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任何军事课程的教程都不如一次实际的战斗。陈克的军事知识固然来自于看过的书,不过在战场上的表现,安全是他不自觉地模仿了各种看过的影视作品的结果。除了指挥刀换成了鬼头大刀之外,从看过的十九世纪“排队枪毙”战术的电影中,陈克汲取了丰富的营养。
但是陈克忘记了一件事,就是这种“排队枪毙”战争中战旗的重要作用。等陈克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个重要问题的时候,长枪队已经在张有良的围子里面放了鸭子。一开始往前冲的时候,其实还是不错的,家丁和狗腿子们仓促间进行的抵抗在三排火枪的射击下顷刻就被压制住了。步兵冲锋开始后,呐喊的人流顷刻就把敌人给淹没了。年轻的士兵们一个个有着一种茫然的兴奋,大家都没有亲自杀过人,但是伴随着有些“游戏化”的战斗展开,大家完全随着平日里面的训练,随着冲在最前面的陈克往前冲。
陈克大刀一挥,就砍飞一个拿着火铳的家丁脑袋。后面的同志们也有样学样的向着敌人的尸体挥动了长枪。枪杆如同鞭子一样抽在没有了脑袋的尸体上,把本来已经向后倒去的无头尸体顷刻抽倒在地。然后这几名战士才明白过来,长枪是该用刺而不是抽的。陈克摔掉了大刀上的鲜血,然后从一个满脸羞愧的战士手中拿过了长枪,把大刀塞给他,然后喊道:“跟着我走。”
长枪在手,陈克的杀伤速度提高了很多。大刀直接致死的方式就是砍脑袋,或者把肚子豁开,或者斩断大动脉才行。而且想达成这个效果,就需要很接近敌人。长枪的选择就多了,首先攻击距离就比大刀远,其次供给选择范围更多,脑袋,脖子,胸口,小腹,大腿,一枪戳下去,只要力量大,就能致命。陈克接连戳翻了几个试图负隅顽抗的狗腿子,一路向着南门冲去,只要夺下南门,就能把码头附近的敌人堵在门外,由主力部队对他们进行歼灭。老窝遇到攻击,任何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回到老窝这边来。虽然陈克并不认为那些受码头的敌人能够成功反击,但是一旦保险团不能据守大门,那伤亡肯定是要扩大的。
但是战士们毕竟是第一次参加战斗,没有战旗的指引,部队没有跟随的标志。陈克冲得又快,等他突然看到一群家丁和狗腿子们从一个院子里面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猛地发现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五六个人。其近百号人竟然在一条不足两百米的街上跑散了。大家并不是没有在这条街上,而是分成了好几段。火枪队落在最后,他们前面都是自己的同志,自然不能按照训练向前面自由射击。火枪队的指挥官是二排排长蓝应隆,火枪队本来是在最前面的,所以部队的旗帜也是在火枪队这里。陈克一时大意,没有让战旗跟着自己走,所以火枪队现在成了掌旗者。蓝应隆虽然也指挥着火枪队向前走,不过毕竟火枪队还要再次装填弹药,就这么一耽误,他们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中间的长枪兵们本来跟着陈克往前冲,不过路上被陈克干掉的那几个家丁的尸体貌似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且还有两个被刺倒之后每死透,特别是被刺中小腹的那个家丁,正捂着肚子嚎叫,在他身边竟然站了五六个手足无措的战士,他们用长枪指着那个家丁,也不知道是该补枪干掉他,还是该救治这个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敌人。
而其他的一些张有良的家丁躲进了旁边的房子里面,这些良家子出身的战士们或者在门口喊叫,让敌人出门投降。或者干脆就老实巴交束手无策的堵在门口,没有下一步动作。若是“无赖子”们的话,早就趁着敌人全面溃败,想方设法的攻进了屋子里最终解决战斗了。良家子们对于踹门有一种本能的抵触,部队训练的一直是野战,没有训练过这种巷战。弄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的。
陈克知道自己若是没有顶住,而是转身去叫人过来参加战斗。那些家丁若是随后掩杀过来,只怕这条街上的部队顷刻就会崩溃。面前的敌人有十二三个,他这边有五六个战士。陈克毫不迟疑的冲了上去。这些个家丁应该是“无赖子”出身,虽然也是突然见到的陈克等人,不过他们毕竟是知道外面冲进来了很多人,所以准备更加充分些。这里面有三个拎着火枪的家丁,一看到陈克他们就抬枪准备射击。陈克向前一个滚翻就接近了敌人。几乎与此同时,三杆火枪射击了。陈克身后传来了一阵惨叫,应该是有同志中了枪,陈克根本管不料这些同志的死活。若是回身去看陈克自己就死定了。
部队的长枪刺杀术是华雄茂负责传授的,在遇到这种以少对多的情况,华雄茂的建议是首先逼开对手。陈克这种身高力大的战士,采用横扫的方式是最佳的。华雄茂好歹是武举人,在长枪术上还是很下过功夫的。对这样的专家建议,陈克从来是都是纳谏如流。前滚翻结束后一站起身,陈克轮圆了长枪就向着面前的人横扫过去。虽然扫开了几个人,只听“咔嚓”一声,长枪的枪杆受力过大,断成了两截。
家丁们反应可不慢,虽然被陈克猛烈攻击,但是这些人很明显没有慌乱,他们发一声喊举起刀枪向着手中拎了半截断枪杆的陈克冲了过来。虽然这些人的喊叫声中有着一种绝望,脸上的神色也不是充满斗志的昂扬。他们不过这种“哀兵”或许更可怕。这些人纯粹是被死亡的威胁所逼迫,这时候的人会更没有理智。
面对这种被逼到绝路上的家伙,或许劝降更加合适,但是陈克一来自己手持半截枪杆,很明显没有威慑力。二来,在他左右,两杆长枪已经分别刺出了。两名战士都是出了全力,长枪深深地刺入了两个家丁的肋下,长枪枪头几乎全部插了进去。那两名家丁脸部扭曲起来,他们痛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只是用手死死抓住枪杆。就这么一瞬,其他家丁手中的武器向着这两名战士杀来。陈克倒是能够冷静的连退了几步,总算是避开了敌人的攻击,可那两名战士可没有这么冷静,他们努力试图把长枪抽回来,可枪头一来深入敌人的身体,被卡住了。二来他们这么一抽,挨枪的家丁剧痛之下死死拽住枪杆不松手。没等保险团的这两名战士来得及松手跳开,就被家丁们给打倒了。
双方这么一来一回的战斗,附近的战士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看到自己的同志被打倒,热血沸腾的战士们怒吼着扑了过来。转眼间就有七八杆长枪加入了围攻家丁的战团。长枪一轮猛戳之下,家丁们纷纷中枪。或者被逼退,最后退回了大门里面,然后死死的关上了门。战士们全都是血灌瞳仁了,他们纷纷用长枪在门上乱戳,枪头插入了门板,战士们又费了好大劲从门上把长枪给拔下来。这时候应该飞起一脚去踹门才对。可居然没有人想到这个方法。
倒是有人高喊着:“找石头把门砸破!”陈克听完这话恨不得拉住喊这话的人抽两嘴巴。这都是什么狗屁主意啊。而且战士们此时都昏了头,虽然陈克就站在他们身边,大家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二排排长蓝应隆马上过来!”陈克吼道。他不是不能跑回去叫人,但是身为指挥官战斗中往回跑,这不仅是耻辱,还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陈克的吼声,战士们先是一愣,接着才发现陈克居然在这里。有战士就兴奋喊道:“营长,咱们打进去!打进去啊!”这不是战士在命令陈克,而是他们实在是语无伦次,实际意思是希望陈克能够想出办法来破了这门。陈克也不应这个茬,他随手拽住一个战士胸前的衣服喊道:“马上让二排排长带着步枪队还有军旗过来。马上去!”
战士全部心思都在如何破门上,听了陈克这话,居然没有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脸上满是迷惑不解的神色。正在此时,陈克却听到背后有人说道:“文青,我去叫二排排长。”扭头一开,华雄茂和徐电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陈克心中一喜,连忙松开了那个战士,对着一连连长华雄茂和政委徐电喊道:“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华雄茂笑着应道。他本来和徐电翻墙后正要躲起来。没想到部队居然马上就杀进了围子。他们两人看到是保险团的部队,真的是大喜过望。一出来就看到陈克,两人赶紧过来报道。
“华连长,你马上去指挥二排排长带的火枪队过来。现在就去。”陈克大声喊道。
“是!”华雄茂答应了一声就往二排那里跑。
“徐政委,你带三个人守住这个门。谁也不能让放出来逃走!”陈克接着命令道。
“是!”徐电喊完。就拉了三个人到自己这边。
“你,你,还有你!现在跟着我往前头。”陈克拉出了三名看着还能保持理智的战士,开始南门那里跑去。
这么一折腾,守卫南门的那几个家丁和狗腿子已经抽空打开了大门上的小门,见陈克带了几个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而满街都是保险团的战士,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从小门里面争先恐后的逃了出去。对这种明智的不抵抗行动,陈克心里面很高兴。他让三名战士先把小门关了,插上了门栓。然后让这三个人守住门,谁也不让进来。这才又跑了回去。
华雄茂此时已经带了二排和火枪队赶到了方才的门前。大家汇合之后,陈克命令各部队迅速的集合列队。虽然这种做法是足够没有效率,可是陈克并不相信保险团的部队能够在这样的混乱中官找到兵,兵找到官。在敌人有组织抵抗已经结束的情况下,列队倒是一个没有效率的普遍情况下最有效率的模式了。
果然,有过半年列队训练的部队花了三分钟完成了队列。士兵和军官们都归列。陈克开始发号施令。这次一排全部是长枪兵,二排都是火枪兵。
陈克命令一排长带着一班的长枪兵和一个班的火枪兵去守住北边炸开的缺口,谁也不许进出。
徐电带了一个班的火枪兵和一个班的长枪兵去守住南门。此时南门那边望台上的敌人已经逃窜。陈克特别交待徐电一定要先派人去收住望台,居高临下的观察敌情。
一排副排长带着一个班沿着街放哨,看到敌人有新情况,就立刻告诉大家。
医务兵开始给伤员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而华雄茂指挥着剩下的三个班兵力。二排长则指挥两个火枪班。
百十号人这么一铺开,转眼间就占据了要点,但是陈克直接控制的兵力也急剧减少。不过因为指挥效率提高,反倒更好施展了。
“营长!这个院子里面应该是张有良和他的一些铁杆。”部队基本控制住了各个要点之后,华雄茂指着紧闭的大门说道。
“步枪队分别瞄准大门,我踹开了门之后,三班先往里面打一排枪。四班不要开枪,如果看到里面有什么人,你们再开枪。明白了么?”陈克生怕队伍一激动把子弹都打出去了。万一里面的敌人狗急跳墙,那可就糟糕了。
“明白。”二排长蓝应龙答道。部队战列完毕之后。陈克大踏步走上前去,为了作战,他又穿上了皮鞋。陈克飞起一脚猛踹在大门上。这一脚势大力沉,门闩无奈的发出一声悲鸣,随即断成两截。曾经让保险团这些老实巴交的战士们无可奈何的房门防线轻易被攻破了。陈克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空间。一声令下,三班向院子里面放了一排枪。
战士们的视线里面并没有敌人,但是这排枪打完,却听见有人喊道:“别开枪,我们降了!”
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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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107章
作为安徽凤台县岳张集的首富兼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张有良地主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外面的枪声和喊叫声吓不住参加过几万人大战的张有良,在他的戎马生涯中如此两百人规模的战斗不足一提。虽然被华雄茂卸掉的下巴和肩膀关节依旧疼痛,不过卸掉已经有了一阵子,这疼痛也已经习惯了。
家丁们都没有学习过怎么接上脱臼的关节,所以他们冲进院子救了张有良之后,张有良依然无法指挥战斗。群龙无首之下,张有良的手下被打得节节败退。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无法说话,但是张有良光听声音就知道,外面保险团的士兵都是些生瓜蛋。如果自己还年轻,绝对可以指挥手下的这群人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保险团里面值得畏惧的只是那些年轻的军官。被华雄茂和徐电这两个年轻人挟制之后,张有良也在仔细观察这两个青年。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技巧姑且不论,但是战斗意志实在是非常可怕。在被人围攻的态势下,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听天由命,束手待毙。想来其他的指挥官水平应该毫不在这两人之下。打仗就是如此,哪怕手下都是乌合之众,只要有能干的军官带领,战斗就能够打下去。保险团明显不缺乏这样水平的军官。
手下们惶恐之下喊出了投降,听着外面的人随即喊道,让家丁们一个个出去投降。虽然也害怕投降之后被清算,不过外面的人又朝院子里面放了一排枪后,家丁们最后的那点子士气也消散了。他们一个个的出去投降,虽然走过张有良身边。家庭们却连看都不看张有良一眼。
张有良对他们的表现并不生气。这些人从没有见过“如此猛烈的射击”,这很正常。平日里张有良也就是欺压一下普通百姓,这些人跟本没有参与过真正的战斗。现在已经不用再去仔细推断了,张有良自己的结果明摆着呢。这支突然蹦出来的保险团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张有良善罢甘休。抓到自己之后,也绝对不会饶了自己。
家丁们投降没多久,先是几个人探头探脑的进来,看院子里面没有别人之后,几个明显是军官的人进了院子。为首的两人中,其中一个就是华雄茂。另一个人身材高大,应该是头领。接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欢呼,“抓到张有良啦!”“抓到张有良啦!”
听着这些欢呼,张有良根本没有什么激动。张有良这一生里面有过多少这种欢呼他早就记不清了。每次战斗胜利,淮军不喜欢留俘虏,抓到的敌人除了重要人物之外,其他人都给砍了。自己的命运不过是早点砍,晚点砍的区别。所以六十八岁的前淮军军官,现在的地主张有良甚至闭上了眼睛。
自己已经无愧了,张有良脑海里面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自己的这一生,打过仗,挣了钱,有了几个儿子,总算是风风光光的过来。今天的覆灭这是天意,即便自己能够重来,保险团这个奇怪的外来户势力这么大,自己打上门去肯定赢不了。而自己不打上门去,保险团的胜利不过是多死点人而已,自己的覆灭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张有良张太爷并不不怨天尤人,他早就对生死看的很开,在杀过那么男女老幼之后,张有良对于被杀并没有太多恐惧。现在可是灾年,和战乱时代没有丝毫区别。到处都是饥民,随时都会死。张有良唯一觉得遗憾的仅仅是自己老了,对于这种环境的应对能力极大的下降。如果更早就结寨自保,而不是试图在灾年里面多捞一笔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全家都会被堵在围子里面丧命。如果抛弃家产跑去县城甚至府城的话,应该能够逃过这一劫才是。
可惜没有机会重来了。张有良很遗憾的想。这就是张有良这最后的遗憾。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人替自己报仇什么的。虽然自己还有些本家在北洋军里面当差,不过就算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消息,回来替自己报了仇又有什么用,自己反正已经死定了。
仿佛要印证张有良的想法,华雄茂说道:“营长,你觉得是现在杀,还是等会儿杀?”
“先把为首的当众杀了,等干掉了外面的那些家丁,再清算张家。”
张有良睁开眼,想看看最后决定自己和自己家族命运的这个仇人到底是谁。让他失望的是,那个青年完全是个陌生人。并不是和自己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公开斗争会怎么开?我觉得还是开个会斗争一下吧。”华雄茂以前听陈克说过这种斗争会。按理说,让那些有仇的人上台批斗张有良等人,应该是很有煽动性的。
“百姓们当时被张有良关在围子外面,导致的死亡。说真的,百姓们并不觉得张有良这是丧尽天良。估计不少人还觉得他也是情有可原呢。这次战斗,我们设计的不错,不过打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所以我本来想开斗争会,现在看,万一这斗争会开砸了,反而不美。”
陈克很冷静的对现有情况进行了分析,“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抢种抢收,让大家能够活到明年,将来斗争会有的是机会。现在没必要让大家再犯什么错误了。”
对华雄茂说完这些话,陈克低头看了张有良一眼,“张太爷,在下陈克,是保险团的营长。我已经决定马上把你处决了。处决的原因呢,因为你在这个灾年拒不交出土地让大家耕种,这会导致成千上万的人饿死病死。你犯了残害百姓的大罪,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决定砍你的头。”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但是听了陈克历数自己的罪行居然是这个,张有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话绝对不是土匪能够说出来的,土匪们就算是用“替天行道”的口号来糊弄那些穷人的时候,也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条理清楚的话。而且他们的理由也绝对不会如此“荒谬”。天灾谁也挡不住,而张有良自家的土地凭什么让别人种。灾年饿死人才是常态啊!舍己救人才是最大的荒谬。可是这个自称保险团营长的陈克却把这荒谬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应当的模样,保险团里面的两个军官华雄茂和徐电也把这“荒谬”的话说得理所应当的感觉。他们是装傻,还是真的疯了?
张有良地主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凉,万一那些穷困的农民们真的相信了这些人的话,而且跟着这些人走,那么整个安徽的地主就会遭遇灭顶之灾。想到遍地都是穷人分了地主的地,种了地还不给地主们纳粮,张有良只觉得仿佛看到了地狱一样。
原本已经认命的张地主突然间又有话想说了。他想出声反对这种无法无天的暴行,他想大声呵斥这些无法无天的青年土匪们破坏了几千年的规矩。他想痛骂杀戮自己家人的土匪们要造反。总之,张有良地主身为地主阶级的自觉让他想反对面前这两位青年的想法。可惜,他说不出话来。
而且这两位青年也没有丝毫让张有良发言的想法。他们吩咐两个卫兵看住张有良,然后就出去继续指挥战斗。有了这次经验,接下来的战斗就轻松的多。破门,射击,劝降,如果里面的人不肯投降的话,就再次射击,由步兵硬冲进去解决战斗。
陈克的兴奋感觉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同志们一个个沉浸在战斗的激烈情绪中。不过着战斗在陈克看来,就连普通的警匪片的刺激都没有。
时外面的喊杀声大作,方才二连三连组成的主力部队已经放了信号烟花。此时也该到了围子外面。陈克把指挥权交给热情洋溢的华雄茂,自己爬上了南门的望楼。果然,二连三连在两面红色的镰刀斧头旗指引下,每个同志都奋力向前冲锋。看到敌人试图抵抗,长枪就立刻把这些家伙戳成了筛子。而放弃抵抗的家丁,则被踹到在地。
真的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陈克居高临下的看出去,在方圆一里地内正,保险团的战士们正在对张有良的武装力量进行着猛烈的攻击和恐吓。战士们奔跑着、吼叫着、恐吓着。除了大开杀戒之外他们倒也像模像样。
从合围的局面上看,那些敌人在赶回围子的路上,突然发现在他们以为绝对不可能通过大部队的沼泽里面貌出这么几百号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窜。有些人试图从水路逃跑,保险团的船拦住了他们,想回围子的那些人被堵在门外。就这么一迟疑,保险团的大部队就赶到了。除了少数逃得快的人,其他人的覆灭命运不可逆转。
陈克神色冷淡,他甚至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这场战斗,别看现在保险团这大获全胜,就现在这个水平,如果和正规军作战的话,也就是一触即溃。不用动用北洋军这样的武装力量,光安徽新军差不多就够了。自己就要和党内的同志们带领着这样的军队进行作战,前途可是堪忧啊。
但是任何注定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任何事情也都会有结束。就如同眼前的战斗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家丁和狗腿子们看已经没有任何胜算,纷纷跪地求饶。侦察部队前去追击那些个漏网之鱼,其他的战士们在各自部队指挥官领导下把俘虏给看管起来,然后不知道谁先领的头,同志们开始欢呼胜利起来。
“赢啦!赢啦!”
“打败张有良啦!”
陈克面前的战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同志们如同幼儿园孩子玩过了“骑马打仗”游戏之后一样开始蹦跳着喊叫,陈克视力很好,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同志们那因为兴奋而逐渐变红的脸。
不知道谁先看到了望楼上的陈克,已经有人对着陈克高喊道:“营长!”“营长!”
何足道适时的拿过镰刀斧头红旗,一面挥舞一面高喊着:“营长!营长!”这样的环境下,战士们很快就跟着他一起喊起来。
陈克很快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了自信的笑容,他向围子前面的战士们挥动了手臂。于是还算整齐的呼喊声中又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大家静一静!”陈克吼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形容军人的词汇当中很容易出现“声如洪钟”。在沸腾的战场上,你若是慢条斯理细声细气地说话,根本没有人能听到。果然,陈克这一嗓子吼完,下面的同志们都安静下来。
“同志们,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的结果是什么?从县城到这个岳张集,所有的土地都会让大家的亲人们来耕种!不收租子!打出来的粮食都会让大家分了,好渡过这个灾年!”陈克继续吼道。
下面的同志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发子内心的欢呼。有地种,不用在这个灾年饿死,大家打仗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陈克当众表态,更稳定了众人的情绪。
“我们自己也要种地,既然近年不收税,我们就得自己种地养活自己。同志们愿意不愿意!”
“愿意!”“我们愿意!”战士们欢呼着。
“把张有良带上来!”陈克吼道,“让大家看看这个准备把百姓们饿死的这个坏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陈克转身对门口的同志吼道。
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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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108章
张有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不做任何抵抗。两个保险团的战士把他架到大门外的时候,他不哭不喊。战士们并没有想为难这个老头子,动作并不粗暴。张有良也不抵抗,任凭他们带着自己到了门口。
“把他肩膀接上。”陈克此时已经下了望楼,他命令道。华雄茂麻利的接上了脱臼的手臂。张有良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就笔直的站在人群前面。陈克不想让华雄茂接上张有良被卸了的下巴。现在保险团里面远没有进行足够深入的思想教育,如果张有良喊出一句“你们是不是要造反”。陈克没有把握能够向同志们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造反。
1906年和1927年完全不同,1927年的时候,党可以发动群众武装义无反顾的对抗国民党,那是因为人民并不认为国民党真的是“天命所归”的中央政府。可1906年,人民依旧认为满清是朝廷。人民敢于兴高采烈的杀个地主,却不敢兴高采烈的去对抗朝廷。当然了,人民其实完全不清楚朝廷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为了避免麻烦,陈克只是准备把张有良处决,宣告张家在岳张集的统治彻底结束。
陈克心里面对杀个地主根本没不在意,不过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既然要证明保险团已经控制了岳张集,那么处决张有良就很有必要成为一个仪式。
部队已经彻底解决了围子里面的抵抗,围子里面的人统统被带了出来。这些人上上下下的人有五六百人,与保险团的士兵数量相当。这次出兵十分仓促,军委主要是制定作战计划,对于战后该如何处理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大家笼统的观点是把张家的势力从岳张集连根拔起。等看到了这五六百民众,众人脸上都有些忐忑起来。这个连根拔起该怎么动手呢?
陈克把干部们叫到一起,何足道率先问道:“营长,接下来怎么办?”
“安民啊。”陈克笑道。
安民?这个词令同志们都摸不着头脑,马上要杀人了,怎么看都是“骇民”,无论如何都和安民不能联系到一起。
何足道与陈克相处一年多,他知道陈克有时候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幽默感,所以他不吭声,省得说错了话给陈克找麻烦。而一连连长徐电倒是疑惑的问道:“难道写个安民告示?”
这话一听就是从评书里面学来的。且不说岳张集这地方识字率有多高,保险团拿刀舞枪的把百姓撵去看告示,这也太离谱了吧。
“哼!”柴庆国冷哼一声,“咱们是要把张家的人斩尽杀绝。写什么狗屁安民告示啊。”徐电当年在北京曾经投票把柴庆国撵出过会场,柴庆国对此很是记仇,他反驳徐电的时候从来不客气。
“全杀了?”徐电被柴庆国这个说法吓了一大跳,“这得杀多少人啊?”
“咱们既然要占了这个围子,不把张家的人斩尽杀绝,等着他们以后来报仇么?”柴庆国用蔑视的语气说道。
“得杀些人,不过还是别杀太多。”华雄茂插话了,“光杀了张家的人就够了。别的能不杀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为好。”
“当然要放,给他们弄条船送走么。”柴庆国冷笑着说道。
“难道……难道要在船上……”徐电是看过三国演义的。曹操当年打下荆州,封刘表的儿子刘琮为荆州刺史,将刘琮与其母蔡夫人遣送青州,却暗中命令于禁于半途截杀之。
“哼!”柴庆国只是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听完这话,保险团的干部们个个脸色阴沉,不过陈克觉得如果自己安排他们这么做的话,估计这帮同志们大概就会同意了。
陈克当然不可能这么安排。看大家拿不出办法来,陈克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安民,第一件事就是让百姓们知道,咱们的底线在哪里。到底要杀谁,要放谁,要拉拢谁。该杀的一个不放过,该放的一个不株连。大家觉得呢?”
同志们纷纷点头。
“咱们先说要放谁。岳张集里面,凡是咱们保险团战士的亲戚,咱们的同志们愿意出来担保的,统统拉到咱们这边来。现在大家就开始去和同志们说吧。”陈克命令道。
陈克这些日子以来作为人民党的第一书记,靠的就是面对各种问题的时候能够拿出让大家能够接受的方案,这才树立起的威信。当然,他作为人民党的发起人,创立者本来就有足够的地位。所以同志们一般并不反对陈克的命令。听了陈克的这个建议,同志们觉得能够接受,就纷纷去了。
保险团这次出动的六百人里面,有八十多名岳张集的同志,他们本来也不知道保险团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百姓。从方才开始,陈克开会,这些岳张集出身的同志们也开始互相看,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被当作敌人对待。但是保险团纪律总算是建立了,大家虽然互相看,但是班长们有效的管理着队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串联说话。大家正着急着,突然得到命令,让他们把自己认为可靠的人拉过来。这些岳张集出身的本地同志们立刻就高兴了。他们排着队,一个个把自己的亲朋好友从那堆百姓中拽出来。
这次战斗,那些百姓们本来就被吓得够呛,他们甚至以为是土匪来攻破了围子。如果不是战斗进行的如此迅猛,百姓们根本没有机会加入战团,只怕他们最后也会在张有良的组织下投入战斗吧。在保险团把他们都给带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不少熟悉的乡亲,就放下了心。得知了这次保险团只是要打张有良,而不是要屠围子,众人就更放了心。
现在看到几十个自己的熟人开始拉人过去,百姓们更是放了心,凡是被叫到的人,一个个顺从的被领到了另外一边。
原先的五六百人顷刻间就被拉走了一半多,三百多人被拉走了。剩下的人有二百四五十人。陈克命令一连远远的把这些保险团的亲友带到围子南面安顿起来。当这些人绕过了围子,消失在围墙后面的时候,陈克命令火枪队呈两面把剩下的人给包围起来。
“文青,你不会是要把这些人都给杀了吧?”徐电看到这个情形登时就着急了。这些保险团自己人的亲朋被拉到保险团这边之后,面对剩下的人,保险团内部已经有了一致的态度。他们已经不是自己人了。如果陈克下令对他们进行杀戮,岳张集出身的战士们至少不会有明显的反对。而且把那些人带到远处去,这明摆着就是要把闲杂人等给清场,为下一步的激烈做法做准备呢。
“战场上没有文青,只有营长。徐政委,请你以后注意这点。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该有军人的纪律。”陈克立刻严肃的告诫徐电。
“陈营长,我们不能乱杀人啊。我们要**律啊!”徐电真的是着急了,他出身东京大学法律系,急切间忍不住就把这个法律给拿了出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团结大多数,分化少数。同志们,你们看,只要咱们不自己乱杀人,那三百多百姓已经站到了咱们这边,至少他们已经不再跟着张有良了,对不对?”陈克笑道。
此时干部们已经再次聚集在一起,听了这话,大家摸不清陈克的想法,但是觉得这话至少还有些道理。
“咱们面对的人是由很多关系组成的,对他们来说,远近亲疏都有他们自己的标准。这个标准,我们不能划的太细,也不能划的太粗。大家说来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划分。”
“把张家的人,和不是张家的人划分开。”柴庆国还是抱着斩草除根的态度。
“这不行,我们把张有良的那些手下,和普通百姓分开来吧。”徐电立刻反对,“张家的人可未必就和我们打过仗,我们只是要镇压敌人。乱杀无辜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你怎么知道谁是张有良的手下,谁不是?这次破围子这么快,很多张有良的手下根本没有来得及出门就被堵住了。咱们现在问他们,他们肯承认么?承认了不就要被杀头!你以为他们就那么傻?嗯!”柴庆国越说越来气,忍不住又跟了一句,“你以为他们跟你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电听了这话也来了气。柴庆国这是变相的说徐电傻。
“你们这是讨论问题么?我问大家下面该怎么把这些人分开。你们现在不许再吵了。”陈克立刻喝止了两人的意气之争。“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么?”
其实这两个人的意见基本代表了大家的意思,听陈克这么一说,同志们倒也没有别的看法。“营长,你怎么看?”华雄茂说道。
“我还是想看看大家怎么想。”陈克现在并不想再展示自己的能力。革命不是陈克一个人打天下,现在需要的是尽快能够挖掘同志们的能力。所以他希望有人能够勇于承担起责任来。
“报告营长,我有话要说。”黑岛仁一郎操着越来越熟练的汉语申请道。虽然说话上越来越分辨不出黑岛的国籍,不过黑岛作为日本人,还是很有规矩的。
“你可以发言了!”陈克说道。
“我们按照本敌人和外地人这个标注来分吧。”黑岛规规矩矩的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分?”陈克问道。虽然还是命令的口气,但是他脸上已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黑岛仁一郎按照军姿的要求站的笔直,很有些军人的派头,他两眼平视,态度从容的说道:“现在我们是要拿出理由把这么些人分开,让我们的敌人数量越来越少,越来越孤立。本地人是绝对不会把外地人的生死看在眼里的。我们采用这个方法的话,受到的抵抗也会小很多。”
“大家看呢?”陈克问。
其他同志们都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这个划分方法可真的合情合理。同志们纷纷表示同意。
陈克向大家摆了摆手,“光这么做可不够。绝对不够。你们想,现在这些人都认为自己要被我们给收拾了。特别是那些外地雇来的人,咱们已经带走了一批本人的人,现在把他们给分出来,他们肯定认为咱们是要拿他们开刀了。如果他们立刻起来反抗怎么办?”
这话不是开玩笑,同志们也觉得颇为棘手。
“我们现在是要分化他们,分化呢,就是说留到最后的,就是我们的敌人。所以现在我们要按照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方法来分,但是我们要引导这些人的想法。你要是说,本地人不在乎外地人的生死,这个是自然的。同时,外地人也没有理由为本地人玩命,这个也是自然的。那么我问一句,我们这次的敌人是谁?”
“是张有良这个本地地主。”华雄茂说道。
“对,所以我们要告诉这些人,我们要打的是张有良,和外地人无关,他们给我们出来,张有良已经被抓了,他们现在已经没必要给张有良卖命了。这些外地人人只要置身事外,剩下的人就更少了。大家觉得呢?”
这下同志们都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于是华雄茂这个“外地人”亲自去喊话,加上岳张集出身的战士们帮助甄别,维持秩序。
听到华雄茂喊道:“外地来的好汉们,你们是给张有良卖命,现在张有良已经被抓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我知道你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虽然是重情义的好汉,不过你们也得给自己想想吧。”那些外地来的打手们立刻也没了斗志。
“我们这次只是来打张有良,不是来找咱们讨生活诸位的麻烦,你们都出来,我们不杀俘虏的。”华雄茂一面喊,一面让本地的战士把外地人给指出来,然后不管他们是否情愿,都给拽出来。一个个用长绳捆了左臂,在一队火枪兵的押送下把他们押向湖边。这些人有七八十号,经过这次甄别。剩在原地的岳张集百姓只剩了一百五六十人。
两次筛选都没有遇到真正的反抗,而可以称为潜在敌人的人数已经降低到原先数量的四分之一。保险团从面对于自己数量差不多的百姓,人数比为一比一。除去看守分化出来的两对人之外,留在原地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保险团以三比一的比例占据了绝对优势。
陈克看着部队把这些人紧紧围在中间,战士们神色冷峻,握着武器的手也更加用力。不知怎么的,场面上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被围在中间的这些当地百姓也感觉到这种异样的气氛,他们之间靠的更紧了,在这样的压力下,已经有人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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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109章
公共强力机关的优势在于能够区别群众,根据自己所要实施的目的,把不同的社会阶层给调动起来。陈克嘴里面虽然也讲很多“人民革命”,但是陈克对自己的自我认知并不是一个“左倾”份子。陈克知道自己不是主席那种胸怀宽阔的人,对于主席而言,矛盾和斗争是一种常态,通过矛盾和斗争,社会在螺旋进步。对这样广阔的心胸,以及无穷的进取心,陈克是钦佩的五体投地的。正是因为主席这样敢于开拓创新,所以他才能把中国推进到那样的高度,横扫了一切社会沉疴,把遮蔽了人民心灵和心智的乌云一扫而空。
陈克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个程度,而且他也自认为自己明白为什么做不到。这不是能力的差别,这是心胸的差别。
当然,这也是历史的原因。对于主席来说,历史就是未来,只是需要开拓的时代。而对于穿越者而言,至少对于陈克这个历史学徒而言,除非在他有生之年能够让中国达到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国力和高度。否则的话,他面对的一切都仅仅是“过去”,而不是“未来”。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一种心态,陈克知道应该发动群众开批斗会,但是他利益判断的结果是——如果发动群众并没有能够达成效果,那么更激烈的批斗会之类的行动,不发动也是可以接受的。至少即将展开的救灾运动本身,就是发动群众的最佳手段。这种工业化时代的理科生心态,这种绝对不会被革命轰轰烈烈运动表面所感动的心态,陈克真的不知道是对是错。
经过两次分流之后,围子里面原本的五六百人现在只剩了一百五六十人,他们聚集在一起有些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位在外面的那些拿刀拿枪的人会如何对待他们。
连陈克都不能确信自己接下来的做法是对是错,其他同志们更不知道陈克要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干部们围在陈克身边,战士们则严阵以待的包围着百姓们。但是大家即便是在注视着面前那些瑟瑟发抖的百姓,也没有放过陈克的每一个动作。
陈克大踏步地走到群众面前,他一米八多的身材此时看起来是如此高大,虽然经过了战斗,但是陈克丝毫没有疲倦或者懈怠,他的动作协调、有力,自然而然。“谁是张家的人。请自己出来吧。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影视往外拉人,很不体面的。”陈克冷静的说道。语气中有着不容辩驳的魄力。
百姓们并不知道陈克是什么人,但是仅仅看到陈克这样的举动,他们就知道陈克是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没有百姓敢出来,大家一个个向里面收缩,女人紧靠男人,孩子们紧抱着母亲,仿佛陈克是一头猛兽一般。
“华连长,柴连长,你们让同志们两个抓住一个,让他们排成一排。何政委,你让岳张集出身的同志们一个个来分辨,张有良家的人挑出来。其他人另归做一堆。”陈克并没有指望自己能够说服这些百姓。既然人民党已经拥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陈克对于使用暴力毫无迟疑。
战士们服从了命令,两个人抓住一个人自然是比较容易的。在华雄茂指挥下,战士们开始强行把百姓抓出来。人群如同被鲨鱼袭击的鱼群一般开始紧缩,每当两名战士抢上前往外拽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一面尽量缩向后,另一面也试图拽住被拉住的那个人,不让这个人被战士强行拉出圈去。女人的哭喊声,尖叫声,男人的哀求声和怒吼声立刻爆炸一样的响了起来。
被带往湖边的那些外地人听到这些声音,立刻就骚动起来。不过他们都被捆了左臂,队形一乱,绳子被互相扯动,反而挤在一起无法动弹。负责看守他们的是黑岛仁一郎指挥的部队。陈克方才已经交待过他,可以使用暴力来维持队伍的秩序。看着这些人的骚动,黑岛先是让战士们一起喝止。很明显喝止的效果并不好。黑岛忍不住看向陈克,只见陈克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即没有望这边看,也没有丝毫组织保险团强行分离面前百姓的意思。
黑岛咬了咬牙,突然高喊道:“再乱我们可就打人啦!”战士们也被这些外地人的骚动弄得心烦意乱,听黑岛这么一喊,战士们已经跟着喊了起来。“别乱动啦,再乱动我们就打了。”外地来的这些家伙们听了这话,真的被吓了一跳。每个人都被卷入了混乱,为了避免挨打,本来往左的就开始往右,往右的就开始往左。混乱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情况,黑岛更是着急。可怎么都没办法短时间内恢复秩序。他最后一咬牙,向着一个正试图把自己的左臂从绳子中解出来的家伙猛踹了一脚。边踹边喊,“都别动。”
有黑岛带头,同样着急的战士们也高喊着“都别动”“都不许动!”一面喊,一面对着挣扎的最猛烈的人一顿乱踹,有些用脚够不着的人,战士们就用长枪的枪柄猛捣。吃痛的惨叫和哀号大作。但是这样的暴力整治也很快就起到了效果。在脚踹,棍戳之下。那些人都暂时不再乱动了。部队再从头开始一个个的把人给拽起来,排好队。
整理中,那些已经偷偷从绳子中挣脱出左臂的家伙很快就被发现了。这些人当即就被打倒,然后用麻绳紧紧捆起来,这次就没有方才那么客气了。一根长绳打出结,掏在他们脖子上,然后拉紧。如果这些人在试图逃跑,首先是跑不掉,即便是挣扎,也只会把自己给勒死。
这边整顿完毕之后,陈克那边的人已经被全部强行分开。而岳张集出身的战士开始出面认人。张有良家的人很快就被挑了出来,男人绳捆索绑,女人和孩子们被聚集在一堆。其他和张家关系比较近,一直跟着张有良的人被分做一堆。而只是与保险团战士们关系不亲密,与张家的关系也不怎么亲密的人又被分做一堆。
到此,所有的百姓全部分的清清楚楚。张家人男女老幼有六十多人,与张家关系很紧密的,有四十多人。而处于比较中立地位的人,也有六十多人。到了这个时候,中立的人都松了口气,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谁是干什么的。从这个分法中,中立的人已经知道自己安全了。这些保险团决不会对自己再做什么了。
而那些素来与张家的人关系紧密的人知道事情不妙,不过他们自忖着保险团肯定要先对付张家的人,自己一时半会不会被清算。他们都试图和张家那堆人越远越好。
而张家的人本来混载人堆里面,总抱着一种法不责众的意思。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就被一个不拉的拖了出来。看着自己身边都是自己人,其他人都跟躲瘟神一样的避开视线。生怕和张家的人再有什么瓜葛。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战士。现在人数比高达五个战士对一个张家人。光这份子压力就让张家的人彻底绝望了。
张有良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可是看到自家人已经被全部拽了出来,其他的无关闲人,还有一贯跟着自己走的人都被分的清清楚楚。这样的手段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他终于不再沉默,虽然下巴依然脱臼,可张有良试图喊着什么,他的声音完全听不清楚,含糊的声音,配合了女人的哭泣,孩子的尖叫,还有男人们的哀号,实在是有种悲凉的味道。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陈克已经可以下达对张家的最后判决了。他转身对同志们说道:“我并不想杀那么多人,杀人的目的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消除抵抗,建立一个新秩序。”
保险团的政治工作委员们都直楞着耳朵仔细听,他们都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在上海遭到挫折之后,大家虽然嘴里面说要跟着党组织去开拓安徽革命,实际上见识过洋人和满清官府实力的同志们内心都认为,敌人的力量太强大了,在上海革命的难度太大。只有在一个自己人主导的局面下,革命才能够蓬勃发展。而随之而来安徽的大水又让这些同志们找不到方向了,陈克提出的各种解决方案能够有效的化不利为有利。人民党“轻松”的就组织起如此规模的武装力量,甚至能够获得大片土地的实际掌握权。大家都没有对抗陈克的意思。
能被选出来从事政治工作的,要么是比较服从的,要么是有进取心的。无论是哪种态度,大家都希望能够从陈克这里多学些,在以后的工作中都不会束手无措。
陈克声音很大,此时他根本不在乎除了干部之外的同志们听清楚。也根本不在乎百姓们能够听到。对这个问题,陈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的声音很大,其始除了围子北边和湖边的那些人之外,陈克周围的同志和百姓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天下有毛病!为什么有毛病?这么一场天灾下来,要死很多人!很多人!成千上万!因为粮食不够吃么?不是,就现在咱们手头的粮食就够几万人吃上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出来的粮食就能让几万人活到明年收成!那么粮食去了哪里?都被地主们给拿走了!都被地主们给藏起来了,都被地主们给用来养活那些给他们卖命的人去了!同志们,这对不对?”陈克吼道。
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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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110章
断人财路甚过杀人父母,陈克听说过这句话。他认为这话对也不对,对于中国的地主阶级以及后裔们来说,有些事情表面上看起来非常耐人寻味。
在新中国的历史上,革命的经济政策建立在“土改”的基础上。全面没收土地后再进行分配。旧有的土地所有制彻底覆灭之后,旧有的社会制度也随之覆灭。
陈克生长在二十世纪末期,他开始对政治有了足够兴趣的时期,正是中国高速工业化的世纪之交。在这些年当中,陈克认识了很多人,这些人对于土改的态度惊人的一致,包括陈克在内,大家都认为这是必须的,而且是正义的。大家的分歧仅仅是土改的配套政策是否合理,生产力发展的效率是否够,土改后的思想改造是否彻底。至于旧地主阶级的覆灭,众人一丁点同情都没有。
这个共识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包括陈克在内的不少人祖上出身地主。“如果还有地主的话,光靠这些地咱们得多富?”大家偶尔会这么开开玩笑。但是谈及国家层面的时候,这些地主的子孙们对于土改完全表示支持。因为大家都是工业化时代打造出来的城市阶层,大家的维模式完全是工业化的思路。
从工业国的角度来看,地主靠地租的生产方式太低后。地主们作为当年的社会中坚阶层,占有了大部分生产资料和粮食。可是他们并没有把这些生产资料与粮食用来搞工业建设。因为每个地主能够拿出来的资源太少,根本不足以去建设工业体系。更别提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工业化的组织和思维模式。历史的局限性注定了这些土包子地主们不可能自发的去建设中国的工业体系。
二十世纪中国的中国如果想对抗外国侵略者,如果想保卫自己的国家与人民,就必须工业化。既然旧有的土地制度以及衍生出来的地主阶层注定无法实现这个历史使命。在陈克这些工业化城市阶层眼中,旧有的土地制度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罪恶。从国家的解放与发展的角度来看,地主们有意或者无意的犯下了滔天大罪。地主们赖以为生的社会制度,就是一种必须彻底消灭的腐朽制度。
工业国的生产力水平远高于农业国,尽管“土改”消灭了地主,但是土改后建设起来的工业体制提供了更多的机会,提供了更高的生活水平,提供了更美好的生活方式。
从1911年的清末到1949年的新中国,中国人口在这三十多年中没有什么增长,而中国的人均寿命居然降低到了三十多岁。每三个出生的婴儿中间,就有一个活不到三岁。而共和国在60年间,人口就从四亿多人变成了十三多亿,2011年的人口是1949年的三倍。这还是在实行了大规模计划生育的基础上的实现的。人均寿命增加了一倍多,至于生活质量,更是1949年想都不敢想的水平。
可以说,土改政策结束了中国就有的制度,打下了新中国的工业化进程的基石。所以无论土改是如何严厉,因为操作不当,其中有过一丁点现在看不那么温和的事情。但是陈克依然认为,土改本身是绝对正确,绝对正义,而且绝对必须的。
当年毛爷爷在制定土改计划的时候,明确提出“地主五年摘帽”的方针。刘修养作为党内的走派头子,出于工业资本的角度,认为必须要把地主斩尽杀绝,官僚体系在执行土改政策的时候大大走样,这是刘修养为代表的走派的历史局限性。怎么都不能怪到土改和毛爷爷头上去。
但是陈克没办法把这些给同志们说清楚,也没有办法把这些向那些百姓说清楚,更别说向地主和他们的家族说清楚。对于陈克来说,他面前的一切都是“过去”,除非陈克在有生之年能够让中国拥有二十一世纪头十年的实力与地位,否则的话,陈克是不可能有什么“未来”的。
所以在1906年的这个夏天,无论是在陈克面前瑟瑟发抖的张有良地主的家族也也好,还是一个个神色凝重,等着陈克最终决断,并且会将之实行的保险团同志们也好。陈克深深知道,自己的命令将决定敌我双方的未来。他必须负起责任来,不仅仅是向自己的同志负起责任,甚至还要向现在的这些“敌人”们负起责任。
陈克要指出的道路,现在就会决定凤台县的未来,如果陈克成功的实现自己理想中的革命,那么陈克今天的就将决定中国的未来,决定世界的未来。对于跟随自己的同志们,陈克对他们有责负,身为领导者,陈克要带领他们通过重重艰难险阻,登上实现工业化中国的彼岸。而对于敌人,对于陈克所努力行进的道路上的那些被抛弃,被牺牲的人,如果陈克不能够证明自己的道路是成功的,自己的道路能够达成中国复兴的历史使命。那么这些被抛弃、被牺牲掉的人,他们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如果陈克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也就必然要对这些人承担起责任来。
陈克祖上一百多年前是个中小地主,但是早在20世纪初,他家祖上就卖了不少地,然后迁去城市。子弟们先是在外国人开设的教会学堂接受教育,读完高中后他们又在北洋政府开设的大学读完了机械专业,主攻内燃机。日本人打进中国之后,陈克家族里面全部子弟都投奔了党。因为家里面的族长评价过,“xxx一看就是成事的样子”。这些接受过足够教育的长辈们从此矢志不渝的跟着党奋战,在军队和技术部门勤勤恳恳的工作,有些长辈牺牲在革命胜利前,也有人跟着党一路解放了全中国。
如果这只是陈克家族的选择决定了陈克的观点,但是陈克认识的那些没有跟上党的地主子孙们,他们长辈人并没有跟着党走,但是这些人同样坚信土改的正确性与必要性。出现这样的结果,就只能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历史的结果已经明明白白的证明了土改以及革命的正确性,证明了这些政策所开创的中国工业化道路的成功。所以他们接受了这个结果的正确性,承认了那曾经毁灭了他们家族财产行动的正义性。
但是责任是如此的沉重啊。现在根据地很弱小,完全是靠了天灾激化了社会矛盾,并且极大的削弱了旧社会自身的秩序。为了活下去,百姓们才跟随了保险团,为了活下去,大家才来打仗。为了活下去,那些良家出身的战士们也学会了踹门,学会了杀人,学会了说服无效的情况下用暴力手段来镇压平息俘虏们的骚动。
为了活下去,他们集结在陈克开始组建的这个新政党,新军队的旗帜下。而这个政党与军队,在组建之后,就已经开始展现出国家机器特有的暴力与无情。陈克迈过了这个心理负担,因为历史已经向他证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不使用革命的暴力,革命就无法进行下去。不消灭敌人,自己就会被敌人消灭。张有良以及他们的家族现在已经被抓住了,但是纵虎归山是要不得的,张家或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势力,但是如果让他们自由开始行动,他们是会反扑的。
那么或许应该斩草除根才行了。
陈克刚想到这里,却听见徐电急切的说话了。“陈营长,我们不能把他们都杀了。”或许是感觉自己的声音太大,徐电急忙压低了声音,“咱们不是现在杀不了他们,但是现在把他们都给杀了,别的人怎么想。别人会认为,得罪了咱们的,咱们统统杀光。那只是让别人以为咱们没有容人之量啊。没错,咱们若是放过了张家,他们肯定要闹。但是咱们只要看管住他们家的人,他们好歹也会投鼠忌器,不敢乱动。即便是他们去告了状,我们也有办法压住他们的。绝对可以的。咱们,咱们上头也不是没有人啊。”
徐电一面说,一面看着陈克。方才,陈克脸上的神色已经说不出的冷静,徐电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神色,这是曾经让武星辰感到过不寒而栗的神色与姿态。这是一种抛下了自己所有的想法,仅仅阐述出一种道理的神色与姿态。而这种态度实在是令人惊骇,陈克此时根本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像是被某种东西所附身一般,散发出一种决然的态度。
其他同志都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气氛,而徐电已经猜出陈克下定了要除掉张家的心思。上午的时候,徐电和华雄茂一起到的张家。他们是从张家杀开血路冲出来,这才幸免于难的。但是徐电并不认为有些事情需要做到那么彻底。
“过犹不及啊,陈营长。虽说乱世用重典,但是杀他们得有理由啊。咱们为了拯救百姓,获得土地,对张家动了手。张家抵抗的时候,咱们杀了就杀了。但是县里面大部分地主根本没有抵抗咱们。咱们把张家除了,那些人怎么想?难道咱们还要把那些人都给杀光了不成?营长,不是咱们不能杀,而是咱们不能没理由的把他们杀光。”
听了徐电的话,陈克轻轻舒了口气。这些话说得很是在理,虽然没有什么更加有操作性的建议,但是陈克接受了这个解释。
“文青,呃,陈营长。我建议,咱们把保险团的总部从县城迁到岳张集吧。这里距离县城也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能知道。另外呢,这里情况也不错,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张家咱们就先看管起来。以后再决定最后的方案吧。”华雄茂也说道。
陈克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大家先把张家的粮食钱财抄出来。咱们保险团留一半,其他的一半就分给当地的百姓们。那些外地来的,根据家的远近,也给他们分一份。这些人出了不少力,他们回家的时候总不能空着手走啊。”
看陈克已经恢复了以往那种有条有理的情况,事情的分派也合情合理,很有人情味。所有干部们都松了口气。
但是陈克突然朗声说道:“我一直给大家说,我们要建立一个新秩序。什么是新秩序,我可以对大家说清楚。从今天开始,在我们人民党所管辖的所有地盘上,只有人民百姓和我们人民党领导的政府。人民党直接领导百姓,带领着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愿耕者有其田,愿劳者有其业。但是想凭借着占有土地,占有工厂,然后给自己发家致富的那些人,再也不会有机会这么做了。”说到这里,陈克笔直的抬起左臂,左手食指直指上方的天空,“同志们,这个天,已经变啦!”
围在陈克身边的同志们中间,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隐约的理解陈克在这番话当中阐述的经济和政治理念,但是他们都知道陈克已经定下了人民党和保险团的基调。正在此时,一阵疾风从湖面上吹来,现在已经立秋,而且水灾后的气温并不高,大家的衣服都很薄,被这阵风一吹,每个人都是一震。也不知道是感觉也不知道是感到一丝凉意,还是对“天已经变啦!”这句话感到昂扬。
“立秋十八日,寸草结子。明天就开始组织进行抢种。如果今年没有能够种出粮食来,我们保险团和咱们旗下的几万百姓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同志们做好准备了么?”陈克大声问道。
“是!”华雄茂率先立正,向陈克敬了一个军礼。一个接一个,军官们都对陈克立正敬礼。
陈克挥了挥手,“大家去抄张家吧。”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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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111章
“诸位社会贤达多数都是读过点书的,可知孔圣人说过,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尚远微笑着对会议室里面的人说道。这是保险团在凤台县的军营会议室,房间结构简单明快。木头支柱,梁木结构,草席为墙。针对安徽的情况,还考虑了风的影响。很多地方都留有通风口。其结果就是通风性与透光性极佳。陈克很喜欢在这种宽敞明亮纯天然制品的房间里面工作。尚远也很喜欢。比起狭小的衙门,这种仅有草席为墙的房间宽敞的不是一点半点。给人一种通达大气的感觉。
水灾之后,灾区的地主们大多数还是按照旧有的习惯,纷纷跑去县城避灾。更有钱些的就跑去了府城。因为这次安徽连下了六十天的雨,道路中断。加上凤台县的地主们多数没什么钱,所以凤台县地主们还没有到更远的地方去。剿灭了张有良之后,尚远就把地主们请到了保险团的军营来开会。
“在下读过几句书,看过此话。不知县令大人有何分派。”任启莹姑娘率先问道。
任启莹姑娘是代表任家来开会的,任家的家主最近病倒了,对外宣称是染了风寒。实际上是要表达对女儿一意孤行加入保险团之后整日里抛头露面的强烈不满。而任启莹对于风言风语毫不在意。既然父亲“病倒”,任启莹甚为长女就责无旁贷的承担起了家族的事物。要知道,任启莹性子很是刚烈,自小,她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若是不听她的话,任启莹可是敢打敢骂的。姐姐出了面,父亲“告病”,任家现在是唯任启莹马首是瞻。
但是任启莹知道父亲的心思,如果自己加入了保险团之后,自己的父亲再掺和进来,那肯定会后患无穷。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面,即便是以后保险团坏了事,任启莹只要出来顶缸,大不了杀个头给个交待,任家至少不会被太大为难。但是现在这个时节,保险团在凤台县气焰弥天,加上大水灾,如果不能紧抱住这棵大树。任家就会失去现在,连现在都没有,就更别提将来了。
所以为了撇清关系,任启莹根本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外面都说任启莹“胡作非为”气病了父亲的。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要百般辩解,而任启莹放任这等流言。而且做起事情来更是“肆无忌惮”。例如,这次尚远县令召集县城的地主们开会,任启莹身为女子,就堂而皇之的参加。这引发了同列地主们的不快,他们看过来的视线里面饱含了厌恶与气恼。
尚远笑道:“任姑娘确实够豪气。本官到了凤台也有快半年了,就本官所知,凤台县的义仓根本没有粮食。各处宗族更是没钱没粮。这次水灾,远不是以往可比。若是这么下去,精壮尚且无能为力,老弱自然更是命在旦夕。眼看着就是一场人间惨剧。本官读过点书,看到记载灾年拆骨而炊,易子而食。光看看这文字,本官就被吓得肝胆俱裂,本官既然身为这丰台县令,若是咱们凤台县真的出了这等事,本官可是万死难赎啊。”
堂堂大义往外一摆,地主们都知道尚远县令这是要开条件了。众人的目光在尚远和旁边的陈克身上来回游动。尚远的意思应该就是陈克的意思。
本地地主们都知道,尚远县令与保险团关系极深,他们不止一次的见到,尚远县令遇到保险团的首领陈克,从来都是主动上前行礼的。虽然不知道陈克是何方神圣,但是官场的规矩是,民给官行礼,尚远县令面对地主的时候虽然不会刻意摆谱,但是这官威从来很足。这让地主们知道,陈克不是他们这些地主能惹得起的。当然,必须说明的是,这天灾期间,掌握了近千之众的保险团也绝不是地主们可以得罪的势力。
“县里面呢已经把灾民移去了岳张集那边居住,这件事情想来大家都知道吧?”尚远问。
这件事情大家当然都知道。这些地主们在此之前所以能够容忍保险团的存在,而没有冒死跑去府城,或者江苏那边,一方面是故土难离,一方面是道路中断,淫雨60余日,山洪暴发,淮、泗、沙、汝、淝等河同时并涨,平地水深数尺,上下千余里,尽成泽国。保险团为了救周边百姓,征集了所有船只。没船地主们也跑不了。更重要的是,凤台县的治安,灾后反倒比灾前强出去不少。
自从闹水灾开始,保险团就把灾民和流民统统给管了起来。建了一个叫什么“百姓之家”的地方。集中营提供食宿,灾民们自然就跟去了“人民之家”。保险团把这些人都给安置起来之后,又强力出击,把县里面那些地痞流氓们给轻扫一空,这些人都被抓起来强制劳动。虽然是灾年,但是这凤台县的秩序反倒好了很多。地主们最怕的就是灾民起来闹事,地主家才有几个人啊,灾年当中百姓不闹事也是死,闹事反倒可能死的晚点。成千上万的百姓闹起来,地主们根本抵挡不住。既然有人肯出面来管理这些事情,地主们反倒觉得开心。
当然,保险团就靠了这个“百姓之家”,大肆征募人力,网络爪牙。若是以往,提供如此的物资,自然是耗费巨大。普通势力根本承担不了,他们只有向地主们借钱借粮。而地主们也正好可以趁机和这些势力达成各种妥协。没想到保险团完全不这么做,自从建成了“人民之家”后,保险团对于地主们主动的示好全然不顾。他们一方面隔绝“百姓之家”内外的联系,另一方面靠自己的力量来提供集中营的衣食钱粮。从不向地主们索要一点财物。县令尚远同样没有趁着天灾勒索地主。
对这样的异常情况,地主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既然没有自己遭到损失,在这大灾之年就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了。至少在座的大部分地主们是如此想的。除了任启莹态度明确的要求加入保险团之外,其他地主们都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了沉默的自保策略。
“尚远大人,您到底有何吩咐呢?”说话的是张平贵地主。他虽然知道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沉默。但是张平贵和张有良还是本家,属于三四竿子绝对能打着的亲戚。得知张有良的覆灭之后他就很是惶恐不安了。张有良手下的武装力量在凤台县也算是有名的,结果保险团的这些年轻人说翻脸就翻脸,半天就解决了张有良。张家的人再也没有音讯。如果保险团再出手,和张有良有关系的人自然是受当其冲。为了避免这种命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张平贵地主就必须据理力争。
在保险团开始大量转移灾民去岳张集的时候,地主们还没有得到张有良覆灭的消息。对于灾民的转移,地主们私下里面是额手称庆的。保险团把那些人给管的很严,地主们也不知道“百姓之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往常的经验,灾年距离灾民越远,就越安全。保险团把灾民都移到了别的地方去,县城的地主们自然是安全多了。
而没几天,张有良覆灭的消息就传到了县城,地主们这才知道大事不妙。地主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张有良吆喝着要对保险团出手的事情。他们私下里面还猜度过,两边若是真的打起来,谁能赢。没想到保险团的那群年轻人说出手就出手,竟然抢险灭了张有良。张有良的覆灭尚且如此轻松,若是保险团对其他地主出手,谁能顶得住?
没等他们来得及串联,保险团的部队就带了县令尚远的口信上了门。说是要大家开一次会。那些以前的穷人现在可远没有以前那么客气,通报之后,不管地主们愿意不愿意,立刻就强行带人。众人在保险团的兵营里面聚集在一起。这明显就是“鸿门宴”。
虽然尚远明显和保险团穿一条裤子,但是好歹尚远也是官员,总得讲点道理吧。所以张平贵赶紧回话,生怕自己沉默不语,尚远觉得和地主们说不通道里,放手不管。若是陈克出来说话,他开出的价码绝对要比尚远高得多。
“县里面决定把灾民都给移到岳张集去,已经开始抢种抢收。灾民们要种地,岳张集那地方的土地不够,为了养活这几万人,本官觉得还得向大家再借点地才成。”尚远很平静的说道。
听完这话,屋子里面鸦雀无声。地主们一个个极为震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县令的尚远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这些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居然有“借地”这么一说。他们搞不懂尚远的意思,也不敢乱说话。
尚远自然没有让大家瞎猜的打算。他本来也是要仔细说明的。“本官在京城待了很久,上到王爷,下到普通的官员,本官也有些交情。诸位可知现在京城最热门的事情是哪般么?”
“请县令大人告知。”任启莹声音清脆的问道。少女好听的声音不仅没有让与会地主们产生什么好心情,反倒引来了愤怒的视线。
任启莹毫不在乎,不仅不在乎,她还冷笑一声,“诸位长辈,大家的心思我知道。就是不敢说话,怕说错了之后得罪人,还怕被勒索太多东西。不过丫头我是觉得,咱们不妨把话说明了。保险团连张伯伯都敢打,咱们更不是个。这次让咱们来,摆明了就是鸿门宴。说不定陈克先生拿个茶碗一摔,立刻外面就冲进几十人,对着咱们动刀动枪的。与其弄到这个地步,还不如把话说明了。大家论个清楚。就是最后谈不拢,咱们死也死得明白。诸位长辈,你们见多识广,大家觉得丫头我说的是不是有点道理呢?”
与会的地主们本来都有个“拖”的心思,哪里肯这么直截了当的摊牌。任启莹这话说完,大部分地主们都面露极度不快的神色。只有一人听完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一看,发笑的却是陈克。
“任姑娘这话说得有趣。我给大家先表个态,这次请大家来,一定要谈出个结果来。谈不出结果,谁都别想回去。”陈克笑道。
这番表态清楚明白,地主们最后希望唬弄过关的念头都落了空。没等他们发言,就听陈克继续说道:“茶碗很贵的。摔一个不少钱,我心疼。从外面叫几十个拿刀动枪的进来,我喊一声就行,不用摔茶碗的。”
这种**裸的威胁真的挺管用,地主们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了肚子里面。
陈克继续说道:“大家先听尚远县令说完么,着什么急啊。时间长着呢。我们这边给大家都备好了住处,什么时候谈完,我们什么时候自然就让大家走。尚县令,请继续。”
尚远也不管地主们一个个面色如土,他继续说道:“北京最近的风头,讲的是立宪。说白了,就是大家一起制定个法律,以后谁都得遵守这个法律。上到太后王爷,下到官员小吏,大家都觉得应该这么办。现在是水灾时期,下官觉得呢,首先咱们得救灾。但是救灾的这个章程,我们一家说了,要么是百姓不乐意,要么是地主们不乐意。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妨就得按照北京那边的意思,立个宪。咱们商量着制定一个法律。不管是本官,还是保险团,还是诸位,还是百姓,都按照这个法律来走。这件事情本官说了不能算,所以才把诸位请来,一起讨论这个立宪立法该怎么走。”
这番话一说完,地主们立刻就糊涂了。本来以为尚远和陈克是要夺取地主的土地,没想到居然变成了什么立宪。凤台县消息不怎么闭塞,有些地主们是知道“立宪”这个词,据说也在北京闹得很大。但是立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也不清楚。这是太后与王爷们商量的大事,地主们自忖着自己没资格参与这等大事。尚远把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迷惑间,却听任启莹笑道:“县令大人,你这意思是说,要救灾,要借我们地主们的土地,你要我们商量一个章程,让我们地主们和你们商量怎么借我们的地。是这样不是?”
“正是如此。”尚远答道。
地主们这下才听明白了,大家个个胸中涌上一股怒气。这摆明了是要地主们被卖了,还要帮尚远数钱。这可也欺人太甚了。
“县令大人,你这话可没有道理。”王平贵说话了,“借我们的地给百姓种,这已经是闻所未闻。你让我们商量怎么分自己的家产给别人,这不是耍我们么?”到了这个时候,王平贵把“拖字诀”抛到了九霄云外。如果被人这么公开当猴耍,他可绝对不会这么认了。这话一出,其他地主们也纷纷点头。很明显,王平贵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尚远面对很是有些态度一致的地主们,他眉头微皱,用一种稍带困惑的神色瞅着众人。如果尚远横眉立目,大发雷霆,地主们可能反倒不会害怕。可尚远这等简直是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神色,弄得地主们莫名其妙,心中不安起来。
看完了所有的地主一圈,尚远这才说道:“大家跑来县城,有些还准备跑去府城,省城。为什么?不就是怕灾民闹事么?灾民为什么闹事?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么?本官所知每次水灾之后,都会因为划地,闹出无数官司,闹出不少人命案。每次水灾之后,都有灾民不管谁家的地,能种的地上,他们都会种些粮食,只盼能够好歹有点收成,渡过灾年。然后这些事情纠缠不休,几年都都扯不清楚。更会结下诸多私怨。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咱们就干脆划出个道道来,省得以后再打起官司。那时候大家为了官司闹得鸡犬不宁。大家告状的时候总是要上下打点。本官不爱钱,自然不会收什么贿赂。可是大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钱白白的花出去,肥了官差,大家不心疼么?”
尚远这话一说完,地主们也都觉得有些道理了。虽然方才他们还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但是尚远一提到地主们因为土地划分引发的内部矛盾,不少人立刻就想起了不少旧事。
“张平贵先生,我听说你和吕有连先生家还是亲家,结果两家因为一块地打了快十年官司。换了两任县令都没有把事情理清。好好的亲家竟然平日里如同仇敌。我且不说别的事情,这次水灾之后,田间地垄什么的统统没有了,你们两家到底是准备和好呢?还是准备为了那块地继续争下去?”这次会议前,陈克他们吸取了攻打张有良经验,很是做了大批的准备和预案。务求能够在计划上不出现巨大的漏洞。而针对各个地主之间的矛盾,人民党就做了详细的调查。
果然如同原先的预期,这话一出,张平贵立刻脸色极为难看。吕有连地主也参与了这次会议。因为这些旧怨,他与张平贵坐得远远的。听尚远说完,吕有连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气氛立刻就有些变得异样起来。
“所以说,诸位,咱们不制定一个章程,行么?”尚远继续带着同情的神色问道。
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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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112章
如果说地主们和普通百姓之间是因为阶级立场而矛盾尖锐的话,地主阶级之间同样存在着深刻的矛盾。陈克坚信这点。只要外部的压力一消失,地主内部的斗争就会尖锐深刻起来。中国的地主阶级并没有一种阶级自觉,他们就不可能有一种真正的政治共识。当然,即便他们有什么政治共识,也限于生产力水平而不可能形成什么真正的力量。
袁大头死后,中国陷入了军阀混战的局面。地主阶级顶多欺压一下百姓,军阀们也能够随意的割宰地主。所以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之后,陈克并不太在意地主的反对。之所以现在没有直接翻脸,而是采用分化说服的方式,仅仅是因为还有满清这个更强大的敌人存在而以。“统一战线”就是最大限度的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努力让敌人内部的各个派系在斗争中最大的选择中立立场,这样才能通过“打击顽固”来实现采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事实也如陈克所料,尚远一抛出地主们之间的矛盾来,与会的地主们就不再团结了。张平贵于吕有连的矛盾情绪就被激化了。虽然张平贵对于尚远挑拨的意图很清楚,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敌对情绪依然无法克服。而吕有连同样没有什么好态度对待张平贵。就算是张平贵想缓和敌对情绪,也没有办法。
尚远趁热打铁的说道:“诸位之间的冲突已经这样,如果没有一个章程。大家想想那几万没吃没喝的百姓闹起来,又会是什么局面呢?我把话说头里,本官在丰台乡是要保境安民,若是诸位想让本官镇压马上要饿死的百姓,那是想都别想。咱们做事总要讲讲阴德。能救了几万人,这份阴德保诸位平安,保诸位子孙平安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若是饿死了人,以后大家死后见了阎王,阎王问起来,大家怎么交代?”
尚远根本不信什么阎王小鬼,但是这些地主们大多数都信。更重要的是,现在形式比人强,就算是尚远现在不为百姓说话,但是保险团明摆着不会替地主说话。
所谓“红脸白脸”,这是引导局面的常用手段。任启莹分配的就是红脸的任务,看似站在地主的角度说事,实际上完全是在推波助澜而以。尚远说到这里,任启莹自然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县令大人,你是官,我们是民。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怎么斗都是我们输。而且陈克先生现在手里有几千兵,我们也是斗不过的。您说要立宪,我们不信啊。”
其实地主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面对强权会妥协,任启莹这么一说,说出了地主们的根本心思。在中国,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证地主的利益。官府和地主们也不是一条心的。
“县令大人,陈克先生。我们现在就是这么点子人,你们要么有权,要么有兵。我们根本敌不过你们,所以你们说什么,我们好像只有听什么。所以你们要是强来,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想让我们服气,光这么说说可不行。”发言的是刘进学,他小名四狗子,读过些书,但没有考上秀才。人民党的调查报告中,此君对于仕途十分热衷。总是想投机钻营。
根据调查资料,尚远大概能够猜出刘进学的意思,“什么叫做立宪,就是大家一起商量大家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咱们搞一个人民代表大会。选出来代表来商量大事。这个大会呢,让大家一起来选。”
“县令大人,你这就是开玩笑呢。现在百姓都跟着保险团走了,让大家选,选出来肯定都是保险团的人。我们根本选不上啊。这不行,这不行。”刘进学连忙说道。地主们听完这话,纷纷点头,虽然对刘进学刘四狗平日里钻营的作风很不待见,不过现在说起了定秩序的事情,刘四狗倒是很有见地。
“对啊,对啊。现在选什么代表,肯定选上的都是保险团的人。我们一个都选不上,那还不如不选。”地主们纷纷应合。
刘进学听大家的支持,心里面十分欢喜。自打懂事起,他就从没有得到过这么多“有名望”的地主们如此支持,虽然这是事情紧急下,地主们不得不支持自己,但是这位小名四狗的刘进学地主心里面如同吃了蜜糖,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那大家的意思是,你们若是不能在这个人民代表大会里面话事,你们是肯定不同意了?”尚远问道。
“这个……”刘进学有些接不下去了。虽然地主们的确是这个意思,无论是立宪也好,人民代表大会也好,他们必须得有发言权和领导权。但是刘进学好歹是钻营了这么久,也知道这么想想可以,真的希望这等事情能够实现,那就是梦话。听尚远把这话撂出来之后,刘进学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这么回答。
看着尚远和陈克面带讥诮的神色,刘进学知道不能得罪。但是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地主们用一种热切的神色看着自己,刘进学突然感觉自己被逼到了一个很是尴尬的地步了。他这么说本来就是想给自己谋个出身,有些不由自主地说出这话。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民代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刘进学直觉的知道这是一个有权力的地位,而且这个地位不用官府任命,现在就可以捞到。可前有尚远与陈克,后有地主们,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无能为力。
正在刘进学正觉得左右为难的时候,在他身边的地主刘翼瑄说话了,“县令大人,若是选代表,总得有个规矩,到底谁能选,谁不能选。您得说出来个道理。让我们先听听吧。”
刘翼瑄和刘进学地主一样,一直对于能够混个官府的差事十分热衷,看刘进学跳了出来,刘翼瑄也忍耐不住说话了。
尚远微微一笑,终于有人上钩了,这是好事。保险团本来让交待任启莹的任务就是充当这种“红脸”,把会议往人民党规定的路程上引,没想到有人自告奋勇,反倒是更加轻松了。尚远忍不住瞅了陈克一眼,在这次会议前,陈克就告知尚远,皖北的风气当中,希望能够“当官”是一个重要风气,只要把“许官”的诱饵抛出来,肯定有人会跳出来。尚远其实不信,没想到还真的被陈克料中了。这份先见之明让尚远很是佩服。
既然有人自愿跳出来,尚远自然就按照人民党当前说过的方案推进了,“俗话说天罡三十六,我觉得得选出三十六名人民代表比较合适。地上工农兵学商,加上这官府,我觉得各行各业选出六名代表。大家觉得如何。”
这个方案一出,与会的地主们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实在没想到尚远居然如此敢放权。“工”就是作坊,“农”就是种地的,兵不用说,肯定是保险团了,“学”就是读书人,“商”就是做买卖的。至于官府,肯定是县令尚远安排的人了。这么粗略一算,地主们当中开作坊的,种地的,读书的,做买卖的都有人参与。顶多“农”“兵”“官府”被尚远和保险团他们给垄占了,其他三者地主们很有选出自己人来的自信。
就在地主们觉得自己很是有可能有优势的情况下,尚远再次抛出了“重磅炸弹”,“既然刘进学和刘翼瑄先生深明大义,我们官府也不方便占六个人数,只要大家同意建立人民代表大会,我们官府就拿出两个位置,给刘进学先生与翼瑄先生。”
这话一说完,会议室里面立刻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刘进学与翼瑄惊喜交集,只是因为附和了尚远的话,就能在未来的这个“人民代表大会”里面谋到两个位置,这是何等的机遇啊。其他地主们更是想不到尚远居然能够如此“开明”,也都动了心。
“诸位贤达,本官要为诸位考虑啊。现在天灾如此猛烈,咱们肯定是无能为力。但是外面就是几万的饥民,这些人朝不保夕,闹起来,咱们能顶住么?组建了这个人民代表大会,有了话事的人,有了规矩,本官也好向这些百姓交待。陈克先生也好向百姓交待不是?”尚远继续着自己的说服工作。
“县令大人,你所图的无非是我们的地,这个人民代表大会建起来也好,建不起来也好,我们的地你们是肯定要用的。丫头我只想问一件事,这个地到底借给谁。是借给官府,还是借给百姓。或者是借给保险团的陈先生呢?这个事情说不清,丫头可不敢妄图什么人民代表。若是祖传的地都没有了,丫头若是死了,怎么向地下的祖宗交待呢?”任启莹说话了。这话如同一桶冷水,浇在了地主们火热的心头,让他们冷静下来。
“任姑娘说得好,本官也不敢妄自作主,本官倒想问问,诸位希望把这个地借给谁呢?”尚远朗声问道。
地主们面面相觑,这是个大问题。到底是借给谁,这可是个问题。没等他们说话,就听陈克说道:“诸位把这个地借给谁,我本人没什么意见。借给我们保险团最好。如果没有借给我们保险团,借给官府也好,借给人民代表代会也好,但是我得先说明,我们保险团必须来负责分派土地。以后有什么事情,必须让我们保险团来出面。若是诸位不能同意我的这个条件,其他的没得谈。”
听陈克如此强硬的态度,地主们立刻没有了主意。刘翼瑄壮着胆子问道:“陈克先生,这地若是借出去的话,你们可否还我们。你若是不还,该是如何?”
“刘先生,我们保险团要你们的地是用来干什么的?你能告诉我么?”陈克皱着眉头,用一种不解的神态问道。
“这……你们保险团说,借了我们的地给百姓种。”刘翼瑄小心翼翼的答道。
陈克一排桌子,用一种稍带委屈的声音说道:“对啊。我们不要你们的地啊。我们保险团给百姓说,拿了地,是给百姓们种,种出来的粮食给百姓吃。我们现在不是光拿了你们的地,我们要把所有的地都拿过来,用以应付天灾。可不光是你们的地被借走,百姓的地也被借走了。我们保险团要你们的地做甚?若是想夺了你们的地,我们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我们骗了百姓支持我们,结果我们抢了你们的地,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这么做,百姓们是支持你们这些本地人?还是支持我们这些外地人?肯定是支持你们本地人啊。我们若是背信弃义,百姓们绝对不认啊。这点你们可得想明白才行。”
听陈克这么说,地主们这才明白,保险团不是要只拿地主的地,连农民的地也都要拿走。了解了这个事实,地主们终于松了口气。若是这样,如果保险团背信弃义,那不仅会被地主们反对,百姓们绝对不会饶了保险团的。地主们一个个如释重负,大家左看右看。虽然不能完全放心,但是总算是不再觉得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既然陈克先生这么说,丫头我姑且信了。”任启莹笑道,“不过丫头也知道点尊卑,丫头我愿意把地借给官府,让尚远县令大人来主持此事。可以么?
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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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113章
人民党的会多,现在是每周三次例会。而且重大行动之前,还有必然的会议。所以尚远和陈克都是“久经会场”,但是地主们完全没有这种经验。没有政党就没有会议,地主们虽然被强行聚集在一起,但是这些地主们各怀疑心,面对强大的压力,他们会暂时有点出于阶级本能的“共识”,当压力一变小,各自的追求目标有了不同的时候,地主们立刻就完全呈现离心离德的情况。
“诸位贤达,本官暂且有事,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诸位先聊,把这次人民代表大会的事情说说清楚。本官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尚远说道。说完,他也不多礼,与陈克一起起身离开了。把一群目瞪口呆的地主们留在会议室里面。
地主们完全不知道尚远和陈克这是闹得哪般玄虚,他们目送尚远与陈克离开会议室,然后听到陈克在外面说道:“天这么热,把席子卷起来。”
随着这声命令,充当墙壁的草席被卷了起来。只见在会议室外面站了几十多号保险团的战士。夏日的阳光从木框中透射进来,原本就明亮的会议室里面更加明亮起来。地主们一个个瞠目结舌,任启莹曾经说过陈克有可能“摔碗为号”,冲进几十号人对地主们动刀动枪。陈克也说过“自己喊一声,就能冲进来几十号人。”但是地主们说真的并不相信,直到亲眼看到外面的这几十号战士们卷起了草席,露出了身影,他们才知道“摔碗为号”所言非虚。战士们卷起了席子之后就就纷纷离开了会议室周围,各自回到了岗位。把一群地主抛在屋里面无人理睬。
挑动敌人矛盾的重要技巧之一,“要大胆的让敌人串连”。合作固然是在交流中达成的,矛盾同样是在交流中产生的。现在陈克他们已经成功的在地主们中间种下了很多东西,现在需要让地主们自己去发酵,去争执。陈克和尚远可以暂时退场了。
“文青,你觉得这的确没有问题么?若是地主们最后商量不出一个结果的话,我们岂不是又要多费些力气?”尚远对于让地主们自由讨论还是不太有信心。
“望山兄,我们已经派人去圈地了。地主们讨论的结果完全没有意义。咱们把他们留在这里其实只是为了做事方便。”陈克笑道。反正大规模抢种强收已经开始,地主们无论同意或者不同意,保险团都不会和地主们进行任何讨论。
两人没有留在保险团的军营,而是直接往县衙门方向去了。两地之间相隔不过几百米,走起来也没多远。
“文青,这就是革命么?夺取旧有的权力,由新政府来执掌?”尚远有些不是很自信。
“望山兄,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们以工业化的模式来搞农业,农民们的劳动强度,劳动的总量可远不是以前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远比以前辛苦得多呢。”陈克说的是心里话,所以神色中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这怎么讲?”尚远很不解的问道。这些日子以来,尚远在行政工作上表现出很出众的表现。但是尚远毕竟是农业社会出来的,还是无法理解工业化时代的农业特点。
“得多大的地主才能修个灌溉系统呢?而且地主们修的灌溉系统出不了村。出了村就是别人家的地,你觉得他们肯平白的便宜了给别人不成?”陈克不想说的那么明白,现在他需要的是能够理解自己的同志,发号施令看似容易,实际操作起来的话,就要面对各种麻烦事。只有能够理解陈克的思路的同志才能够独当一面。陈克现在努力要找出能够这样的同志。
“也是有道理。文青,我家虽然也有几亩地,几千亩吧,不过让我家修水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地主们之间就是争夺水源,争夺已经存在的好地。若是平白的去建设新地,那是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干啊。”尚远真的是明白人,说的话完全对路。
陈克很是高兴,他兴奋的说道:“所以说,这次我们不能让地主们领导此事。不是他们不愿意干,而是他们根本干不了。现在这么大的地盘,十几万亩地,哪个地主能把这些地整体的考虑起来?而且,他们有这个胆量把这些地经营好么?没有强大的武装力量,把十几万亩经营好,那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吃一口。哼哼。咱们人民党,咱们保险团要把这些地整理好,而且这些地,谁都别想染指一分一毫。”
“嗯!”尚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很昂扬的点点头。这年代的地主们,你能有个几千亩地,就是各种势力眼中的“肥肉”,谁都想来你这里割一刀。倒不是地主们是如何对仕途有着多高的热情。若是没有官员出身的子弟来撑门面,大地主们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出身地主的子孙,尚远也很想真的尝试一下经营十几万亩土地的滋味。说真的,尚远真没想过从这十几万亩的土地中得到一丝一毫的收益。只要能亲自来操作这样规模的营运,尚远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陈克对尚远的想法很能理解,他在二十一世纪有一个朋友,是山东牟家的传人。山东牟家的牟氏庄园是目前中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封建地主庄园之一,它始建于清朝雍正元年,拥有房产五千五百多件,土地六万亩,山峦十二万亩,现保存厅堂楼阁四百八十多间,占地两万多平方米。牟氏庄园历史文化沉积丰厚。而这位朋友曾经和陈克讨论过牟家的兴盛原因,就因为牟家历代出过上百位进士,在朝廷里面始终有足够的势力与影响力。这才能够历经几百年不衰。
牟家在解放后把土地都捐给了政府,他们家族的首领很能看清楚形式。面对党这样的超级强权,他们跟本没有丝毫抵抗的念头。但是尚远家很明显没有这等规模,他很期待能够亲自来操作十几万亩地的大农场,虽然嘴里面不说,但是在神色中充斥的那种兴奋,已经透露出了他的心思。
“望山兄,你可知工业国与农业国的区别么?”陈克问道。
“文青你讲过,就是机械的使用程度的问题。”尚远答道。陈克在人民党的会议中多次提到过建立工业国的意义何在。这不是陈克先知先觉,而是陈克的不少“毛派”朋友曾经作过的总结。自从新中国建立之后,农村就处于一种劳动力持续“失血”的情况。虽然伴随着人均寿命的提高,农村劳动力看似在头三十年“不断膨胀”。而与农村的人口增长相比,城市的人口更是飞速增加。这增加的人口可不是靠城市人口自行繁衍的结果。而是城市从农村不断“抽血”,大量的安排劳动力进城的结果。
特别是共和国后三十年,随着劳动力教育水平大幅度提高,劳动力素质飞速提升,农村劳动力进城之后并不太难找到工作。哪怕是在“血汗”工厂里面,依然有足够的就业机会。而二十一世纪的血汗工厂,与二十世纪的“血肉工厂”相比,那已经是天堂一样的存在了。
而工业国就是能够提供机械设备投入农业领域,虽然农村劳动力持续“失血”,农村的劳动强度和劳动总量不断提升,但是机械程度的发展有效的解决了这中间的“劳动力”缺口。陈克对河南的农村有过简单的调查,尽管河南农村现在从事耕种的多数是妇女和老人,但是有了联合机械进行播种和收割,家家都有拖拉机和其他机械进行其他的耕种作业。不仅仅是机械的使用,技术的变迁更加明显,陈克在乡间看到“漫浇”(就是传统的往地里面浇水,用水量大,效率低)的情况都在减少,喷灌的规模是越来越大的。
机械设备和农业技术的普及,极大地提高了农村的生产效率,减少了对“绝对劳动力人数”的需求。而农村的劳动总量是提高了很多倍的。
不过现在是1906年,虽然陈克深知农业的变化,但是他无法凭空变出这些机械设备来。更不用说相配套的农业技术,陈克能够采用的只有头三十年的模式,那就是被宣传过无数次的“水利万人大会战”“水利是万人大会战”。
“那么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呢?最紧要的是什么?”尚远问道。自从见到陈克之后,尚远就感觉到陈克拥有着自己无法企及的“远见卓识”。尚远不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和同时代的其他官僚一样,尚远并不认为跟随“明主”有什么丢人。跟随强者,全心全意为建设强大中国而奋斗,是尚远这类知识份子官僚们的普遍想法。这些官僚们对于“革命”的敌对情绪说起来很简单,因为到现在为止,“革命家”当中还没有一个能让这些官僚们看上眼的“明主”。遇到陈克,看了陈克的书,听了陈克讲述未来“工业化中国”的蓝图之后,尚远觉得自己已经遇到了值得为之效忠的“明主”。如果不是这样的心态,让三十多岁的尚远屈居二十多岁的陈克之下,那是想都别想的事情。
陈克没有太多的去考虑尚远的心理活动,他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的思路,“望山兄,咱们现在必须求助于一个人,就是在安庆的卜观水。要搞农业就要修建水利设施,这十几万亩地,现在水灾刚过。排水系统必须要搞,而且以后的灌溉系统也要搞。搞这些就必须有测绘。弄不明白地势哪里高,哪里低,建出来的灌溉系统肯定是一个大玩笑的。我已经派人去安庆,请卜观水同志尽快带着相关技术人员来咱们凤台县。而且我们不尽要让卜观水同志带人来,而且我们还要组织自己的测绘队伍,赶紧选出足够的人力来学习测绘。这对于行军打仗也是必须的。”
“咱们自己搞测绘的人从哪里找来呢?这就得让那些有些文化根基的人来承担了。地主们虽然可以选人民代表,但是老家伙们没什么前途,我们得从那些小家伙们当中选出人来。那些年轻人们可未必喜欢他们老子的生活模式。把他们拉进我们的队伍,也能够让地主们不太敢和咱们作对。好歹他们的孩子跟了我们,一方面让他们觉得咱们不会对他们下狠手。而且地主也未必肯大义灭亲不是。”陈克笑道。
听了这话,尚远点点头。尚远本质上根本不是什么“扶危救困”的人。身为地主官僚,人民死了就死了,尚远连同情都没有几分。尚远忠于的是“人民党的政府”,而人民党政府的政策是要救百姓,尚远才竭尽全力的去救百姓。在尚远心目中,首先是人民党的利益,其次才有其他考虑。
两人进了县衙,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两人了。见尚远和陈克进来,几个人都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县令大人,您来了。”
尚远和陈克在上座坐下,然后尚远让几个落座。接着就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好了没有。”
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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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114章
在屋子里面等待尚远的是县里面的几个主要的“吏”。跟准确地说,是三名还没有被尚远除掉的“吏”。尚远自从到了凤台县之后,就开始用人民党的党员来接替县里面主要的“吏”。首先是“衙役”。满清时代,衙役本身不仅仅是要承担各种治安工作,还要承担很多其他的任务,收税,征发民夫。反正算是很万能的职业。
按照满清的制度,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是“官员”,他们充当各地的行政一把手,但是靠官员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治理地方,而国家自然不可能去征召大量的人力充当基层行政人员,所以地方官可以任命“吏”。例如,尚远本人是举人,可以出任地方官。不过在尚远之下的“吏”不是通过科举产生的,而是要么本地世袭,要么“推荐招聘”产生出来的。这些人虽然也没有“官身”,但是在地方政治体制中拥有很大的发言权,这些“吏”都是地方上出来的。算是地头蛇。
在陈克构架的格局地政治体制中,自然没有这种旧式“小吏”的存在空间。陈克准备采用的是模仿共和国的官僚系统。
新中国共和国的官僚体制与满清以及之前的王朝官僚体制最大区别在于,共和国是“官吏不分”的。
大概的说,满清体制当中,行政主管是“官”,而具体执行事务工作的是“吏”。没有经过科举考试,“吏”没有升入“官”的体制。
而在共和国,不管你是“官”还是“吏”,统统都要通过组织选拔和考验,被选上的统称为“国家工作人员”。“国家工作人员”也没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共和国干部们都是从基层开始干起,先做“吏”的工作,如果能够表现出众,就会在选拔体系当中爬楼梯,一步步地迈上更高级别的岗位。
这种选拔制度肯定比满清时代的政治体制高明无数倍,这种体制保证了行政机构的统一性与竞争性。只要你纳入了“国家工作人员”体系,你就有机会出将入相。而在满清时代,小吏想成为官员根本没有什么“制度内”机会的。
但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能够在当地混上“小吏”的,都不是一般人物。所以人民党本来还是制定过除掉小吏的计划,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次水灾之后,保险团的势力猛烈扩张,而通过组织灾民,人民党已经把地方上的实权完全握在手中。县衙里面的小吏们纷纷被架空。上面的“县令大人”对他们不理不睬,下面的百姓完全被保险团掌握。消灭了张有良的当天,尚远就告诉了主管税收、衙役的几名小吏,他们“下岗”了,而且尚远特别明确的告诉他们,很希望这几个人能够自动提请离开。这样顾全了大家的面子。
这几个人今天就是来做出最后答复的。
陈克觉得自己最近杀气很重,或者说面对复杂的形势,陈克的耐心已经被消耗殆尽。他已经决定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来解决一些问题了。他已经吩咐了华雄茂,如果这几个人“占着茅坑不拉屎”,那么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反正人民党不缺乏人手,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小吏的存在完全没有任何必要。
既然抱了这个心思,陈克根本没有想与这些人“推心置腹”的意思。他一起过来仅仅是想听听这些人的态度。尚远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作为官僚和地主,尚远对于“小吏”印象极坏。作为官僚,小吏是阳奉阴违,努力架空上官的存在。对于地主,小吏是横征暴敛,作威作福的一群。同时身为地主和官僚的尚远坚决支持陈克荡平小吏的计划。
这几个小吏也是县里面有些地位的人出身,虽然尚远勒令他们自行辞退,不过到了现在,他们依然没有惶恐。相反,这几个人看着倒是很想和尚远“打打擂台”的。
“县令大人,小人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县令大人要如此对待小人。”管钱粮收支的柳文书问道。柳文书今年三十多岁,是继承了父亲的文书工作。
“码头的柳三说,你要求他想方设法的不让保险团的船停靠码头。本官觉得在这个非常时期,本该上下一心救灾。你这么做不觉得亏良心么?”尚远厉声问道。
柳三是柳文书的亲戚,霸占着凤台县的码头买卖。保险团救灾期间征集船只,而且还买到了大船运输粮食,柳三一直很是不忿。不过保险团始终没有给柳三机会,现在尚远提出这个话题,柳文书虽然的确出过一些主意,但是他觉得既然柳三没有真的行动,这个罪名自然不成立。
“县令大人,你这是罗织罪名啊。”柳文书知道尚远绝对不会和自己善罢甘休,索性把方才恭敬的神色抛在一边,厉声说道。
“罗织罪名?本官就罗织你罪名了,你准备怎么办?”尚远冷笑道。
“你!”柳文书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很是文气的尚远县令蛮横起来竟然如此不讲理。但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去辩驳。
“你敢说你没有勾结柳三么?”尚远大笑着说道,他目光冷酷,紧紧地盯着柳文书。
“我,我敢说!”既然如此,柳文书干脆就强硬到底。
“把柳三带进来。”尚远喊道。外面保险团的战士应了一声,没多久,一个肤色白生生的男子被拖了进来。三位小吏一看来人都是莫名惊诧,柳三本来是个黑瘦汉子,现在整个人变得白嫩丰满。仔细分辨才看出是是柳三。
陈克看到众人的诧异神色,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柳三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面泡了一天,整个人都被泡“发”了。自然是又“白”又“胖”。读书人的好处是见多识广,陈克在网络上的见识更多。克格勃积累了长期的拷问经验,他们得出的结果就是,拷问仅仅是得到刑讯官希望听到的结果。而陈克根本没有想让柳三说出什么“实情”。所以他抓到柳三之后,就采取了不那么血腥的水刑。
刑讯制造痛苦和绝望的手段之一,就是不能让犯人习惯某种痛苦。你得花样翻新,从不同的角度来制造痛苦才行。于是先是倒吊窒息,一次把柳三给倒吊入水中一分半钟。在没有任何人询问的情况下,把柳三反复入水,持续了半个小时。柳三就哀号着反复表示让干什么都行。
刑讯官就问刘三关于柳文书勾结柳三试图破坏保险团运输的事情,柳三起先不招。于是刑讯官就采用了来俊臣“请君入瓮”的法子。凤台县不缺煤,找个大瓮把柳三捆好放进去,下面烧起煤来。柳三吃热往外拱,刑讯官就往柳三鼻子里面灌醋。一通灌下去,柳三就彻底屈服了。
刑讯官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让签字画押,他就签字画押。为了巩固“说服效果”,刑讯官按照陈克的意思,把柳三捆的动弹不得。特别是固定了头部,让柳三除了眼睛之外,别的地方根本无法动弹。然后放进没有光线的密闭水牢泡了一天。不能动弹就无法疏解压力,暗无天日的水牢能够极大地摧残人的精神。美国人就在关塔那摩搞过这套,陈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汲取民主的拷问经验。
把柳三拖出来之后,效果真得如同美军的效果那样,柳三整个人都崩溃了。除了“美白”之外,柳三身上毫无伤痕。
“柳三,到底是谁指使你给保险团的船队捣乱的。”陈克问道。
柳三木然的看了几个人一眼,然后指着柳文书。“是他。”虽然泡了一天,但是柳三本人却口干舌燥,嗓子干哑。听着如同上年纪的老人一样。
“你这是锻炼成狱!”柳文书气急败坏的喊道。
“柳三,把上衣脱了,让他们看看又没有打你。”陈克问道。
柳三身子一震,却没有动弹。
“不怕,我请你喝茶水。”陈克安慰的说道。
一听到“水”,柳三身子一震,几乎要哭出声来。他哀求的看着陈克,陈克冲他微微一笑,“不怕,有县令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柳三胆战心惊的看着陈克,又看了周围几个人,却见陈克拿起茶碗呼呼啦啦的喝了一口。柳三手忙脚乱的脱下了上衣,又意犹未尽的把裤子也脱了。果然身上除了“白胖”,一个伤痕都没有。
“柳三,我们有没有打你?”陈克问。
柳三连忙摇头,用干哑的声音不断说道:“没有,没有。没有打我。”
尚远也不管柳三的惨状,他厉声问道:“柳文书,现在人证有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官不想弄得大家下不了台,你非得让本官把物证也拿出来不成。若是人证物证俱全,本官可就不是让你自己体面的辞退。本官那可就要定你的罪了。”
柳文书怒不可遏了,他哼了一声就要走。却见门口被几个保险团的战士堵住。
“柳文书,你不写请退状就想出这个门。本官还告诉你了,你不脆退可以,官仓里面的粮食对不上数,你身为主管官仓的文书,这件事情你怎么都得给我一个交代。若是等本官回来,看不到你们的请退书,本官就要派人把你们带回衙门,好好问问这个粮食的事情。”尚远说完之后,也不再多话。他和陈克一起起身离开了衙门。把满脸惊怒的几个人留在了屋子里面。
“望山兄,你觉得这几个小吏的位置能够让那些地主们上钩么?”在路上陈克笑着问道。
“文青,你不知道小吏的可恶。地主们对小吏的恼恨你可想不到呢。”尚远只是冷笑一声。
“那就是说,我们的筹码又多了几分啦。”马上又要回去和地主们扯皮了。中间的这个小插曲虽然不是多么斗智斗勇,不过以权力和暴力压制那些小人的感觉还是很有些令人开心的。陈克终于大笑起来。
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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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115章
“诸位贤达,商量的如何了。”尚远微笑着说道。一回到会议室,就见地主们一个个气哼哼的,竟然都不吭声,想来是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的。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地主们虽然很容易就被忽悠了,但是当他们想到自己的土地马上就要转移所有权,哪怕只是一天,地主们也不能接受。
任启莹作为安插在地主当中的“奸细”,见尚远和陈克回来,她就神色凝重地说道:“县令大人,诸位长辈们觉得只是写个文书并不可信。而且长辈们担心有些人浑水摸鱼,想趁此事为自己谋些福利。诸位长辈都是各地宗族的长辈,救灾本来也是大家本分。所以大家很是希望能够谨慎些。”
这话说的明明白白的,尚远和陈克本来就对任启莹很是有好感。听她几句话,就已经把地主们之间的冲突阐述清楚。而且丝毫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出来。任启莹可没有接受过什么人民党的党课培训,偏偏能够把各种矛盾理得如此顺畅,尚远和陈克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目光里面都能看出同样的心思,这个姑娘很有必要拉进来深造。
地主们很明显没有听出任启莹的意思,对他们来说任启莹是不是通风报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确需要任启莹把这些担心的事情说明白。尚远和陈克这两个“外人”一走,地主们之间就陷入了一场毫无方向性的大争论。没有人能够拿出说服别人的方案,每个人也都不同意别人的方案。胆小的小地主担心自家土地借出去之后就再也拿不回来。中等地主们则对于这个人民代表大会的权限很是担心,到底从中间能够捞到什么样的好处,他们都很担心。大地主们反倒没太多发言,与其他地主们的担心或者期望不同,大地主们毕竟是家大业大,只要能够恢复旧日的秩序,这些人的利益都能够得到保证。他们并不愿意掺乎到这些“变化”当中去。大地主们只是想确定“借地文书”的可靠性。
这几派人争论不休,互相担心的有,互相嘲讽的有。也难得任启莹能够清楚地把这些事情给说明白。
尚远拍了拍桌子,下面的地主们立刻就不再吭声,全神贯注的看着尚远。尚远朗声说道:“诸位贤达,本官现在能够给大家的承诺不多。不过方才本官回衙门是去处理一件事。原本衙门里面管收粮的柳文书,本官已经把他给开掉了。这人民代表大会么,重要的职权就是收粮,本官保证一件事,这收粮的差事谁来干,人选由人民代表大会来选出。本官自己不安插人,其他人,不管他们推荐谁,本官都不会同意。这凤台县得有大家作主,只有人民代表大会才能够选派收粮,收税的人。所以本官觉得诸位还是赶紧选出代表来,好把这些空缺给选出来才好。”
这话一出,地主们真的是震惊了,这位柳文书在府台可是有人脉的。尚远说开了他就开了他,如此雷厉风行的做法肯定要得罪上头的人。众人一面惊骇于尚远的果决,一面又对“收粮收税”的这个职务垂涎起来。这是个公认的大肥差,官吏下乡催逼粮,对各处收税,那可是敲骨吸髓的。地主们从来都是深受其害,如果这个收粮的差事能让地主们自己来推选,且不说别的,光这个盘剥就能少去很多。
“县令大人,你可知你已经捅了马蜂窝?”胡行至问道。他是凤台能数得上号的地主。而且胡行至本人在凤台还开的有铺子。保险团来之后,从不敲诈勒索,对于市面上的流氓混混也是严打不懈。所以胡行至是少数对保险团观感不错的士绅。从这次会议上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现在,胡行至终于开口了。
“本官自然知道。”尚远答道,“现在情况非常,若是不能把钱粮管好,那就要出大事。但是以前的那些人什么德行,诸位贤达知道的很清楚。不把他们给开了,让他们来平白的添乱不成?”
“所谓朝令夕改,县令大人今天把他们开了,明天若是县令大人就此走人,你让我们该如何是好?”胡行至毕竟是有地有铺子的人,见识就是不一般。他可没有被小小的贪念所迷惑,尚远的做法本身就要得罪很上头的官员。就现在看,尚远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柳文书也不过是在府台有几个人,在下不说多,在京城,在省府都有不少师长朋友。若是为一个柳文书,想来府台的人也不敢得罪在下。而且不仅仅是在下,这位陈克丈夫是严复丈夫的弟子。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严复丈夫,我想诸位大概听说过吧。”
尚远这话一出,地主们中间不少人都是一惊。皖北这里是淮军的大本营,这些地主们虽然对于官场上的那些大人物所知不多,但是对于淮军,也就是后来的北洋一系里面的大人物知之甚多。他们当中的不少子弟都在北洋军当差,严复身为北洋水师学堂的总教习,这些地主们不少人都知道。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严复这样大人物的弟子居然就是面前的陈克。这令地主们忍不住肃然起敬。
“严丈夫最近可好?”胡行至起身向陈克问道。
“家师身体很好。家师去年从安徽到了上海,现在担任上海复旦公学的校长。在下去年受家师之命还去了趟北京,在北京和尚远兄相识,那时候得知尚远兄要倒凤台上任,这才随尚远兄同来凤台。”陈克笑着答道。
胡行至这么说,一来是要表示对严复的尊重,另外他也知道些严复的近况,很有试探的意思。听陈克所说的完全能够符合事实,他基本确定陈克的确与严复关系模拟。这年头私人师长的关系可不敢乱拉,陈克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就应该是没有问题。
“严复丈夫身体安好,那就太好了。既然县令大人如此说,那么在下倒是愿意参选这个人民代表。其他诸位意下如何?”胡行至是个爽快人,他知道陈克统领的保险团既然做了这么多准备,看样子是一定要在凤台县大搞一下的。他本来就没有要敌对的打算。现在得知陈克与尚远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干脆就直接表态支持了。
胡行至表了态,其他地主们虽然还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们素来知道胡行至颇有能力,不是个干傻事的人。其他人的态度明显就软化了。
中国地主们从来不是一个有自己组织和政治纲领的组织,他们都是画地为牢的特点,所以在地主们中间有影响力的人一出来表态,其他人也就很容易被影响。陈克从来不会认为这是地主们的最终态度,在之后,他们会感觉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不公正待遇”,然后就有各种反对与抱怨。矛盾是永恒存在的东西,陈克绝对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头的。
见有胡行至表态支持,陈克就顺着胡行至的特点说了下去。“这次来安徽,不仅仅是我和尚远兄两个人,还有现在在安徽新军里面的卜观水兄弟也是和我们同路来的。他过几日就会来咱们凤台县。到时候可以介绍大家认识认识。”
陈克和尚远一个个抛出众多位高权重的名字,地主们现在真的相信这两个人背后有偌大的靠山。而且“县官不如现管”。尚远就是现在的县令,陈克带领着保险团驻扎在凤台县,这都是立刻能够对地主们形成现实打击的决定性力量。在这样的威压下,地主们再次屈服了。
但是地主们有了共识之后,内部的矛盾就立刻爆发了。胡行至说道:“县令大人,陈克丈夫。我觉得你们既然要推举人民代表。那就全部公选,方才县令大人所说的,把官府的名额给出来两个,我觉得就没有必要这么客气了。”
这话一出,其他地主们纷纷点头。而放才被许给了人民代表地位的刘进学与刘翼暄登时就怒了。所有人都要公选,这摆明了就是要剥夺两人的代表资格。县里面一共三十六名代表,而光这次参加会议的地主就有超过三十位。三十六人里面,得有一半都要被保险团占走了。刘进学与刘翼暄本来就不是地方上名声显著的人物,如果他们真的有绝对选上的自信,那就不会那么着急的跳出来支持尚远县令。当时冒着众怒来出头露面,好不容易得到了人民代表的资格,在胡行至一句话就要把两人的资格给夺了去,两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不妥吧。胡老兄,你这是要让县令大人朝令夕改么?”刘进学率先问道。他对于这个地位志在必得,说什么都不会让人轻易夺了去。刘翼暄也是冷眼看着胡行至,一脸的不满。
胡行至对两人的表现根本不在意,他只是严肃的向其他地主说道。“诸位,我觉得既然要公平,那就得有公平的样子。要么不选,要么就一起选。这提前安排好了人,可不是让人那么服气的。”
陈克仔细看着胡行至,他有些弄不明白胡行至到底是什么意思。胡行至看似在反对陈克与尚远,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首先,这样的反对可未必能够起到作用。最大的直接作用就是让刘进学与刘翼暄彻底变成陈克这边的人。其次,地主们也未必真心的在意那两个人民代表,的位置,只要尚远他们稍微坚持一下,这两个代表的位置照样能够通过。而胡行至除了表现自己“公正”的形象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而且胡行至算是率先真正支持陈克与尚远的人,也可以说是很有帮助的人。他这么一来,就把自己“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的形象给破坏了。
胡行至到底是打得什么打算呢?
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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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116章
历史上的土改又是丈量,又是开会分地,实在是很繁琐的事情。水灾之后大地一片白茫茫,所有曾经人为修建的隔离统统被老天爷摧毁了。在这样一片完全初始的土地上,人民正在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
在地主们被迫同意了“借地”,在为人民代表选拔进行着各种争论的同时,人民党的救灾工作也有条不紊的展开着。在这种非常时期,首要解决的是人员管理问题。其核心就是绝对不允许出现游离在“组织”之外的势力。
保险团先来了一个大扩编,从一个营扩编成一个旅。下辖两个团,共八千人。这个八千人的旅的名字叫做“359旅”,完全模仿历史上359旅的垦荒模式组建。驻地在县城附近。而其他大约四万灾民则在按照军屯的模式,组建了五个暂编垦荒旅,分布在驻扎在岳张集附近。由于张有良被解决,岳张集附近已经是人民党的天下。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把地分了。不少同志找到我这里来,问这个事问了好多次。我想问一件事,咱们这里每一个能干活的人,能分到一把锄头么?”宇文拔都对着整齐列队的同志们高声喊道。这是二团一营的部队,为了能够保证劳动效率,一团好歹还是以老部队为班底,老士兵和新士兵的比例是一比三。而二团里面是一比十,加上二团里面的士兵委员会建立时间不长,所以仅仅工作了三天,二团就开始聒噪起来。战士们人心不稳,对立情绪高昂。部队不得不开始整顿。
百姓灾后自发的抢种抢收,都是采取的从易到难的路数。就是水退的早的地先种。肥沃的土地,先种。可是水灾之后,这种地都是少数,更多的都是需要排涝,需要松土,翻耕的烂泥地。凤台县几十万亩地现在落入了保险团的手中,大家自然都想种好地,不愿意去花费极大的力气种烂泥地。针对这个情况,保险团就采用的是分片划分的方式。
想尽快恢复生产,就得尽快完成基础的排涝工程。人民党内部的讨论中,认为这些最沉重的工作全部由保险团来承担。这么一安排工作,保险团内部的同志们一方面觉得很不甘心,加上沉重的劳动。战士们怨声载道,各个部队的干部们都承受着空前的压力。保险团一方面自己的干部队伍数量就很有限,而迅猛扩大的“组织”,规模增加了几十倍。这让年轻的干部们一个个都很吃不消。同志们普遍认为,能把党组织和保险团的命令推行下去,已经是令人要发狂的工作。至于动员百姓,向百姓解释各种问题,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民党不得不专门抽调了一批干部来承担这个工作,宇文拔都也被选中了。他还是幸运的,至少只用向保险团的战士们解释保险团的政策。分到其他几个暂编垦荒团的干部现在死了的心都有。
宇文拔都刚说完,部队里面就有人开始嚷嚷了,大概思议是都要种地,为什么保险团就要负责挖坑挖渠这类苦活累活。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聒噪起来。下面立刻就是人声鼎沸。宇文拔都一个人面对几百号人的聒噪,真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他怒喊了几声,声音刚出口就被战士们的声音给压了下去。看得出下面的战士们十分不满意。就在此时,却听到身后传出雷鸣一样的吼声,“部队的纪律是干活吃饭!今天的工作完不成,那就不会开饭!”
这声怒吼中气十足,聒噪声顷刻被压倒。加上内容实在是有足够的威慑力,一听说不给饭吃,那些聒噪者统统不敢再吵吵。
不用回头,宇文拔都就知道是华雄茂在自己背后。在保险团里面能够发出这种程度怒吼的就三个人,华雄茂的嗓音是决不会弄错的。
华雄茂向前又走了两步,站到了宇文拔都身边。也不知道是华雄茂的身高比宇文拔都高,或者是华雄茂气势很足,总之宇文拔都突然觉得也有了底气。
华雄茂现在是一团的团长,二团团长暂时没有任命。听说部队开始闹起来,营长说服不了战士,现在从事民事工作的宇文拔都被叫了过来,但是依然弹压不住。政委不得不把华雄茂给请了过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华雄茂很不解。虽然保险团部队初建,但是在这个灾年里面,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一般来说百姓不该有如此激烈的反对。同样是部队,一团就没有这个问题。华雄茂扫视了下面的战士一番,很快就看出来不对头的地方。一营的战士虽然也是列队,但是有那么一群人看着很是和其他部队的战士不同。在本该整齐的队列里面,他们呈现一种类似环形的站位,位于中间的几个人一吵吵,那十几个人就开始应合。有他们一鼓动,一部分战士们也下意识的跟着起哄。
华雄茂指着哪些人喊道:“你们出来。”
那些人没有想到华雄茂竟然如此命令,微微一怔。但是华雄茂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华雄茂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侦查连的战士。这些战士都是经过筛选出来的可靠士兵。华雄茂一个个的指,侦察连的战士就往外拽人。这些战士都参加过攻打岳张集的战斗,也都参加过人员区分的工作。有了经验之后,这些人也算是手脚利落,很快就把华雄茂指出来的人都给带了出来。
这些人很明显都是一伙的,被带出来之后他们下意识的就往一起靠。华雄茂也不搭理他们,他向着剩下的战士们喊道:“今天的活没干完,部队就不开饭。大家有什么要说的么?”这些战士都是“入伍”没几天的,被这么一吓唬,一个个都不再吭声。
既然没有人再反对,华雄茂喊道:“一营长,带着你的人去干活。”一营营长是蓝应龙,属于火箭突击提拔的,见华雄茂已经压住了阵脚,就开始吆喝着让大家继续去干活。
被带出来的那二十几个人看战士已经开始走动,立刻就着急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中年男子高声喊道:“大伙不要被骗了。他们说不干完活就不给饭吃。现在都这样了,大伙能把活干完么?既然干不干都没饭吃,大伙就别犯傻啊。”
这种煽动还真的很有效,听了这话,一些战士的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华雄茂冲侦查连挥了挥手,“把他们都带走。”保险团是人人要工作,侦察连也不例外。这次被抽调出来之后就耽误了工作,大家只想着速战速决,听到命令后他们也不手软,立刻拿出绳子把这二十几个人给捆了。也不管他们嘴里面吆喝什么,拖着就走。片刻之后,那些人就被带远。只有各种喊声隐隐的传过来。再等片刻,连喊声也听不到了。
“我想问大家一句话,现在这个年景,除了这里,还有哪里给你们饭吃?”华雄茂大声问道。战士们一个个都不吭声,华雄茂说的没错。除了保险团大规模的提供食物之外,别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机会。
华雄茂高高的举起自己的手,手掌上几个磨出来的大泡清晰可见。“保险团规定,官兵一体,都要干活。有没有下头的干部不干活,或者偷懒的?”
战士们还是不说话。但是华雄茂看得出,战士们并不服气。
“文青,你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华雄茂心中暗道。在人民党的党会上,陈克认为只要能够提供食物,能够官兵一体的干活,就可以得到大家的支持。就算是支持不那么热情,好歹也能够令行禁止吧,那些城市出身的党员们对此也基本表示了支持。而实际上,事情并非如大家所想。提供食物仅仅让部队保证了没有散架。官兵一体劳动,仅仅保证了大家能够跟着军官们一起工作。至于工作的热情,工作的态度,那就完全没有什么保证。看得紧,大家干得多些,看得松,各种磨洋工的事情就出来了。
就这么几天,保险团几个月以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子威望就呈现急速的消耗状态。老部队还好些,新部队的工作情况只差令人民党的党员们感到极为不满。
可这就是事实,华雄茂也进行过调查,在战士当中普遍有一个观点,保险团现在夺取的土地不是自己的,那么肯定会被别人给夺了去。现在战士们卖这么大力,以后也没有什么收入可言。反正都是救灾,只要能够有口饭吃,多干活还饿得快。为什么要玩命呢?
这些情况的收集,还是对老部队的调查。这都是“自己人”才给你说些真心话。其他的战士就是消极地抵抗,根本不给你说任何真话。
华雄茂能够理解这些人,他毕竟是人民党的核心成员,他知道现在面临的艰难局面。陈克做了那么多的前期准备,还有天灾“帮忙”。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为了不起了。可革命道理对于百姓来说毫无意义,如果不能让百姓吃饱,谁给你卖命啊。面对这些情况,不少基层同志都开始抱怨了。新战士其实就是老百姓,这些老百姓们“使唤不动”。无法说道理,这是普遍的看法。
就是因为身处高层,华雄茂知道不能埋怨陈克。陈克现在不可能打出均分土地的旗号来。这个旗号一打出来,那就是凤台县的公敌,那就是凤阳府的公敌,那就是安徽,乃至中国的公敌。陈克也必须妥协,必须通过“统一战线”来解决问题,而这样的方法是需要时间的。但是现在这个关键的时期,时间比黄金白银还要贵重。
华雄茂看着面前的这些“战士”,心里面盘算着,到底要怎么才能够说服他们。至少让他们能够和保险团一起去赢得这次的丰收。但是华雄茂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遇到闹事的就抓起来,大家不听话,就用不给饭吃恐吓一下。
“文青,你快拿出办法来啊!”华雄茂忍不住要在内心呐喊了。
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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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117章
“水渠得一米五深,哦,就是五尺深。这不是你把地面上的水引出去就行的。现在地下的水都是满的,庄稼种下去就泡烂了。这你总应该清楚吧。”这是在保险团工程科的草棚子里面,说话的人是负责制订工程计划的吴隆福。他是人民党里面少有工程建设专业的人才,现在领衔工程科。吴隆福本人不懂种庄稼,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一群稍微懂点种庄稼的同志们指手画脚的发号施令。
“五尺有多高你知道么?”问话的是柴庆国。最早的四个连长里面柴庆国排名二连连长,现在任一团副团长。二团团长空缺的今天,柴庆国很希望自己成为二团团长。这可是能管四千号人的大干部。所以面对原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的一个科长,而且还是个自称从未种过地的留学生,稍微有些种地经验的柴庆国就十分不服气。
“五尺么。我跳进去刚露出半个脑袋。”吴隆福身高也有快一米七,在这个年头也不是矮个。
“你知道挖这么深要费多少力气么?”柴庆国对吴隆福那种自信满满的态度极为不爽。
“我算过,需要挖最少十几公里长的沟。也就是说,得挖三十里长的沟。沟深一米五,宽一米。一个人一天下来能挖十米,一团四千人,也就是一天就干完了。顶多两天。”数字计算的结果是简单无情。吴隆福给出了一个标准的答案。
“你放屁。这种烂泥地你挖了试试看。一天挖十米!你把人累死吧。”柴庆国好歹接受了保险团在安庆的军事训练,知道一米有多长。
“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既然说了一个人要挖十米,我自己也会参加,亲自挖十米长的沟。”吴隆福的回答完全按照标准。陈克有过要求,如果工程科制定了计划,那么工程科上上下下都要完成普通战士的工作量。
柴庆国知道在数字上是辩不过吴隆福的,他也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追问道:“挖这么长的沟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你也知道这是烂泥地,这些沟就跟水井一样,地里面的水份会渗透出来,进入这些沟渠。我们只要把沟渠里面的水抽出来,就能让地干的更快。粮食也会打的多些。不然烂泥地咱们能种出什么来呢?”
柴庆国是无言以对,他虽然种过地,但是他并不精通农活。但是接下来,吴隆福说出了一句让柴庆国听不明白的话,“我们革命了,就要讲科学种田。以往那种看天收的情况不能再出现了。”
柴庆国不知道什么叫做“科学种田”。其实说白了,别说柴庆国这种二把操,这个时代就算是老农们其实也不懂什么“科学种田”。选大粒种子育苗,还有成长季节的很多农活,老农们是知道的,甚至可以称为精通。不过在大规模水利建设的情况下,如何采取最高效率的排涝,抗旱,伺候土地。老农们毫无经验。
吴隆福也不懂种田,但是他有比较丰富的建筑经验。他以前是在美国学习铁路建设的,毕业后还在美国的铁路上干过。他之所以回国,原因很简单,美国的铁路工程公司根本不把工人当人看,尽管身为技术人员,美国公司的同行也看不起一个中国人。所以吴隆福攒了笔钱就回国了。修铁路固然重要,但是在满是恶意与种种不平的地方工作,让这个年轻人极为不满。
回国之后吴隆福先是去了朝廷的铁道局,可是很快就发现,与美国的铁路公司相比,国内除了有种种同样问题之外,还有其他的恶习。美国好歹是个工业国,公司经营比较成熟,老板固然是“上帝”,但是公司也只有这么一个上帝。而国内,不学无术,颐指气使的官员们更加可恶。老板们仅仅是为了挣钱,外国同僚仅仅是一群混蛋。这群坏人欺负你也是明着上。可是满清的官僚们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让人更加难以接受。吴隆福好歹也是留学生,起码的自信和自尊都是有的。他可以理解“坏人”,但是不能接受官僚们视百姓如粪土的傲慢态度。后来干脆就辞职不干了。
在上海遇到了陈克之后,吴隆福就觉得陈克这人很对他的胃口。不仅仅是在学识上的那种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陈克虽然有种领导者的“派头”,但是陈克是靠提出切切实实的解决办法来说服大家的。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就该凌驾在别人之上,这种态度很是对了吴隆福的胃口。
这次的“科学种田”的提法和概念,就是陈克详细的向吴隆福阐述过,得到了吴隆福的全力支持。陈克说的明白,这些地进了保险团的手之后,就不可能再交出去的。整个凤台县的土地将会形成多个农场。这些农场的灌溉与排涝都会是一个整体的大系统工程。吴隆福的铁路建筑经验就显得尤其可贵,因为见过各种地形地貌,而且有过在这些地形地貌上施工经验的,只有吴隆福一人。
自己的学识能够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而且自己能够作为部队的首长指挥全军为了一个大型项目努力工作。这种诱惑根本不是吴隆福能够抵抗的。尽管吴隆福家在乡下也有地,但是既然不是要没收他家的地,吴隆福就根本不关心凤台县地主们的未来。
在美国待过,吴隆福至少听说过美国的那些大型农场的。能够参与这样的工程,吴隆福可以说是心甘情愿的竭尽自己的所能。从美国学到的那些经验,他一点都不希望浪费掉。虽然手下没有合格的同事,不过吴隆福坚信,自己绝对能够完成这么点子土地上的工程。美国的铁道公司不仅仅是修建铁路,他们还能够获得铁路周边的土地,用以各种开发。一些工程建筑项目的开发设计,吴隆福并非一窍不通。
不管吴隆福与陈克是如何的能够说到一起,在展望未来凤台县经济建设的时候,吴隆福与陈克几乎都能够在脑海里面绘出一幅极为相近的蓝图。可这幅蓝图柴庆国是画不出来的,甚至让他想象都想象不出来。这不是柴庆国这种没有亲眼见过那种大规模农业的人能够像出来的景象。可具体的工作是实实在在的,柴庆国知道自己要带着已经牢骚满腹的战士们做多大的工作才行。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柴庆国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咱们打下了凤台之后,这还是兵么?”
吴隆福毫不在意柴庆国那种激动,他冷静的阐述道:“这个问题你应该找陈旅长问。陈旅长交给我的工作就是制定该怎么做,就我所知,陈旅长交给你们的工作,就是我说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柴连长,哦,柴副团长,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在你完成了工作之后,可以去找陈旅长去说。你跟我说的话,我只能说,我已经制定了工作计划,我已经把工作计划告诉你了。你现在该去干活了。”
“你娘!你还拿官帽子来压我?你也配?”柴庆国听完这话爆发了。
吴隆福根本不搭理柴庆国,他站起身,叫上工程科的同志,扛着简单的测绘工具出门扬长而去。留下柴庆国在工程科的草棚子里面破口大骂。
柴庆国骂了一顿之后,旁边的一营营长黑岛任一郎忍不住出声阻止了。“副团长,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奶奶的老子不干。”柴庆国暴跳如雷。
“可是不干的话,今天的工作安排……”
没等黑岛仁一郎说完,柴庆国立刻就打断了黑岛的话,“你个日本小鬼就别那么多废话,这理论不到你个日本人说话。”当年镇压赵三多等人起义的时候,袁世凯还借了万吧外国兵,日本军队出动了几千人。柴庆国对日本人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
“副团长,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完成工程科的工作,你现在可以不干,但是一团现在就这么干等着么?如果陈旅长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黑岛并没有生气。陈克专门对日本同志们说过他们有可能遇到的刁难。对柴庆国的这次发作,黑岛有思想准备。
“哼!”听到黑岛也把陈克拉出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但是柴庆国根本没有就这么俯首听命的意思,“你回去通知部队,先干着那些活。我现在就去找陈克,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这么闹下去肯定要出事的。”
说完,柴庆国转身就要走,突然他又想起些什么,又带着恶狠狠的神色扭回头,对黑岛大声说道:“既然工程科的那些人说了,他们也会挖十米。那没有问题,你派人给我仔细看着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挖十米。我还就不信了,这帮人能受得了那个罪。”
黑岛对柴庆国这种已经出离愤怒的表现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好说知道了,不好说不知道。柴庆国看黑岛没有回应,又恶狠狠的追问了一句,“你听到了么?派给给我看紧。绝对不能让那些人偷懒。听到了没有!”
岛不得不应了一声。
柴庆国又瞪着黑道看了看,这才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草棚,往县城方向去了。
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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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118章
柴庆国风风火火的在通往县城的“道路”上蹦跳着,这绝对不是他童心发作的结果。拿下岳张集已经有了几天,在夏天的阳光下,保险团曾经找出的“道路”基本都不再浸泡在水中。可走的人多,这条路给踩得稀烂。他只能弯弯曲曲的走在尚能行走的地方跳来跳去。
路两边都是忙碌的人群,或许是柴庆国的心理作用,每个人在柴庆国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里面看来都是在偷懒。他愤愤地攥紧了拳头,手掌上被锄头柄磨出来的大泡立刻火辣辣的疼。柴庆国却丝毫没有松开拳头的意思,这种刺痛感反倒让他焦急的心情得到些舒缓,反倒能够专心思考问题了。
见到陈克之后到底该说什么呢?这是柴庆国当前最为难的一件事。告诉陈克兴修水利太累,战士们都吃不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柴庆国就把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各个部队都情绪激动,不过一团好歹也是老部队,同志们不管嘴里面怎么嘟囔,下达的命令依旧能够执行。如果直接说自己承担不了工作,这摆明了是说柴庆国自己不能干。这个副团长是别想干了。
告诉陈克部队情绪很大,倒也是个借口。可柴庆国很清楚,这方面的工作是旅政治部负责的,他作为军事干部,插手旅政治部的工作,明显不合适。保险团讲的就是“责任分明”,连一个小小的工程科科长都依靠工作职责对柴庆国发号施令,在部队中政治部的地位高于军事干部。陈克无数次的强调过,保险团是党领军,政治部决定军队的行动方向。自己若是把政治部该管的事情给管了,肯定得不到任何支持。
连着两个念头都被自己否定,柴庆国不仅没有丝毫的气馁,相反,另外一种更加接近本来想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出来。柴庆国很清楚,他最难以接受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官兵一体”的纪律。
在加入保险团之前,柴庆国认为自己顶多就是给陈克打打仗,打仗虽然为危险,不过柴庆国也是曾经出生入死的人,这点子事情反倒吓不住他。可自从加入了保险团之后,他感觉无比难受。陈克构架出来的人民党与保险团的体制完全束缚了柴庆国的手脚。身为干部,身为军官,要承担的更多,得到的仅仅是与普通士兵一样的物质待遇。
不仅如此,士兵委员会从下面起来和柴庆国作对,政治部门从上面直接压制柴庆国。这与当年骑着好马,领着成千上万的兄弟们往来纵横的日子,根本不是一回事么。陈克自称要革命,结果陈克竟然在召集官员和地主们开会,身为党员和高级军事干部,党内的很多动向都要开会通知的。柴庆国知道要组建“人民代表大会”,也就是说,未来还有更多的人要在组织体系中凌驾于柴庆国之上。这才是柴庆国最不能接受的。
“老子来这里就是要坐交椅的,我不是来给你当苦力的。”柴庆国终于在心里面找到了自己要说的话。
手掌心的大泡火辣辣的刺痛,这反而给了柴庆国很多勇气。“老子兵也带了,活也干了,手上也有泡了。老子对得起大家了。老子不干了。”柴庆国最里面嘟嘟囔囔的说道。
现在河北马上就要进入秋高气爽的日子,自家兄弟们拉起马队,纵横在河北与山东。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柴庆国真心希望的日子。半年多前,听陈克介绍根据地建设的时候,柴庆国曾经一度很是着迷,那时候陈克描述出的那种井井有条,制度森严的蓝图。柴庆国对于自己能够掌握那种程度的力量而沉迷。当自己亲历亲为的实践,柴庆国才知道这太难了,而这种艰难绝对不是他所希望的。
“就这么直说吧,我不想这么干下去了。”柴庆国下定了决心。想到这里,他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再看周围的干部战士们正奋力工作着,柴庆国再也没有刚开始那种焦虑的心情,战士们的表现反倒能看进去了。
到了县城,只见街面上冷冷清清。在大规模的开始抢种之前,几万人挤在县城里面,虽然不用劳动的百姓都被封锁在“百姓之家”,可接上总是有那么多需要干活的人。现在人都被抽调走了,县城突然就有些空无一人的感觉,如此反差让柴庆国觉得有些不习惯。店铺零零落落的开了几家,只是没有生意。店主们坐在门口无精打采的看着往来的人。瞅见柴庆国走过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保险团虽然没有正式军装,但是军人昂首挺胸大步行走的姿态已经证明了柴庆国的身份。店里面那些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人都停止了交谈,看过来的视线当中饱含着敬畏,这让柴庆国觉心中又生出一种自豪感。
保险团的军营大门紧闭,门口岗哨们整齐的列队。不知怎么的,这让柴庆国回想起去年冬天与陈克一起去北洋小站营地拜访袁世凯那时候的事情。那时候陈克嘲笑北洋的门卫们形同虚设。而当自己走近营地大门的时候,士兵虽然认识自己,但是警戒的姿态根本没有解除。
柴庆国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卫兵礼貌的举手敬礼,然后说道:“柴团长,你好。”
因为很想当上二团团长,柴庆国对于自己的这个“副”字其实很在意,听卫兵这么称呼,他心情就更好了。本想对卫兵笑着说点什么,他又想起军规,就举手回礼。正想进去,就听到卫兵稍有些迟疑的说道:“柴团长,你的通行证。”
“这是什么意思?”柴庆国莫名其妙起来。
“今天警戒级别是一等。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能出入。柴团长,请你见谅。”卫兵抱歉的解释道。
“我也不能进?”柴庆国方才的片刻好心情立刻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不仅仅一个小科长能管道自己头上,现在连卫兵都能管到自己头上了。
看到柴庆国脸色大变,卫兵也有些担心起来。但是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职责,“这是有纪律的。柴团长,陈旅长专门交待了,因为里面再开会,没有通行证谁都不能进出。”
正说话间,担任保卫科科长的周秀山从大门旁边的小门走了出来,“柴副团长,你好。”说完,周秀山也敬了个简单的军礼,然后就靠近柴庆国,低声说道:“陈旅长现在正在召集会议,为了保卫工作,没有通行证谁也不能进出。我现在就去给你开一个通行证。”
听完这话,柴庆国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我找陈旅长有事。再说了,你准备找谁给我开通行证呢?凭什么让他们给我开呢?”
正说话间,就见一队后勤部门的士兵们挑着担子走了过来,为首的低级军官出示了通行证,哨兵们数了人数,就把他们给放了进去。可依然没有放柴庆国进去的意思。柴庆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又转回头来瞪着周秀山。
周秀山不得不解释道:“你拿着一团团长或者政委开的通行证,就可以进去。但是没有通行证,谁都不能进出。没有通行证,你现在就是进去了,也出不来。”
这其实是周秀山的好意,陈克对于保卫部门的纪律素来要求的极严。周秀山已经是第二任保卫科科长了。第一任先后犯了三次错之后,被陈克拿下,换上来的周秀山已经自然不肯重蹈覆辙。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不要让保卫工作出漏子,特别是这种营门防守,更是关键。这次会议是把地主们都给硬“劝”来的,如果真的有人里应外合的采取了敌对行动,那可就太麻烦了。所以周秀山并没有太注意柴庆国的心情。
可这问题在于,柴庆国同样没有注意周秀山的心情。他本来就对于纪律越来越严非常恼火,被堵在军营门口,让柴庆国更加恼怒了。
“我现在就要进去,我有重要的事情。等不了你开通行证了。”说完,柴庆国直直的走上去,推开周秀山就从小门闯了进去。刚进门就见门的另外一边同样是荷枪实弹的哨兵。他们明显听到了争执,已经用武器指着小门。看到几只步枪对着自己,柴庆国还真的吓了一跳。
周秀山是跟着尚远他们从北京来的,原本就是天津机械局的工人,对于门卫制度有了解。而且做人也算是懂得进退,他从后面追上来,站在了柴庆国和枪口之间。接着把柴庆国拉到旁边的桌子那里,手脚麻利的写了张通行证,递给柴庆国。
柴庆国也不是不知道进退的人,看这种守卫森严的模样,也知道不是周庆山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事情,这必定是陈克亲自安排的。上一任保卫科科长被解职的时候,部队专门开了会通报此事。陈克已经说得明白,若是有人不遵守纪律,无论是谁,都绝不放过。当时所有的干部们都签署了文件,保证自己以身作则的遵守纪律。既然拿到了通行证,事情也没有闹大,柴庆国也只好认了。
“陈旅长在哪里开会?”柴庆国没好气地问。
“在大会议室。”
柴庆国头也不回的往会议室那边走去,会议室周围也是守卫森严。柴庆国被哨兵拦住之后,已经不敢造次了。哨兵去通报,片刻之后,陈克与哨兵一起走了出来。
“庆国,部队有什么事情么?”陈克不知道柴庆国的来意,但是现在工作这么忙,柴庆国专程来这里,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虽然一路上想了不少,也想好了要说的话。可是真的亲眼看到陈克之后,柴庆国张了张嘴,反倒说不出话来。从与陈克第一次会面到现在已经有是半年多了,柴庆国与陈克有过冲突,也有过合作,大家争论过不少事,所以说些让陈克不高兴的话,柴庆国绝非没有经验。但是想告诉陈克自己受不了保险团,准备离开。柴庆国却说不出来。
他抬头看着陈克,只见那张年轻的方脸上,清澈明亮的眼睛中,两道锐利的目光笔直的看过来。第一次见到陈克的时候,这双眼睛也是如此清澈,但是那目光绝对没有这样充满了坚定与执著。那时候陈克还是曾经不自信的。现在陈克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柴庆国不敢说出心里话了。陈克的这种压力或许是一个原因,但是柴庆国自己其实也不太认可自己的想法。这种“跑路”的作法,无论如何都不是光彩事。
又鼓了鼓勇气,柴庆国才说道:“文青,部队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工作太累,你看看,我手上都起泡了。更别说底下的战士了。大家现在只想问一件事,这得干到什么时候,才能分到自己的地来种。”
虽然说话了,可柴庆国最终也没敢说出自己想走的事情。
“哈哈,庆国。我知道你想当骑兵。不过现在却当了泡兵。辛苦了。”陈克爽朗的笑道。
“炮兵?咱们就没有大炮,更别说组建炮兵了。”柴庆国有些不明白陈克的意思。
“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泡。”陈克说道。
柴庆国伸出了手,手掌和锄柄接触的地方,摸起了好几个大泡。
“你手上起泡了,又在当兵。这不就是泡兵么?”陈克说完又笑了起来。
柴庆国实在是不能理解陈克的幽默,见陈克笑得开心,他气呼呼的说道:“你说泡兵就泡兵。现在是人人起泡,部队上下怨声载道。文青,旅长!大家现在想的是分到自己一块地,赶紧种了地,打粮食。你让大家又是挖沟,又是整地。可这些活都是给别人干的。大家不理解。”
“所以你自己跑来要问个清楚对不对。”陈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但是也不是生气的样子,“庆国,我们的确遇到困难了,但是我们不能让困难给吓倒啊。”
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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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119章
保险团的军营很大,依托了码头附近的空地,足有几十亩地。操场自然也足够大。陈克与柴庆国在远离别人的地方说话,完全不用担心被窃听的问题。
“庆国,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也知道你也一肚子怨言。这是我做得不够,因该给大家多谈谈心里话,应该好好给大家讲讲咱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这么闷着头干,大家肯定不满意。”陈克的话很诚恳,这不是他的客套,而是随着与地主们的谈判越来越接近目的,陈克已经有了初步完成根据地建设的把握。在这个时候,陈克终于认为可以向同志们谈一谈真正的革命到底该怎么走了。
柴庆国一听说开会就头痛,人民党的会议实在是多,布置工作,总结工作,发动群众,鼓舞士气,屁大点事都要开会。如果只是分配任务倒也罢了,最让人难受的就是政治学习,净讲些听着有理,实际上一干起来就完全走样的事情。那些轱辘话一个坑套一个坑,让人觉得云山雾罩的。
“文青,与其开会还不如给大家多添点肉吃。对了,咱们的养猪场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吧,现在下头怨声载道,你开会还不如抬几头猪去给部队吃。那比啥都强。”柴庆国说道。
“哈哈,把主意打到养猪场上了。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和华雄茂商量好了,他给我这么说,你也来这么说。”陈克大笑起来。
柴庆国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在他的造反经验中,最能鼓舞士气的就是吃肉喝酒。每次要打仗之前,肯定是一顿好酒好肉。特别是那些心腹骨干,更要招待好。人民党和保险团完全是反其道行之,党员干部们的伙食与战士没有任何区别。再加上现在是灾年,那伙食清汤寡水,人人肚子里面一定点油水都没有。前些日子里面劳动不多,大伙还能顶得住。现在突然就开始大干,劳动强度这么大,战士们的身体是真的受不了。一个个汗流浃背,那都是虚汗啊。
“文青,农忙时节地主招待短工,顿顿得有酒肉,没酒肉短工不给你好好干活。甚至你连雇短工都雇不来。咱们现在干得活比农忙都忙,按战士们所说,这是把人往死里用啊。这是大家顾念着你有救命之恩,顾念着咱们好歹让大家都能有地种。大伙不想背井离乡,有地种总是有个盼头。这才没有散。文青,我在乡下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干这么多的活,干这么重的活。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块干这么重的活。”柴庆国就这么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虽然一开始他是想来告诉陈克,自己要走了。可是一谈起工作来,柴庆国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这些天来的苦累,工作中遇到的各种艰难,让他不倾诉就难以释怀。至于陈克会不会如同以前一样,听到大家说苦说累就要批评教育,柴庆国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大不了陈克把自己撵走,柴庆国是一定要把满肚子的苦水给倒出来才行。
陈克没有发怒,他神色十分凝重的倾听着。柴庆国说起战士们一个个在泥水中滚的跟泥猴子一样,上头太阳晒,下头水气蒸,身体弱的战士干着干着就晕倒在泥水里面。不小心倒在水中的木枝上,把身上戳个口子的也有。听到这些,陈克脸色凝重,叹了口气。
柴庆国看陈克动了情,气势更旺,他指手画脚的大声说道:“文青,南方的土和咱们北方的土不一样,它黏的多。水泡透了,你一锹下去就挖不了多大一块。工程科的人都他妈瞎闹腾。一个人一天挖三米长的沟。一米五深,一米宽,一个人一天能挖一米五长就不错了。你知道咱们一天要用断多少锄头么?其他同志是干活很卖力,可是光这些同志带头干能多干多少呢?大家能干下来这么几天,只是嘴上说说。该干活还是在干,已经很够意思了。就这么下去,再干五天,那就肯定要哗变啊。而且不仅如此,有些个党员和干部居然玩什么生病。这他妈谁定的规矩啊,生病就可以不干活。有几个老排长居然说自己病了,要请假。我当时就告诉他们,没累死在那里就给我干活去。这种事情不能开这个头。还有没有规矩了!”
听了这话,陈克心中生出了一种警惕,但是脸上丝毫变化都没有。实际上在制定计划的时候,陈克已经把这个最长的劳动时间给计算进去了。现在需要的就是在短期内完成最苦最累的活,也就是排涝的工程。只要能加速排涝,其他的工作反而不会这么累。而柴庆国提出的这个问题,给陈克敲了个警钟。虽然陈克精心算计了人民对于生产自救的热情,但是实在没有想到,如此高强度的劳动对于劳动热情的杀伤力是如此强大。
想到这里,陈克趁着柴庆国说的稍微有些累,暂时中断的时候插话进去,“庆国,你真的很辛苦。我向你敬礼了。”
说完,陈克立正,向柴庆国认认真真地敬了一个军礼。人民党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跪拜礼,更不会有什么打千作揖的礼数,军礼就是军事干部能够行的最正式的礼数。人民党党员现在在军队里面的人占了一半以上,大家都知道军礼的意义。虽然满肚子的怨言,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手里面的权限被诸多小鱼小虾蔑视践踏,甚至有了要离开的念头。可柴庆国看到陈克这个地位在自己之上的领导者认认真真地向自己敬礼,他还是忍不住有一种感动。
陈克放下手臂之后,诚恳地对柴庆国说道:“庆国,你要知道,我对你有很高的期待。咱们党里面你是真正百姓出身的,最知道百姓想要什么。你这次过来给我说这些,我很高兴。我想让你回去办件事。你回去之后告诉同志们,明天就会安排一次劳军慰问。我们会抬几头猪过去。两天之内,我也会亲自过去大家一起劳动。不是做做样子,而是我会和大家一起劳动,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同志们干多少活,我也会干多少活。最后,我还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为什么这些天大家会这么辛苦,这么辛苦之后大家会得到什么。你要把这件事情给我办了。”
经过一番发泄,柴庆国胸中的闷气终于消散了不少。陈克的话又让柴庆国得到了一个承诺。原本想走的那个念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那你可得快点,文青。就现在的样子,撑不了几天的。”
“我知道。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陈克认真的答道。
“那我就先走了。”柴庆国说道。
“通行证开了么?”陈克问。
“开了。”
“还有件事,你把那几个想请病假的干部名字给我写一下。”陈克冷冷的说道。
“呃!”柴庆国没想到自己一时激愤说出来的事情陈克如此在意。这可是背后上眼药,在江湖当中属于能做不能说的。人民党规矩大,这几个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若是被人知道是自己干的,那名声可就坏了。“那几个人真的有点病,而且我也骂过他们了,他们也在继续干活。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陈克想了想,这才点头说道:“也好。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吧。你身为团级干部,一定要让注意同志们的卫生情况。不要喝脏水,不要随地大小便,饭前一定要洗手。”
“这我都知道,排长班长们每天起来都要背诵这套规矩。他们管的很严的。”
“好吧,你工作忙,就赶紧回去吧。我现在就去安排这些事情。”陈克说完向柴庆国伸出了手,两人手掌一握,柴庆国忍不住嘴角一抽。
“手上的泡疼啦。”陈克笑道。
“没有,这些泡不算啥。”柴庆国也笑道。
“这泡再起两层就不会再起泡了。我马上就和大家一起起泡磨泡。放心,我身为旅长,大家都当了泡兵,我手上也得起泡。”
“唉!”若是别人这么说,柴庆国也就是当个笑话听听,但是陈克素来说到做到,柴庆国虽然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心里面还是有些舒服了。
两人告别之后,陈克没有直接回会议室,他慢慢的在军营里面跺着步。柴庆国说的这么东西,陈克真的不知道是好是坏。陈克没有什么农村生活经验,也就是能够分清麦苗和韭菜。知道日常的蔬菜长什么模样,是藤上结的,还是地下长的。农村的工作实在不是陈克的长项。这好歹人民党的骨干们大部分都有去年的下乡社会调查的经验,没有那次准备,估计队伍到现在自己就垮了。
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呢?陈克很是担心。最近他一直从事军事和政治方面的事情,距离上一次慰问军属,慰问百姓已经最少有半个月了。而且安徽这地方凤阳花鼓十分流行,就是普通的百姓自己都会唱几段。陈克不认为21世纪的“流行歌曲”对百姓有什么吸引力,他也就不露丑了。
革命不是打游戏,开局你可以练习“微操”,游戏里面的工人和农民可不会有什么情绪,给吃多少饭就干多少活。而现实中可不会有这等好事。想到这里,陈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柴庆国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说这些呢?这些的确是问题,但是其他同志不说,偏偏是柴庆国来说,这是为什么呢?在柴庆国说的这些话背后,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
陈克绝对不相信自己有什么王八之气,能一张嘴大家都会五体投地,然后抛弃一切为了革命舍生忘死。而且自己的理念纯粹是空中楼阁,如何把这个理念与这个时代相结合,是需要陈克来顺应1906年这个时代,而不是让这个时代来顺应陈克的指挥。所以就是到了现在,陈克都不敢把自己真正的理念在全党进行普及。历史是一条大河,一个人只有顺应这个历史的洪流,而不可能逆历史而动。陈克现在在凤台县就是要利用现有的情况创造出这个县的“水流”,让所有人都被这股细流所推动。
人的生物性本能就利己的,如果在社会性上有什么利他的行为,那都是社会利益的博弈结果。就以陈克为例,他信奉**的最初原因,也仅仅是唯物主义哲学让陈克觉得能够实现自我内心的解放。而不是对**本身有什么激情与热爱。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明白柴庆国此行的目的了。艰苦的工作削弱的不仅仅是百姓们和战士们的情绪,同样在削弱党内的凝聚力。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党员们最初的理念都是来革命而不是来受罪的。他们希望通过革命实践自己的人生价值。从这个意义上,陈克才是人民党当中,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中国里面“最革命”的一个人。其他人的革命仅仅是出于对于1906年中国的某一部分不满,或者出于对某种可以看到的未来的期望。而陈克的思想里面是对1906中国的全盘否定,而陈克所能够看到的“未来”,更是远在一百年后。
想明白了这点,陈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是我脱离了群众啊。我认为大家可以忍耐几十天的辛苦,现在看完全不是那回事啊。”
自言自言自语的说完,陈克只能苦笑一下。很快他就从这种自我批评当中解脱出来,把想法转入了更加实际的操作层面去了。
正在考虑的时候,却听见后面有人喊道:“陈先生,在想什么呢?”
陈克扭头一看,却是胡行至颇为洒脱的走了过来。在看会议室那边明显临时休会,让大家歇会儿。地主们或者坐在屋子里面的位置上,或者去厕所,或者三三俩俩的走出来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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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120章
柴庆国大吐了一番苦水,也给了陈克不少新想法。柴庆国走后,陈克正在思考应对措施,却听见有人叫自己。扭头一看,只见胡行至颇为洒脱的走了过来。在看会议室那边明显临时休会,让大家歇会儿。地主们或者坐在屋子里面的位置上,或者去厕所,或者三三俩俩的走出来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陈克笑道:“我在想点我们保险团的事情。胡先生,这军营能住的惯么?”
门口一等警戒可不是玩笑,没有通行证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入,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安全。若是闹出劫营的事情,那保险团可就真的完蛋了。而且把地主们的家主们控制住,各个地主家群龙无首,也不敢真的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客随主便,怎么安排我就怎么住么。而且没想到保险团的军营如此安静整洁。等这次会开完了,我还想多住几天呢。”胡行至也笑道。
这种场面话陈克自然不会在意,他只是笑笑也不接茬。
胡行至看陈克不接腔,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陈先生看来是不信,我痴长几岁,也见过不少人。能把几万人治理的井井有条的,我只见过陈克先生一个。若是不知情,光看县里面的这样子,那这就是太平年景的日子。哪里能知道刚过了水灾。所以我是真的想和陈先生好好结交一番。”
这种示好如果是在以前,陈克只怕还真的信了,但是现在糊弄不了陈克,他也笑道:“水灾之后,大家做事都是身不由己。和谁扛咱们都抗不过老天爷。为了活下去,我们也没办法。”
胡行至根本不在乎陈克言语中暗示的强硬,他很认真地说道:“水灾的时候死了就死了,其实反倒痛快。最难受的是水灾之后,这一年的收成啥都没有了,想活到明年那可是千难万难。陈先生领着保险团敢领着百姓谋生,这等勇气我很佩服的。我很想助一臂之力。”
这还是场面话,地主们对保险团暂时用地一事已经有了共识,他们认了。但是对于“借地”借多久则很顽固。尚远要求借两年,地主们当然不愿意了。他们要求抢种抢收完之后就把地要回来。而人民党根本没有这个还地的打算,双方为这个问题纠缠不休。陈克觉得胡行至过来搭讪是为了私下游说自己。
胡行至知道陈克的想法,他笑道:“能拉起这么大的场面,陈先生自然不会是想谋夺我们的土地。不说这水灾的事情,以陈先生的能干就是太平年间,让我们这些地主给保险团交月贡年份也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斗不过你。我只是奇怪,陈先生花偌大的力气,带了这么多人作如此大事。这天下已经有了乱象,若说陈先生想割地为王,我又看着不像。我只是想知道陈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行至这话让陈克觉得这位地主还有些想法,其他地主们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这位胡行至就能问出这个问题。现在陈克肯定不能告诉胡行至,“我要造反。”他笑道:“胡先生,保境安民么。人这辈子总得干点积德的事吧。到咱凤台县,遇上这事情了,我也得干吧。”
胡行至看陈克始终没有和自己说实话的想法,他抿了抿嘴唇,下定了决心,“陈先生,你们说借地,就我看来这借地就是刘备借荆州。我如果借出去了,就知道不是那么好拿回来的。吃到嘴里的肉,不是刀架脖子谁肯吐出来。但是我看陈先生的气量又不是那种贪婪之辈,保险团在咱们凤台县的风评可不差。费这么大周章抢地,我其实不信。而且凤台县这几十万亩地,是不多。若是保险团一口吞下,却也吃不下去。你说呢,陈先生。”
陈克听了之后嘿嘿一笑,却不接话。
胡行至看陈克没有否的意思,他便继续说了下去,“保险团若是要强夺我家的地,除非我全家死光,否则我一定会和陈先生斗到底。不过陈先生若能说服我,我家的千把亩地拿出来也就拿出来了。年纪轻轻就如此能干,陈先生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是战是和,咱们只要把话直接说明白了就好。陈先生若是说得有理,咱们不妨就精诚合作。总是这么两面三刀的有什么意思。”
话说这份上,胡行至投靠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以陈克的阅历,这位胡地主要么就是阴险狡诈,要么就是真正能拿得起放得下,虽然不能确定这位胡地主最后会站在哪边。可陈克知道,胡行至不是能轻易对付的角色。张有良全家以及依附他的人现在只是被监管起来,为了让与会的地主安心,陈克已经把这件事明说了。胡行至莫非是知道陈克不愿意轻易杀人,这才要挑明么?
不过胡行至的问题问得很好,他是看准了陈克现在举步维艰,需要盟友。于是抛出了一个陈克不能拒绝的说法。就算是现在拒绝了,将来这件事情还得拿出来说。而且那时候双方就没有丝毫的互信可能。既然胡行至先表示了友善,陈克真的不能把这只手拍到一边去。思前想后,陈克不得不按照胡行至所预想的那样说了未来的计划。
反正已经有了张有良的前例,陈克索性连威胁的话也不暗示一下。
“保险团不会从县里面走。所以我们要把县里面的土地给整理起来。而且既然整理起来,咱们县地处淮南平原的西南角,有山有水有地,只要整体的规划,必然是富甲一方。按现在这样零零碎碎的种地,大家那肯定还是一样穷苦……”
胡行至很认真地听着,不时还点着头。等陈克说完了之后。胡行至没有激动,他问道:“陈先生,耕者有其田说了几千年,也没见能执行多久。若是按陈先生所说,十几年还行。可十几年后户口猛增,凤台县这点地可不增加,到时候又能如此。还是没地种。”
胡行至说得在理,陈克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笑道:“别说以后了,就是现在县里面的闲人又有多少?照样多的很。若只是分地,不解决根本问题。我们保险团里面出国留洋的学生,在国内上大学的学生多的是。若是分地成功,百姓们能够安心,我们保险团有了信用,我们就会在这里开工厂,开矿山。当然还要练兵,不然这么一块肥肉窥视的人可就多了。这工厂矿山,还有保险团,又能有多少人可以做事。娃娃们还可以去免费上学,学成了东西之后,又有多少正经事可以干。”
行至低头思索片刻,又继续问道:“我且不说地主们的地被拿走了,这已经是件大事。若是真的如陈先生所说,那时候这县里面肯定是保险团作主。陈先生说保险团里面有留学生,有大学生,人数还很多。那都是人才,治理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绝对没有问题。我只想问一件事,若是陈先生所望能成,那时候陈先生想置我们于何地呢?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只有这么些地维持生计。一没读过书,二来人也少。陈先生手下人才济济,百姓也会跟着陈先生走。我们就算是暂时混个人民代表的名头,也不过是充充场面。以后落个不死就万幸了。就算是陈先生仗义,把地钱给了我们。我们到了地下,却也没法见祖宗啊。”
胡行至的话说得明明白白,正气凛然。陈克一点都不觉得这话有问题。一个革命者首先要效忠的是自己的国家,而地主们首先效忠的是自己的家族。从这个意义上,陈克觉得胡行至也算是个知己。这两种效忠都没有错。
陈克非常厌恶21世纪的“jy”,也就是五美分们。如果这些人能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要用选票卖钱,我要不劳而获,我要免费的福利。”陈克的厌恶之情只怕还不会有那么强烈。可那些人明明只忠于自己,陈克觉得他们只怕连自己的家族都没有多少忠诚心,可是偏偏这些人嘴上大讲“出于中国的热爱”而要求那么一堆价值,这种两面三刀的作风让陈克厌恶至极。这帮21世纪的人,其水平和心胸比起面前的胡行至地主,比起在会议室里面的那些地主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陈克还是想用道理来说服胡行至,在这个时代能遇到了一个能够“讲道理”的人,哪怕是立场完全对立,陈克也不觉得丝毫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知己”不一定要是朋友,就如同蒋光头一样,他某种意义上是毛爷爷等人的“知己”。光头很清楚,党的社会主义政策是绝对与光头自己的政策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所以从27年开始,光头就处心积虑的要消灭党。而光头以及他那套子政策的确被党给粉碎了。
“我记得胡先生家是有读书人的。”陈克笑道。
“犬子只是考上了秀才,现在在省府安庆谋差事。”
“既然是在省府当差,那自然知道的消息很多了。我是在海外留学回来的,欧洲、美国我都在那里读过书。东南自保一事,我想胡先生肯定知道吧。”
“稍有耳闻。”
“那胡先生应该听说过,洋人打进了北京,签了条约,中国要赔给洋人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还是本金,至于利息加起来也得有几万万两。朝廷自己除了吃百姓的,喝百姓的。他们自己会出产一个铜钱么?东南自保就是不想掺这趟浑水。但是外国人这次从中国弄走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下次他们想不想弄?就跟我们保险团一样,如果向诸位定了月贡,你说你们交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只可能加钱,不可能减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胡行至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陈克,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陈克一样,又像是心里面的某种疑惑终于解开了的模样。
陈克也不管那么多,他笑着说道:“若是外面没有那些洋人,天下不乱。胡先生坐拥这些土地,当个士绅作威作福,这是个必然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能去海外留学,能上大学,家里的日子本来就滋润,天下太平的话,我们不可能跑到这凤台县来闹这些事。可方才胡先生说这天下乱像已成。我就是留学生,保险团里面留学生,在上海北京上学的大学生多了去了。我们见过外国人干了什么,我们知道外国人想干什么。我们也知道朝廷他有多废物。洋人一定要打进来,而朝廷肯定抵挡不住。春江水暖鸭先知,我们就是那些在水里面的鸭子。我们知道。”
胡行至听着这番话,本来还是气色颇佳的脸已经有些发青了。而陈克侃侃而谈笑容满面,仿佛在开心的说着什么笑话,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少人都看到了。保险团的同志自然不会过来打搅,而地主们有些人想过来看看究竟,也被统统给撵回了会议室。一时间,两人的谈话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好奇或者紧张的神色。虽然休息时间结束,尚远也不急着开会。胡行至这两天已经隐隐成了地主们的核心人物,若是陈克能够说服胡行至,那么其他的地主们也都会屈服的。
强行压抑住过去听听的想法,尚远坐在主位上,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远处的陈克与胡行至。只见陈克站得笔直,虽然偶尔挥动一下手臂,也有些其他的小动作,却显得那样的奔放与自然,和之前那个看着总是有莫大心事的青年判若两人。而胡行至虽然背着手,但是腰却不自觉地有些弓了起来,仿佛是被陈克所说的话给压住一样。
“文青,努力啊。”尚远默默在心里说道。
“那陈先生是一定要造反了?”胡行至终于开口问道。
“造反?造谁的反?”陈克反问道。
“自然是造朝廷的反。”胡行至呼吸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胡先生,我看你谈吐优雅,能切中问题。肯定是见多识广。你听说过谁为了造反而去造反能成事的?那些著名的流寇哪个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孔子说,君子畏天命。我也是儒家的信徒,若是天命里有,我就义无反顾。若是天命里面没有,我是看也不看。造反我没这个打算,但是凤台县的事情,我是遇上了,那我就要管到底。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们不要你们的地,但是这些地现在必须拿出来让我们用。我们还会保证你们的地契不会被没收。只要尚远县令在这里一天,我们就不会要你们的地。但是你们去告状肯定也告不赢。我把话说头里,天下若是要乱,也就是这么三四年的事情。尚远干完这一任,天下若是没有烽烟四起,那我自己家也有粮田千亩,我就回自己家种地了。”
这话说得很是慨人之慷,胡行至延误的看着陈克。心道:你妈你为啥不在你家这么搞,非得跑我们凤台来搞,这不摆明了怕连累你家人么。我们和你又不沾亲带故,你自然不怕。
陈克知道胡行至的想法,他笑道:“你们也不吃亏啊。你得雇多少人,花多少钱才会修凤台县的水利?我们保险团全部承接了,还不向你们要钱。尚远也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当县令,他家朝廷里有大官。既然胡先生的公子在安庆当差,去问问不就行了。尚远在凤台县当县令,我们可以肆无忌惮,他不在凤台县了,我们也得卷了铺盖卷滚蛋不是。天下不乱,朝廷想收拾我们这个保险团不过是举手之劳。若天下乱起来,胡先生,你说朝廷还有力气对付我们么?”
胡行至从来没有见过陈克这等人,土匪流寇他见过,打官腔的他见过,但是这样能把两者混为一谈的他真的没见过。陈克威逼利诱起来,胡行至觉得实在是无法抵抗。他原本就认为陈克不好对付,没想到陈克抛开以往的那些样子,露出本来面目,竟然是如此令人畏惧。但是陈克在胡行至心中依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壮着胆子问道:“陈先生说的也是,我还是想问先前的事,陈先生到底图的是什么。”
陈克收敛了笑容,正色答道:“胡先生,我真的很敬重你,因为你忠于你的家族。而我和我的同志们忠于的是中国。中国不是朝廷的中国,乃是百姓的中国。朝廷现在救不了百姓,我们来救。朝廷救不了中国,我们来救。我们不是要造反,我们是要救人。”
看着陈克严肃认真的神色,胡行至弄不明白了,陈克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在骗人。他也不明白了,陈克是个圣人还是疯子。
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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