避;遇二品官引马侧立;遇三、四品官分路而行。尚室司丞、侍讲以下官,照品级仿此。承敕郎、给事中、中书舍人、监察御史遇公、侯以下至二品官,引马却避;遇三品官引马侧立;遇四品以下官分路而行。殿廷仪礼司正、副遇公、侯以下至三品官,引马却避;遇四品官引马侧立;遇五品以下官,分路而行。凡所属见上司官,引马却避;所属官员高者遇上司官品卑者,分路而行。
凡未授职任的遇有职官员,皆须引马却避。凡官员应合避而路狭不可避的,下马拱立;应行路不得中道占行依次分左右。
凡被宣召及祠祭官诣祠祭所并有所捕逐者在道,虽遇应避之官,不避。凡官员公参,都督府同知、佥事参左右都督,指挥同知参指挥使,六部侍郎参尚书,各卫指挥参都督拜于堂下,千百户参指挥亦同;京县知县参京府尹拜于堂下,各府州县亦同。
诸司佐贰官、幕职官参本司长官,皆答拜;所属卑官参见者,不答,品级相等,答拜;所属官员品级高的,与上司官卑的同礼。
但是这些都和庞煌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他弄明白了李成桂的想法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的筹划,首先,他派遣了自己最放心的属下刘彪,前往高丽去见李成桂,商谈一些事情。(未完待续。。)
303 洪武十五年(下)
有些事情,庞煌显得十分的无奈,就比如他心中的抱负一样,却是谁也不能说,因为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之语,也不能直接去实施,因为在大明就根本不会有人认同他的观点。就算是他影响了几个有限的人,但是却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去做,因为他没有任何的军权,就连锦衣卫的那些武装,也只是表面上听他的调遣,其实效忠的却是朱元璋。
这种情况之下,他只能这样做。
安排刘彪的高丽之行后,庞煌回到书房内想了很久的时间,突然的提醒,使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也许是另一个时空朱元璋的威慑像根刺般的卡在他的喉咙中间,使他不吐不快,在开国皇帝的威压之下,他根本不可能控制住大局,又纠结于整个东亚的局势,高丽国的分歧、日本内乱这些通过锦衣卫得来的情报使他产生了一举将其抚平的心思。
殊不知,自己却错过许多事情,就比如为拉拢人心的机会也没有去注意,自己一直顾忌着害怕出现引起朱元璋的疑心,担心一旦朱元璋发现任何端倪,就会千方百计的阻扰自己在暗中做的事情,所以一直刻意纵容着朝堂之上皇帝的所为,使自己达到低调的目的。因为经过朱元璋的杀伐,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手里有个极富野心的姚广孝却又不敢使用,这才造成了他行事有些小心翼翼。
“难啊!”
庞煌心中长叹。这是他登入朝堂之后,面临的最大一次挑战,稍有不慎便是时局大乱。纷争四起。而这一切的幕后始作俑者竟然会是自己,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出身而已。需要承受多么大的心里压力呢?
如此错综复杂的形势,将会是他一手缔造。让庞煌的内心生出一种对未来的无知感。如果之前所做,凭着他半生不熟的历史知识,还有一些轨迹可循的话。那么如今的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也不知道了。
“驸马,如此借力打力,会不会有些冒险呢?”
看到庞煌的为难,在一旁的姚广孝开口问道,其实后果他都知道,这样问。只是为了转移驸马都尉的注意力,然后引导其树立信心而已。
“姚先生所言何意?”果然达到了效果,听到姚广孝发问,庞煌有些疑惑道。
“驸马!”姚广孝一躬身,娓娓说道:”当下之困,皆由驸马想纠正皇上的错误而起。然现在京师并没有什么大事,对于这一点驸马所依凭者,不过是从锦衣卫中得到的信息而已。皇上并没有公开自己的杀意,相反。从反而要开恩科,打开了读书人的进取之路!无大的错误,单凭驸马的推测,纵然证据确凿。也会有欺君之嫌,所以驸马行此险着,使为祸的伤害减至最低。但是事态万一失控呢!”
“此间厉害,我岂不知?然则北方我经营多年。已成痼疾,若放任。恐日渐失控,为祸国事。若约束,则有心无力,无论怎么做,难免会有人说我心有异志!”庞煌眉头紧锁,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该发生的,还不如早些让其发生,愈久愈痛。”
姚广孝一笑道:“驸马勿急,且听我说完。现在这个时日,大家都以为正是陛下仁政的开始,谁都不敢质疑皇上的英明,但是,真正能知道皇上心意的有几人,其实若不是驸马那么肯定,有些事情又过于巧合,属下原先也是不敢相信的,但是现在如果暴露,驸马可是和天下人过不去啊。”
姚广孝明白,朱元璋是开国皇帝,威信足于一举慑服天下。此时的动荡,一个不慎就是天下大乱啊。
淡淡点头,庞煌道:“姚先生言之有理。所以,今日让你前来,就是为了帮助我剖析一下徐达的心态,关键还是在他身上,只能希望中山王能起点作用,李善长那个老狐狸,我可是信不过的!”
说到这里,庞煌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姚广孝陷入沉默。对于徐家的真实态度,他知道庞煌担心的是什么,也都觉得扑朔迷离。而他们还有一层顾虑就是,若是徐达为后人着想,有些私心的话,便可以有两种选择,第一就是帮助皇帝立下功劳,彻底出卖庞煌;皇帝毕竟是皇帝,现在人的心思,还是有着固有的忠君思想的。第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暗中协助庞煌,为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后事做考虑,但是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但抛下徐家也不妥。就眼下而言,徐家对稳定朝局太重要了。魏国公是开国勋臣之首,徐家在朝中、军中的人脉和声望也是首屈一指。这是庞煌开始就考虑在内的,就是古代人抱有的心态毕竟和自己不同,才使庞煌显得有些为难。
“驸马!”思忖再三,姚广孝忽猛一抬头,坚毅言道:“属下以为徐达可以托付!”
“哦?”庞煌有些诧异的瞅一眼姚广孝,知道姚广孝不会说一些没有把握的话,边问道:“姚先生认为徐达可信?我应该把重任交付与他?”
“可不可信,属下不敢断言。然属下可确定,徐达绝不会坏驸马之事!”姚广孝冷静答道。
“此话怎讲?”
“驸马!”姚广孝一拱手道:“以我推断,徐达现在贵不可言,但是越是贵不可言,越是心惊,想到,现在两个女儿已经内定成了王妃。四个儿子却不是幼小,就是碌碌无为,徐家太耀眼了,徐达应该有危机感,而且属下也知道,最近魏国公经常生病,身体已经不行了,他何必为子孙招惹祸根呢?因为他根本没有完全扳倒驸马的把握,况且驸马也没有必要将事情全盘托出。”
姚广孝的话说的很露骨,庞煌不可置否的保持沉默。他已经不是后世中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回到大明之后。所看到的事情也多出乎他的预料,朱元璋对自己的种种。朱樉出奇的隐忍、分外的嚣张,方孝孺和黄子澄与自己的格格不入,姚广孝的功利心切。
对于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明,重生了的庞煌也知道充满了太多的变数,在后世中,徐达应该是活不了几年了,但是他会做如何反应呢?一直做着忠臣不事二主的闲臣?但是忠心的后面隐藏了什么?
庞煌又了解到一个在后世早已经淡化了的名词:“家族”。在往前推算,那这个名词就是“门阀”,虽然从隋以来科举取士。已经将门阀的影响力减至最低,但是在很多的人眼里,家族的利益仍然是高于一切,而且家族之家在皇权的影响之下,有联合之势,诸如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初的淮西派系和浙江派系官员,明争暗斗各自为政,都窥视丞相之位,为了派系丝毫不顾国家大局。朱元璋不得不大开杀戒,以至于废除丞相一职。
因为朱元璋看出了朝堂之上不可能稳定,只要有朝堂,肯定会有派系。就犹如庞煌后世中在电影中看到的那句话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其实这暗含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明争也好,暗斗也好。为了名,为了利。一切都可能成为争斗的对象。
丞相几乎是仅次于皇权的存在。所以是官员们相互争夺最为激烈的战场,索性朱元璋就取消了这一个职务。让大臣们失去了目的,短时间内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当然,这一切都是庞煌的猜测和总结,就成为了这样的话,朱元璋说过,因为徐达从不参与派系之间的争斗,才会让人放心。
但是徐达真的没有参与到派系争斗之中吗?
见庞煌不出声,姚广孝也只好继续分析着:“其实驸马勿需忧虑!即便魏国公果真投机,那又如何?投机者左右逢源,两不得罪而已。驸马将此事委托于魏国公,以他之精明,岂不知其中干系甚大?岂不知走漏风声,会给驸马带来天大麻烦?果真如此,以其心性,纵不愿为驸马效劳,又岂敢把消息透露出去?一旦泄露,驸马您定会把他恨到死处,那他又将如何左右逢源?以属下断言,魏国公必不会将鸡蛋放入一个篮子里,因为徐家的后路已经不止一条了,魏国公也不会在意再多一条,前提驸马只要没有谋反的心思!”
庞煌心里豁然开朗。姚广孝的分析可以说是精辟入骨,有茅塞顿开之感。不错,不怕他首鼠两端!就怕他不首鼠两端,心存顾忌,才会有所动力。
书房内的气氛一下活络起来。这段时间,庞煌一直考虑着怎么把握大局,现在终于将事情慢慢的揭开一些帷幕,剩下的就等着事情的发展和对方吃饵了。心情不由大好。
姚广孝趁机说道:“驸马,现在有件事情还必须要做,不但要做,而且要做的声势浩大,做的天下皆知……。”
看着姚广孝的一脸得意,庞煌猛然醒悟过来,不应如此忘形,随即脸色恢复庄重,坐正身子,缓缓问道:“什么事情?”
“驸马应该利用报纸的优势,在皇上许可的情况下,尽量将事情闹大,趁着多年不开的恩科即将开始,天下读书人都来到京师,将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而且,驸马应该动用杭州那边的力量了,永康、永嘉学派一脉,手里有大量的钱财,甚至控制着一部分假倭在海上走私,这时候,应该是组建水师,而驸马只用物色好水师指挥使的人选,将水师控制在手里就好了。”姚广孝斩钉截铁的说道。
“控制军权?”
“恕属下直言,无论这些事情做的再严密,也会有风声传出,做事应该未雨绸缪,没有军权,实在是心中不安,现在骑兵、步军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从皇上禁海令中可以看出,皇上并不看重水师,所以才有广州曹真、苏文卿的猖狂,赵庸的难以一网打尽,驸马只用找个借口,只要不用朝廷太多花费,小批量的建立水师。应该是可以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驸马应该找太子带头,由太子总理水师。那样就更好了。”
庞煌沉吟起来,姚广孝说的这些,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兹事体大,以他控制朝廷局势的实力,恐怕操作起来有些难度,万一控制军权失败,为祸程度,恐怕会让他万劫而不复了。
看到庞煌摇了摇头。姚广孝不由急道:“不如此,没有军权,后患无穷,趁着现在没有人注意水师,以驸马的能力,应该至少将水师控制一半,请驸马三思啊!”
庞煌考虑了一会,还是摇摇头,道:“不用多说了。我自有主张,你先退下吧,这个想法,在合适的机会我会考虑。现在还不成熟,对了,刚才你说的永康、永嘉学派。我曾经听刘基先生来信中也有提及,你说说看。我也趁着了解一下。”
姚广孝长叹一声,遂不再言语。慢慢的叙说起永康、永嘉学派的根源起来。庞煌听了大吃一惊,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学派存在,一个以利益为主导的读书人团体,竟然在蒙元时期就已经有了。
原来随着蒙元铁骑的西征,给欧洲带去了血腥的战争,却是随着忽必烈的死去,欧洲的商贾从东方的茶叶和瓷器中看到了机会,然后踏着商人的足迹,西方传教士也蜂拥而至。
这些传教士怀着对宗教的狂热,极快地熟悉了华夏这片土地,并适时地变通其传教原则,因而得以在华夏长期居住和传教。传教士一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具有极高的科学素养,能解释一些汉人尚未知道的事物,轻而易举地震慑了华夏之人。
特别是关于欧洲和大明之间隔着无数海陆地带的解释,有效地化解了大明对欧洲的恐惧。使这个时期乃至大明的官员和文人很容易地相信他们是善良和有学问的人。当时文人、学士纷纷信其说,投刺交欢,倒屣推重,倾一时名流。
传教士在向华夏传递西方文明的同时,也对华夏固有的文化成就表示极大的尊敬,他们真诚地希望能从与华夏正常的文化交流中获益,使欧洲文明获得更大的进步。
作为西方传教士,他们当然也极容易地看到儒学的缺点和内在不足。早期传教士普遍认为,华夏固有文明的精华无疑只在于早期儒学,孔子所开创的道德哲学是世界上其他民族无以伦比的,在一定意义上可以弥补欧洲文化之不足。
不过,他们也指出,由于儒家早期道德哲学主要是着眼于个人、家庭及整个国家的道德行为,以期在人类理性的光芒下对正当的道德活动加以指导。
在传教士看来,就人类认识发展的一般规律而言,早期儒学的基本精神与基督教文明并无二致,儒家经典中的“天”,与基督教中的“上帝”具有同一的内涵和外延,都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创造者和主宰者,是全知全能全在的,是无始无终的,是善恶的审判者与赏罚者。
从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以来圣圣相传的“尊天、畏天、事天、敬天之学”和基督教的基本精神是一一相符的,都是人类精神的最高升华。然而他们在研究了到当时为止的整个华夏儒学史之后也明确指出,基督教文明与华夏儒学的一致性,仅仅在于早期儒学,并不包括汉代以后的异端思想。他们认为,先儒是真儒,后儒是伪儒、俗儒或拘儒。后儒不察正理,专于虚句,而曲论古学之真意,虽与佛老不同,实则殊途而同归。
基于对先儒、后儒的区别,这些传教士一般主张,华夏文化的发展应该是批判后儒而退于先儒,迸而再通过对先儒精义的阐释与重建,最终达到超儒,以建立华夏文明的新体系。
因此,这些传教士心目中提倡的儒学概念和宋濂等人的复古学派概念基本一致,但是传教士们对汉以后的儒学进行了严厉的批判,以为汉以后的儒学,特别是宋明时期的道学,溺于佛教与道教的“邪说”,以形而上的手法,将反映皇权和家统意识的“天理”、“太极”取代“天”和“上帝”,这就不仅和基督教的“创世记”观点相矛盾,而且也与先儒的观点相冲突,势必混淆自然世界与超自然世界之间的区别。
关于这一点和蒙元时期还有大明时期的文人有些不太一致了,因为他们学习的正是两宋时期发展的理学,怎么会和这些红毛绿眼的怪人走到一起呢?
儒家学术发展到现在,几经变迁,已和原始儒学有较大的差异。正如传教士所分析的那样,两宋儒学吸收了佛道两派的思想因素,试图以太极、天理取代早期儒学中天的观念;在学术风气上,愈发使本来就不讲究逻辑规则的儒学变得更加空疏。
当然,不可否认后儒具有某些自发的启蒙思想因素,现有的儒家学派已经不能满足日益增多的读书人了,儒家已部分地失去了信仰的权威。处在一个新的转型期的前期。
就文化心态来说,中原的读书人向来以一事不知而为耻,他们面对传教士带来的全新世界,在惊叹之余便是努力地了解它、掌握它,从而最终超过它。这和传教士所提出的合儒、益儒、补儒和超儒等观念一样,都是一种正常的文化交流心态。
基督教的观念有中原昔日先贤所未及通者,正可弥补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学之不足。他们所向往的是那种浓厚的宗教氛围和圣洁的仪式。在很多人看来,这种宗教式的精神安慰正可弥补只重现世的儒家思想的内在缺陷。而其绪念更有一种格物穷理之学,凡世间万物之理,即之无不河悬响答,丝分理解;退而思之,穷年累月,愈见其说之必然而不叮更易也。这种判断基本上代表了现在大明相当一部分读书人的看法。(未完待续。。)
304 洪武十六年
庞煌让姚广孝去找当时永康、永嘉学派的代表性人物,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已经基本上猜测出了其中缘由。
才醒悟过来,所谓的永嘉、永康学派流于温州、台州一带的浙江、福建等地,是一些商贾,趁着蒙元时期,特别喜爱收刮钱财,又不计较出身的便利,建立起自己的利益集团,这个集体就是充分的吸收了当时西洋传教士和商贾的一些思想的读书人组成的。
庞煌觉得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在皇权之下的改革开放,会是什么模样呢,他很期待,但是最大的障碍仍旧是朱元璋这个皇帝,如果不把朱元璋说动,那么什么事情都不要提及了,根本行不通。
现在自己提出的建议,朱元璋也不是说不同意,而是每当实施时,就会变得似是而非,甚至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了,就比如所谓的海关,自己在北平时还好说一些,至少燕王朱棣没有就藩,自己又是驸马都尉的身份在北平做事,一切还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实行。
但是近几年,庞煌离开之后的这几年,一切事情都变了,海关虽然一切都还存在,但是一切都变味了,变得和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明朝太监税监差不多的性质,至少在北平地区,朱棣把握了海关之后,就由一些阉人去操作这件事了,弄得没有庞煌之前设计的一点意思。
就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之下,洪武十五年渐渐的过去了,洪武十六年的来到。让庞煌看到一点点希望。
有一天,齐泰突然说道:“老师可曾听说。皇上昨日召见尚书大人,听说是又要铸钱了。”
庞煌自然明白。不由疑惑的问道:“铸钱,去年皇上不是下诏禁钱用钞了吗?怎么今年又要铸钱?”
心知朱元璋纵然是出尔反尔,但朝令夕改对于朝廷的名声也是很大的损伤,虽然不懂金融,但是庞煌也知道印制钞票必须要稳定和连续,自坏法制、失信于民只能对于刚刚稳定的局势又显得扑朔迷离。
为了尽快适应大明的皇族生活,最近一段时间,庞煌正好看了建朝后的各项诏书和通告,对于朱元璋实行的制度也有些了解。洪武八年开始印制宝钞,当时为了尽快推广,遂禁止民间买卖金银,但是洪武九年,又诏令税粮可以银代输,洪武九年规定宝钞一贯折米一石,去年自己眼见着朱元璋雷厉风行的禁行钱、专用钞,变更钱钞兼行旧法。
但是今年禁钱令未解除,便要再铸造铜钱。如此出尔反尔。对于商贾的打击是很大的,大明丞相刚刚没有,新的政治秩序成立之初,肯定要有所收获。先不说多少问题,如此一来,海关收税。是该收钱呢?还是该收宝钞。
在洪武十年,规定商税兼收钱钞。三成收钱,七成收钞。交易一百文以上用钞,一百文以下用钱。
现在又要再铸铜钱,货币之混乱也算是罕见了,一年一变,纵然再铸铜钱,势必会造成大明宝钞体系的崩溃。这一点,就连没有学过金融的庞煌都想得到,难道控制了大明皇朝十几年的朱元璋会不明白。在户部主事了十几年的郁新会不明白。
想到这儿,庞煌看向齐泰,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对方好像有暗示,但是自己却是没有一点头绪,于是询问原因。
齐泰却是不正面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临濠之江南富户北迁的弊端开始显现了。”
庞煌似有所悟,遂后,命情报处全力收集北平富户的消息,同时,给各地海关中所隐匿的情报处成员发出命令,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全力收集商户的动向,限时半个月,必须将情报汇集于自己书房等候分析。
当手里拿着所有资料时,庞煌这才明白,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开始了。也明白了朱元璋为什么又要从新铸造铜钱,而户部尚书和百官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从去年九月开始,也就是朱元璋颁布了禁钱用钞的谕旨没有多久,在大明各地纷纷出现大量的伪造宝钞,不过是遮遮掩掩,可是到了今年,各地的收纳的税赋中也有伪造的宝钞出现,又随着发放俸禄流入百官手中,开始的时候,金融意识淡薄的人还没有注意到,但随着市面上通货膨胀和宝钞的迅速贬值,现在民间有的地方,宁愿以物易物,也不愿意再使用宝钞,这样一来,为大明的税赋征收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田赋可以用粮食代替,盐、铁、茶等一众商业税赋该怎么收取,在之前有个阶段是采取的收取货物的总量,但是随着大明日渐增多的物流,要那么多的商品做什么,难不成作为俸禄发给官员吧,再拿到市场上销售,收取的还是宝钞。
现在,每个官员都是苦不堪言,本来就很微薄的俸禄。现在更是难以度日,所以针对皇上的这次出尔反尔,因为自己的肠胃,大家都保持了沉默。
而另外一件事,看着和伪造宝钞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有着多几百年后世历史经验的庞煌却嗅出一些不简单的味道。
那些迁往北平的富户,受到了朱棣的热烈欢迎,不仅仅事无巨细的将那些人安排妥当,而且比自己还要大胆的是,朱棣竟然从那些大户中抽取了五千壮丁组织了民团,并派自己的亲卫负责训练。
具体的意图想要做什么,不得而知,但是那些商人的地位日渐提高却是一个事实,庞煌感到忧心的是,一部分江南大户基本上都是商贾出身,善于经营海外贸易,而且自己在苏州的时候也知道,不少豪门和海盗们藕断丝连,有着很深的关系。
虽然伪造宝钞和这些人看着一点关系也没有,但靠着直觉来说。这场提前了几百年的经济战和那些富户们有着直接的关系。
稍微平静一下思路,在书房内翻看了着自己整理的后世记忆。想着对策,这种经济战放到朱元璋手里。无非就是抓抓杀杀,很清晰的处理办法对于出身草莽的老朱来说是很直接有效的方法,就算是交与朝堂上商讨,那些儒生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见解。
努力的回想着后世的新闻,试图找到一些应对的办法,但是毫无头绪,想着还是先去设宝钞提举司去看看在做打算,顺便也见识下大明的印钞局。
回到大明之后的养尊处优,生在皇室对于钱没有什么概念。竟然没有想到先找几张大明宝钞看看,这对于他来说也不知道算是进步还是退步,陷入了思维怪圈中的庞煌浑然不觉自己犯了一个很可笑的错误。
从大明宝钞提举司出来,在户部的官员陪同下,又去巡视了大明钞纸、印钞二局,说句心里话,庞煌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就是印制宝钞的纸张略有粗糙,听宝钞提举司提举王义廷介绍。印钞用纸采用的是桑皮纸的制作工艺,用桑树皮、混以作废的文牍及考卷打浆而成,所以宝钞多呈青黑或灰黑色,但是却使纸张敦厚结实。虽略有粗糙;但是使得民间无法大量仿制。
命人取过样钞,恭敬的呈给驸马都尉查看,当看到所谓的“大明通行宝钞”时。不由得为宝钞票幅之大而震憾,幅面长方。一贯钞竟然比他后世中a4纸还要大上许多,而且各种面值的宝钞都是一般大小。不仔细分辨,还真的不知道面额多大。
钞面以钱文计,其面额分为一贯、一百、二百、三百、四百、五百文等六种,洪武二十二年加发小钞,分十文、二十文、三十文、四十文、五十文五种。
听着王义廷说着,随手拿过一张,看着横标“大明通行宝钞”,两端护以火焰。花栏内上框中上印面额“壹贯”二字,中下印有十串钱贯图案,左右叠篆“大明宝钞、天下通行”八个大字。龙纹花栏内下框印户部奏准印造文:“户部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贰佰伍拾两,仍给犯人财产。洪武x年x月x日。”
不由疑惑起来,这就是国家货币,要是不被仿造那才叫出鬼了,看到了驸马都尉的不满,王义廷连忙说在宝钞的印章上有暗记,算是防止伪造的措施,而且朝廷独有的桑皮纸制作工艺材料,民间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的。
“就这些?”
失望的庞煌真的为大明的造假者感到幸福,用他后世的眼光看,虽然印刷还算是精致,但是防伪技术却是一塌糊涂,印章上的暗记,连印钞局的人都要辨认好大一会,更不要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了。
至于纸张材料的问题,有了绝对的暴利,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翻阅印钞局档案,庞煌又发现了很多问题,印钞无节制、无凭据,单凭皇上的谕旨印制,光是洪武去年的收复云南之捷,为了赏赐功臣,就印制新钞近二十万锭,朱元璋简直拿印钞当做儿戏,随心所欲,只要是想赏赐群臣或者是要发俸禄时,印钞局就会有一个小的高峰期忙活。
而且在询问下,朝廷居然没有兑换残旧宝钞的机构,那就意味着宝钞只发行不回收,结果肯定是最后一个用它的人倒霉。也难怪在民间的信用建立不起来。
没有想到自己来宝钞提举司巡视关于伪钞大量出现的根源,却是发现了不利于正版宝钞发行的诸多弊病。庞煌有些郁闷,回到府邸后,命人收集各种纸张以备自己选择,而后就翻阅书籍准备功课,以便见到朱元璋时的说辞。
不能再铸铜钱,这是庞煌所要坚持的,至少短时间内不能再铸造了,因为如果反复频繁,对于朝廷的信用是不可避免的打击。
大明建朝之初百业待兴,朝廷财政收入有限,而开支却十分庞大,追击蒙元、营建南京、建设中都、赏赐功臣等等,加之铜料缺乏、铸币成本高等原因,发行纸钞成为朝廷解决财政困难的不二选择。
洪武八年发行宝钞后。民间禁止用金银交易,百姓可以用金银兑换宝钞。但不允许用宝钞兑换金银,由此确立了宝钞为主、铜钱为辅的货币体系。
但是随着朝廷开支日渐庞大。发行宝钞也就没有了限度,所以贬值甚速。造成通货膨胀、经济崩溃那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这次的伪造风波使其提前催生而已。
现在不利用朱元璋的威信,在近两年内将货币之事搞定,将会有一个多么烂的摊子,不用想就能猜测的到。庞煌有些恶意的想,既然老朱想替自己除刺,那就索性让他把这个坏人当到底吧。
准备妥当,带着属下收集过来的各种纸张。第二天早朝后,庞煌就进宫面圣了。
还是御书房,朱元璋还未消除在早朝上的暴怒,看到有人进来,才稍微收敛,并十分亲切的庞煌招呼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当看到庞煌命随从呈上来的各类纸张时,一时有些没有回过神,只是听着儿臣在那里介绍。
澄心堂纸:为南唐李后主所使用之名纸,与廷圭墨齐名。特性平滑紧密。有玉水纸、冷金笺等种类。
蜀笺:据说西蜀传蔡伦造纸古法,所产蜀笺,自唐以来颇富盛名,如薛涛笺、谢公笺等。据说其地水质精纯。故其纸特优。
藏经纸:藏经纸乃佛寺用以书写或印制佛经者,又名金粟笺,有黄白两种。
宣德贡笺:技艺精湛。品种多,如五色粉笺。金花五色笺,五色大帘纸。磁青纸等。
随后,还有以棉、茧为材料的高丽贡纸;白鹿纸等等。
因为功课准备的好,所以庞煌介绍起来如数家珍,头头是道,但是朱元璋却是越听越迷糊,不知道儿臣到底意欲何为。最后,庞煌抽出其中一种纸,介绍道:“父皇,这是水纹纸,又名花帘纸。迎光看去,显示出透亮的水印纹线、图案,您可以看看。”
朱元璋每天都接触很多各地的奏章,但是却没有注意到纸张的分类还如此繁琐,结果儿臣递来的水纹纸,透过窗外的亮光看了看,果然如此,于是放下,问道:“驸马,你给朕看这些做什么?”
庞煌深深一礼,然后回答道:“父皇,儿臣是为了一件事,就是朝廷如今万万不能复铸铜钱。”
听到是此事,老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这件事情朝堂之上已经有了决议,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儿臣没有!”庞煌老实的回答道,话锋一转,随即说道:“但是儿臣却想问一问,宝钞和铜钱反复发行,最大的受害人是谁?”
当然,庞煌不敢让朱元璋回答,问过之后,马上接着说道:“儿臣认为,新铸铜钱,官宦可以以俸禄得之,商贾可以买卖得之,而寻常百姓之家,升斗小民,一年结余不盈一贯,到时新铸铜钱,势必会造成宝钞的进一步被弃用,所以不铸铜钱则罢,一旦复铸,百姓势必成为第一轮的受害者。”
庞煌知道不管怎么样朱元璋对于百姓疾苦是最为关心,拿百姓说事最能引起其的注意力,果然,朱元璋听后眉头皱了起来,儿臣说的这些,他不是想不到,也不知是年纪越大精力不济,还是由于在朝堂之上百官的异口同声,使朱元璋根本没有往深处考虑,现在听庞煌说出来,嘴上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心里已经开始认同。
出身贫寒的朱元璋最能体会的就是朝廷政令更替时百姓所要忍受的阵痛,在他的潜意识里,宁愿让那些百官和商贾忍受,也不能让百姓去冒这个险。
“那儿臣认为呢?难道就任由那些伪造者为祸?”
“儿臣怎么敢如此想,不过儿臣昨日去了宝钞提举司巡视,有些心得,今天特来请教父皇。”
在朱元璋的首肯下,庞煌开始说及一些现行宝钞的弊端,当然,要先肯定宝钞对于大明皇朝的贡献,反正在不让朱元璋恼怒的情况下,把事情说得更加委婉了一些,然后再将诸如宝钞纸质较差难以耐久、印制简单容易仿制。只发行不回收,致使市场上流通的宝钞泛滥成灾。就算是没有那些伪造者,弊端也必会在几年中出现。
而这些伪造宝钞的现象,只是将危机提前爆发出来而已,综合自己的说法,庞煌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首先就是要改变印钞的技术,重新选择印制宝钞的纸张,水纹纸,无疑暂时是最好的选择,制法有二:一为在纸帘上用线编成纹理或图案,凸起于帘面,抄纸时此处浆薄,故纹理发亮而呈现于纸上。其二为将雕有纹理或图案的木制或其他材料的模子,用强力压在纸面上。
如此一来,朝廷可以将独有的暗记暗藏于纹理之中,无论是持有宝钞之人识字与否,迎光一看即可分辨,且不利于伪造。(未完待续。。)
305 洪武十七年(上)
再则,使用自己从北平带回的新式印刷方法,以金属制版,金属制版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民间现在的印刷都是使用水墨,以水调合,这种水墨只适合用于木版或石版,但是如果用于金属制版,则会出现上墨不匀,印刷后会出现脱色的现象,而从北平带回的新式印刷机器,则是为了适应铅活字印刷而专门调配的油墨,以油调合。只要朝廷保持住这个秘密,那么伪造者再也无法大量仿真印刷。
而且,在辅助于活字印刷的便利,可以将所印制的宝钞编号,不但可以防止外人伪造,而且印钞局内部出了问题之后,凭借编号可以迅速追查到具体的环节和人的身上,再次杜绝了内外勾结。
边听边点头,对于庞煌的最后一点看法,他也是十分认同,而且,在之前的南京皇城筑建过程中,由于取材繁杂,也曾经用过编号寻责的办法,颇有成效。但是对于用油调合墨汁,却是闻所未闻,想不到印象中简简单单的印刷,也会有这么多的道理。朱元璋不由被庞煌的说法慢慢的吸引了过来。
除了将宝钞改版,更换印刷技术的建议,同时,奏请朱元璋重新组建倒钞司,负责改版后新旧宝钞的兑换事宜,并长期保留,用于兑换昏钞等等。
庞煌说话由于准备充沛,并随时将宝钞之事和百姓疾苦相互连接,深合皇帝的心意,而其实朱元璋内心深处也不愿意轻易更改政令,因为那样就意味着朝廷向各方进行妥协。这是要强性格的他不能忍受的。
遂召见太子朱标和户部尚书等相关人员逐一个个问题进行咨询,最后决定有太子朱标全权负责宝钞事宜。用最快的速度改版大明通行宝钞,以解朝廷内忧。依据庞煌的建议,重组倒钞司,并很快的决定,将倒钞司并入海关,以便于新版宝钞的发行和兑换。
这个是庞煌没有想到的,但是当时也不能拒绝,只是心里暗生警惕,海关目前虽然没有太多的成绩,但是在老朱的眼里却是日渐被重视。要小心自己创造的东西到了最后反而变成了自己的累赘。
半个月后,早朝时,百官意外的发现庞煌也赫然在场,皇帝命宦官将新版大明通行宝钞散发于个人手中,然后由庞煌进行讲解。
新版宝钞,仍是用桑皮纸混以作废的文牍及考卷打浆而成,只是参照了金粟笺等纸张的制作工艺,加金粉于纸张之中,让印钞用纸显得暗浮金色条纹。更彰显了贵气和庄重。在增加纸的厚度同时,也愈加注重到纸张的柔韧性。
且面积大为缩小,按照庞煌从后世的主观意识,分别对应于百元、五十元、二十元、十元、五元、两元和一元rmb把大明宝钞定位面值分别为一贯、五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五十文、二十文和十文等七个面值。
暗藏水纹于宝钞当中。水纹图案以日、月图作为背景,含日月照大明的意思。为了更好的防止伪造,新版宝钞特别采用了新式印刷。正反两面皆印有图案,正面暂时依据现行的大明宝钞改良。并无大的变化,而背面。则按照不同面额,奏请了朱元璋分别用已卒武将功臣常遇春、邓愈等人的肖像进行标注。
这一点,为了上纲上线,不使百官反对,特取意于唐时秦叔宝和尉迟恭二人为门神为例,说是希望功臣继续为大明守护江山,也是对于亡故功臣的一种肯定和表彰,同时也方便了百姓辨认。
其实庞煌还有一种想法,就是在迷信的封建王朝,这样做,可以给一些造假者心理负担,毕竟现在的大明还是很多人相信神灵的。
而以甲、乙、丙、丁等天干地支为首的特殊编号的惯例也逐渐形成,排列顺序和规律,只有皇室之内知晓,每次印制宝钞之前由宝钞提举司的人事先调配,然后报于皇帝挑选御批,只要是提举司内部不出问题,民间根本无法知晓,从而不但可以控制宝钞印制数量,也算是加大了伪造的难度。
至于怎么打印编号,后世印象中的打码机也应运而生,筋皮上嵌以金属字,醮特殊印墨,每通过模具印一次,手工转动一格。
百官看的哑口无言,户部尚书奏报,新钞成本似乎过于高昂,因此会加大朝廷的负担,庞煌道,就是加大成本,才能使伪造者望而却步,限于纸张等诸多因素,使其不能量产,少量伪造成本反而会让这些投机者入不敷出。
吏部尚书翟善奏道:“为便民兑换,必要在大明一千三百余的省府州县各设分支,如此一来,这激增之官吏更添朝廷负担。宜仍保留零用铜钱,”
朱元璋考虑之后说,暂时交与海关署理,置倒钞司于海关暂时负责发行兑换事宜,两年后在将倒钞司分离,强制执行,不允质疑。并公告庞煌所拟宝钞三策,供大臣决议。
一,铜钱仍可流通作为零钱,与宝钞可随时自由同比值兑换。但是以一年为期,一年后,铜钱将全面作废回收。黄金、白银与宝钞可据市价任意兑换,但金银不得再用于交易。
二,朝廷将通过拨发薪饷、自由兑换、工部拟定大型水利以及各种工程以酬劳形式发放新钞。交纳税赋,只收宝钞。残破宝钞可随时无偿更换。
三,成立教诲司,以个官学学生为主,教导百姓分辨真伪,三月后,使用伪钞者罚没。六个月后,使用伪钞者,流于岭南。发现有伪造者,一律斩首。三族之内,发于辽东,永不回返。
这几条虽然说是庞煌拟定,但是却是朱元璋的决议,也只有在这种强势皇帝的威压下,敢有此魄力。
平日一言九鼎的朱元璋。迫于压力不得不考虑恢复铸造铜钱,但是心里总是不情愿的。由于大明上下普遍的金融意识淡薄。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只能随着形式的变化不断调整者策略。庞煌给他出的这个主意,正合了老朱的心意,在保持自己强势的同时,也为太子朱标树立了一定的威望。
最后在散朝时,庞煌趁机奏请,审核府库金银数目为印制宝钞的基数,并汇聚天下七成的金银于京师作为朝廷印钞的信用保证,并公告全国。他对于金本位、银本位的金融概念只是限于听说,但是总觉得这样做是没有太大的错误。至少可以限制民间的金银流通,对于宝钞的发行减轻了阻力。
朱元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声暂时搁置,庞煌正在失望之际,散朝之后,内宦过来传驸马都尉往御书房觐见皇帝。
原来庞煌的这个奏议,使皇帝想起了其在北平短时间内聚拢大量金银之事,还以为庞煌目的是为了鼓励商贾,心中有些不悦。才在朝堂之上暂时搁置奏议,但是回到书房内歇息时,又想到庞煌最近的表现,无论是海关、新版宝钞。无一不是抑商之举。所以就将庞煌传到内廷问个明白。
知道原因,庞煌有些啼笑皆非,他想不到老朱竟然是这么的敏感。也暗自心惊朱元璋作为皇帝的那种仇视商人态度,庆幸自己没有做的过于表面。于是思索了一下,抛出自己所不熟悉的金本位、银本位的印钞方针。开始为老朱讲解所谓纸钞的由来。
其实,纸钞由来虽然历代都是朝廷经营,却盛行于民间,前宋的交子可以说是纸钞的始祖。在此之前,虽然也有战国的质剂,汉朝的皮币,盛唐的飞钱,宋初的便换、茶引、盐钞等。但质剂、茶引、盐钞尚属不同类型的凭据,飞钱、便换仅仅仅是汇兑手段,皮币虽与纸钞性质相近,却因定价太高,只用于王侯宗室的朝觐聘享,并未真正成为流通手段。
而交子最早产生在宋初的四川。当时四川通行铁钱,体积大、分量重、价值小,不便交易、携带,难以适应大宗交易的需要。于是,成都十六家富户联合,印造交子。交子上印有房屋、树木、人物、密码、花押等图样,票面金额临时填写。
既可随时兑现,又能定期流通,其期限以三年为一界,界满发行新券,掉换旧券。可是,这些制度只是出于民间约定,尚未具有法律效力。后因富户破产,交子无法兑现,以致信誉扫地,不能维持下去。宋仁宗天圣元年,政府设立益州交子务,交子改由官办,禁止私造。至此钞法作为法制,才正式确立。
而蒙元承袭宋例,大明又因文化隔断承袭蒙元后期的印钞无度,虽然在短期内聚拢了民间财富,但时间稍长,其弊端就显现出来,而庞煌就是以此为凭据,想要奏请汇聚金银、盘点国库,就是为了有节制的印制大明宝钞,以防止今后金融体系的崩溃。
这些都是在印制新版宝钞的时候,庞煌请教博学如黄子澄、齐泰等人所得出的结论,再由这些儒生们用自己的见解说出来,现在复述给朱元璋听,当然很切合皇朝的利益根本,朱元璋遂不反对,但是也不赞成,只是放手让庞煌协助太子朱标去做就是。
原来以为已经体会到朱元璋的强悍,但是随着自己负责具体事务的增多,慢慢的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看着已经稍显憔悴的朱元璋还是没日没夜、有条不紊的审阅自己已经批复的奏折,庞煌打心眼里感到钦佩。
而自己的速度,却好像赶不上老朱的步伐,庞煌就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黄册库的完善、锦衣卫的管理、大明宝钞、《大明周报》编撰、大宗正府职责等等明面上的事务已经让他无暇分身,而在私下,他已经在在杭州又办了一说清华义学,全部完工的招生事宜、自己情报渠道的建设、处理收集过来的各种情报,甚至是溧水蔬菜大棚之内新作物的生产都要他来做一个了断。
经过几年的运作不知道不觉之间,自己的情报系统也渐渐的强大起来,按照当初刘伯温的建议。利用自己驸马都尉的身份作为后盾,向朱元璋奏请接手工部建于江东诸门外十五座酒肆。为避免别人注意,其中选择鹤鸣、醉仙、讴歌、鼓腹、来宾、重泽等酒肆作为发展根本。在大明各个重镇建立分号,内置自己的嫡系人员以收集民间的消息。如今,暗中由自己操控的酒楼,在全国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十余座。
再以海关衙门所置人员收集商贾消息,两手同时抓起,但同时都是比较浩荡的工程,要不是在强权的推动下,在庞煌经过的另一个时空,恐怕连各种手续两年也办不下来。
所以庞煌感觉到太快了。每天通过各种渠道汇集到自己书房的情报,再经过分析筛选,如雪花似的繁多,要不是有齐泰心细帮忙,将各种信息分门别类,按照轻重缓急标识,然后在交与自己过滤。恐怕庞煌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光是看情报可以度日了。
于是,开始怀念后世有电脑的日子。因为固定庞煌的生活已经进入了程序化阶段,每日固定的时间在去办固定的事情。固定的时间听取各方面的汇报,固定的时间接收内厂传来的情报。固定的时间……。
庞煌感到自己像一只木偶似得,被各种丝线牵来扯去。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虽然时而也有大权在握的快感,但更多的还是一个字——“累”。不禁有些注意朱元璋的每日生活安排是怎么样的,这个历史上最为勤政的皇帝。是怎么做到劳逸结合,在如此繁忙的政务中还生了三十多个子女。而自己只是分担了其中一部分便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而经过大明宝钞改版之事后,庞煌又进入了蛰伏的阶段,因为他感觉到事情进展的太快,自己已经把握不住,要慢慢的消化近几年来的成果。
洪武十六年来临,在此期间,经过迂回,朱元璋终于松口,调刘三吾进京筹备重启已经停了十余年的秋闱。但不知如此一来,却将刘三吾推进了火坑,不过这是后话了。
大明通行宝钞新版的发行,在庞煌的策划,太子朱标的实施,朱元璋的威压下,进展颇为顺利,新版宝钞难以仿造是一个原因,而皇帝的果断杀伐,却成为了主流,既然决心让朱元璋当这个恶人,所以,在广泛收集情报的基础上,庞煌刻意引导着皇帝的思路,一时之间,两淮、江南境内鸡飞狗跳。
在严令下,曾经有一些村庄,壮丁皆被抓往官府治罪,然后就再无消息,而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整村的人被留于岭南、大理等地,永不得返乡,因为有人曾经利用新钞、旧钱交替之际浑水摸鱼,按照发行新钞时的严令,但凡涉及伪造宝钞之地,当事人处死,以里为单位的居民皆要充军边塞,以补偿其知情不报的罪责。
全国摄于皇帝的威严,无不大恐,再则伪造艰难,短时间内居然控制了宝钞贬值的速度,开始往良性发展。
洪武十七年开春,天下士子聚拢个州府,然后经过筛选后赶赴京师准备秋考,南京城内逐渐热闹起来,庞煌趁机奏报皇帝,调黄子澄为翰林待诏,御国子监生员三十人按照每七日为一循环,扩大《大明周报》,朱元璋允之。
鉴于百姓识字之人少、交通不便利的情况下,《大明周报》一直只是在南京的周边,虽然只是在京畿之地暂时刊发,但是他相信,在这次重启秋闱时,天下士子汇聚京师,利用这一先决条件培养市场,首先坚定报纸在士子心目中的分量,而后,在通过海关和今后建立起的交通渠道发行,肯定会取得一定的效果。
报纸是庞煌最想控制的东西,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的大明,纸质传媒是占有绝对优势的,铅活字印刷机无疑是报纸坚强的后盾。
天下士子汇聚京师,虽然对于全国的读书人还算是少数,但是总归都是各地方的精英,这些人,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一二能够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而剩下的人如果科举后返乡,对于报纸的宣传那是有绝对影响力的,更何况,在庞煌的内心深处,还准备招募一些落第的士子,往各自家乡省会处设立《大明周报》分馆。有了一年的熏陶。相信会有很好的效果。
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如果不去做的话,那他可真枉费了穿越回大明几年的磨练。
但这个时代能够识文断句的人毕竟还是不多。所有从属对于报纸销量的前景并不是很看好。但不管怎么样,身为驸马都尉的庞煌不用去计较报纸盈亏与否。在他的心目中,就算是赔钱赚吆喝,也要将报纸的声势巩固起来。
到时,报纸就是整个大明的舆论导向,至少这样可以聚拢大批士子的眼神,其上再刊载一些朝廷的各项政策法令、各地的一些新闻和民间读书人写的一些文章。
在弘扬朝廷政令的同时,则可以通过发表士子的文章来揣测其对国家治理政策的一些看法,也可以让朝廷能够从侧面知道这些法令在各地执行的效果,虽难免有些牢骚之言。但如果朝廷派官员干预,就会最大的程度上杜绝这种攀诬的现象。
“这样可以使朝廷平添了无数在民间的无冕御史……。”这一条是庞煌奏报时最能打动朱元璋的一条,当初让户部彻查天下粮田,任命拥有土地多的大户充当粮长,代替官员行使收税的权力,还有就是于各州县及乡之里社设立申明亭,凡民间应有词状,许耆老里长准受于本亭剖理。这一切目的不也正是如此吗?
现在又多了读书人在朝野之间行使这不用发俸禄的职责,朱元璋是绝对不会反对的。而且,中间的相互制约,将会更加严密。
做事如此得心应手,却不知庞煌本来就从后世的历史书上熟知了老朱的性格。自从北平回京师之后,所吩咐诸事无一不先考虑他这个老丈人的想法,所以才能凡事达到他的满意。
洪武十七年的来到。朱元璋已经完全适应了没有中书省制肘的执政生涯,慢慢的开始建立真正属于他的理想国度。设立三法司。更是朱元璋的自以为得意的手笔。
其初,朱元璋命刑部议定罪犯罪名入奏。既奏,录所下旨送四辅官、谏院给事中覆核无异,然后覆奏施行。有疑狱则四辅官封驳。后罢四辅官,而议狱归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称三法司。洪武十七年十月,三法司改建署成,称作贯城。
于是,朱元璋“命天下诸司刑狱,皆属刑部、都察院详议平允,又送大理寺审覆,然后奏决。其直隶诸府州刑狱,自今亦准此令。庶几民无冤抑。”朱元璋又谕刑官:“刑者,辅治之具,用之不可不慎。所以每令三审五覆,无非求其生而已。”
同年,经过朝议,制定了府州县官为政八事,并且谕旨开始颁行,
洪武十七年,朱元璋告谕礼部臣说:州县之官,于民最亲。其贤不肖,政事得失,民之安否可见。我曾命县考于州,州考于府,府考于布政司。各以其所临,精其考核,以凭黜陟,昭示劝戒。今上下之政,惟务苟且。县之贤否,州不能知;州之贤否,府不能知;府之贤否,布政司不能举。善无所劝而恶无所惩。
今命以八事,你们可将其榜示天下。于是,礼部奉旨颁行:其一,州县之官,宜宣扬风化,抚字其民,均赋役,恤穷困,审冤抑,禁盗贼;时命里长告戒其里人敦行孝弟,尽力南亩;勿作非为,以罹刑罚;行乡饮酒礼,使知尊卑贵贱之体,岁终察其所行善恶而旌别。其二,为府官的,当平其政令,廉察属官致治有方、吏民称贤的,优加礼遇,纪其善绩;其有蹋茸及蠹政病民的,轻则治之以法,重则申闻黜罚,但不得下侵其职,以扰吾民。其三,布政司官宜宣布德化,考核府州县官能否,询知民风美恶及士习情伪奸弊,甚者具闻逮问,如所治不公,则从按察司纠举。
其四,凡民有犯笞杖罪的,县自断决,具实以闻。其五,犯徒流罪的,县拟其罪申州若府以达布政司定拟。其六,有犯死罪的,县拟其罪申州若府以达布政司,布政司达刑部定拟;杂犯的,准工赎罪;真犯的奏闻,遣官审决。其七,凡诸司狱讼,当详审轻重,按律处遣,勿得淹禁。其八,民间词讼,务自下而上,不许越诉。以上八事,颁布天下,永为遵守。
洪武十七年初,改铸南郊太和钟。高四尺八寸五分,口径三尺六寸五分,纽高一尺四寸五分,重二千七百六十一斤。
而就在太和钟铸造完毕时,传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李文忠病逝了,洪武十年以后,李文忠与李善长二人受任“总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议军国重事”,但是作了不到两年,胡惟庸谋反伏诛,中书省被取消,大都督分为中左右前后五个都督府,御史台也在十三年五月被取消。
在此以前,曾经在十二年上半年督率沐英等人,削平洮州十八个番族的叛乱,在七月间回京,掌理大都督府的事。掌理到十三年正月大都督府被分为五个都督府,也就算了。国子监,从十二年七月起,也是由他兼领的。
李文忠在洪武十六年冬得病,十七年去世。病中,朱元璋自己来看过他,又吩咐华云龙的儿子淮安侯华中负责料理他的医药。他死了以后,朱元璋怀疑华中料理得不周到,把华中的侯爵贬了,把华中的家属流放到建昌,而且也怀疑医生用了毒药,把所有的诊视过李文忠的医生一齐砍头,连他们的妻与子也砍。
朱元璋如此作为,可能是由于一时气愤,但是李文忠肯定是朱元璋一生所最亲最信的人,而且罢兵家居之时“恂恂若儒者”,与世无争。虽则他有时也因为劝朱元璋不必杀人太多,不必派船出海征倭,不必多蓄宦官,而受过朱的呵斥。他死的时候,年纪才有四十六岁,朱追封他为岐阳王,谥以“武靖”二字,亲自写了一篇祭文祭他。
这是最近几年李文忠大概的情况,大家在伤心的同时,还忽略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李文忠还兼着北方兵马统帅的事实,朱元璋不放心徐达,不放心傅友德,也不放心冯胜等人,但是对于李文忠,还是十分相信的。
因为李文忠毕竟是朱元璋的外甥,对于只相信自己亲人的朱元璋,在将徐达调回南京之后,北方兵马的实际指挥权,就交给了李文忠,但是李文忠却是英年早逝,这么一来,北方乃至辽东的军马实际控制权,应该交给谁呢?
朱元璋将目光看向了自己那几个儿子。(未完待续。。)
306 洪武十七年(中)
洪武十六年七月,北平燕王府,朱棣拿着父皇给他的诏书,内容是令燕王选精卒壮马奔赴大宁、全宁,沿河南北觇视胡兵,针对敌情,随时随地给予打击。同时告知朱棣,周王朱橚,将率领河南都司精锐,赴北平塞口巡逻,以解燕地后顾之忧。
连想就不用,朱棣就知道这份诏书意味着什么,上个月,辽东的骑兵在巡逻时发现在道路上有脱落遗失的车轮,于是沿着这个线索寻找下去,竟然发现了隐匿在辽东的金山部的残余,据观察,很可能纳哈出也在其中。
自从纳哈出逃走,金山部整体失踪之后,好像已经渐渐堕落成马匪一般,基本上对大明已经构不成威胁,就算是剩余一些残余也已经逃到彻彻儿山以北的兀良哈秃城附近,短时间内根本就不敢南下,但谁都知道,纳哈出是埋伏在大明周边的一条饿狼,随时都会给大明带来威胁。
朱棣干脆上报京师,而朱元璋则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认为这是蒙古骑兵仍在边境活动的证明,并判断蒙古兵很有可能再次入寇边境。于是就有了这道诏书,出乎意料的是,顺手将北方部分兵马的指挥权,递交到了朱棣的手中。
而后却命五弟周王率领河南都司精锐为自己守护北平塞口,先不说在此时属地的守护绝无问题,就算是有后顾之忧。为什么要从河南调兵!!!
将诏书慢慢的放在案几上,朱棣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道。父皇,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明显了呢。就算是你将兵马指挥权给了我,需要未雨绸缪的防备一下。也没有必要这样消耗燕地的力量,并还要周王监督。您既是父亲,又是皇上,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
也不觉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朱元璋就好像有些故意不太限制北方诸王的势力,大概是李文忠扫平甘肃境内之后开始吧,二哥秦王兵权大的吓人,自己也曾经羡慕过,但是真正得到了辽东兵马的指挥权。心里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朱棣的心神有些不宁,吩咐身后的亲宦王景弘道:“你去通知张指挥,召集众将,孤王申时有事宣布。”
王景弘领命而去,随即片刻,又回转奏道:“王爷,袁珙先生带着高丽李芳远求见。”
皱着眉头,朱棣想了半天,才知道所谓的李芳远是谁。原来是高丽大将李成桂的儿子,自己好像见过,但是在哪里见过呢?却是想不起来了。
但是为什么会和袁珙一起来王府,朱棣有些不明白。犹豫了一下,对王景弘说:“你请袁珙先生进来,然后照顾那李芳远在偏厅侯一下。派人好生接待。”
不一会,袁珙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出现在门口。本来他来见燕王是不用通报的。但是当着高丽李芳远,怎么也要做出一种姿态。
“燕王为何发愁?”看到朱棣面前案几上放着的皇绸。虽然已经向王景弘询问过原因,但还是故作不知的问道。
“难道先生没有算出来又要打仗了吗?”朱棣苦笑着,将诏书递于袁珙,让他自己看。
接过皇绸,却没有看,直接又放在案几上,袁珙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很神棍的说道:“也不是山人不知,但殿下要是为此事烦恼,就有些着相了。”
“着相?”朱棣虽然和袁珙打着哑谜,但是嘴角的嘲讽意味越来越浓,也不知是嘲讽袁珙,还是嘲讽自己。
袁珙一笑,垂于脸颊的白眉颤抖着,道:“原来王爷为此事发愁,山人还以为是畏惧胡骑路远奔波而苦恼”。这句话说的已经是无礼之极,但是袁珙看准了朱棣的心理,所以才直言说出。
话锋一转,袁珙转而问道:“燕王可知,那高丽李芳远来北平做甚?”
“这种反复小藩,孤王何用去想,多半是国内不靖,要借助我大明天威成事。”对于高丽,朱棣没有半点好印象,纵然宠爱权氏,但和国事无关。
“燕王果然是明鉴秋毫……。”袁珙稽首一礼道:“虽为中,亦不远矣。”
朱棣一愣,说:“那他来找孤王作甚,是不是想要孤王遣兵护送其往京师觐见?眼下北征在即,先生您……。”
没有等朱棣说完,袁珙拦住道:“日前李芳远求山人解惑,在下有所感悟,所以今日才引其过来,希望能和殿下分享。”
听意思说不是那李芳远求助,而是袁珙引过来见自己,朱棣不禁有些好奇,他知道这个和尚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物,既然这么做,必然有其深意,于是不动神色,耐心的听袁珙讲下去。
事情要追溯到洪武十五年,李成桂在对马岛的那场闹剧,已经搞的天下皆知,虽然大多数人都猜出了李成桂的伎俩,但是谁也不知道李成桂的损失有多大,甚至连李成桂到底有没有实际上的损失也不知道。
但是李成桂的日子也不好过,见疑于高丽王和日本两个国度,要不是他手里有着高丽最为强大的军队,估计他都活不到现在,因为任凭谁身边有着李成桂这么一个人,心里都不会感到太舒服。
到了现在这个境地,李成桂做梦都想在高丽上演了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但这么做,必须要得到大明的默认,否则一个高丽半岛,绝对抵不住堂堂大明的怒火加身。
因为高丽一直继承学习的都是华夏的儒家传统,按照惯例,宗主国如果不愿意换个国王,高丽上下,也不会有人去支持李成桂的。也就是说,李成桂空有军权,但是却绝对得不到读书人的赞同。
“高丽王室昏庸,听信近臣误国,这些虽然和殿下无关。但是殿下难道就不想有一个比较可靠的盟友吗?”袁珙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双方都是聪明人,一句 “盟友”已经表明了袁珙此行的目的。也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何事烦恼,朱棣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燕王此次北征之前,请带上李芳远,若是高丽方面有所请求,希望殿下能一概准之。”
“任何请求?”
“是,任何请求!!!”袁珙肯定的说。
北平和高丽虽然相距很近,但藩属事务自有官员往来,上次见到这个李芳远,朱棣才记得还是三年前朱棣就藩时北平官员自己的接风。
而以前的记忆早就不见踪影,朱棣所见到的李芳远。陌生的印象就是此人变了,取而代之的是狂野中流露出的一丝狂热,从步伐之间透着一丝英武,一丝果断。
不过这件事情,做的却是不太明智。朱棣正在思索间,朱能纵马飞驰而至,遥遥一礼大声报到:“燕王,兀良哈秃城已经攻陷,请燕王进城。”
点点头。让朱能通告左右护卫军,准备护驾前行。
然后回过头来,看向在自己身侧的李芳远,微笑着说道:“靖安君。咱们进城吧。”刚刚沉浸在兵戈战事中的李芳远才回过神来,忙打马向前,欣然答应。
朱棣心中暗暗有些欣慰。看来高丽小国寡民,也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要不然不会只是见到如此战事,便有些魂不守舍。
上个月。当燕王北征军抵达大宁后,果然不出袁珙所料,李芳远很合作。未及寒暄,便要求和燕王一起北上平元,朱棣那里装作不肯愿意,但是想起临走前袁珙的交代,几经思量,于是和李芳远商量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李芳远可以随朱棣北上,但是只能带五十人护卫随行,一应护卫全由燕王负责,而且为了不被落人口实责备,此事需要保密,对外宣称则说是李芳远是自己燕王府的幕僚,不能说和自己一块。
迫切想感受战场气氛的李芳远那里顾得了那么多,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命自己的护卫队驻地待命,自己则带着亲卫五十人随燕王北征。
袁珙为什么要让自己如此做,看着李芳远普通的来一次大明出使,便带了近两千的护卫,朱棣才稍微领悟到一点。
也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北征军在彻彻儿山与蒙古小股军队遭遇。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全歼敌寇,首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被俘。
其实这场战争到这里应该已经结束了,再北进已经是深入大漠腹地,对于准备不算充沛的北征军十分不利。但是心情极为恶劣的朱棣并没有善罢甘休。燕王所部有位指挥名叫观童,原是蒙元金山部的首领,在他的劝说下,孛林帖木儿投诚,说出在兀良哈秃城大约有着近万的蒙军驻扎,首领是哈刺兀。
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在朱棣的坚持下,大军继续北进,兀良哈秃城的守军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竟然没有结成有效阵型和北征军对抗,失去骑兵优势的他们只好退居城内固守。希望明军能够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知难而退。
但兀良哈秃城注定要成为朱棣泄愤和李芳远开眼的地方,由于没有想到这次北征会走这么远,所以粮草准备不是太充沛,所以看到蒙古人退守城内,不想再浪费时间的北征军在燕王的命令下,随即就展开了激烈的攻城战斗。
本来就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土城,而驻守的虽然有近万骑兵,但是失去骑兵优势的蒙古人那里是三万虎狼之师的对手,七天,兀良哈秃城便被大军携带的火药炸开了东门,哈刺兀无奈之下,率着大约三千轻骑脱身而逃。
城内粮草皆落入北征大军的手中,正好补充了不算很充沛的军需,面对着胆颤心惊的降卒和城内数万百姓,朱棣面若冰霜,而李芳远则是跃跃欲试,连声催促着问燕王殿下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在李芳远的心里,没有经历过大战的他认为燕王殿下这次算是大获全胜,当然是会受到大明皇帝的褒奖,内心羡慕之余。只是想着稍后向燕王殿下讨要一些战马、奴婢,也好回去向父亲李成桂有个炫耀。
“李芳远。以你来看,该如何处理这些人呢?”朱棣突然开口问道。
没有想到燕王殿下竟然开口问自己的意见。没有经历过这些的李芳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那里犹豫了半天,才说道:“这是燕王殿下的功劳,当然是由你来做主,臣下在这里学习便是。”
“嗯!”朱棣点点头,好像早就知道李芳远会这样说一般,随后慢慢说道:“此次北征,虽不是最远,但也到了极北之地。大军来此,一路上消耗甚重,这点,你是能看出来的。”
似懂非懂,但李芳远还是应了一声,继续听朱棣说道:“而我大军虽然在此补充了军需,但归途仍远,要是携带这些降卒、逃民,恐怕维持不到边境补给之处。”
“所以。孤王是这样想的,挑选三百身强力壮、模样周正的降卒,按照惯例献俘于京师,以彰显大明天威。至于剩下的嘛…….。”
说道这儿,朱棣有意无意的瞟了李芳远一眼,看着他的模样。便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曾几何时。自己面对如此的场景,也有过类似想法。
“王兄……。”李芳远刚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朱棣抬手制止,随即又说:“而兀良哈秃城虽然不大,却是蒙古人寇我边关的一个中转,留存下来,势必会祸害我大明边境,所以,孤王决定,除那三百献俘所用,剩下的全部坑杀,焚毁兀良哈秃城,为我大明永绝后患。”
“啊!”
“啊!”“什么?”
不同的惊呼声再朱棣的身侧想起,将领们是意想不到,而李芳远则是吓了一跳。
没有理会李芳远的反应,朱棣阴沉着脸,向着手下的朱能、观童和张玉等人冷喝道:“还要孤王说的更明白吗?下去……。”
那里还敢多说什么,几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什么没有见过,既然燕王下了命令,那就执行便是,兀良哈秃城现在不过三万余人,之前和蒙古交战,一场战损也不止这个数目,马上抱拳领命就要离开。
“慢……。”李芳远连忙站起来阻止,转身向朱棣说道:“殿下,此事三思啊,若是大明的皇帝知晓,肯定不悦,再说,既然俘获,那就是大明子民,为奴为婢都好,为什么要这样呢?”
毕竟才在高丽的时间久了,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在李芳远的身上,最大的恶事也不过是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鞭死了一个偷窃王府财务的太监,眼见着这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就要丧生在自己面前,神色不由慌张起来。
朱能等人又不是他手下的将领,看见燕王没有反应,那里敢有半点停留,瞬间就走的不见踪影,朱棣见周围无人,慢慢的走到李芳远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孤王这是为了大明边患靖平,皇上怎么会怪责呢?”
“更何况,杀掉这些蒙古人的罪责,相比于孤王偷偷携带属国使节出征来说,恐怕父皇会更加生气的是后者,更何况这件事只要你我不说,皇上又怎么会知道呢?”
李芳远还是一副惶然的模样,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绝望的惨嚎声,朱棣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既然体会出袁珙为什么要自己笼络李芳远,那就要想办法将两人的共同利益捆绑在一起,这次自己的屠城,看李芳远的表现,以后肯定会向自己靠拢的多一些,就算是对自己不满,有了这次出征作为凭借,已经将李芳远打上了自己的烙印。
看着李芳远那惊恐、无助的表情,朱棣的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过还是硬起心肠,拉着李芳远的手走到门外,烟阶上了城楼,指着城内的一片杀戮,扬声说道:“你看,那观童所部大都也是蒙古人,但是杀起自己以往的同族也是毫不手软,他们尚不介意,何劳我们挂怀,做杞人之忧呢?”
李芳远慢慢的抬头望去,远处,已经近晚的天边有着血般的鲜红,而近处,兀良哈秃城内,已经是尸横满地,血水迅速的被干涸的沙土吸收,填上的兀鹫兴奋的大叫着,比之城内正杀戮的士卒毫不逊色。
黯然的低下头。李芳远知道,兀良哈秃城从明日开始。将会在地图上抹去,不禁有些后悔这次的跟随之行了。
当朱棣班师回到北平。已经是九月了,半年的大漠追击,京师得到的奏报是燕王亲率骑兵三万,行至彻彻儿山与蒙古军队遭遇。大捷,蒙军首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被俘。在俘虏的带领下乘胜追至兀良哈秃城,又与蒙军哈刺兀等发生战斗,再次取胜。
这份并没有详细数据的战报,让朱元璋放心下来,从奏报表面上看出。燕王还是很能干的,而从奏报的内容上看,燕王又对这次行动安排表示了不满,这种不满也正是让朱元璋感到放心的地方。
儿子毕竟是儿子,纵然不满,只要直接向自己表达出来,那也就不成问题,于是周王朱橚很快的就撤回了河南境内,而朝廷则将这次战胜说成是继上次金山部投诚后的又一次大捷。宣告朝野,并诏命燕王回京师献俘,以彰显大明天威。
可是庞煌从辽东的海关安插的探子情报处传回的消息中,却得知一个令人很不安的讯号。之所以令他不安,是因为他没有一点轨迹可循,这是在他后世的历史中所未曾听闻过的。
当然不会是知道兀良哈秃城从地图上消失的事情。因为既然朱棣敢做,那就是有恃无恐。就算是能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也是一个经过加工后的情报。在北平就藩几年的时间,要是连这一点能耐和根基也没有,那朱棣根本是根本就是一个庸才了。
事实证明,朱棣不是庸才,不但兀良哈秃城的消息封锁的十分干净,在大军出发北征之际,之前北迁江南富户所组成的民团也随即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才是庞煌感到不安的地方,自己的情报网起家于北平,在北方的势力本来就就够庞煌有些得意,特别是自从伪造宝钞之事出现后,庞煌放弃了一些后世历史中所记载的东西,专门令所有人手注意那江南富户的动向,纵然是这样,仍旧是没有一点征兆的消失了。
自己所谓的强大情报网,在北平竟然连一群人的下落都找不到,真的让庞煌十分吃惊,北平那地方可是自己起家的根本啊。
之前,往北平调派人手,往往是人刚刚到地方,就被燕王府的人监视起来,根本没有机会展开行动。这才想起,锦衣卫这个行业,真正将其发扬光大的还是朱棣,在毛骧这只老狐狸的帮助下,要在北平捕捉一些有用的情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来要想一些别的出路才行。
很快,奉旨进京准备洪武十八年科举的刘三吾就帮助庞煌解决了这个问题,老夫子以自己固有的耿直性格,直言不讳的在朱元璋召见时,说出了这样一段话来提醒皇上:
“近年一些开国功臣接连得罪,全因他们骄矜不法,可谓罪有应得。然而如今旧将凋零,朝中空虚,若边疆有事,陛下不得不将兵权交与诸王。皇家骨肉最为亲信,然而朝中的武臣也须尽快遴选提拔,不然,臣恐有干弱枝强之忧。”
这一般话虽然让朱元璋也感到不快,但是还是起到一定的作用,朱元璋也不由开始思索身后之事来。
不过想起了燕王的北征大捷,朱元璋的忧虑很快的就解决了,待到刘三吾走后,老朱用一种很轻松的口吻对庞煌说道:“刘三吾这个老夫子,平日读的是圣贤书,但全做写离间亲疏的勾当。”
“现在我把防御外敌的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放心呢,由他们守卫边疆,太子以后就可以做一个太平皇帝了。”
听到这个在后世中看过无数遍的话,庞煌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按照历史上的话去回应朱元璋,因为现在除了那个秦王稍微有些过分外,其他诸王还小,根基浅薄,而且时日尚短,都没有表现出来哪怕一点不满的意思。包括朱棣,这个庞煌心头的最大压力。
“外敌入侵,诸王去抵御他们;诸王如果叛乱,谁去抵御他们呢?”想了半天,庞煌还是按照自己从网上看到的那个典故。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不过接着又往深处问了一句:“纵然是诸王没有异心。如果诸王的子孙窥视九鼎,那么又该如何对待呢?”
朱元璋听到这个问题呼吸不由一窒。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庞煌突然又提到这个问题,而且用大明的万年江山作为隐忧,就不能不仔细考虑这个问题了,沉默了良久,始终不得要领,竟然没有如庞煌所想的那样反问回来。
看到这种情况,庞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大明以孝为尊。儿臣宁愿相信诸王对皇上的敬畏,也相信诸王对太子的爱护,但是诸王手下驳杂,难免会有些许不甘之辈,万一胁迫藩王,愈以黄袍加于藩王之身来成就自己的功勋,太子仁慈,又该如何对待呢?”
朱元璋的瞳孔再次收缩起来,心内也是担心这个问题。这是以大明江山为本,然而各个藩王之属下,难道又能甘心自己藉藉无名吗?
谁不想有从龙之功,谁又不想做那首义之臣。再想想当初的廖永忠,为了成就自己的功绩,不惜沉船淹死小明王。万一自己儿子的属下,也出现了这般人物。大明的江山该走向何方呢?
自己担心朱家的大明江山,可以杀掉那些当初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可是,总不能现在逼着儿子们也杀自己的从属吧。
庞煌所提的这个问题,本来就是他想了很久一段时间才琢磨出来的,问的正是朱元璋的要害,针对的正是老朱的疑心,不错,相信自己的儿子不错,但是总不能不去怀疑儿子的下属吧,从朱元璋这么自负的性格可以看出,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出于亲情,但是对于儿子的能力,绝对是持有怀疑态度的。
所以,这个问题摆在朱元璋面前,一下子让这个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皇帝迟疑起来,过来很久,才慢慢的说道:“这些话,就不该是一个驸马都尉该说的话。”
朱元璋索性开始责怪起庞煌来,于是庞煌谢罪,惶恐,御书房内陷入了寂静,随即无声,庞煌叩首谢恩告退而走。
三日后,皇帝下诏:念诸功臣多亡,幸其存者欲加恩赍,诏天下致仕武臣入朝。
应诏至京师达二千五百余人,朱元璋召见并赏赍。上谕之曰:“元末兵争,中原鼎沸,人不自保。尔诸将奋起,从朕效谋宣力,共平祸乱,勤劳备至。天下既定,论功行赏,使尔等居官任事,子孙世袭,永享富贵。朕思起兵时,与尔等皆少壮,今朕年老,尔等亦皆老矣,久不相见,心恒思之,故召尔等来见,所赐薄物,以资餋老。尔等还家,抚教子孙,以终天年。”
诸将臣叩首谢。上又曰:“同历艰难,至有今日,顾朕子孙保有无穷之天下,则尔等子孙亦享有无穷之爵禄。”诸将臣无不感激,至有堕泪者。
不明白朱元璋这是什么意思,单凭这些发放退休金似得补偿,能起什么作用。但是最后那一句话,还是引起了庞煌的注意。
“顾朕子孙保有无穷之天下,则尔等子孙亦享有无穷之爵禄。”
由这句话想起后世历史在靖难之役中各地方自发组织抵抗燕军的民团,庞煌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在心里苦笑,这时候亡羊补牢,是不是有些迟了呢?
在这样的纠结中,庞煌突然接到了一个消息,朱元璋命宗人府置办贺寿家宴,准备借诸子还京的时机庆贺自己五十六岁的寿辰。才想起后天就是九月十八,为什么老朱突然想到此时举办一次家宴。
命人传黄子澄、齐泰和姚广孝等人过府中议事,则是突然之间感觉到京师中气氛的压抑,因为他从老朱这次突然的家宴,突然感到一种微妙,以前由于习惯,所以没有注意,现在猛然提起,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从八月开始,朱元璋在诏天下致仕武臣入朝的同时,也向各个在外就藩的儿子们发出了召集,语气很平淡,大意也就是让他们回京师观看燕王献俘,虽然现在能看出,可能这次召集诸王就是为了这场家宴,但是诸王陆续返京,包括秦王朱樉在内,基本上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太子朱标的东宫开始恢复了热闹,藩王纷纷过来探望,这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每每藩王回京,第一件事是拜见皇帝,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拜访东宫,以示臣服之礼。
庞煌苦笑着,心里但愿这样的日子能一直继续下去,历史已经改变,该死的马皇后和朱雄英一直尚在人间,但愿太子朱标也能逃过那次死亡吧。
但如此以来,朱雄英在活着,那个所谓的建文帝,估计就要完蛋了,有长子在,恐怕那个朱允炆最多也就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命,不过按照庞煌的推断,真的是那样,对于朱允炆来说,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
他是大宗正府的宗正,举办家宴的事情,肯定就落在了庞煌的身上,于是放下了一切事情,庞煌投入到浩大的皇宫盛宴之中,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一场叫做《夜宴》的烂片,想着,这个皇宫的所谓家宴,应该不会向那个烂片那么混乱而又充满着杀机吧?
这个念头在庞煌的心里闪动了一下,随即便被抛在了脑后,现在以朱元璋的威信,应该不会出现那种场面,至少,朱元璋和马皇后还是很恩爱,太子朱标也很祥和,应该出不了什么大的问题。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什么想不到,就有什么,一些意外还是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未完待续。。)
307 洪武十七年(下)
九月十八夜,受皇命一向节俭的内廷此刻也是将乾清宫殿中烛火点的内外通明。太监和宫女更是来去如飞梭般的穿行在自己的任务区域之中。
平日空旷的大殿之上,此时摆满了案几桌椅,皇帝居中而坐,身后则是江山如画的屏风,将乾清宫隐隐分成两个部分。
由于是家宴,所以宫内的妃嫔也有幸能够参加,不过马皇后身体不好,所以皇帝命令由李淑妃主持,在屏风后根据身份的不同依次而坐,下首是诸王尚在京师中的正妃陪宴。有子嗣的妃嫔不断透过屏风间的缝隙往外探望,当然什么也看不到,所以虽然珍馐满席,但也是食之无味。
而外侧,则在大宗正府宗正庞煌安排下,朱标在帝位下首坐了。后诸王按照秩序依次坐下。
戌时,在朱元璋的示意下,庞煌宣布宴席开始,先由诸子觐献贺词、贺礼,无非是万岁长寿、福如东海之类的吉祥之语,一切繁文缛节下来,半个时辰过去,在场诸人虽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但竟然是还未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庞煌则是心不在焉,情知道今天绝对不是简单的家宴,但见到朱元璋只是正襟危坐,在那里享受着儿孙的贺词。浑然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偶尔用眼瞟向诸人,但却不知道内心在想着什么。
而朱标的端坐,在朱元璋的眼里成了沉稳而心内暗暗赞许,心想太子总归还是成熟了,但是落在了秦王朱樉的眼里却如芒刺在背。
他本身有些自傲。觉得只有自己才更像父皇那样有雄才大略,而大哥。好像有些文弱了一些,根本配不上皇帝这个称号。朱家的大明江山,交在大哥的手里,简直就是对于父皇的一种侮辱。
这次回来,他身为老二,并不是第一个去东宫拜见太子的,所以引起了朱元璋的当面斥责,说他不懂礼数,不堪大用等等。:
这种模棱两可又带有责备意思的话,让朱樉回去之后烦恼了半天。最后平复了很久的心情,才去东宫前去拜见太子,但是心里却是有些不甘,不甘的同时,也明白,大哥的太子已经做了快二十年的时间了,已经得到了大明上下的认可,他根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所以想想。其实做个国中之国也不错。
庞煌想着姚广孝帮自己分析秦王朱樉的性情,看着对方满脸不甘又有些认命的脸色,装作不觉,待到礼毕。朱元璋执箸,心才稍稍放下一点,刚要吩咐传菜。宣布宴席开始。
可是刚张开嘴,还未发出声音。余光过处,看见朱元璋又皱着眉头将筷子放下。于是一口气噎在喉咙,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只见朱元璋皱着眉头拈起桌上的一个水果,庞煌识得是桃子,却是自己在溧水蔬菜大棚里的出产,要不然九月哪里还会有桃子这种新鲜水果呢。
老朱愣了一会,将桃子咬了一口,才点点头,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庞煌才宣布家宴开始,庞煌行礼回到座位后坐下,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老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家宴也变得索然无味,能就藩的诸王,就算不是成精似的人物,手下也是谋士如云,这次家宴的目的,早就猜个**不离十,所以就算朱元璋如此的动作,心中纵然失落,但是也能承受的住。
父慈子孝、阖家欢乐,乾清宫中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未成年的龙子龙孙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用考虑这么多,只是按照家宴前老师的教导,在注意礼节的同时自顾吃喝,而成年的藩王们,则是冷静沉着,也是尽显兄弟情深,平日各居藩国难得团聚,而此时又是同病相怜,怎么能不互说衷肠。
庞煌看着这场景,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大殿之中的祥和气氛,在想象突然看到在太子朱标身后,由乳母抱着的朱允炆,心里更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家宴在亥时三刻结束,已经很晚了,虽然就藩诸王身为皇子,但按照礼制,也是不能在皇城住宿,好在有事先有皇上的谕旨,也早安排了侍卫在紫禁城门外守候,拜辞父皇后,各人匆匆离去不提。
掩饰不住的疲态,但朱元璋仍是吩咐最后准备离去的庞煌这个大宗正府的宗正:“诏谕:翌日起,就藩诸亲王、郡王,凡奉召进京,先朕,次文华殿,离京亦然,奏事随之。”
庞煌称是,叩头离去,作为宗正,他还要例行的巡查宫禁。但是就在这样一个盛宴的背后,却让庞煌发现一点点端倪,也不知道是别人太大胆,还是庞煌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走到御花园丛林深处的万安亭,忽然听见亭里传出唧唧呀呀的调笑声,心中奇怪,这么晚了,谁还敢在禁宫内嬉戏?
想招呼锦衣卫前去,又觉得不好,于是拔剑在手,悄然逼近亭子,月光之下,晃如白昼:一男一女狠亵浪笑,那女子忽然脸朝他这边转过来,他愣住了:竟是沈家的那个秀女,也就是最后被封为翠嫔的那个沈翘,他转身想走。
“站住!”沈翘喝道,同时离开亭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庞煌连忙施礼:“参见翠嫔娘娘。”
翠嫔沈翘冷笑一声:“驸马都尉有什么指教?”
庞煌哪里经过这个阵仗,忙说:“不敢,不敢,娘娘言重了!”
公主道:“我和……宫女在亭内赏月,驸马都尉一同坐坐,好吗?”
庞煌心想,见鬼,明明是个男人,怎么变成了宫女,莫非他会变不成?分明是翠嫔沈翘不安本分……早就传闻这个女人和宫外联系密切,这男子定是……“谢谢娘娘美意,”庞煌恐怕翠嫔沈翘生疑。连忙拱手说,“我还要在宫内查巡。娘娘。夜深露重,当心受凉。”说罢转身匆忙走了……
亭子里那个男人是谁。一想到这里,庞煌始终心里不安,他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倘若走漏一丝风声,造成沸沸传言,朱元璋追究下来就有性命之虞,怎么也不能由自己的口中传出去,否则,谁也说不定朱元璋会不会将自己灭口。毕竟是头上有点绿的问题,是个大忌讳啊。
这只是一个插曲,庞煌虽然不出声,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查下去,对于这次偶遇,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庞煌从内心里就能感觉到,自己可能会从这件事中发现什么。
话分两边说,且说诸王离开之后。偌大的乾清宫内,除了灯火通明,竟然是一片狼藉,虽然诸皇子已经离去。屏风后的妃嫔、公主也早就散了,但是皇帝朱元璋仍然端坐殿中,所以谁也不敢上来收拾。也不知道皇上在等待什么,还是在留恋什么。
又过了一会。见皇上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侯在宫门外的邓顺有些不忍。大着胆子低身而入,行至皇帝身边跪下请旨,道:“皇上,已近子时,不知皇上去那宫歇息,或者去御书房休憩,奴婢这好去准备。”
“你起来吧!”声音低沉苍老,刚刚站起的邓顺有些吃惊,偷偷抬起头,触目的首先是皇上脸上的丘壑似乎又深了好多,像是用刀子刻出的一般,头发虽然还是整洁如故,但是在鬓角处已经显得因干涸而有些弯曲,已经稍微显得有些斑白了,嘴角翘着,给人一种正忍受痛苦的感觉。
邓顺忙道:“是不是皇上有些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摆摆手,朱元璋抬头看着同样苍老的邓顺,问道:“邓顺,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听到皇上直接称呼自己邓顺,有些吃不准皇帝的心思,不过还是仔细的回忆一下,然后回道:“皇上,奴婢自龙凤三年就一直跟随在陛下身侧,至今已经有二十余年了。”
“那么久了,以后你也不要自称奴婢了,人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本朝虽无宰相,但是跟着朕这么久,还自称奴婢,难道朕还不如一个宰相吗?”
邓顺吓的“噗通”又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奴婢……..。”
朱元璋又听见自称奴婢,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抬手制止不让其说话,道:“还自称奴婢,当初在鄱阳湖上纵然被擒,也指着张定边鼻子骂的那个邓顺去那里了,难道他割了你下面,把你的骨气也割了吗?”
邓顺暗暗一个劲的叫苦,心道,我称了二十多年的奴婢你都不说什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吃不准皇帝的心思,迟诺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说道:“皇上,老臣不敢,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老臣的。”
听到对方自称为臣,朱元璋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又是一阵黯然,站起走到其身边亲自将邓顺扶起后,却没有回到座位上,缓缓的低声说道:“月初,朕召见致仕武臣入朝,看着他们的垂垂老态,就想起了朕自己,听内侍们说,那些致仕武臣,连从奉天殿走到午门这短短的距离,都要歇息上好几次,那时,朕又在想,换成是朕,恐怕也是如此吧!”
听到这些话,邓顺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渗出,腿一软,竟然又跪在地上,内心真的很后悔自己多事来问这一趟,伏在地上想说什么,但是又害怕说多错多,跟了这个主子二十多年,见惯了皇上行事,一向说话随心所欲,事后还经常后悔。自己听到这么多,难免以后大祸临头,心里愈想愈怕,惴惴不安。
见到邓顺又跪下,心里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再让他起来,自顾在那继续说道:“想当年众将士何等健壮骁勇,由此更可见人生无常、岁月无情,何况朕与卿都已老迈年高……。”
邓顺知道不能再沉默了,忙道:“陛下一向身体康泰,精力充裕,岂是常人可比。况且奴婢…….老臣又比陛下虚长九年,怎敢与陛下相比而论。”
抬头再看到皇上双眼虽不失神采,但那一圈厚重的眼睑却重重迭迭,像是浮肿。总给人以操劳过度、不堪其负的感觉。邓顺不由说道:“皇上还应珍重龙体,今日早些歇息。待到明日一早,老臣就将结果送到……。”
“邓顺……。”朱元璋突然喊道。尽管已经有些不适应这个名字,还是连忙回道:“老臣在……。”
“今日乾清宫的事情,你就在旁边看着,你说说看,太子如何?”
“…….。”
“朕知道你也不敢说,那朕来说说,你听听对不对…….。”
邓顺急的也顾不得礼节,直起身来,忙奏道:“皇上。内宦不得干政,这是大明的铁律,皇上若是真的想说,老臣只有以死谢罪,以报陛下恩典。”
凝视了邓顺一会,朱元璋怅然道:“也罢,你出去吧,朕想在这里静一会。”
邓顺不敢多留,伏地叩头就退了出去。
朱元璋没有想到。自己想要找个人说说知心话也办不到,空旷的乾清宫内,只有寥寥数人远远在站立在宫门处等候召唤,望着将四下照的没有影子的烛火。猛然生出一股无力来,颓然坐回龙椅,摸着冰冷的扶手。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举办这次家宴,主要的目的是试探一下诸子的反应。然后重定诸王见东宫仪制,出于过于相信骨肉亲情和自己所定下的制度。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庞煌的那几句话之后,竟然让朱元璋有些不那么自信起来。
“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这是他当初分封诸王时说的话。
“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赐土。”他认为这样既可以吸取汉晋时的藩国之祸,又可以借鉴宋、元时无无强力藩卫而灭亡的教训。
但是,蒙元那如同蝗虫的生命力和破坏力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对于北方的连年作战,为了防止边患。不得不使他陆续向北方调兵、移民。这种大势所趋之下,他又怎么放心一干臣子在外面统领着军马,而不用自己的儿子呢?
权宜之下,他必须要做一个倾斜,要么倾斜于封藩制度,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那样朝廷就彻底失去了控制权,那么一旦自己大行,恐怕新君根本约束不住。分疆裂土之事只在朝夕之间。
要么就倾斜于储君,可是太子朱标的表现虽然中规中矩,但总是少了那么一点魄力,从内心深处,朱元璋希望朱标强硬起来。
转眼见就到了十月,诸王在京住了一段时日,朱元璋觉得该了解的都了解过了,便命他们陆续返回各自藩属。
此时为大明洪武十七年末,真正就藩的诸王还不算多,所以倒也乖巧,入宫请安陛辞后,纷纷往东宫请辞,弄得朱标每天疲于应付,可是偏偏这一切还是必须要有的礼节,所以只得放下一些事务专门来应酬诸王的请辞。
燕王因为今年的胜利,所以受到了特别的对待,被朱元璋单独召见进宫觐见。朱元璋明显是有话要说,赐座之后,开始询问一些北方的防务。并拿出北平都指挥使司的奏折让他看看,奏折上说已立中屯卫于沙峪。今议立左屯卫于**营、右屯卫于军台、前屯卫于偏岭、后屯卫于石塔。特意说道:“这次还朝,见你等日渐成熟,社稷有靠,是朕最大的欣慰。”
“但是北地防务日渐繁琐,今开平中屯卫,其余四卫,你觉得可有必要建立吗?”
朱棣见今日本是辞行,可是父皇却言道边塞防务,不知道到底暗指什么。虽然屡屡得到父皇的当面夸赞,却不知对方心里怎么想的。因顾不得品味话里的含义,忙奏:“开平乃是边关重镇,拱卫北平之犄角,而北平又是我大明之门户,所以儿臣前年议建中屯卫于沙峪。但是粮草供应繁杂,且孤军在外,不宜军屯,之所以建立四卫环伺,乃为我边塞军屯做准备,实为长治久安之道。”
点点头,朱元璋不可置否。遂又道:“朕观地形,若建四卫, 那么你的地盘就太大了。我已经封了你几个弟弟为宁王、代王和辽王,朕想让他们提前就藩。不知皇儿该如何处置。”
朱棣听了,又是怦然一跳。忙把心绪掩了,道:“此乃北平都指挥使司奏报,所以儿臣未得详查,但无论是臣儿所属,亦或者几个弟弟所属,无非大明之疆土,一切全凭父皇圣裁。”
朱元璋这才说道:“北平本是蒙元都城,又北临胡地,非国家栋梁不可当此大重。朕将你封在那里,倚重之意,自不待言。”
转而又道:“但居功不骄,谦逊知礼,方可成就大事,也是作为人臣的根本。”
心里一惊,忙离座下跪:“儿臣铭记父皇的教诲。”
朱棣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凉了半截,父皇暗指什么。以他的心思怎么能猜不出来,明着是褒奖,其实是分权,既是说北平之地位置重要。又说要自己的几个弟弟提前就藩,仔细看看地图就可以知道,那几个弟弟的封地就在自己的周边。那不是打算分自己的防区和军权吗。
难道他不知道吗?他的这一次奏请,是因为自己父皇的那一道谕旨。那道谕旨的内容,不是要自己总理北方辽东全面防务和军权的意思吗?自己也言明只是为了防务。无其他用意,且开平往西北之地皆是荒漠戈壁,罕见绿洲,就算是边塞巡骑,也是过路即走,根本没有人去注意这一区域。
谁知道父皇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朱棣心呯呯跳个不停,至于当初和袁珙所议之事,只有二人知道原委,难道被父皇看出来了。
朱元璋盯着表面平静的燕王,似乎想看出什么,但是一无所获,也许他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儿子的心思,只是想借此敲打一番。
于是就再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闲聊了一会藩属的事务,燕王觉得该是告辞的时候了,遂起身奏道:“父皇每日操劳,儿臣实在不敢耽搁父皇的休息,今日前来拜别,儿臣决定明日即回北地主持防务,还望父皇恩准。”
朱元璋沉吟着,没有回应朱棣的话语,朱棣也只能跪在那儿,不敢起身,只好抬头望着父皇,希望能看出点端倪。
朱棣也吃不准到底父皇的心思,朱元璋只是敲打燕王而已,遂道:“太子好文,目前朕之诸子之中,以晋、燕为长,尔等要做好弟弟们的表率,万万不可令朕失望啊。”
朱棣伏地叩头称是,纵有不满,也只能忍住,领旨,谢恩,然后拜辞而去。
待到朱棣走远,朱元璋才悠悠的对着身后说道:“邓顺,你看朕这样是不是对燕王有些不公呢?”
邓顺小心的回道:“皇上这么做有皇上的道理,奴婢……老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就知道给你说,等于朕自言自语……。”朱元璋没声好气的埋怨了一句,但是反而使邓顺有些放心,接着又听皇上道:“你回头可以出宫了。”
显然是早有吩咐,邓顺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是朱元璋接着又说了一句:“也不知这次你出宫,朕能不能看到你回来。”
脸上竟然露出一种不舍的伤感,虽然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但二十多年的相处,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躬身道:“其实此事奴婢可以不去的,若是皇上同意,当可交与别人,臣久居深宫,其实很多事情也都忘了,也不太适应外面的生活。”
朱元璋想了了一会,还是挥挥手道:“罢了,还是你去吧,别人朕也不放心,若是事情一了,你还想回来,当可赐你安享晚年。”
“就这样吧!”觉得有些劳累,连日来接见诸子,嘱咐各自不同之事,已经使朱元璋长久操劳的身体不堪重负。回到春和殿,李淑妃扶侍宽衣时,关切地说:“陛下连日操劳,要注意休息才是。”
李贤妃是和翠嫔沈翘一起进宫的秀女之一,姿色倒是绝对没有说的,要不然也不会沈翘为嫔,他为妃子,两个相差的就不是一个等级,朱元璋对其十分宠爱,所以特别命其搬至距离御花园较近的春和殿居住,而自己也经常在这里休憩。听到李贤妃这样说,心里也有些许感动,于是就回道:“刚才燕王来,朕就多聊了一会。”
“燕王明天便回北平了吧?”
李贤妃随口的疑问,朱元璋一愣,却反问:“燕王的行期你如何知道?”
“陛下今日早朝时,燕王曾进宫辞行。”说着,从旁边箱子里拿出一件皮氅,竟然雪白可鉴,娇声对朱元璋又说:“这是燕王来春和殿所送给臣妾的,陛下看好看吗?”
朱元璋这才明白。默默看着李贤妃拿着皮氅翻来覆去的观赏,显然是十分喜爱,不由又动了心思,问:“这棣儿礼节倒也周全,燕王还说些什么?”
没想到皇上问的这样仔细,李贤妃想了想才奏:“只说是来告知一声,倒没有什么要紧的话。”
朱元璋见其全无隐瞒的模样,又想到这李贤妃平日也是口无遮拦。过了一会儿又问:“依你之见,燕王此人如何?”
听到问话,李贤妃惊望着圣上,摇头奏道:“臣妾见识短浅,不敢多言。”
“只是随便说说,朕又不怪你,只管说说说看吧。”
李贤妃心里有些犯难,虽然是个藩王,又怎是自己一个妃子论得?圣上执意要问,又不敢推辞,只得鼓起勇气说道:“妾以为燕王礼数周全,听说这次辞行,除了春和殿,其他宫中也都有孝敬,内廷上下都夸赞燕王孝顺呢。”
朱元璋品味着李贤妃的话,分辨着其中的褒贬好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李贤妃本来胸中城府不深,放在别的妃子身上,是怎么也不会有只言片语的,这时被朱元璋逼的无奈中说出这两句话,开始忐忑不安,后来见皇上似乎没有恼怒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转眼之间,就到了洪武十七年末,自从诸王离京,庞煌就陷入了繁忙之中,虽未走出京师半步,已经体会到所谓的封建官员的苦恼,也渐渐明白了一些,所谓中华上下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为什么明君却是屈指可数,因为在这种集权之下,全部依赖帝王一人的勤勉来决定全国之事。
而官员也是如此,一个官员通常要身兼数职,管理跨越自己职责的各种事情,这种痛苦是无法言语的。
十月,皇上下诏,命礼部议定各司奏事次第。礼部会议:“凡奏事,一都督府,次十二卫,次通政使司,次刑部,次都察院,次监察御史,次断事官,次吏、户、礼、兵、工五部,次应天府,次兵马指挥司,次太常司,次钦天监。若太常司奏祀事,则当在各司之先。每朝,上御奉天门,百官叩头毕,分班序立,仪礼司依次赞‘某衙门奏事’,奏毕,复入班,伺各司奏毕,俱退。若上御殿,奏事官升殿,以次奏毕,先退,其不升殿者俱于中左、中右门外两廊伺候,奏事官出则皆出。凡晚朝,唯通政使司、六科给事中、守卫官奏事,其各衙门有军情重事者许奏,余皆不许。”(未完待续。。)
308 洪武十八年(上)
洪武十八年二月末,天子藉田,不过由于皇帝身体不适,诏命太子朱标代之,这在诸大臣心中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太子乃一国储君,按照皇上从头到尾的表现,登基是迟早的事情,而平日由于公务少了与东宫来往的官员,此时又多了些许在太子殿下露脸的机会,心里充满了欢喜。
庞煌身为大宗正府宗正和锦衣卫的镇抚司人员也要同去,不过也是一样满心欢喜,因为这样以来,也可以在皇庄内盘桓一些时间,趁机见见临安公主和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儿子已经会说话了,所以早在几天前就通知了溧水那边,吩咐其做好准备。
藉田仪式完成,太子朱标率领百官巡视了一下皇庄农田,然后吩咐关键诸司官员先回衙门办公,而剩余的则在皇庄内用餐后下午继续。
近午时许,庞煌无事,太子被百官环绕,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带了几个亲卫出现在皇庄中心的一所庭院,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出“仙嗡、仙嗡”的古琴声,亲卫们识趣的止住了脚步,任由驸马都尉往里面走去,显然是早已经在周围布置好了防卫。
但是大家却是都不太紧张,因为这座皇庄已经被赐给了庞煌,平时都是临安公主在这里居住,驸马都尉大人经常过来打理一下,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还未进院子。就听见从厢房中伴随着琴声传来一曲哀怨的江南小调,庞煌心里有些想笑,是临安公主吗?不知道这首《蝶恋花》是不是故意唱给自己听的。
用手势止住正要行礼的奴婢,示意让他们自行离去,然后悄然走近,在窗棂下站定,想仔细欣赏一下临安公主的歌喉,可是就在此时,突然从里面闯出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正欲往庞煌这个方向走来,却冷不防看见一个人,吓的“啊”了一声,厢房内的琴声嘎然而止。
“拜见驸马都尉,奴婢一时不察,请驸马都尉恕罪。”
那丫鬟仔细看时,却是驸马都尉,连忙将水盆放在地上跪拜。庞煌看时,却见那水中飘着零落的花瓣,有些纳闷,听到房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知也偷听不成了,便说了一声:“起来吧!”就侧身走进了房内。
“哦,原来是驸马都尉驾到。属下见过驸马都尉!”
临安公主嘴角含着笑。盈盈一礼,眼睛却瞟向里屋。顺着其眼光看去,看见里屋的门帘还在剧烈的晃动着。不由的疑惑的问道:
“初五、初六呢?刚才不是你在弹琴吗?跑到里面做什么?”庞煌笑问道。
“驸马原来是来找初五、初六的啊?”临安公主促狭的笑道:“他们跟着哥哥去看热闹去了,喊都喊不出来,……。”
“那里面的是谁?”庞煌不由疑惑道,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手上洁白如玉,绝对不是刚刚弹过琴的样子。
“驸马猜猜看呢?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要……进来!!!!”临安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里屋就传来一阵娇叱:“临安姐姐,小心一会我出去撕你的嘴…….。”
“有本事你就出来啊!!!”临安公主笑容可掬,身子却向放在窗下的案几走去,上面正放着一方古琴。
“驸马要找初五、初六,可能要稍等一会了。可惜妾身不能为驸马弹奏一曲……。”临安公主装模作样,好像有些惆怅的说道。
庞煌若有所思,不过看着临安公主好似吃醋的模样,顿时觉得一暖,这是他在宫中所经历不到的温馨,心里顿时觉得有些懊恼起来。
竟然是宋妍儿,他才想起,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让柳苏来了一趟,但是没有想到两人那么亲热,柳苏竟然不经过自己,将宋妍儿也带来了。
这倒是没有什么,宋濂死之后,已经没有人再追究其中谁对谁错,但是谁也不敢冒着冒着风险去找宋妍儿了,倒是算成全了柳苏和宋妍儿两人,因为宋濂的丧期,宋妍儿一直没有成婚,刚刚一过,庞煌屈指算来,两人成亲竟然还不到半年,心里不由有些懊恼,竟然把这茬忘了。
什么时间要补偿一下二人才好,另外,宋慎也要尽快的给其找个出路,要不宋妍儿还是不会开心的。
想到这儿,才觉得自己有些跑神,连忙稳住并笑问道:“方才妍儿所唱是否晏殊的《蝶恋花》?”
“驸马大才,正是晏殊的《蝶恋花》。”
临安公主欠身答道,听着腔调明显的是对刚才庞煌进房间先问儿子,而不是先问自己的动向而感到不满,庞煌心里暗笑,遂做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样,道:
“唉,晏殊之词虽可表达心境,但一样的景色,杜安世的《端正好》却更能唱出了心中伤感…….。”
“驸马如何竟然想到了杜词……。”心思聪慧的临安公主一惊,马上问道:“杜安世的《端正好》却过于忧伤了,莫非驸马有什么难解之事?”
心中暗笑,庞煌十分感叹星爷的教诲,但是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接着说:“晏殊的“槛菊愁烟兰泣露”与杜安世的“槛菊愁烟沾秋露”仅一二字之差却意境大相径庭了!”
“是的!然而晏殊的“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与杜安世的“天微冷,双燕辞去”相差就更大了!用词不同,盖因词人心境不同所致呵!”博览群书的临安公主马上被庞煌带进了思绪中,接着又说:
“还有。晏殊的‘昨夜西风凋碧树’与杜安世的‘夜来西风凋寒树’也是一二字之差,却是两重境界。后者尽显悲凉之意。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与杜安世的“凭栏望。迢迢长路”也是风景迥异呀。”
“公主所言甚是……。”庞煌忍着笑,徐徐说道:“但不知宋妍儿方才在唱词中惆怅什么?难道柳苏没有在皇庄之中吗?”
愣了一下,临安公主才轻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柳苏没有一点点功名在身上,怎么能走的进来啊,他如今在咱们溧水的庄园中等着呢”
庞煌岂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就是在责怪自己不给柳苏一个出身,于是上前一步,刚想说些别的。就听见门帘一响,转过身去,看见宋妍儿头上湿漉漉的走了出来,身上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小夹袄,下面配的是蓝色的棉裙,显然是刚刚换过的,发梢上的水滴落在衣衫上,瞬间就显出点点水渍,才明白宋妍儿刚刚洗过头。估计自己进来之前还是衣衫不整,听到外面的声音才跑进去换的衣服。
心里想到这个刁蛮女还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啊,不过看到宋妍儿不知是被热气熏蒸,还是因为匆忙而出所以才红扑扑的脸颊。虽是素面朝天,但却少了以往那种小太妹似得刁蛮,红红的嘴唇。翘起的鼻梁,衬托着正在顺着发梢下滴的水珠。竟然构成一幅绝美的天使魔鬼图。
再看宋妍儿那深深的酒窝,庞煌不由喉咙动了一下。“咯噔”咽了一口,差点没有把自己憋的满脸通红,此时又传来临安公主在一侧的那夸张的轻笑,才猛然回过神来。不由有些尴尬。
这可是自己的心腹手下的妻子,竟然让自己走了神,庞煌骂了自己一句,才宁下心神。
这小妮子怎么没有一点点古代女子那样的害羞心理呢,难道她也是穿越过来的,庞煌这样想着,嘴里却笑道:“宋妍儿,怎么头发不干就出来了,初春峭寒,小心不要着凉了。”
“驸马都尉有礼……”
宋妍儿将身子低了低,却没有一丝行礼的意思,径直走了过来,道:“方才听见驸马都尉和临安姐姐在谈什么燕双飞、夜西风什么的,宋妍儿想过来学习一下。”
“莫不是宋妍儿妹妹学成琴技,想在柳苏面前炫耀邀功吧!”临安公主已经恢复正常,看到宋妍儿头发还未擦干就跑了出来,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乖巧的她于是就将宋妍儿最得意的事情说了出来,以缓解现场的形势。
“原来刚才真的是宋妍儿抚琴啊…….。”庞煌装作一脸惊讶,逗宋妍儿道:“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本驸马初听,惊为天籁之音。还纳闷怎么宫中的琴师被你们姐妹请来,我怎么不知道呢?”
“才不是呢?刚才是…….。”
“妍儿妹妹,你看你的头发还滴水呢?”临安公主抢着拦住宋妍儿的话头,遂道:“外面风大,不要着凉了,要是你真的想让驸马听你弹琴,不如在内房抚琴,让驸马指点一下。”
说着,边走向前朝宋妍儿挤眉弄眼,后者则恍然大悟状,忙连连点头称是,庞煌纳闷的看了看院内,风和日丽,时值正午,那里来的风,但看着宋妍儿前后的转变,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但也不揭破,任由二女作怪。
反正是来休闲的,而且庞煌对于二女的信任也是无以复加,至于背后玩什么花招,想来也不过是小女子的恶作剧之类,有临安公主在这里就算是,也会很有分寸,所以十分放心的就任由她二人在那里自己做主。
宋妍儿唤过两个丫鬟将古琴搬入内屋,随即就闪身进去了,而临安公主则是吩咐着仆从不断的将茶点、水果端了上来。显然是早有准备。
两人刚刚坐定,只听见内房传来“叮、叮”几下调弦声响,随即便传出一阵“叮咚”之声,一曲袭来,唱的却是李清照的《点绛唇》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心里暗笑,从还没进门。边听到临安公主在那里唱着《蝶恋花》,现在又听见宋妍儿在里面唱着《点绛唇》。个个都是满腹哀怨的模样,怎么大明的人都喜欢用唱词来表达心中的感情吗?不过庞煌也知道,二女能做到这个地步,在礼教森严的大明已属直接了,心下也有些意动。
顺手接过临安公主递来的一块糕点,无味的放在嘴里咀嚼,听着里面传出的琴声,渐渐的感觉到有些不对来。
不由狐疑的望着身侧的临安公主,想询问。但是又不忍心打断这美妙的琴声,只好偷偷的指指内房内,以示怀疑。
临安公主见状,右手掩着嘴偷偷窃笑,却故意将眼光移向别处,庞煌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内房中肯定还有别人,因为刚才传出的唱词声根本就不是宋妍儿的声音,再则。宋妍儿根本就不是能宁下心神去弹琴的那种人,音乐这东西是靠天份的,从弹棉花到现在的悦耳动听,这个进步也太大了吧。
于是恍然。不过再想,也可能是宋妍儿为了讨好柳苏而做出的举动,因为庞煌知道。柳苏就喜欢弹琴,因为他哥哥是个盲人。所以练好琴技经常为哥哥解闷,对于此。庞煌想通之后,是不会冒然揭破的,那样不是很伤宋妍儿的自尊吗?
临安公主见庞煌的表情从疑惑到释然,不过也是片刻的功夫,便恢复了正襟端坐,知道他已经想通,刚想说话,可是眼睛往院中一扫,稍微有些变色,看见驸马并未注意,于是站起身来,说:“妾身去厨房看看酒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让下人们去不就行了?”庞煌有些不快,自己正在听着菲菲之音,身侧又有美女相伴,难得的场景,临安公主却要去厨房,这不是有些大煞风景吗。
但是临安公主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客厅之中,只留下庞煌自己,觉得十分无趣,又听到内房中曲调一变,遂开始奏起了近年来京师一带最为流行的唱词——韦庄的《台城》: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心里不由暗自喝了声彩,回到大明别的娱乐没有,宫内养了一批乐师,闲暇之余,经常听些耳目一新的元曲唱词,倒是对于此道了解了一些。不过也正是如此,是庞煌对于房内为宋妍儿捉刀之人有了一些兴趣。
左右也是无事,于是庞煌就悄然起身,慢慢的走到内房门口,在那里站了一会,听到在琴声中暗藏的悉悉索索衣衫声,止不住的好奇心,使庞煌揭开门帘,透过缝隙往里面窥望,果然不出所料,宋妍儿正在那里慌乱的用布帕擦拭着头发,而窗下的案几旁边,坐了一个青衫女子在那里抚琴。
看到宋妍儿边擦拭头发,边不安的往门口张望,偷笑着,庞煌放下手,又慢慢的走回桌前,还未坐下,就看到临安公主匆忙而入,脸上竟然带着忧色。
看到庞煌如此,不由一愣,却是扬声喊道:“妍儿妹妹,还不快些出来,驸马都尉要回城了。”
悠扬的琴声还未绝耳,就听见宋妍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头发虽然已经在炭火的熏蒸下已经干了,但是依旧是未曾梳理,蓬松的扎成一把斜斜挂在胸前,脸上的慌乱可以看出焦急,而里面正在操琴的那女子好像没有料到宋妍儿会那么快的出去,琴声又挣扎了几下,才骤然停住。
不过已经足以使庞煌开怀大笑了,看到西洋镜被拆穿,宋妍儿只是脸一红,随即就扬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匆忙?是不是柳苏也可以过来了。”
庞煌也是大为不解的看着临安公主,后者脸一红,似乎自己刚才也的确有些唐突,诺诺说道:“方才有下人来报,京师中出了一些事情,需要驸马都尉回去。所以一时心急......。”
摆摆手,庞煌很随意的说道:“能有什么事情,太子和百官正午时刚刚回去,我们还是吃过饭再说吧。”
转过头来,向宋妍儿道:“怎么不让里面那位出来,让我也看看。是哪位大家把我们妍儿姑娘教授的这么好。”
宋妍儿闻言脸一红,身后的门帘响起。一女闪身而出,盈盈拜倒。道:“小女子李青予,参见驸马都尉。”
“李青予!!!”
庞煌心里暗暗重复了一遍,待到李青予抬起头,不由又在心里叫了一声好,但见见那女孩不过二八年纪,却是生得楚楚动人、娇柔灵巧,端庄温雅中显出庞煌所见过的典型古典韵味,眼神及鼻子都显得很精致,不过就是眉宇间流露着好似淡淡的忧郁。
“青予妹妹可是韩国公的幼女。是驸马都尉李祺的妹妹,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知道驸马今天来,所以就撞在一起了。”
临安公主解释的时候,特别是将“韩国公”几个字咬的稍微重了一些,但庞煌此时已经被心里的惊讶占据,竟然已经没有注意。
韩国公是李善长,已经快七十岁了,真的不是一般的强悍啊。只是比老朱稍微逊色一点,竟然还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儿。
不过总算是身为在大明皇室混了这么多年,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一点,瞬间就回过神来。很随意的让其平身,然后问临安公主道:“来人说过有什么事吗?重要不重要?”
临安公主迟疑了一下,想说还是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摇摇头,庞煌放下心来:“那就吃过饭再说吧。今天忙了一早,我此时真的有些饿了。”
宋妍儿看到这个结果。恢复了刚才的慌乱,又想着给临安公主和庞煌留一些时间单独相处,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这夫妻二人,见面温存的机会也不是太多,拉着刚起身的李青予,说道:“妹妹,你帮我梳头好不好。”
==========================皇庄和南京的分割线====================
交通依旧是一个难题,庞煌心内想到,从皇庄至京师不过几十里的路程,自己的却要在路上耗费近两个时辰,随行队伍庞大是一个因素,而道路的维修不善、没有合理的规划也是一个主要的因素。
大明现在所缺的不是死盯着皇榜的士子,而是务实的干才。暗自叹息着,想到吃过饭之后,听了姚广孝亲自前来皇庄送信时的隆重,庞煌也有些责怪自己的大意,其实自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回事。
洪武十八年,大明建朝开国以来的第三次科举考试。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在九月举行的秋闱提前到二月春季举行。考试之后,前天在贡院街放榜时惹出了一些风波,一些有心的士子,竟然看出这次春闱所取士子,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全是江南考生,北方士子统统落选。
由于是刘三吾是本届主考,所以当初闻听此事,庞煌并没有太注意,这个老夫子从在苏州创办六艺书院的时候就一直跟随自己对于其的人品,除了有些迂腐之外,庞煌还是比较放心的。
可是坏就坏在这个放心上,昨日消停了一天,今日藉田之际,那些北方士子竟然齐聚于通政司,联名上疏,告考官偏私南方人。
而姚广孝所告知庞煌的就是这件事情,经过情报处的严查,这些北方士子似乎有人在背后操纵,否则,放榜时又不公布籍贯,几个士子哪能这么快就发现其中所录取的都是南方人。并且迅速的造成声势。
而在姚广孝的暗示中,无一不表明各种迹象指往皇宫深处,老朱要挑起事端?庞煌开始有些不相信,但是提及最近几年的呼声,不由不使他生出一丝戒心来。
酉时左右回到了自己府中的书房内,随即被告知黄子澄、齐泰等人已经在偏厅之中等候,庞煌顾不得去见他们,就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书房,拿出所默写的后世记忆手抄,翻看到关于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的细节看了一遍。
一刻钟后,庞煌走出书房,往偏厅走去,边走边消化着自己刚才所看,南北榜案,看似离奇,却有着发生的必然性,自唐末,北方就一直陷入连年战火,由哪些游牧民族挣来抢去,而南方虽然也是饱受战火,但是相对而言。要轻了许多,特别是南宋那个小朝廷在江南经营了近百年。
基本上造成了南方的经济已经基本上全面超过北方。而且南方的文化也的确要比北方发达,尤其是东南沿海一带更是突出。所以。就出现了这次南方人全部录取而北方人却全部落榜,这种纯属巧合的情况了。
而这件事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首先近八十岁的刘三吾会被流放边疆戍边,其次就是有二十多个考官和士子要被凌迟处死,最后,也就是最深远的就是造成了南北士子的对立,而大明中后期的宦官就是利用中间的缝隙而壮大起来的。
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是礼部的事情,而老朱身为九五之尊,为何会为这件事情大动肝火。不惜名声的屠杀斯文。除了科举在帝王心中的位置重要之外,后世推测最多的有三个原因:一者,朱元璋从大局出发,通过此举收伏北方士子之心。二者,考官们没有领会皇帝的意图,引起了朱元璋对他们的猜忌。三者,朱元璋借机铲除反对势力,实行文化**。
但如果真的如姚广孝所说,此事幕后有人操纵。而操纵此事的人又是宫中之人的话,那庞煌就不得不往深处再想想了。
不知不觉间,就进了偏厅,黄子澄和齐泰等人看见驸马都尉进来。马上起身行礼,各自归坐后,庞煌问及事情的进度。才知道今天朱元璋紧急召见礼部等考官询问,在大殿之上。刘三吾坚持自己的意见,把阅卷的认真和公正过程说了一遍。并奏报皇上说:“会试榜发,北方举子大哗,臣已尽知。然臣在阅卷之时只以文章优劣定名次,并不知所录取到底是谁,哪里人氏……。”
开始朱元璋还较为有耐心,吩咐说:“受蒙元欺凌日久,所以北方举子根基不如南方,爱卿不妨择优选上几名北方士子,以安定人心,平息众怒,也算是以资鼓励北人士子之心吧。”
但是刘三吾却说:“臣为国取才,只能以试卷文字优劣为标准,不以南人、北人为依据。”抱住死理不放,并且以会试榜次已定,当选人名副其实,不能更换为由拒绝了皇上。
皇上为此龙颜大怒,于是诏命侍读张信、侍讲戴彝、右赞善王俊华等人,在太子朱标的带领下,于落第试卷中每人再各阅十卷,以增录北方人入仕。
同时下令将刘三吾等两位主副考官停职罢官,禁足在家,不得出户,等候复阅结果出来之后听参。
庞煌听到诸人的汇报,才长舒了一口气,从表面的迹象上看,朱元璋应该是出于平衡南方、北方士子之心的目的,这样以来,就好办的多,可是这次,士子消息之灵通,行动之统一有序,却处处透着诡异,要说是没有人指点,庞煌也不相信。
名落孙山无人问,一朝金榜天下知。科考举士虽然发挥了巨大的人才选拔作用,但其负面作用也是影响深远。
成千上万学子不得不左三年、右三年地往返于家乡与贡院之间。对于寒窗十载的士子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所以每次科考过后,贡院都会遭受一番不大不小的损失,或考场号舍,或士子所住客栈均会遭恶意破坏,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却落第者发泄心中郁闷的结果。
尤其是这批考科举的士子,科举在大明已经停了十三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三年,又有多少人从年轻等到了白发,甚至根本就是看着同窗在等待中死亡,所以一旦怒火被挑动起来之后,更加是肆无忌惮。
这还算是轻微的发泄破坏行为,如果落榜者怨气更浓,其行为造成的破坏程度更甚,令人无法想象。这其中,诽谤、造谣考官的报复行为,科举后更是屡见不鲜,不过这次闹的的确大了点。按照黄子澄等人的描述,北方举子大哗,认为主考官是南方人,因此袒护南方人。群情激奋的考生,将皇榜打得七零八落,随后又到礼部示威。街头巷尾贴满了指责主考官偏袒同乡,必有隐情的传单。把个南京城弄得一团糟。而这些几乎是一夜之间所发生的变化。
要说这些士子,在京师中待的最长的,已经超过了六年甚至更长,特别是一些北方士子,由于山高路远,前科落第后,干脆就在京师中找一个营生度日,或者充作大户人家的西席,或者为幕僚,几年下来盘根错节,在京师中倒也是形成了一张独特的关系网。
不过这张关系网是不是能惊动已经许久不问政事的老朱,是个未知之数。心思闪动之下,庞煌首先安抚了在场的诸人,看到黄子澄等人脸上露出的些许不安,知道他们所忧虑何事,但也不好说破,只是言道明天一早面见皇上后再做裁定。
看到天色已晚,几人无奈离去。
庞煌随即遣人传送命令到姚广孝处,让他严密监视北方士子的动向,并且对为首几人进行全天候的跟踪,务必将其动向和背景调查清楚。
坚信“无利不起早”这种老话,庞煌认为,若不是关系到自己的前程,任谁也不会那么大公无私的跳出来,还大义凌然的说是为了北方士子的前程着想。后面肯定有利益关系的驱动,只要查清楚这层关系,那就好办的多了。
想通了这环节,庞煌知道急也没有用,何况随着自己的穿越,历史上很多事情已经改变,所以原来历史上的南北榜案不会发生也说不定,自己又何必担忧呢。
去后院临安公主那里看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幼子,便去了书房中继续自己的心事,琢磨一下关于明天入宫时见老朱的言辞。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眼前总是飘过一个身影,今日在皇庄内见过的那李青予,这次偶然的相遇会不会和此事有些牵涉呢?(未完待续。。)
309 洪武十八年(中)
在吃饭时,庞煌能感觉到李青予的乖巧,这种乖巧像是刻意的逢迎,倒不是庞煌有些自觉良好,而是在闲谈时,使他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庞煌的印象中,自己有这种感觉,肯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凭借着韩国公女儿如此身份,就算自己是驸马都尉,李青予也犯不着去和自己客气,这是庞煌最感到疑心的地方。
想着想着,庞煌在书房中几乎快要沉沉入睡,在朦胧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似得,是对这次已经爆发的科举时间有什么估计错误吗?
庞煌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毕竟是理科生,对于历史的了解,一部分是通过网络上的各种帖子传说中了解,但是这种方法得到的资料,并不是太能够完全相信,因为在另一个时空网络那些帖子上,加上个人的主观臆断成分太多,特别是对于朱元璋的评价,褒贬不一,似是而非,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一部分是通过电影电视中的了解,而且关于朱元璋的电影电视他也只是断断续续的看的,更是明白,夹杂了很多不可深究的因素在其中。因为电影电视上的,毕竟不是真正的历史,也不可能还原真正的历史,那只是娱乐的一种而已。
这两者,占了庞煌回忆起资料中的大部分,其中极少一部分资料,是庞煌经过自己的记忆,结合着他所经历现在大明的实际情况而能够肯定下来的,但是偏偏科举事件不是这一小部分中其中的。
都说在朦胧之间,人的思想、人的记忆可以达到一个巅峰状态。这果然是有根据的,很久的时间。庞煌脑海中突然想起,似乎在他回忆的科举事件上。似乎那时候朱 允炆已经长大了,朱标也已经死了。
由此可推断,他所回忆起的科举事件叫做南北榜事件,应该是朱标死后才发生的,他今天硬是将两件事结合在一起,绝对是不对的。
要是两件事是同一件事情的话,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历史完全改变,南北榜事件提前十几年爆发。庞煌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虽然有可能,但是真的是太过渺茫了。
而且现在爆发,一点实际上的意义都没有,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翌日,例行早朝,可能也感到了群臣的气氛,朱元璋的毫不掩饰的暴露出自己的不耐烦的表情。想起了正在争议的科举风波。众人的心都紧张起来,下首站着早已攥拳忍耐很久的张信按捺不住,一反多年来稳健沉着的常态,疾步走出朝班趋步御前。奏道:“启奏皇上,臣翰林院侍读学士张信…….”
朱元璋仿佛已经忘记了他之前的吩咐,有些不耐似得打断张信。反问道:“张侍读,你有什么奏报。可有奏本呈上来?”
张信伏地奏道:“圣上容禀,臣遵旨复审落榜试卷。已经完毕。”
朱元璋眼睛一亮,看了在一侧的庞煌一眼,问:“从中甄选出多少北方士子?”
“落榜试卷虽多,臣等仔细评阅,确无一人可选。”
朱元璋脸色骤变。张信见皇上不悦,忙从取出准备好的试卷若干,高高举过头顶,奏道:“臣等愚钝,这是从中选出的上等试卷,现呈与陛下。”
没料到张信早有准备,朱元璋顿时恨成一团。这也是最坏的结果,而且他也不相信,地域辽阔的北方,难道真的找不到几个可以媲美南方士子的人物,心里已经认定张信必是与刘三吾同居翰林院,出于同袍互相包庇,一起来应付朝廷,要不给他们点颜色,谁还有畏惧之心!
朝堂之上寂静一片,半晌,百官方听得上面沉沉地说道:
“朕甚失望,不过月余,就敢通同舞弊,蒙骗朝廷,招致民怨沸腾,京师不安!”
听到此言,百官的目光齐刷刷的朝刘三吾望去。
始终未发一言的刘三吾却是紧闭嘴唇,六十五岁高龄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虽然往日倍受宠信,无奈这回却是辩无可辩,只是带头跪在殿上。翰林侍讲张信以下官员见了,也全都依次跪下。
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是带了一股肃杀之气,连在一侧的庞煌都能感到其身为帝王的威压。
不再多言,也不再询问,朱元璋咬牙降旨:“将全部落榜举人的试卷调进宫来,朕亲自复审。”
看到那黑压压跪着的几十名考官,朱元璋脸色显得愈加难看起来,指着刘三吾等人道:“将这干人等,连同那些中举的士子全部交与刑部查勘,朕怀疑其中有舞弊之嫌,七日之内查勘清楚后,再回奏与朕知晓。”
早朝散后,庞煌随即就去了坤宁宫,朱元璋毕竟是已经年逾将六十,今日突然勉强临朝,又碰上刘三吾和张信这两个杠头,气怒之下,所以身体感到有些不适。一直在坤宁宫和马皇后一起由李贤妃率众宫女太监精心照料。
庞煌到来,看到朱元璋精神渐好,闲聊了一会,才试探着说道:“父皇恐是心神劳累所致,又何必为了一些小事而操心呢。”
看看眼前的这个驸马都尉。这样的话听了毕竟是个安慰,但似乎看出了庞煌想法,遂道:“朕国事繁忙,无奈朝廷总不平静,就如命刘三吾主持本科会试,朕本来对他信任有加,谁知又令人失望。”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庞煌还没有搞明白朱元璋的用意,一时也不敢轻易的说出自己的见解来。
只听朱元璋又说:“朕起自江南,只怕有厚此薄彼之怨,十余年不开科举,这次首次恩科,若本科失了北人之心,事情非同小可。”
这才悟透了其中的缘故。但也不知道老朱说的是真是假,言不由衷说道:“朝廷凭试卷取人。刘夫子秉公而论,也是无心之为。况且刘大人为太子之师。天下人之表率,心里自然有一定的道理的。”
庞煌在言谈中尽量将刘三吾往太子的阵营里面拉,现在提及刘三吾为太子的老师,是朱元璋指定教导太子的人选,就是为了提醒朱元璋,刘三吾还是太子朱标的老师,希望能够尽量少范围内解决这件事情。
但是朱元璋却勃然变色,道:“尽管如此,南北界限如此分明。朝廷如何解释?朕当国已近二十余年,身为天下之主,岂能以平常之心理非常之事!”
听着深奥,尽管能猜测到老朱的大概用意,但却只得连连称是。朱元璋侧身看了眼随伺在侧的李贤妃,挥挥手,让她们下去后,又语重心长的对庞煌道:
“朕命翰林侍讲众人复审试卷,用意你可明白……。”
庞煌看到朱元璋这般郑重其事。方知刘三吾此番获罪已无可挽回,心里一阵纠结。原想依靠自己的强压暗示,让张信等人选出一些北方士子应付皇上,但就此看来。纵然是那样,也免不得刘三吾的黯然下场,只是可能会少死一些人而已。
而朱元璋掌控全局。这次所为势必是打压南方士林,再扶植、收拢北方读书人的心。刘三吾作为南方读书人的领袖人物,遭到打压肯定是在所难免。可惜近七十余岁,还要做朝廷的牺牲品,庞煌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对于老朱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南北失调往往会造成一方坐大,对于朝廷来说,均衡两方的势力,才能达到皇家的最大利益。
朱元璋虽然强势,但是面对天下,在建朝之初,政治上也是依靠均衡。以胡惟庸为主的淮西派和以刘基为主的江浙派是他相互利用的无形刀剑。随时砍向对朝廷不利的势力,而自己以后也要面对这个问题,难道也要靠这种手段?
怀着说情的心思而来,却带着失望和满腹的疑惑而去,庞煌觉得自己还是要补充一些政治上的东西,朱元璋和他谈了好一段时间,但到后来也成了一阵的闲话,这些事情,是一个驸马都尉不能深谈的,要不是庞煌借着关心的名誉,恐怕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插嘴。
说一句心里话,抛出老朱杀人不眨眼和做事有些极端不说,对于政治上,比自己高明的不是一点半点,虽然这样做残忍一些,但是绝对便于今后的掌控局势,可是,老朱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条,那就是朱元璋还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打算。
身为帝王近二十载,之前又统帅过千军万马,难道不清楚自己所用之人是何等品格?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认定是刘三吾等人营私舞弊?
北方地区,在历朝因为诸多因素,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特别是自前唐以后,更是饱受战火摧残,又被蒙元统治了近百年,大明收复其地虽然是众望所归,但毕竟是以武力得之,死于无辜之百姓不计其数,而士子质量也大不如江南人才辈出,这些原因朱元璋心知肚明。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利用科举取士来笼络北方文人对朝廷的忠心,不错,科举取士是要公正、公平、讲究的是依文取士。但是朱元璋最多考虑的是北方的安定,要安抚北方人士,这就是国之大计了。在政治面前一切都要让步。
而刘三吾、张信等人只从公平、公正的角度上依文取士。当这两方出现冲突时,孰重孰轻就成了大是大非问题了。刘三吾、张信只是一介书生,不懂得政治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抱着死理不放,这是一种偏执,可以赢的可怜和尊重。但作为国君是要坚决把握政治方向,因为政治方向是一个国家的整体利益。所以对于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姑息。
而自己也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让复阅试卷,已经是一个机会了,稍微有些为官经验的人就能看出自己作为帝王的想法,可是仍是出了一个这样的结局,怎么能不让朱元璋心存恼火,身为帝王者,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官员们连成一气,杀胡惟庸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朱元璋出于自己长治久安的考虑,尽管庞煌一直猜想。这件事和自己记忆中的科举南北榜案无关,但是始终不敢冒险。如果任由老朱这样下去,估计又是一片血流成河,和朱元璋的见面中,他可以看出了,为了他朱家的大明王朝,他不惜扼杀任何不安定的因素。
庞煌虽然是朱元璋的女婿,但毕竟不是朱家的子孙,而且庞煌是有着一定想法的人,他要是从穿越开始。就想着做一个富贵闲人的话,这件事,肯定也是袖手旁观,但毕竟庞煌为了自己的理想,也曾经奋斗过,也正在努力,他绝对不想自己的努力在老朱的怒火中飞灰湮灭。
但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黄子澄和齐泰两人一起前来觐见,同时带来了由一份稿件。题目是《论欧阳文忠公之说》,主要内容围绕着前宋欧阳修对于科举取士的理解所有感而发。
东南俗好文,故进士多;西北人尚质,故经学多。科场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明经……。
在黄子澄、齐泰两人的讲解之下,庞煌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谓“明经”考试是以记诵经文为主。而“进士”除重文辞之外尚须发明经文的涵义(经义),二者之间难易不可同而语。
欧阳修坚决主张“国家取士。唯才是择”的原则,有一部分因为他是南人的缘故。所以他还抱怨西北士人的机会高于东南士人十倍。才有“科场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明经。东南州、军进士取解,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余人,是十人取一;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之说。
后来王安石改革科举,废去“明经”,并为进士一科,考试一律以“经义”为主。
这一改制更不利于西北士人,因而引起争议。虽然王安石说:“西北人旧为学究,所习无义理,今改为进士,所习有义理。……今士人去无义理就有义理,脱学究名为进士,此亦新法于西北士人可谓无负矣。”
学究即“学究一经”的简称,指“明经”而言。然而这样一改,西北士人在科举考试中的机会更少了,他们是不可能接受这一辩解的。当时为西北士人说话的是司马光,他强调:“古之取士,以郡国户口多少为率。今或数路中全无一人及第,请贡院逐路取人。”
“全无一人及第”的当然是西北诸路。司马光是史学家,熟悉东汉和帝时期“孝廉”与人口成比例的规定,因此援以为据,重新提出逐路取人的原则。他在元佑主政期间,尽除王安石的新法,终于为西北士人争取到科举制中的名额保障:哲宗以后,齐、鲁、河朔诸路都与东南诸路分别考试。欧阳修“国家取士,唯才是择”的原则从此便被否定了。
当时的西北诸路“全无一人及第”和今日的“所取尽是南人”何等的相识,但是黄子澄在文章中只说了“进士”每出于东南,而“明经”则每来自西北,只是地域上的差异,而非考生资质或者考官不公的结果。
间接和了稀泥,大概意思就是大家都没有错,错的是蒙元侵我中原西北,将文化差异拉的越来越大了,虽然没有指出什么,但是其中的意思庞煌已经明白了。
庞煌想了一下,示意黄子澄可以将这篇文章刊发,并附上征诏进言,也就是围绕着文章展开讨论,目的有两个,第一,可以借助这篇文章压制南方士子的反弹,第二,可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使其不再关注于科举风波上。
这手乾坤大挪移耍的相当成功,南方士子由于黄子澄的文章,渐渐降低了对北方士子的抵制,而同样,北方士子看到南方儒林的人都出面为自己北方辩解,当然也无话可说,双方遂放下对峙,把精力放在往《大明周报》投稿上面。有言语上的冲突转为笔尖上的较量。
就这样,科举风波在如雪花般往《大明周报》编撰部飞去的过程中渐渐消融,洪武十八年五月,经皇上御准后,太子殿下代为下诏,曰:
大明科举会试正式修改成南、北、中三卷;每百名士子中南卷取五十五名、北卷三十五名、中卷十名。所谓“中卷”主要包括边远诸省,四川、广西、云南、贵州。这和东汉和帝降低边郡“孝廉”的人口比例,先后如出一辙。
地区的平均分配不但是会试,而且也同样应用在乡试上面;因此各省名额大致根据人才多寡而有不同,但即使文化、经济最落后的地区,也依然有最低的名额保证。
诏令上并说,皇上感念士子十载寒窗,不忍伤士子报国之心,今科施恩,在所取南卷录取五十一人的情况下,特许今科按照比例,从北卷中再录三十一人,从中卷中录九人作为褒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南北双方士子皆大欢喜,南方士子没有损失,北方士子也如愿以偿,不过庞煌也没有放弃暗箱操作的机会,在录取中,被选拔出来的北方士子之中,安插了不少出身于清华义学的学生,作为自己以后发展的基础。(未完待续。。)
310 洪武十八年(下)
庞煌却是没有想到,这次的冒险行为,虽然在太子朱标的掩饰下,好像与自己一点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却怎么能瞒得过曾经依靠检校控制朝堂的朱元璋。
黄子澄和齐泰两人写的那篇文章,也就是《论欧阳文忠公之说》,自然而然的被朱元璋看见,从而引起了他的怀疑,而调查下去,在太子朱标身边詹事府的人,怎么可能敢欺瞒皇帝,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据说是龙颜大怒,在御书房坐了一个下午,一向节俭的皇上,连心爱的茶杯都毫不留情的摔了好几个。
但是发过火之后,竟然没有了任何动静,也没有针对庞煌的蛊惑太子,做出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给任何人说过。
让担心了很多天的庞煌终于有些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担忧,被喜怒无常的朱元璋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朱元璋又恢复到了营造自己大明王朝的好时候了。
洪武十八年,吏部奏言,天下布政司、按察司及府、州、县朝觐官共四千一百一十七人,考核其政绩,称职的四百三十五人,平常的二千八百九十七人,不称职的四百七十一人,贪污的一百七十一人,阘茸的一百四十三人。朱元璋下诏:称职的升,平常的复职,不称职的降,贪污的付法司治罪,阘茸的免为民。
对于自己这次发飙未成的科举,朱元璋却有着异于常人的举动,洪武十八年三月十五日定进士一甲授修撰。二甲以下授编修、检讨。又定进士所授官,其在翰林院、承敕监、中书六科的称“庶吉士”;其在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的。仍称“进士”;其余则以其未更吏事,欲优待而历练。于诸司观政,给以出身禄米,以待擢任,称“观政进士”。庶吉士及观政进士之名,皆系朱元璋钦定。自此,翰林遂为科目进士的清要之阶。
洪武十八年,吴面儿再次聚众谋反,自称铲平王,古州十二长官司起而响应。号称二十万众。
其实吴面儿在洪武十一年六月就已经聚众谋反过一次,前文也有所交代,大明靖州卫指挥佥事过兴率三万士兵前往围剿,被谋反军打败,过兴父子被杀,十一月,辰州卫指挥又奉命征剿谋反军。谋反军失败。吴面儿在群众的保护下,逃脱了大明官军的追捕,继续在乡间秘密活动。组织力量。
谁知道时隔几年,又再次谋反,朱元璋不由大怒,诏发武昌、宝庆、岳州、长沙、辰州、沅州诸卫官军征剿。官军失利。吴面儿占据古州。
九月十六日。朝廷又派傅友德为征蛮将军,以周德兴、汤醴为副,会合楚王桢及其护卫军号二十万前往征剿。朱元璋敕傅友德说:“行师须慎。勿轻视深入,虽来降。亦须审察。楚王尚幼,军旅之事。卿自裁决,然后启王知之。”十月,傅友德率官军抵达古州,分遣将士攻上黄诸洞,以计诱擒吴面儿,械送京师处斩,诸洞平定,共俘获四万余人。不久,诏楚王还国,留傅友德抚辑其民。
十二日,朱元璋诏求天下官直言政事得失,国子监祭酒宋讷献守边屯田之策。他说:“今海内既安,蛮夷奉贡,惟沙漠胡虏,尚烦圣虑,若置之不治,则恐久为患;若欲穷追远击,又恐艰难疲劳。陛下为圣子神孙计,不过谨备而已。备边在于实兵,实兵在于屯田。汉本始中,匈奴率十万骑而南,赵充国率四万骑分屯沿边九郡,单于闻而退去。当时筹划区分,可以想见。今陛下宜于诸将中选谋勇数人,每以东西五百里为制,随其高下,立法分屯,如充国兵数,斟酌损益,率五百里屯一将,布列边地,远近首尾相应,耕作以时,训练有法,遇敌则战,寇去则耕,此为长策。”朱元璋对此颇为赞赏,命具体商议,付诸实施。
二十八日,朱元璋怀疑北平二司官吏李或、赵德全等与户部侍郎郭桓、封益、王道亨等互为奸利,通同贪污,敕法司拷讯,坐盗官粮七百余万石,于是兴大狱。
庞煌知道,这也就是他心里最担心的郭桓案已经开始爆发了。他记忆中有郭桓案,却是始终想不起来爆发的时间,所以自从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之后,就一直密切关注这户部的一切,郭桓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庞煌的掌握之中,但是他毕竟不是经济学家,也发现一些端倪,但是始终觉得不是太大的问题,于是只能观望。
甚至有些盼望,历史已经改变,郭桓案不会再有了,这个思想虽然消极一些,但是郭桓案据说牵涉太大,几乎满朝官员基本上都被牵连进来,不能不让他谨慎。
但是正赶上自己帮太子朱标忙科举风波的时候,郭桓案不恰当的爆发出来,也怪不得老朱一直没有时间理会自己,原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决定。
怎么办呢?庞煌陷入了一阵无计可施的感觉,只好来往于东宫之间,企图利用太子朱标的善良,将此事尽量的挽回一些损失。
但是这个举止彻底的激怒了朱元璋,他绝对不允许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任何人来影响太子朱标的思维,更不用说,在朱元璋的眼里,庞煌的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利用太子和自己这个皇帝作对了。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朱元璋这样想到,正好马皇后身体渐渐有了一些起色,于是皇帝诏命,太子殿下替皇上出巡陕西,前往西安视察巡边。
然后诏命驸马都尉庞煌,往杭州、苏州二地,去视察学政,也就是去检查一下哪里的社学办理情况,调研一下南方士子成才的捷径等等,这当然都是一些废话。主要就是让庞煌不要在京师碍手碍脚,叽叽喳喳的影响老朱的心情。
朱元璋的这个举措。弄了一个大家措手不及,太子朱标倒是无所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性格,他心知肚明,也是逆来顺受惯了,经过礼部的几天筹措,于是就启程前往陕西巡边去了。
庞煌是最措手不及的那个,这边看着朝堂之上的官员,少了一个又一个,而锦衣卫的缇骑,也频频出动。前往大明各地捉拿各地的官员。
这些都看在庞煌的眼里,自己控制着锦衣卫的缇骑,一切还好说,至少自己还可以交代要好好对待官员,但是一旦自己走了之后,在蒋瓛的大力带动之下,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出现,那只有天知道了。
庞煌同样十分的痛恨贪官,他也在另一个时空的网络和现实中知道贪官的可恨。但是痛恨并不是滥杀的理由啊。
顿时觉得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起来,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朱元璋命令自己和吴伯宪、黄子澄同行。也就是说吴伯宪是监视自己的,调走黄子澄,就怕《大明周报》在这次郭桓案中起到什么反作用。
庞煌这些都知道。但是经不住吴伯宪一次次的催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慢腾腾的往苏州赶去,同时带着柳苏和齐泰。京师中的一应情报事务,交予姚广孝负责,而郑岩负责监视姚广孝的一举一动,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既然自己管不着郭桓的事情,那么就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吧,刚到苏州不久,在苏杭二地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继续讲清华义学兴办下去的念头又生了出来。
在路上一直和柳苏交流在苏杭两个地方的情况比较,由于早有计划,而且柳苏也是知道庞煌的想法,所以准备的十分充分。
庞煌来到苏州,看过苏州的情况之后,心里便有了计划,在姑苏山下建设两所大型义学。最少可以容纳两千名学生学习的书院,这两所学院中,其中一所是属于蒙学教育。另外一所则为“清华义学”在苏州的分校,如果可能,杭州也找一个地方同样处理。
接受刘三吾、黄子澄等人的建议,在江南的清华义学的宗旨以朱熹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一套儒家经典为基础的教育思想。以孔子六艺为主。修习礼、乐、射、御、书、数。
就在这个时候,从京师里传来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那就是魏国公徐达病重,危在旦夕了,一时间,庞煌似乎有些心乱如麻的感觉,在去年,他还和姚广孝商议着,利用徐达的威信,建立起大明的军事学院和参谋部等等机构,用来安置大明的武将。
庞煌也接触过几次徐达,从言谈举止中,徐达虽然没有赞同,但也没有表示出过分的反对,庞煌还以为有门。
但是徐达却一下子病重,从京师中传来的消息声称即将不治,徐达要是死了,自己的计划该怎么办呢?
=====================庞煌去苏州的分界线===========================
“少爷,听说了出大事了?”
岱山岛,陈平低声问道,近来大明水军在汤和的带领下,在太湖集结,所谓海盗们的倭寇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听在湖州的老刘说,上个月,狗皇帝派他的汤和在太湖集结水军,是不是要对咱们下手了?”
“小声点,就你大惊小怪。”被称作军师的刘俊勇一边凝视着漆黑的海面,一边低声回答到。“让张大当家听见,小心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
“我看这事有鬼,咱们在海上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南京那朱老头都没有用眼睛夹一眼,现在听说他把那丞相都给废了,估计是对咱们起了心思?”陈平没有理会刘俊勇的责难,径直说道。
扫了陈平一眼,发现那久在海上被风吹干裂的脸上透着紧张,心里叹息一声,知道他是因为紧张所以在不停的找话题讲。安慰道:“这就不是咱们该操的心,大当家他们自有定计。”
“可您大小也是咱们寨子里的军师,为什么今天大当家他们商议怎么抵挡官兵。不让您参加呢?”
刘俊勇没有回答他,陈平生性耿直。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怎么能明白,自己能做这个军师。不过是因为会说倭国话,又懂经商,被海盗拿来作为与外番交易的棋子,在这岱山岛上,其实什么也算不上。
不过他生性淡泊,又逢家中巨变。所以素来少言寡语,也不喜欢和别人一争长短,所以在海盗中有一定的威望,不过不包括那些所谓当家的。
“老陈。你跟着我多少年了?”刘俊勇突然问。
“不知道!”陈平抓抓头皮,发间的盐屑唰唰的往下直掉,越抓越痒。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什么,反问道:“少爷今年多大了?”
“我多大了?”刘俊勇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是啊,我多大,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大年纪了。
看见少爷被自己问倒,陈平乐呵呵的。有些得意的说道:“我是少爷十五岁那年从太老爷家法之下救出来的,从那时就跟着您了。”
终于想出自己的年龄,不由恍然,就着那悠悠的海风。叹气说:“原来你已经跟了我二十三年了。”
“少爷说二十三年就是二十三年。”陈平有些为自己不用动脑子而感到高兴。喜滋滋的说的。“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刘俊勇已经三十八岁,陈平还是喜欢喊其少爷。因为在他的心里,无论刘俊勇多大。都是当年救自己的少爷。
“我想让你明天离开,去找那个柳苏!”刘俊勇说道。
听到这句话。陈平吓了一跳,忙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在附近,才放下心来。不过身子又是往刘俊勇哪里靠了一些,低声问:“少爷,私通朝廷是犯忌讳的,要是让大当家的知道了,咱们还活不活啊……。”
看陈平想岔了,刘俊勇笑道:“那个柳苏又没有官职在身,就是一个给大明公主种田的小子,又有什么呢,人家通过家里联系了咱们几次,老是在岱山岛上也不是办法,咱们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是不是。”
“少爷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没有意思,你去杭州之后,在哪里观察一段时间。顺便看看柳苏到底想做什么?你去到后。那个什么柳苏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陈平又开始抓那布满盐屑的头皮,连日在岛上用海水洗澡,没有淡水的冲洗,往往身上看上去十分干净,可是一抓,就会往下掉白色的盐屑,很不舒服。
知道少爷是在留后路,陈平的心放下了一些。为了报答少爷的救命之恩,他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对于少爷刘俊勇,他打心眼里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爱。
想着自己快要离开少爷,突然想起一件事,心里不由担心起来。忙问道:“那少爷你呢?”
刘俊勇不答话,叹了口气,如同自言自语般,道:“你以为这当海盗是个长久之计吗,江浙百姓,都叫我们倭寇,早把我们当成了日本人。唉,……。”他不再多说了,目光再次投向海面,当年为形势所逼才出海为寇,现在家在咫尺,却终不可回,什么时候是尽头。
收回自己深邃的目光,才想起方才陈平担心自己的问话,于是又道:“你不用担心我,在岛上,当家的还需要我和日本人交涉,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何况,还有三当家的护着我呢。”
岱山岛上的海盗,是舟山群岛众海盗中实力中游的一股力量,大约有二千多人的生力军,盘踞在以岱山岛为主的周围大小二十余座岛屿上,七艘福船为主力,当家的是三兄弟,分别是老大张忠、老二张舒和老三张吉,三兄弟的父亲张庆本是苏州富商,主要从事海外贸易,后来朱元璋禁海,不甘心从此放手,于是就出海为寇。
说是为寇,但张庆在世时,从不掠夺来往船只,只是为了继续进行海上贸易,也就是走私。他们一般都是组织些货源贩卖到日本、高丽等地。至少可以获取五倍甚至十倍以上的利润。可是自从前年老当家张庆在一次走私过程中,被金山卫擒获,按照大明律斩首,三兄弟接收岱山岛之后,一切都变了味。
张忠为了复仇,学着其他岛屿的模样,开始进行一些令人发指的勾当,又从日本雇佣一些武士,利用其的凶悍拼命为自己护航。一时间在舟山岛附近也算得上狠角色。经常率领岛众和雇佣来的日本武士参与内地掠夺。
杀人越货、黑吃黑、攻击海卫。近一年来,沿海居民谈起岱山岛的张家兄弟,都是恨的咬牙切齿。
就是因为如此,也使刘俊勇萌生退意。他本是豪门出身,因出身苏州被朱元璋强令迁移临濠居住。清明时节,潜行回家祭祖时被捕。后因陈平和张庆有旧,张庆不惜以身犯险,潜入苏州买通狱卒以死囚换之。
为了报答张庆的救命之恩,刘俊勇才入海为寇,不过当时张庆在世时,岱山充其量只是一个走私的大本营,可是现如今,成了真正的海匪,刘俊勇又怎么会不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呢?不过这条后路在哪里,他看不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未完待续。。)
311 所谓郭桓案(上)
陈平第一站就是往杭州而去,但是却扑了一个空,因为柳苏和宋妍儿正跟着庞煌在苏州里,边等待着徐达的病情好转或者恶化的消息,在消息没有确定之前,庞煌不想做出任何动作。
但是这些陈平却是不知道,在杭州葛林等了几天之后,终于打听到了柳苏的大概去向,然后急速的就往苏州而去。
在这个当口,郭桓案已经席卷了大江南北两岸,尤其是江南,虽然郭桓案爆发于北平,但是真正波及最厉害的,还是属于江浙之地,更是让本来就看不惯他们的皇帝朱元璋,开始想着怎么用更严酷的手段对付江南。
趁着这个机会,庞煌仔细翻查了关于“郭桓案”的关键性人物----郭桓郭侍郎的老底!
此人也曾在山西当过官!在山西省会太原城中,属于在山西任职的外来干部。那么郭桓的老家,到底是什么地方的呢?山东东平!
洪武五年二月,郭桓被任命为山西按察司佥事,仅次于山西按察使、按察副使,为司法第三把手!
这时,号称“天下文章第三”的浙江浦江县人张孟兼,于洪武五年七月初从礼部调到山西,不过是晋王朱棡相府谢成的助手,混得还没郭桓好。张孟兼后来担任了山西按察司佥事一职,弄得山西吏民堕胆,闻张色变!
洪武九年十月间,张孟兼受到老朱赞许,升任山东按察司副使,跟山东布政使山西人吴印吴和尚配合工作。与吴印矛盾激化,被老朱抓到南京杀了。那个时候。郭桓已升任山西按察使,是其顶头上司!洪武九年十月处理“空印案”期间。张孟兼升官去了山东,郭桓却受“空印案”的一定牵连,再次退回到山西按察司佥事岗位,降职了。
洪武十七年四月十四日,郭桓以前山西按察司佥事的资格,调到南京城,受任试户部右侍郎,不久升任试尚书。
郭桓何以被用人挑剔的老朱看中,可能以其在山西从事严谨的司法经历有关!于是。郭桓在户部任一把手忙碌了八个多月!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八个月中,这八个月的工作,不但让郭桓掉了脑袋,而且让其家族和家乡跟着蒙羞!
实际上,郭桓固然有罪,庞煌分析一下老朱主持朝政以来的户部工作!那种把一切屎盆子都扣到郭桓身上的作为,显然还没有弄明白“郭桓案”的真正内核!毕竟,自古经济工作不好搞啊!岂是贪污和反贪污就能囊括的!
洪武十八年正月初二,老朱正式任命山东左布政使徐铎为户部尚书。户部试尚书郭桓降职为右侍郎。这等于宣布,郭桓已经失去了老朱的信任,已经认为其打理大明帝国的经济,能力有限。难以独当一面!这次降职,距离其被告发而斩首只有不到一百天。
那么,徐铎又是何许人也呢?此人是胡惟庸一系的中坚人物。江西南昌人!由中书省属员起家,颇受胡惟庸栽培。洪武九年八月,即任职户部侍郎。后外放山西平阳府知府,再调南京城应天府尹。
胡惟庸罢相垮台时,当即被老朱指定为户部尚书,称其“才识周遍,练达时务,在职公勤,处事通敏,明生财之道,务培邦本,使食货充而国用足”,但不久受胡惟庸案的牵连,被免职!
免职仅半年,朱元璋重新起用徐铎,任湖广布政使,再调山东左布政使。五年的时间,徐铎又回到中央,足见老朱之爱才心切!对于封建王朝时代的国民经济而言,户部太重要了!国家的户口、土田、赋役、仓廪、府库、会计出入,这都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啊!
那么对于经济管理,老朱有什么要求呢?
“务培邦本,使食货充而国用足”而已!“务培邦本”就不能“寅吃卯粮”;“食货充”就不能供需失衡,通货膨胀!“国用足”就是要国家要有钱花,能支撑得起战争费用!别把国库里面的钱分光吃光!话不多,要求可不低啊!这可是21世纪的今天,许多国家都做不到或者做不好的事情。
话不多,要求高,所以这也是洪武年间户部尚书、侍郎等官更换频繁的原因!
徐铎因胡惟庸案被免后,户部尚书是河南人范敏,十四年正月降职!此人贡献了十年徭役轮回的里甲制度。二月徐辉试尚书,十二月除名,犯罪下狱,论当死。朱元璋评价了一句,徐辉办公其实还是很勤快的,算是拣了条命!
户部尚书一职一时成了大明朝廷最危险的高官之一!这个职位,不比其他五部的尚书,相对而言,进入难度大,经济责任重,属于国家命脉,主官如果不熟悉业务,不懂经济肯定被属下说蒙蔽。如果大脑迟钝,进入状态时间慢,则肯定会以不称职被撸掉;万一出事,比如手头紧,出现给官员们发不出俸禄等事,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徐辉之后,担任户部官的有,杜思进、朱安仁、王琚等,都是为户部侍郎一职,尚书暂缺!老朱慎重啊!户部尚书也不能长时间空缺呀,十五年五月八月贤良方正科的郭允道任尚书,不久又改秀才科的江夏人曾泰,后又改王旹。老朱身边的给事中栗恕、陈润等都先后派往户部,担任户部右侍郎。上海县儒学训导顾彧也曾提拔为户部左侍郎。
栗恕,山西长子县人,洪武七年应召入京,担任刑科给事中。洪武十五年十月被老朱派往户部,从七品官变成了三品官,升速惊人,相对而言,上海县训导顾彧升得更快,可见老朱有多缺官员人才。
洪武十七年正月-六月,栗恕正式任户部尚书一职。不久,出为福建左参政。离开了户部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就是郭桓接的班!栗恕入职户部任侍郎一年零三个月后,又任尚书主持户部六个月。总计在户部时间,接近两年。郭桓入职户部任试侍郎时。与栗恕尚书二人也曾相处约两个月。
栗恕对于户部工作的熟悉了解程度,想必高于后来的郭桓。难道后来户部出这么大的事情,栗恕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但是,庞煌查阅了大量的资料,看到朱元璋似乎没有问罪栗恕的意思!看来,郭桓案的真相远比自己想象地要复杂!按照刘伯温的话来说,这又要从征收税粮之难说起!
中书省存在的时候,征收税粮并不算什么难事。有陈烙铁陈宁这种湖南猛人,谁敢不交?苏州府的二地主们、佃户们背地里骂归骂。还是老老实实给交公粮了。
但是这种严酷,让老朱担心有二次红巾军起义的可能。再则回想起自己当年年幼时,那些勒逼父亲朱五四交租的凤阳县地主们的丑恶嘴脸,不由得让他产生巨大的反感。勒逼税收,这是老朱这种出身于农村无产阶级的人,无法接受,非常不痛快,内心深处非常抵触的一件事情!因此,夏税秋粮不能紧。要松;不能重,要轻!千万不要忘了红巾军为什么要起义?
问题是,这样一松,国家税收难以得到有效保障。让刚刚执行完平定云南之战,各卫所频频打报告讨要军粮的朱元璋倍感手头发紧!无钱无粮啊!况且,取辽东、蒙古。实现祖国统一任务刻不容缓,这也要强大的财政保证啊!普通老百姓。哪里管得了皇帝有这么多战略决策,自然是能少则少。最好不交;能拖则拖,最好拖没。
自家的房子还没有修,东下房还没盖,猪圈还要砌一下,儿子大了还没娶亲,另外还应该盖个碾房,请匠人打造一辆牛车,修建祠堂村里还要集资,花钱的地方多了!那有普遍富余的时候?
这是一种矛盾啊!是否能处理地好,就关系到你究竟懂不懂治理!
让宝源局加班加点,多印大明宝钞,再把钱从宝钞库搬到行用库,进入流通。不行啊,这是无异于等同自杀,蒙元的例子还在那里摆着没有凉呢!
亲眼目睹大元宝钞通货膨胀闹剧的朱元璋如何能不知道滥发货币的严重后果?
财富,还是要落实到能吃能喝能用的实物上来,比如粮食!但是,“征粮” 这个关键环节,一旦与百姓形成博弈关系,就会衍生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而围绕这一环节,官府、百姓如果彼此不能公正做事,各自的一套花花肠子!非要“斗智斗勇”!那么,就会都有鬼点子出来害人,
庞煌无论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的网络上,还是在当今的大明时代的民间,都听说过两个故事:一个是“淋尖跌斛”,这是官府欺负小民的,要多收那么一点点;另外一个是“纳粮入水”,是奸民坑害官府的,要少交那么一点点,手段更厉害!
首先,了解一下“斛”这种量米的器具,一般为榉木制作,坚实耐磕碰,有方有圆,一般上小下大,高不过膝。但必须经过官府校准,在各个面上烙上“火印”,才算能在民间合格使用。按,一石等于两斛,一斛等于五斗,一斗等于十升。
简单比一下,一石米重一百四十斤,那么一斛米就是七十斤,总之是一个成年男子能轻松抱起,或者二人轻松握柄抬起的。
正规的做法是,交米的农民把口袋里的米往平放在地上的斛的上口不断倒入,倒满为止,算是一斛。倒完以后,面上肯定是有高有低,甚至有个米尖尖,这时收米的仓官、斗级等人要用平直的刮板沿着斛口的上缘把米刮平,如果发现不够满,就要再续一点米,如果多了就刮在地上了。
放心,掉在地上的,还是农民的!斛口的面上必须水平,不能有尖尖!如果,故意留出个尖尖,就叫做“淋尖”。有的收米的仓官、斗级收米时手法极快,刮板再加上点弹性,就可能使米稍稍鼓起一个弧度,这就多收了米!
为什么,斛后来都是口小下大,这是双方斗争的结果!口一小。“淋尖”就几乎没什么操作余地了!至于欺负农民老实,文化水平不高又不懂行。故意让你多倒,根本就不用刮板给你刮平的。那就是很明目张胆的多收行为了。还有就是“跌斛”,仓官、斗级收米时,用手握住柄,或者两侧的耳,轻轻摇动、震荡,使斛底向地跌打,这样,米在重力作用下,会向下陷。彼此挤得更致密一点,让庞煌用物理术语说,就是提高了“容重”,斛在自身固定的容积下,装的米就更多了,农民就要往里多续那么一点点。这样就又多收了米!
仓官、斗级架子大,不愿意弯腰,或者秋凉以后,天气太冷。就会用鞋帮子踢磕米斛,道理也是一样,也是让米下沉一点,以便多装!所以。有的也叫做“淋尖踢斛”。
按照大明律法,“淋尖踢斛”就已经属于严重的科敛行为,必须治罪!杖一百。打得皮开肉绽,只是不用发配而已。可见惩处也是严重的!但乡下人敢怒不敢言是另外一回事!比如,借口说你米里面有虫咬、病斑、生芽、霉变、带黄、杂质、砂石等等。予以拒收,你要央求,他就顺势要求折算等等。很多严重的情况下,仓官、斗级等人可以比正常状态多收达到两成左右。
不过农民也有害官府的时候,这就是“纳粮入水”、“纳豆入水”,临交粮之前,将米、豆用水泡过,这样米粒、豆粒会膨大,略微凉一下,用抹布擦干,使人猛一下看不出来。这样过斛时,仓官、斗级等人若是不认真,收米时比较马虎,就不会发现,同样的体积就会少装米,这样达到了少交一些米、豆的目的。
这招儿可是比较损啊!为什么,你听老朱在金銮宝殿上气得直跺脚!“如大军仓廒,每间不下万余石,良民务以干圆洁净上仓,奸顽无藉之民,但知已之图利,不知所坏甚多,且如有纳一千石者通同仓官人等,入水上仓,比所纳者止是一千入于万石之中,一蒸之后,满廒尽坏,所纳甚少所坏甚多”,这样,“天灾**,岂有不至者耶!”一千石米,实际可能是九百石,通过水泡虚增一百石,似乎这一纳米人家是占了一百石的便宜,但是后果很严重。大军仓廒,每间一万余石,一千石米湿热一蒸,发酵、长霉,整个仓的米就会全部烂掉。如果,军事行动时,这样的霉米发到战士手里,这还了得?
仓官、斗级等人一旦发现是由于自己粗心大意,上了农民的当,又想不起是谁干的,同时又害怕上级追查因其渎职损坏上万石的米,怎么办?赶紧把烂米刨坑埋掉,消灭罪证!然后想办法疯狂搞米,“淋尖跌斛”,或者是“三个茶壶,两个盖盖”应付上级的检查!完了,他们已经走上不归路了!
对于基层草根型民众的生活压力、艰难困苦感同身受,需要有与底层劳动人民强烈的归属感,这一点上,朱元璋做得是不错的。当然,这与他苦大仇深的贫苦出身是分不开的!比如,征收税粮发生困难,朱元璋会想到的是是否当地出现水旱灾情,或者是否有其他困难,是否有粮长、小吏、官员从中中饱私囊,从中作梗?
而对于湖南猛人陈宁来说,如果国家征收税粮发生困难,定然是苏州府的二地主们偷奸使诈,集体对抗朝廷,试探朝廷的底线,决不给这些奸猾小民惯出臭毛病!
皇帝朱元璋在元末生活的窘迫,是他的那些下属们很多人都不会真正体会得到的!虽然他们也知道层层剥害小民的道理,毕竟亲自感受和从书本上来,感觉有天壤之别!朱元璋脑海中经常浮现的是地主粮长的冷酷无情,朝廷官吏的官僚主义、袖手若尸,这是一群丑恶嘴脸;而陈宁等人脑海中的丑恶嘴脸则是一群偷奸使诈、纳粮入水、纳豆入水,屡屡欺骗朝廷的奸民!其痛恨的方向显然是不一样的!毫无疑问,这与二人的家庭出身、生活经历有着莫大的关系!
洪武十八年开始的朱元璋开始下大力气整肃朝纲,揭开了这个大明表面上朝气蓬勃下的污垢!在农村征收税粮,当时有一个承上启下的环节,叫做“粮长”,一般以当地田多势大有影响力的人家充任,征收定额一般在一万石左右,正副职各一人。
这些人也算是农村能写会算的“精英”啊!作为各个县衙门的助手督促乡里赋税!每年七月,这些人会跟着州县派出的办事人员到南京户部领到“勘合”,也就是路上白吃白喝白住的!
然后,负责把征收上来的税粮运到南京上仓!那么参与运输人员的费用工钱谁来支付?没有工钱,这就是前面所说的每家每户十年轮到一次的徭役,属于义务劳动。这是朝廷规定的常规方式!(未完待续。。)
312 所谓郭桓案(下)
当然,每年的徭役户如果都能身强力壮,脚力甚健,一路上赶赶大车,扛扛麻袋,在驿站白吃白喝,还去趟京师见见世面,谁不愿意去?粮长这时也就没什么特殊的,牵个头而已!中间也不再涉及什么钱不钱的!但是,这是一种理想状态,现实往往比老朱的设计要复杂地多。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派得出壮劳力来,比如某户人家虽然在本地下地劳动还可以,但是身体不佳,难耐长途旅行跋涉,一走几个月,万一在外地路上生病甚至死亡怎么办?掏钱雇人吧!好,粮长的好处来了。索性,你们这些土包子,都不行,没出过远门,咱们集体掏钱,集体雇人!
集体雇人就需要花钱,这就是所谓的份子钱,收入就是向大家收份子!份子钱在粮长的聪明才智下,创意越来越多,以显示每收一笔钱,都是花得明明白白!
比如说嘉定县有一个粮长叫做金仲芳的十八项收费:定舡钱、包纳运头米、临运钱、造册钱、车脚钱、使用钱、络麻钱、铁炭钱、申明旗舶钱、修理仓廒钱、点舡钱、馆驿房舍钱、供状户口钱、认役钱、黄粮钱、修墩钱、盐粟钱、出由子钱。
还有一个粮长叫做邾阿仍的十二项收费:舡水脚米,斛面米,装粮饭米,车脚钱,脱夫米,造册钱,粮局知房钱,看米样中米,灯油钱。运黄粮脱夫米,均需钱。棕软篾钱。这种收费方式,特别是在江南苏州一带尤为严重。
所以总的来说。“郭桓案”表面上看是一个“盗卖官粮”的贪污案,实际上并非这么简单,岂止一个贪污问题,而是新生的大明帝国暴露出的一系列经济问题的总爆发!
朱元璋,依靠自己的铁腕,为治理整顿经济秩序,打出了一系列组合拳!但是不客气地说,这一轮“治理整顿”存在着严重不足,甚至存在不少的偏见!
“郭桓案”的爆发。源自于北平省。如果没有北平省,可能全国还在维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表面虚假繁荣之中!洪武十八年三月,御史余敏、丁廷举突然告发北平省左布政使李彧、提刑按察使赵全德,与大明户部侍郎郭桓、户部主事胡益、王道亨等相互勾结,吞盗官粮,数目巨大。
洪武十八年,正是魏国公徐达病重即将不治期间,北平重要的官员可是都来了!坐镇北平的燕王朱棣作为徐达的大女婿,如何能不关心一下岳父的安危。也请旨来到了南京看望徐达。
恰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在控告北平方面有重大经济问题!存在一个巨大的贪污集团!当然,他们不敢把矛头直接指向曾经在北平主持大小事务的徐达,和现在正在北平执掌一方事务的朱棣!
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北平左布政使李彧等人。难道这仅仅是反映经济**问题。而不是出于政治斗争的考虑吗?
李彧是在洪武十四年十二月被派往北平任左布政使的,当时,徐达也被老朱重新紧急派往北平前线。主要是为了配合傅友德、沐英、蓝玉等向云南梁王的大规模进军!紧急关头,加强北平战备。以防止北元方面在边境制造事端!到洪武十八年二月,李彧算是在岗位上任职三年有余。那么就需要对于洪武十五年、十六年、十七年的夏税、秋粮负责!夏税、秋粮向何人收取?
前面说过,洪武四年来自山西的移民在北平省的人口数量达到全省总人口三分之一左右,而在北平府、保定府、永平府三府更是可达三分之二之多!不收他们的,能收谁的?可是,这些山西移民属于军地双重管理,李彧如果不取得徐达等人的配合,那是根本开展不了工作的!再说,燕王朱棣也是经常要下乡,嘘寒问暖,收买一下民心的!
那么,北平方面存不存在,贪污受贿腐化等经济问题?庞煌认为,还是存在的!否则,不会被人家找到了漏洞!官场上的请客、送礼、白吃白喝,占公家的便宜,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些我们今天司空见惯的现象,北平何能独免!
况且,军方上办这些事,往往来得更为直接!关于军方的纪律问题,早在洪武八年正月二十日,老朱就曾遣使北平,告诫大将军徐达、李文忠等:“将军总兵塞上,偏裨将校日务群饮,虏之情伪未尝知之,纵欲如此,朕何赖焉?如济宁侯顾时、六安侯王志酣饮终日,不出会议军事,此岂为将之道?朕今夺其俸禄,冀其立功掩过,如犹不悛,当别遣将代还。都督蓝玉昏酣,悖慢尤甚,苟不自省,将绳之以法,大将军宜详察之。迁民镇修城,非今所宜,况军士疲劳已甚,若又使之力役,不惟供亿艰难,亦恐胡人得乘吾隙,非计之善也。”
约束军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些人都是骄兵悍将,老子哪一个不是立有大功,没有我们,就没有大明帝国的成立!看看,济宁侯顾时、六安侯王志喝酒喝得醉成烂泥,连军事会议都无法参加,蓝玉这小子二楞子一般,不服管教,最为突出。徐达要管好这般人马,也殊非易事!至于贪污,徐达本人必定不会!首先,徐达人品不错,在战争混乱年代都是无所私取,“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何况是相对和平年代?再说徐达也不缺钱,人家挣得可是魏国公!一年俸禄达四千石!养家糊口花不了这么多,况且几个儿子成人后,都有官职,都有自己的一份俸禄,用不着为他们考虑!家境很好!但北平方面其他人等,就不好说了!难免有所瓜田李下之嫌,这样一来。徐达、朱棣就有领导责任,虽然自己很干净!
负责审查郭桓一案的官员。叫做吴庸,这也是一名老臣子了。曾担任过元河南行省右丞。徐达北伐时,吴庸退保彰德林虑州西北二十余里的“蚁尖寨”,拥兵一万一千六百人、民三千五百二十人,明军数攻不下,但经过审时度势后,吴庸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其后,历任福建按察司副使,浙江金华府知府,这时担任刑部右审刑。官是越做越小。本来不太引人注目的一个小官,由于郭桓一案,现在显得权大了,厉害了。为什么这么说呢?
现在的大明时代,把大明司法人员的办公地点安排到了南京城外的玄武湖畔,大约是嫌他们晦气!也怕拷问人犯的惨叫声惊扰了南京市民的清梦!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审刑司、五军断事官署于太平门外,名其所曰贯城。
程序一般是这样的,都察院是监察百官和天下官员、民间疾苦,负责在全国范围内发现问题。负责弹劾,也负责明冤;刑部就是拿获、拘押、审问人犯,获取人证、物证、口供等证据,并依照《大明律》给出初步判决意见。然后必须转交大理寺复审,发现疑点,防止徇私或者是误判;即便如此。还是怕误杀人犯,于是又增加了一个机构叫审刑司。主管从大理寺转过来的案件进行复审,并终审!以小管大!与军方有关的案件。则先由五军断事官负责,这是为了专业和保密!凡遇大案,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单位共同会审,这叫“三堂会审”。三法司会审,已经是大案、要案了。但郭桓一案,享受的是“五堂会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审刑司、五军断事官全部运转,审刑司终审!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经过吴庸等人的大力追查,牵扯出更大范围内的社会经济问题!除了郭桓外,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志德等人纷纷被查出严重经济问题,有贪污受贿等严重**行为,人赃俱获,百无抵赖。全国轰动!紧接着,依据口供,顺藤摸瓜,案中案迅速向各省蔓延,主要蔓延方向却不是意想中的北平省,而是京师南京附近的江浙地区。一揭盖子,一幕幕经济丑闻被大白于天下!户部财政出现高达二千四百余万石,相当于现在大明一年的国家财政收入,难以填补的巨大亏空!怎么有这么大的黑窟窿?
洪武十八年是最多事的一年,徐达病重是一件事,还有一件大事,就是重新开始了中断十四年的科举考试,开科取士。
全国等待了十四年的士子们齐聚京师,却又等待来了另外一件最轰动的事情,那就是郭桓案的爆发,前面说过,北方的士子本来和南方的士子有着各方面的矛盾,虽然最后被安抚下去了,但是一听说郭桓案被皇帝昭告天下的消息,立即就像是点着了火药桶一样。
一帮青年莘莘学子,对于反贪污,反**的热情可想而知,口号喊得震天响!坚决抓出北平的大鱼来!虽然,后来的调查结果指向却是他们近在咫尺的应天府、苏州府等地。
江南和北方的士子,在两边互相谩骂,互相指责中,裂痕越来越大。一直搞到京师中动荡起来。
朱元璋无奈之下,只好硬起了铁碗,借两颗大官的人头平息了这次学潮,一颗是户部侍郎郭桓的,另一颗就是吏部尚书余熂的!郭桓被杀于三月二十八日,余熂被杀于四月初六日,仅仅相隔8天。
户部侍郎郭桓虽然很快被杀,但是,郭桓的死,并没有给郭桓一案划上句号。
“兴王之五府州”是老朱最早的革命根据地,分别是应天府、镇江府、宁国府、太平府、广德州,都在长江以南。长期以来,五府州负担沉重,无论是粮饷供应,兵员补充,还是民夫差役,百姓苦啊!朱元璋也是念旧的,跟老革命根据地人民有感情!遂下令对这些地区不定期实行免征皇粮国税,以修养生息。
实际运行结果呢,洪武十七年的夏税秋粮,五府州真正实现了全免,没有一粒粮食提交到国库。难道当地官田已经没有多少了吗?不是,名下还有几十万亩之多。那么是当地官僚忘记对官田减半征收了吗?不是。他们实际上还是开展了向下面的官田的征收工作。那当年征收的粮食又跑到哪里去了?用于填补历年亏空,再就是上下级官僚得些好处。
而被吴庸等办案人员认定的结果是。当地官吏张钦等勾结户部官郭桓等,将其作弊私分了!这是京师周边。眼鼻子底下的事情。还有稍远一点的地区-浙西地区,揭露出来的问题更为严重!这一块是原来张士诚的地盘,包括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湖州府,当时惯称“浙西四府”,为海内最富,全世界最为肥得流油的地方!明初单独划出建立了新的浙江省以后,所谓的浙西四府却被划在了直隶省,与浙江省无干!洪武十四年十一月初六,为平衡地方财政。才把直隶原属的嘉兴、湖州二府改隶浙江省管辖。在此之后,把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三地算作是浙西!
洪武十七年,苏州府年交粮二百八十万石,松江府年交粮一百二十万石,常州府年交粮五十万石,三府合计四百五十万石!全国总计则是二千九百四十万石左右。苏州一府,比浙江全省交纳的二百七十五万石还多。但是,郭桓等忙活了一年,只从这三府收上来粮食六十万石。其他的是大明宝钞八十万锭,按时价结算,八十万锭可折合相当于米两百万石。即便这样,也只完成定额任务的六成左右。这样还有一百九十万石的巨大缺口。收不上来呀,怎么办?涂改数字!作为户部负责人的郭桓,受苏州府等地贿钞五十万贯。伙同府县官黄文等人,以及实际办事人员沈原等人涂改数字作弊。将五十万贯各分入已,私吞了。得过且过去了!至于国家的税收大事,还是留给“更加聪明的后任”吧!
给郭桓等人算个帐,看看他们直接私分的五十万贯相当于今天多少钱,而四百五十万石,一百九十万石,二千四百万石又值多少钱呢?按照当时习惯,宝钞五十贯为一锭,那么五十万贯等于一万锭,而一万锭可买米三万石左右,一石米约合今天一百四十斤,那么就是三百五十万斤。
兵部侍郎王志,经过查案,也被落入法网。王志怎么来钱呢?也是人送的,受贿啊!当时军方上,经常有勾军的事情发生。比如说,家里军方上的亲属突然牺牲了,或者是病故了,这时要求从原籍补充新兵,这叫勾军!可是家里孩子小,或者是因怕死根本就不愿意去,怎么办?送礼吧!王志这个兵部侍郎,也就成了来钱的肥缺!王志这些人怎么处理呢?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啊!找个没钱的,同姓名的,强行勾了去,就把那个送了礼的保下了!兵部侍郎王志的赃款总额是二十二万贯,事情败露后,朱元璋亲自审问王志,问:“王志啊!你怎么贪污受贿了这么多?”看看,王志怎么回答:“财利迷其心,虽君亲亦忘之。”“现在呢?”,回答:“臣临刑方觉悔不及矣!”
为什么在一个刚刚奖励不到二十年的王朝,正在处于朝气蓬勃的大明,竟然会产生如此之多的贪官污吏?建国只有十八年啊!
自胡惟庸垮台以后,朱元璋亲自直接管理国家,头绪太多,需要不少帮手,于是身边增加了不少“给事中”等职位,全是些年轻人,数量有好几十,最高达到八十一人之多,整天围着朱元璋身边转悠!用老朱的话,就是“周旋于朕前,从游于殿庭!”这些人,品级不高,七品,甚至是九品,但是权力不小,全是皇帝的助手和红人啊!
都干些什么?拾遗补阙,给老朱找找文件,翻翻资料;及时记录老朱发表的即兴讲话、发言;编纂老朱正式发表的诏旨题奏;并进行审核校对,防止出现错误;可以对于皇帝提出谏诤;可以评价弹劾百官,监察六部诸司;必要时可以代表皇帝出席各种考试、册封等重大礼仪场合!与监督各地的监察御史同为“言官”,岁数却比人家都小!
宜昌人赵勉,中进士前是国子监的学生,洪武十八年与同学钱塘沈溍、山东侯庸、吉安张衡等人一起光荣地位列三甲,考中进士。赵勉则被皇帝朱元璋分配到审刑司吴庸同志的手下见习。任左详议,从而见证了一段惊心动魄。令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历史。
与赵勉一起被分配到审刑司的同年进士还有张廷兰,湖广澧州人。与赵勉当时算是一个省的,同属于楚人老乡。审刑司的编制,一共八人,左、右审刑各一人,正六品;左、右详议各三人,正七品。左审刑缺编,所以右审刑吴庸同志算是这里的负责人,尽管在蒙元时代他就曾在河南当过中书省左丞,但是现在拿的只是大明正六品官员。和几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们一起工作。每日里紧张地批阅卷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该杀,还是驳回重审,全靠吴庸、赵勉、张廷兰等人的审定。随着皇帝整顿经济秩序的深入,各地案件立案像雪片般飞来,可以想见这些人,工作压力有多么大,是多么的焦头烂额!但是。吴庸、赵勉、张廷兰等,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强力的经济整顿,激起了民间强烈的反对浪潮。口诛笔伐“朝廷罪人,玉石不分”!这种风起云涌的反对浪潮的强大终于连朱元璋也承受不住了,需要向民间示好。该怎么办?需要有人来作出牺牲。缓和民间的这种强烈敌意。结果倒霉的吴庸被牺牲了!被凌迟处死示众!
接着在两个月后发布了《六部赃罪诏》,可以明确地看到这么一句。“福建道御史余敏、北平道御史丁廷举、广东道御史吴真,各人为见。问出审刑司右审刑吴庸等妄指平民,已行凌迟示众。”
吴庸、赵勉、张廷兰等的终审之下,究竟有没有被误杀之人?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的反贪行动,系狱者数万,误杀肯定难以避免,比如句容县伪造大明宝钞案中,杀了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被误杀的?兴许朱家巷村就有被误杀的!但是,我们也要客观看待审刑司,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资格或者说精力参加审讯,不过是不断地翻阅从刑部、大理寺呈报过来的卷宗,发现疑点,最后把关而已!如果杀错了人,责任都在他们身上,那么刑部、大理寺又该担当什么责任?先是大规模士子动荡,杀了郭桓、余熂,连软带硬平息了学潮,应崛起的参加科举的士子的巨大热情,大力惩治**!然而,反贪行动一大规模开始,不可避免的反贪扩大化又在五、六月份逐渐引发强烈的反对浪潮!洪武十八年,大明风雨飘摇啊!朱元璋在短时间内也不能一手遮天了。
据庞煌在皇宫的内线传出的消息,有一段朱元璋皇帝向身旁的那些年轻的给事中们絮叨,“朕夙兴视朝,日高始退,至午复出,迨暮乃罢,日间所决事务,恒默坐审思,有未当者,虽中夜不寐,筹虑得当,然后就寝。”
又开始絮叨,“顾自古国家未有不以勤而兴,以怠而衰者,天命去留,人心向背,皆决于是,甚可畏也。安敢暇逸?”这些话显然经过了记录者的粉饰和文言化,原话应该是比较口语化的!这说明,这段时间,朱元璋是精神高度紧张的一段时间,形势可畏呀!
吴庸被凌迟处死的日子,距离他作为钦差专门审理郭桓案前后不过三个月。为什么老朱选择吴庸而不是赵勉、张廷兰两个新参加工作的学生作为凌迟为群众泄愤的对象,可能有二:一,吴庸岁数大资历深,在朝野还有一定的影响;二,赵勉、张廷兰等属于前国子监学生,是新近士子中的佼佼者,杀了他们相当于打击了本届士子的热情。
必须作出抉择时,皇帝只能选择牺牲吴庸!那么是什么力量,迫使老朱不得不违心杀了吴庸!缓和矛盾呢?
老朱已经是五十八岁,长期在紧张、恐怖中度过自己的开国创业生涯,洪武十八年的老朱,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被当时的一些人认为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了!老朱如果在两个月后突然死亡,没有多少人会感到惊讶!毕竟秦始皇四十九岁,汉武帝六十九岁,唐太宗五十岁,宋太祖四十岁岁,成吉思汗六十五岁,当皇帝,尤其容易短命!这样身后的事情已经悄然上升到议事日程。而朝臣们已经开始悄悄站队了!有远见卓识或者说居心叵测善于政治投机的聪明人已经在感情投资了,比美国的股神巴菲特建仓还要早。长线投资嘛!
洪武十八年,太子朱标三十岁。秦王二十九岁,晋王二十六岁,燕王朱棣二十五岁。普通人家,兄弟之间那是手足情深,但是在皇家兄弟之间,感情虽也有,但是就不那么单纯了。
而这就是洪武十八年郭桓案爆发的原因,开始的目标十分明确,直指北平省!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吴庸等办案人员把大明的盖子一揭,苗头转而直指浙西四府,这个经济最发达,经济问题也最严重,太子朱标支持者众多的地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南一党,在如今的大明朝堂之上,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有时让人推崇和艳羡。江南大儒,道德文章,才子佳人,琴棋书画。有时让人讨厌和歧视。如辎铢必较,工于心计,阴柔软弱。
但是在大明建立初期就一直被淮西一系压制的死死的。就连他们的代言人刘基、宋濂和汪广洋等人,也分别遭受到了淮西一系官员的暗算。
江南地区的核心代表是所谓的“浙西四府”。即苏州、松江、嘉兴、湖州。早在南宋末年,为了挽救政府财政危机。制止恶性通货膨胀,缓和阶级矛盾,获取抵御元军大军压境的财力,丞相贾似道冒着巨大的阻力,在“浙西路”搞试点,推行“公田法”土地改革,国进民退,以保证佃农以较低的价格承包到土地,保障生活。
贾似道的土地改革,实际上效果明显,为宋军喘息获取了物质支持,就是到明朝初年,“浙西四府”即苏州、松江、嘉兴、湖州之所以成为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与此也是分不开的。但是,贾似道始终被地主为基础的江南士大夫们定格为奸臣!可见,江南地主阶级的是非观,与国家利益的是非观并不是完全重合的,他们只在乎谁动了我的奶酪?他们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人民”代言人,剥夺并代替失去话语权的佃农发言!
在明初淮西派、浙东派之间激烈斗争时,浙东派明显处于下风。但是,淮西派出身的丞相胡惟庸对于江南包括浙东派伸出橄榄枝,弥合两派分歧,经常出面维护他们的利益时,很快赢得了他们的好感。使得看不起胡惟庸的刘伯温迅速孤立,在家乡都难以立足!
胡惟庸时代推行严格的税制,保障国家税收,一度令江南地区怨恨,但也有人借此盘剥获利,向下层没什么话语权的佃农转嫁。
而胡惟庸被定罪为谋反杀头之后,朱元璋废除了中书省,自己亲自开始处理各种事务,经过六七年的琢磨,让朱元璋终于找到了部分规律,手腕开始硬了起来。
洪武十八年前的“松”,洪武十八年的“紧”,反而让江南一党怀念起胡惟庸时代有规律的“紧”来。所以,尽管屈服于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朱元璋牺牲了吴庸,以讨好苏州为代表的江南派,缓和矛盾。但是,社会上却弥漫起了为“胡惟庸”翻案的热潮。
吴庸被凌迟处死,老朱的退让,意外地引发了胡惟庸翻案风波,为胡惟庸鸣冤叫屈,应该是民间胡惟庸的同情者认为可以伺机翻案的最佳时机。
果断换下户部尚书徐铎,这个公开的胡惟庸一系的官员,是准备向对胡惟庸抱同情和翻案态度的思潮进行反击的一个信号!可是,整顿国家经济正在关键时刻,户部不能无人主持啊,谁来接任呢?徐铎毕竟人才难得啊!思前想后,老朱突然想起了曾经上《茹太素万言书》名闻天下的山西泽州人茹太素!
洪武八年因写作罗嗦被打板子的茹太素,这十几年来他也是宦海沉浮,几起几落。洪武四年他就是监察御史,后调任新收服的四川任按察司佥事,洪武七年春正月回朝,升刑部侍郎,与丞相胡惟庸等同朝。洪武八年初,因故被降职为刑部主事,正是在此任上,发生的《茹太素万言书》事件。
洪武十年五月,升为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九月赐茹太素还山西老家侍亲,为父母养老送终。洪武十六年被老朱从山西诏回,出任刑部试郎中,不久升都察院佥都御史。回乡五年多,让茹太素多了些成熟,少了些锐气。
洪武十八年三月,部分优秀进士进了翰林院,一甲的丁显、练子宁、黄子澄三人为翰林院修撰,第二甲的齐麟、马京等为翰林院编修,吴文为翰林院检讨。然后茹太素被调了出来。
老朱准备任命茹太素为户部尚书,当然是有一定考虑的。山西人有一定商业计算头脑,这一点担任户部尚书尤为重要。从前面的户部尚书山西长子人栗恕的素质可以给老朱以一定的心理支持。再者,这么多年的了解,茹太素虽然心不够狠,但是敢想敢言,敢说真话,属于有想法有见解的干部。这在江南和江北都需要打压的时刻,无疑处于中间派的茹太素是最佳人选。更为重要的是,茹太素与江南派没什么瓜葛,在朝野中又有一定影响,比较能够压得住阵脚。
其实还有一个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官仓里缺米,大明政府连俸禄都要开不出来了!财政危机了!咋办?大家想想吧,作为皇帝该有多着急了!最着急的是户部四属部之一的度支部,郎中、员外郎、主事急得团团转,去哪儿搞米去啊?
茹太素就任户部尚书后不久,户部经过皇帝批准,出了一道政策:“凡天下有司官禄米,以钞代给之,每钞二贯五百文代米一石。”
茹太素负责实施!只发纸币,不发米了!这样,丁状元的俸禄就是月领大明宝钞二十贯。
大明官员却不乐意了,为什么要这样?发大明宝钞划不来啊,纸币容易贬值,人家还拒收啊!也有的说,我这里没卖米的,你让我拿着纸币喝西北风啊!骂声载道!
茹太素出面高呼,大家一定要对大明宝钞有信心,要鼓励使用大明宝钞啊!越是大家都不用,拒收,它就越容易贬值啊!从洪武八年的钞一贯等于米一石,贬值成现在的钞二贯五百文等于米一石了!
想要各个方面理解是需要过程的,仅仅半个月后,老朱调三甲进士吏科庶吉士杨靖为户部右侍郎,一年前还是个陕西学生,现在就是三品大员,又调给事中秦昇为户部试侍郎,进士徐谅试户部度支员外郎,大量起用年轻新近臣下进入户部。茹太素已经明显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
刚刚就任户部尚书三个月的茹太素,皇帝朱元璋的一道命令,免去户部尚书茹太素的职务,降为北平道监察御史。紧急来京汇报工作的河南都指挥使徐司马狠狠瞪了他一眼!印象深刻啊!北平道监察御史?为什么是北平道?呵呵,又是指向燕王朱棣的北平!要茹太素调查燕王朱棣么?这老朱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郭桓案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结案,结果连被委任调查的钦差大臣吴庸也被凌迟处死,杀了以平息民愤,但是却是没有根本上解决大明在经济上的问题。
反而是越查越让人心惊胆战的,庞煌这个时候,已经从苏州开始了返回京师的行程,他倒不是想回京师,而是收到旨意,让他们回京师参加徐达的葬礼。
确切的消息传来了,徐达因病不治而亡。享年五十四岁。朱元璋追封他为中山王,赐谥“武宁”,赐葬于南京钟山之阴,朱元璋亲笔撰写有“御制中山王神道碑”文二千余字,记载了徐达一生的功绩,为明功臣墓中最大的一块!赞扬他“忠志无疵,昭明乎日月”。后复命“配享太庙,塑像祭于功臣庙,位皆第一”。(未完待续。。)
313 洪武十九年大诰
常熟县农民陈寿六突然间成了大明王朝最惹人注意的人。
这位老实巴交的江苏农民,平rì里总受当地县吏顾英的迫害。据说这个顾英不只是迫害陈寿六一个人,而是“害民甚众”。忍无可忍的陈寿六率领自己的弟弟和外甥把顾英绑起来,手持皇帝朱元璋亲自编写的《大诰》,来到京城告御状。朱元璋很欣赏陈寿六的行为,赏给他二十锭银钞,又赐给三人各两件衣服,还免除了陈寿六三年的“杂泛差役”。然后,皇帝下达谕旨,将此事通报全国,予以表彰。
在表彰诏书里,朱元璋说:如果有人敢罗织罪名,搬弄是非,扰害陈寿六,我就将他族诛!当然,如果陈寿六自己仗恃着我的名头而横行不法,为非乡里,也同样罪不容赦;但是,陈寿六若有过失,地方官员无权作出决断,必须将他召到京城,由我亲自审理。末了,朱元璋感慨万千地说道:“其陈寿六其不伟欤!”
于是,陈寿六一下子就成了全国数千万农民的光辉榜样,成了直接归朱元璋领导的御用农民。
陈寿六的故事,只是洪武年间上千万类似案例中较为突出的一例而已。洪武十九年,在前往南京城的各条驿道上,几乎时时刻刻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百姓们三五成群,或者百十为伍,带着干粮,押着几个手脚绑得结结实实的富豪或者胥吏,或步行或驾着破驴车匆匆赶路。遇到关口有官员盘查,他们就会从怀里掏出一至四本金黄sè封皮的小册子。平rì里不可一世的官员们见到这些小册子,会立刻收起威风,点头哈腰。恭请这些大爷们赶快过关。
这是因为,在洪武十八年颁布的《大诰》里,有这样一条新规定:“今后布政司、府、州、县在职的吏员,赋闲的吏员,以及城市、乡村中那些老jiān巨猾的顽民。若胆敢cāo纵词讼、教唆犯罪、陷害他人,勾结官府,危害州里,允许当地的贤良方正、豪杰之士将这些人抓起来,绑送京城。如有人胆敢中途邀截,则枭首示众!各处关津、渡口。也不得阻挡。”
在此之前,泱泱大国上千年的历史里,给百姓们捉拿污吏权力的政策还从来都没有过。朱元璋的这一规定,可谓是石破天惊。
关于这一新政策,朱元璋还有不少补充条款。譬如:他担心百姓们抓污吏上京,当局会拒绝给他们“路引”。所以,《大诰二编》有规定,百姓们没带路引出门,将治地方当局以重罪—又补充说:凡是进京上访或者是抓污吏上京的百姓,“虽无文引,同行人众,或三五十名。或百十名,至于三五百名”,只要各处关口要津查问清楚是入京的,即刻放行,不得阻拦,否则一律杀头!
朱元璋不只看到了贪吏这一面,同时也注意到了官员。所以他还补充道:“各地方的廉洁官员,能够为百姓造福的,当地百姓肯定知道。这些清官、好官,如果被恶人中伤诬告。栽赃陷害,朝廷一时失察,朕允许当地百姓,或百人,或五六十人。或上千人,岁末的时候一起到京城来找我,向我当面详细奏报。朕必然做到为善者嘉奖,为恶者严惩。”
最后,朱元璋说,如果天下百姓们肯按照朕的话去做,一个幸福美满的新时代就触手可及了,“即岁天下太平矣”!
在颁布这些破天荒的新制度以前,朱元璋已经采取了许多霹雳手段来惩治这个帝国泛滥成灾的贪污**。大批大批的官员们都倒在了他雷厉风行的肃贪风暴之中,被逼无奈,他甚至又动用了剥皮实草的酷刑。
但效果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样,贪风依旧炽烈。用朱元璋自己的话说,是“前尸未移,后尸继之”。《大诰》里这些破天荒的新制度,正产生于这样的背景之下。很显然,朱元璋已经对从体制内根治贪腐丧失了信心,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了无人敢于尝试的前无古人的“群众运动”上面。
古训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更何况是赋予了他们“造反”的权力。朱元璋能够有这样的勇气,和他早年艰辛的颠沛流离有些关系。他曾在登基之后写诗回忆了那段惨痛的人生经历。在诗里,他如此描述:“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而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侠佯。西风鹤唳,俄淅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
那些栖身于古寺、荒野,饥肠辘辘,有今天没明天的rì子,必然在他心里投下了浓重的yīn影。许多个前路茫茫的深夜,巨大的无助感紧紧地咬啮着他,对生存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在他心里嘶嘶地吐着舌头,这个时候,他总不免会想起自己伶仃一人,想起那些yīn阳殊途的亲人。许多个漆黑死寂的夜晚,朱元璋肯定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过自己命运如此多舛的终极密码,而最终的思路,也总不免定格在那几个字:暴政、贪腐……
历代王朝开国前几十年,留在史书里的形象基本都大同小异:政治清明,官员廉洁,百姓富足。几乎中国历史上所有的“大治”都发生在这个时间段上,譬如文景之治、太康之治,再譬如开皇之治、贞观之治。然而,朱元璋的洪武时代似乎成了一个例外。几十年漫长的战乱之后,大局初定的洪武年间,似乎遍地都是贪官。这当然不是因为洪武时代道德陡然坠落到历史的谷底,开皇、贞观年间的世风,与洪武年间的世风并无多大区别,只不过对于贪污**,朱元璋的容忍度要远远低于隋文帝或者唐太宗。因为他是一个真正来自社会底层的皇帝,而且许多年里一直都是贪腐和暴政的直接受害者。
但仅仅如此理解“朱元璋发动群众反贪”,仍然远远不够。因为“朱元璋发动群众反贪”,其实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表述。在是否发动群众去反贪这个问题上。朱元璋一直都主张官、吏区别对待。
朱元璋说:“如果官吏们巧立名目,害民取财,允许当地德高望重之人联名赴京上访。同样,如果官吏们治理有方,也允许当地德高望重之人。联名赴京奏报朕。且须集体上京,不许三五人、十余人单独上奏。”可见,官员与胥吏仍然被混淆在一起,群众们也还没有被赋予特别的权力。
但是自从常熟农民陈寿六出现之后,朱元璋第一次明确地“发动群众反贪”,同时也明确限定了反贪的对象:“布政司、府、州、县在役之吏。在闲之吏,城市乡村老jiān巨猾顽民。”主要针对的是胥吏,官员们并没有包括在内。
简而言之,发动群众“造反”的范围,只限于“污吏”;对于“贪官”,群众则没有捉拿的权力。只能“上访”,然后由朱元璋来惩治他们。
大明如今的各个衙门内,都健全了“三班六房”的建制。所谓“三班”,即负责缉捕罪犯、看守牢狱、站堂行刑等职务的快、皂、壮三班;所谓“六房”,则是与国家六部相对应的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三班里设有衙役,六房则由胥吏负责。三班六房里的工作人员都不属于官员。
朱元璋说得很清楚,受贪官污吏欺压盘剥的百姓们。可以“旁入公门”,从小门冲进去,把与自己的冤屈相对应的六房的胥吏抓起来拿送京城。至于官员,百姓们则是无权抓捕的。当然,朱元璋也给百姓们吃了颗定心丸,他说,如果官员们试图阻止百姓们抓污吏,我就族诛他们。
朱元璋是很明白的,如果百姓们真的可以随随便便冲入衙门,把正在办公的官员们五花大绑扭送京城。他的帝国也必然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摧毁官僚体系之后,仅凭个人威信,是不可能治理得了这个庞大的农业帝国的。这种史无前例而且后果难以预料的事情,生xìng审慎、保守、厌恶风险的朱元璋,是不会去做的。所以。这场轰轰烈烈的“群众反贪运动”有了一条分明的界限:只许抓污吏,不许抓贪官。
在一个帝制国家里,维护官僚集团在群众中的威信,仍然是必需的。
对待贪官与污吏的这种态度分歧,其实正影shè了朱元璋脑海里关于新王朝的设计蓝图。他不止一次在诏书里反复强调,希望帝国能够恢复“三代古圣哲”时候的气象,希望能够重兴孔孟之道。蒙元时代的传统,一直都是重胥吏而轻官员,在儒家知识分子们看来,这恰恰正是对“三代之治”的彻底背离。
儒家政治观主张以德治国,所以政务决策必须出自儒家知识分子出身的官员之手,因为这些官员接受了许多年的儒家道德教育,只有他们才能完成“以德服人”的重任。故而,朱元璋极为赞同前代重官员而轻胥吏的传统。他总结说:“自周代开始,历经汉、晋、唐、宋,历代做官的贤人君子,都秉承着孔孟的基本jīng神,亲自处理所有政务。所以他们视吏卒不过如同奴仆而已,善者则礼遇,不善者则罢黜。”
他则痛心疾首地鞭挞蒙元时代的暴政:“蒙古人初主中原,与汉人风俗、语言各异,又不通文墨,所以凡事都倚仗胥吏。但三十多年之后,元代上层早已粗通文墨,各地政务却仍然把持在胥吏手里。自古以来贵贤臣而轻胥吏的传统,竟然丧失殆尽!”
在他看来,只有社会重新“视吏卒如奴仆”,才算得上是个正常的社会。
明朝初建,朱元璋大力提倡恢复孔孟之道,力图在意识形态上重建儒家传统。然而他惊讶地发现,这一重胥吏而轻官僚的传统竟仍在继续,他所任命的官员,庸才众多,大部分人终rì袖手高坐,一应事务任凭胥吏处置。
胥吏不把官员放在眼里的现象,在大明王朝洪武十八年之前是很普遍的。譬如常熟县胥吏沈尚,衡州开化县胥吏徐文亮,就把各自的上级,也就是当地的县官。揪倒在政厅里拳打脚踢。为此朱元璋气得七窍冒烟,恨铁不成钢地大骂:“那些胥吏当然统统该死,可你们这些做官的如此任人侮辱,难道都是饭桶?!”殴打县令还算情节比较轻的,苏州昆山县的皂隶朱升。已完全脱离本县县官的约束,纠结同伙,居然连钦差的旗军都敢当众殴打。
最后,朱元璋无可奈何地感叹道:“蒙元之治,天下风移俗变,九十三年矣。无志之徒。窃效而为之,虽朕竭语言,尽心力,终岁不能化也,呜呼艰哉!”在教化不起作用之后,朱元璋终于采取了“号召群众造反”这种惊世骇俗的雷霆手段。来对付这些骄横了近一个世纪的胥吏们。
胥吏们的势力,上不足以与朱元璋无匹的皇权相比,下不足以抗衡群众运动的汪洋大海,整顿这些人本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事实却不然。朱元璋在《大诰三编》里详述过一个捉拿不法胥吏的案例,其过程之艰难曲折,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洪武十八年,山西人李皋到溧阳县做知县。一上任就和皂隶潘富一同害民,巧立名目,大肆科敛。李皋到任不到一个月,潘富就用搜刮来的钱财买了一名苏州女子送与他。可笑的是,这女子被安顿在潘富家中,李皋幽会过三五次之后,潘富竟将其纳为小妾,据为己有了。对此,李皋也无可奈何。在潘富等胥吏们的教唆下,李皋下令科敛荆杖。即所有溧阳县的百姓,都要向官府缴纳。百姓们送来,潘富又借口质量不好,拒绝收纳,甚至拳打脚踢。直至老百姓把折换成银钱交上来。
无奈之下。当地百姓黄鲁到京城告御状,朱元璋下旨严查属实,派人去捉拿潘富。结果,潘富却上演了一场千里大逃亡。
先是溧阳本地的儒士蒋士鲁等十三家秘密把潘富递送到邻境的广德县。不久潘富又流窜到建平县,缉捕的差役们跟踪到建平,当地百姓王海三又悄悄将其递送回了溧阳,溧阳百姓朱子荣又将其暗地里递送到宜兴县……就这样,经过数次递送后,潘富又被秘密护送到了崇德县。崇德县的豪民赵真家财万贯,蓄养了许多无业游民做贩卖私盐的勾当,常常来往的朋党多达数百人,潘富就藏匿在赵真家中。缉捕的衙役随后赶来,赵真将潘富暗地里递送到千乘乡的一座寺庙里。庙里的和尚们纠集两百余人,反将缉捕潘富的差役们团团包围,直至杀伤人命才散去……
此事越闹越大,最后不得不再次上报到朱元璋那里。朱元璋下令,将赵真及其同伙的两百余户人家的家产全部抄没,凡参与围攻差役者,一律诛戮;沿途藏匿潘富、助其逃跑的一百零七户人家,全部枭首示众,家产一同抄没!
一个小县里的小污吏,在皇帝签发了缉捕诏书之后,竟然能够上演一场如此大规模的逃亡,先后历经八县,涉及三百多户人家。本来该死的只有潘富一人而已,可结果因其而死的人却近千人。一个小小的胥吏,能够在八个不同的县里都有自己的死党和势力范围,豪户大家为了保护他甚至不惜与皇帝对立。这样巨大的能量,不能不让朱元璋胆战心惊。由此也不难看出,元代重胥吏而轻官员这一传统的流弊,深重到了何种程度!朱元璋三番五次地强调元代因此而亡国,绝非危言耸听。
同样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治理污吏这个问题上,朱元璋选择了前无古人的“群众运动”。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放纵之后,胥吏们的社会关系已经错综复杂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单凭皇帝和各级官僚,已经完全不足以治理这些人。发动群众惩治污吏,实是不得已之举。
对于重建帝国的儒家传统这个伟大目标,朱元璋采取的措施是官僚与百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发动群众惩治污吏,就是重点针对官僚的。这一手段的目的,是彻底摧毁元代以来重胥吏而轻官僚的风气,重建官僚集团的儒家传统。与之同时开展的大规模的整肃贪官运动,即由朱元璋亲自主持的那些大案,如”胡惟庸案”、“郭桓案”等等,都是为了重建官僚集团的儒家传统。
儒家政治观里面以天下为己任、重义轻利等理念。一直被朱元璋高度推崇。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给官员们定下的俸禄会低到极限。这一俸禄标准,与发动群众惩治污吏,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既然严厉打击胥吏,也就等同于严厉打击了一切依附在这些胥吏身上的官场陋规。既然没有了陋规,经过朱元璋的仔细核算。官员们的工资虽低,但过上中等人家的生活,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元璋极力想要做好的另一手,则是恢复百姓们rì常生活中的儒家传统。在《大诰?乡饮酒礼第五十八》里,朱元璋下令恢复废弃已久的“乡饮酒礼”。这种乡饮活动,形式上类似于集体聚餐。目的则在于弘扬为子尽孝、兄弟相亲、邻里和睦、朋友有信、长幼有序等儒家传统伦理道德。恢复这一活动的初衷,朱元璋说得很明白:“朕本不才,不过申明古先哲王教令而已。”这种古老的乡饮活动在两宋时期早已沦为形式,在元代则几乎消失。朱元璋却以极为认真的态度决定去恢复它。他下诏说,乡饮的坐席必须按照年龄和德行来排列,良贱分开成席。有犯罪前科和德行有亏之人。不许入善良之席。如果混淆贵贱,主会者治以重罪,乱席者全家流放边疆!最后,朱元璋告诫百姓们说:“从者昌,否者亡。”
也许,朱元璋是中国历史上对人民群众的个人rì常生活干涉得最深入的皇帝。在《大诰续编?互知丁业第三》里,朱元璋第一次命令百姓们“互相知丁”。他要求。自这一规定颁布之rì起,市井村镇中的老百姓对自己的邻居,一定要做到“互知业务”,也就是知道他们平rì里从事何种职业;还要做到知道邻居家里几口人,几个人从事农业,几个人读书,几个人从事手工业或者商业;对于读书的邻居,一定要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在哪里上学;给别人做老师的,也必须知道他所教的学生都是谁。
邻里之间彼此知道得这么清楚。目的是什么呢?
朱元璋解释说,按照古圣贤的分类,老百姓可以从事士、农、工、商四种生计。在圣人们的教导下,老百姓谨守这四业,所以天下太平康乐。不在“四业”范围之内的谋生者。没有不违法犯罪的。“知丁法”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出那些不务四业的害群之马—那些游手好闲的“逸夫”,罗织词讼,勾结胥吏,弄权官府,实在是社会的毒瘤。“知丁法”推广开来之后,百姓们把自己了解的邻里情况上报里甲,里甲再把情况向县衙报告,如此向上一级级地备案,那些“逸夫”就无处遁形了。
最后,他严厉jǐng告道:如果《大诰》颁布下去,一里之间,百户之内还有“逸夫”,里甲坐视,邻里亲戚不抓,任凭这些“逸夫”游荡在公门、市井之中,为非作歹,被官府抓住的话,“逸夫”处死,里甲和四邻全家流放边疆!
对于不同职业的百姓,朱元璋还有更具体的规定:如果你是农民,没有特别申请的“路引”,每rì里不得离开自家方圆一里。早上何时出门耕作,晚上何时回来,都必须让邻居知晓。
如果你是工匠,出远门做工,则必须在路引上标明目的地;在本地做工,则要让邻居知道你的具体所在。归来或早或迟,也要说与邻居知道。
经商者,本钱有多有少,货物有轻有重,所行有远有近,走水路还是走陆路,这些都要详细注明在“路引”当中。归来的大致期限,邻里务必知晓。若一年没有消息,两年未曾归来,邻里必须去其家中调查原因。如此,一旦对方借经商之名,在外胡作非为,邻里就不必承担连带责任。
最后,朱元璋对全国百姓们表达了他的美好憧憬:“若百姓们都遵守朕所申明的先王之教,大步迈入仁寿之乡,乐天之乐,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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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矛盾的根源
让庞煌用另一个时空的常识性眼光去看朱元璋对老百姓们日常生活的细节性干涉,不可能得出什么正面的结论。很显然,若严格执行朱元璋的“知丁法”,只可能得到一个互相监视、遍地特务的社会,而且这个社会还极其缺乏活力,因为百姓们都被牢牢地捆绑在了各自的职业当中。
儒家政治理念的一贯原则,就是以损害社会活力为代价来换取社会的安定—对于治理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农业国家来说,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朱元璋必然不会忘记,游手好闲的流民们是如何摧枯拉朽般推翻庞大无匹的蒙元王朝的。他更不会忘记,元末的那些流民,有很大一部分正是这些不在四业之内的“逸夫”、“游食者”。《大诰续编》里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嘉兴府的“逸民”徐戬等七人伪造印匣,裹在包袱里。瞅准朝廷的粮船即将起锚,就背着这个假印匣沿河而行,装成催粮的官吏,一路督责运粮船只。行至江苏县杨子桥,几个人在路边的民舍前停下来,架设起笔墨纸砚,开始点视盘诘各路粮船,故意刁难找茬,索取钱钞。可惜不幸被抓了起来。
朱元璋最后感慨道:“如今民间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是。如果不实行‘知丁法’,游民遍地,良民何处容身?朕又如何治理这个国家?所以‘知丁法’这个事情,良民们一定要协助我完成,如此天下即日升平!”
“发动群众反贪”与让群众互相监视的“知丁法”。看似两条完全对立的政策,其本质却是一样的。前者依赖群众。目的是清除官僚—胥吏集团内的污吏;后者让群众互相监视,目的则在于清除群众当中的游民。在朱元璋看来。胥吏蛀坏了官僚集团,而游民则破坏着底层社会的和谐。
朱元璋曾如此描述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帝国:“我极力想恢复古圣王的制度,使民复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鼓腹而歌曰:无官通之忧,无盗厄之苦,是以作息自然,朕尝慕此。”而这些污吏和游民。正是阻碍这一理想国实现的大障碍。而且是二位一体的。
在《大诰续编》里,他不止一次严格申明,不许各地衙门招收市井之人充当吏卒,原因是这些市井百姓没有田产,不知道耕作的艰辛。其中的良善之辈还能开个铺面,做点正经生意。更多的是些游手好闲之徒,心思险恶,多怀奸诈,整日里忙着勾结官府。克剥百姓。朱元璋说,这些人毒如蝮蛇,“设若官府差为吏卒,其害民之心那有厌足!”《大诰》颁布之后。各衙门胆敢再用市井之人做胥吏,治以死罪!所以说,在朱元璋看来。让百姓们捉拿污吏和让百姓们捉拿游民,是同一件事情。
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朱元璋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惩治游民的效果似乎不佳。
洪武十九年。以一个叫罗辅的人为首的福建沙田县十三个不愿务农的百姓,想合作干点营生。于是聚在一起商量说:“如今朝廷的法律好生厉害,我等不务农恐怕会获罪,不如大家一起切掉几根手指,如此变成残废,不务农也就没罪了。”大家齐声说好。结果被人告发到京城,朱元璋下令将这些“奸民”押回原籍枭首示众,将各家的成年男丁诛杀,妇女、小孩一律流放。末了,皇帝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不遵教化,自残父母赐给的身体,是不孝;诽谤朝廷法度严苛,是不忠。将你们这些不忠不孝之人诛杀,朕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发动群众抓污吏,后来扩大化,变成了发动群众抓害民豪强。因为朱元璋后来发现,各衙门所用胥吏都是当地人,这些人在当地又多半都属于豪强阶层。
抓害民豪强倒是掀起了很大的**,不过却有点不尴不尬。在《大诰三编》里,朱元璋讲述了几个啼笑皆非的案例。
安吉县佃户金方租种了本县地主潘俊二的一亩二分地,连续两年没有交田租。潘俊二到金方家里去索讨,结果,金方“响应”朱元璋的号召,把潘俊二当作祸害百姓的豪强绑了起来,还勒索他黄牛一头、肥猪一口。在逼着潘俊二写完已经收取田租、不曾被勒索等三张文书之后,金方大摇大摆将其绑到了京城。
金方的例子不是个案。乌程县百姓余仁三,是本县富户游茂玉家的佃户。水灾期间,游茂玉同情余仁三生活困顿,借给他许多米粮。事后,余仁三非但不想着还粮,反而勾结刁民一百余人,跑到游茂玉家里打、砸、抢。在搜出所有的借米凭据之后,余仁三等人将游茂玉当作“害民豪强”捆绑起来押送到了京城。
但金方和余仁三的运气不太好,他们的伎俩被朱元璋识破了,最后落了个枭首示众、全家流放的下场。
为了防止胥吏和官员祸害百姓,朱元璋还规定胥吏们不许下乡。遇到有什么公务要差遣百姓,只允许拿差牌到百姓家里去传唤;如果传唤了三次,百姓还不来,才准许派皂隶去捉拿。若胥吏们为了敲诈百姓,故意下乡扰民,当地百姓也可以将他们抓起来绑送京城!
然而,这一政策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余永延们的故事让朱元璋头疼不已。他说:“顽民余永延等人故意抗拒,不服从差牌召唤,当地三次发牌不到的人家,居然多达二百五十一户,类似的事情,户部和刑部已经向我反映过许多次了。还有那个刁民刘以能,不但三次发牌不到,居然还鼓动群众,将送差牌下乡的公务员绑起来,当作‘害民豪强’押解到京城。”
朱元璋陷入了困惑之中。他信任群众,发动他们去抓污吏和游民,结果他们自己反倒去敲诈邻居、胥吏。成了刁民。
也许沈显二的案例能够解释朱元璋的困惑。
嘉定县百姓沈显二和邻居周官二一起,把祸害本地百姓的里长顾匡捆绑起来。准备送往京城。走到苏州阊门时,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曹贵五出来给他们讲和。沈显二收下十五贯银钞,一匹绸缎和一些银钗、银镯后,当场把顾匡给放了。
顾匡回家之后,思前想后,胆战心惊,觉得在一个彼此监视、满地密探的社会,事情终究还是会败露。最后,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去京城自首。觉得这样也许可以逃过一死。曹贵五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思量:“我是劝和人,必然也会有连累。”于是决定与顾匡一同去自首。周官二随后得到消息,也表示愿意同行。
四人当中,沈显二最后得知消息。听说三人已经出发,沈显二星夜追赶,终于在淳化镇赶上。沈显二提出也一同去自首,顾、周、曹三人却设计将他绑了起来。原来这三人凑在一起,决定把沈显二当作“害民豪强”押往京城。
四个人进了京城。在押解“害民豪强”的报告刚刚递送上去的节骨眼儿上,沈显二却跑掉了。主管上访事务的通政司让他们把“害民豪强”押到衙门里去受审,周、曹二人私下计议,无奈之余。只得又将真正的“害民豪强”,即里长顾匡绑了起来。通政司接到的上访报告里,顾匡是良民。现在却跪在堂下,成了“害民豪强”。所以官员们审问周、曹二人:“顾匡是和你们一起抓沈显二的人,你们怎么又把他抓起来了?”周官二只好如实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最后。盛怒的朱元璋说:“这几个人说话,一会儿一套,实在是太奸诈了,谁也捉摸不透他们心里的诡计,全部枭首示众!”人是杀了,可问题并没有解决。沈显二们集体落到这个下场,像一场荒诞剧。
一个正常的社会,自然应该是一个彼此制约的社会—百姓可以制约官员,官员们之间也互相制约,士、农、工、商各阶层也彼此制约……绝对的权力背后理所当然是绝对的**,任何廉洁的社会,都是权力充分制约的社会。
朱元璋赋予百姓们莫大的权力去惩治污吏和游民,貌似是给予了百姓们制约的权力。其实却不然。他给予百姓们的,并不是平和的制约权,而是一种暴戾的合法伤害权。以前的官吏们肆无忌惮地搜刮百姓,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仲裁者皇帝坐在深宫之中,不可能把他的触角伸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他的权力具有“合法伤害”的性质;如今,胥吏们被朱元璋彻底打倒在地,百姓们拥有了捉拿他们治罪的权力,最终的仲裁者皇帝,仍然坐在深宫之中,无法把他的触角伸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同样的,百姓们手中的权力也具有了“合法伤害”的性质!
也就是说,帝国权力结构仍然没有改变—以前是皇帝制约胥吏,胥吏制约民众;如今是皇帝制约百姓,百姓制约胥吏。不过是将以前掌握在胥吏们手里的权力移交到百姓们手里而已。
一个所有人都具有执法权的社会,恰恰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法律保障的社会。沈显二们的荒诞剧的根源,正在于所有人都对他人拥有执法权和“合法伤害权”。
朱元璋曾经下诏要求全国所有的老百姓都必须做到家家有一套《大诰》系列丛书。还规定:有这套书的百姓,犯了罪可以减轻处罚;没有则加重处罚;拒不收藏者,则流放边疆。当时的学校里,《大诰》也是必修科目。朱元璋还亲自主办过多场《大诰》学习报告会,来京城讲述《大诰》学习心得的师生前后达十九万余人之多。
然而,这套当年风靡全国的丛书,在朱元璋死后就迅速消失在历史舞台上,而朱元璋那乌托邦式的“群众运动”,因为与《大诰》一样不合时宜,也迅速被其后代抛弃。
朱元璋耿耿于怀的重胥吏而轻官员的问题,其实也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这次轰轰烈烈的运动,让在参加徐达葬礼之余的庞煌看到之后。有一种在另一个时空中似曾听说过的感觉。
当然,他绝对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但是现在发生的一切,为什么和他在另一个时空中所听到的传闻。还有所看到的资料如此相识呢?
是什么迫使了朱元璋这样去做,朱元璋是以一个什么心理,怎么可能想起这么去做,这么做,到底针对的谁,难道真的只是所谓蒙元残留的胥吏集团吗?
突然之间,庞煌好像有种荒唐的感觉,仔细调查下去,结合刘基在江南的一些民间体验。他似乎猜测出来什么,但是绝对不敢乱说出来,因为这个猜测结果,是没有人敢说出来的。
也许皇帝只是代表着一种权威,也许真正左右着时局发展的,还另有其人,或者另外有一个利益集团。
朱元璋是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是为明太祖,也是继汉高祖刘邦以来第二位平民出身并且革命成功的帝王。朱元璋自幼穷苦。曾为地主放牛,一度入皇觉寺当和尚。二十五岁时参加郭子兴领导的红巾军反抗蒙元暴政,郭死后统率郭部,任小明王韩林儿的左副元帅。接着以战功连续升迁。龙凤七年受封吴国公,十年自称吴王。至正二十八年,在基本击破各路农民起义军和扫平元的残余势力后。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
虽然是历史上还有一个平民皇帝刘邦,但是仔细的算来。朱元璋却是华夏历史中最白丁的一个皇帝,真正的白手起家,就连刘邦也有着樊哙等狐朋狗友在一起厮混了多少年,总结朱元璋的发家史,在当兵之前,朱元璋几乎没有任何的根基可言。
所以就算是当了皇帝之后,也没有任何有经验可追寻,好不容易积攒出的那一点点经验,也不过是行军打仗的经验,所以在大明建国之初,朱元璋所用的一切制度,都是从蒙元哪里学来的,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经过一阵时间的熏染,做皇帝久了,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就开始了自己的制度建设,比如废除中书省,比如建立通政司,比如废除丞相的位置。
朱元璋肆无忌惮的动手改造着属于自己王朝的同时,却也在不经意之间,得罪了一些不显眼的人,这些人看上去毫不显眼,但是却是一个社会中扮演着基石角色的人。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地主,大明沿袭封建制度的精髓,那就是继续是以农为本,是个以粮食为根本的社会构成。
大明最主要的职业是当农民,而田地呢,也被分成两个部分。一种是国有土地,产权归国家,叫做“官田”。二种是私有土地,产权归地主,叫做“民田”。
那么,这些属于“官田”的从哪里来的呢?首先从宋、元等历代政府手中继承下来的有很大一部分。还有就是退还的、没收的、指定的官田。
还有皇上本人、诸王、公主、勋戚、大臣、内监、寺观等人员或者机构,对国家有功啊,你不能让他们饿死啊,得给一份收入,这样就由国家拨出那么一部分土地,建立其庄田。使之不用劳动也能混碗饭吃!这些地不给产权,但是有使用权。就是说从土地收益中分一部分利润给他的!
与此同理,为给县学、府学等地方教育机构弄上一点收入来源的田,就叫学田。为文武百官增加收入,相当于又支付了一部分俸禄的,叫做职田。
为防止边境大臣因开销捉襟见肘而伸出黑手贪污的,叫做边臣养廉田。再就是屯田,包括军、民、商屯田,属于成建制地去种地,都叫做“官田”,产权都是国家的,不允许买卖,只能租种!剩下的,才是民田,有私有产权,可自由买卖。田主可以自己耕种,也可以招佃户来种!
那么那些官田谁来种呢?绝大多数获得官田管理使用权的大老爷们是不会来种地的,他也种不过来呀。所以,主要还是要由老百姓来租种!这就是佃户!自己家没地,或者地太少,劳动力闲置,就愿意租地来种!老婆孩子一大堆,总要吃饭啊!大老爷们就成了二地主,从中间抽份子!
官田在哪里最集中?苏州、松州、嘉定、湖州!
为什么?首先,因为这里是南宋王朝的老窝,本身遗留下不少官田,通过蒙元这个“二传手”,抛给了明朝政府!这占了主要部分!还有,这里还是跟着张士诚与老朱争天下的敌对地区,那些曾支持过张士诚的豪族及富民失败以后,死的死,逃的逃,没收的没收,也增加了官田的数量,但是仅增加了一小部分!因为这两者的地重合的居多。
对于国家来说,作为国有资产的“官田”和作为私有资产的“民田”相比,从理论上讲,除了按照统一的标准一视同仁地对官田、民田征收税粮以外,官田还有理由分得部分土地经营利润作为租金,这是毫无疑问的。(未完待续。。)
315 洪武十九年末
但是,朱元璋不愿意把问题搞得太复杂,因为越复杂越容易舞弊,所以就制定了两个收税的办法,一个是针对官田的,一个是针对民田的。
这个办法是分别区分收税的数量,分别为:官田每亩收田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每亩收田税,三升三合五勺,
可以看出,官田比民田高出了六成!等于田税和租金被打包计算了。实际执行中,由于田地离城远近,土壤肥瘦,是否是水浇地,当地气候是否允许复种等多种因素,各地方又合理进行增减,以致在各地实际执行中弄出了一、二十种赋则(税率),以适应不同的地块。比如北方的山西,亩产约一石至一石半,这就算好地了,而在南方如苏州一带,土地肥沃,还能种两季水稻,亩产在三石到四石都很平常。
在苏州府,七个县农田总面积是九万六千多顷,税粮可达约二百八十万石。其中,正粮为一百八十多万石,耗粮约九十多万石,这是明朝初年苏州府的基本数字。正粮是按照赋则的相应档次收上来的税粮,耗粮则是额外加收的运输费、损耗等杂费。有这么一个数据,洪武九年苏州府秋粮二百七十四万石,民田粮只占十五万石,其余的都是官田粮。也就是说官田粮占了九成多,可见在苏州府官田面积比例占了绝对的多数,民田少得可怜。这说明,苏州的所谓沈万三等大富豪、富户,实际上都是取得了国有资产承包管理权的二地主!总佃户!他再分包给真正下地劳动的真佃户!
在这里举个例子说明:
拿一个真正下地劳动的佃户农民来说,他辛苦一年的劳动能力是。可耕作水田二十亩。假设一亩地种两季水稻,每亩可得米四石。这时他有两种选择。
一是租民田。地主要求收获对半分。这样地主在整个生产中没有去劳动但是提供了土地,最后得米二石。农民也得到二石。
田税是由地主去完成的,如果政府给这块地定的赋则是每亩五斗。这样地主要从自己得到的米二石中扣除五斗交税,最后实得一石半。如果这个地主,仅仅是一对孤儿寡母,家里有地五亩,因家里没有壮劳力才租给佃户去种的,这样实际得到的才七石半。而这位佃农,每年可耕作二十亩的话,相当于接这样四家的地。那么佃农每年可以得到四十石。他家的生活要比这几个小地主还要好!如果还有一位中等地主,有二百亩地,需要请十个这样能干的佃户的话。佃户还是得米每年四十石,这是他的劳动极限。而中等地主,可得到三百石,他的生活就比佃户又强得多了。
二是租官田,还是收获对半分。农民自己留下二石,还是交出二石,这样本来国家可以得到二石。但是如果中间夹了一个二地主。那么问题复杂了。比如,二地主掌握了二百亩官田,自己不种,叫佃农租种。
最后可接受到四百石米。但是这时政府对于官田征收的税率已经不是民田的五斗了,而是一石,因为除了税收以外。还考虑了一部分的国有资产性收益的利润。这样政府从这二百亩官田中,得到二百石米。二地主则也得到了二百石米,相安无事。如果政府进一步考虑。人家私人出租一亩地最后能实得差不多一石半,官田怎么也要差不多吧,好,官田税率提高到了一石半,这样二百亩收走三百石,二地主要骂娘了,我只剩下一百石了,管得二百亩地,跟个没地的佃农强不了多少啊!这官田的税也太重了!把我的点利润空间也榨干了,我这一年,也没少忙啊!又是招募佃户,又是签合同,又是视察,又是巡视,又是催租,又是收粮!多累多操心啊!
好,这时恰巧来了个山西来的盐商!一吹嘘,额们那儿一亩地顶多交得是个五升,官田也超不出一斗去。苏州二地主一听,要气得跳楼了!“朝廷,这也太歧视苏州人了!十几倍的差距啊!”心里暗骂,“朱元璋这个王八蛋!张士诚得罪过侬,我们又没得罪过侬!”
但是有一层他们也许不会考虑到,山西税收低,亩产量也低,种田人每亩实得的也许就是三四斗,为了得到充足的粮食,他们不得不耕作更多的田地,付出更多的汗水,可能一个人耕作的就不是苏州的二十亩了,而是一百亩!
自古农业效益低,没有暴利,佃户的收益你是必须要满足的,否则人家辛苦一年连一家的口粮都挣不回来,人家也不会干啊!官田的田税那也是必须要交的,抗税不交那还了得?牛呢,农具呢,种子呢?佃户有还好说,没有,还得贴啊!最后,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交得多了,自己就少了。于是他们开始嚷嚷:“十分取八,民犹不堪,况尽取乎?”皇上,你总得给我们剩下点中间利润吧!
而朱元璋的主要想的是,谁让你当二地主不劳而获的?把地包给你,是让你自己亲自下地去干的!自己不想干,又转包给别人。那你就给老子滚蛋!去,到我老家凤阳,举家去锻炼锻炼!别忘了,朕家以前就是佃户!
那么,苏州官田的纳税水平真的能达到每亩一石半吗?没有!大多数官田都低于这个数,每亩一石半只是为了让大家容易理解而设定的。绝大多数都在七八斗以下!三四斗居多,尽管这样,二地主的利润确实还是变薄了。
不过,没关系,狡猾的二地主们还是有自己的办法!
第一,节约成本,狠踩佃户的收益,逼近其最低忍受线。二地主垄断田地资源以后,制造紧张空气,哎。上头坏呀,税高啊。今年不好干啊!往年的五五分成那不行了,今年是四六。你四我六,就这条件,你租不租吧?你不租,我找别人了啊!这佃户一紧张,万一过了开春没租到地,等于没找到工作啊!今年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咬咬牙,租吧!好,矛盾下移了!
第二,叫苦!“十分取八。民犹不堪,况尽取乎?”注意,这个“民”是不包括佃户的,也是不包括民田户的,民等于二地主!叫苦,一直叫,这是“人民”的呼声,你老朱再能杀人,还能把我们都杀了去?你不给减税。就让你的儿子、孙子、重孙子给阿拉减。坚持就是胜利!
第三,使劲拖!嘴上不说不交税,交上一部分,“要交要交。一定交,保证交,请政府宽限几日”。直到累积成一座大山!法不责众,偶然碰到灾害。等着蠲免!等朝廷把积欠的老帐一笔购销!赚大发了!
第四,还有更损的。比如约定佃户秋后交粮每亩两石,等交粮时告诉他,不是两石带壳的稻谷,是两石舂好的白米!好,又赚了点赚头!要是争辩起来,到官府理论,契约上可写着呢!“米两石”啊,稻谷、白米难道你分不清吗?
如此下来,头一两年还可以,但是佃户始终不是傻子,也总要有醒悟的那一天,那就要向所谓的地主们展开反抗,时间久了地主也受不了。
在无计可施之下,只能默默的想朝廷,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做出反抗的事情。
但是皇帝的权威是不可撼动的,特别是开国太祖,手握着扫平天下的精兵,哪里怕什么小小的动乱,你没有看到,所谓的铲平王,所谓的彭普贵,所谓的云南梁王,所谓的辽东,都被朕的精兵扫平了吗?
那里还怕你忙这些手无束鸡之力,只是靠民脂民膏尾声的蛀虫呢?
但是作为蛀虫,偏偏也还还有作为蛀虫的思想,有了自主思想的蛀虫,看见皇威不可撼动,于是也只好悻悻作罢,但是在失望之余,却看到了一些曙光。
皇威不可撼动,但是皇帝身边的人呢?总是要吃饭吧,总是要贪财吧,特别在大明立国之初的十几年时间,由于停了科举,没有了人才的来源,那么朱元璋索性就任用了大批的蒙元旧官僚。
光是想着这些官员们既然曾经做过官,所以肯定能够很快的上手,熟悉政务,替朱元璋治理好天下,但是这些官员在秉承着新皇帝命令的同时,也将在蒙元时期的陋习也带到了大明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这一点,朱元璋依旧还没有醒悟过来,只是叹息到,朕如此严厉惩处贪赃枉法之徒,这些鸟人怎么就不怕死呢?
但是这其中的矛盾,却被从另一个时空中穿越而来的庞煌看得一清二楚,庞煌这十几年来是成功的。他很满意自己的策略。他采用的是中庸之道,既同流,又不合污。他在政治上紧随皇帝朱元璋,但生活上却与因为自己驸马都尉的身份之关系,从不拈花惹草,也不花天酒地,大明上下一起称颂的正派人物。
就是在官场上,他也是对皇帝朱元璋依而不赖,做得含而不露。所以人们虽也知道他是皇帝的人,却并不觉露骨,还常给人以他并非皇帝之弄臣的错觉。特别是在很多事情上,他从来不出面,这次郭桓案,在一片责难声中,庞煌也向皇上进了言,说这完全是人之贪婪成性,请皇帝速杀郭桓。这次的表态,做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郭桓注定的要被斩首,他自己也给皇上留下一个刚正无私的印象。
但是郭桓案的延续,却是几乎让庞煌喘不过气来,因为随着徐达葬礼的结束,皇帝依然没有让他回到锦衣卫的序列之中,而是仍旧诏命他前往苏杭等地视察学政,没有让他在京师中呆多久。
甚至没有怜悯,洪武十九年就要过去了,洪武二十年的春节即将来临,连让庞煌在京师中过年的意思都没有,因为这次倒也干脆,直接将临安公主也放回了杭州所封赠的庄园,也就是葛岭去了。
葛岭在临安也就是杭州城边的西湖北面,哪里有一座相当豪华的私宅,曾经是历史上有名的奸臣贾似道的故居。当初被蒙元的贵族占据,稍后被张士诚送给了他弟弟。之后,张士诚覆灭。落到了大明的官府手中,竟然是谁也不敢占据,只能收归皇家所有,临安公主被封之后,就送于临安公主作为别院,连同周围二百顷的土地,都算是临安公主的私产。
这处豪华的私宅在宋时叫做“半闲堂”,说起“半闲堂”,倒是有点来历。传说这是晋代儒士葛洪修仙炼丹的地方。所以取名为葛岭。
在南宋末年,这所宅第原属皇产,度宗皇帝为了笼络、犒赏贾似道,特意将这所房子赏赐给他。享受这种殊荣,对贾似道来说,这已是第二次了。早在景定三年,理宗皇帝就曾将高宗在西湖享用过的集芳园赐给他作别墅,那是御用的别宫,豪华舒适。自不待说。现又赐新居,可以推想,这葛岭的宅第豪华程度定在集芳园之上。
但贾似道仍不满足,还要大兴土木。增建楼台亭榭,处心积虑地在这风光旖旎的西子湖畔,营造了一个仙境也似的享乐窝。为着贪婪的需要。贾似道专建了一座“多宝阁”,用来收藏从全国各地攫取来的古玩珍宝。他的掠夺手段是相当残暴狠毒的。远远超出强抢恶要的程度。
为了夺取他所心爱的珍稀,他不惜置人于死地。有一次。他听说已故的兵部侍郎家里有条玉带,是稀世珍宝。垂涎三尺的他,立即派亲信去余家索取。余家回答说,玉带已和主人一道殉葬了。他听了极不心甘,竟派人将余?的坟墓挖开,将玉带夺到手里。
所以“半闲堂”在杭州人心目之中的印象并不好,都以贾似道在这里住过而深深感到耻辱,也可能这也正是葛岭最后没有人要,变成了皇家产业的缘故吧。
政治确乎是个怪物。上下数千年,历朝历代,都不乏出现大大小小贾似道式的人物。他们无才无德,也无特别的来历,有的甚至是獐头鼠目、没个人样,却官运亨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操管着国运大权。偏偏这类人有权尽为个人的发财、作福、作威、享乐上用,从不顾及国家的存亡,百姓的死活。就是因为常常出了这种人,才有了朝纲的败乱,政权的倾覆,黎民百姓的遭殃。而这类人物的产生,又常常是与昏庸、**、无能的国君连系在一起的。贾似道这个奸臣的出现,正是这样。
柳苏已经在这里经营了近五年了,初来便看出了葛岭所处的尴尬境地,所以在接收庄园之初,就不计任何代价的改善葛岭临安公主庄园的尴尬境地,但是前几年效果真的不大,特别是庄园中还养着数十个蒙古妇女和小孩,让当地人有了一种神秘感,更加是不敢靠近。
不过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经过几年的经营,不断的施舍、修葺桥梁和道路,将自己庄园的土地,以很低的租金租给佃户们等等的举动,渐渐的恢复了几分热闹。
特别是柳苏在学会说话之后,商业头脑立即就达到了巅峰状态,在杭州借助庞煌的一些平常不露出来的小发明,颇为赚了几次快钱和大钱,在杭州的商圈之中也赢得了一定的赞许和声望。
所以这次庞煌和临安公主的到来,除了府县官员的迎接之外,商贾和百姓,也对夫妇二人夹道欢迎,让庞煌从低迷的无奈中恢复了几分神采。
特别是他这次来,除了视察学政之外,还带着皇帝朱元璋的恩宠而来,有一道新的旨意要宣布,那就是朱元璋下令地方有司存问年老贫民,抚恤鳏寡孤独,使其得以所养,废疾的收入孤老院,给予所用,得终天年。
并制定具体条例:贫民年八十以上,月给米五斗、肉五斤、酒三斗;九十以上,岁加帛一匹、絮一斤。有产业的,不给米,只给酒、肉、絮、帛。应天、凤阳富民,年八十以上,赐爵社士,九十以上赐爵乡士;天下富民,八十以上赐爵里士,九十以上赐爵社士。皆与县官平礼,复其家。
鳏寡孤独不能自给的,全部蠲免差役,岁给米六石。若孤儿有田不能自耕的,则令亲戚收养,无亲戚的,令邻里收养,其无田地,岁给米六石,亦令亲戚或邻里收养;待长大成人,收籍为民。笃废残疾不能自有的,即日验口收籍,以例给米,以便其生存。士卒亲冒矢石,或肌肤伤残,或因伤亡于息现存而不能生理的,全部放回原籍为民,复其家。垛集土军因征伐伤残的,优免军役三年,改为“贴户”,因伤死亡的,优免军役十年,本户改为民籍,仍免差役三年。将校阵亡,其子世袭,升一等。逃军、逃囚能赴官自首,免罚。(未完待续。。)
316 洪武十九年末,海上
庞煌是在洪武十九年末到达临安西湖畔,在欢迎仪式上,宣读了皇帝的《令地方有司存问年老贫民,抚恤鳏寡孤独》的诏书之后,自然得到的是一片欢呼,虽然这一切大都和为驸马都尉接风之人无关,但是应景称颂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谁要是露出一点点的不以为然,那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庞煌在一片高呼“万岁”声中,走进了属于临安公主的庄园,也等于说回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家中。心里想着,管他朱元璋怎么搞,自己先过一个安稳祥和而又温馨的新年再说。
一切都等着过了这个年再说吧,既然马皇后没有死,朱标又开始了陕西之行,历史发生了太多的变化,那么自然自己也需要调整一下思路,那样才不会犯什么低级的错误。而且既然征兆没有出现,那么也不用太过着急想着发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到关键的时候,庞煌也不想冒然显示出自己布置的局势。
但是偏偏不如庞煌希望中那么安稳,一日,庞煌正在家中积极的参与到筹备年货的大事之中,这估计是从他离开北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亲自参与到年货的筹备,临安公主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有参加。
而且,临安公主又有身孕了,挺着个大肚子,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庞煌忙来忙去。
就在这时,京师中姚广孝的信到了,接过写的厚厚的两封信,看着其中一封的信封上贴着的三根鸟羽。庞煌习惯性的走进了书房,关紧房门。仔细的看了起来。
第一封信,不是太重要。也就是那封没有贴着鸟羽的信,姚广孝传递着一个消息:皇帝下令编制《鱼鳞图册》。
《鱼鳞图册》是在黄册的基础上进行的编制,进一步确定了土田的所有权,既保证赋税的收入,又防止隐瞒奸欺。比起《黄册》登记的土田更为缜密。本来,《黄册》所登记的土田,详具旧管、新收、开除、实在之数为四柱式。
可是,两浙富民,逃避徭役。往往把田产诡寄亲邻佃仆,称作“铁脚诡寄”。久而久之,相习成风,乡里欺州县,州县欺府,奸弊百出,称之“通天诡寄”。
结果,富者愈富,穷者愈穷。于是。朱元璋派遣国子生武淳等分巡州县,清丈土地,核实田亩。其具体作法是:派官到州县,根据税粮多寡。定为若干区,每区设粮长四人。然后由粮长集里甲耆民,躬履田亩。丈量每块土地的方圆四至,绘成简图。编上字号,登记田土姓名和土地优劣、方圆尺寸大小。再编类为册。因绘图大小交错,状如鱼鳞,而称作《鱼鳞图册》。
因其登记的主要内容是土田,所以诸如原坂、坟衍、沃瘠、沙卤等分别注明。如果出卖土田,税粮随契过户,里甲报告州县,州县于年末通行造册解府。从而避免了产去税存和富民铁脚诡寄的弊端,保证了朝廷的赋税收入。
皇帝的这个决定,证实了庞煌与姚广孝之前的猜测,郭桓案并不简简单单的是一个贪污的案子,他针对的是郭桓等人组成的贪污集团,但是其实真正顾忌的,还是贪官集团背后的江南地主体系。
这个《鱼鳞图册》正是一个全国土地大普查的前兆。看了这封信之后,庞煌不由无奈的摇摇头,想到,朱元璋做事情还是有些想当然,地主阶层要是如此容易就被限制住,那根本不配被高看一眼,根本就不能被称为一个阶级了。
打开第二封信,庞煌的的脸色似乎真的有些迷惑了。经过自己穿越后的所有变化,朱元璋真的还把纳哈出看成一个对手吗?
第二封信的内容还是很直接,就算是姚广孝不写信告诉自己,早晚一天自己也会在邸报中看到,自己早知道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第二封信的内容是:朱元璋按照先西南后东北的战略部署,逐步统一全国。在东北地区,元朝的将领先后投降,唯有纳哈出仍盘踞在金山一带,且不断引兵进攻辽阳、辽东等地。
好久没有大动作的朱元璋,开始着手东北地区的统一。据姚广孝得到的可靠消息,过了春节之后,皇帝会诏命冯胜为征虏大将军,傅友德为左副将军,蓝玉为右副将军,陈镛、王弼为左参将,胡海、郭英为右参将,商暠参赞军事,率军二十万,向东北金山开拔。
同时令李景隆、邓镇等随征师前进。李景隆、邓镇分别是李文忠和邓愈的儿子,看来朱元璋已经在刻意的培养新人了。
既然在培养新人,距离杀老臣子的时间还远吗?庞煌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奇怪,这两件事都不算是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插着鸟羽送过来呢,自己过一段时间就能在邸报上看到啊。
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信再看一遍,终于在第二封信的角落中,有一行字引起了庞煌的注意,是这么一句话“汤和乞求致仕还乡。其时,倭寇骚乱海上,皇上准备命汤和往浙江沿海练兵筑城。”
心里不由一跳,汤和也要来浙江,既然在沿海练兵筑城,那么肯定会来临安,汤和不是去年还在太湖练水军吗?怎么突然要请求告老还乡,皇帝不准,为什么又会派他到浙江来,难道姚广孝是想提醒自己什么吗?
难道是皇帝对于自己在临安的布置有什么疑心,从而派汤和这个他最信任的将领来防范自己?
庞煌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想着找刘伯温和柳苏过来商议一下,却想到这两人已经被自己派往了岱山岛哪里去了。
原来,陈平已经在苏州见到了柳苏,并呈上了主人刘俊勇的密信。如果能收编一只不要钱的商队加上队伍,自然是好。因为庞煌也早想打开海上的路线,心里不由动了一下。就命柳苏和刘伯温去岱山岛附近的沿海,寻找机会见刘俊勇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现在已经去了近两个月了,依旧没有回来,最早的消息,也是十三天之前发回来的,上面柳苏简单的叙述了一下在岱山岛上的一些情况,说岱山岛的那股倭寇颇具一些规模,他和刘伯温正在尝试等等。
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呢?
岱山岛属于舟山群岛之一。位于舟山本岛以北,地处杭州湾口外,分为高亭、东沙、岱东、岱西四个村镇。东西走向,东宽西窄,形似桑叶。分为东岱山、西岱山两岛,中隔一浦,两头通海,自南浦至北浦间,可通船舶。
岱山岛四周岛屿环绕。水道、航门密布,岸线曲折,沿海有不少优良港口和锚地。岛南有岱山主港叫做高亭港,是岱山县主要的渔港、商港和对外交通枢纽。岛北岸的东沙港。是岱山县内的商港、渔港和避风港。
岱山岛素称海上“蓬莱”,有“蓬莱十景”。据传,秦时徐福率三千童男女为始皇寻求不死之药。曾至此岛。位于岱山岛东南的磨心山,亦称摩星山。南临大海,四周群山环绕。山岗秀丽挺拔,岗岭绵延叠翠,满山苍松翠柏,四季林木葱茏,绿茶郁郁葱葱,环境幽雅宁静。
当然,刘伯温和柳苏不能直接到达岱山岛上去见刘俊勇,而刘俊勇在信中也明确的说道,如果得幸能见,请在明州稍等,他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的。
刘伯温和柳苏赶到明州之后,就索性住在了属于明州的镇海县,在闲暇之余,他们正好也可以熟悉一下海边的生活。刘俊勇闻讯后,立即带了随从陈平前来见面。
对于这个跪在自己面前请安的中年人,刘伯温从心里反感而瞧不起。他稍作客气,便说:“你就起来吧,有什么话说就是。”
刘俊勇做着倭寇中的军师,心中自然有些不安,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老者就是鼎鼎大名的刘半仙,还是惶恐地说:“罪民刘俊勇,因有罪在身,不敢失礼。”
这本是一番实心实意的话,而且在岱山岛上,刘俊勇已经做足了功夫,是带着一片诚心过来的。可是刘伯温对刘俊勇有疑心,他怀疑倭寇别有用心,因为就算是想投靠朝廷,怎么会选择驸马都尉,这个疑问时刻的留在他的心里,怎么想也不通。同时,他对招安倭寇没有兴趣也没有把握,他压根儿没有继续的打算,他来,不过是出于庞煌的请求而已。
他说:“本人也没有官职,跪着就不必了。大家同为大明子民,理应一概论之。”
柳苏见到这个场面,觉得总是纠结于行礼的环节中不好,才补充说:“刘先生请先起来,咱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待细议之后再定。”
被刘伯温粗暴的态度刺得很不舒服的刘俊勇,听柳苏这一说,心里才顺了一点,看到这个情况,柳苏和刘伯温相视一笑,却是没有让刘俊勇看见。
这是他们之前商议好的做法,由刘伯温唱黑脸,柳苏装好人,目的是让刘俊勇至少要有些敬畏之心,而柳苏年轻,以后要经常和刘俊勇等人联系,所以要装好人,而刘伯温以长者的身份,放出点难缠的架势,倒是也能唬住一些人。
目的达到了之后,三人便在柳苏为主导的状态下进行了接触,刘伯温变成了监督者,而刘俊勇完成了从合作者到下属的一个转变。
变化是巨大的,其实刘俊勇也是有苦难言,在倭寇的队伍里也不好过啊,现在岱山岛上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亲近大明的派系,但并不是主张投靠大明朝廷,因为他们知道那样是不可能的,只是想着在大明以富商的身份建立基地,慢慢的做一些后路铺垫,洗白自己。
而另外一派呢,则是烧杀抢掠惯了的本地土著,他们当海匪已经很久了,过惯了逍遥自在的海上生活,不想上岸,但是偏偏就是这样一群人,在岱山岛上占有大部分的势力,让亲近大明的派系日益尴尬。刘俊勇则是偏向这一派,这次。他就是代表这个派系前来谈判的。
三天之后,刘俊勇就悄然将柳苏以随从的身份。带到了岱山岛上。刘俊勇对这位年轻人也有好印象,觉得跟他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便跟柳苏一道从船上下来。他们正准备登上交通小艇时,柳苏突然说:
“刘大哥,闻听你航海知识丰富,岱山岛上海船力量雄厚,我这个初次入海的人,很想一睹海船雄姿,同时好好请教大哥!”
听到柳苏夸自己岱山岛上的海船。刘俊勇非常高兴。拥有强大的海船和丰富的航海经验,这是他引为骄傲的财富。联想到刚才那个叫做刘先生给他的冷遇,他更想在这位年轻人面前显示显示。便说:
“那不过是些大一点的船而已。柳老弟既有兴趣看,也不难,无须下海,在岸上也能看到。只是今天有雾,若是晴朗天气,一登上岛上的望云楼,就可一览无余。”
柳苏高兴地说:“那就登望云楼看看吧!”
说着。他俩登上刘俊勇的马车,来到一处悬崖高耸的海岸边,那里屹立着一座高高的楼台,外观很像古堡。里面的窗、栏、椅、案。这就是刘俊勇精心造建的望云楼。登上楼的最高层,整个岱山岛的东面就全在眼底了。这是他常来的地方,也是最让他得意的地方。他把柳苏带上楼后。自己站在面海的栏杆边,默然地向海的远处眺望。他要让柳苏自己去寻找那些海船。这样才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柳苏确实是大睁着眼睛扫视着辽阔的海面。雾仍然很大,近处的海水。呈深暗色,在不安分地摇晃着,举起一朵朵洁白的浪花。雾气,轻纱似地在海的上空飞腾滚动着,灰蒙蒙的一片。
这时的大海,就像黄昏时节的棉田。柳苏看着,无法抑制内心的好奇和激动。但他注重的是海船,可是蒙蒙的海面上,看不到一艘船。哪来的海船呢?他看来看去,不得要领,忍不住问:“刘大哥,这茫茫一片大海,到哪儿看你们的船?”
刘俊勇笑了。说:“柳老弟,那一大片船,不就摆在你的眼面前吗。”
柳苏觉得奇怪了,摆在眼面前,怎么就看不见呢?说:“在哪儿?海面上没船呀!”
刘俊勇说:“怎没船,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不是一大片海船吗?”
这一回柳苏看到了。在刘俊勇手指的方向,在雾气一开一合的滚动中,果然出现黑压压、巍巍然的一片。那像是一片林立的高楼,很容易让他想到那不易见到的海市蜃楼。难道那就是岱山岛上的海船队?“就是那一片?”他疑惑地问。
刘俊勇不无自傲地一点头,说:“正是。”
柳苏心里不能平静了。他想,有那一大队海船参与,驸马庞煌的力量该会增加多大呀!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刘大哥有如此庞大的海船队伍,用以助朝廷,何愁建立不起一片基业啊?”
刘俊勇听了,十分伤感地说:“柳老弟看得起我刘某,真是感谢不尽。只是区区商船,岂堪海战?照刘先生那个态度,朝廷会信得过我吗?更何况,这里面的海船,有大部分却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啊。”
“肯定会在刘大哥的掌握之中的......!”柳苏闻言笑道:“刘大哥,果然名不虚传呀,要是这批船都在你掌握之中,那么刘大哥你可称得上是海中一霸了,佩服,佩服!”
刘俊勇从这夸耀的话中,听出一点言外之意,他敏感到柳苏期望着什么,顿时,刘俊勇产生了浓厚的希望。就说:
“哟,我差点忘了,还有几个好友,想要见到您呢,我得赶回去回个信。告诉他们您来了,让他们过来参见以下。”
柳苏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是点点头。说:“那就太凑巧了。正好这次我来,还带有些从临安带出来的绍兴陈年老酒,极想与大家伙喝上几杯,看来真的是不虚此行啊。”
刘俊勇耸着高鼻子灿烂地笑着,说:“绍兴的陈年老酒呀,呵呵,张将军真是说得我喉咙发痒。请柳老弟稍侯片刻,我这就派人通知下去!”
柳苏连说:“好呀,好呀,尽快吧,不过要注意保密,要谨慎行事!”
“好的,好的。在下哪里倒是没有绍兴陈年老酒,不过,西洋来的葡萄美酒倒还是有的。我会给柳老弟留着的。”
“那好,那好,我会记着喝的!”两人就这么客客气气地下楼、登车,而后往岱山岛深处行去。
正在柳苏和刘俊勇在岱山岛的时候,汤和奉命前往浙江沿海筑城练兵,并向皇帝申请与方鸣谦同行。方鸣谦说:“倭寇从海上来,就在海上抵御。宜量地远近,置卫所,陆聚步兵,水具战舰,则倭寇不得深入,入则不得靠岸。”朱元璋觉得鸣谦说得有道理。于是,汤和与方鸣谦到了浙江,着手整饬海防。
而第一站,正是往明州而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