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年轻的陈克与中年的胡行至面对面站在太阳地里面,谈话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陈克今年二十六岁,胡行至已经四十四岁了。两人不知不觉就谈了半个多小时,胡行至只觉得自己背上黏糊糊的,渗出的汗水把衣服和脊背紧紧粘在一起。摸了把湿漉漉的额头,胡行至觉得舒服了一丁点。再看对面的陈克,只见陈克色如常,光滑的皮肤上连一丝汗都没有。
我真的是老了啊。胡行至心中突然闪出这个念头。胡行至看得出,自己对面的年轻人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更重要的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意志。陈克不是在说谎,虽然理性上不能完全肯定,但是胡行至的感性上已经下了肯定的判断。如果陈克不是真的有着拯救天下的心思,那么陈克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张有良的覆灭曾经震动过胡行至。现在看,与陈克的志向比较起来,消灭张有良不过是牛刀小试。
胡行至后悔了,他万万想不到陈克居然是这么一个人。他本来想着陈克借地也好,选拔什么人民代表也好,不过是巧立名目,为以后大捞一笔做前期准备。既然自己不能力敌保险团,那么软下身段,智取总是可以的。所以他才费尽心思逼迫陈克说出实话来。当陈克说出了真正的志向,胡行至才明白自己反倒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不,就算是自己没有和陈克说清楚,陈克也会按照原先的计划走下去。现在怎么办?表面上虚与委蛇,然后一等脱身就赶紧跑去告官?胡行至想到。不过这念头转了一圈就被否决了。自己空口无凭的,然后去告发本地的县令要造反?如果自己是府台、巡抚,听到这样的状子,胡行至自己也不会相信啊。告发陈克?那府台巡抚肯定要把这案子发到凤台县来管,尚远当着凤台县令,自己只会自投罗网。更不用说,陈克背后也有人。光他师父严复一句话下来,安徽不少官员都会给点面子。
告发县令伙同匪徒骚扰士绅?这大灾年间,各地官府都是千方百计的从当地士绅身上搜刮钱财。而且陈克他们说的明白,这些地是借给官府的。若是自己告去官府……,官府才不管呢。
更何况,陈克现在手里握着几千人的保险团。虽然到现在为止,保险团没有拿过地主士绅一颗粮,一文钱。可惹恼了陈克的话,保险团真的定了个月贡,那可是往死里整你。胡行至很清楚,虽然与会的地主心里面一万个不愿意,可他们就是不敢和保险团翻脸。到现在为止,大家被软禁几天了。除了私下哀求之外,每一个人敢来硬的要走。
他心里面盘算再三,却找不到能够摆脱当前困境的方法。而对面的陈克也真的沉得住气,始终用一种笔挺的姿势站立着,眼睛看着远方一声不吭。
太阳越来越毒,胡行至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顶不住了。如果陈克紧盯着他看,好歹还有些话头可以借用。现在陈克看都不看自己,自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等于是自己关闭了谈话的大门。那时候陈克就可以满不在乎的按照自己的做法行动了。若是别的人只怕屈服了也说不定。胡行至却没有放弃。他开口说道:“陈先生,咱们到凉荫地里说话。”
“呃?哦!不好意思,我光想我自己的事情了,却没注意。”陈克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两人慢悠悠的往一处凉荫下走去。
“胡先生,你到底要什么呢?有些东西,例如升官发财我肯定不能许你。有些东西我便是许了,只怕胡先生也不信。那都是一两年两三年才能达到的事情。若是别人就罢了,若说胡先生你真的信那个,我反而不信了。”陈克态度依旧爽朗。
胡行至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判断错陈克的话,陈克许下的短期利益反倒更不可信。他笑道:“不妨说来听听,既然陈先生志向远大,我倒有些兴趣。”
“这地我们肯定拿来让百姓种,不然大家也不听我们的。兴修水利一方面有利于当地百姓,而且也能当作练兵。我们保险团也来搞,不收大家的钱。当然了,也得划一片地给保险团自己种。不然战士们自然也不肯。”陈克娓娓道来,胡行至听了微微点头。说话间就到了凉荫下,两人干脆都直接坐在地上。
凉荫下就是比太阳底下舒服的多,胡行至喘了口气,这才说道:“按陈先生所说,这好处都让你一人得了。倒也挺有道理。”
“什么叫做好处让我一人得了,我们顶多向百姓征三成税,只要向我们保险团交了这三成税,百姓剩下的七成都可以留给自己。至于给官府的税,我们包了。”
“连我们地主的你们也包了?”胡行至终于来了点兴趣。
“正是。只要是这种地该交的税,我们全包了。决不要大家一颗粮食。我们既然要收拢人心,何必出尔反尔呢?”
“也有道理。”
“你说若是普通百姓五天全家能吃一只鸡,或者一顿肉。胡先生觉得这是啥日子?”陈克笑着问道。
“瞎扯!”胡行至想都不想的否定了。他身为凤台县数得上的大地主,他自己全家也顶多这个水平。
“若是我们能做到呢?你说百姓会不会感激我们,跟随我们?”
“你们怎么能做到?”胡行至来了兴趣。
陈克讲述了一番蚯蚓和蛆的饲养,养鸡,养兔子,养猪,养牛等牲口的蛋白质补充问题。蛋白质补充的多些,牲口吃粮食就少些。长肉还更快。胡行至本人精于农务,一听便知道很有道理。这下,他兴致更高昂起来。
“但是这些东西关键在于一件事,就是到底多少人参与。参与的人越多,养出来的越多。反之,养出来的越少。我们把这个叫做生产效率。关键在于管理。”陈克知道胡行至家里面有作坊和铺子。又见胡行至很是开明,便给他讲了些管理的知识。胡行至听的连连点头。“陈先生,这番话实在是高明啊。”
看胡行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陈克笑道:“胡先生,可是若是光你一个人搞,那你就是块大肥肉。你得雇多少人来保卫你这些财产?你挣的那点钱,只怕都用来雇打手了吧?而且别人可不知道你花出去多少,只看你挣了多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也许是凉荫下缓过了劲,也许是陈克的话对了胡行至的胃口。他哈哈一笑,“那我就只有求陈先生的保险团了?”
“保险团的战士们跟着我们干,只是因为我们保险团对大家好。若只是让你一个人捞了好处,或者我们俩捞了好处,或这只是一些领头的捞了好处,大家心里面能服气么?所以得有一个制度,让大家能够来分配这个好处。”
“这就是人民代表大会了?”胡行至笑道。
“胡先生,养了牲口,就有皮革。我们还可以加工皮鞋,各种用具。卖到别处都是钱。那些肉,就是敞开了吃,我们自己吃不完。我们可以造玻璃,做成罐头四处卖。”
“罐头?”胡行至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陈克连忙解释道:“就是能长期储存肉,几个月甚至半年都不会变质的玩意。不然的话这肉坏的这么快,你没运出去就不能吃啦。”
“这个好。这个好。”胡行至是明白人,他连声赞道。
“这都是长期的事情,没有一两年不能见效。我们这里县令,保险团都是自己人。加上把地借给我们,分给百姓耕种。我们的这些养鸡,养牲口,养鱼,又得多少人手。这人人有事干,娃娃们去上学,学些东西。长大了总有门手艺。你说这难道不好么?”
“好是好,不过陈先生,这尚远县令若是不在本县的话……”
“这三五年后的事谁能说自己知道,我就是说我知道,胡先生你信么?三五年后,这朝廷还在不在都难说。而且我把话说头里,不管胡先生和地主们信不信,我们都会这么干。现在我们的保险团已经和百姓开始排涝,抢种。让我们收手不可能的。大家把脸撕破了,有意思么?”
“这……”胡行至知道陈克所言不是恐吓。
“胡先生,流寇不可怕,因为他们不懂得怎么经营地方。但是你觉得我才干如何,能不能经营起凤台县来?”
这次胡行至不说话了,陈克的才干已经让胡行至有些服气了,若他与陈克是朋友,胡行至说什么都要和陈克好好结交一番。把陈克所说的事情前后想了好几遍,胡行至觉得很难找出明显的漏洞来。他终于叹口气,“既然陈先生如此有信心,我就把地借给官府两年。”
“哦?”陈克笑着问道:“胡先生不想问问地主们有什么补偿么?”
“陈先生现在压着我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有听的份啊。”胡行至倒也拿得起放得下。虽然心里面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对付陈克,但是胡行至至少在出借土地的事情上已经下了决心。
“以胡先生的声望,这人民代表的位置是跑不了的。我也捧个热灶,一定要力挺胡先生。如果我们侥幸成功,这玻璃,皮革的买卖做起来,胡先生也有作坊,我们提供皮革,资金,人力,想入了胡先生的作坊,一起搞生产发家致富么。”
“这……”,一想到陈克的“志向”,胡行至就觉得心虚,和陈克纠缠的这么近,若是以后真的倒了霉,胡家上下只怕都不得好结果。虽然想拒绝,但是胡行至却知道,以陈克在凤台县的力量,胡家是拒绝不了的。
这就是命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胡行至身为家主,还是有这个自觉的。此时他只能及早为家族准备其它退路,至于他自己肯定是躲不开的。想到这里,胡行至哈哈一笑,“陈先生,我痴长几岁,就叫你声陈老弟了。”
“胡兄太客气了。”陈克看胡行至终于表了态,自然也顺竿爬。
“陈老弟,哥哥我今后的荣华富贵可就全靠你了。”胡行至热情洋溢。
“胡兄,你若是为你家备下后路,大可放手去做。我们保险团绝不阻拦。不能让胡老兄跟着我们干,还不安心啊。”
听陈克说了这话,胡行至仔细的看这陈克,只见陈克丝毫没有洋洋得意的意思,神色中满是善意的理解。胡行至苦笑几声,但是声音中无奈的情绪越来越少,突然间他和陈克一起放声大笑起来。陈克一面笑,一面先站起身,向胡行至伸出了手。胡行至拉住陈克的手,自己没怎么用力,就被陈克拽了起来。
“走,陈老弟。哥哥我就给你当回说客。做次蒋干。”
“胡兄,你这明明是诸葛亮舌战群儒,蒋干怎么能和你相比。”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笑着,向着大会议室并肩走去。
会议室里面的人早已经等急了,可尚远不吭声,加上地主们也的确关心胡行至于陈克到底会谈出什么结果,众人都焦急的等着。直到看见陈克与胡行至一起说笑着走来,明显是谈成了买卖。除了少数几个人,地主们一个个脸色都变的十分难看。他们本以为胡行至能够顶住陈克的压力,没想到胡行至居然和陈克达成了某些共识。这几天和陈克在这里纠缠,地主们都知道,陈克绝对不会让步。虽然众地主都感觉事情不妙,可他们还是抱着一丝幻想,是胡行至说服了陈克,陈克作出了重大的让步。
会议室里面的尚远也看到了这个结果,他不可能像地主那样错误判断形势。趁着众地主失望与期望互相交织的盯着越走越近的两人,尚远的目光扫向会议室内。只有三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尚远,他们是任启莹,刘进学与刘翼瑄。这三人里面任启莹早就投靠了人民党,其它两人这几天也已经表了态。紧跟尚远县令步伐不动摇。尚远微微向他们点点头,三人就知道什么意思。
果真,外头的两人回到会议室之后,胡行至就明确表态支持县令尚远的意思。极力游说地主。任启莹,刘进学与刘翼瑄在旁边推波助澜,上下撺掇。除了这三人之外,其实不少地主早已经动摇了。他们只是希望别人上前顶着,自己跟着走。见胡行至投降,这些人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
陈克看这胡行至等人与其他地主唇枪舌战,越来越占上风,自己与尚远反到成了旁观者。他突然心念一动,凑到尚远耳边低声问:“望山兄,你觉得胡先生这是何意。”
尚远听到这话微微一笑,他却不说话,却用手指在茶碗里面蘸了点白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退路。”等陈克看过之后,尚远把水渍抹净。陈克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胡行至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陈克,更不是为了支持“革命事业”。而是要把全县的地主们都拉下水,即便陈克和尚远倒了,但是法不责众,既然地主们都下了水,那也不可能单独把胡行至他一个人怎么样。
看胡行至与地主们斗争的激烈,陈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援手一把。他拍了拍桌子,“诸位显达,在下有件事忘记给大家说了。请听我一言。”
众人听陈克这么一吆喝,登时停住了争吵,会议室里面鸦雀无声。在众人的目光中,陈克利落的站起身,“不仅仅是胡先生愿意支持借地,我们保险团的同志方才叫我出去,就是告诉我,岳张集的张有良先生也已经同意出借全部土地。”说完,陈克从怀里面掏出封信,向大家挥了挥,“这就是张先生的字据。张先生心甘情愿的把地借出来。据说写字据的时候,张先生说想到能够救了百姓,心里面高兴,老爷子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吩咐我们保险团一定要把百姓从今年的水灾里面救出来。”
这明显就是屁话,地主们不是三岁小孩子,陈克打下岳张集靠的是武力,张有良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服从。陈克这话就是**裸的威胁。
陈克既然要演戏,虽然观众们的脸上都是一附不懈的神色,不过陈克并不在乎把戏演到底。他感叹着说道:“张有良先生深明大义,他听说只是借地两年,觉得水灾之后百姓生活困苦,他主动要求借出自己的土地五年。我们的同志觉得这不合适,不能让张先生太吃亏。可张先生死活不愿意,一定要借出五年。我们的同志逼不得已。也愿意成全张有良先生的这份善心,只好应允了张先生的要求。现在岳张集的百姓们欢喜鼓舞,还商量着给张先生立个长生牌位呢。”
这话说得阴毒,谁没事吃饱了撑的活着给自己立牌位啊。地主们心知肚明,张有良肯定是被拷打不过,加上被威胁,不得不签了借地五年的字据。而陈克这是在敲打反对者呢。
陈克这么一番表演之后,看来是意犹未尽,他的声音更加兴奋高亢了。“诸位,张有良先生深明大义,咱们现在虽然不能亲自前往岳张集向张先生问候致敬。但是咱们至少拍手向张先生表示谢意吧。”
说完,陈克率先鼓掌。接着尚远也起身鼓起掌来,任启莹,刘进学与刘翼瑄,胡行至夜都鼓起掌来。其他地主们都楞楞的看着几个人热烈鼓掌,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陈克边鼓掌边笑道:“诸位,不要不好意思。该拍手的时候,咱们也得拍不是。”说完,用锐利的眼神盯着那些不肯鼓掌的地主们。
“何兄,让你拍手你就拍手么。有啥不好意思的。”刘进学开始劝说旁边的人。
“李老弟,拍拍手么。总得给县令大人点面子。”刘翼瑄几乎是同时开始拍手。
终于有地主经不住劝说开始拍手,刘进学与刘翼瑄一面断断续续的拍手,一面把不得已开始鼓掌的地主拉到同一边去。安徽凤阳花鼓流行,民间说书自然也多。《三国演义》是传统说书项目,火烧许昌之后,曹操立了两面旗,让没有出门救火的人站到一面旗下,出门救火的站到另外一面旗下。等人都站好队,一声令下,站到出门救火旗下的那些人被统统杀了。不少地主看到这样的分队,心中都想起这个故事。
此时大会议室外面密布拿刀拿枪的士兵,各个转过脸来面对屋内,很是有摔杯为号的意思。这凤台县里面,知名大地主中的两个一个被武力解决,一个干脆投诚了。加上又被这样威胁,其他地主们终于屈服了。一个接一个的开始鼓掌。
不过任何团体里面都有些强硬派,绝大多数地主都开始鼓掌的时候,一个中年汉子怒喝道:“姓陈的,别人怕你,我不怕你。你有种把爷爷我杀了。这地我就是不借。”
话音刚落,陈克笑着挥了挥手。从屋外猛地就窜进三名战士,两名战士分别拽住着中年汉子的两臂,死死把他给制住。
就听陈克笑道:“这位老兄只怕是天热中暑了,或者是羊癫风犯了。别让他咬了自己的舌头。”
在壮汉的怒骂声中,第三名战士把早就准备好的布塞进壮汉嘴里面。然后用布条牢牢绑住壮汉的嘴。
“送这位老兄下去歇会儿,多给他喝点水。”陈克说完挥了挥手。
战士们架起壮汉走了。一路上壮汉虽然也想奋力挣扎,努力吼叫。可在三名战士的手里,这点子挣扎完全无能为力。他们的身影绕过营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地主们吓得忘记了拍手,很快,就隐隐听到传来水桶泼水的声音。胆小的地主们听到这声音都是身子一颤。其实与会的地主们里面颇有些强硬之辈,无奈安徽这地方的风俗就是想当官,也怕当官的人。如果是陈克自己主持会议,这些人当中的不少人估计早就起来发作了。但是县令尚远既然在,他们也不敢造次。
这次亲见有人起来反抗,就这么跟掐小鸡一样被收拾了。而县令大人对此视若无睹。那几个性子刚烈的地主反倒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犯傻。
其实若是太平年间,遇到这种高压做法,地主们或许还敢抗议。但现在毕竟是水灾之后,地主们都知道这时候根本就是没王法的时候。凤台县现在看似有王法,那是因为县令和陈克的保险团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强行维持着秩序。保险团真的动起手来,地主们也完全没有办法。
众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县令尚远身上,却见尚远站起身来说道:“诸位,保险团的军营里面也僻静,我本来想在这里和大家详细商谈借地之事。但是俗话说选日不入撞日。我想着大家来这里也有几天了,家里人肯定挂念你们。难道你们就不挂念家里人么。我想着干脆今天大家就把字据签了。今天早早的回家和家里人团聚,有什么事情咱们过几天再说。大家意下如何。”
地主们鸦雀无声,不远处的营房背面传来一桶桶泼水的声音。有地主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就听尚远说道:“这位兄台是我们请来的,既然病了,我们得负责治好。不然没办法向他们交待。他就现在这里多住几天,诸位放心,他病好之后肯定会签的。诸位,字据我已经拟好,就等诸位签了,我好行印。”尚远说完,拿出了一张字据,放在桌上。
胡行至率先过去,拿起字据仔细看了,然后拿起旁边的笔签字画押。方签完字,只见尚远却拿起镇纸压住了下面的一行位置。紧跟着上来的是任启莹,她也不挪动镇纸,直接在下面签了名字。
看到有人带头,不少地主长叹了口气,若是不肯签字据,自己肯定也要“生病”,然后留在保险团的营地里面“养病”。一个接一个,所有地主们都在哗哗的冲水声中签字画押。
尚远笑盈盈的请大家吃顿便饭,地主们哪里肯吃。纷纷起身告辞。陈克与尚远把这些人送到门口,告诉他们,明天继续来这里开会,商议选举人民代表的事宜这才送他们出去。看陈克没有强留人的意思,地主们如蒙大赦的赶紧离去。一个都没有停留。
倒是任启莹,刘进学与刘翼瑄,还有胡行至反倒从容的与陈克他们又闲谈了几句。胡行至说道:“陈老弟,明天我一定来这里拜访。”
陈克笑道:“胡兄,明天我不在这里。你若是要找我,只能屈尊让你去岳张集找我。”
“为何?”胡行至有些不明白。
“我要去劳军。”
胡行至来了兴趣,“哦?劳军!那愚兄我能否同去,顺道给大家带些礼物。”
“胡兄不必客气,同去是可以的。礼物却不必了。”
“陈老弟几时动身。明天一早就走。”
“那愚兄一定前来。”
“我恭候胡兄大驾。”
两人拱了拱手,然后胡行至就走了。其他几人虽然也想同去,但是却不想拿礼物,只是告辞离开。
陈克与尚远一进门,保险团的大门就紧闭上了。两人走进大会议室,就见方才被拖走的那位壮汉浑身干巴巴的坐在桌边,正在详细看着那张字据。
“吕兄弟,为难你了。”尚远笑道。
这位吕姓地主名叫吕松茂,见尚远与陈克回来,他已经起身。听尚远说完,他笑道:“尚大人,陈先生。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说完,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外面方才动过手的战士继续说道,“不过咱们保险团的兄弟手脚可真麻利。”
陈克哈哈一笑,“他们奉我的命行事,让他们给你道歉可不行。我亲自给吕兄弟道歉了。”说完,陈克深深一揖。
吕松茂连忙扶住陈克,“自家人,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虽然嘴里面这么说,吕松茂深色间的那点子不快飞到了九霄云外,脸上是笑开了花。
“光说话了,却忘记办正事。”吕松茂笑完才想起一事,“尚大人,我现在就把字据给签了。”说完就拿起了笔准备在最后的位置上签字。
尚远连忙拦住他,“吕兄弟,道歉是一回事,也不能让你白辛苦。来,这里我给你留了位置的。”说完,尚远指了指方才自己用镇纸在胡行至名下压出来的那行空白。
吕松茂没想到尚远做事如此体贴,已经有些深深地感动了。“尚大人,家兄来信中说尚大人是家兄的好友。让我平日千万不可去打搅尚大人。但凡尚大人有命,我一定要全力帮忙。没想到这次大水,反倒是尚大人和陈先生救出我全家。这大恩不言谢。尚大人有何吩咐,我赴汤蹈火定然相报。”
“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尚远笑道。
吕松茂刷刷点点的在排名第二的位置上签字画押。
等他签完字,尚远说道:“吕兄弟,反正你家乡下的房子也毁了。县城里面那房子太小,你全家住着未免太挤。我倒是觉得我们派人把弟妹孩子都接过来住,这里也没那么多人住,房子也多些。你意下如下。”
“如此甚好。甚好。”吕松茂笑道。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被抓”,若是现在就回家,未免也太过分了,尚远这也是好意。
让保卫科的人带着吕松茂去安排住处,又派人晚上还吕松茂去接吕松茂的家人。周围没有了旁人,尚远这才问陈克:“华副团长今天来是为了何事?”
“唉!”陈克苦笑道:“咱们的猪可是在是有太多的人惦记了。”
第121章
第121,到网址
第122章
第122章
自古以来都有劳军的做法,定时提高一下待遇,改善一下生活,是件很重要的工作。
陈克把柴庆国今天提出的部队情绪不稳,以及弄几头猪过去劳军的想法说完,尚远很是赞同,“辛苦这么久,好歹也得让大家吃顿好的。”
人民党的党员干部们此时大多数都在第一线,陈克与尚远这两位人民党的“头目”达成了劳军共识之后,也不再召开党会讨论此事。后勤部门里面负责农副产品的股长梅川上义很快被叫过来,“梅川同志,你现去抓十头猪。要公猪,母猪可千万别动。”
“陈书记,咱们的猪只有五十多头,你这一气拿走十头,是不是有些……”梅川神色为难的问。
“梅川同志,辛苦你了。”陈克突然说道。
“呃?”梅川被这话弄得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提出了点建议,陈克怎么就突然这么客气起来?梅川身为日本人,很不理解。
陈克深色郑重,他走近梅川,拉住梅川的手,“梅川同志,水灾期间养猪场几天一迁地方,你还要养蚯蚓,沤粪,割草,储备各种饲料。换了别人,咱们不可能从二十几头猪变成五十几头。你的工作卓有成效。我马上就要去劳军,我会在这次劳军活动中专门说起你的辛苦,表扬你这样认真的工作态度。你就是大家应该学习的榜样。”
听完这话,梅川突然间眼圈一红,差点哭出声来。这些天来的辛苦真的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日本人等级观念强,服从性强,工作态度还算是认真。如果梅川在日本这样工作,是绝对的不到任何支持的,这在日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梅川干到了,那就是理所应当,如果没有干好,反倒会受到责骂与惩罚。听陈克如此高调的评价,梅川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嗨伊!”
“梅川同志,劳动者最光荣。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荣誉。”陈克认真的说道。
“嗨伊!”梅川情绪激动下依然是这句充满感情的回应。
日本同志在保险团中地位微妙,陈克对他们还真的是任人以能。日本同志服从性,在组织中的纪律性很是不错。而且他们是“外来户”,他们的“忠诚心”首先是针对陈天华本人。陈天华现在在河北工作,陈天华是陈克理念的拥护者,那本《中国的历史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让这些寻求革命道路的日本青年心服口服,那么这些同志的忠诚心就转到了人民党地位最高的陈克身上。
陈克知道这些,在现阶段,能够无条件忠于陈克的人并不多,能够无条件服从陈克的人更少。为了推行自己的革命路线,这些同志,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陈克都会委以重任。所以他笑着说道:“梅川同志,鉴于你的工作表现,我们会对你有进一步的工作安排。具体的工作调整,这得等到以后讨论了才能下决定,我要对你说,你现在是养五十头猪,以后你要领着很多人,去养五万头,五十万头猪。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梅川家是日本的“地主”,以日本的标准而言,还不是“小地主”。不过到了中国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家的几百亩地根本不算啥。陈克把饲养蚯蚓和养猪的方法教给了梅川之后,梅川就秉持着日本人特有的认真精神干了起来。听陈克说到“五万头,五十万头”这么一个数字,梅川依然震惊了。日本上下级关系十分生硬,按照日本的规矩,陈克作为梅川的上级,他怎么说,梅川就要怎么干。不过好歹梅川也是革命青年,在人民党里面也待了这么久,他总算是有了点党内民主的习惯,“陈旅长,就我们现在负责养猪的这些人……”梅川问道。
“以后会给你增加人手。更重要的是一件事,你们必须学会科学饲养。科学和人民当家作主是我们革命者所追求的。革命者必然是一个讲科学的人。梅川同志,你必须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才行。”
对于这样明确的要求,梅川站的笔直,神色严肃,目光炯炯有神,他发自内心的说道:“嗨伊!”
“在未来的三到五年内,你将只做这一件事,你能接受么?”陈克正色问道。
“嗨伊!”梅川依旧是方才认真的神色,也是同样的回答。
得到了梅川的准确答复,陈克点点头。他说道:“母猪还要留着下崽,所以不绝对能杀了。除了当种猪的那头公猪之外,你找十头大的抓出来。”
“嗨伊!”梅川应道。
“去吧。”陈克挥了挥手。
梅川走后,尚远问道:“文青,你这是要开始提拔干部了。”
“对啊,摊子已经铺开了,不提拔人怎么行。倒是望山兄,监察部门以后工作会很重。我其实一直很想让你承担政治部主任这个工作,专门领导政工与监察部门。革命想成功就必须有纪律,有规矩。”说到这里,陈克突然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下去。
尚远看陈克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若是一个国家有纪律,有规矩,讲科学,人民当家作主。这革命岂不是已经彻底成功了。那还要咱们做什么?所以文青你不用烦恼。”
“怎么不用烦恼?社会主义革命,**革命,很多地方都是反人性的。吃喝嫖赌,名望地位,这些低级趣味的东西都是人性喜闻乐见的,都是本能。”陈克难得的抱怨起来了。
“哈哈,文青。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咱们两个还要开什么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议不成。”尚远虽然看着是在笑,但是笑意并不浓厚。
“我这段忙成这样,事情刚有了个眉目。这心里头一放松,就想发发牢骚,说说话。如果不是现在物资如此匮乏,条件不允许,我是很想和望山兄喝喝酒的。”
“喝水也一样么。”尚远听陈克这么说,把一个水碗推倒陈克面前。在里面倒上水,也给自己面前的水碗里面倒上水。这已经有和陈克开会的意思。
陈克正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尚远如此精明的人已经猜到了陈克的想法,“文青,你觉得该和正岚,足道,还有些表现非常优秀的同志一起开这个会。我知道。我本来应该建议你劳军的时候开这个会的。不过这次我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听尚远这么一说,陈克到有些诧异了,自己光顾及自己心里面的郁闷,只考虑自己。却没有注意到同样经受坚信工作尚远同样也会有郁闷。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微一红,已经有些歉疚的意思。
尚远看的清楚,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前臂平放在桌子上支住上身。“文青,还记得咱们一起去拜访我的老师李鸿启先生的事情么。”
“记得。”陈克应道。
“其实李先生当时是反对我跟着你走的。”
“李先生是个真儒家。我离他差得远。”
“我当时跟着你走,只是因为你先知先觉。至于你本人而言,比你的书差得远。我当时想救国,虽然你诸多问题,不过总是有先知先觉的好处。所以我想着,凑合着吧。我还见过比你强的呢。”
若是刚回到1905年的时候,陈克还会谦虚几句。若是在二十一世纪,陈克只怕就会冷哼一声,然后完全抱着抵触的心情听听尚远到底要说自己什么坏话。但是陈克已经变了,他心里面一片平和,只是静静的倾听。陈克心里面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心里面平静,神色自然是完全放松,而且神态非常专注。尚远看了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文青,若是见李鸿启老师的时候,你就如此,李老师绝对不会拒绝我跟着你革命。”
“那倒未必,李老师是心疼你这个学生。闹革命朝不保夕的,你跟着谁他都不会愿意。”陈克觉得自己对待尚远的赞扬并无感受,但是对于他自己同样尊敬的李鸿启老师,他必须这样说。因为这才是李鸿启老师的真心想法。
尚远知道陈克所说的的确是自己老师的真心想法,想到老师对自己的爱护,尚远觉得心中暖暖的,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而且他本来想对陈克说些尖刻的话,心情一变,情绪也随之变化,再想张口竟然发现原先的思路有些连接不上。抬眼看着陈克,只见陈克依旧是神色宁静,态度专注的看着自己,尚远觉得有些心软了。
“文青,其实来安徽的时候,我本来想着是我会主导局面的。”尚远试探着说出了心里话。
“革命的事情,就是舍我其谁。有能力者当然要主导局面。”陈克心有戚戚焉的说道。这话本来是示威的话。如果不是他此时的态度,以及在语气与神态中流露出的那种绝对不会给尚远造成歧义的真诚,光这话就会让两个人离心离德。
尚远没有误解陈克的意思,见陈克如此豁达,他很是开心。“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若是你能这样好好干下去,我会全心辅佐你。你有诸多问题,但是干革命的事情,你比我强。”
看着尚远真诚的面容,陈克叹道:“望山兄,干革命不是几个你这等人品高洁,能够消除了低级趣味的人在一起就能干的。我们人民党的党员必须都能够做到这些。我们保险团的战士,也需要做到这些,我们的干部,也都需要做到这些。这才能面对那些强大的敌人。不然的话,我们肯定会失败的。”
“吃喝嫖赌,都是些正常的**。文青你是怎么摆脱的?”尚远问道。
“因为有些事情对我更重要,我若是沉溺在吃喝嫖赌当中,我不可能做到这些事情。”陈克给出了解释。
“这话只怕没有说到根本。”尚远的神色平静的说道。
陈克点点头,“嗯,也是。我若是说真的摆脱了的,只有赌这一项。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年纪还小,那时候手指柔软灵活,在掷色子上很是下过功夫,不说想扔几点就是几点,比起普通人也胜过不少。有一天我和一个同学玩色子。还是个女同学,我本来以为绝对能赢,偏偏每战必败,输了二十分钱。哦,是二十文钱。我一开始的时候,越输越想赢,偏偏掷的再好,还是必败无疑。到后来我突然想到一事,我现在输了二十文钱,就想赢回来。若是我以后参与赌博,输了二百两。那我得多想赢回来?老话说,逢赌必输。我知道我骗不了自己,我想要的是赢。从哪之后,我就知道赌博是绝对不会赢的,我也绝对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了。若只是和大家偶然遇到,我避不开这等场面,适当输些钱给大家凑个热闹就罢了。若是真的赌博,我一文钱都不会参与。我知道,只要参与进去就是输。”
“如此甚好。”尚远赞道,“可文青对于其他同志有何担心的呢。”
“人心很弱的,经不住诱惑。望山兄,我当时想明白了赌博之害后,真的是汗流浃背,诚惶诚恐。因为想赢回那二十文钱的时候,为了能赌赢,我的心情如此急迫,如此专注,那真的是九死不悔。等我明白我在死路上,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那种大难不死之后的庆幸与后怕,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人毕竟是爱惜自己生命的。没钱不能赌的时候,很多人心里面还是相信赌的。我偶尔不得不参与,但是我心里面根本不信赌,别看他们不赌,我反倒在参与赌博。这是完全不同的。”
“这就是你要表彰梅川同志的原因么?”尚远问道。
“是的。”陈克果断的答道:“梅川同志身为一个日本人,他相信世界上应该有更好的制度,现在的世界如此暴虐,必须革命。所以他远渡重洋到了中国需求革命。这是他的革命立场。对于工作,他任劳任怨,全心全意。对于养猪的工作,咱们人民党的其他同志都不肯来干的。嗯,也不能这么说。我若让何足道来干,我相信他也会这样认真做的。这就是对待革命工作的态度。这次柴庆国同志跑来说,大家情绪浮动,这是因为我们的政治思想工作不到位。我准备加强政治思想工作。”
尚远微微点头,陈克的话完全吸引住了他。尚远初见陈克的时候,说真的并没有真的把陈克本人的德性和能力当多大一回事。陈克对于这个时代的“名贵之物”毫无兴趣,言谈间也能知道,陈克吃喝用住都极为“奢侈”。虽然陈克的想法让尚远很佩服,但是陈克那时候还是个很浮躁的青年。知道些道理,却完全不能把这些道理有效的变成实际行动。陈克身上体现的仅仅是他受过极为良好的教育。至于陈克本人,距离让人尊敬,差的可太远了。而这种反差,让尚远对陈克的评价更低。即便是普通人,在如此优越的环境当中成长,还接受过如此优秀的教育,表现出来的应该是更加出色吧。
之所以在党务当中表现出对陈克的尊敬,仅仅是尚远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哪怕陈克再不成器,但是如果尚远不能表现出这些,党组织内部自己就会先乱起来。哪怕是出于对自己的尊敬,尚远都不能不强撑着陈克。
但是自从到了这凤台县之后,尚远觉得自己的想法动摇了。或许有些人真的是乱世豪杰。天灾也好,**也好,陈克总是能第一时间拿出对策出来,事后证明,陈克的对策还是最有效的。如果这是陈克受过教育的结果,那陈克的教育环境已经是一种尚远已经不能想象的优越了。而且陈克也在变,没经历一件事之后,他都会有些或明或暗的变化。他依然在成长。
所以尚远想和陈克好好谈谈,未必有什么目的,但是尚远对陈克已经报有一种真正的期待。听着陈克的叙述,尚远感觉自己的期待是正确的,或许陈克这个人,是陈克本人,而不是陈克的那些理论。陈克本人或许真的有值得自己追随的价值。尚远禁不住想到。
第122章
第122,到网址
第123章 no_name
第123章no_name
人民党的大会议室,占地有近百平方米,三十几根柱子支撑着简单的木梁,外面用草席作墙,各个木梁之间挂上草席就可以隔成需要的房间。因为开地主们的大会,所有的草席都卷着用绳子束起来,整个空间完全贯通。空荡荡的会议室里面只有陈克与尚远面对面坐着。
两人已经谈了一会儿心,相互之间的芥蒂完全不存在。而话题也从个人观点向着工作飞速滑去。
“望山兄,对于干部选拔的方式你有什么想法么?”陈克问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迟疑,干部选拔这样的大问题,决定了人民党未来的方向。人民党虽然号称是靠多数派制定方向。不过陈克并不想在党的基本纲领上有丝毫的让步。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能够执掌人民党的方向引导。
尚远对陈克的“领导地位”并不在意。中国的政治传统就是要有人充当领袖,陈克的地位是靠他一直以来的表现所争取到的,尚远现在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他这么聪明的人很清楚,现在绝对不是可以办到这件事的时机。无谓的去夺取权力,结果仅仅是引发一场狗咬狗的烂帐。
“文青肯定有了章程,我先听听。”尚远淡然说道。以前他之所以不太认同陈克的能力,原因之一就是陈克那时候并不是太注意倾听别的话。在尚远这等真儒家信徒在个人修行当中都明白一件事,你自己心里头满是东西,怎么可能接受别人的意见。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更文雅的说,就是“虚怀若谷”。尚远三十四岁,比陈克大了快十岁。陈克这等二十四五岁,满心要革命的青年他见得多了。这些青年肚子里面的那点东西不过尔尔。但是那**则是无止境的。尚远最厌恶孙中山那种革命党,原因就在于此。
之所以在最初尚远能够接受陈克,因为陈克讲了一条虽然不怎么靠铺,但是好歹还算是深入基层,实实在在搞革命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陈克仅仅强调阶级矛盾,主张通过建设新的社会制度来发展“生产力”,而不是把某些人标上“反革命”的标签,认为把这些人搞掉,革命就成功了。如果陈克也是满口革命道理,心里面只是为了自己能够登上权力的宝座。尚远早就把陈克踹飞了。
既然陈克要提出全面的党建工作,作为陈克的部下,尚远就按照自己的个人修养习惯先听听陈克的意见。
“法乎上,得乎中。法乎中,得乎下。党的理念是什么?就是建立一个新世界。”陈克继续说道。
尚远是人民党里面少数真正和陈克讨论过**的党员,他对**也不是多感冒。但是陈克说的是党建的道理,他也不反驳,只是继续倾听。
“但是让人民党员怎么能够有**觉悟,我不是很有信心。”陈克说出了心里话。
听了这话,尚远只是淡然一笑,“文青你不过是怕死人而已,怕咱们辛辛苦苦拉出来的这么多人死的死,跑得跑。就我看,大可不必担心这件事。**觉悟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有了**觉悟的人会怎么做,我们都知道。我们定下规矩,能做到的就提拔表彰,做不到的就批评教育。奖惩分明,同志们才会真的去理解学习什么叫做**。”
虽然知道尚远说的是正理,但是陈克忍不住叹道:“这种淘汰也有些过于残酷了。”
尚远完全不在乎陈克的感叹,他神色严肃的说道:“文青,你觉得大家为何会跟着你干到现在?因为你有两个优点,一是以身作则,二是号令严明。以身作则我就不夸你了。号令严明之处在于你从不轻信人,所有的事情你都亲力亲为。同志们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亲力亲为之后,做了一个榜样,定下了规矩。以后这类事情,就要这么干。我实在没想到咱们的革命能推动到如此地步。现在这几万人的规模,你不可能事事都亲历。所以你现在要提拔干部,我觉得就很对。即便你现在不准备提拔干部,我也要提出。既然要提拔干部,那就得有让他们做错事的心胸。圣人无二过。你若是想让他们事事都无过,那岂不是都超越圣人了。这不合逻辑。”
陈克的理智被说服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这些。但是他的感情却无法接受。尚远或许不知道未来的道路会如何残酷,会有如何重大的牺牲。但是陈克知道,党史里面记载的数据冷酷的阐述了这个事实。而且更加残酷的事实是,越是忠贞的党员,牺牲就越多,就越早。
1906年,如果能让党组织接近以当年***领导的党的强悍,就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对手。陈克认为中国和世界的差距完全被拉大到几乎无可弥补,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完成之后。电力与内燃机的出现以及普及,极大地发展了生产力。清末,中国和蒸汽动力武装的工业国差距并不算太大。哪怕是那群拿着很落后武器的红军,在保家卫国的内线作战中,也不可能被列强打垮。但是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中国和世界的差距就被彻底拉大,八路军必须依靠远胜对手的步兵战术,才能够在付出很大代价的情况下抵抗侵略者。
身为穿越者,陈克认为自己可以有效地发展中国工业,让军队掌握先进的步兵运动战术。中国的损失会很小。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早期的党员,还有自己努力发展的那些优秀的党员,必然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现在阶段,陈克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感情上接受这些人的牺牲。
“文青有何疑问么?”尚远看陈克不说话,追问道。
陈克少见的叹了第三口气,“望山兄,就这么办吧。这些具体要求的初稿,我能委托给你来办么?我得去劳军,暂时抽不出时间来。”
“我可以写写文官的条令原稿,军队上的事情我不懂。那些部分的文稿还得文青你亲自来写。”尚远很认真的答道。
“好,我这就去准备劳军的事情。我会在岳张集召开会议,十天内拿出手稿。”
“我也是十天吧。”
尚远和陈克都没有继续闲聊的打算,确定了工作安排。就各自干自己的事情。
陈旅长要来劳军的消息被柴庆国带回到部队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安徽的艺人比较多,对于“犒赏三军”大家都从各种文艺渠道听说过。当天晚上,部队气氛很是兴奋,战士们都十分期待明天的犒赏。
赵承年身为一团的普通战士,在宿营地听着同志们兴奋的讨论,心里面却有些忐忑。他是岳张集一个普通佃农的儿子,父母都在,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家其实也有两亩地,不过五口人靠这两亩地根本无法养活自己。所以他家干脆就把地佃给了别人,然后自己给别人种地。对于这种土地很少的小户人家来说。佃出去的土地至少有点收成,给别人种地也有些收成。
人民党还在上海的时候,那时候以黄浦书社的名义进行的社会调查里面,就发现了这个社会特点。人民党的报告对此是如此评价的,“并非这些农民不肯一面种自己的地,一面租别人的地种。而是因为农村土地呈现星罗棋布的布局。两亩地可能会分成四五处,相聚很远。以普通的家庭而言,同时耕种这些地,并且把这些地同时照顾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就出现了地主也佃地,贫农也佃地的奇特情况。”
而赵承年心里面忐忑不安的是,自己家的地契在水灾中被泡坏了。经历了水灾之后,所有的地垄都荡然无存。根本不可能再想准确找回自己的土地。遇到这种情况,本来应该靠宗族长老的威信,不过这种大灾之年后,那些宗族长老们肯定先考虑自己家的利益。如果是大族还好说些,赵家在本地是小户,根本不可能争得过那些大家族。自己家的地肯定要不回来多少的。打架打不过人家,就是拼死又有啥用呢。
保险团的船前来救人的时候,赵承年的父亲因为在水中丢失了地契。已经准备投水自杀。还连带着一个保险团的战士一起掉进了水里面。也幸好是保险团对于战士的保护到位,大家腰间都有绳子连着,总算是把两个人都给救了上来。保险团的船队把救出的百姓送去岳张集,张有良对被救上来的群众拒之庄外,保险团只好把他们带回到县里面。
反正赵家在岳张集也不是什么有势力的人物,保险团把他们带回来,他们也就认了。赵承年一听说保险团在招人,就毫不迟疑的和弟弟赵承日加入了。在这个时代,有人才有力量。他加入保险团的目的很简单,“靠上大树好乘凉”,保险团人多势众,自己只要好好的卖命,得到了赏识,以后要回自己家的地就有了些靠山。
所以赵家兄弟在保险团里面非常卖命,让他俩感到幸运的是,保险团里面大大小小的头领们虽然谈不上多么平易近人,但是也从不欺负人。最重要的是,大家干的活辛苦些,却总让吃上饭。不过赵承年有件事很不习惯,甚至有些担心,那就是保险团的战士吃什么,头领们也吃什么,完全没有传说中头领们吃肉喝酒开心快活的模样。这说明保险团并不是那么富裕,不富裕的话那就很难长久。这保险团看来未必是未来的靠山。
但是后来当赵承年看到这凤台县的“百里侯”尚远县令和保险团是一伙的,这才算是放了心。在地方上县令就是王法,县令一句话那就是天。有尚远县令撑腰,自家的地肯定能解决的。人有了盼头自然就大大不同,赵承年更加卖命的干活。倒是赵承年的弟弟赵承日却有些懒散起来。干活不甚努力,反倒是更喜欢和部队里面的干部们凑近乎。部队的政委是何足道,他偏偏不吃这套。几次训斥赵承日工作不认真。这赵承日热脸贴了冷屁股。整个人完全懈怠了。
保险团攻打岳张集的时候,赵承年跟着大部队没赶上打硬仗。干掉张有良,保险团就占了岳张集。接着就是部队大调整,保险团一方面大扩军,另一方面把一些人清理出了队伍。这些人当中就包括赵承日。或许是跟着弟弟一起被牵连,按照赵承日的表现,应该怎么都混个班长当当。但是偏偏没有,他现在还是个普通战士。
这次保险团垦荒,看着不管是谁的地都先占了,却偏偏不提任何关于分地的事情。这让赵承年十分别扭。保险团到底要做什么呢?赵承年知道很多战士都对此颇有怨言,这也是最近部队里面人心浮动的原因。部队的干部们虽然讲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分了地就要好久,光把时间花在分地上,还要不要抢种抢收了。大家心里面明白这个理,可是明白这个理不等于就能接受。
听说陈克旅长要来劳军,赵承年觉得自己该问问旅长这地到底要怎么处理。在保险团也有几个月了,虽然工作辛苦,士兵委员会的工作不是很有时间。但是好歹参加了这么多次会议,赵承年好歹也敢当众说话了。他见过陈克旅长,那么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长得威风的很。虽然干活的时候很凶,平日里却很随和的一个人。赵承年心里面希望陈克旅长是能够主持公道的。但是真的想着要去求陈克旅长,赵承年又害怕了。
在忐忑不安中,赵承年听到部队吹起了熄灯号。排长们,班长们开始集合部队,然后带着部队去睡觉。现在部队算是半野营。地湿,土墙也没办法垒,也就是简陋的草棚子,常常的破木板上铺上了草,众人就这么睡了。
虽然还想多想想,可是白天的劳动太重,赵承年脑海里面突然间就一片空白,他睡着了。
第123章no_name
第123章no_name,到网址
第124章 no_name
第124章no_name
晨光刚刚朦胧的照亮窗户,陈克就醒了。这是标准军队军官宿舍,模仿陈克大学时期宿舍,四米乘五米的房间,四张一米乘两米的双层木板床,一个屋子住八个人。这还是军官宿舍,普通的士兵宿舍则是大通铺。现在条件就这么简陋,除了陈克夫妻之外,宿舍里面没有别人。年轻的夫妻依偎在一起,何颖枕在陈克的左肩上睡得很深沉。
陈克看了看手表,马上就五点了。昨天晚上准备劳军慰问品忙到十点,一向表现颇为利落的陈克有点羞羞答答的回到了寝室。自从保险团大部队转移到岳张集之后,陈克终于和妻子住在了一起。
陈克一直觉得自己有以身作则的义务,保险团里面不提供夫妻合住的住所,为了方便管理,只有男性宿舍与女性宿舍。由于部队大转移,空出来不少房间。陈克这才暂时和自己的夫人何颖住到了一起。回到寝室,陈克有些不知所措,何颖也同样没有什么夫妻生活的经验。这对年轻的夫妻自打结婚以后就是分多聚少。结婚不到两个月,两人就到了安徽。然后陈克整天在外面忙,住处也不在一起。
好不容易有了住在一起的机会,何颖却很清楚,这只是临时措施。何颖的家门在这个时代可不低,她这等家门出来的子女,自小就学会了懂规矩。人民党和保险团的规矩何颖早就通过与同寝室的游缑交谈,了解的清清楚楚。尽管能和丈夫在一起,何颖也知道这相距很短暂。
夫妻两人就这么沉默的依偎在一起,何颖感觉到陈克几次欲言又止,她知道陈克是想道歉,却又怕自己生气。何颖把脑袋枕在陈克肩头上,轻声说道:“文青,你不用说什么道歉的话。你安心工作,我不会生你的气。”
老婆这么体贴,陈克身为男子的那股子冲动就上来了,许愿的话脱口而出,“等我……”
刚说到这里,何颖纤细的手指就按在了陈克嘴唇上,“什么都不要说。如果你有一天为我做到了什么,你只用告诉我该去哪里,去做什么就行。日子长着呢,一天天过就好了。”一面说,何颖一面调整着枕着陈克肩头的角度,让自己更加舒服一些。年轻的夫妻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十指相扣。
“我觉得心里面好安静,很舒服。”何颖的声音低低的。
陈克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侧过头,在妻子的额头轻轻亲吻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也是。”整天在外面忙得要死,斗争这个,斗争那个。陈克终于知道有一个共同命运的人在自己身边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大家没有什么过多的需求,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依偎在一起,就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幸福。外面的世界无论多么激烈残酷,两个互相在意对方,互相爱着对方的人在一起,对于这一刻就足够了。在之后的一分或者两分钟之后,两人就这么睡着了。
幸福的睡眠时间就这么短暂,天色微明的时候军营里面已经有人起床了,这些轻微的骚动惊醒了陈克。虽然很想抱着妻子温存一番,不过陈克没有。他慢慢的抽出手臂,然后起床,刷牙,洗脸,整理衣服。妻子还在沉睡,距离六点钟的起床号还有一段时间呢。陈克俯***轻轻的摸了摸妻子的秀发,便转身出门。他脸上温柔的神色已经消失殆尽,陈克的精神已经从丈夫重新切换到了人民党的领导者,保险团的最高指挥官角色上。
不仅仅是陈克已经起来,按照昨天的计划,劳军的运输部队也都起床了,而且起来的更早一些。猪已经连夜杀好,各种物资都准备停当。一道简单的劳军命令就需要二三十人彻夜忙活。任何有点规模的机构都是如此,上头下命令只需要一句话,下面为了实现这道命令就需要很多环节和人力共同努力。如果是旧秩序下,还有等级制度来维护这套体系。而新的革命,势必要找出更加有效,更加能够团结同志们的组织理念。
而这一切,都需要领导者更能够以身作则。
陈克神采奕奕的出现在运输队伍之前,仔细了检查了每一项劳军物资。本来这种时候该换衣服的,不过正在工作的同志们现在都是满身泥水,陈克穿得光鲜体面那就不合适。一身旧衣,一双草鞋就够了。确定劳军物资没有缺少。陈克与同志们一起吃了早饭。干部战士们早就习惯了与大干部一起吃饭,没有人抬头瞅陈克,大家都是专心的吃饭。这么多物资需要大家一起运过去,路上可是很辛苦的。
部队开拔的时间正好是早上六点,“旅长,要不要等等胡行至。”身边的警卫员问。
“没必要。你通知警卫,如果胡行至来了,就告诉他我们已经出发了。”说完,陈克高声说道,“同志们,出发。”
劳军的队伍行进的很快,出了县城没有多久,就看到了已经开始抢种的迹象了。水灾留下的厚厚淤泥已经被东一块西一块的翻开。那些最早露出水面的土地有些已经播下了秧苗。其他的也都有所处理。地里面东一堆西一堆的堆放着掘出的杂物,石头,树枝,还有些随水漂流过来的灾民房子与家具残存的杂物残骸。也看不出那些到底杂物原先是什么,总之一堆堆分不清楚内容的玩意就在那里。
开始干活了就好。陈克至少对这些很欣慰。
在水灾后期,保险团就开始准备抢种的工作,灾后自然不可能正常种植,保险团只培育了三种作物,水稻,红薯,土豆。凤台县位于淮南平原边缘,淮河北岸,气候温和,是一季麦一季稻的良产地。现在麦子肯定是没洗了,只能种植晚稻。红薯和土豆产量大,对土地要求不高,素来是救灾的首先作物。至于口味么,救灾期间完全不是在乎这种问题的时间。1906年不是新中国,不可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满清的救灾完全是杯水车薪,凤台县必须靠自己来拯救自己。
县城的地势较高,再往前走到地势较低的地方,救灾的工作就更加明显,一队队的战士们在各级指挥官的带领下正在挖掘排涝的沟渠。只是一晚上,沟渠中就渗出了不少水。战士们跳进水中
陈克在河南的大平原上长大,他看到过的土地都是整片整片非常平整的土地。小时候坐着汽车去处旅行的时候,看着几个小时毫无变化的土地,陈克都会昏昏欲睡。很多年后陈克与农大上学的同学偶尔说起以前的事情,农大的同学告诉陈克,这样的模式非常方便灌溉与排涝。陈克见过的这种大平原的土地,其实都是有着微微的倾斜,这样修建的目的很简单,利于水通过地面的倾斜自然灌溉和排水。旱天,就把水通过提灌站提到高处,然后顺着水路来灌溉。下雨天,多余的水就会顺着倾斜的地面流淌下去,顺着水路进入排水渠。这样的修建模式需要在农田水利项目中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来进行修建。***时代,农村水利工程耗费了巨大的劳动力。很大一批劳动力就是花在这样的工程上。
而在1906年,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根本没有影。小农经济的特点就是自扫门前雪,而且土地被割成七零八落的模样,这样的大规模农田建设根本不可能实现。如果不是水灾和保险团同时出现,凤台县想搞大规模的农村水利建设,至少得多等半个世纪。
而保险团现在人数只有八千人,也无力建设建国后的那种大规模水利修建。保险团水利科科长吴隆福与陈克讨论之后,制定了一个计划。就是先弄出一片最低洼的地,然后在这里挖掘出一个大水塘,各处的土地上挖掘排涝沟,在这次抢种当中,让水暂时流入这个大水塘。更全面的农村水利建设,只有等这次抢种抢收结束后再说。
战士们都改吃了早饭,但是一个个对于劳动毫无热情。明显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模样。不仅如此,各级指挥指挥官的情绪也高不到哪里去。劳军队伍经过的时候,干部战士们看到已经杀好的猪,都是眼睛一亮,然后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要么站在那里看。陈克看到他们的样子,突然苦笑了一声。
“旅长,要不要我去说他们几句。”跟在陈克身后的是后勤科的副科长朱镇稷,他是湖南人,家里面开过商铺,结果得罪了当地小吏,闹得家破。他只好出来寻找在上海的哥哥,哥哥没找到,却流落街头。去年看到上海仁心学院开工,就自荐来当个账房。账房没当上,却当了普通的工人。毕竟是受过难的人,知道人情冷暖,朱镇稷也不觉得曲了自己的材,就认真干起,因为工作认真得到了提拔。陈克他们到安徽的时候,朱镇稷坚决要求同来。现在终于干回“账房”的本行。遭了难之后,朱镇稷也成长了很多。听到陈克这声苦笑,他就知道陈克在感叹什么。
“不用了,这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大家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辛苦的活。现在我们去呵斥大家,有啥用呢?只是让大家更加不满罢了。”陈克说道。
朱镇稷一直很佩服陈克,认为陈克通情达理,是个难得的好上司。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跟着陈克千里迢迢从上海跑到安徽。因为家里面被小吏迫害过,朱镇稷对于“革命”自然有着热情。知道人民党和保险团要革命,他也不怕,反而是热心参与。听了陈克这番话,朱镇稷只是点点头,觉得顺理成章。若是陈克没有说出这种话,朱镇稷只怕会失望也说不定。
“对了,料袋子都配好了吧?”陈克问朱镇稷。陈克曾经听同学说过一个故事,在七十年代的时候,某村搞过一次“忆苦思甜”会。虽说是忆苦思甜,也不可能真的弄些杂草来给大家煮了吃,还是正常的炒青菜。第二天呢,弄得是猪肉。因为那时候吃肉也不普及,村里面的炊事员没经验,结果肉炖得又腥又油,导致了群众们私下说,吃肉还不如吃青菜好吃。陈克的父亲很有些美食家的特点,自小就经常自家炖肉吃,陈克对父亲的手艺那是赞不绝口的。父亲曾经致力于传授做菜的技巧给陈克,如何配制料包,如何有效地去除大块肉的腥味,陈克记得很清楚。
“完全按照旅长的方子备好了。”朱镇稷答道。上海毕竟是一个港口城市,这些辛香料还是能够买得到的。陈克既然有了建设大规模饲养场的意思,肉罐头也是必须考虑的对象。辛香料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这次从上海来,陈克就带了些辛香料。没想到居然在劳军的时候能够起到作用。
部队是以营为单位分开驻扎的,陈克他们一路上给八个营送去了慰问品,然后每个营留下一个陈克亲自培训过的炊事员负责炖肉。猪就这么十头,如果把肉给糟蹋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劳动的战士们看到陈克送慰问品进了军营,然后又出来。一个个就是开心。等到了中午收工的时候,刚收队回到营地附近,一股从没有闻过的香味就钻进了鼻孔。所有闻道这个味道的同志们立刻口水泛滥起来。
不用指挥,在保险团不同地区驻扎的八个营大厨房前,都是人头攒动的景象。即便是一营这样的老部队,老战士数量最多。但是排队的习惯也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大家挤在炖肉的大锅面前,一个个伸着脑袋往锅里面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就让人胃口大开。所有人心中都有同一个念头,如果这次的饭,不吃上一口,这辈子都会无比遗憾。
各个部队的指挥官都不得不亲自弹压,不过不用动武,“排队吃饭啦!”这么一嗓子喊出去,机灵的战士已经抓紧排队,后面的人看到已经有人占先,立刻争先恐后的排上了队伍。
“我在前头。”
“滚,我在前头。”
排在后面战士们纷纷抢夺着更靠前的位置,而在前排的战士完全顾不得后面的争执。他们一个个眼睛发亮,手臂抓着碗向前伸的笔直。轮到打饭的战士们双手捧着碗,身体前倾,目光紧盯着往来于饭锅与碗之间的大勺子。眼珠子差点能瞪出来。
部队指挥官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不得不解决因为队列先后问题引发的诸多争吵。他们一个个拉开因为队列问题起争执的战士,甚至不得不大骂几句。而此时指挥官们是绝对不缺乏口水的。因为肉酱的香味,指挥官们一个个不得不把满嘴的口水不停的咽回肚子里面。由于指挥官们必须最后去盛饭,队伍混乱的话,他们吃饭的时间也必须延后。
陈克这次指导的炖肉,走的是“腊汁肉白吉馍”的法子。猪少肉少,若把肉切成大块肯定不够分。炖好的肉捞出来剁碎,然后泡在肉汤里面,午饭是白米饭,一碗米饭上浇上一勺肉酱,也就是仅仅一人一份的程度。然后陈克亲眼看到一件他从来不能想象的事情。很多战士吃了一口饭,然后就愣在当场,再接下来,他们哭了。
那是何等的香浓啊,辛香料除去了肉腥味,让猪肉酱在口中有着一种不能言喻的美味。甜咸正好,丰沛细腻的肉汁热乎乎的,混在同样热乎乎大米里面,每一次咀嚼都是一种幸福。整个人都被嘴里面的味道所沉醉,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一齐吞下去。这些农民出身的战士和干部,从来不知道食物居然能够这样好吃。除了流泪之外,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反应方式了。而其他战士或许是没有多愁善感,他们飞快的往嘴里面扒拉着饭,不时还舔着碗。神色间已经完全激昂起来。
“文青还会做饭?”华雄茂也是满嘴口水的问道。
陈克没有对自己的“伟大”成功兴高彩料,他看到战士们一个个激动万分的吃着饭,情绪也随之高涨。陈克连忙对华雄茂说道:“马上给我维持纪律。”陈克的话刚落,就见有些吃得飞快的战士已经重新开始排队,要求添饭。有人领头,剩下的战士们无论有没有吃完自己的那份,都跟着开始排队。此时打饭还没有结束。吃完了自己饭的那些人,还有那些尚没有打到饭的人立刻就起了争端。场面马上混乱起来。
很多年后,参与这次混乱的战士中不少人已经身居高位。问起他们革命时代曾经吃过最好吃的饭是什么,几乎所有人都会谈起这次劳军的伙食。这是他们有生之年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美食”这种玩意存在。老战友之间充满幸福的谈及这件往事,互相友好的奚落对方当年的没出息。共同回忆着当年的美好时光。
但是他们都知道一件事,不能向陈克提及此事。因为这是陈克的“奇耻大辱”之一。劳军活动导致了多个部队因为争抢饭菜引发了骚乱,为了美食,那会儿什么都不顾了。部队不得不出动军法队才“镇压”了骚乱。
这还是359旅这种正规部队,其他由灾民组成的“垦荒旅”,为了争抢饭菜甚至弄出了伤亡。几十人受伤,三人在混乱中因为踩踏而死。
第124章no_name
第124章no_name,到网址
第125章 no_name
第125章no_name
陈克居然也发火了,随着愤怒的声音,他的手指在旅部的破桌子上戳着。伴随着那有力的动作,桌子摇摇欲倒。
“组织人吃个饭也能吃出人命来。”这是陈克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大家对咱们就这么不相信么?吃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了?”
同志们困惑的看着陈克仿佛脑门上燃烧着熊熊怒火,灾年争抢这种赈济的粮食哪次不闹出人命来?见识过这种事情的同志觉得陈克实在是大惊小怪。别说几万人,几百人的赈灾活动都能死人。相比较起来,这次的事情根本不算啥。其实大家有些想不通,本来给保险团359旅进行的劳军活动,为啥要给其他农垦“部队”同样改善伙食。那些“部队”根本就是临时依附在保险团周围的百姓。“农垦旅”当中男女老幼都有,就是打仗找人送死,这样的混杂部队也不是首选。
心里面可以这么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说。大家都是久经会场,已经知道乱说话并不会带来任何好结果。
看同志们既不支持自己的立场,他们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陈克也有些泄气了。想了想自己的时代,排队也是训练有素的组织才能实现的事情,陈克觉得自己的愤怒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但是心情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扭转过来,陈克黑着脸说道:“我们已经和地主们谈成了协议,他们在两年内会把他们的土地借给县衙门,而县衙门将委托我们保险团经营这些土地。”
这个消息立刻引发了同志们的热情,华雄茂高兴得差点站起身来,“果然谈成了!”他的兴奋溢于言表。华雄茂家里面也是地主,他知道让地主们做出这等让步是如何艰难。
柴庆国有些妒忌的看着华雄茂,虽然都是党内的同志,虽然身为副团长,但是他就不知道陈克在进行这样的谈判。而身为团长的华雄茂就能事先知道。党内说是平等,不过远***疏一看就知道。而此时抱着这种念头的同志数量还真不少。其实他们是误会了,这种民政工作不可能向军事干部通告。人民党临时中央***委员会的七名成员都知道这件事。
宇文拔都虽然读书不多,对于人情世故则圆滑的多,他看到大家的神色,便笑道:“这件事情是***委员会内部讨论过的。当时怕大家不小心走露消息,暂时没有通告。既然陈***已经办成了,这才要告诉大家。”听了这个解释,同志们才算是有些释怀,原本复杂的目光也都柔和了不少。
陈克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宇文拔都的话很好的提醒了他。人民党已经不是在上海那个小团队了。伴随着党中央以及其他普通党员的划分,说话必须注意才行。
“地主们的地虽然多,但是人民的地同样多。我们拿到了地主的地,这些地不是要分给百姓,不是要打家劫舍,劫富济贫。而是要把整个凤台县的土地统一集中使用。用新的制度来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这点我希望同志们能够确定。如果你们不能接受这个最根本的出发点,那么现在就先提出来。别到了工作上之后,你们又换了念头。当组织的决议一旦形成,谁都必须一丝不苟的执行!”最后这句话陈克是一字一句崩出牙关的。每说一个字,陈克的手指就在桌子上敲一下。
同志们对陈克这样尖锐的态度有些能理解,有些很不解。大家从来都是坚决执行陈克的命令,再来强调这个有什么意思么?
“陈旅长,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柴庆国这半年来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是在党会上,不明白的事情他从来都要问到底。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是北京党会上被集体表决驱逐出会议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或者是对于陈克那些看似简单,但是实际上意义深远的命令有些不解。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不过柴庆国知道,每当陈克这样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有大事情发生。
陈克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我们马上就要大规模提拔干部,马上就要进行大规模的党校培训。我想让熊铭杨同志来介绍一点满清官场的事情。熊铭杨同志,你来说吧。”
熊铭杨得到了命令,立刻起身。他家是官僚出身,对很多东西的内幕非常了解。他的开场很简单,“大家听过红楼梦没有?”同志们一半摇头,一半点头。
熊铭杨就从“护官符”开始说起,明清时代的师爷非常发达,而且“师爷”这个行业往往是继承父业,形成了一个非常家族性的行业。绍兴师爷特别著名。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绍兴师爷们掌握了官场的“规矩内幕”,甚至有秘传的各种小册子。这些小册子里面详细讲述了官场的事情因该如何应对。各个派系家族之间的关系,针对不同的事情上下打点的银子数量。当官的只有掌握了这些东西,才能“不坏了规矩”,才会被认为是“自己人”。绍兴师爷之所以著名,并不是这地方天生适合出师爷,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些方面积累的知识与内幕最多,而且师爷行业组织最完备,所以形成了一个垄断行业。
与会的大部分同志都是第一次知道这回事,这些人里面也有不少于官僚打交道的人,他们心中印证了一下以往的经验,都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等熊铭杨说完,陈克接过话头,又大概讲述了近二三十年来师爷行业为何会出现比较大的衰落。因为中国的社会制度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外国人打进来之后,以往积累的规矩因为政局的快速变化而遭到了破坏。特别是洋务派的兴起,引进了不少新的生产方式,这就让原本能够覆盖全国官场的绍兴师爷有了空白领域。师爷们也有了无法知道的规矩。而洋务派崛起,不断影响朝廷的政治格局,原有的规矩也在不断崩坏。大家花钱养师爷是为了能办事,办不了事情的师爷自然不会招人待见,于是师爷这个行业就开始迅速的衰落了。
“陈旅长的意思是要给我们立规矩了。”徐电兴奋的问道。身为法律系的毕业生,徐电对于立规矩有着天然的热爱。
“不是给你们立规矩,而是确立人民党的规矩。立下的规矩我必须第一个遵守。”陈克有些没好气地答道。
被批评的徐电根本没有感到丝毫不满,他依旧是满脸兴奋与憧憬,“新制度就得有新制度的规矩。我坚决支持。”作为法律系的学生,徐电一直希望制定出一部完美的法律,陈克的指示已经让这个法律系的高徒看到了实践自己理想的大道。
其他同志倒没有徐电这么兴奋,当然了他们也想不到此时在徐电脑海里面飞舞的法律条文。对于那些政治脑筋比较灵光的同志,他们关心的是到底要制定什么样的规矩,自己将通过这个新规矩得到什么样的权限,受到什么样的制约。在政治上不那么敏感的同志们则认为,如果新的规矩不是那么苛刻,自己就准备接受这些条文。
陈克看着同志们迥然不同的反应,心中也有些百感交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了!一年多来,陈克总是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同志们,因为没有根据地,不能在根据地说话算数,政治上的争论永远完全没有可行性,只是让大家空对空的一轮胡吹。现在,陈克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政治理念完全阐述出来。原意革命的就留下,不愿意革命的,就友好分手。这种能够一展抱负的激动心情,陈克虽然知道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压抑不住的冒了出来。
“冷静,冷静。”陈克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说。即便是现在,也不是竹筒倒豆子把话说完的时机。如果想控制局面,那么就要先得到几个重要的干部的支持。或者说,得到整个人民党临时中央***委员会七名***的支持。如果更简单的说,一定要得到军队的支持。一定要牢牢地把军队控制在手中。而这就需要更说服几个人。
陈克的视线扫过同志们,而几个重点人物,华雄茂,柴庆国,何足道,徐电,熊铭杨,黑岛仁一郎等,这些军队当中已经身居高位的干部依次滑过陈克的视线。以及新提拔起来的干部白宝,戴恩泽等人也进入了陈克的视线。
先从军队下手,然后再说服党政干部,最后征求民政干部的意见。陈克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策略。
思维这玩意要快也真的够快。真的在这次“立规矩”的过程陈克已经想好了。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立规矩”就意味着整肃。肯定有人会在政治上冉冉升起,也会有人被抛下。陈克本人从来不喜欢肃反之类的运动,因为这些运动十分不可控,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执行机构,就会成为一场可怕的灾难。对于劳军都能在等同于“难民营”的“农垦团”里面闹出人命的人民党和保险团,陈克深刻的理解到了干部的可贵。
先干起来吧。陈克自己劝自己。但是他很清楚,按照现在的计划,只要大规模的扩大干部队伍,随之而来的大规模整风甚至肃反就不可避免。自己以拯救人民的使命,把很多人拉上了干部的位置,但是人性这玩意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一旦获得了权力之后,各种堕落就必然浮上水面。贪污腐化,中饱私囊,对待这些人,陈克不得不以正义的立场去批判和惩罚他们,甚至要以正义的立场去杀他们的头。这真的是一种令人无语的黑色幽默。
第125章no_name
第125章no_name,到网址
第126章 no_name
第126章no_name
“旅长也来干活了。”这个消息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保险团359旅上上下下。这是在士兵委员会会议上公布的消息。劳军当天,已经是断断续续召开的士兵委员会的会议就正式恢复了。
保险团的士兵委员会完全模仿井冈山红军的编制,在旅、团、营、连均设士兵委员会,官长同时为士兵委员会。全连士兵大会选举7人为连士委执委,推主席一人。以全营人数按每5人举一代表组成全营士兵委员会,推举11人至13人组织营士执委,推举1人为主席。按全团人数每10人举代表一人组织全团代表会,推举17人至19人组织团士执委,推举1人任主席。全旅按30人至50人举一代表组织全旅代表会,选举19人至21人或23人组织军士执委,选一人为主席,军士执委选5人至7人为常委。连无常委机关,军团常委均设机关于政治部内日常办公,营常委不设机关。
赵承年是“老战士”,几个月来也参加了不少次会议。他知道士兵委员会的职权在于对军队里面的问题提出建议和质疑。虽然没有升官,但是赵承年已经是营里面的士兵委员会代表,也是连里面的士兵委员主席。
今天的讨论议程是这次劳军当中发生的争抢骚乱问题。为什么排队这个最基本的事情居然不能严格执行。
士兵委员会召开的时候不是那么正式的会议,大家都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现在环境艰苦,营地里面也没有什么凳子。一营一连的士兵干脆就围绕着营地的宿舍,以大通铺为中心,大家或站或坐。气氛倒也挺融洽。
召开士兵委员会都必须有人民党党员参加。保险团一团一营现在的营长是黑岛仁一郎。身为***人,黑岛知道自己的名字未免有些怪异,所以陈克让他改了汉名,叫做黑岛仁。他作为人民党的党员,参加了一连的士兵会议。此时黑岛仁和普通战士一样,随便在充作宿舍的草棚边找了个位置站着。
看人到齐了,黑岛仁笑着说道:“同志们,这次会议,我想说说抢饭骚乱的事。”
不少士兵听到这个骚乱的议题,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大多数都参与了抢队的骚乱。黑岛人按照陈克事先说过的方法,先是笑了笑,“至于这次抢队的事情,不光是大家有些乱了。这肉好吃,我也想排得靠前,早点吃上。”
听了这话,战士们也都哄笑起来。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看众人情绪已经平静,黑岛仁问道,“同志们对近期的工作有什么意见么?大伙干活很累,对于部队的要求和做法,有什么意见或者不满没有?有没干部打骂大家,有没有干部态度很坏的。”
提到这个,战士们的神色就有些不自在了。这些天干活这么辛苦,战士们满肚子怨气,干部们同样满肚子怨气。人人胸中一股子怨气,这态度肯定好不了。挨打的虽然没有,被呵斥的人却多了去了。不过这里毕竟是淮军的兵源地之一,众人知道当了兵挨打挨骂自然是少不了的。保险团已经是非常善待众人的了。
会议暂时陷入了沉闷中,黑岛仁看着大家欲言又止的模样,很耐心的等着同志们说话。
此时各个士兵委员会的代表们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周围的同志们一个个都看着他们。希望他们能把最关键的话说出来。赵承年很明显感受到背后不知是谁在推他,还不止是一个人。
正在此时,两个人走进了连里面的会议圈子。黑岛仁眼尖,一眼就看出竟然是陈克与何足道。他连忙过去敬礼。一营一连老战士多,他们也随即认出了旅长陈克。看着陈克平静的向黑岛仁回敬军礼,然后向大家挥挥手。“同志们,不用起来了。士兵会议么,我现在和大家一样都是普通的战士。”
陈克的声音很响亮,于是本来就已经起身或者半起身的战士又坐回去。而那些本来坐着的战士有些却想起身。大通铺上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好一阵才恢复了秩序。
“旅长,我是一营一连士兵委员会主席赵承年。”赵承年好不容易挤出了人堆站在了陈克面前。他一面敬礼一面大声说道。不知为何,高声说出自己士兵委员会主席身份的时候,赵承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当然,或许大声说出自己的这个身份也能够让赵承年感觉自己有底气对陈克说出接下来的话也不一定。
陈克盯着赵承年看了一眼,这才回了军礼。“你好赵承年同志。”
“旅长,我有几个问题想说。”赵承年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不知怎么的,陈克那双沉静的眼睛让赵承年心里面有些发虚。毕竟是面对这样的大人物,而且要说出的话是如此重要,赵承年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说吧,赵承年同志。”陈克答道。
赵承年觉得更加局促了,陈克的态度是如此的认真专注,这样的重视让赵承年突然担心自己的话。会不会引发什么不良的结果。接下来,他居然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连全体官兵的视线都聚集在赵承年身上,大家一声不吭,简陋的会场居然鸦雀无声了。
咽了口唾沫,赵承年终于开口了,他大声说道:“旅长,我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把我们原先的地分回来。”
会场很静,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乎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如同一阵风从会场上经过。
陈克没有发怒,他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认真地看着赵承年,等待着赵承年接下来的话。
而赵承年也已经豁出去了。这几天部队里面都在讨论分回各家地的事情。各种说法都有,有些是只想要回自己家的地,有些人提出了不少地已经无主,到底该怎么处理。趁机捞一把的想法极为露骨。还有些战士希望干脆重新划地。
这些讨论都是私下进行的。水灾大家都见过,但是这次水灾发生之后,有一个强有力的团体把大家聚集起来,带着大家熬过了水灾。这样的事情大家从未遇到过。
每次大灾都伴随着各种罪恶。人直接被大水颜色的数量其实并不多,大部分死亡都是灾后的瘟疫,饥饿引发的。而大部分仇恨都是在灾后抢夺土地中结下的。保险团的出现,让这次水灾之后的凤台县居然维持了基本的秩序。以往的种种痛苦和罪恶居然都没有发生。而无论是保险团的战士,还是围绕着保险团的灾民们却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担心。几个月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保险团的存在,接受了保险团的地位。可保险团要把大家的将来带向何方?这是大家都不理解的事情了。
赵承年盯着陈克,与会的所有人都盯着陈克。这个人曾经在大水中救过他们,这个人曾经带着他们干掉了曾经在凤台县名声赫赫的张有良。现在大家能够在大灾之后,不用背背井离乡,好歹能衣食有着落的留在自己的故土上。能够活生生的,还算没病没灾的聚集在这里,都是拜这个人所赐。最重要的是,战士们很可能没有意识到,在他们内心中或许已经在期盼,甚至已经开始相信,这个人能够带给他们新的希望。
会场又沉静下来,赵承年看到陈克认真专注的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继续说下去。这样的神态让赵承年感到一件事,从来没有人如此的在意过自己,在意过自己的话。从没有这样尊重过自己,这个年轻人是第一次被人重视了,而且是被能领着几千人的大人物如此重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从赵承年心中生出来,那是一种暖洋洋的,令人有些鼻酸的感觉。这一瞬间,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赵承年同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陈克等了一阵,这才问道。
听到这话,赵承年从感动中清醒过来,“旅长,我就想问这么一个事儿。”
陈克看了看其他战士,大家的视线同样关切,这是大家共同的心声。在保险团已经基本控制了凤台县的今天,这是所有人都如此关心的第一大事。
“大家放心!这些地,我们保险团会主持着分给大家。”陈克高声说道。
“哦!”听了这话几乎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喊了一句。陈克没有把地据为己有的意思,每个保险团的战士都知道,但是听陈克亲自这么承诺,众人还是放了心。
“两年后我们就会重新分地。”陈克接着说道。
这话一出,很大的降低了众人刚才的兴奋。“为什么要两年啊,旅长。”战士丛中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同志们都是种地的,在这样的灾年,大伙觉得如果是自己重新垦地,耕种,需要多久才能和以前一样?”陈克问。
战士们不吭声了,他们知道答案。的确需要两年才能勉强恢复到平常年份的水平。
“大家想分地,不都是想分好地么?如果两年后,整个凤台县的地都是水浇地,大家分到的地不再是七零八落的,而是整片的水浇土地。这不比以前强多了么?”陈克喊道。
战士们被这话给震惊了,陈克所告诉他们的,远超他们的期待和想象。
陈克没有给大家留下胡思乱想的时间,他紧接着说道:“如果是平常的年景,也就罢了。现在是灾年。大家已经穷的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就剩了地可以种。既然是种地,为什么就不弄些更好的办法。开垦出更好的土地。是大家怕辛苦,怕累?还是怕什么?”
战士们不吭声。种地的辛苦大家深刻的体会过了,天灾,税收,重重的压着他们。辛苦一年能够吃饱,然后稍微赚点钱就是很不错的日子了。所以辛苦不是问题,但是如果辛苦换来的是未来更惨的日子,那还不如和以前一样。
“如果我告诉大家,今后的两年内。每个人能拿到自己种出来七成的收成。你们干不干?”陈克大声问。
“嘶!”这话震惊了会场。七成?很多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些本地的战士们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有拿到过比例如此高的收成。
而陈克接着抛下了另一颗重磅炸弹,“我们保险团会设立钱庄。每年的年息不超过八厘。你们愿意么?”
会场里面顷刻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陈克,也互相对看。每个人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震惊和一种隐隐的热情。如果是半年前,陈克就是口灿莲花也不可能让大家对这些话有丝毫的相信。半年来保鲜团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给了同志们信心。虽然他们依然不相信陈克所说的这些。可是不少人内心中却有种东西忍不住在跃动。让他们很希望自己能够相信陈克所说的话。
“如果我告诉大家,这一切都不是我自己出钱,靠大家努力干活就能做到,你们信不信!”陈克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询问。
战士堆中突然站起一个人,只见他脸绷得紧紧的,用一种颤抖的声调喊道:“陈旅长,我一直很服你。你是个人物。我就想听你说说怎么办。你要是能说清楚,我,我死了也跟着你干!”
第126章no_name
第126章no_name,到网址
第127章 no_name
第127章no_name
有人表忠心,这是好事。但是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忠诚心的代价是要陈克给出让别人忠于陈克的理由。
“说道理么。我平常挺爱给人说道理的。我现在要给大家伙说的道理不多。大家肯定也懂。”陈克的声音又热情又开朗。参加会议的同志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瞅着陈克。大家都知道陈旅长是个读书人。部队里面有文化课,强制性教授文化知识。说白了就是教认字。而认字的教材却不是中国传统的基础教材《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而是陈克特意编写的小册子。
教程针对性极强,基本的内容就是教会大家写自己的姓名,学会写同部队的其他同志们的姓名。稍微高一些的内容就是九九算数表。这些工具性的文化知识之外,其他文化课程的核心内容无外乎几条,“劳动最光荣”,“按劳分配”,“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人民是土地的主人”,“团结就是力量”,“人民要解放”。
在学习过程中,同志们自然要询问文化教员保险团的来历。身为保险团最高指挥官,同志们对于陈克的出身自然非常关注。在教员充满敬仰之情的介绍先后,同志们得知陈克是海外归来的留学生。留学生到底是啥,其实这些连本地都没有离开过的农民战士们自然不知道。看着文化教员们用一种仰慕的语气介绍陈克。在这些普通百姓的印象里面,能教给他们认字的文化教员就是读书人了。而地位越高的人,这学问就越高。保险团地位最高的陈克旅长还是海外回来的读书人,自然是有着大学问的。
自己也能懂和陈克旅长一样的道理,战士们都觉得很新鲜。不少人脸上都有兴奋的笑容。
“肚子吃饱了才能不饿,现在我们种不出来能吃到明年夏收的粮食。到了明年夏收前咱们要么饿死,要么就得逃荒去。”陈克的声音大到足够每个战士都能听到。
这的确是每个战士都能明白的道理,听完这话,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陈克态度依然热情洋溢,他根本不管大家的脸色,他大声说道:“大家都是种地出身的,现在这么一个烂泥地能种出什么来。种什么下去都会泡坏,根本长不出庄稼来。不把水排干净,咱们肯定种不出能吃到明年夏收的粮食。”以往这些话都给给人民党内部的同志说的。陈克之所以要对中高层说,有一个很不得以的苦衷。这些党员同志们大多数都没有种田的经验。如果光靠种田,是根本积累不起让这些人读书的钱财。所以让这些同志们理解大规模水利建设的意义很重要。
今天是陈克第一次向基层的同志们阐述繁重工作的理由,不出陈克意料之外,所有的基层同志都听明白了。
方才站起身表忠心的战士很明显明白了陈克的意思,看来他已经早有准备好的问题。陈克话音刚落,这名战士就接着发问了,“陈旅长,你方才说,以后只收三成租。没错吧。”
“没错。”陈克朗声应道。
“你刚才说要分地,没错吧。”战士接着问道。
“没错!”
“那这种日子能过多久?”战士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位同志,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华文宇。”战士高声答道。
“华文宇同志,我想问一下。你觉得是谁不让大家过这种日子?”陈克反问道。
“嗯!”华文宇一时语塞了。
“是地主,是官府!”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华文宇牙一咬,心一横,喊道:“对!是地主,是官府。”
陈克听了这话,心中一喜。但他脸上依旧平静,“华文宇同志,你参加保险团多久了?”
“三个月。”
“学会了多少字了?”陈克接着问道。
“二百多个。”华文宇自豪的说道。
“团结就是力量。这六个字会写么?”
“会。”
“那你上来,在黑板上给我写出来。”
陈克的话音一落,华文宇大踏步走了出来,每个连队都有两块大黑板。一块主要是用来写各种公告。另一块主要是用来文化教育。华文宇拿起粉笔,在文化教育黑板上规规矩矩写下了“团结就是力量”六个大字。
华文宇的字写得还行,也没写错。陈克指着这几个大字问道:“同志们,地主们为什么能欺压咱们老百姓?就是因为咱们不团结。张有良就是个例子。他才几个人?咱们不少同志都参加了破张有良围子的战斗吧。你们自己说说,最后死跟着张有良的才几个人?谁来说一下。”
“陈旅长,张有良的手下总共九十七个人。我当时负责数数。”人群中站起了一个战士,他满脸兴奋的喊道。
保险团一个满编的连就有二百多号人,九十七个人还不到一个连的一半。参加会议的战士们不少都是新兵,一听这个数字立刻就哄笑起来。九十几个人居然敢挑战保险团数千之众,这实在是一个大笑话。
“张有良可真有胆子。”有战士大声嘲笑道。这样的嘲笑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哄笑。
“对啊。张有良才九十七个人。咱们打张有良的时候,保险团就有快一千人了。咱们十个打他一个。张有良算个屁啊。可是为什么张有良当时就敢放话,要对我们保险团动手?大家有没有想过?”
这个问题的确比较深刻一些。陈克的本意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张有良是靠了威胁恐吓大家才能够这么嚣张。不过这就牵扯到自我批评的范畴。陈克更希望大家自己站出来提及这个问题。于是等着同志们自己说。
首先回答的是华文宇,“那是因为旅长冲在最前头。有人带头,我们就敢打。”
陈克是在没想到华文宇居然拍起了马屁。“你娘!”陈克心里面骂道。如果是以前,陈克只怕就会上这个当。这种中国农民特有的“狡狯”实在是防不胜防。华文宇看着是拍马屁,但是某种意义上却是要给陈克“立规矩”呢。陈克如果被这马屁给拍上了,洋洋得意的认为“胜利是因为自己带头冲锋。”那以后每次战斗,陈克要不要带头冲锋了?如果打了败仗,有人说,“这次打了败仗是因为陈旅长没有带头冲锋。”或者说起了怪话,“陈旅长带头冲锋我们就能赢。”这以后的工作要怎么做?
“华文宇同志,你这话不对。”陈克斩钉截铁的予以反驳。“我们打败了张有良,不是因为我在前面打头。而是咱们保险团的所有人都在冲锋。”
什么叫做讲原则,讲政治。陈克没有上过党校,所以还真的没有官方培训过。但是就他现在的认识,原则和政治就是组织的理念和制度。既然身为人民党的领导者,陈克任何时刻都必须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自己的言行绝对不能违背政党的理念。自己的任何话都不能犯了错误。
而同一个问题,面对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对象,又要采用不同的方法。这也是政治工作复杂的地方。但是归根结底,讲原则讲政治这是核心。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对于正确的事情,就必须支持。对于错的东西,就必须反对。而且必须旗帜鲜明。
“我一个人打头是没有用的。为什么张有良原先只有九十七个人,就能在岳张集为非作歹,作威作福。因为大家不团结。同志们原先最多能集结几个人?十几个,二十几个?和张有良一比,大家人数上就比不过人家。而且万一领头的一被打倒,其他人就怕了。就散了。所以张有良就那么点人。岳张集上万百姓没人敢反对他。这就是因为大家不团结。”说到这里,陈克指着黑板上的字大声念道,“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华文宇同志,我问你,如果让你带头打冲锋,你怕不怕?”
华文宇方才被陈克当面批评,就被弄得挺没面子的。原先其他同志透过来的羡慕目光也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听陈克这么一问,他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声说道:“我不怕?”
“为什么不怕?”陈克追问道。
华文宇一时为之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现在要争口气才说的不怕。
陈克没有故意刁难华文宇的意思,他接着说道:“我们打张有良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就算你不幸牺牲了。其他的同志不会被吓得四散奔逃。他们一定会打下去,直到打倒张有良,获得胜利,获得这些地。让大家都有地种。如果你不幸牺牲了,你的家人也能够看到胜利,得到土地。因为我们团结,因为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华文宇本来有些尴尬的情绪消失了,陈克其实说出了他当时的心情。跟着同志们一起冲向敌人的时候,他真的没有什么害怕。因为周围所有人都在冲锋,所有的同志们都在他身边呐喊着奔跑着。在这样的一道洪流当中,华文宇没有什么畏惧。他当时的情绪完全被一种昂扬,一种莫名的兴奋所推动。等到胜利轻易得到之后,华文宇才觉得不可思议。那高高的围子,那数百的俘虏,如果是自己单独面对的话,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和大家在一起,这些都如此轻松的完成了。
“团结就是力量!同志们,我们必须团结。”陈克大声喊道,“但是为什么要团结,我们团结起来要做到什么?我现在要说的是,在未来的三个月内,我们一定要重出能吃到明年的粮食。一个人,或者一家的人,或者一个村的人,是做不到的。大家都是种地出身的。现在这个情形,想种出让几万人吃到明年的粮食,不团结做不到。你们说是不是。”
保险团的战士里面参加过歼灭张有良的老战士已经眼睛发亮,陈克的话让他们回忆起不久前的战斗。这是大家有生以来第一次把那样高高在上的地方豪强轻易踩在脚下。这是他们从没有过的经历。这是他们为之自豪的经历。而新战士们虽然没有这样的体会,但是他们也知道陈克说的没错,现在水灾后的这片烂泥地根本养活不了几万人。
“陈旅长,这么辛苦,我们得干到什么时候才行啊。每天都这么干,真的要累死人了。我自己种地也从没有这么辛苦过。”一个看着有四十岁的战士起身问道。夜色和火光下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但是那毫无光泽的枯皱皮肤,还有那暴突的青筋都证明这位战士是位有过繁重体力劳动的农民。
“这位同志,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保险团。”陈克问。
这位中年战士听到这话有些欲言又止。
陈克笑道:“这里是士兵委员会的会议,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普通士兵。有什么话直说,这里就是让大家说心里话的地方。”
听陈克这么一说,中年战士有些畏缩的答道:“我参加咱们保险团,第一为了是有饭吃,第二,咱们保险团肯定要主持分地。我加入了之后,有咱保险团撑腰,我的地不会被欺负了。”
这话是与会战士们的心里话,陈克听了之后微微一笑。这是他希望听到的。
“这位同志,你说的没错。第一,保险团会让大家都吃上饭。不仅仅是咱们自己的战士们吃上饭,还会让咱们凤台县的百姓吃上饭。第二,咱们保险团必然要主持今后的分地。而且我还要把话说在头里,这次分地,保险团必然要给我们自己留下两万亩地。我们保险团不会离开凤台县,我们就要扎根在这里。”
“嗡”的一声。战士们当时就沸腾了。畏惧,喜悦,惊恐,种种感情都混杂在一起。两万亩地,这个数目让所有的战士都感到一阵眩晕。这样的数目要夺取多少人家的土地,但是这又能让保险团自己拥有多大的财产。在患得患失之间,战士们听到陈克大声喊道:“同志们静一静,很多同志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同志们和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你们见过我们保险团上上下下为了自己拿过百姓的一丁点东西没有。有没有。”
这话问的实在,保险团从不为自己拿百姓一丁点东西。这个是保险团老兵新兵的共识。陈克的话有效的暗示了,保险团是不抢百姓的。这让众人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这两万亩地,是我们保险团自己种,自己吃。不会从百姓那里征粮征钱。我们保险团是百姓的队伍,我们保险团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从百姓那里拿一根针,不会从百姓那里拿一根线,不会从百姓那里拿一粒粮食。那么我们吃什么?就是靠我们自己种地,自己养活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辛苦,就是因为我们要种地,要开荒。不这么辛苦是不行的。我身为旅长,我会和大家一起种地,一起收获,一起盖房子,一起住。大家干什么,我也会干什么。我们保险团官兵一体,没有任何工作是士兵干,当官的就不用干的。没有什么是当官的能吃,士兵就不能吃的。我们是一个团体,我们都是百姓的军队。我们要团结,不然的话,等到以后我们保险团主持分地的时候,是斗不过那些敌人的。”
陈克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但是这些话描述的都是这些世世代代处于社会松散状态的百姓们没有想过的未来。他们无法想象这样的未来到底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可是陈克带领着那支小队伍抵达凤台县以来,从未做过祸害百姓的事情。在这大灾之年,保险团实际上维持了凤台县的秩序,以及百姓的生计。从这个角度来看,陈克这么说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图谋。即便有,也是这么农民想象之外的事情了。
大家知道的只有三件事,第一、保险团不会走。第二、保险团将拥有两万亩地。第三,这样的变故将彻底改变凤台县的一切。而这种改变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
“陈旅长,我跟着你干。”华文宇率先表态了,“我啥都不怕,我跟着你干。”
有人带头,老战士们也纷纷起身表态。
“陈旅长,我也跟着你干。”
“我也是。”
“我也是”
这就是中国的百姓,在面对不可抵抗的势力面前,他们就会选择服从。但这些人却未必能够理解到,陈克以及保险团所拥有的力量,却正是来自这些战士本身。
大概有一多半的人表示了服从,而剩下的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同志们,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担心自家的地被分走了。地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件事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要担心的是这三个月我们能不能种出吃到明年的粮食来。没有能吃到明年的粮食,什么多余的话都是废话。而且在最近几天,我就会告诉大家更详细的内容。这个地到底要怎么分。”
在同志们或者兴奋,或者疑惑的目光中,陈克结束了自己的讲话,离开了会场。留下议论纷纷的战士们。
陈克没有食言,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他一面参加了各个部队的士兵委员会会议。把自己的这番言论广为传播一番。另一方面,在各个工地上,都竖起了大幅的海报。
郝钜是保险团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学习西洋画的一位,这位本来的公子哥之所以被卷入了人民党这么一个组织,原因挺简单的。他参加了在上海的游行,而且不幸被捕。所以就被挟裹儿来。陈克把绘制大幅海报的工作交给了这个一直负责宣传皮印刷工作的宣传部干事之后,郝钜终于得以回归了老本行。
巨幅海报上绘出的是一个“新农村”的大幅风景画。连绵的平整土地,银线一样的水渠中翻腾水车引来的水流。土地间平整的道路两边是两排美丽的大树。农民们和保险团的战士在田里面工作。在远处,三层楼房掩映在美丽的树荫之中。陈克也没有创造,就是把21世纪的农村风景用铅笔勾勒出来。上彩的工作就交给了郝钜来干。
等陈克花了七天的晚上参加了保险团359旅两个团所有的士兵会议之后。这幅以陈克的眼光看来极为粗糙的巨幅海报终于树立起来了。陈克终于可以告诉大家,未来到底是什么一个模样了。
1906年这个时代,因为分散的土地,直接造成了一个结果。就是土地坑洼不平,系统的灌溉体系更是想都不用想。凤台县其实也是如此。而水灾的“好处”之一,就是某种程度上平整了土地。
大幅海报问世之后,郝钜睡了一天才算是缓解了几天不休不眠引发的极度疲惫。而人民党的干部们,保险团的干部也能指着海报讲述各种设施的建设目的,以及建设完工后带来的功效。
战士们也未必喜欢西洋画的画风,但是这样对照着图来解释,比起空口说话要有说服力的多。部队里面一度沸腾的怨气得到了全面的疏散。
而且最重要的是,最艰苦的土木工作初步完成了。根据地形,部队完成了第一批排水沟的建设。地表以及浅层的地下水进入排水沟,然后导入了作为蓄水地的低洼地带。虽然沟渠在浸泡中多处出现了塌陷问题,而且因为没有良好的测绘工具,其实不少沟渠没有能够顺利地自行流动。但是这些都是小问题了。简易的小水车运行起来,通过新挖的浅沟把水排开。湿漉漉的地面开始快速干涸,战士们都是农民出身,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耕种会变得容易得多。今年的抢种收成有了新的保障。
就在陈克正在部队中安抚战士,指出新道路的时候,安徽新军的副统领蒲观水按照约定登上了前往凤台县的船只。
安徽的省府安庆在长江边上,实际上它是一个军事据点,而非经济中心。安庆三面环山,一面临着长江。肆虐安徽的六十日大雨并没有影响到安庆,而离开了安庆之后,乘上了前往凤台县的船只,仅仅走出了半天,蒲观水就仿佛看到了人间地狱。
第127章no_name
第127章no_name,到网址
第128章 no_name
第128章no_name
蒲观水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到陈克了。两人自从1905年在北京分别之后,也就是在1906年初在安庆又见了一次面。那次陈克带了保险团的骨干到安庆接受军事训练。三月份的时候,陈克就带着保险团的部队离开了安庆。没多久就是大水灾。陈克倒是派了人前来,让蒲观水给他开了公文,大意就是保险团是隶属安庆的组织,负责救灾运输。各地官府不得拦截。然后双方的联系就基本中断。一个月前,蒲观水终于接到了陈克派遣的联络员。联络员带来了一封信,陈克请蒲观水带上安徽新军所有的测绘人员前来凤台县。
1906年的中国,只要留洋见过世面的青年,哪怕是自己不会亲自参与革命,他们也会支持革命。蒲观水半年前就知道陈克是个革命党。身为安徽新军名以上的三把手,实际上的四把手。蒲观水不仅没有告发陈克的意思,而且还给与陈克足够的支持。
见识过外国的强大,又见识了满清的腐朽。这些满清王朝试图给自己培养的留学青年们绝大多数都站到了推翻满清的立场上。蒲观水也不例外。
虽然想全力支持陈克,但是蒲观水毕竟是安徽新军的头面人物,不是说走就能走。等了快一个月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借口。安徽水灾,安徽的官场上下都知道靠安徽自己的能力赈灾全无可能,这帮官老爷也都知道朝廷本身也根本靠不住。可场面的功夫却不能不做,等水灾结束,安徽巡抚恩铭终于提出,找人去巡视灾区。
这可是一个苦差事,而且地方官员见到了省府的官,那肯定要大吐苦水,大要东西。安庆虽然是安徽省府,实际上却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半军事据点,位于安徽的最南端。从安庆调集物资北上根本不现实。这次巡视仅仅是形式。而且这些官员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到了灾区无论如何都要“同甘苦”。这衣食住行必定是十分不便的。而且这些人好歹也算有点做人的起码良心,认为自己到了灾区大吃大喝也有点良心不安。所以根本没有人自告奋勇。
蒲观水瞅准这个机会,向恩铭进言。现在的要务是不要让各地发生民变。赈济的事情可以等到救灾物资到了之后从容行之。但是蒲观水认为应该派军官前往灾区巡查。协助各地官府防范民变。
清末的官场,大家根本无心做事,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蒲观水的这个建议一出,上下都觉得很对。但是派哪位军官谁去呢?安徽新军的协统余大鸿肯定不能去。其他的副协统也不愿意。初来乍到的蒲观水突然就被发现忠勇可靠,接着就被“委以重任”。这样的结果正中蒲观水下怀,他乘机挑选了安徽的技术兵种以及自己亲信的士兵。总共凑齐了100人,一同出外巡视协防。
准备还得几天,蒲观水派出了两波信使前往凤台县。让陈克派一直船队过来迎接。既然是遭灾,蒲观水打算以运救灾物资的名义偷着多运些武器装备到凤台县。陈克的保险团是造不了武器弹药的。这次以巡查各地民变为名,蒲观水很是申请到了一批武器弹药。他是准备分一大半给陈克。
清末官场就是走个形式,蒲观水带着自己的部队出来之后,他到哪里只用形式上走个过场。安庆的那群人根本不在意蒲观水在外面做了什么。蒲观水压根没有去其他地方的打算。这次的部队目的地就是凤台县。陈克的信里面写的很客气。说人民党在凤台县现在有了上千人马,急需技术兵种的训练。特别是急需测绘兵种。
如果是不通技术的官僚,哪怕和陈克关系不错,看到这样的信只怕心里面也不会高兴。蒲观水看到这封信之后,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大生知己之感。留学德国之后,蒲观水就深刻的明白了测绘,绘图对于一支现代军队的意义所在。陈克这样的专业化态度让蒲观水很是满意。但是安徽新军里面懂测绘的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人,其他八十人都是炮兵,通讯兵,基层军官。蒲观水希望以这帮人为骨干,对凤台县的保险团进行全面训练。
从安庆出发之后,蒲观水满脑子都盘算着如何按照自己的理想建立一支军队,身为副协统,蒲观水的官威还是有的。与欧洲军队一样,蒲观水主张治军须严。跟着他的士兵都不敢大声说话。说话虽然不敢,但是士兵们异样的进进出出还是证明外面出了事情。因为士兵都站在船舷的一侧,以至于船只都有些倾斜了。
蒲观水扫了一眼小窗外的士兵,向身边的卫兵说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卫兵出去了,很快就满脸不安的回到船舱,“蒲协统,外面有人投水自尽。”
“哦?”蒲观水有些惊讶,如果河里面有死尸,倒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但是在水灾中顽强的活了下来,却在灾后投水自尽。这样的事情倒大出蒲观水的意料之外。怪不得那些士兵们都跑到了外面。他站起身来走出船舱。一出舱门,就看到士兵们都站在船舷的一边,一个个面色阴沉。蒲观水拨开密密麻麻挡在自己面前的士兵,然后他就看到了。
只见衣衫褴褛的几个人在河道边上,此时已经被船抛在的后侧,距离比较远,已经看不太清他们满是污垢的脸。从身材和发型上大概可以分辨出,这里面有一对成年夫妇,其他的都是小孩子。这家人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应该是水灾后都没有换过,衣服彻底被污浊给泡朽了。一个个破洞以及撕裂让衣服被河风吹得乱飘。这家人腰系在同一根长绳上,男子和女子一面抱孩子痛哭,一面却摇晃着身体,毫不停歇的往河中间走。水逐渐没过他们的腿,他们的腰,他们的胸。孩子并不知道父母这么做的目的,蒲观水看到被母亲抱着的那个孩子甚至还替妈妈抹着眼泪。而年长一点的孩子,却有些惊慌得看着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突然间,那个孩子发出一声尖叫,“爹,娘,我不要。我不要死!”一面喊,一面开始挣扎,蒲观水看到那对父母停顿了一下,那个男子猛地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嚎叫,抱着不断挣扎的孩子猛地向已经起胸的河水中扎了下去。然后一家人就消失在浑浊的河水当中。
这是蒲观水第一次看到有人投河自尽,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竟然完全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一家人沉于水中,士兵当中却飘过一阵低沉的叹息。
“快,快,快去救他们啊。”蒲观水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话。
“大人,救了他们之后怎么办?”负责炮兵的管带巴有工问道,“咱们带的粮食也不多,救他们一时,然后怎么办?带着他们?咱们能带他们多久?”
这番话传入了蒲观水的耳中,平素精明能干的蒲观水破天荒的竟然没有弄明白这番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蒲观水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家人投水的地方,四十岁上下炮兵管带巴有工忍不住劝道:“大人,这一路之上已经有三家人投水了。算起来也有十几口。既然逼到全家投水,那肯定是走投无路。咱们现在救了他们,给他们吃什么?咱们的船也就是能容纳这一百人。咱们出来的时候,粮食也没有带多少。只够咱们自己吃不到两个月的。把他们救上来,咱们给他们的粮食不够,他们吃完了粮食还是会死。如果想让他们活到明年,咱们的粮食都给了这十几个人,咱们就没吃的了。这里可是灾区,咱们筹粮也不易。大人,您心地随好,但是咱们真的救不了他们。”
蒲观水听了这番话,才勉强明白过来。巴有工说的没错,但是这样的惨状却是蒲观水从未见过的。几分钟前还充斥在胸中建功立业的大志顷刻间就烟消云散。
“救他们!现在就去救他们!”蒲观水虽然努力想怒吼,但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压迫着他的胸膛,让他的声音低沉而且有些发抖。
巴有工和蒲观水关系还算不错,看到年轻的蒲观水如此激动,如果是平常,他也就服从命令了,但是这次他却忍不住再次劝道:“大人,那些人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咱们除了接他们上船只外,把他们丢在原地也是死。可是咱们船上实在是没有什么位置了。这次出来前,我负责装船,凡是能装粮食的地方,我都装了粮食。真的没有地方了。大人,您这么做是慈悲之心,但是只是让他们死前更遭罪。”
平心而论,这已经是肺腑之言。灾民们绝望了之后投河自尽,也只是一时痛苦。但是救了他们,却不能救到底,那仅仅是让这些灾民的痛苦更延长一些时间而以。反倒不如让他们现在死了少受点罪。可蒲观水却根本没有领情的意思,他抬起手臂,指着巴有工的鼻子,“下令救人!”蒲观水终于怒吼出声。
巴有工长长的叹了口气,向着后面的船之高喊道:“蒲协统有令,把投水的那家人救起来。”
不仅仅是蒲观水所在的船只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后面的船只上也同样站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巴有工喊完,后面船只已经过了投水那家人的地方,他们就继续往后喊,在更后面的几条船上,已经有士兵拿出了挠钩,在水中一通乱捞,终于把那家人给救了上来。
过了一阵,后面的船只喊话过来,那家人溺水不久,都给救了过来。没有死人。蒲观水脸色铁青的听完这个消息,长长的呼了口气,就准备回船舱。却又突然间想起一事,他转回头来,对巴有工说道:“如果再见到有投水的,就救起来。带上走。”
巴有工听到这个命令,脸色也有点变了,“大人,咱们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您要是真的想救他们,就得把他们带回安庆去。您若是就地安置他们,各地的官府也不会把这些人当回事。您前脚走,只怕当地官府后脚就把他们扔出去了。这些人还是个死。您救这么一路人,其实也没有能真的救了他们性命。而且各地官府反倒会怨您多事。这是何必呢?”
蒲观水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却又睁开。他知道巴有工说的没错,这么简单的救命,真的是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
这位青年的协统的胸口起伏着,脸色阴沉的如同雷雨前的浓重乌云。“带他们到凤台县去。凤台县那边已经说了要派船来接我们。咱们且挤挤,等那边的船和咱们汇合,咱们就把人放到那边的船上。”
“凤台县?这次大水,凤台县就在中心。这水灾外围尚且如此,凭什么他们就没事。”巴有工已经被蒲观水的“胡闹”气着了,言语之间已经很是不满。
“我一个朋友在凤台县,我信他。他说凤台县没事。”蒲观水答道。
听到这话,巴有工也气急了。巴有工是安徽新军的老军官,但是一直没遇到什么提拔,蒲观水到了安徽新军之后,就大力扶植技术兵种,炮兵,测绘兵都是蒲观水重点扶植的对象。而这些兵种却不怎么能入了安徽新军其他长官的法眼,所以巴有工这才投到了蒲观水门下来。看到年轻的协统说起了“胡话”,巴有工也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说道:“蒲大人,这一路之上咱们最少得救二三百人。且不说这船能不能载下这些人。您那朋友家能有多少余粮?能让二三百人吃到明年夏收!而且您的朋友请您过去,只怕要靠您给他帮忙。他,他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蒲观水没有生气,他目光沉静的看着巴有工,“巴管带,我那朋友说了,整个凤台县几万百姓都没事……”
“他这就是胡说!”巴有工完全没有了耐心,直接打断了蒲观水的话。
“我那朋友管着凤台县呢,他既然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按我说的,见到投水的,就给我救起来。”蒲观水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说完这些之后,直接回了船舱。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蒲观水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他左肘支在桌子上,左手按在额头上。温热的鼻息轻轻吹拂着手掌的边缘。方才巴有工的话在蒲观水脑海中回响起来。
“大人,您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大人,您的朋友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凤台县就在水灾中心,脾功能什么他们就没事!”
这些话决不是巴有工在搪塞,蒲观水很清楚这点。他烦躁的用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是啊,水灾边缘地区已经如此恐怖,位于中心的凤台县凭什么就能安然无恙。蒲观水虽然非常欣赏陈克,但是陈克也只是一个凡人,他凭什就能让凤台县全县安然无恙?难道陈克是在骗自己么?
没见到这次全家投河之前,蒲观水其实对于水灾的严重程度没有什么认识。其实他本来也不关心这件事。仅仅离开安庆没多远,已经糟糕到这个程度。陈克说的话里面丝毫没有透露凤台县的灾情,只怕真实情况与陈克所说相差甚远。蒲观水知道陈克这次也有过救灾的准备,也要了公文。但是蒲观水并不相信陈克真的能干出什么太大的事情。如果这样的话,只怕巴有工所说的还真的很有可能。
怀疑陈克的心思一起,各种设想就纷纷出笼。可在这众多的怀疑当中,陈克与蒲观水相交的回忆却也不断的浮现。那个能和蒲观水深谈军事发展的陈克,那个挥洒间就写下《北洋新军在前进》曲子的陈克,那个带领着保险团的骨干前往安庆接受军事训练的陈克。在与陈克的交道中,陈克总是谨慎谦虚,有担当。绝非一个大话欺人的狂徒。而陈克写的那本《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蒲观水每次阅读,都生出赞叹不尽的心情。这样的陈克如果真的遇到了困难,怎么可能不实话实说。他何必要欺骗自己呢?
一面是对陈克既往的信赖,一面是对现实的担心。蒲观水的心情极乱,如何建立新式军队的思路再也想不起来。
果然如同巴有工所说,五天时间,遇上全家投河的人数就超过了三百人。蒲观水根本不管巴有工的劝告,执意把他们都给救了起来。而见到这支官府的船队在救人,于是跪地讨要吃的。甚至干脆也投河意图得救的人为数更多。蒲观水遇到这样的情况,却也不敢提靠岸的事情。船队日夜前行。好在灾民们普遍身体不行,跟不上船只的行进速度,所以至少没有人故意在前面投水以期待获救的。但是原本计划运输一百人的船队,突然又塞进三百人进来。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蒲观水也不得不和其他人挤在一起住。但是既然救人的要求是自己提出来的,蒲观水也认了。
蒲观水再也不去考虑建军事宜,他询问了各处救上来灾民。这些有骨气投河自尽的灾民倒也不是坏人。长久的饥饿让这些人都骨瘦如柴,气息奄奄。吃了几顿稀粥,稍微恢复了些体力。面对救命恩人兼朝廷的大官,灾民们一面连连磕头谢恩,一面涕泪横流的哭诉着遭灾的情况。自从连续六十日大雨,安徽灾区真的惨不忍睹。平地水深数尺。百姓根本无处可逃。这些灾民都是硬撑着活到现在,但是眼看着再也活不下去,他们才不得不选择投河自尽。
听着水灾中种种惨不忍睹的人间惨剧,年轻的蒲观水忍不住泪流满面。连旁边聚集的新军士兵和军官们中间忍不住放声痛哭的人为数不少。他们大都是安徽本地人,不少人的家人也在灾区。想到自己的亲人也在遭遇这样的可怕事情。他们一个个痛心疾首。说的人在哭,听的人当中灾民想起自己的遭遇,也是放声大哭。而新军的官兵们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全船上下哭成一片。不少新军军人甚至壮起胆子哭着请求回家看看。
如果是以前,蒲观水不仅会言辞训斥要求回家的士兵,只怕还是要体罚他们。但是现在,听了这些士兵哭泣的请求。蒲观水脸色铁青的说道:“还没有到凤台县呢。到了凤台县看过了再说。”
第六天中午,蒲观水的船队终于和保险团的船队相遇了。看着四条大乌蓬船头飘扬的红色镰刀斧头大旗,蒲观水心中同时冒出希望和担忧。各打出旗号之后,两只船队汇合了。
第128章no_name
第128章no_name,到网址
第129章 no_name
第129章no_name
保险团船队的领队是何足道。他与蒲观水见过面,也算是“熟人”。蒲观水比何足道大上几岁,半年前第一次见到何足道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个文弱的青年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半年不见,何足道再出现在蒲观水面前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
站在船头何足道向对面船头的蒲观水挥了挥手,却没有多礼。他只是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两只船队汇合。按照蒲观水当时给陈克的信,两只船队汇合之后需要先交接军火物资。何足道完全按照这样的预定计划调度着船只。
保险团的船队由五条大乌蓬船组成。船上的水手们看来真的是训练有素,河面虽然比较宽,但是两支船队并排靠拢依旧有些拥挤。幸好河上没有别的船只。加上水手们巧妙的操纵着船只,两支船队就并排列成两队。水手们调整了船帆与划桨的位置,使船队行进速度保持一致。
蒲观水打量着保险团船队,只见水手们都穿着深蓝色的统一服装。在左胸前有白布缝制的标牌。上面写着些字。少部分水手与何足道一样留着短发,这短发很像陈克的头发。也就是说,很像是和尚,头发极短。其他大部分都留着辫子。水手们看上去与普通人也没有太大区别,除了更加干净整洁,脸都洗了。戴着遮阳的帽子,帽带紧紧勒在下巴上,运动起来倒也干净利落。正观看间,何足道的船首先与蒲观水的船只接舷了。
水手们麻利的用绳索把两只船固定好。何足道先是打量了一番各个绳索是否捆的结实,这才跳到了蒲观水的船上。
“观水兄,好久不见。文青先生让我来迎接观水兄。”何足道笑道。这不是蒲观水记忆中何足道那捎带些不知所措的微笑。看来何足道在这半年中经历了很多事情,这笑容已经不再带有自己的情绪,相反,这笑容里面充满了自信与坦诚,却不再能一眼就能看透何足道本人。
“足道贤弟,好久不见。文青可好?”蒲观水应道。
“文青先生很好。收到观水兄的信之后,他一直期盼观水兄早日到来。”
这话说完,两人之间就奇怪的沉默下来,蒲观水是稍有困惑,而何足道则是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蒲观水说话。
沉默保持了一阵,新军士兵与保险团的战士看着两位领导者一言不发,也不去插嘴。除了河水流动的声音,以及河风掀动人民党党旗,以及新军军旗发出的猎猎声音。竟然是一片寂静。直到蒲观水的船队中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这寂静才被打破。
蒲观水并不是要故意晾何足道,而是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听到婴儿的哭声,他才说道:“足道贤弟,我这一路上救了些投水的灾民。能不能先把他们安排些到你们船上。”
何足道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笑道:“没问题。我们沿途之上也救了些百姓。本来船队有十二条船,我们先派七条船运人回凤台县去了。”
蒲观水对何足道的话并不是太相信。可何足道那坦率的脸上都是说实话特有的那种从容不迫。他忍不住问道:“文青说凤台县在这次水灾之中没出什么大事,果然如此么?”
“灾年日子肯定不好过,不过凤台县总算是人人有吃的。没有饿死人的事。”何足道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蒲观水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赞陈克,还是在给自己安慰。
“观水兄,现在就开始接人吧?”何足道没有任何耽误时间的想法。陈克派何足道来迎接蒲观水,是出于对何足道的信任。根据地却有大批的事情要做,何足道现在作为根据地数得上号的实权人物,工作其实很繁重的。这次来迎接蒲观水算是陈克给何足道放的“假期”,而何足道现在满心的都是赶紧回到根据地继续工作。
既然何足道要求现在就安置人员,蒲观水也觉得不错。他说道:“好。”
何足道向水手们发布了命令,传令兵站到船头,挥动红绿两色信号旗,用旗语指挥着其他船只与蒲观水的船接舷。相比较起来,蒲观水的船队就没有这等训练。他们完全靠喊。一声声用尽了嗓门的叫喊,加上回应。蒲观水的船队效率比保险团的船队至少低了三倍以上。而蒲观水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保险团的船队中,水手们始终保持着沉默。与安徽新军那种看到新奇事物就忍不住品头论足,交头接耳的作风完全不同。
“足道,你是怎么练出这些兵的?”蒲观水忍不住问道。
“练兵?”何足道有些不解,他身为政治委员其实不太管日常操练的。
蒲观水笑道:“你看你的兵,一个个沉默不语,可没有我的兵这样咋咋呼呼的。”
何足道这才明白蒲观水的意思,他淡然说道:“大家日常除了运粮之外就是操船训练,练得多了。自然就好了。而且运粮跑得远,见的事情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听了这话,蒲观水只是点点头。正在此时,却听到哭喊声,他向着那边看去,却见船上的灾民不肯转移到何足道的船上。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让自己上这些陌生的船是什么意思。在中国百姓的传统观点里面,好官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蒲观水这样肯救人,肯让大家不饿死的好官,更是一辈子都遇不上一次。蒲观水的船只就是他们安身的地方,唯一能够活命的地方。所以百姓根本不愿意上陌生的船。
新军的士兵们一开始还好言相劝,说这支船队是自己的船。可百姓却觉得既然是自己的船,那到哪条船上不都一样,何必换船呢?
但是百姓完全不听这些,有些性情急躁的士兵就开始强行推搡百姓。百姓一看立刻就怕了,便跪下哀求。这就闹了起来。
蒲观水让百姓转移到何足道的船上,本来是希望大家都能住得宽敞些。四百多人挤在十几条船上,就别提多难受了。自己的好心却完全不能让百姓理解,看百姓的哀求,反倒跟自己要做什么坏事一样。他脸色登时就阴沉下来。“巴管带,你去让百姓赶紧换船。大家塞在一起,不难受么?”蒲观水喊道。
“观水兄,等等。”何足道阻止了蒲观水不带好气的命令。“观水兄,这些百姓都是被吓怕了。他们现在就相信你,我觉得观水兄不妨乘条小船一一去说了。百姓自然就能安静下来。这反而也快些。”
蒲观水没想到自己做回好人,却要如此辛苦。但是看着何足道那平静的神色,却也觉得没有任何反对的必要。
与何足道乘坐了同一条小船,蒲观水每条船的去劝告百姓,为了让船上的大家能住得舒服些,现在必须让一些人到这边的船上去。蒲观水一出面,百姓立刻就服从了这位救命恩人的话。
人员交换完,保险团的船在前,蒲观水的船跟随,船队向着凤台县方向加速开去。蒲观水趁机到了保险团的船上,向何足道详细问了陈克到底是怎么应付水灾的。何足道从陈克他们先是救人,然后组建“百姓之家”集中营,对灾民统一管理。加上保险团扩编,加上用各处筹来的船只抢运物资。总算是让大家都活了下来。
“果然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听完了这一路的艰辛,蒲观水长出了口气,叹道。但是他也有没有没说出来的话,经过这次救灾,凤台县的百姓们肯定对保险团感恩戴德。陈克他们这就算是在凤台县扎住脚了。
何足道对蒲观水的赞美并没有什么感动,如果不是跟着陈克身边亲自参与了工作,他是根本想不到看似简单的事情,到底能复杂到什么程度。向蒲观水吐苦水,或者炫耀保险团的辛劳并不是何足道的工作。而且何足道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接着介绍了陈克干掉了张有良,逼迫当地地主们“借地”出来。准备建设一个大型农场的行动。
蒲观水听着听着脸色却凝重起来。陈克的书中曾经介绍过大型农场的建设思路以及建设方法。蒲观水自家其实不怎么种地,读了之后只是觉得很有道理。没想到陈克居然在这大灾之年推行的是这样的策略。这份决心令蒲观水无法评价。
而且陈克这次明摆着是要趁着灾年,官府不肯过多介入百姓自救,对陈克这种做法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一旦到了明年,地主们可就不会这么消停了。自古著名的借地事件就是“刘备借荆州”。这明摆着是有借无还的事情。更何况大农场一旦建成,哪里分得出是谁的地?到时候就算是分地,那也是陈克说了算。蒲观水不认为地主们多聪明,但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想来地主们都懂。
何足道说完这些之后,很有礼貌的停了下来,等着蒲观水说话。却见蒲观水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在这么大量的工作中,何足道已经学会了耐心。他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待。
蒲观水想了好一阵,却没想出什么解决地主反扑的好办法,他问道:“文青准备怎么对付地主?”
“文青先生对这件事没有详细说,观水兄若是想知道,到了凤台县直接问文青先生就好。”
听了这话,蒲观水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虽然对地主的事情不能放下心来,但是得知陈克真的在这大灾之年顶住了,蒲观水也是心怀大畅。他也不再提地主,而是询问起更加详细的事情。
何足道却没有接这个茬,他正色说道:“观水兄,既然你提到了地主的事情,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何事?”蒲观水看着何足道那认真的神色,也很认真地问道。
何足道的话说的很慢,“这次文青先生迎接观水兄,排了好大的阵仗。当地的头面人物统统都被请来。所以,想请观水兄见到文青之后,先向文青先生行军礼。”
听了这话,蒲观水微微一怔。官场上谁先向谁敬礼可是表明低位的高低,如果蒲观水先向陈克敬军礼,那就意味着蒲观水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地位在陈克之下。蒲观水虽然是安徽新军的三把手,但是就是在省府安庆,能让蒲观水先敬礼的也没几个人。
何足道仔细看着蒲观水的神色,却见蒲观水只是沉思了片刻,就笑道:“既然文青兄能在凤台县站住脚,那我向他敬礼也是应该的。足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先敬礼。”
一直以来何足道始终很镇定自若,但是听了蒲观水这朗利的答复,何足道却送了口气。
“足道,除了这事,文青还交待了别的事情么?”蒲观水接着问。
“没有了。”何足道连忙说。
“那好,我有些事情却要问清楚。”蒲观水接着开始问自己关心的事情。
蒲观水询问了无数的问题,直到何足道和蒲观水自己都筋疲力尽,才算是罢休。等蒲观水一回到自己的船上,巴有工就靠了上来。“协统,这帮人是什么来历。”
蒲观水拿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碗水。保险团可不仅仅是空船来的。至少保险团为蒲观水的船队带来了足够饮用的清洁自来水。清澈的水质让蒲观水很满意。这几天没敢靠岸,船上的储备水也不充足,如果没有遇到保险团,大家就不得不喝河里的水了。“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他们是吃水路的?”巴有工很感兴趣的问。
“不是。”蒲观水答道。
“那他们怎么有这么多船,这些水手也很不一般啊。”巴有工也算是老军伍,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我那朋友现在不过是占据了凤台县而已。这次去看他,也要帮他几个忙。”蒲观水说的很直白。反正就算是现在不说,到了凤台县巴有工也能看到。现在说反倒更显得有诚意。
“原来如此。”巴有工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这个四十岁的中年军官本来就不讨厌蒲观水,虽然阻止了蒲观水救人,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巴有工生性残暴,面对这样的天灾,巴有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蒲观水的慈悲心反倒让巴有工心生敬意。既然蒲观水说的这么诚恳,巴有工觉得在这天灾时期,只要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他还是会全力支持蒲观水的。
第二天,保险团的其他船只也前来汇合。大家又分了一次载重。蒲观水看得出,保险团的船队更加选练有素,而且对这里的水路更熟,他干脆让保险团的人接掌了船队的运行。如他所料,整个船队的行进速度更快了。
第四天傍晚,船队终于抵达了凤台县码头。在船上晃了十天,大家早就想下地了。看到码头上的镰刀锤头旗,安徽新军的官兵都知道到了目的地。连一身整齐的新军协统军装的蒲观水脸上都有了笑容。船只距离码头越来越近,蒲观水却见到一个身影就站在那里。那应该是陈克,他就那么很自然的站在那里,却能看出和周围的其他人的不同。不仅仅是陈克高处别人很多的身高,那种自信,那种沉稳,那种耐心,以及那种充满了活力的感觉,让人不能不注意到陈克的存在。
何足道讲过保险团的发展,陈克现在就是统领凤台县一县之地,麾下有八千人马的豪杰。蒲观水做梦也想不到陈克居然能够在半年内组建起八千人的队伍。这支部队的质量且不说,光数量就已经超过了驻扎安徽的第三十一混成协。而且保险团的船队给了蒲观水足够的信心,只要能够达到船队士兵的水平,保险团横扫安徽绝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站在蒲观水身后的巴有工同样注意到了陈克。从站立的位置上就能够看出,陈克是这些人的首领。但是巴有工的注意力却被后面的那些人吸引了。这些中间有身穿县令官服的官员,有西装革履留着短发的“假洋鬼子”。更多的是长袍马褂的士绅。这么一堆人应该是凤台县的全部头面人物。而陈克一身与船上水手没有二样的深蓝色衣服,只是腰间系了腰带。却是短发,在这么一群人中,显得格外另类。
船只一靠岸,陈克就拾级而下。蒲观水跳上码头,却觉得脚下一虚。仿佛整个地面都在摇动一般。陈克一把拉住蒲观水,“观水兄,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蒲观水上下打量着陈克,只见陈克黑了不少,想来是连日奔波被太阳晒的。其他的还是半年前的模样,丝毫没有走投无路的模样。反倒看着更加开朗了些,蒲观水笑道:“文青兄,我也是早就想来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陈克终于笑道。
陈克这次把凤台县的全部士绅都给带来了,让他们看看自己与安徽新军副协统的关系,很有助于陈克的个人声望。实际上,这些士绅看到蒲观水那身崭新的军装,以及后面船上那群新军,就知道陈克的的确确是有大背景的。原本的对抗心理也都弱了不少。
两人说话间,何足道巴有工也跳上码头。来到了陈克与蒲观水旁边。巴有工本以为蒲观水要介绍自己和其他新军的军官。却见到蒲观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认认真真地向陈克敬了个军礼。“安徽新军副协统蒲观水,向陈旅长报道。”
“嘶!”巴有工听到那群士绅当中很多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仅仅是他们,巴有工自己心中也是一惊。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克,脑子里面一片迷茫。这陈克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一位副协统向他敬礼?
陈克正色的回敬了一个奇怪的军礼,“蒲观水同志,欢迎你来凤台县。”
然后两人都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在陈克背后,身穿县令官服的那个官员率先开始鼓掌,身穿与陈克一样深蓝色衣服的何足道,以及士兵们也开始鼓掌。一个接一个,士绅们也带着不同的表情开始鼓掌。
陈克扭头回头笑道:“来,锣鼓敲起来,欢迎新军的同志们前来凤台县。”随即是鼓乐大作。陈克在前,蒲观水在后,一行人登上了阶梯。
巴有工在一片迷茫中确定了一件事,蒲观水没有说错,这个叫做陈克的人不仅仅是现在凤台县的实际统治者。甚至已经是名义上的统治者了。
第129章no_name
第129章no_name,到网址
第130章 no_name
第130章no_name
与蒲观水同来的安徽新军士兵见到蒲观水副协统对陈克都如此尊敬,自然不敢造次。他们在蒲观水的带领下列队接受了陈克的检阅。简单检阅仪式的背景音乐是凤台县士绅们组织的鼓乐队演奏的民俗乐曲。
新军士兵们还真的没有被地方父老如此迎接的待遇,他们一个个有些局促,又有些得意洋洋。前来欢迎的士绅也没见过如此多的朝廷正规军到达这凤台县。更不用说带队的居然是一位副协统。他们也有些战战兢兢。
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之后,陈克领着蒲观水他们前往保险团的军营居住。蒲观水知道陈克肯定要和他长谈,便以路途劳顿为由谢绝了几个士绅凑上来提出的邀请。
安顿好了新军士兵,蒲观水带着巴有工等主要军官与陈克一起到了会议厅。人民党的主要干部们也都等在这里。
互相介绍的流程被简化到极点,保险团和新军的编制完全不同。新军这边是镇、协、标、营、队、排、棚,各级军官名称是协统﹑标统﹑管带﹑队官﹑排长和正副目。保险团是旅、团、营、连、排、班。官名是旅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新军的军官倒是大概明白了保险团的官名,保险团的军官们对新军的官名却很不理解。所以基本上就是自保性命官职。
“我代表人民党,代表凤台县的百姓,代表保险团欢迎新军的兄弟们到我们凤台县来。”虽然陈克在21世纪也不喜欢被人代表,不过在1906年,他理直气壮了代表了身后的几万人发言。
新军的军官对于陈克这么自作主张的代表几万人并没有任何反感,相反,如果陈克没有这么说,反倒会让他们感觉有问题。听了陈克的欢迎词,众人要么一笑,要么静静的继续听陈克往下说。
陈克向远处的宇文拔都招了招手,这才接着说道:“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这次我们请大家来,是请大家来当先生的。新军的兄弟们沿途也看到了灾后的惨状。我沿途之上大家救了不少百姓。这几百的百姓,我们凤台县也能安置。但是我们凤台县自己也有几万人正在抢种,这抢种是门学问,不少东西还得诸位新军的兄弟教给我们才行。”
话音一落,就见宇文拔都和几个保险团的战士一起抬了一张大桌子过来,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个沙盘。这是凤台县的地形沙盘,因为极度合格的测绘人员,所以做的颇为粗糙。安徽新军里面搞测绘地图的军官们脸上登时有了轻视的意思。陈克扭头看了看何足道,只见何足道也盯着那几个军官看。见陈克看向自己,何足道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注意到那几个人。
陈克这才站起身,拿着教鞭指点着沙盘。“在这片平原上,我们要开辟一个大型的农场。工程设计人员虽然缺,但是有。搞具体测绘的人员我们没有。请大家来,一方面得劳烦诸位帮助我们测绘,另一方面,也要请大家带徒弟。”
时间紧迫,陈克根本没有客套。直入主题。蒲观水就算是留在凤台县不走,也顶多停留两个月。这两个月内,保险团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陈克的知识虽然又超前又丰富,可是他的知识是建立在对已有的工业体系使用上,与1906年之间有着深刻的鸿沟。迈过这个鸿沟,需要的就是无数的近代技术和知识才行。陈克顶多知道要学什么,却不知道这些知识的具体内容。他这才力邀蒲观水带着安徽的技术兵种前来。
蒲观水对于陈克急切获得知识的念头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他问道:“文青,你方才所指的这些地区,全部控制住了?”
“没错,这些地区我们说了算。”陈克回答的斩钉截铁。
听了这话蒲观水沉默了一阵,接着问道:“你准备让多少人来学测绘。我手下359旅的所有军官都要学习测绘。而且还有一个工兵连两百多人,会专门跟着你们进行学习。”
听了这话,安徽新军的军官们都是脸色微变。陈克的手笔也算是够大,一个旅有多少军官,安徽新军的军官并不知道。但是两百多人的工兵连都要来学测绘,这数量还真的把安徽新军的军官给吓住了。要知道,安徽新军的测绘力量极弱,哪怕是蒲观水到了安徽之后强化了这些技术兵种,半年多的强化训练,到现在能拉出来的测绘人才也不过二十人。陈克一出手就是二百多人,十倍于安徽新军。这份信念就让这些新军军官感觉有些后背发凉。
蒲观水盯着陈克,沉声说道:“我带来的可不仅仅是测绘兵,炮兵,通讯兵,还有负责基础军事训练的军官能带来的我都带了。文青准备让这些人教什么?”
“359旅八千人,可教的人多了。对于教官,我只嫌少,不嫌多。”陈克回答的干脆。
陈克表态干脆,蒲观水也不废话,他转头对军官们说道:“你们有什么要求没有。先说。”
军官们对视了一阵,却不怎么敢开口。
“文青还有在座的诸位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担心的。要说就直说。”蒲观水严肃的说道,“莫等到开始教课之后,你们再有什么想法,反倒不美。”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队官就站起身来,“蒲大人,我家就在凤阳,我想先回家看看。”
新军们的薪水虽然还不错,但是除了中高级军官之外,低级军官极少有人能把父母妻子接去安庆,众人看到水灾这么凶猛,对家里面的担心日甚一日。好不容易能够跟着蒲观水出来,这些人自然希望能先回家看看。
对这年轻军官的要求,蒲观水不置可否。他问道:“还有其他人要回家么?”
军官中随即又站起几人要求回家。蒲观水的视线在他们的脸上扫过,没有一个军官避开蒲观水的眼神,他们都认真地回望着蒲观水。
“文青,若是你这里多出一千口人来,你能养得起么?”蒲观水转头问陈克。
“只要观水帮我一千人,五千人也养的起。”陈克笑道。
“文青要我帮什么忙?”
“水灾时期,各路的关卡都基本废了。我们冒雨运粮倒也算是畅通无阻。不过最近关卡又都恢复起来。劫夺粮食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我们还有一批粮食没运进来,所以想让观水你帮忙带队。”
听陈克说完这个要求,蒲观水点点头,“这个没有问题。不过我也有件事想请文青兄帮忙。既然你已经有了八千人,不妨借调些人给我,让他们和这些要回家的兄弟一起去,若是这些兄弟的家人在当地过不下去,就帮着他们先来凤台县。你觉得如何。”
“当然可以。”
两人顷刻就这么拍了板,参加会议的安徽新军军官们一个个面露喜色。新军里面跟着蒲观水走的,都是家里面没什么势力的。那些有势力的大地主子弟,要么不肯当兵,就算是当了兵,也都和新军的其他旧势力走的很近,根本不搭理蒲观水这信来的人。所以安徽虽然围子遍地,但是这些军官们的家族可没有张有良那种实力。水灾一过,日子肯定很惨。新军军官们到了凤台县,虽然没有来得及细看。但是凤台县给大家的普遍感觉是,这里并不像是造过灾的样子。只是瞅着有些萧条而已。这大灾之年,仅仅显着萧条,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而且方才陈克与蒲观水的对答,只要蒲观水出马,肯定还能运来一大批粮食。把家人接来凤台县暂住,生计上绝对不会有问题。更何况还有人帮忙,这可就更好了。
虽然有些士兵感觉陈克与蒲观水这么一唱一和,有些怪异。不过着大灾之年本来就不正常,只要能让家人活下去,怪异又能如何。
蒲观水也不管大家的感动,他说道:“你们去把众位兄弟集合起来,问问谁要回家。家都在哪里。我和文青兄好策划怎么安排人。”
新军军官们应了一声,一起出门去了。蒲观水看他们走远,这才说道:“文青兄,我在这里顶多留两个月。就算是给你留些人,也顶多留三个月。要学什么你可要抓紧啊。”
陈克笑道:“这个是自然,我不会辜负了观水兄的苦心。”
新军的官兵听说蒲观水放他们探家,同来的一百官兵里面,倒是八十二个人都要求回家看看。这通调查和安排忙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陈克他们就带着新军官兵前往位于岳张集的保险团营地。一路之上,只见两边沟渠纵横,不停旋转的简易水车把沟渠中渗出来的地下水铲入排水槽。大片的人在泥泞道路两边新开辟的农田里面耕种。
新军士兵大多数来自农村,一看这个情形就能看出门道来。在各地都哀鸿遍野的时候,凤台县居然率先进性到了恢复生产的阶段。现在不过是八月,只要老天爷开眼,不再普降大雨,种出来的粮食怎么都能熬到明年夏收。
正赞叹间,却见前面有一副巨大的画钉在在一个高高的架子上。走进一看,却是一副风格奇特的画。里面是一副新军官兵能够理解,但是有完全不能理解的农村风情。
陈克笑道:“诸位新军的兄弟,这是明年后年两年里面,凤台县要建设成的模样。在下既然在凤台县,就要造福一方。”
新军官兵看着画上那一望无际的平坦农田,再看了看眼前那满是劳动的人群,但是高低不平,起伏不定的土地。不少人觉得陈克这话未免太过于吹牛。
陈克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他笑道:“诸位兄弟,我们之所以要让大家教给我们测绘,就是要先测出到底该平整哪里,挖多少土,填多土。计算出这些之后,再算出来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完成这些工程。安排这些人力需要多少粮食,多少钱。这样才能把事情办了。这和打仗没什么区别,都得先计算。”
巴有工听陈克前面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听了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一声。
对这意义不明的笑声,陈克没有回应。倒是旁边的蒲观水问道:“巴管带,你笑声什么。”
“我没想到陈先生居然也懂打仗。”巴有工连忙回答。不过接下来,巴有工问陈克:“陈先生,你说保险团有八千之众,却不知有没有辎重营。”
巴有工觉得陈克这人说话很吹嘘,而且陈克的吹与别人不同,看着倒还真想模象样的。但是怎么听都不靠谱。别的民政上的事情,巴有工也不好插嘴。但是陈克一说到与军事有关的事情,巴有工实在是忍不住了。
陈克知道巴有工对保险团很是怀疑。“我们这里不叫辎重营,叫做后勤部队。我有一个后勤营,一千人专门来负责后勤工作。这还不包括船队的战士。”
巴有工听着这话,将信将疑。“陈先生,你不会把辎重营和工兵营闹混了吧。”
“巴管带很是熟悉军务。我没有闹混,我们还有一个专门的工兵营。也是一千人。”陈克笑道。这还是陈克没有向巴有工交底。历史上的359旅在南泥湾开荒种地,可以说人人练出了一身工兵的本身。陈克之所以把自己的第一支部队也命名为359旅,也想用“后世”的名号给自己增加点运气。至少能不断提醒自己359旅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
巴有工毕竟是四十岁的中年,他知道再说下去就要伤了和气。陈克这么说,他也就是嘴一闭,认了。
倒是旁边的一名新军年轻军官问道:“陈先生,你要是真的按这图里面的样子建设了新凤台县,这地怎么说?”
“地我会分给大家来种。”
“哦?那若是我家人到了凤台县,能不能分块地来种?”年轻军官登时就有了兴趣。问完这话,他又觉得这话不太合理,连忙加了一句,“我们可以交租的。”
这句说完,又觉得还不对,年轻的军官问道:“不知道这边的租子多少?”
看着年轻军官那期待的神色,陈克笑道:“现在这地归我们保险团来管,今年不交租。明年的话,地租是三成。”
“什么?三成地租?”年轻军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克。安徽就从来没有这低的地租。不过那军官转念一想,应该是陈克对这些新军军人特别优待才是。
其他军官和士兵听到这个话,也都来了兴趣。他们纷纷询问陈克这话可否当真。
陈克解释道:“我没有任何必要骗大家。我说收三成地租,就收三成地租。”
“那我们能不能买地?”有新军军官问。
“地如果分了,那自然没有买卖的道理。不然的话,那岂不是明摆着让我们保险团自己大捞特捞么?这种事情我们可不干。”
“陈先生,你说保险团有八千人。可你只收三成地租。我看你们可未必能吃饱啊。”巴有工忍不住又发难了。
陈克笑着答道:“我们保险团自己也分的有地。我们自己养活自己,所以这三成租并不是收来给我们的。”
巴有工听了这话,真的有点莫名其妙了。陈克这个人所作所为和巴有工见过的地方豪强完全不同。如果陈克说的是真的,这凤台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巴有工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一众人接着往前走,只见新苦劳作的百姓和身穿深蓝色衣服的保险团士兵们到处都是。普通百姓劳作的都是些平常的农活。而挖沟,填土,运送物资这些繁重工作的,大多都是保险团的战士。
巴有工这次倒是忍住了,他左看右看,直到确定自己的确没有搞错,这就想开口。但是自己几次开口都没有能占什么便宜。陈克这个人好像根本不会因为别人针对自己而生气一样。可是这样本来应该让人心生好感的作风却让巴有工格外的不满。其实他对陈克的不满已经很是有几天了。从蒲观水对陈克那莫名的信赖开始,巴有工就对未曾谋面的陈克有些不满。见到了训练有素的保险团船队,见到年轻却精明强干的何足道。见到灾年里面居然能够靠自己坚持的凤台县,以及遇到的种种本该让人钦佩陈克的事情。巴有工对陈克的感觉却月来越差。这种心情让巴有工自己都觉得奇怪。
可想看到陈克作难得心情是如此强烈,巴有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陈先生,我看着干活最辛苦的都是保险团的人吧。”
“没错。”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可我看你这里,当了兵不仅自己要种粮。还要干最重的活。那这些人当了你保险团的兵,这是图啥呢?你凭啥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干呢?”
“你凭啥”这三个字一出口,巴有工心里面突然豁然开朗。他终于找到了对陈克不满的原因了。陈克凭啥让身为安徽新军副协统的蒲观水如此尊敬,凭啥能够拥有一支精干的船队,凭啥能够在凤台县拥有如此的实力和地位。这个一身深蓝色短衣,留着“和尚”一样短发的青年,凭啥就能有着一切巴有工都没有的东西?巴有工有着强烈的不解,有着强烈的妒嫉。
陈克并不知道巴有工的心思,他笑道:“我们保险团分了好大一片地,如果不多干些活,多给百姓造点福。百姓怎么可能服我们呢。至于这些人凭啥跟着我干。因为我们保险团是百姓的队伍,是百姓的子弟兵。就这么回事。”
听到这个回答,巴有工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克。仿佛看着一头从未见过的怪兽。
“陈先生说的是保境安民吧。”旁边的一位新军军官插话了。
“不是。保境安民是我们领着百姓做事。而在这凤台县,最大的既不是县令,也不是我们保险团。我们保险团是人民的军队,是给人民做事的。”陈克第一次向其他军事组织的成员阐述保险团的政治立场。而结果倒真的有些出乎陈克意料之外。听了陈克的话,安徽新军的官兵既没有哄堂大笑,也没有问东问西。他们只是有些困惑的沉默了。
到了保险团的旅部,陈克让华雄茂安排保险团士兵与安徽新军的士兵共同返乡的事情。趁着其他新军官兵不在身边,陈克与蒲观水又碰了个头,陈克问道:“观水,你在安庆的这段时间。知道徐锡麟吧。”
第130章no_name
第130章no_name,到网址
第131章 no_name
第131章no_name
清末的起义中,徐锡麟领导的安庆起义是极为有名的一次。
为了达到反满目的,徐锡麟等人逐渐产生了“以术倾清廷”的思想,他们打算以捐官之法,使光复会的成员学习军事,乘机打入清廷内部,以掌握军权。于是他向清廷捐了一道员头衔,指分安徽候补。经多方活动,1905年冬,受绍兴徐克丞资助和徐锡麟表叔、湖南巡抚俞廉三推荐,徐锡麟与马宗汉、陈伯平各捐得官职,并被获准前往***学习陆军。但到***后,由于清廷驻日公使的阻挠,学习陆军的计划被破坏,无奈回国。
归国后,徐锡麟等人又打算进一步打入官府,“藉权倾虏廷”。通过发动利用各方关系,徐锡麟谋得筹办安庆陆军小学之事。后因表叔俞廉三的推荐和徐锡麟本人的精明干练,终于得到安徽巡抚恩铭重用,光绪三十二年。冬季他到了安庆,向抚院落报到,恩铭接见后,派他为安徽巡警尹。他小心逢迎,拜恩铭为师,恩铭引为亲信,又派他兼任巡警学堂会办。徐锡麟食清廷之禄,却时刻不改革命之志。1907年2月,徐锡麟与秋瑾约定在皖、浙同时举行反清武装起义。起义原定7月19日举行,因一会党人员在上海被捕,招供出革命党人的一些别名暗号,两江总督端方电令恩铭拿办。恩铭召徐锡麟计议,徐锡麟见自己别号在列,知事机迫人,遂决定于7月8日巡警学堂举行毕业典礼时举义。谁知恩铭这天有事,要求将毕业典礼提前两天,无奈起义只得于6日举行。外援不至,准备未周,起义堪忧。
1907年7月6日,光复会成员安徽巡警处会办兼巡警学堂监督徐锡麟,在安庆策划、组织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并率领学生军起义,攻占军械所,在激战4小时后,起义失败,徐锡麟等被捕,慷慨就义。
但是现在陈克回到了1905年,和徐锡麟与秋瑾有不少交道。却也不知道徐锡麟近况如何,是否还是和历史上一样的发展。
“文青说的徐锡麟,是安庆陆军小学的总教习吧?”蒲观水听陈克问起徐锡麟,想了一阵才答道。
“就是他。”陈克有些兴奋了。
“哦,这个徐锡麟没事常往新军跑。而且他还有一个亲戚,叫秋瑾,也来了安庆,开了一所女子学校。在安庆倒是很有名。”
历史果然改变了!陈克有些无奈的想。历史上秋瑾是准备和徐锡麟在安徽和绍兴同时起义。结果徐锡麟失败,消息走漏。秋瑾在绍兴大通学堂被捕,两天后就义。现在秋瑾居然也到了安徽,而且在安庆办了一所女子学校。这个变数让陈克有些很不解。
“文青认识这两个人么?”蒲观水看出了些端倪。
“认识。这两个人都是革命党。不过他们是光复会的。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怪不得,徐锡麟总是往新军跑。上下联络,活跃的很。看来他是想鼓动新军造反啊。”蒲观水的声音里面很是有些不怀好意了。
陈克能够理解,蒲观水是把安徽新军当作自己的地盘。不论徐锡麟是不是革命党,首先徐锡麟试图鼓动新军起义,这就打乱了蒲观水的算盘。蒲观水自然不会对徐锡麟有什么好感。
蒲观水突然笑道:“文青既然提起了徐锡麟,想来已经有了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安庆这地方虽然是安徽的省府,却地处安徽一角。我想走的是百姓的路线,从农村干起,农村包围城市。所以安庆对我的意义不大。不过,如果安庆被革命军攻克的话,安徽必然会大乱。我们岂不是可以少很多麻烦。”陈克对徐锡麟本人并无恶感,甚至可以说很有好感。但是陈克认为在革命道路上,个人感情决不能起到重要作用。有些时候,牺牲也是必要的。
蒲观水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陈克的意思。他笑道:“文青是让我助这位徐锡麟一臂之力了?安庆一旦被革命军占有,文青立马就可以进攻凤阳府。你手里这八千人,打下凤阳府实在是轻而易举。到时候往东往西都可以任意纵横。而安庆的革命军一面要防着长江上的清军。而且安庆这地方三面环山,行军打仗很是不方便。他们只要能坚持一年,不,只要能坚持半年,文青这边就能拿下不少地盘了。”
“大概如此。不过观水,你在这边能待两个月,我倒建议你好好看看凤台县根据地到底要建设成什么样的新世界。你看完了根据地,就知道该怎么帮徐锡麟了。”说到这里,陈克突然叹了口气。“徐先生是个革命志士,这点我是很钦佩的。但是这次只能让徐先生自己发动起义。我躲在后面占些便宜。”
这话这么含蓄,蒲观水听完哈哈大笑。“文青莫怕,就算是这位徐先生当了王前驱,我也不会认为文青故意坑他。我虽然对徐先生不熟,但是我也听说过求仁得仁。既然要起义,那自然是提了脑袋往前冲。成功了那就是真英雄。只想着鼓动别人送死,或者搞些暗杀之类的阴谋诡计,死了也是活该。”
对蒲观水的这番话,陈克也不知道该算是蒲观水的鼓励,还是别的什么。毕竟这是背后算计人,也属于阴谋诡计的范畴。
蒲观水看出了陈克还是有些不忍的模样,忍不住说道:“文青,你不要觉得你对不起这位徐先生。若不是你现在给我先说,光这位徐先生在新军里面生事,我就想把他给灭了。我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孙文那种革命党。文青你也到过北京,你应该知道想革命的人有多少。但是为何这些人不肯和孙文他们同流合污,因为那些民主共和的屁话说了与没说一样。不少人现在都实在观望,等着看谁能担起重任。光让别人造反的家伙死了就死了。文青你在做实事,和他们完全不同。我不会觉得文青你没有道义。”
既然蒲观水这么说,陈克也就只能信了。中午吃完饭,华雄茂已经把外派的人员基本选定。回家看看,貌似非常简单的事情,实际上复杂到和大规模作战一模一样。首先这八十二名官兵分散在十六个县,怎么把这些士兵以及同行的保险团战士送去目的地,相互之间如何联络。如何在约定的时间内得到消息,怎么接送这些新军官兵的家属。
巴有工自觉的自己军事能力很不错,可是实际上第一件事就彻底难住了巴有工。没有安徽地图。蒲观水的新军地图质量很差。提供安徽地图的是陈克。何颖这些天来没干别的,她在陈克的指导下用半透明的纸把陈克从21世纪带来的徒步旅行地图册描了很多。特别是安徽的地图,已经基本描完。这些底图再由保险团的测绘科制成比较详细的地图。这样详细的地图一拿出来,巴有工就懵了。这地图比起蒲观水带来的地图,那是精细的不止一点半点。新军官兵们对着地图上的山脉,丘陵,还有很多地名,经过与回忆相比较,竟然能够大概找到自己家的具体位置。
有了具体位置,就有了行军路线,在哪里集结,怎么回家。道路有多远,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蒲观水带来的人员里面就有他亲自训练的参谋部。加上保险团的参谋部,保险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近现代作战开始了。
359旅连级以上的军官统统来参加了军事会议。这些没有现代军事知识的军人们听完了陈克讲述的内容,都感到了一种迷惑。陈克说的东西句句都在理,可是句句又都让大家觉得不理解。为何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这是保险团军官们的共同迷惑。
“旅长,不就是回个家么。大家出把力,多辛苦些。犯得上这么费事?”吴兴旺问。他是凤台县当地人。从上海时代就跟着宇文拔都。现在是二团413连的连长。对于各种数据计算,线路规划。吴兴旺完全弄不明白这件事情的意义所在。
陈克笑道:“我现在希望大家能够一个月内完成这件事。一个月后,保险团的运输力量就要转入别的工作,不可能投入更多的力量来做这个。”
“一个月?”吴兴旺懵了。十几个地区,有些地区距离凤台县有四五百里地。一个月内完成一个来回,而且回来的时候还要带上不知道多少人。同志们立马感到事情的复杂远远超过纸面上的作业。不仅仅是吴兴旺,其他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已经是超出这些同志想象力的庞大计划,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单独完成如此规模的计划制定工作。同志们用各不相同的眼神看向陈克。
能够始终如一保持一种认真态度的人也不是没有,尚远,何足道,熊铭杨,黑岛仁,路辉天,还有其他几个同志都是如此。而大部分同志要么觉得事情简单,要么觉得事情复杂。
“不卑不亢”,“戒骄戒躁”,这话都是劝诫那些不能实事求是面对问题的态度。***专门写过各种文章来讲述要能够“实事求是”,陈克以前总觉得读不懂。这次他突然心生感悟,为何有些同志看着或骄或躁,有些同志就完全不同。就陈克看来,那些情绪不能稳定的同志,他们首先想要的是达成某种目的。只要能够达成这个目的,他们做什么都行。
不过陈克并没有生气,有这样的表现只说明了一件事,这些同志们没有经验。陈克当年也有过这样浮躁的日子,先是冒进,然后轻则碰一鼻子灰,重则碰得头破血流。接着就开始畏惧。做起事情来缩手缩脚。这都是人之常情,陈克并不觉得这样的态度有问题。如果同志们能够有足够的经验,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表现了。
安徽新军的官兵们态度很一致,都希望能够尽早回到家,安置家里面的事情。大家一个个归心似箭。
以蒲观水和陈克为核心的参谋部,就开始营运。参谋部率先分为三个部门,路线制定部门,路程计算部门,后勤策划部门。
保险团是强行教育知识的,能进参谋部的人,都得掌握文化,算数,基本军事技能。蒲观水的参谋部更注重专业训练,基础知识培训就差很多。保险团就强出去很多。
首先是看地图,确定方位。接着保险团这半年多收集的各种资料就派上了用场。不能是说在地图上画出直线就是路线。人又不是鸟,说飞条直线就能飞出直线来。翻山过河,这都是需要绕弯的。除了这些自然环境的制约,人为因素的制约同样重要。哪里有关卡,哪里就有刁难。保险团收集的资料,以及安徽新军官兵提供的资料,都需要仔细考虑。算入计划当中。
一旦确定了一条路线,几十副算盘噼噼啪啪的拨打着。路程多少,每人行进速度多少,这都需要计算。
华雄茂与柴庆国在这次军事计划制定中功不可没。两人都是走南闯北的人,对于长途行军都有非常实际的经验和观点。华雄茂比较沉稳,他算是唱红脸,对于那些过于激进的计划,例如认为自己一天能走一百多里的人,华雄茂就会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提出质疑,“在没有道路的地方,你一天怎么走一百里?”
柴庆国则对那些保守的计划大加讽刺,“一天走三十里?你爬也能爬到吧。”
巴有工作为蒲观水的副手,也参与到计划审定中来。不过巴有工说的少,这位炮兵管带并不擅长这种计划,而且他自持甚高,也不愿意当众出错。
花费了两天总结出了每个人的路线之后,又要归纳到一起,进行统合计划。一张张的草稿纸上,一块块的黑板上列出了各种各样的一元,二元,三元方程式。在参谋部里面,只有陈克和几个人懂高等数学,所以大家暂且不搞什么微积分了。如果黑板上列出一列长长的,包括了各种专业符号和十几个重要参数的方程式,估计这个参谋部的大部分人都会疯掉的。
花了四天,一套初级计划这才算了出来。陈克觉得这计划粗糙的令人发指。很多因素都没有计算在内。哪怕是这个粗糙的计划,也让陈克彻底理解了21世纪工业化中国的强大,如果是21世纪的中***队进行计划,软件上有计算机,硬件上有公路、铁路、飞机。通讯上有卫星,有无线电话和有线电话。计划可以制定的极为详细。
现在的计划,仅仅是告诉大家,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汇合,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每天要走多久,走多少路。至于沿途的具体情况,就得靠这些同志们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克服各种困难和突发事件。
参谋部一方面把这些计划教给安徽新军的官兵,另一方面按照计划筹备运力,沿途的物资干粮。还要教给大家一些过滤饮用水的方法,提供携带的饮用水装备。
保险团的军官们第一次认识到,打仗居然是如此复杂的事情。而安徽新军的官兵本来以为保险团不过是一群乡下土包子,是需要他们教授军事知识的土老冒。看到保险团制定详细计划的能力之后,则对保险团刮目相看,甚至有些心悦诚服了。
无论是保险团还是安徽新军,对于领导众人制定计划的陈克与蒲观水,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出发之前,陈克与蒲观水反复强调了纪律性,以及发挥主观能动性,克服一切困难,完成目标的态度。
新编的临时混成部队有四百多人。大家整齐的列队,听着出发动员。蒲观水神色严肃的发表着训令。“没有迈不过的坎,但是停在这个坎前头不动,你就永远过不去。”
陈克倒没有蒲观水这么激动,毕竟这些战士是要回家去拯救自己的家人。他们绝对不会临阵退缩的。现在的问题就是主力运输部队能否顶住各路的关卡与刁难了。
此时,就听蒲观水高声说道:“我会亲自带领大家,我现在话说头里,沿途之上,谁敢挡住咱们,咱们就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听到了么!”
“听到了!”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官兵们一起喊道。
蒲观水本来声音就高,听了大家的回复,声调就更高了,“另外,我不管新军里面以前是怎么干的。现在大家都是去救人,这都是兄弟。《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都学了吧?这次出发之后,大家先唱十遍。咱们这次就按照这首歌里面唱的干。官兵一体,上下一致。把大家的亲人都给安顿好,都给救出来。”
参谋部营运期间,大家也不可能不停歇的干,休息中间,陈克就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团结就是力量》《小白杨》这些保险团的军歌教给安徽新军的官兵,这些后世健康向上,生气勃勃的经典歌曲,在1906年也很快就抓住了新军官兵的心。同样抓住了蒲观水的心。
“留在凤台县的同志,必须听从陈旅长的命令。该教的东西,就给我好好教给人家。该向人家学的东西,就好好的跟着人家学。不要觉得人家是地方上的,咱们省城的就比人家强,这次大家也见识到了,人家比咱强的地方多的是呢。好好教,好好学!听到没有。”
“听到了!”留在凤台县的新军官们也应道。这是他们的真心态度,这次参谋部的运作的确打消了这些新军官兵“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
“现在就去吃饭,吃完饭就走。解散!”蒲观水喊道。
“杀!”保险团的官兵同声喊道。只有一小半的安徽新军官兵在这两天休息时候的训练中记住了这条规定。他们也同声喊道。
“看看,看看!这就是你们要学习的东西。”蒲观水大声说道,新军官兵们不少面红耳赤,就听蒲观水再次喊道:“再来一次。解散!”
“杀!”四百多人异口同声的喊道。接着,大家按照秩序开始散开去吃饭。
午饭很简单,吃的也很快。行李已经准备好,战士们背上行军包裹,整齐的列队。按照计划,第一批出发的有两百人,蒲观水看着同志们秩序井然的列队站好。这才扭过头,“文青,那我就先走了。我会把外面的事情办好的。粮食我会抓紧往回运。”
陈克微微点头,“观水,辛苦你了。”
“这次本来是想来给文青帮忙,却让文青帮了我们的大忙。实在是惭愧。”
“哈哈,连军营都没有走出去呢。什么帮忙啊。要说这样的客套话,等新军的同志们把自己的家人安顿好了再说。我等着观水你和新军的同志们早点干完工作,早些回来。”
“我会尽力。”蒲观水说完,向陈克敬了军礼。陈克认真的回了军礼。两个人也不矫情,蒲观水大踏步地走到第一批出发的的同志面前,挥动手臂。队伍随即启动了。
在队伍最前面,是为了威慑各地关卡而打出的安徽新军军旗,蒲观水昂首阔步的带队。部队刚走了没几步。却听道后面传来了一阵歌声。这是他们未曾听过的歌曲,第二批出发的保险团战士们一起唱起了送行的歌曲。这也是陈克教给保险团的歌曲——《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曲调悠扬,歌词情真意切。安徽新军的官兵听到这歌,虽然知道这是保险团的战士送给出发的保险团战友的祝福。但是他们同样希望,或者说是认为,这是送给自己的祝福。安徽新军的官兵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歌曲中革命这个字眼。
第131章no_name
第131章no_name,到网址
第132章 no_name
第132章no_name
1906年9月7日,也就是蒲观水带着部队离开凤台县前往去接各地新军家属的那天,游缑也带着隶属于自己开发团队的成员到刚建好的水泥窑进行放大生产试验。
游缑自从到了德国留学之后,就一直认为自己将是一位出色的化学家。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实现这个理想。在清末这个时代,女性虽然逐渐介入社会活动,也有不少人开始宣传女***问题。而实际操作上,这些追求解放的女性在社会工作中都是“重在参与”,真正意义上的独挡一面还没有。所以,陈克把烧制水泥的工作全部委托给游缑来执行,可以说开清末女性社会工作的先河。
这不仅仅是委派工作,陈克按照二十世纪后期的科研项目方式,由游缑写了一份正式项目申请计划书,经人民党审核讨论通过。按照游缑制定的项目计划,给她调配了物资和人员。这种先进的流程让从未见过这种模式的人民党很不习惯,游缑同样觉得很不习惯。
如果把事情搞砸了怎么办?游缑担心这件事,人民党的同志同样担心。
可是大规模的灌溉系统需要大量的水渠。如果没有水泥的话,这些水渠的防渗漏问题就会极为严重。如果要用1906年的材料来搞水渠防渗漏,那水渠的体积就会大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为此,游缑最初的项目申请中,只提出需要十个人来帮忙,陈克大笔一挥就把人数从一个班提高到了一个连。这些人员不仅仅要负责烧制水泥试验,还要负责烧制红砖,玻璃。专门从事水泥烧制太没效率,反正都是烧窑,不妨把红砖和玻璃一起搞了。而且这个连也要承担如何使用红砖与水泥修建水渠的项目研究。
红砖和玻璃的烧制配方是有的,甚至包括水泥的配方也都有。游缑要解决的问题在于,大规模进行生产所需的工艺和控制流程。在这方面,陈克与游缑都不了解,两人一个学化学,一个学高分子材料。陈克还学过机械,而游缑没有工程学经验,在实验室里面做实验没问题,如何进行大批量生产游缑一无所知。
这就是工业国与农业国之间的差距,这就是先发工业国与后发工业国的差距。老牌工业国的底蕴就在于那些数据,那些曾经的试验。无论是成功或者失败,科技经验意味着科技投资,农业国本来生产力水平就没有工业国高,加上没有经验,科技投资方向更加难以把握。这样只会导致工业国与农业国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陈克见过一张照片,21世纪的非洲部落“战争”,部落的勇士们使用着弓箭与长矛互相厮杀,而天上飞着现代科技高科技结晶的喷气式民航飞机。
就陈克对历史的研究结果,中国被彻底拉开与世界的距离,是在二次工业革命之后,也就是在1919年之后。在1906年,中国还拥有一些蒸汽时代的技术和设备,而满清覆灭,各路军阀混战。让中国科技在电气时代远没有跟上时代。新中国建立之后,中国才重新开始了真正的建设。见识过新中国艰苦卓绝的科技发展历程,陈克知道这条无比坚信的道路上,除了按照科技本身的发展规律进行辛苦的研究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投机取巧的办法。
所以陈克利用自己的权限,在物资人员都不充足的情况下,给与游缑极大的人力物力支持。他不仅仅是要完成这个项目,更重要的是,他要给建立根据地自己的科技研发系统。
在最终的审批签字前,陈克召开了最后一次审查会议,在会议上陈克把自己的全盘思想向与会的同志们阐述一番。同志们到底听明白了多少陈克并不太清楚,他只能很认真地对面容严肃的游缑说道:“游缑同志,如果你承担了这个项目,就是把你放到火上烤。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一次探索。探索就有成功有失败。但是我要求你这次必须成功,而且我要求你在过程中无论遇到了什么问题,在你进行最后的述职报告中,你必须把这些问题一个个讲清楚。人民党最讲认真二字,在人民党的事物中,有失败和成功这两个词。但是没有不知道这三个字。你能接受么?”
游缑也是老党员,老同志了。她和陈克一起研发新药的时候,亲自领教过陈克严谨认真的科研态度。她知道要贯彻这样的态度需要多么庞大的工作量,那是一种永无止境的追求与钻研。在得知自己将被赋予科技研究的全部权限之后,那样的激动与昂扬,那种仿佛在灵魂中灌入了一种火热的东西,让整个灵魂都燃烧起来的感觉,游缑很多年后都能够清楚地回忆起来。
游缑两眼放光,极度激动让她秀丽的脸庞变得通红。满腔的激情却变成了简单的一句话,“坚决完成任务。”
陈克现在要求的水泥并不是那种高标水泥,甚至不是硅酸盐水泥。根据地现阶段极度缺乏探矿能力,只能有什么用什么。陈克和游缑经过讨论,选择的是最简单的那种配方,用石灰石和粘土按照比例混合,烧制成熟料,然后磨碎,就能使用。凤台县不缺煤,石灰石和粘土也有,实验就这么展开了。
研究团队分为三组,一组搞基础建设,就是烧窑。一组搞数据测试,就是把对产品进行各种测试。一组跟着游缑搞生产。
党从来极度重视文化教育,从红军时代就是如此。陈克本人坚定的支持这种做法。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没有前途的军队,为了创造出一支有纪律,有文化,有知识的现代军队。游缑除了要领着对化学一窍不通的战士们进行生产,还必须对这些战士进行文化普及。配给游缑的两名副手名叫朱光祖和钟舜卿,都是复旦公学的文科生学生。人民党和保险团中,在人力使用上呈现出一种明显的趋势,凡是理工科出身的,都身居高位,成为某个项目的领导者。文科生想出人头地,现阶段只有改行从事军事或者政治工作。否则的话,只能给理工科学生打下手,或者从事文化教育工作。陈克在会议上说得明白,人民党和保险团不养“先生”。要么去搞生产,打仗。要么为搞生产和打仗的提供服务。自以为认了几个破字,就可以高高在上指挥别人的人,现在就可以选择打道回府。
跟着陈克到安徽的都是年轻人,有朝气,有冲劲,希望能够干一番事业。文科生们当然会觉得陈克这番话颇为刻薄,问题是面对水灾的这种局面,这些人也承认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不管觉得自己多了不起的人,都知道一个简单的事实,如果自己不吃饭,肚子很快就会饿的。
朱光祖和钟舜卿对于军事兴趣不大,却想转行从事工业建设。游缑领导研究部门,他们就申请到游缑这边工作。希望能够通过这次研究开发工作彻底转行到化工行业。这也算是学了门手艺。再也不用和普通战士一样辛苦的劳动。
而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在游缑手下工作,辛苦程度比起在普通的日常工作只高不低。游缑虽身为女性,工作起来足够玩命。和陈克一起研发药物的日子里,游缑学会了很多,特别是随时休息,随时工作。按照上海实验室的模式,游缑在实验室旁边弄了休息室,别人可以三班倒的工作,她自己在实验空闲期间躺倒便睡,需要工作的时候随时起来。
甚为游缑的副手,朱光祖和钟舜卿可没有游缑当年的狠劲,他们除了日常对战士进行文化教育之外,还要一面跟着游缑学习化学知识,还要参与实验。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在他们看来,游缑本身就是化学专业毕业的,她只用操心试验就好。战士们什么都不懂,只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好。被夹在这两层中间的他们,又要学习,又要工作。知识上比不了游缑,体力上比不了战士,却要同时付出脑力和体力,又当先生,又当学生,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两人被这沉重的压力折腾得精疲力竭。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方向。甚至真的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
下面的战士们对从事科研工作的态度又大大不同。战士们并不懂什么化学,对于这些东西根本没有概念。大家知道的仅仅是有位名叫游缑的女先生从此就是他们的头了。这位先生要带着他们干活。
隶属游缑的连队里面,没有人敢小看游缑“女先生”。其实从一开始,大家没有人敢轻视游缑女先生,战士们只是对一位女性领导很好奇而以。保险团这个组织在1906年的普通百姓眼中本来就是很稀奇的组织。分配到水泥厂建设工作的战士,不少都参加过自来水厂的建设工程中,那次自来水处理设计也是游缑负责的。混浊的河水经过层层过滤沉淀,变成清洁的饮用水,仅这一项就让从未喝过自来水的战士感到很神奇。指挥大家完成这项工作的游缑自然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尽管有朱光祖和钟舜卿和作为副手,游缑在实验中间情绪低落的时候也会教大家认字,不仅仅是认字,游缑还讲述卫生和化学知识。在上海的时候,游缑讲过《蜡烛的故事》这个讲座,到了安徽再讲一遍也是轻车熟路。游缑那变魔术一样的诸多实验,以及那些从未接触过的诸多基本知识。在向让这些战士打开了一扇从未见过的知识大门的同时,也让这些战士对游缑生出了一种近乎迷信的敬畏感。
不过大家毕竟是男性,虽然心里面佩服的要命,但是嘴上却不肯服软。毕竟在一位女性手下工作,无论这位女性有多出色,都不是件值得夸耀的光彩事情。战士们能做到服从命令听指挥,从不和游缑顶嘴,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但是游缑并不太能理解这点,而且她也没有精力来关注这件事。只要部下能够服从命令,能够按她所说的去建设,去辅助实验,游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水泥样品测试很简单,把混合了沙的水泥,制成一些水泥块,就可以在各种环境下进行测试。实验室内烧制的水泥已经基本能够合格。或者说,混合了沙土与竹筋的水泥能够保持两周内不会出现碎裂问题。每天都有人进行测试、检查。两周前,300斤规模的稳定产品已经进入了测试,两周过去了,这些产品本身还保持了足够的稳定性。
这是第一百一十四次实验,也是第一次放大试验。在烧制水泥的时候,顺道进行了玻璃的烧制,也基本达成了初期目的,烧出了并不算透明的玻璃。
但是这些都是小规模的生产,一次能生产出三百多斤水泥。一旦进入大规模的生产,质量控制问题肯定很多,特别是水泥熟料如何粉碎成可以用的产品,使用石磙等方式不能让人满意。非得用机械才行。陈克让齐会深在江南机械局生产了四套粉碎机,齐会深已经回复,包括粉碎机在内的八套机械已经造好了。但是运输到灾区十分困难。蒲观水他们这次出去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把粉碎机械给运过来。而游缑的工作,就是在这些机械运来之前,完成放量测试。
保险团的军装没有男装女装之分,为了避免麻烦,起了床,简单的梳洗一番。游缑在自己的女性休息室中紧紧地用束胸布把胸部缠住,这才套上了衬衫和深蓝色的军装。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很有点像赫本那种短发。这倒不是她有如何超前的美学眼光,而是烧制水泥工作烟尘飞荡,长发根本不合适。
水泥窖是个三吨左右的小窖,陈克不知道,游缑也不知道,1889年,中国河北唐山开平煤矿附近,设立了用立窑生产的唐山“细绵土年在该厂的基础上建立了启新洋灰公司,年产水泥4万吨。三吨左右的水泥窖并不算什么太大的东西,技术更谈不上先进。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凤台县也就这个水平,能生产水泥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功绩。
炉火熊熊,游缑也好,战士们也好,都带着蓝布制成的软帽,带着口罩。甚至还要在衣服上泼上水。才能靠近窖附近。早期的工业生产就是这么辛苦,没有那么多辅助设备,除了几个主要的生产设备之外,其他的都需要靠人力去完成。填煤,处理火,都需要人力。游缑虽然不用亲自干力气活,不过和陈克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游缑深知领导者亲临第一线的必要性。只要游缑站在热浪沸腾的水泥窖附近,其他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实验进行到一半,有人跑来告诉游缑,有亲戚来找她。游缑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听清楚,她摘下和战士们一样的统一口罩,奇怪的问道:“再说一遍。”
“游先生,有你的亲戚来找你。”通讯的战士说道。
难道自己的哥哥能跑来安徽找自己?游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次她基本上是离家出走性质的。虽然留了信,说自己跟着陈克一起去外面做些大事。但是游缑却没有向父母正式辞行。在游缑的想象里,父母肯定会认为这个不孝的女儿就这么滚蛋拉倒。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信里面并没有写出自己到了哪里,自家人居然找到凤台县来了。
游缑也说不出自己此时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反正心中一阵发虚。
“来的人多大年纪?”游缑问道。
“来了七八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战士答道。
听战士这么一说,游缑知道自己的父亲应该没有来,心中立刻轻松了不少。既然来的是自己的哥哥,游缑立马觉得没必要对哥哥那么客气了。她说道:“把他们带过来。”
战士得到了命令,也有些原因是受不了这种酷热,一溜烟的跑了。
重新戴上口罩,游缑继续指挥生产工作。烧至工作的重点是如何在过程中保持恒定的温度。陈克能提供的也就是蓄热室的概念,其他的都让游缑自己负责研究。保险团里面虽然号称大学生很多,问题是理工科的数量非常有限。而且这些人里面化学专业的基本没有。陈克念念不忘的北京那边的同志,据说要到十月份才能达到根据地。陈克已经忙得四脚朝天,游缑知道指望不上别人,只能自己孤军奋战。
工作就是如此,一旦干起来就想不起别的。游缑很快就把自己哥哥要来的事情忘记了。也不知道指挥着大家忙了多久,当她实在忍不住热浪往回走,把一桶水浇在自己火热的衣服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喊道:“妹妹?”
扭过头,就见不远处有几个人,为首的是游缑的大哥。其他人里面有游缑家的家丁,也有些不认识的,一个个看上去倒是精干。只有站在游缑身边的那个青年看着应该是江浙富家出来的子弟。皮肤细腻,却被晒得颇黑。
虽然游缑本意很想对哥哥逞强,而且游缑和哥哥的关系也不那么融洽。但是看到哥哥居然真的找到了千里之外的凤台县,听到那声“妹妹”。眼泪不知怎么就涌了上来。抹了抹泪水,游缑本想笑着走过去和哥哥打个招呼。可这泪水怎么都忍不住,游缑突然捂着嘴呜呜的哭泣了。
游缑的大哥本来并不确定那个一身深蓝色粗布衣服,带着软帽和口罩的熟悉身影就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妹妹。特别是这个看着十分洒脱的青年,正在指挥着一大群壮汉劳动。那种发号施令的身姿根本不像是一个女性,而是一位很有地位的男性。
让他发出这声呼喊的原因倒是游缑的短发。保险团的战士留着辫子,只有游缑一人是头短发。以哥哥对妹妹的了解,自家妹妹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他才鼓起勇气喊了这么一声。可亲眼看到妹妹摘下口罩,秀丽的脸上满是惊讶,然后居然就哭起来。游缑的大哥登时心就软了。游缑的父母子从游缑不辞而别之后,可是慌了神。四处打探女儿的下落,也算游缑家很有门路,居然花费了三个月大概确定游缑与陈克他们一起到了安徽。等他们确定,安徽就发了洪水。老爷子老太太虽然心疼女儿,但是也不能把儿子送去灾区,在把儿子搭上。结果水灾退了之后,居然得到消息,女儿安然无恙。于是就派儿子前来,希望能把游缑带回去。
虽然看见妹妹哭了,游缑大哥的心软了。不过想起这些天父亲的叹气,母亲的伤心。游缑的大哥还是怒气勃发,他恶狠狠的上前就想抽游缑一巴掌。
一左一右两个战士突然就挡在了游缑身前,他们问道:“你是什么人啊?你想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游缑的大哥看到有人挡住自己,更是恼火。加上看到游缑指挥这些人的时候很是气派,就没有把这两个战士放在眼里。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推这两位战士。
保险团的军事训练从未懈怠过,而且部队里面官兵一致的作风,让战士们的自尊心猛烈提高。游缑的大哥手掌刚推上战士的胸口,两名战士训练几个月的军体拳就派上了用场。一把拽住游缑大哥的手腕,一个翻腕就把游缑大哥的手臂拧到了背后。另一个战士一把按住游缑大哥的另一只手臂。
“别动!”战士喊道。
跟着游缑大哥的那些帮手看到少爷被抓,立刻就想上来把人弄出来。他们往前一冲,立刻冲上来二十几个战士把他们围了起来。突然有战士喊道:“这边有人想打游先生!”这话一落,远处的战士一个个登时怒气勃发,手里拿着各自的工具就往这边跑。
原本站在游缑大哥身边的那个富家子弟没有动,看到这么一群壮汉杀过来,吓得脸都白了。而跟着游缑大哥的那些人一看这些听从游缑吩咐的人如此凶猛,数量也远比他们多。更重要的是,更多人正源源不断地杀来。也都面如土色的看着游缑的大哥,不少人猛瞅游缑,希望她出来化解这个“误会”。
本来游缑以为会是温情脉脉的相见,突然间就变得剑拔弩张,她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听战士们七嘴八舌的喊道,“你什么人啊。”“你想对游先生干啥?”“到我们保险团撒野来了?”
也有人对游缑说道:“游先生,怎么处置这几个人?先打一顿?”
游缑看战士们群情激愤,知道大哥那鲁莽的行动引起了误会,她连忙说道:“这个是我大哥!先把他放了。”
这话一出,战士还有些不信。“游先生,这人是你亲哥哥?”
“是我亲哥哥!”游缑说道。
既然游缑这么说,战士们也不好再说别的。但是那股子怒气却怎么都无法平息。有人居然相对大家都很尊敬的游缑女先生动粗,哪怕这个人是游缑的亲哥哥,战士们依然不能接受。
“游先生,我们就在旁边,有啥事叫我们。”这是很客气的说法。
“你,不许对我们游先生动粗。别看你是游先生的哥哥。”这是很不客气地说法了,不仅如此,战士说这番话的时候,还用食指指着游缑的大哥。
被乡下人这么指指点点,游缑的大哥觉得面子丢尽,但保险团的战士最少有五六十位。游缑的大哥也是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所以脸别到一边不予理睬。
游缑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如此维护过,心中觉得暖暖的。她突然想起陈克的一句话,“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
第132章no_name
第132章no_name,到网址
第133章 no_name
第133章no_name
按照游缑大哥的设想,这灾区哀鸿遍野,陈克也不是什么神仙。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他的手下也该四散了。自己带了七八个人,把游缑强行带回家应该没问题。甚至自己根本不用来硬的,自家妹妹只怕就主动要跟着自己走了。而现实无情的击破了游缑大哥的幻想。
凤台县和其他的灾区根本不同,这一路行来别的地方都是哀鸿遍野,每天都能在河里面见到死尸。卖儿卖女的人到处都是,而不少灾民正在往凤台县这里迁移。进了凤台的地盘之后,突然一切都变好了。尸体不见了,灾民们一个也见不到。没等他见到陈克,光他妹妹游缑就带着百十号人在工作。游缑的大哥一直很清楚自家妹妹的那点子创业理想,现在终于能指挥上百人工作,想把妹妹拉回家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看样子我得去找县令才行。游缑的大哥突然想。官府或许能制住这帮人吧?
完全无视自家大哥的想法,游缑只是带着这几个人到了试验场旁边的空地边,然后说道:“大哥,咱们就在这里说话。我这些天很忙,没空接待你。咱们在这里说完了话,你就回家吧。”
这有啥可说啊?游缑的大哥觉得很无奈。自己来的软肯定没用。来硬的……,自家妹妹比自己还硬,挥挥手百十个壮汉就要过来打人。这趟看来是白来了。除了去找官府……
“对了大哥,你也别去找官府了。我们人民党现在就是凤台县的领导者。官府还在我们人民党领导之下,你去找凤台县县令尚远同志,尚远同志还会把你送回到我这里来。我觉得你就别费这事了。”游缑对自家大哥很了解,上来就打消自家大哥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就给我吹吧。”听了妹妹的话,游缑大少爷实在是忍不住,反唇相讥。
游缑只是笑了笑,她让方才出手的两位同志过来。这两位是游缑的警卫员。“你们带着我大哥去见一下尚远同志。”
警卫员一听,两位警卫员听到这个命令,向游缑敬了个礼,拽起游大少爷就走。游大少爷本来还想挣扎,想了想又放弃了。
过了一个小时,游大少爷脸色铁青的被警卫员带了回来。尚远对游大少爷很礼貌,他百忙之中抽空见了游大少爷,丢下一句话,“你既然是游缑同志的哥哥,我就明说。我们这里谁也不能强行带走人民党和保险团的人。你若是一定要这么做,就试试看。反正被我们抓住的话,先打一百板子再说。你可以下去了。哦,对了,你回去见到游缑同志,替我向她问好,她工作辛苦了。”
看着妹妹带领着手下工作,游家大少爷一言不发。恼怒的想,这凤台县是什么世道啊?这还有王法么?虽然心里面这么想,但是某种莫名的欣喜也是存在于恼怒之中的。自家妹妹现在居然能让县令如此高看,这份能耐……,如果在上海也能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想到这里,游大少爷忍不住傲慢的扫视了和自己同来的这几个人。那些充当打手的手下们已经知道了厉害,一个个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不动。而旁边的那位却用憧憬的眼神看着游缑的一举一动。这火热的眼神,让游大少爷心念一动。
旁边这位是游家老爷子给游缑找的上门女婿,名叫黄仁世。上海的消息传得就是快,一贯做事疯疯癫癫的游缑拥有一家制药厂的股份,上海的买办圈里面都知道。黄家老爷子和游家老爷子是好友,他知道游缑这姑娘虽然做事有些离谱,不过人品还是很靠得住的。黄家老爷子孩子多,游老爷子暗示,黄家的孩子来一个当上门女婿的话,很有可能得到这药厂的一定股份。于是作为第六个男孩的黄仁世就被选中了。
这门亲事还没有正式提出来,游缑就不辞而别。事情已经如此,游家大少爷前来安徽,想带游缑回去,黄家老爷子也应了游家的请求,让黄仁世一起过来。如果黄仁世觉得游缑不错,这门婚事还有的谈,如果觉得不行,黄家也算是尽了力。
就现在看,黄仁世眼中透露出的那热情,足以证明黄家六少爷对游缑很有感觉。
“仁世,你盯着我妹妹看什么?”游大少爷明知故问。
“不好意思,游兄。”被这么一说,黄仁世脸一红。但游缑对黄仁世的吸引是如此强烈,黄仁世还是无法移开视线。“听人说游小姐做事总是……,总是出人意料。今天亲眼见了,实在是国士无双。”
你好歹也用个巾帼英雄啊。这国士无双算什么?游大少爷心想。不过对方这么说,自己嘴上还得客气,“我妹妹只是爱胡闹。胡闹。”
“可不是这样,游兄,我家开工厂的。别说这一百多人,领着十几个人在这么热的地方干活,那就千难万难。更稀奇的是,你看这些人没有一个懈怠的。”黄仁世赞道。
游大少爷本来对妹妹一肚子气,看见妹妹在这么热的地方干活,其实心里面倒有些开心。自己离烧窑的地方很远了,依然感觉热气逼人。而妹妹穿着厚厚的衣服,距离烧窑的地方这么近,那可更加热了。包括游缑在内,大家都是往身上浇了水,才能靠近烧窑的地方。光看就知道得有多辛苦。包括妹妹在内的这些人却干得热火朝天。这份态度,被黄仁世这么一说,让游大少爷也有些佩服起来。
黄仁世接着赞道:“虽然不知道游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不过绝非一般的事情。没想到凤台县这地方居然能有这样的人,真的是大开眼界。”
“仁世,你别光夸我妹妹,你家厂子不也办得不错?”
“我虽然知道得这么干活,可让我如此辛苦的做事我绝对做不到。游小姐一位女子却能如此辛苦的做事,惭愧啊,惭愧。”黄仁世边说边摇头。
“那仁世兄,看来你对我妹妹……”游大少爷正想问黄仁世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却猛然闭上了嘴。只见几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飞奔到了这里,在游缑旁边停下说了几句什么。游缑脸色一变,连忙喊道:“集合!”一面喊,游缑一面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哨子吹了起来。尖锐的哨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游大少爷,黄仁世,以及其他人惊讶的视线中。战士们奔跑来。很快就在场地上列队站好。
游缑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然后命令道:“一班!向前三步走。”
一班的十二名战士听到命令,向前走了三步。整齐的出列。
“一班长,把这些人带到兵营看管起来。”
班长应了一声,就带着自己的部队到了游大少爷他们面前。“这几位,请跟我们走。”
虽然不知道自己妹妹在搞什么玄虚,不过游大少爷并不敢拒绝。对于连县令都得让几分的妹妹,游大少爷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看闲杂人等离场,游缑喊道:“我们接到了命令,有人想冲击县里面的粮库。我们就去保卫粮库。二班留下首位水泥窑,”
“游先生,什么人这么大胆?”战士们忍不住问道。现在还有人敢打保险团的主意,这种行径让战士们真的很不解。
“是外地来的灾民。现在聚集在县里面,请求开仓放粮。而且有人煽动***。县里面的粮库也没什么粮食,尚远同志让我们去维持一下秩序。”
听到有外地灾民前来***,甚至要冲击粮库,凤台本地的同志等事就来了火气。这凤台县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哪里经得住外面的灾民折腾。
在游缑的带领下,部队跑步前往军营。
保险团的总部转移到岳张集之后,留守县城的只有总数一个营的兵力。这个营还不是常备正规军,而是由四个隶属各不相同的连临时拼凑的。四个连里面,两个是后勤连,隶属游缑的这个连是搞水泥、玻璃、红砖生产研发的。另外一个连是负责搞饲养场。日常的基本军事训练虽然有,目的更多的是培养纪律性,却不是什么正规训练。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四个连的指挥官碰到一起,大家虽然心里面焦急,却也必须紧急行动。
按照条例,给陈克送信的通讯兵派出去了三拨。保险团必须守住军营,两个后勤连队战斗力尚可,就承担了这个任务。饲养场的连队战斗力很弱,游缑发现只有自己的连队可以上阵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他三个连队的指挥官都有些慌了。游缑对这些没用的男人也没有强行要求他们出动。毕竟现在只需要部队前去做个姿态,保险团的正规军很快就能赶到。作为老党员,游缑觉得自己有必要承担责任。
没有什么争执,游缑让部队带上了日常军事训练的长棍,出现前强调了要遵守纪律,不要主动出手打人。接着带领部队出发了。
县里面的粮仓位于地势较高的地方。刚走过半个县城,就见到前面不知何时就有了这么多灾民。保险团接掌了凤台县之后,很久没见到过灾民了。仿佛是从地下涌出来的一样,突然间县城当中就有了很多人。在各个屋檐下,坐着靠着很多带着孩子的母亲和老人。都是同样的黑瘦,都是同样的衣衫褴褛。年幼的孩子们目光无神,少气无力地靠在母亲怀里面,偶尔才会哭几声。母亲解开本来就破烂的前襟,露出干瘪的前胸,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给孩子喂奶。
看到上百人拿着棍棒整齐的走过来,这些人来吃惊都没有了。倒是有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所有的店铺全部关了门,上了门板。而住户们更是大门紧闭,无论外面如何嘈杂,如何哀求,都没有任何人敢露面。从口音上听,这些***多数都是附近的,也有些更远地方的。凤台县本来不是什么交通枢纽,水灾之后也一直没有大规模的灾民涌入的情况。却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突然间就来了这么多人。
这些滞留在县城的人还算好些,再往前就是县城的衙门。距离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就听到一片吵杂声。
“县令大人,求您放粮救命啊!”这是能听到的最多的声音。男人,女人,老人,都在呼喊着,哀求着。
“娘,我饿。”其间夹杂着孩子的哭泣声。
游缑毕竟是女孩子,虽然十几分钟前胸中充满了对人民党与保险团的义务感责任感,她能领着自己的队伍前来保卫粮库。可真的看到这些惨状,特别是听到孩子们的哭泣声,这个本来就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女孩子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游先生,要不咱们绕路吧。”护卫在游缑身边的警卫员低声说道。
“怎么绕?”游缑下意识的问。她的目光从那些干瘦的孩子身上扫过,却又忍不住避开了。可是往哪里看,都能看到这些可怜的小孩。听到能绕路,她还是动了心。
“往左边转,绕一条街,应该能过去。”
“哦?”游缑觉得这个方案也算可以。但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刚才你们带我哥哥来这里,就没有看到这么多人么?”
“游先生,你忘记了?尚远县令今天不在县衙,而是在码头送人。”
“送人?”游缑一时没明白,再一想才想起今天是送那群安徽新军的人。陈克不可能亲自跑这么远,自然是尚远负责送行。
“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呢?”游缑很不解。
“要我说,都是这次安徽新军那帮人惹出来的。他们沿途救了不少人,还一路往咱们凤台县来。这不摆明了凤台县有吃的。这些百姓很可能是跟着那些新军的船往这边来的。只是新军那些人坐船,跑得快。这些人都是附近的,过几天只怕会来更多。”
“这是谁给你讲的?”游缑很奇怪。自己的警卫虽然为人忠诚,不过并不是这么机灵的人。若不是别人和他讲过这些,那就是自己看走了眼。
“这是昨天我去送信,听朱光祖和钟舜卿两位教员说的。”警卫员倒也实话实说。
听了这个消息,游缑当时就不满意了。既然有这样的看法,为何不和自己说清楚?她追问了一句,“那这两位教员有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只是随便和你说了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警卫答道。
正在此时,却听到县衙门口敲响了铜锣。“施粥啦!”“施粥啦!”
灾民组成的人群里面立刻爆发出一阵喜悦的呼喊。哀求声立刻没有了,只要有碗粥,就能多撑一天。
“诸位乡亲父老,本人是凤台县县令尚远,我们马上就在城南施粥。大家挤在这县衙门口也没用,都去城南。”尚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灾民们中不少人立刻起身往南边走。却也有人不肯离开。往南走的人这才注意到一直都穿着深蓝色衣服的队伍出现在附近,人人手拿长棍。虽然心里依然害怕,不过为了吃饱肚子,大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绕开游缑的连队,向着南边急匆匆地赶去。
游缑也不知道是该到尚远这边,还是继续往粮仓那里去。却听到铜锣声一声声响起。看来尚远派出了不少人,就听见好几个人喊道:“施粥啦!施粥啦!城南施粥啦。”这些人沿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正思量间,却见有人从滚滚而去的灾民组成的人流中硬挤了过来,他也是一身深蓝色的“军装”,却是尚远的警卫员。
“游先生。游先生,尚远大人让你们赶紧往粮仓那边去。对了,尚远大人让你们把口罩都戴上。”警卫员喊道。
游缑虽然不知道尚远打得什么主意,却也听从了建议,命令部队把口罩都给戴上。众人都不太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灾民们看向这支队伍的眼神中顷刻就带上了畏惧。不少人别开了眼神,不再感与保险团的队伍对视。
游缑身在队伍当中,所以看不到。但是灾民既然不再敢挤过来,行动倒也方便很多。尚远站在县衙门前的高处,他看的很清楚。一支全部一身蓝衣,手拿棍棒,带着蓝色软帽,特别是脸上带着蓝布口罩的队伍,即便深知这是自己的队伍,尚远也觉得视线怎么都不能轻易摆脱这种队伍的吸引。整齐的着装,特别是“蒙了面”让这支队伍有一种十分邪恶凶猛的感觉。光看就足够吓人了。
尚远轻轻嘘了口气,这次蒲观水前来,大家本来觉得得到了强援。可是跟随而来的却是灾民们找到了方向,大家都来凤台县求口粮食。尚远很希望能够拯救百姓,但是他更清楚凤台县的存粮到底有多少。多个几千人也许可以,如果再有几万人涌进来,凤台县的粮食绝对不够吃的。
面对这样的急迫的情况,尚远知道自己变不出粮食来。他心中的唯一念头,就是陈克赶紧拿出办法来。就像以往那样,陈克把遇到的所有危难问题轻易解决。
第133章no_name
第133章no_name,到网址
第134章 no_name
第134章no_name
尚远从来不是一个很容易激动的人,至少从二十五岁之后,他已经不是一个很容易激动的人。就算是在水灾期间,尚远也没有感到胆战心惊。可是看着城南施粥场地上的人群,尚远只觉得一阵恶寒顺着脊柱直窜上脑门。
那不是因为场地上的几百名百姓,凤台县在水灾的时候,“集中营”里面曾经安置过数万百姓。也不是百姓们蛮不讲理,保险团的正规军已经赶到。施粥这种事情大家有经验,场地上秩序井然。没有人打闹,百姓只是在排队领粥。
让尚远感到畏惧的是不断有新的灾民出现在粥厂上,这意味着尚远最坏的预期变成了现实。这已经不是灾民的偶然流动,这是开始形成规模的灾民大迁移。
水旱灾害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在于闹灾时,可怕的是灾后的流民潮。灾民们为了生活,四处流动“就食”。这些灾民们目的很明确,找吃的。大家到了饿死的边缘,那自然是全力为了活命。先是乞讨,乞讨不成的话,就买儿卖女卖妻卖自己。当这么做也不能活命,各种铤而走险的行动就会爆发。偷盗,抢劫,甚至杀人放火。于是灾民所到之处,都会引发各种可怕的**。
保险团和蒲观水救起来的那些投河自尽的百姓,尚远倒不怕他们。这些人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他们宁肯自杀也不愿去做那些流民。保险团把他们给安置了,给他们些工作干着,这些人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至少都是知恩图报的。只要能干动活,他们也都觉得自己得对得起这份口粮,做起工来还很卖力卖命。但是这些流动的灾民们……,尚远对这些人并没有信心。
“陈旅长没有来么?”尚远问这次带队的黑岛仁。
“陈旅长正在布置工作,没有来。”黑岛仁恭恭敬敬的答道。
“他说没说来不来?”这是尚远最关心的。
“这个……,对不起,我没有问。”黑岛仁带着歉意说道。
尚远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说话。难道陈克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么?尚远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了。与陈克一起革命的这些日子,两人基本是无话不谈的。每次行动之前,陈克总会先和尚远商量,至少也会通告行动的内容与计划。无论这计划看着多离谱,但是总是能让人有所准备。而陈克总是能把这计划给实践了。
但是这次陈克既没有事先预料到,发生之后也没有立刻着手解决。这让尚远觉得很不满意,更重要的是,这种事态的最终结果尚远是能够看到的。这将是一场直接走向破局的结果。他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把心思放到了对事情演变的推导上。
故土难离,百姓不是到了完全没有办法的地步,是绝对不会选择颠沛流离的背井离乡。而灾区的流民的行动规律很简单,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身体已经很是衰弱,所以往往走不远。只能到周边灾情不太重的地区。灾情不太重的地区自顾尚且不能,哪里有能力养活这么多人?于是灾民冲垮了灾情不太重地区脆弱的经济,制造出新的灾民。而这些新灾民身体要比重灾区的灾民好出不少。能走得更远。他们就向其他地区扩散,总体趋势是从灾情强的地区向灾情弱的地区扩散。最后形成一个极大的浪潮。
除去重灾区的灾民,其他连锁反应形成的新灾民,往往不是天灾,而是**造成的。百姓对于天灾的愤怒其实往往很无力,人是无法胜天的。你就不断诅咒老天爷又能如何。而被**逼出来的灾民,胸中的怒气是针对“人”的。于是有人振臂一呼,立刻就能出现陈胜吴广。
理清了这个思路,尚远心中的恐惧更加强烈了。凤台县同样地处灾情最重的地区,甚至可以说是处于水灾的中心地带,凤台县河流密布,水系众多。如果不是陈克领着大家救灾,这次水灾中凤台县就会被彻底摧毁。
面对灾民涌入凤台县的新情况,陈克到底准备怎么应对呢?陈克即便能力卓绝,品行高尚。可陈克就算是个圣人,但是陈克依旧是人。他不可能撒豆成兵。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灾民们其实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们往往会跟随着其他人走,凤台县如果和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任何粮食这就罢了,可凤台县现在还能勉强维持。按现在的情况,一个月内,很有可能在凤台县聚集超过20万,甚至更多的灾民。灾民可不是本地农民,对他们来说,到凤台县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吃的,活下去。人为了活下去,那是什么都要干的。这必将引发一连串的激烈冲突。对凤台县本地人来说,没有任何理由让灾民在这里白吃白喝。而凤台县也没有那么多的就业机会提供给灾民。
尚远能想出的解决途径无外乎三种,第一,组织保险团用武力阻止灾民涌入。但是灾民们是为了活下去才背井离乡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做,灾民一定要想法设法的获得活下去的口粮。凤台县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口粮。这必将在两方间引发一场可怕的流血冲突,埋下可怕的仇恨。尚远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出身于河南商丘一个大地主家族,与其他地主家族一样,尚远自幼就开始读书,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家族上下运作,最终出仕,做了一地县令。
如果尚远与其他其他同样走上这条路的官员有区别的话,那也只是尚远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认为自己对这个国家有义务。为中国效力,让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让中国再不受外国的欺凌,这是一种使命。尚远坚定地认为这是自己毕生的使命。
而因为水灾中要自保,就对灾民举起屠刀,这种事情尚远是绝对做不出的。尚远宁可自己死,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那么第二条路,就是向府城,甚至省府求救。让他们支援粮食物资。或者引导灾民到别的地方安置。而尚远知道,这也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尚远家也算是官宦门第。对于官场那套清楚的很,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是上级官员真心的希望救灾,但是别说他们能不能做好这等实际操作工作,这些只能够奉迎上级的那些官员,大部分甚至没有能力来做一个整体计划来筹划救灾工作。
就算是偶尔出现一名罕见的有想法,有能力统御属下“小吏”的官员。而满清自己已经彻底烂了,没有人不损公肥私,没有人不从官府大捞好处。就算是现在想动员起来,府城和省府同样没有随时可以调用的物资。满清政府已经彻底烂掉了,这已经不是某几处出了问题,而是整体的腐朽。
尚远出生在19世纪60年代末,成长在“同治中兴”期间,他一度认为中国可以摆脱被欺凌的命运,但是甲午战争,庚子事变,中国不仅没有摆脱被欺凌的命运,相反,还遭到了外国更猛烈的入侵。在其它知识份子转而希望向外国全面学习的时候,尚远却走了不同的道路。
身为儒家的信徒,尚远也拜在了名师门下。李鸿启先生虽然名声不著,却是一位真正的儒家大师。李先生最喜欢的儒家经典里面,孟子的一段话排位极为靠前。“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用白话讲,就是——凡是行为得不到预期的效果,都应该反来检查自己,自身行为端正了,天下的人自然就会归服。
说尚远认为中国如今残破至此,向外国学习,试图复制外国的经验完全是走上了歧路。正如诗经所言,“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所以尚远就静下心来专注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研究中国的体制,其结果就是尚远对于满清彻底失望了。
现在的体制上上下下对于各种挑战,无能为力,自甘堕落。就算是抱着救国救民的理想,但是在这个体制中,能洁身自好不胡作非为就已经是上等的人品了。
在遇到陈克之前,尚远甚至不知道中国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尚远并不认为外国的东西就合适中国。尚远并不盲目排外,恰恰相反,尚远是用一种批评的角度去看待外国的知识和文化。这样认真地态度,让尚远感到了一种极度的迷茫。外国到底优势在哪里?为何他们能够胜过中国?
直到遇到陈克,和陈克在凤台县搞革命,尚远才真的知道了“组织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民党虽然基本是陈克主导全面的局面,但是保险团毕竟是一个完备的组织。不仅仅是上下一心,更重要的是,保险团没有“吏”这个阶层,相当于满清官僚体系中“官员地位”的“领导干部”直接从事满清官僚体系中“小吏”的工作。
这样的结果和满清那种职责不清,人浮于事的情况不同。保险团职责严明,陈克在构架新政府的组织上,简直是个天才。尚远有时候甚至怀疑陈克是不是曾经在什么政府里面干过,甚至是身居高位。如果不是这样,陈克怎么可能在办事情之前就能够知道“组织”该如何构架呢?
满清的官僚组织是靠不住的,就算他们真的有心也无力,至少在半年内,救灾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展开。尚远很清楚,官府对于人民的生死根本不在意,如果是灾区周围的富庶地区遭到了冲击,官府可能还会行动的快些。但是处于灾区中心的凤台县遭到了冲击,只怕不少官员还会暗中幸灾乐祸。自古以来,灾民都是从灾区往周边扩散。现在出现灾民向灾区中心聚集,这可是官员们求之不得的情况。
即便是几十万灾民都饿死在位于灾区中心的凤台县,或者是灾民们与凤台县的百姓们来一次鱼死网破的大火并,死了几十万人。官僚体系只用把尚远拉出来“处置”一下,给天下一个交代。他们自己反正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他们心里面肯定是笑开了花。
前两条路不通的话,那么剩下的第三条路,就是陈克反复强调过无数次的——人民革命!老天爷靠不住,官府靠不住,除了靠自己,这世界上已经完全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了。除了革命,尚远看不到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无论是灾民也好,凤台县的百姓也好,大家都应该好好的活下去。这和天灾无关,陈克在天灾当中不照样维持了凤台县的基本营运么?大家不也艰苦的活下来,甚至能够看到明年的希望了么?如果能够把陈克推行的制度推行到其他灾区,怎么都能让百姓活下去吧。
陈克在党员教育中始终强调,革命不是突然让大家进入一种“新生活”,而是用新制度逐渐替代旧制度。改天换地只是革命的最终结果,而不是突然间就能完成的状态。所以革命道路就是按照革命理论指出的方向,用新制度来解决一件件解决最日常的事情。这都干不了,就不要奢谈更加激烈的革命。陈克对尚远是这么说的,对于其他同志也是这么说的。
在革命历程中,陈克逐渐表现出了与其理论相配的能力。尚远最欣赏陈克的地方在于,陈克从来不去创造革命。革命就是天命,一个人的力量与整个社会相比微不足道。尚远认为中国沦落到如此地步,是自己出了问题。天命就是人心,与其整天吵吵着把能看到的外国洋鬼子从中国打出去,还不如真正的去解决中国内部的问题。陈克虽然是革命党,但是陈克从来不吵吵打跑外国人,而是致力于解放中国百姓。这也是极度厌恶孙中山这种革命党的尚远,为何会支持陈克的原因。
而陈克的“革命路程”,更是让尚远大开眼界。从表面上看,陈克只是努力的做着各种准备。集结人力,囤积物资,培训干部。靠了手上的人力物力,遇到水灾就救灾。一面救灾,一面整合凤台县的百姓。救灾结束之后,实力猛烈扩大的保险团就有了能力压制凤台县的地主,展开生产自救。在生产自救当中,陈克又有了机会将自己制定的新秩序在凤台县推行。
陈克教授给同志们的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是辩证统一的。世界是流动的,而不是静止的。任何事情同事都是起因和结果,陈克解决现有问题的同时,也是为下一步做准备。这种做法是最高明的。踏上了时代潮流的步点。
“求人不如求己。”百姓们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灾**无情的逼迫着他们,既然如此,那就革命吧。既然都是要活下去,百姓不可能只有对同样身处天灾下的凤台百姓痛下杀手。如果让百姓知道,高高在上的官府们本身根本不可能拯救百姓。如果让百姓知道,打破官府,打破支撑官府的旧体制,打破官府大利支撑的旧体制,就能让他们活下去。如果让百姓知道,旧制度必然会让他们颠沛流离,凄惨活着,凄惨死去。尚远相信人民是会跟着人民党去革命的。
但是这个念头刚一起,尚远又有些迟疑了。他扪心自问的话,并不希望革命变成“造反”。干掉张有良这样的地主,尚远心里面毫无压力。逼迫凤台县的地主,尚远身为县令,也能够挥洒自如。好歹自己也是一地县令,百里侯。在自己的地盘上,想做事情自然是容易的。
可是一旦把革命推向凤台县之外,那就将是一场真正的“造反”。原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和平解决的事情,现在就必须依靠武力为背景进行推动。那样的兵祸,那样的杀戮……,尚远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
或者先这么撑着,等蒲观水运物资进来?这个念头立刻就冒了出来。但是片刻后,尚远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俗话说,坐吃山空。凤台县有多少粮食,尚远十分清楚。陈克要蒲观水运输的东西,机械设备倒占了大多数。即便那些船都运的是粮食,依然远远不够……以满清的效率,这救灾的粮食和钱粮到了灾区,也得半年靠后了。
那么靠自己,能行么?尚远对于人民党和保险团的情况极为了解。这次灾民进入凤台的时机是如此之差,陈克刚刚把工作铺开,原先的积累已经耗尽,收益还没有看到。别看保险团现在闹得欢,实际上却是最虚脱的时候。现在保险团有两个选择,第一收缩现有的摊子。力保核心要点。但是俗话说拿起容易放下难。好不容易弄起这么大的摊子,可不是你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这意味着整体的崩盘。
思前想后,尚远觉得除了危机,还是危机。就没有一条道路可以比较稳妥的解决这些问题。
他常常的舒了口气,希望能够调节自己的心情。“文青,你真的能够想出办法么?能够做到必胜么?”尚远很是担心。
就在这样的烦恼焦急中,尚远突然想起了陈克的一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第134章no_name
第134章no_name,到网址
第135章 no_name
第135章no_name
灾民开始向凤台县运动,这么大的事情人民党不可能置之不理。在尚远布置把灾民安置到原先的“百姓之家”集中营的时候,开会通知已经到了。而且这次会议算是死命令,所有人民党党员无论手头有什么工作,都必须参加。
知道实际情况的同志自然是要参加,不知道实际情况的同志们也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在陈克进入会场之前,所有党员都已经集结完毕。
尚远是因为特殊的身份与冷静的个性,大家不太敢和他打交道。游缑身为女性,大家也不怎么愿意和她说太多。并不是因为对游缑有什么不满,而是觉得瓜田李下的,不方便。
看到这两位面色凝重的模样,加上一些小道消息,大家基本都知道了灾民大批涌向凤台县的消息。一开始还是私下的交谈,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脸色大变。随着消息的扩散,会议室从嗡嗡作响变成了人声鼎沸。
党员之中也有不少不知道厉害的,“灾民又能如何?咱们不也扛过了水灾么?”有人如此说道。
但是知道厉害的同志怎么可能被这等幼稚的想法给唬住,“你知道那是多少嘴么?现在来了没几个人,等来几万,十几万人,你就知道厉害了。那可是人啊,咱们这么点家底根本不够吃的。”
“真的么?”
随着交流的深入,同志们的情绪越来越低。性急的军事干部已经有人吵吵着要带兵去堵截灾民。
胆小的则手足无措,要么哑口无言,要么一个劲地问;“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应该早点做准备,不让别地方的灾民跑咱们这次才对啊。”这等抱怨也出现了。
还有些人彻底懵了,语无伦次,甚至有人开始质疑陈克为什么不出现。
尚远本来心里面就烦,听到嘈杂的声音,情绪更加不稳定。他正准备起来维持一下秩序,却见到游缑已经先一步起身,一声怒吼,“都给我静静!”
游缑是老党员,众人都知道。而且游缑平日里面承担的工作比其他大多数男同志只多不少,众人对此还是很佩服的。游缑突然发怒,嘈杂的会议室里面立刻安静下来。游缑也不管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她大踏步走上了主席的位置上,一把拉开主席位置后的那个凳子,接着扫视了人民党的党员一圈。
现在人民党的党员数量已经到达了180多名。会场的模式是中间两张四方桌拼成的“大桌子”,在外围,同志们的桌子凳子一圈圈围绕着中心的会议桌。能够坐在中心桌子上的除了七位***之外,还有***员。靠中心的那圈桌子后面坐的是政治局委员们,再往外围,就是其他没有党内职务的同志。
游缑突然发怒,然后居然走到了已经被公认是陈克专用的主席位置后,同志们还真的被吓了一条。大家一时忘记了灾民带来的沉重压力,都弄不清游缑这是闹得哪一处。
“看看你们的样子,遇到这么点事情就怕了。吵吵什么!”游缑依旧是怒吼。
同志们被这么一顿训斥,不仅没有安静下来,相反有人已经反弹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着急可能么?”游缑话音一落,已经有人反唇相讥。
“你凭什么站在陈***的位置上?”有人干脆就是直接对抗。
“我凭什么?凭的就是我是党里面的七位***之一。”听到对自己的质疑,游缑立刻喊道。
“***怎么了?你又不是陈***。”立刻有人与游缑杠上了。
“游缑***虽然不是陈***,但是游缑***也是***。中央***处的***本身就有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权限。游缑***让你安静,同志们有义务服从这个命令。”清亮的声音在给游缑撑腰。
质疑游缑的党员是张秀清听到这话,他更是愤怒。但是这声音本身就有一种让张秀清无法对抗的力量,这是习惯造成的。张秀清沸腾着愤怒的大脑突然醒悟到,这是陈克的声音。陈克终于到了会场。扭过头一看,只见陈克在前,华雄茂与何足道跟在后面。三***踏步地走向中间各自的位置。
同志们仿佛看到救星一样看着人民党的最高领导者,陈克带领着人民党军事干部第一人华雄茂与政工第一人何足道一起进了会场,所有同志都有了种找到靠山的情况。
游缑走回自己的位置,方才她之所以站起来发怒,并非完全是对同志们的惊慌失措不满,真正引发游缑怒气的是有些人对陈克的质疑与抱怨。看到陈克终于出现,而且坚定的支持自己,游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但是却没有丝毫流泪的感觉。面对严峻的形势,身为人民党的党员,***,游缑自己必须坚定。
陈克没有落座,他笑着对大家说道:“同志们都听到大概情况了吧。已经有灾民往咱们凤台县来了。”
没有人回答,这样的话对于解决问题毫无作用。大家希望陈克拿出解决灾民问题的办法来。
华雄茂与何足道也没有落座,他们忙着在陈克身后的黑板上挂了一幅安徽地图。挂好之后,他们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要我说的话,这件事证明了一件事,同志们,咱们在凤台县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虽然咱们凤台县也是灾区中心,但是咱们就能够让百姓有吃有喝。在别的地方百姓不逃荒都无法活下去的今天,咱们做的很不错。大家不该惊慌失措,首先应该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感到满意才对。”陈克微笑着说。
尚远对陈克的这番开场白十分惊讶,他万万想不到陈克居然还有心思和大家开玩笑。可仔细看着陈克安然自若的神态,这话并不像是装作平静大度。如果不是尚远心中焦虑不安,他会坚信陈克真的是在夸奖大家。
即便如此,这出人意料的话依旧让同志们感到一阵轻松。陈克没有说什么瞎话,大话,他阐述的恰恰是根据地的事实。在这样的灾年中,凤台县的情况的确是卓然不群。
“陈***,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性急的同志接着问道。
“是啊,就算我们搞的再好,凤台县一个地方也养不了这么多的灾民。万一来了几万灾民,一下子就把我们给冲垮了。”
“同志们,遇到问题,首先要知道问题是怎么发生的。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实事求是的面对问题,分析问题。大家知道灾民是怎么形成的么?”
“本地没吃的,自然就要出去找吃的。这就有了灾民。”有人答道。
陈克问道:“那为什么灾民不往别的地方去,而往咱们凤台来呢?”
“这……”说话的人被问住了。
“因为他们知道咱们凤台县有吃的。”其他同志补充道。
对这个问题,陈克问道:“灾民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这些灾民的?”
“这个……”说话的人又被问住了。
其他人在这样的问答中,发现自己对于灾民向凤台县移动的原因其实并不了解。原先的盲目恐慌心态立刻就少了不少。
陈克拍了拍桌子,朗声说道:“同志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遇到问题,不要光看表面,然后自己就想当然。想当然是不行的。人家说,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任何事情都有其规律性,也有其独特性。光在这里瞎想是没用的。”
张秀清刚才得罪了游缑,也受到了陈克的批评。听了陈克这番话,他心中此时也安定了下来,羞愧感随即油然而生。想将功补过的念头立刻就冒了出来。他连忙起身说道:“我申请现在就去了解灾民是怎么知道凤台县有粮的。”
“不用着急。灾民的事情,不是件小事,你这么贸然去只是去逼供,百姓也未必和你说实话。咱们先把灾民问题研究透,弄清楚问题才能有的放矢。这么慌慌张张的,只怕问题没有解决,反倒生出些新的事端。”
听了陈克的话,张秀清觉得很不解。他怀疑陈克故意削自己面子,作为对自己方才失态的报复。人民党的纪律里面,有问题要当面说,张秀清忍不住问道:“陈***,我去问个问题就能闹出事端?这怎么讲?”
“你准备去怎么问?要做什么准备?”陈克毫不客气地问道。
“这要做什么准备?嗯,我不会找很多人同时问。而是一个一个问。准备的话,我需要一批战士和我一起去。”张秀清答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冷笑,张秀清顺着笑声一看,却是游缑。却见游缑扭过头说道:“陈***刚才也说了,现在得堵住凤台县有粮食的消息。你好歹也把灾民的住所***了再说。万一你这一问,把有些人给吓跑了。这不是摆明了让消息走露得更快么?”
这话“打脸”打得“啪啪”的,张秀清的脸色不仅仅是变白,而是变得铁青了。
陈克看到张秀清脸色大变,他说道:“张秀清同志,你不要觉得是我要针对你,也不要觉得游缑同志针对你。我们首先要分析清楚问题的起因。这样才能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法来。所以不要着急着行动。先把事情的起因弄清楚。现在专心的去听。如果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及时提醒我。”
说完,陈克也不管那么多,开始讲述灾民的问题。灾民的形成与扩散,就是一个恶性循环,重灾区冲击轻灾区,轻灾区被吃垮之后,灾民继续扩散开来。这个道理虽然简单,但是同志们从来没有真的如此考虑过。陈克把这些讲完之后,除了尚远等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都有恍然大悟的表情。
陈克看大家基本明白了灾民的基本规律,又回答了几个问题。看没有人继续提问,这才说道:“安徽这个地方,特别是凤阳这个地方,素称十年倒有九年荒。安徽有逃荒的传统,凤台县绝对不是首选。为什么大批人向咱们凤台县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一般来说,安徽逃荒是往江浙去。有些北上往河南去,或者往湖北去。这次咱们首先要调查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让灾民开始往咱们凤台来。张秀清同志,愿意不愿意参加这个调查小组呢?”
张秀清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陈克委派了任务,他连忙说道:“我愿意。”
“很好。我们往后再讨论怎么组建这个小组。”陈克对张秀清鼓励的笑了笑。看到这个笑容,张秀清突然觉得心放到肚子里面了。陈克本来就是个宽容的人,自己方才的莽撞只要被原谅了,张秀清相信自己肯定能通过工作让陈克恢复对自己的信心。
陈克接着说道:“同志们,我现在想问一个问题。大家觉得凤台县的老百姓该不该饿死?”
这问题实在是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如果这种和废话一样的问题出自别的同志,与会的人民党党员,特别是现在这些被灾民问题弄得神经高度亢奋的同志肯定要破口大骂了。这不明摆着么?凤台县的百姓为什么要饿死?人民党在凤台县招收了不少本地同志,虽然绝对数量并不算多,但是在人民党的比例可不低。大家自然不认为凤台百姓该饿死。而其他的外地同志在凤台县大半年,为了建设凤台县殚精竭智,流血流汗,对于倾注了自己如此心血的地方,大家自然不认为凤台县的百姓该饿死。
但是问这个问题的人是陈克,是人民党公认的领袖,大家觉得陈克这话里面肯定有更深的含义。
陈克接着问道:“谁觉得凤台县百姓该饿死的,请举手。”
有人举起了手,全场同志惊愕的目光立刻落在那人身上。那位同志看到大家绝非善意的目光,又想了想陈克的话,连忙把手放了下来。他连声喊道:“我听错了,我听错了。我以为是认为不该饿死的举手呢。”
陈克被气坏了,他强压怒气喊了一声,“保持注意力集中,不要给我想当然。”会场里面没人笑出声,一半以上的人甚至连苦笑的笑容都没有。
平息了一下怒气,陈克接着问道:“觉得其他地方百姓应该饿死的,举手。”
听到这话,所有同志脸色都更加凝重了。陈克没有说出的意思不少人已经猜到,既然凤台县的百姓不该饿死,那么其他地方的百姓也没有应该饿死的道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凤台县根本无法养活那么多百姓。对于同志们来说,如果有什么人一定要死,那么他们宁肯死的是其他地方的百姓。不过这个理虽然是如此,但是没有人敢举手。这样缺德的事情,逼不得已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说。
有人试着想把事情分成两个方面来讲,“陈***……”他们刚开口,陈克一脸严峻的表情,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如果有什么意见,举手表示。不用给我讲什么不得已的道理。”
大家就这么僵持着,整整五分钟,无论同志们脸上是如何阴晴不定,虽然有些人的手臂来回挪动位置,却没有一个人举手。
“同志们,我们这个政党叫什么名字?”
“中国人民党。”游缑答道。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们代表的是中国人民的利益,代表的是中国人民追求革命和正义的先锋队。”还是游缑清朗的声音在会议场中回荡。
“这一次,为什么没有一个同志询问为什么不通过尚远同志向官府求助,请他们给咱们调拨粮食?”陈克接着问。
没有人说话,有些人虽然眼睛一亮,却很快就黯淡下来。大家都知道,官府根本不可能救助百姓。如果能救助的话,救灾的粮食早就该给凤台县运来了。
“我们人民党是个革命党,党章里面是对咱们人民党怎么定义的?”陈克接着问道。
背诵党章是党员的基本义务,不少人心头已经浮现了党章里面的话,“中国人民党以全面解放中国所有人民为自己唯一目标。”
陈克一字一句背诵着,“中国人民党以全面解放中国所有人民为自己唯一目标。”这是他亲自参与草拟的党章。
“我们现在在凤台县,但是并不等于我们以后就永远在凤台县这一个地方。要解放全中国的人民,我们就要走遍中国。现在面对周边地区的灾民来我们这里讨生活,我们如果不管不问,任他们死活。甚至靠武力去阻止灾民活下去。等这次水灾彻底过去了,等我们有了粮食可以向外面去了。那时候在凤台县周边的地区,我们敢对百姓们说,我们是来解放你们的么。如果被咱们拒之门外的百姓没有饿死,他们听了咱们要解放他们的话,然后一口吐在咱们脸上,咱们敢去擦么?就算是把脸上的唾沫擦净了,咱们心里头敢说问心无愧么?”
这话说得很重,却没有人表示丝毫的不满。因为陈克没有说错。
“同志们,刚来到凤台县的时候,咱们人民党,还有保险团大多数是外地人。等咱们咱们打张有良的时候,保险团的战士大多数都是本地人。可是到现在,有没有人说咱们是外地人挑动本地人打本地人?有没有?”
听了陈克的话,依然没有人回答。
“咱们逼着凤台县的地主把地借出来,有没有保险团的战士和当地百姓说咱们这些外地人要在凤台县捞一把,给自己弄地?有没有?”
会场里面依旧是沉默,如果是一个外人看不到会场里面坐满了人,他甚至会以为这里空无一人。
“百姓们不傻,百姓们知道咱们大都是外地人,百姓们知道咱们是靠了百姓的支持才能压制住当地曾经不可一世的人。但是百姓们没有出来反对我们。为什么?不是因为百姓不知道那些地主是他们的乡里乡亲。是因为百姓知道谁对他们好。百姓知道咱们真的是为了百姓谋幸福的。”
还是没有人说话。
“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现在凤台县的的确确苦不堪言。”陈克说完,举起了自己的手掌,这些天的劳动让陈克手上磨出了茧子和血泡。血泡已经差不多下去了,紫黑色的印记却没有完全消失。不少同志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工作原因实在无法参与劳动的同志之外,每个人手上都磨出了老茧。会场里面终于有了点动静。
看同志们都在看自己的手掌,陈克接着说道:“我这不是要说我陈克自己多辛苦。和同志们一比,我这些天下地不多,干活也没有同志们多。同志们更辛苦,手上的泡更多。我还记得柴庆国同志那时候到了我这里,让我看了他手上的泡,说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现在天天累死累活的干活,手上都起泡了。咱们保险团的兵,都是手上起泡的兵。都是泡兵。我当时还给柴庆国同志说,泡起的不够,再起几层,泡就没有了。那时候我是为了给大家鼓舞士气。其实我知道大家辛苦。很辛苦。就是大家的辛苦,凤台县才能有今天,我要说,大家干得好。”说到这里,陈克眼中忍不住闪动着泪光。
陈克的话是发自他内心的,同志们能够听得出来。想起自己的辛劳,不少同志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我们能在凤台县站住脚,不是靠我们人多。和凤台县的百姓一比,咱们这点人什么都不算。不是靠咱们读过书,百姓们不认这个。我们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干活。靠的是党员干部们在第一线带着大家干活。而且干得多,干得好。百姓看我们这么努力,而且有些成效。这才相信我们真的是要把凤台县搞好。如果我们一个个出门都坐着轿子,轿子里面带着姨太太,拎着大烟枪。一边搂着,一边抽着。隔着轿帘给百姓说话。大家说,百姓能跟着咱们干么?估计早就把咱们给撵走了吧。”
“扑哧”,不少同志忍不住笑出声来,甚至有人是含着眼泪笑出声来的。会场里面终于有了些气氛。
“大家吃不饱,每天白天日头晒,晚上蚊子叮。好不容易挖了水渠,地也都基本开了。而且新一批的粮食过一阵子也要运到。这日子总算是有好转的迹象。大家都觉得能喘口气了。如果我们人民党不是一个革命党,不是要解放整个中国。这种想法也能理解,甚至是可以这么做的。但是我们人民党不是要老死在凤台县的政党,我们人民党是以解放全中国为我们唯一目标的政党。那我们就不能对其他百姓见死不救。如果我们对百姓见死不救,我们就不是人民党。我们就不配叫人民党。”陈克说道最后,神色重新变成了凝重。
“我们为什么能在凤台县办成现在的事情,让大家能吃上饭。为什么现在没有一个同志提出向满清官府要救济?同志们为什么。谁能回答我?”
同志们互相交流着目光。的确,没有一个人相信官府的救济能指望。但是没有官府的救济,人民党为何能够开创这样的局面?有一个大家都觉得在心里面能够隐约抓住的答案,可是这答案却是如此模糊,以至于不注意的时候能够隐约感到,但是仔细去想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
“因为官府靠不住。百姓是能靠得住的。”游缑朗声说道。这是她的心里话,在她哥哥想对游缑动粗的时候,挺身出来保护游缑的就是这些百姓出身的战士。在游缑废寝忘食工作的时候,能够始终跟随她的也是这些百姓出身的战士。无论在什么时候,百姓无论看着有多少缺点和不足,但是当你真心为百姓谋福利的时候,百姓总是能靠得住的。
第135章no_name
第135章no_name,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