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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第76章

    “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陈天华急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大家按照陈先生的安排,在上海周边完成了社会调查。社会调查的结果和陈先生说的一模一样。不少人都成了预备党员。然后黄埔书社开始在上海进行当地社会调查。几天前上海闹了一个会审公廨的事情,不少黄浦书社的同志们就去看看情况。突然间就是枪战,然后整个上海大乱。然后巡捕就开始抓人。再接下来,官府也开始抓人。”黑岛看得出情绪激动,说起话来也是不清不楚的。

    “以什么理由抓人?这个你清楚么?”陈克问。

    “巡捕房说是黄浦书社煽动暴乱,是主谋。上海官府用什么借口我就不知道了。”黑岛满脸焦急的说道。

    “黄浦书社的同志都干了什么?怎么会枪战了?”陈天华对这个很在意。

    黑岛绷着嘴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到底是谁动的手呢?”

    “这个……”黑岛对此更加不清楚了。

    陈天华又问了几个问题,黑岛没有参加街面上的行动,竟然是一问三不知。看到这个样子,陈天华紧咬着牙关,竟然无计可施了。

    “黑岛,你多久没睡了?”陈克温言问道。

    “啊?我多久没睡了?”黑岛困惑的应了一句。一看他就是这几天因为心理紧张焦虑,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到北京你就放心吧,不会再出别的什么事情了。你放心好了,上海的事情不会那么严重。”陈克温言安慰道。

    “可是齐先生已经被抓了。”黑岛又着急起来。

    “不用担心,会深好歹也是英国人学校的校董,而且会深家和英国人关系很深,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人都抓了。”齐会深对陈克的话很不理解。

    “这个么,会深以前也被巡捕房抓过,不都放出来了。他还是因为贴革命标语被抓的。这次他根本没有直接参与,而是巡捕房主动栽赃。所以不会有什么大事。”陈克语气镇定,很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陈天华觉得陈克说得有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但是咱们人民党……”话说道半截,陈天华又觉得说不下去。

    “咱们人民党的确要造反,没错啊。但是英国人不知道啊。上海官府也不知道啊。他们知道的是上海发生暴动了。然后在找替罪羊。只要党员没有傻到主动招认,这种事情使点钱就能摆平。我从没听说满清用监狱来对付暴动者的。”

    “但是邹容可就是在监狱里面去世的。”

    “邹容是自己投狱,再说他坐的是租界的牢。还只判了两年。这没什么可比性。”陈克解释道,看陈天华情绪稍微稳定了点,他才接着说道:“而且黑岛突然间受命跑来北京,这几天他着急,都没怎么睡觉。现在头脑也不清楚,你现在问他,也问不出清楚的情况来。我的意思是,现在大家吃点东西就都去睡了。明天开始,就要忙起来。今天就做准备。”

    “都这会儿了,你还能睡得着?”陈天华怒道。

    “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着急,我就不着急?但是光着急又什么用?养好精神,明天开始忙。明弦,今天吃剩下的东西都在哪里,弄点酒菜大家吃了赶紧睡觉。”陈克说道。

    “陈先生,我能说清。”黑岛连忙说道。

    陈克微笑着拍了拍黑岛的肩膀,“那吃完饭再说。”

    蜂窝煤还是快的多,拔了火盖,很快就把饭菜热了。陈克想了想,回到正屋,却见何颖没睡,正靠在床边打瞌睡。

    “何……”陈克差点脱口而出“何小姐”,发现自己这话不对,连忙改口,“夫人,吃夜宵不吃?”

    “嗯?”陈克进屋之后,何颖连忙强打精神坐起来,没想到陈克居然说了这么一句,一时居然没有明白过来,等她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何颖脸上登时就露出一幅惊讶的神色,“我去做饭。”

    “我已经做好了,大家一起吃吧。”陈克笑道。

    何颖有些懒洋洋的起了身,盘好的头发经过下午和晚上的折腾已经有些歪了,陈克干脆让何颖把头发散了,用根红头绳扎成马尾。

    “这披头散发的不好看啊。”何颖有些害羞的说道。

    “你留什么发型都好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好看得很。”陈克笑道。

    听自己丈夫如此称赞,何颖忍不住笑了。

    除了陈克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是第一次与何颖见面。何颖摘了盖头之后,这是除了陈克之外见到的第一批人。见这么多男性,何颖也觉得很不习惯,但是看大家都算是很有礼貌,而且也没有对着她猛瞅,倒也放下心来。饭桌上众人也都不再提人民党的事情,只是恭喜两人新婚。夜宵倒也有些祥和的感觉。

    果然如陈克所说,黑岛精神一放松,加上喝了两杯酒,很快脑袋就开始一个劲往下耷拉。陈克让谢明弦与黑岛在厢房睡了。又对陈天华暗使了个眼色。陈天华拉了武星辰起身告辞,陈克把他俩送出门去,看四周无人,才低声说道:“从情况上判断,巡捕房不可能从上海追到北京,你们也小心些。你们临时租的房子谁也不知道,那里安全。我明天上午去大家住的地方会面。”

    “文青,你真觉得不会出大事?”陈天华在饭桌上不敢提及此事,但是思前想后倒是更加担心起来。

    “肯定出了事情,但是星台别忘了,黄埔书社的成员里面复旦公学的人那么多。上海有严复先生在,他不会置之不理的。只要严复先生出面,那就好办的多。”

    “哎,你说得有理。但是我实在是担心的要命。”陈天华还是不放心。

    “咱们总不能现在这么回去。没有做好准备,我们贸然回去送死么?不过你放心,星台,这次就是闹到劫狱,我也一定会把同志们都救出来。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明天可是忙着呢。”陈克劝说道。

    “只能如此了。”陈天华说完,与陈克握了握手。这才和武星辰一起离开了。

    新婚之夜出了这事情,陈克也完全没有行夫妻之礼的打算了。回去之后,陈克让何颖先睡下,自己去收拾了夜宵的桌子。一面收拾一面考虑,等他慢悠悠的把碗筷洗完,桌子擦干净。再回到卧室,何颖果然已经睡着。看着自己妻子安静的睡相,陈克如释重负的叹口气。吹灭蜡烛,悄悄摸上床,陈克自己裹了个被窝就睡了。

    早上,一阵异样的晃动让陈克猛地醒了过来,却见何颖裹着被子,把背靠在陈克这边。陈克突然觉得一阵异样的不真实感。上次有这样的情绪,那还是大学考试结束后,步出考场,走进了明媚的夏日阳光下,陈克曾经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不仅仅是陈克,其他同学也是如此。为之奋斗了十几年,在高中三年级,经历了数百次的模拟考试,就是为了高考那几天。真的考完了,众人的理性能接受,感性却完全接受不了。一个人生的重大阶段就此结束了。

    看着面前裹在被窝中的那个女子,陈克也真的为了能够和她成亲努力过。这年头有几个人能让袁世凯说媒啊?但是陈克就做了这样的努力,如此的生猛,也如此的荒诞。这努力的结果就是面前的这位姑娘。付出努力的时候,陈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和曾经做过的无数次努力没什么区别,靠了自己去干就行了。但是面对努力的结果,陈克却觉得陌生了。今后自己人生的伴侣就在眼前,自己已经“结婚”了?

    何颖听到陈克醒来了,她把自己的被窝裹得更紧了点。陈克满脑子运转着各种疑问,自己到底该做啥呢?然后一个念头就蹦了出来,该做早饭了。吃完早饭,就赶紧去和陈天华他们见面,询问黑岛到底上海出了什么事情。确定了目标之后,陈克起身穿了衣服,就去开火。早上院子里面静悄悄的,陈克一个人忙碌着。看样子黑岛和谢明弦还睡得很沉,如果换了武星辰他们在这里住的时候,可能大家都会起来了吧。

    锅里面的水慢慢热了,冒出了腾腾的白气。以前自己没有搬出去住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住在一个平房里面。陈克单独住在父母旁边的一个院子里面,每天早上也是这么早早起身,陈克出去买油条,等他回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做好了面汤,炒个鸡蛋,准备点咸菜,或者把昨天晚上炒的菜热一热,这时候大家吃饭……陈克突然觉得很不对头,可那时候自己是孩子。现在的自己是“丈夫”啊。这可是自己的新婚日子,新婚之夜两人就这么分开睡了,好像完全不合适吧?那自己该怎么办?洗个热水澡,回屋把事情办了?大概应该如此。

    这么想是可以的,但是陈克念头一转,自己是个革命党。在都什么时候了?在党遭到危机的如今,自己还在想这事,这也太离谱了吧。但是屋里面还有自己老婆在,把人家扔在那里一句话不说,老婆昨天可是伺候自己一下午,自己又是吐,又是让老婆值班把自己叫醒。这可是老婆,不是生活秘书。想到这里,陈克终于想明白自己该干啥了。他连忙回到卧室内。

    何颖还是那样背对着外面,陈克轻轻晃了晃何颖的肩头。“夫人,醒了么?”

    “醒了。”

    “上午咱们一起出去玩好么?”陈克说道。

    何颖过了片刻才应道:“好。”

    陈克后面的话想说出口,可怎么都说不出来,面对袁世凯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紧张。吭哧了半天,陈克才极为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这个……这个……洞房的事我今天白天实在是没空。咱们等晚上吧。”这话终于说出来了,陈克觉得一阵轻松。

    很明显,何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过了一阵,她低声嗯了一声。

    “那就起床吧。”陈克说道,“我现在做饭去。”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要我伺候你起床么?”

    扑哧一声,何颖笑出声来。女孩子掀开被子起了身,她的脸也羞得红红的,陈克赶紧给她拿衣服。何颖换上平常的衣服,夫妻两人一起洗脸刷牙,何颖梳了头发,又一起开始做饭。陈克一个人惯了,又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夫人,赶紧干活。何颖对厨房的事情看来不太熟悉,就看着陈克熟练的使用着蜂窝煤做饭。

    “陈……”何颖欲言又止。

    “文青,文青。”陈克提醒道。

    “文青,你自己经常做饭么?”何颖问。

    “我自己做了十几年了。”陈克自夸道。

    “文青是二十五吧。”

    “没错。二十五,我记得夫人十六了吧。”

    “已经十七了。”

    陈克突然觉得这话很熟悉,跟网友聊天一样。

    “对了,夫人,你可有表字。”按理说,这些自己老婆的资料,陈克是看过的。不过此时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钧洁。”

    “哦,怎么写?”

    这对新婚夫妻一面做饭,一面慢慢交换着个人资料。

    到了早上八点,饭做好了。陈克去厢房把还在睡着的两人给叫起来吃早饭。

    冬天上早上人不多,陈克一行人到了武星辰的住处。黑岛暂时借了谢明弦的衣服,他要是再穿着那身和服,也太扎眼了。

    武星辰和陈天华已经起来了。见到陈克过来,登时脸露欣喜之色。可看到了陈克身边的何颖,忍不住又变了脸色。陈克也不管那么多,进了屋之后从挎包里面掏出本书,那是陈克那套书的最后一本,里面收录了很多专论,多数是抄袭后世网文的,不少文章完全可以当作小故事来看,比那正文强的趣味性出去十条街。

    “钧洁,这是我写的书,你先看会儿。我们得说些事情。”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何颖点点头。

    这是个普通的四合院,何颖在正屋看书,党员们在厢房开会。

    “暴动怎么回事?谁发动的?”这是陈克最关心的。

    黑岛睡了一晚上,这算是恢复了精神。他知道的不多,也只能简单的介绍。武星辰在上海时间颇久,对上海的官场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在旁边补充说明。陈克这才明白了这件事情的背景,以及相关的上海官府体系。

    租界在上海开辟后,外国列强凭借不平等条约中关于领事裁判权的规定,在租界内设立了领事法庭。当时租界内的中国人违法犯罪,仍由清政府的上海地方官(上海知县和苏松太兵备道)审理,而租界内的外国人违法犯罪则可以完全不受中国法律的制裁,由各国驻沪领事自行审理。自1853年“太平天国”浪潮席卷长江下游一带以及上海县城发生小刀会起义后,上海华界及其邻近地区有大批难民涌入租界,使租界内人口剧增,不仅改变了先前“华洋分居”的局面,而且华人很快就占了租界居民的绝大多数。“华洋杂处”后如何维护租界内的安全与秩序就成了一大难题,而管理租界内为数众多的华人居民,更是这道难题的焦点所在。为此,先是在1864年,英美租界(后称公共租界)内设立了一个司法机关——“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由苏松太兵备道(俗称上海道台)委派官员会同英国领事审理租界内发生的华人案件。接着在1868年4月,根据上海道台和英美等领事商订的《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在英美租界设立了会审公廨,也称会审公堂。

    会审公廨是上海历史上在特殊时期、特殊区域成立的一个特殊司法机关,由道台任命中方专职会审官(谳员),与外方陪审官(领事)会同审理租界内与华人有关的诉讼案件。根据中外双方的约定,如果案件涉及洋人或洋人雇佣的华籍仆人,由外国领事参加会审或观审;纯粹华人案件,由中国谳员独自审断。

    虽然名义上属于中国的司法机构,但是会审本身就反映了外国人对中国在租界内的司法主权的一种损害,中国谳员在职权的独立行使上已经受到了外国领事的越权干扰,双方必然要发生各种矛盾冲突。不仅如此,外国领事还以工部局(驻沪外国侨民设立的租界管理机构),及巡捕房为工具,擅自扩大外方陪审官的权力,无论什么案子外国领事均欲插手,甚至强行陪审并讯断纯粹华人案件,使中国谳员几乎丧失了当堂发落人犯的权力。公共租界内人犯的拘留提押,也几乎全由工部局捕房来执行,然后再转送公廨审判。很明显,外方这种侵占中方警察权和审判权的蛮横做法就是为了将租界内的华洋居民统统置于外方管制之下。

    在中国谳员与外国领事、公廨与捕房之间的自然是矛盾重重,黑岛已经由齐会深介绍成为了预备党员,事情发生前负责的是这次社会调查的资料归总。就他所知道的,这次是12月15日,上海的领事团里面管巡捕房的那个外国人和会审公廨的主官起了冲突,好像双方还打起来了。据说是巡捕房强行带走了一批女子,然后广东同乡会的人就起来联络抗议。到了20日,上海出现了罢市罢工进行抗议的事情。

    而此时黄浦学社已经完成了社会调查初步汇总,一部分激动万分的同志开始进行上海社会调查的初期准备。遇到这件事情之后,这些人就回到学社开始拉人去帮忙。大家制作了大量的传单和演讲稿,还制定了一系列抗议游行活动的方案。甚至准备了12月23日的全市大游行。

    游行分为三部分,游行中愤怒的群众砸了老闸巡捕房,砸完之后还一把火烧了巡捕房。上海领事团的工部局市政厅前面的游行队伍竟然遭到了印度巡捕开枪射击,游行队伍里面有人带枪,于是展开了枪战。街上伤亡很重。外国领事团以此为借口,巡捕房全面介入。因为传单和相当组织都是黄浦书社的学生们完成的。巡捕房于是大肆抓人,抄了黄浦书社在周元晓作坊的据点。抄出了一大批印刷品和文件。然后巡捕房就按照抄到的名单全城搜捕。第一个就去学校把齐会深给抓了。

    仓促之下,华雄茂和游缑立刻指挥人民党和黄浦书社进行疏散,黑岛仁一郎这才逃了出来。

    听黑岛有条有理的详细说完,其他人忍不住都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事情远不是那么激烈的。如果动用了关系,应该能把人都给弄出来。

    “就是这么一回事?”陈克问。

    “这……”黑岛的神色可没有那么轻松,他鼓起了勇气,有些喏喏的说道:“巡捕房从周元晓先生的作坊里面抄出了一批枪。”说完之后他盯着陈克。只见陈克如释重负的脸登时就黑了下来。

    “枪是从哪里来的?”陈克真的着急了。如果是这么一场骚动,真不是大事。口说无凭,黄浦书社组织了游行,组织了罢市。这都是民意,所谓法不治众,关两天,疏通一下关系就能解决。但是一旦被抓到了枪支,那可就完全不同了。已经发生了枪战,外国人的脸面也是丢了,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

    黑岛咬了咬牙,这才说道:“枪支和这次游行无关。那是日本领事团还有一些商人朋友支援给我们的。我还在中间帮了些忙。事情发生后,我也去找过他们,那些人要么不见了,要么直接告诉我,他们绝不会承认此事。”

    陈克的左手用力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这可真的是一波三折,从最先的极大畏惧,到了觉得峰回路转,又到了极大的失望。不过事情脉络已经理了出来,陈克已经有了决断。

    “文青,怎么办?”陈天华语气激烈的问道。

    “我和武兄还有黑岛马上就准备回上海。一定要把同志救出来,如果能花钱走门路的,咱们就花钱。如果走不通门路了,我们劫狱。而且这次我要把人带到安徽去。所以我得准备几天才行,你们都和我一起去见见尚远。”

    “那我呢?我去干什么?”听陈克没有安排自己一起回上海,陈天华连忙问道。

    “你就回庞兄弟那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万一我们在安徽待不下去,好歹还有河北不是。”陈克答道。

    “那为何不直接来河北?咱们一起干。”陈天华对此很不解。

    “自力更生,丰衣足食。靠别人能靠出什么来?庞兄弟现在还不是革命党,咱们把人带过来,你是准备火并王伦呢?”

    这话火药味十足,在这关键时刻,陈克秉承了一贯作风,根本不准备借用别人的力量。陈天华倒是能理解,但是他忍不住看了看武星辰。

    武星辰知道陈天华的这眼是什么意思,他应道:“文青说的没错,这种事情不能靠党外的人。不过一定要带上柴兄弟,他是把好手。杀洋人他可绝对不会手软。”

    听完这话,陈克笑着说道:“那可就太好了,我话说头里。如果一定到了劫狱杀人的地步,我亲自领着上。到时候也好亲眼看看兄弟们的功夫。”

    看着陈克笑容下那掩藏不住的喜悦,所有人都觉得精神一振。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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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

    晚上的时候,尚远如约而来,同来的还有秦佟仁与徐电。经过上次“开诚布公”的会谈之后,决定要去安徽的就是这么三个人而已。柴庆国已经从天津来会来,三人对再次见到柴庆国并不意外,倒是柴庆国觉得有些尴尬。

    陈克互相介绍了南北两边的同志,又通报了最新的情况。尚远等人第一次得知南方的情况,听完了介绍之后,众人都一言不发。陈克接着说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人民党在上海的支部遇到了重大的挫折。我准备马上回上海营救被捕的同志。如果望山兄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会安排他们去安徽。”

    “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文青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还有弟妹你准备怎么办?”尚远思路一贯的细密。

    “我准备三天后动身,我夫人的话,我会和她一起回上海。然后安排她和其他同志结伴去安徽。”

    “我还要在北京待一阵子,厂子的事情总得有个结果才行。”秦佟仁的安排也算是很合理。

    “如果文青兄需要打官司的人,我可以去上海帮忙。”徐电对自己的法律能力看来颇有信心。

    “那可就多谢了。”陈克对徐电的热情很有好感,对具体的官司不抱什么希望。

    又商量了一番之后,最终确定尚远和秦佟仁暂时留在北京,陈天华现在就回河北。武星辰、柴庆国、黑岛仁一朗和谢明弦明天就起身回上海。陈克三天后动身,徐电回家处理一下家里事情,也会动身赶往上海与众人会合。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大家纷纷道别。谢明弦很通人情世故,主动提出自己带了行李搬到武星辰那里去住。陈克也不愿意装模作样的挽留。

    送众人离开,陈克会来关上门,偌大的院子感觉空荡荡的。自从来了北京之后,这么孤单单的住在这里,还是第一次。陈克在21世纪的时候并不是爱热闹的人,他还是颇为喜欢孤身一人的生活。反倒是回到这个时代,他不得不和同志们朝夕相处。但是人都是有习惯的,突然又是孤身一人,反倒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回屋之后,何颖看着陈克有些义气消沉,有些不解。何颖一点都不笨,从这蛛丝马迹上可以看得出来,陈克绝对遇到了些大事。有心想问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此时就听到陈克说了句,“天晚了,睡吧。”何颖觉得一阵害羞。却没想到陈克这个“睡吧。”还真的就是字面的意思,夫妻两人就这么在一个被窝里面睡了。陈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何颖闻着陈克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觉得心烦意乱的。想晃醒陈克问个究竟,又做不出来。她慢慢的从陈克的被窝里面出来,自己裹了条被子再次躺下。陈克的呼吸声细微的根本听不到。何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陈克的脸庞,鼻孔那里有持续不断的呼吸。她这才放下心来。

    裹了裹自己的被子,何颖忍不住想起姑姑何倩在婚前的话,“这个陈克绝非善类,成亲之后你要小心了。”那时候何颖对这话并没有什么直观的认识,其实到现在何颖也没办法对陈克下什么定义。陈克本人是善是恶姑且不说,至少该有的礼貌和关心,陈克一样不少。他甚至还亲自做饭,帮自己拿衣服,饭后收拾桌子。在何颖身边的男子,一个个都是由妻子或者丫鬟仆役来服侍的。她偶尔听到母亲与那些来访的太太们的交谈中,别家也是如此。这反倒让陈克看起来十分特别。

    如果说是没有洞房的事情,何颖一个黄花姑娘,对此也没什么概念。只是听说夫妻都会如此,但真的没有发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反正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该来的事情总会来到。何颖唯一觉得不太满意的,就是陈克什么事情都不和自己商量。但是说真的,自己的父亲也从不把外面的事情和母亲商量。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想了一阵,睡意上来,小姑娘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早起来,两人吃了早饭,陈克正色说道:“夫人,我想大后天就带你回上海去。明天我会和你拜见岳父大人。向他告辞。今天你和我去拜访几位我在北京的老师和朋友,顺道买些礼物吧。”

    第三天回门是个标准的礼数,这对于娘家是个很大的礼数,需要带很多礼物才行。陈克觉得得大采购一番。何颖的注意力却被去上海这个词给吸引了。她听说过上海,只是知道很远很远。但是具体多远她却完全没有概念。“上海在哪里。”她问道。

    陈克想了一阵,去自己的行囊里面找出了一本大册子。这是他从21世纪带回来的最宝贵的东西之一。淘宝城里面什么都卖,他见到针对徒步旅行者的中国地图手册。十六开的精版印刷,陈克爱骑自行车孤身远行,如果性质上来,也会徒步旅行。这册子印刷的十分精致,趁着手里面有钱,他干脆就把两本都买了。

    一本留在上海,也不知道被抄家的时候有没有幸免。不过齐会深还是可靠的,既然连同其他东西让齐会深认真保留,想来应该会没事吧?把册子放在桌上,陈克给自己的妻子讲起了中国地理。何颖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地图,这么花花绿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直线曲线的图居然是中国的模样,这让何颖觉得很稀奇。看到那个公鸡一样的中国地图,她真觉得不敢相信自己就居住在这样的国家里面。陈克觉得事情不对了,此时的中国版图还包括蒙古,这么一张地图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极大的卖国贼么?陈克虽然做不出地图开疆的“壮举”,但是凭白的分裂国土,他也是做不出来的。陈克在上海讲课的时候,是从来不敢把这地图册拿出来的。怕的就是引起了同志们的误解。幸好何颖不懂地理,更不懂地图。没有追问这些问题。

    陈克指出了从北京到上海的路线。这册子附带尺子,精致的透明树脂标尺又让何颖爱不释手。两人测量了距离,换算之后,得出了数千里地的结果。这真的把何颖吓住了。

    “我就是从数千里之外从上海到了天津,从天津到了北京。然后这才和你成亲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就是注定的夫妻。”陈克施展起了甜言蜜语。

    何颖脸红红的,也是很高兴。过了一阵,她低声问道:“文青,你最近这么忙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反正也瞒不了多久,陈克干脆直言以告,“我几个朋友在上海被洋人抓了,我得回去营救他们。所以新婚的事情也被耽误了。救人如救火,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在这里留下来了。”

    听到这话,何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地图上标出的城市。既没有神色大变哭哭啼啼,也没有着急上火的逼问陈克究竟。这样的做派大出陈克的意料之外。

    “夫人,你不说点什么?”陈克试探着问道。

    “朋友有难就去营救,这也是大丈夫该做的事情。而且你还要带我同去,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何颖慢慢的说道,“既然马上要出远门,那今天我们就多采买些东西。”

    这话一出,陈克真的有些肃然起敬了。秦佟仁看人真的很准啊,他当时坚持认为何颖才是良伴,陈克也就是那么一听。当时他可没有想到会发生上海的暴动,更没有想到遇到这等大事,何颖的态度如此豁达。

    “那咱们就动身吧。”陈克说道。只见何颖把方才兴致勃勃翻看的地图册合上,递给陈克。说做事就做事,竟然丝毫没有“玩物丧志”的意思。陈克自己十七岁的时候绝对没有这样的涵养。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到手之后不弄个天昏地暗是绝对不会罢手的。陈克记得自己的母亲说过她当年的一位小学教师,出身大户人家,上过女子师范,终生从事教育工作。陈克的母亲对这位老师几位推崇,因为这位老师教育学生平常做事,就是这等要求,看来所谓大家闺秀,的确不是白叫的。

    收拾好了地图册,又收拾好了衣服,今天有风,陈克把自己的墨镜拿出来给自己戴上,又觉得不对,连忙让何颖带上。这年头市面上已经有了墨镜,何颖带上之后,以陈克的审美观来说,还真的很好看。很明显,何颖对着轻便的树脂眼镜也很喜欢,她有些为难的说道:“别人看到可不太好吧。”

    “你是我老婆,你在乎别人说什么啊?我觉得你带上很好看,走吧。”说完之后,陈克拉起何颖的手就出了门。

    刚出门口,就见到尚远后面跟了辆蜂窝煤车停在自己门口。对于一大早就给自己送“霉”的尚远,陈克不知道是该感谢好,还是该怎么好。

    尚远也没想到陈克居然这么早就要出门,又见何颖不施脂粉,长长的头发梳成了一条辫子,完全一身姑娘家的打扮。偏偏带了漂亮的墨镜,倒也觉得大处意料之外。尚远这人不爱矫情,他只是微微一怔便说道:“文青,我正好想请你去见个人。顺道帮我把煤给搬了。既然你也起来了,一起去吧。”

    陈克知道尚远不是个无聊人,既然他这样邀请,应该是他认为有这个必要。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大事,很干脆的就答应了。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尚远这车煤是给他的启蒙老师送去的,不仅如此,他老师的灶也是尚远亲手给修的。能让尚远如此尊敬的一个人,想来是很了不起的。

    他老师也是个小京官,住的不远,很快就到了门口。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尚远连忙上前施礼,“李老师,我来了。这位就是我说过的陈克,”

    这位李姓男子是个很普通的人,也就是说相貌普通,穿着普通,说话普通。听尚远简单的介绍了陈克之后,那人和善的对陈克笑了笑,“这位就是陈文青啊。久仰了。”

    “李老师好。”陈克也见了礼。

    “李老师,我们先把煤搬进去再说话吧。”尚远说道。

    “正是,我们就搬煤。”陈克说完就挽起袖子开始动手。

    李老师穿了身粗布短衣,他也不多礼,拿出了几块木板,便一起动手。人多力量大,五百多块煤很快就搬完了。趁尚远和李老师不在门口,陈克偷偷去付煤钱。运煤的人是个面熟的旗人,他笑道:“陈先生,煤钱尚先生已经给过了。”陈克这才进了院子。

    众人洗了手之后在正屋坐下。李老师名叫李鸿启,他大量了一下陈克,这才笑道:“我看过文青的书,也听望山说过文青的志向。今日一见,却觉得文青为人与写出的道理相比,相差远矣。”

    陈克也不生气,人家没说错。这书是自己抄袭的,做事才是自己的本来水平。和马克思还有编写大学课本的那些人相比,陈克还没有自大到能够超过的水平。

    李鸿启看着陈克那无所谓的神色,微微点点头,“文青,望山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我开导你一番。我看文青你写书,应当是名门子弟。见你做事,却未免总有些名门子弟的毛病。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文青你即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言善辩。若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是胶柱鼓瑟,当代赵括尔。”

    这个问题也已经困扰过陈克很久了,听李鸿启一语点破,他登时一惊。“李老师,这正是我为难之处,李老师可有何办法解决呢?”

    见陈克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李鸿启笑道:“文青末急,所谓点拨这种东西,和街头看相一模一样。我说我的,你听你的。说得粗俗些,就是裤裆里放屁,两头出气。但是既然望山上门百般求我,我就勉强说来听听。”

    这话说得有趣,陈克和尚远,包括何颖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是学儒学的,所谓天命可不是鬼神,鬼神不足惧,然天命是不得不敬畏的。按文青书里所说,天命就是历史的洪流。文青用词极为精妙,让人不读后不禁拍案叫绝,但做事为何偏偏如此迂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文青可否告知。”

    陈克听了这话觉得颇为为难,《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这本书是他抄袭的玩意,复杂的理论知识,陈克自己勉强知道,也仅仅是知道而已,距离能够自由运用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这又是陈克用以糊弄众人,博取名声的资本。让他实话实说,真的是千难万难。沉吟了好一阵,陈克这才鼓起勇气据实以告。

    听陈克“羞答答”的讲说了事实真相,李鸿启放声大笑,“没想到文青如此诚实,看来还有救。”

    陈克觉得这位李老师实在是会安慰人,但是他的话一点都没有让陈克有什么安慰感。

    “文青,即便是唯物主义的理论是你抄袭的,但是这里面中国的部分肯定是你自己写的,哪怕是能够联系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大材了,文青不必对自己失望。”李鸿启说得中肯,陈克听了之后觉得心里好过很多。

    正微微点头间,却听李鸿启冷笑起来,“文青可知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这话莫名其妙,陈克完全抹不着头脑。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谓喜乐,不过是因为自身或得或失的悲喜,至于这事情本身,有何悲喜可言?文青你今天偷偷要塞给车夫煤钱了吧?我见你搬东西的时候,左顾右盼,生怕自己做错了任何事情,生怕让让任何人不快。若是个普通人,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但是文青你志向之大,望山给我说过,你们既然有此志向,那就万万不可如此。若是对些普通人,不出错便足够。若是面对天下豪杰,那恰恰不能这么做,你需得做得自己才行。”

    尚远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由得微微点头。

    陈克却觉得有些不解,“请李老师说得更加明白些好么?”

    “文青,我见过你这样的人,他们认为任何一件事,只要在过程中聚集了正确的结果,然后就能得到最终正确的目标。这其实就是大错特错。”

    陈克这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讲道,真的是耳目一新。“错在哪里?”他问道。

    “错就错在你认为世间居然有能够达到的正确结果。君子畏天命,天命岂是你一人可以把握的。诸葛武侯曾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倒是比诸葛武侯还英明了,天命也可以操于你手。我见文青你书里面写道,历史是螺旋上升的。我不瞒你说,看到那段话,我真的是欢喜赞叹。等见到文青你,我是大失所望啊。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文青你虽然能写圣人之言,偏偏行事荒谬,比出口侮圣人之言还要可恶。”

    李鸿启的话尖锐刻薄,但是陈克已经完全没有愤怒或者欣喜地感觉,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李鸿启,郑重地问道:“这是我自身的错,若让我舍生忘死,我可做到。但是知天命,我是无能为力。李老师,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出在一点,文青你觉得自己达到正确的结果。这就是大错特错。你会认为有一个正确的起点,一个正确的终点。你只用从这起点出发,到了终点便可。普通人若是如此做,定然不至于成为愚妄。但是你这等人如此做,就是犯了文青你说得形而上的错误。你首先要坚持你自己的理想,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若是没有这样的理想,自然不行。只是实践这理想,你只能按照你正确的道理去做事,有始有终。但是具体结果如何,你知道大概结果,但是不可能知道准确的结果。所以,不要为了结果正确而去做,你要为了符合道理而去做。”

    陈克听着这些话,真的是叹服了。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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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焉。陈克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李鸿启说话尖刻深入,批讲世事深入浅出。很多以前知道但是不明白的事情,竟然一听就懂了。不知不觉已经谈论了一个多小时,陈克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李鸿启神色间有些疲惫,他轻轻抚了抚胸口,这才继续说下去,“讲了这么多,我最后想告诉你们两个我认为你们该做什么。”

    陈克,尚远,还有何颖都盯着李鸿启的眼睛,等着李老师最后的教诲。

    “我是学儒家的,从的是孔子和荀子的大道。即不懂什么革命,也不懂什么工业。就以我所学来看,革命看着宏大,归根结底不过是人的事情。既然是人的事情,那便是五常,也就是仁义礼智信。归根结底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这话是陈克一直对自己的要求,听李老师这么讲,他更来了精神,想看看李老师的观点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首先是信。所谓信,就是言必行,行必果。吐口吐沫就是个钉。你若不能知己,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你说的话能兑现么?所谓知己,可不仅仅是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更是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这才是真的知己。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才能不会许下你做不到的承诺,那么,你说出的自然是你能承诺的。才能言而有信。我的老师教导我的时候说过,与其言而有信,不如不言而行。你们切切要记住。”

    听了李鸿启的讲述,三人一起点头称是。

    “既然知道有哪些东西是自己做不到的,那就已经近于智了。所谓智者知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为人切不可不自量力。”

    这不就是统一战线的原因么?陈克突然想到。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哪怕今天的朋友就是明天的敌人。哪怕明天要杀他,今天该把鱼给他还是要把鱼给他。知道取舍,知道利益的分配,这才是统一战线的方法之一。正在思量,就听尚远问道:“老师,我若是有力量鱼与熊掌兼得呢?”

    “那就是礼的事情了。神器本无主,唯有力有德者居之。礼制就是制度,文青书中言道,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国家运行不过是制度运作,维系这个制度的,就是国家机器,此乃天下至强至力之所在。制定礼乐,靠的是刀兵。你的力之大已经能定规矩,明秩序,那你就该是分熊掌与鱼的人。你自己把那熊掌与鱼据为己有……你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李鸿启问道。

    尚远脸一红,“老师说的是。”

    “以力可以夺国,然以力不可治国。你若是能定礼制,定秩序。那天下礼制莫不过一个义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所以这个义就必须是青书中所言,文青所言农业社会,生产力不足,便是想损有余也未必能补不足,工业社会就在于机器生产,摆脱了匮乏状态。所以便可以有余补不足。如此甚好。但是,孔子曾言子贡赎鲁人之事。切切不可行之。”

    这是一个典故,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端木赐)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孔子说:”赐呀,你采取的不是好办法。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肯再替沦为奴隶的本国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收回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的价值;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就不肯再赎人了。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在孔子看来,子贡的错误在于把原本人人都能达到的道德标准超拔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会有什么后果?一、社会表面的道德标准提高了,人人都表态向子贡学习;二、道德水准的实际状况其实滑坡了,因为头顶已经高悬了子贡这样的道德高标,谁若赎回同胞后再去领取国家的赎金就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然而又有几个人有足够的财力可以保证损失这笔赎金不至于影响自己的生活呢?

    陈克对此不是很赞同,如果人民党人拿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那还叫什么“人民党”。历史上,当年的党员们也从来不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一切为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若是讲等价交换,公平交易,那人民党成什么了?只会让人民党蜕变成国民党那样的垃圾组织。

    心里这么想,陈克脸上自然也露出了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李鸿启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笑道:“文青,你和望山是绝对不会学习子路的,这我知道。而且我要告诉你们,将来你们的同志也不能学子路。因为你们要做到的就是仁。仁者无敌,为何仁者无敌,因为仁者兼有信、智、礼、义。仁者爱人,义者政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政理以去乱为心。你们既然胸怀天下,那就要除残去乱。便要集结了同样有除残去乱之心的同志。你们便要让天下人皆知,百姓可以义利兼得,而你们这些人,你们的同志,却不是如此,也不能如此。”

    李鸿启一气说完了这些关于仁的想法,看来颇有些激动,他的气息有些急促,脸色也有些红润起来。陈克连忙点头称事,他心中暗想,看来自己还真的小看了李鸿启老师。

    李鸿启继续激动的说道:“当今天下虽然说是“三千年未遇之大变”,但是就我看来,不过是中国治乱兴废的一个环节罢了。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中国以前是在亚洲,现在更加深刻的卷入了整个世界而已。中国现在礼崩乐坏,又恰逢外敌大举入侵。内忧外患,许多人只看到外国人暴虐,却没看到中国自己更加暴虐、残酷、无耻。”

    说到这里,李鸿启突然忍不住急速喘息起来,陈克就是再迟钝也已经看得出,李鸿启身上有病,方才脸色红润其实质是病态的潮红。他正想劝李鸿启歇歇,却见尚远只是起身给李鸿启倒了杯茶,李鸿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歇息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文青不吭声这才对了,我身上有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既然想给你们讲课,你们尊敬我,就仔细听我讲课。若是你们给我做小儿女态,惊慌失措,哭哭啼啼。那我岂不是给你白讲了。”

    “李老师,今天时间长着呢,您慢慢讲。”陈克连忙说道。

    “你能慢慢听,我可没空给你慢慢讲。”李鸿启强打笑容,然后一气说了下去,“如今天下残暴悖佞,已是大乱。而哪次朝代更迭不是如此。如何对待天下的暴虐、残酷、无耻,如何从这些暴虐、残酷、无耻中挣脱出来,以坚定的态度革除一切不义,对于像你们这样有志气的人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当今中国,只要满清一倒,便是大乱。注定是哀鸿遍野,伏尸百万。你们便是让天下更乱,也不用在意。这是中国之气运,单凭你等是绝对阻止不了的。你等能做的,就是治了这大乱,趁着这大乱,扫尽沉疴,从根子上铲除了一切不义。等天下太平的时候,中国必将更加强大,更辉煌。望山,你是我的弟子。如今儒学已经式微,这个是命中注定的。孔子当年可没有什么工业化。我是个学儒的人,望山你从我儒教门中出去,我不要你光大儒学,我只要你光大中华。文青写书的时候,尚知托了中国的历史,你们若是能成事,我只有一个请求,给儒家留点最后的体面。让华夏的文明来灭了儒家,切不可让外国的文明来灭了儒家。”

    说到这里,李鸿启喘息的更重了,脸上的红潮已经褪下,整个脸色极为苍白。“望山,你能答应我么?”

    尚远听了老师这番话,微微低下了头,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我不能答应您。我只能尽力而为。”

    李鸿启失望的叹了口气,轻轻点点头,“为难你了。”他又转过头看着陈克,“文青,你现在也就是能去乱的义者,我观你没有仁者之心,没有嫉恶如仇的意思。王道汤汤,霸道煌煌。文青你虽然想着王道,所行之事,只怕是霸道。我很担心你上了霸道了邪路。你不是明教中人,我反倒要劝你不要在乎身后的令名。我看你是个名利心很重的人,做事总想名利双收。而我看你只怕对这名声看的更重些。你只要能救了中国,身后事人他们评说。只要你不刻意去求个人声名,将来你必然能成大器。”

    “多谢李老师教诲。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陈克很认真地答道。

    “今天就这样,你们去吧。我要歇了。”李鸿启说道。

    三人一起起身,尚远跪在老师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这才和陈克他们出去。李鸿启也不从椅子上起身,只是目送三人出了院门,这才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药来,后厅中出来一个妇人,给李鸿启重新倒了热水,一面服侍着他喝了药。一面抱怨道:“你在病中还要强打精神给他们讲课,你这是要当帝师呢?”

    “天下如此,能出真命天子倒是好事。但是看尚远这孩子拿来的书,还有他谈及的道理,即便有人能权倾天下,却再也不会出皇帝了。”李鸿启靠在椅子上说道。

    “望山这孩子心肠太软,我只怕以后他会吃亏。”妇人叹道。

    “若不是天下败坏道这等地步,我是绝对不会让望山和陈克这等人一起去的。这就是命啊。”李鸿启的声音里面再也没有刚才的激烈,此时他的语气里面都是深深的遗憾与担忧,“听天由命吧。”

    在李鸿启家门口与尚远分别后,陈克拉着何颖的手肩并肩的走在街上。采买礼物的事情也不能置之不理,到了下午,他们后面那辆黄包车上已经堆满了礼物。从李鸿启家出来之后,陈克一直没有主动说话。他的心思完全放在反刍李鸿启的教育上面去了。这位儒家信徒对于革命的态度,陈克觉得颇有道理,不过还需要慢慢考虑。倒是李鸿启老师的对于陈克的批评,陈克一直反复在思考。综合今天的内容,李鸿启指出了陈克的两个毛病,第一,过于在意别人的评价,过于在乎身后事。

    陈克是毛爷爷的坚定支持者,因为亲眼看到毛爷爷身后被人泼了多少脏水,陈克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很有些担心的。在他看来,毛爷爷的革命方式没有错,包括那些运动在内,很有全盘复制的必要。正因为如此才,他感觉到一些畏惧。而李鸿启老师虽然不知道陈克的想法,但是很明显看到了问题。

    但现在想来,的确是没有必要。毛爷爷个性激烈,极端的说,甚至可以称为“有些跋扈”,为了这个,朱老总曾经当面说过,“润之,我们不是不支持你的观点,我们是接受不了你的态度。”但是历史证明,毛爷爷没有错。而且毛爷爷根本不在乎身后的评价,陈克这么在乎做什么?不就是被骂骂么?除了那些骂人的,不还有陈克这种坚定的支持者存在么?光看到骂人的,却忽视了支持者,毛爷爷是绝对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的。

    想清楚了这个环节,陈克觉得轻松了不少。

    李鸿启讲述的另一个问题,陈克缺乏仁心。对于这个,陈克不是没有反省过。但是对于没有革命精神的人,或者说不能跟上革命要求的人,陈克也没有那些精力去管他们的生死。如果整天把精力放在拯救别人身上,那还有时间去革命么?革命就是告诉大家,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有一种更加强大的生产力组织方式。能跟上的就跟上,跟不上的就强制他们跟上。陈克不是和尚,对于“割肉饲鹰,舍身喂虎”毫无兴趣。自己虽然缺乏爱,却不缺乏对旧社会制度的恨。至少不缺乏极度的鄙视和厌恶。现阶段这么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陈克重重的吐了口气,马上就有让自己的“恨”表现的场所了。回到上海以后,斗争决不会是温情脉脉的。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行进,何汝明没想到自己的女婿这么快就要带着自己的女儿回上海。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也实在没有借口勒令陈克不许走。于是陈克就整理了行装,光明正大的走了。

    在1906年1月9日,陈克带着妻子回到了上海。在码头上居然看到了熟人,除了谢明弦之外,游缑也在。看来这场大抓捕并没有完全摧毁人民党的党组织。看到陈克,游缑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陈克疾步走过去紧紧握住了同志温暖的手掌。

    “文青一路上辛苦了。”游缑笑道。两个多月没见面,游缑明显清瘦了,皮肤也晒黑了不少。但是以往神色间那种大小姐养尊处优的那种隐隐的娇气却再也看不到。她目光明亮尖锐,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很多。

    陈克登时就放下了心,经历这场打击,同志们的精神并没有被摧毁。“我回来了,我不在的日子里面,大家辛苦了。”陈克紧紧握着游缑的手笑道。

    游缑同样觉得陈克变化很大,在上海的时候,陈克更像是个书生,总喜欢柔柔的笑。现在的陈克更像是个北方汉子了,以前偶尔才会在陈克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锐利与坚定,现在成了陈克给人的主要感觉。那时下定决心之后才会有的改变,游缑同样经历了下定了决心的过程,所以她对陈克的这种改变更加敏感。

    何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和一个看上去非常爽朗干脆的女孩子居然当众握手,还一副习以为常旁若无人的态度。陈克向游缑介绍了自己的时候,何颖只是微微的点头问好,态度并不算亲切。

    “我和文青是朋友。难道妹妹没有听文青说起过么?”游缑爽朗的笑道。

    “他在北京很忙,还没有来得及说。”何颖勉强笑道。

    “那咱们路上说吧。”

    一路上无话,出乎陈克意料之外,大家居然回到了学校。学校大门紧逼,门口守卫的是武星辰几个月前找来的山东好汉,把大家放进去之后,大门又重重的关闭了。

    在会议室,人民党的老党员和新党员们都在等着,竟然有二十多人。见到陈克他们进来,齐会深率先迎了过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上下打量着齐会深,只见他脸上的还有一处刚痊愈的伤口,“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么?”

    “小事。”齐会深的身态也是大变,“我来给文青介绍咱们的同志。都是咱们的党员。”

    这些人陈克基本都认识,是以黄埔书社为核心的党员队伍。陈克一一和他们握手,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直到一个陈克从未见过的青年向陈克伸出手的时候,陈克一面握手一面在记忆中进行着无果的搜索。游缑说道:“这位是石觉星,你走了之后才加入的。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让他意外的是,王启年也成了预备党员。

    陈克点点头,他又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看到华雄茂。“正岚呢?”

    “秋瑾先生被打伤了,正岚今天去看望她,一会儿就该回来了。”看出了陈克的担心,齐会深说道。

    “人都救出来了么?”这是陈克最担心的。

    “还有四个人没出来。另外,有两个人在监狱里面把咱们的事情抖向英国人交代了。他们暂时找不到了。不过我们还在继续找。”齐会深说这话的语气极为不善。叛徒是不可饶恕的,这在哪里都一样。

    “同志们,我现在先来说两句。”陈克高声喊道,“在座的有没有参加枪战的。”

    辉天说道。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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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

    路辉天是复旦公学的学生,一直积极的参加黄浦书社的各项活动。平时爱说笑,说话有点絮叨,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承认自己参与枪战的回答简明扼要。看向陈克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避。陈克对此很满意。

    “还有谁。”陈克继续喊道。

    “在这里的没有了,其他几个人都跑了。”齐会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盯着陈克,象看出陈克的态度来。结果齐会深看不出什么来,如果是以前,陈克总会有意无意的用神色来表现自己的想法,现在的陈克脸上除了刚毅和专注,再也看不出内心的情绪。

    “参加完枪战,好些天了,有什么想法么。”陈克问。说完,他又看到大家都站着,便摆摆手,“大家先做,我们开会。”

    会议室是个教室,桌椅都很全。大家把课桌拼在一起,围着坐下。没有人占据首位,陈克理所当然的在那里坐下。不经意间,陈克举中,左边依次是齐会深,秦武安,黑岛仁一郎,齐会深和秦武安之间空了一个位置,想来是给华雄茂留下的。右边依次是游缑,何足道,谢明弦,武星辰,柴庆国,其他人在距离陈克更远的依次地方坐下。路辉天干脆坐在距离陈克最远的对面,看上去倒有了种听证会的意思。

    经过例行党会的规则,选出了本次会议的主席,也就是陈克。何足道继续担任书记员工作。

    “我现在正式提一件事,以后人民党内的正式会议,皆以同志相称。”陈克说道。大家虽然不清楚陈克的意思,但是这个提议得到了全体的同意,“路辉天同志,我想问一下,枪战好几天了,你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路辉天正想开口,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挺直了腰杆这才说道:“我行事过于鲁莽,给党造成了很多麻烦,我错了。在之前的会议上我同志们也批评过我了。”

    “还有其他想法么?”陈克继续问。如果是在以前,陈克只怕还会觉得路辉天的态度十分诚恳,大有可取之处。现在陈克对此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路辉天看来被批斗的不轻,对于陈克的逼问也并不太有反抗的意思,“我应该先对党部说,我怕出事,带了手枪……”

    “这不是关键,我并不知道上海的党组织到底是怎么讨论此事的。我想听你说的也不是这些道歉的话。路辉天同志,我现在问的是你现在认为你对党组织到底有什麽样的义务和责任,你在党组织里面应该有什么样的发言权。”陈克很认真地说道。

    路辉天没有吭声,这个问题党组织几个老同志并没有问过,或者说即使问过,也没有如此清晰的问出来。他对此虽然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一时清楚明白的说出来。

    “做过的事情,无论你如何后悔或者满意,都是过去。既不可能改变,也不可能重来。我现在要问的不仅仅是路辉天同志,我想问的是在坐的大家,你们感觉你们要在党组织里面有什么样的发言权,担任什么样的工作,承担什么样的义务。你们和党组织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之所以要这样问,是为了展望未来。按照党组织的规划,我们的运作重点就要转到在安徽建立根据地的事情。我到北京去,也为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我从北京回来了,我想问的是,大家对人民党到底有什么样的观点和看法。然后我才能决定,谁留在上海继续工作,谁和党中央一起到安徽去工作。”

    陈克的话一结束,除了几个老党员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陈克扫视了同志们一圈,看到了新党员们忍不住互相对视,甚至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他对老党员们的保密性非常满意。这才是党的核心机密,如果那两个背叛的人得知了这个机密,那么以后的工作的确会遇到重大的挫折。现在,陈克高兴的看到,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已经能够确信,老党员们的保密性的确非常可靠。

    “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更多的消息。”路辉天实在没有想到陈克竟然这样的坦诚布公,他懊恼的说道,“如果早知道要去安徽,那么我就会谨慎得多。绝对不会这么冲动。”

    “你的意思是说希望能够成为正式党员。我这么理解没错吧。”陈克问。他的声音冷静的毫无情绪在里面。这种冷静让路辉天突然生出的抱怨立刻被冻结起来。“我……我的确没有按照党组织的规定来做。”他有些诺诺的说道。

    回想到那个时候,路辉天突然觉得一阵悸动再次流遍了全身。每一条神经当中都一种发麻的感觉刺激着,整个身体都仿佛被固化而动弹不得。那是在事后才认识到自己从鬼门关中穿过的后怕,子弹横飞的时候,路辉天根本呢没有来得及想那么多,在当时他只对枪声并无概念,他只是对周围突然有人倒地,还有那尖锐的声音完全没有正确的判断。当时路辉天的疑问是,到底怎么了?

    这次的枪战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群情激愤的群众们游行到上海领事团的工部局市政厅前面的时候,看着荷枪实弹的巡捕们用畏惧的神色看着面带愤怒的数千人,包括路辉天在内的游行群众们突然生出一种豪情,平日里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巡捕们一个个个胆战心惊,这实在是极大的刺激了群众们的情绪,虽然人民党倒也计划好了游行路线,不过愤怒,激昂,以及群众行动中形成的群体意识占据了上风。“中国人不用外国人管”,“外国人滚出中国去”的口号是越来越响。随着这些简明扼要的口号,群众人越来越有把这些口号付诸实践的冲动。这就像被堤坝拦住的洪水,时间越长,水位就越高。路辉天站在队伍最前面,他清楚的看到,对面警戒的巡捕们一个个面色阴沉,骨子里面透露出的畏惧,从那紧握步枪的手指,从那紧缩的肩头,还有那紧缩的瞳孔中,还有一些人脸上露出的绝望,都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感受到。

    人民的气势已经压倒了那些巡捕,如果再推一把,人民的洪流就能冲垮面前的一切,把那曾经高高在上的洋鬼子一把掀下去,踩在人民的脚底。就在这微妙的一刻,在人民愤怒的情绪已经彻底压倒洋鬼子的这一刻,印度巡捕们开枪了。

    路辉天没有受伤,他和其他几个同志都带了枪。说真的,在游行前,几个私下购枪的同志仅仅是为了壮胆才决定携带了枪支的。在他们的感觉中,洋人横行无忌,仅仅是因为有枪。他们才私下带了枪,才会在游行的时候把枪带在身上。而且在乡下社会调查当中,游缑就带了枪,而且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这才激发了路辉天等人带枪的念头。

    不仅仅是游行群众有自己的群众行为,那些被数千游行群众吓得胆战心惊的巡捕们同样有自己的群众情绪,因为处于弱势的地位,他们的恐惧才加倍的得到了共鸣。几声枪声之后,前面的几个人被打倒了,后面的人却本能的向前涌,想看个究竟。这状况,仿佛是被印度巡捕开枪激怒了,几千人的大动作,在几十人的外国巡捕看来,真的如同海潮一样,下一刻就要把他们吞噬了。既然已经有同伴开枪了,其他人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接着开枪了。

    也就是群众这个向前的动作拯救了路辉天等人,前排的人被纷纷打倒,位置相对靠后的路辉天才没有被子弹击中。群众们终于知道事情不对,听到惨叫与大作的枪声,后面的群众开始逃散了。也就是这快,路辉天被群众挟裹着溃散了。满脑子充满了各种情绪和信号的路辉天直到跟着群众们跑了好远才有些清醒过来。而巡捕房门口已经是枪声大作。

    前几天,路辉天一直躲在学校里面,外面巡捕和官府都是大出动。除了他之外,其他几个带枪的同志都没有再露面。直到齐会深亲自到复旦公学去找他,他这才来参加党会。才知道了自己跑了之后,上海领事团的工部局市政厅发生了枪战。黄埔书社和人民党的不少成员都被抓了起来。在严复和马相伯先生的斡旋下,这些人才被放了出来。而在上海领事团的工部局市政厅前面被抓的同志们现在还关在巡捕房里面。据说有人受伤颇重,生死不明。

    也就是此时,路辉天突然感觉,或许自己不带枪,同志们不带枪就好了。在后来的会议上,路辉天也坦诚自己的错误。不过在承认了错误之后,他又有一个想法,难道自己不带枪,那些印度巡捕就不会开枪么?他可以确定的是,在印度巡捕们开枪前,自己和其他几个同志并没有掏枪,也没有掏枪的打算。

    “对这件事情,我想说的是,肯定是印度巡捕们先开的枪。我们的同志与他们展开枪战,我们没有错。我们的错误只是不该这样组织群众游行,不该没有考虑到印度巡捕必然会对中国群众开枪。不该把游行群众置于这样的危险地步。至于那些洋鬼子么,咱们对他们开枪开得不够多,不够有力。没有开够!”陈克的声音回响在会议室里面。

    这话震动着路辉天的耳鼓,方才因为回忆引发的那种困顿和麻痹感突然就消失了。对啊,如果只是针对那些洋鬼子的话,的确没有丝毫宽恕的理由。他们手上有那么多中国人民的性命,杀他们可一点都不冤枉。

    “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现在想问的还是前头的话,大家觉得自己在党组织里面应该有什么样的权力,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如果不明白这些的话,我们没有继续下去的基础。”

    “文青……同志,请问你说的这个基础到底是什么。”说话的居然是王启年。身为广东人的王启年看来这段是苦学汉语拼音,那口话已经很有些后市广东普通话的意思了。

    “我们要不要服从党的纪律,要不要服从党组织的决议。不仅仅是我们要听了党组织的安排,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如果只是说我们尽力做了组织上的安排,但是没有把事情做好。那我想问,这样的回答对不对?就这次游行来说,游行之前有没有章程?如果没有做好的原因是本来这种安排就有问题,还是我们的同志们执行的有问题?”陈克的声音并不严厉,但是有一种不容下面的人不回答的决绝。

    下面的同志都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现在的确是不好回答的。到底是质疑党的决议有问题,还是说下面的同志执行的有问题。这可真地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因为参与并且组织这次上海大游行,是党组织的共同决议,在座的人都参与了投票。如果说只是下面的同志执行的有问题,那么牵扯的人还少了很多。不过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同志们都知道,自己并没有考虑到巡捕开枪的问题。而且不少人的目光落在齐会深脸上,在陈克不在的时候,齐会深虽然身为上海的党组织隐隐的第一人,但是他的确提出过这个疑问。在最后的投票中,齐会深的疑问被否决了。齐会深在之后也是遵从了大家的意思来制定计划的。

    陈克现在明确的质疑,到底是党支部出了错误,还是执行的同志出了错误。就现在看,只怕是都有错误,而党支部的错误或许更加明显吧。

    “同志们,我们作为一个新的政党,我想大家都学习过党章吧。这个新式政党并不想重蹈老式政党的覆辙。更不想学满清那种垃圾政权的做法。事实已经证明我们做错了。有没有觉得这次行动成功的,如果有认为这次行动成功的请举手!”陈克朗声问道。

    没有人举手,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那么谁来告诉我,这次的行动目的是什么?”陈克接着问,“那次党会的临时主席是谁。”

    “是我。”齐会深大声答道。

    “那么齐会深同志,请你告诉我,那次党会讨论出的决议当中,行动目的是什么?”

    齐会深翻出了一份记录,然后朗声念道:“本次人民党参与上海会审公廨引发的群众抗议行动,是为了通过本次行动,联络上海各个地方政治团体,加强在上海各个团体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人民党现在以黄埔书社的名号进行活动。通过这次游行活动,尽可能吸收更多的力量加入黄埔书社。”读完了这段,齐会深停下了朗读。

    所有人都不吭声,这是党组织的共同决议。

    陈克又扫视了同志们一圈,在他明亮的目光下,不少人避开了他的视线,也有人挺直了自己的腰杆,认真地回望着陈克。看完了所有人,陈克这才说道:“这次的游行示威并没有达成我们的目的。那么我们现在必须找出我们为什么错了。找出错误是为了以后不再犯这个错误。不是为了搞人事斗争,也不是为了把谁给掀翻或者把谁给推上高位。更不是找几个人当作替罪羊。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人民党接下来要推动的中国革命,为了这场革命能够成功,然后解放全中国的人民。所以在接下来进行下一步行动前,我们必须明白自己对这个党组织有什么要求,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弄不明白这个事情,下次还会犯错。这次我们有四个同志被捕,还有两个叛变了,把我们内部的很多事情告诉了巡捕房。嗯!这就是不明白我们和党组织之间关系的明证。”

    陈克的声音铿锵有力,原本低下头的同志们也抬起了头回望着陈克。

    “根据人民党的组织规定,大家都有发言的权力,特别是这次行动,既然每个人都投了票,我作为本次会议主席,我要求每个人都必须依次发言。这次会议时间会很长,现在我要大家暂时休会。该去厕所的去厕所,大家都想想自己要提出什么问题。等华雄茂同志来了之后,我们就继续开会。现在,休会。”

    陈克的话音一落,有些人觉得很意外,有些人觉得松了口气。陈克向齐会深和游缑说道:“你们和我去办公室说话。”

    三人到了陈克的办公室,这是计划中给陈克留下的一间办公室。陈克方才把老婆何颖留在里面。一进门陈克向齐会深介绍了自己的夫人。然后说道:“钧洁,你先到处逛逛,别处学校就行,我这边得开会。”

    何颖这些天已经习惯了陈克这么繁忙,她问道:“我们住哪里呢?就在学校里面么?”

    “问得好。会深,我住哪里?”陈克先齐会深问。

    “宿舍我已经安排好了。不过文青带了家属,我来调整一下。”

    学校现在已经建成,党会场所在教学楼,带着陈克与何颖到了他们的宿舍之后,何颖看着这个四米乘六米的房间,倒也挺满意。床也有,桌子,书架也有。何颖说道:“文青,你去忙吧,我来安排住处。”

    出了宿舍楼,齐会深笑道:“嫂子真的是通情达理。”

    “嗯,我也觉得非常幸运啊。”陈克笑道。正在走,却见大门一开,远远就见到华雄茂进来。华雄茂瞅见陈克与齐会深,立刻飞奔而来。到了近前,他和陈克紧紧握手,“文青,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好多事情真的是完全不一样。”

    这话说得言辞恳切,陈克忍不住偷眼瞟了齐会深的神色,只见齐会深神色自若,根本没有丝毫愠怒或者失望。陈克这才说道:“正岚,你没事就好。上海的工作,成绩是主要的。革命么,总会有挫折。现在赶紧回去开会吧。”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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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资历和威望是无形的政治资本,毛爷爷的威望是他一贯正确了几十年才积累起来的。陈克现有的这点子积累是远远不够的。他更不敢肆意浪费自己现有的资源。如果不能在这次会议上利让同志们对自己心服口服,接下来的工作就会十分艰难。

    华雄茂参加之后,上海党支部的同志除了被捕和叛变的之外全员到齐。会议以轮流发言的模式,从齐会深开始,每个人都要表态。陈克没有把这次会议弄成一个针对自己的效忠会。党不搞这个。现代政党是以政见而不是个人关系为组织基础。而现代政党的组织纪律的强度才是决定战斗力的唯一标竿。

    一番发言结束后,同志们提出的观点五花八门,总结起来有三个,第一,党的情报共享到底要到什么程度。党的核心机密到底该由谁来掌握。出现叛徒的这件事情真的非常震撼,只是在租界的监狱里面关了几天,竟然就有人叛变,把党组织的情况给说了出来。

    陈克把这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提出来之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必须确定才行。

    “既然大家都主动被动的参与了这次的事件,我认为必须给每个同志一个交代。我先讲讲我在北京的一些感受。”在北京的日子里面,陈克接触了很多人,立宪派和革命派都有。实际上,清末读书人只有造反的程度不同,而没有想不想造反的人。这年头有望掌权的地方士绅们主张“立宪革新”,通过立宪来获取政治上的发言权。而海外留学生和一些“进步青年”虽然看着体面,实际上即便是“立宪”,他们也不可能真正的获得权力。这些人就成了鼓吹“共和革命”的主力。归根结底,都要夺取满清的权力。

    讲完了这个国内的“立宪”与“共和”的区别,众人觉得陈克有些离题过远了。这次事情是满清政府与租界联手镇压人民党和黄浦书社,虽然大家很快就被放了出来。路辉天问陈克,同志们当中的不少人要么坐了巡捕房的大牢,要么被上海官府给抓走关了起来。这件事情上两方的手段可是相同的。这与“立宪”与“共和”有什么关系?

    陈克继续解释道,满清朝廷自然不肯自觉自愿的推出历史舞台,他们为了能够维持政权,除了一方面下手镇压革命者,另一方面也必须挽回自己的名誉。国内抨击满清的一大理由就是丧权辱国。外国侵略者要压迫满清政府吐出更多的利益,满清政府自然是不肯。而满清现在正在努力收回失去的主权,至少绝对不能再丢失主权。这倒不是满清朝廷多么爱国,而是他们坚信不能给“造反者”更多攻击满清朝廷的借口。会审公廨正好是朝廷的法权与外国在中国的治外法权的主要斗争。

    这次会审公廨事件的中方主官“会审公廨谳员”关炯坐到这个位置之前,上海会审公廨短期内已经换了好几任会审公廨谳员,理由就是那些官员无法维护中国的现有权力。上海处于中外矛盾最明显的上海,满清绝对不肯在这里有丝毫的让步。

    枪战发生后,巡捕房大肆抓人,是为了证明他们“行动的合理性”,上海官府的抓人,只是为了应应景,说明上海官府有能力维持上海地方治安,不给外国人继续插手的借口。这不是两方在合作,而是两方矛盾的另一个表现模式。

    听了陈克的分析,大家觉得很对又很不对。满清和外国人的矛盾冲突的确如此,按照陈克的分析,双方应该对被抓的人痛下杀手,严刑拷打逼供,然后证明自己的“正确性”才对。特别是人民党的叛徒把人民党的内部情况告诉租界方面之后,更应该穷追不舍。这次先放人的偏偏是租界方面。

    听完同志们的问题,陈克举起了左手,伸出了两根手指。大家不知道陈克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看着陈克。“有两个因素决定了大家能够放出来。就是这次的矛盾冲突才决定了他们要放人。”

    第一,在政治上,上海领事团对中国的文人集团对满清的不满十分清楚,而他们更清楚,中国文人集团对于外国人是更加厌恶的。会审公廨事件里面,地方上的势力都倾向于满清坚守国家利益的立场。如果上海领事团穷追此案,只会让文人集团的厌恶更加根深蒂固。对外国人并无利益。而且还得说,托了叛徒的福,人民党在上海的外国领事团看来,不过是上海地方上的文人政治团体。有了这样的归类,上海的外国领事团必须面对一个问题,对于人民党这样的文人政治团体的穷追猛打,只会让上海反对外国领事团的态度更加坚决。即便是一贯比较支持外国人的买办集团,这次也并不支持外国人。与其对人民党穷追猛打,外国领事团倒不如表示一下自己的“善意”,加上齐会深的买办老爹努力游说英国人,除了几个被抓到参与枪战的人,其他人也都被放了出来。

    而上海官府更希望借用地方的支持,他们本来就对抓捕没什么热情。只是为了能够证明官府有能力维持地方治安,另外通过抓人来警告激进的势力不要再轻举妄动了。既然英国人都放了人,加上严复等颇有名望的人士游说上海官府,所以上海官府也就把人给放了。

    这些都是矛盾的表现,作为主要矛盾的两方——满清官府和外国侵略者,在激烈的武装斗争结束,上海市面已经恢复了基本常态之后,都需要拉拢一些人站到他们那边,而不是把其他势力一股脑的赶到对方的阵营里面。人民党能够生存下来,这是因为人民党并非矛盾的主要一方。

    听完这个分析,同志们真的叹服了。事情一波三折,但是无论是抓人还是放人,都是围绕着主要矛盾进行的。经由陈克的一番分析,原本看似不合常理的事情,就得到了非常合理的解释。巡捕房与上海官府的前后变化,其实完全是由斗争的进程和条件改变决定的。

    与会的新党员们只是听过陈克的一些普通讲座,入党之后虽然知道了陈克作为人民党的发起者,不过此时陈克已经不在上海,去了北京。关于党更深的理论都是齐会深他们主持讲述的。所以这些新党员们觉得陈克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不在上海,一回到上海就立刻以绝对主持者的身份召集会议。大家心里面也未必服气。只是陈克得到了其他老党员的支持,很多人才不敢把轻视的神色带出来而已。听完陈克的分析,新党员们这才知道为什么陈克能够作为组织的领导者,为什么齐会深等人对于陈克如此服从。陈克回到上海之后,齐会深他们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精神都看着大不相同。双方的理论水平的确是很不一样的。

    看着下面的新同志议论纷纷,陈克看了一圈老党员们,只见齐会深、游缑、武星辰、柴庆国是若有所思,华雄茂与何足道则是一脸喜色,秦武安目光明亮的微微点头。看来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观点。只要这些正式党员们能够接受自己的态度,那么后面的事情就能够顺利进行了。

    新党员们则是满脸欣喜,窃窃私语,看来他们是第一次听到对“矛盾论”如此深刻的实际分析。陈克心中暗道,我现在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水平了,事后诸葛亮还是容易的多。等到用“矛盾论”来分析未来发展,希望也能够有今天的清明才好。

    看下面的同志们讨论的差不多了,陈克高声说道:“这不过是外围的因素。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在里面。”听到陈克的话,所有同志都停下了交谈,方才的分析解开了大家的疑惑,在同志们看来,最大的两个敌人满清和外国人都已经被分析清楚了。还有什么才是“决定性”的因素能够左右局面呢?所有人都在倾听。

    陈克的声音铿锵有力,“如果只是咱们人民党的同志,其实按照一般的情况,租界也好,满清也好,他们是要杀一儆百的。《苏报》的案子这才过去没几年,章炳炎,邹容哪个不比咱们在座的更有名气?更有号召力,亲朋故旧更多。为什么章炳炎在租界的监狱里面坐满了两年牢,邹容更是被虐待,年纪轻轻竟然被虐待,死在狱中。为什么我们的同志就能出来。”

    这话说得深刻,同志们本来觉得一来矛盾不够激烈,二来背后有人,这样看,被捕之后能够出来时自然而然的事情。听陈克把人民党与《苏报》案一比较,按理说苏报案和人民党的所图一比,根本不算啥。结果反倒是《苏报》案的几个主要人物或者被关,或者丧命。而且《苏报》也被勒令停刊。这样的对比很有代表性。

    “因为人民参与了这次行动。人民的力量,只有人民的力量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陈克朗声说道。

    这次会审公廨事件的起因是有一名广东籍妇女黎黄氏,在四川做官的丈夫去世后,准备将其棺材送回家乡安葬。黎黄氏及其旅伴三男二女从重庆乘轮船沿长江而下,准备经上海回广东,由于同行的还有十五名女孩子,途中引起了巡捕房的怀疑。黎黄氏一行人在1905年12月刚刚抵达上海,便被巡捕房以拐带人口的罪名拘捕,送交会审公廨审理。此案由中方谳员关絅之、襄谳(副谳员)金绍成和英国副领事德为门会审。据黎黄氏供称,随行女孩是广东的亲戚来信托买,作为丫鬟或是婢女,都有身价凭据,另外船中还有一百多件随身行李,显然不是人贩子所为。由此,关絅之认为工部局方面所控拐带罪名证据不足,决定照章将黎黄氏一行暂押公廨女所听候发落,先查验卖身凭据和亲戚信件,以搞清事实真相。谁知先是捕房捕头跳出来说,黎黄氏系拐犯,必须由捕房带回。接着,德为门也出面帮腔,坚持要捕房将人犯带回,改押工部局女西牢。

    这本是一次纯粹官方的事情,得知这个消息后,广东人在沪的同乡会组织——广肇公所首先声援,召开同乡大会,提出抗议,接着沪上官绅、商人、店员、学生、洋行职员等社会各阶层纷纷集会抗议洋人暴行。上海官民一致强烈要求释放黎黄氏,撤换德为门,惩办行凶殴官的捕头木突生(gibson),将西牢女犯改押公廨。清政府外务部也向驻北京的外国公使团提出了抗议。

    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民党党员,黄埔书社的会员主动全面介入,原本自发的群众运动在上海党支部的出谋划策,以及联络奔走的情况下更加有秩序,发动的深度远胜于以前。上万人的大游行在上海的历史上也是第一次。刚刚经历过抵制美货运动、爱国主义情绪高涨的上海市民很多都参加了这次大游行。极大的展现了人民的力量。

    上海华人商务总会立刻发表声明,呼吁租界华人商店一律罢市以示抗议。由于罢审、罢市、罢工在继续,繁华的公共租界几乎陷于瘫痪,洋人束手无策。不得不和上海官府谈判解决这次事件。

    人民党的党员因为亲自参与,以及一定程度的领导了这次行动。在人民的声望中很高,特别是枪战事件,更让人民党和黄浦书社在民间的口碑很好。为了平息民愤,无论是租界还是满清官府才不得不释放了没有参加枪战的人民党党员和黄浦书社成员。

    “同志们,我们不是咱们人民党这二十几个人,或者是黄浦书社百十号人在与洋人斗争。我们不要光看到自己的努力,在我们背后有成千上万的上海市民,有更多的中国百姓在支持。如果说洋鬼子不敢对我们下手,为什么参加枪战的那四个同志没有被放出来?如果满清朝廷和洋人有矛盾,他们为什么不从洋鬼子手中把那几个同志要出来,然后释放?因为他们害怕释放了这些用武力对抗他们统治的人之后,人民就会前仆后继的用武器来对抗洋鬼子,乃至于对抗比洋鬼子强不了多少的满清朝廷。”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陈克说得没错,这些青年以往都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面发发牢骚,骂骂洋人,骂骂朝廷。真的被巡捕和官兵追赶,搜捕,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恐惧,无力。能够被释放,已经是他们想不到的结果了。而经过陈克这么一分析,他们一开始觉得自己算是很幸运了,但是并没有真的恢复原先的锐气。听了陈克对人民力量的分析,不少人心中生出了另一种感受。是的,人民的力量。正因为人民的参与,才会让租界与官府心生顾及。在座的党员当中,大部分都是亲自参加了游行的,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组成的长龙,现在想起来依然让亲眼看到的人感觉心潮澎湃。没有身处其中,没有领着大家一起呼喊过口号,没有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回应,是无法感受到那种力量感的。

    “人民,只有人民的力量才是伟大的,这才是能够改变中国,改变中国命运的唯一力量。”陈克高声说道,“人民万岁!”

    听到了这样的话,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最初的那种沮丧已经一扫而空。每个人的脸上都更加有神采。齐会深举起手来开始鼓掌,一个接一个,所有的同志都开始鼓掌,热烈的掌声回响在教室里面。

    “人民万岁!”华雄茂跟着喊了起来。陈克不在的日子里面,华雄茂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陈克回来了,华雄茂已经非常高兴。听陈克这样精到的分析,已经征服了同志们。他自然要推波助澜。

    “人民万岁!”华雄茂身边的何足道也喊道。他一直是陈克单纯的准随者。但是这次他这么呼喊是出自真心的。何足道作为联络员,负责联络上海的各处势力,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次游行,最后汇成了那样的洪流,这个单纯的孩子可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陈克的话实在是让何足道起了共鸣。

    陈克霍然站起身“同志们,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参加,才让这次运动更有规模,但是即便我们没有参加,难道人民就不会上街?就不会游行了么?不,同志们,人民依然会自发的上街,自发的去游行。革命并不是不存在,革命已经存在了,人民需要革命!而且人民懂得他们的敌人是谁!他们懂得的!他们难道不知道是洋人的欺压自己么?他们难道不知道会审公廨审理谳员关絅之在反对洋人这样横行不法么?人民知道!所以咱们党的同志们宣传组织的游行的时候,人民拒绝过么?他们没有,他们需要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他们虽然面对洋鬼子的枪口,他们停下了呼喊么?没有!人民并没有停止呼喊!在座的人民党的同志们,如果我们不是只有这么几条枪,这么几个人。我们有成千上万的军队,装备精良,当我们面对洋鬼子,面对人民的敌人,你们说人民会站在哪一边?你们告诉我!”

    所有人都在想象陈克描述的这种场景,一种无法言喻的战栗感不知何时让大家昂扬起来!是啊!如果不是只有那么几条枪,如果真的有千军万马,那么人民肯定是站在人民党这边的。

    “我们的枪从哪里来?我们的军队从哪里来。不是天上掉,不是地上长。他们就在那些人民之中!发动人民,让人民知道我们人民党的纲领才能够拯救中国,人民才会加入我们!才会跟随我们,才会成为我们的同志!中国有四万万同胞,哪怕只有一万万人相信了我们,百分之一的人加入了我们,那就是百万大军!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去夺取革命胜利呢?同志们。有没有!”

    陈克坚毅锐利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激动,仿佛有什么要说出来,却又被什么堵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人民才是伟大的,因为没有人民的支持,大家现在还都在洋鬼子或者朝廷的监狱里面。如果没有人民的支持,洋鬼子和官府们就会敢于对我们严刑拷打!刑枷示众。现在我们能够安安全全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坐在这里,都是托了人民的福!人要讲良心!你不敢在公开场合说,那么我们自己的同志在一起,我们总敢说了吧!我要求大家跟着我说!感谢人民,人民万岁!”

    “感谢人民!人民万岁!”齐会深率先喊道。

    “感谢人民!人民万岁!”华雄茂和何足道喊道。

    “感谢人民!人民万岁!”游缑喊道。

    “感谢人民!人民万岁!”最后所有的同志们都开始喊道。

    陈克一遍一遍的引领着喊口号,看着同志们从最初的不好意思,逐渐变成了理解,逐渐变成了一种相信,最后变成了一种热诚!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这是“人民万岁”的声音第一次被呼喊出来!看着同志们那越来越高的热情,陈克相信,这个口号以后会一次次的喊出,人数会越来越多,地域会越来越广。直到覆盖整个中国。

    1906年1月9日,扩大后的上海党支部的全体同志们都默认了陈克的领导权。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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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

    所谓“书读三遍,其意自现”,陈克带领着同志们把组织制度文稿给读了三遍,详细讲述了一遍。特别是理论联系实践,通过这次上海会审公廨事件来讲述党员应该如何遵守组织纪律。讲完之后,众人更深刻的明白了很多组织原则里面到底是包含了何种含义。

    “组织规章的真正核心说一千道一万,只有一个。为**和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只要党员真的有这样的态度,自然而然的就能够把握住这个。”在最后,陈克说道。

    老党员早就听陈克多次说过要去安徽农村的事情,对陈克话里面的真正含义心知肚明。新党员里面聪明的也大概明白了陈克的意思。

    陈克见差不多了,就表示自己发言已经结束,该轮到其他同志发言了。

    众人没想到陈克居然这么简单的就结束了,在众人的想法里面,陈克会讲很久才是。在陈克发言后,众人也都失去了继续发言的兴趣。众人互相对视了一阵,王启年问道:“陈克同志,这次上海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王启年是广东人,上海自从开埠以来,特别是成为通商口岸之后,来上海经商的广东人就特别多,这次游行当中广东人在沪的同乡会组织——广肇公所出力甚大。死伤者中广东人数量最多。从个人角度上,王启年对于突然结束这个事件十分不能接受。

    王启年语气悲愤,“陈克同志,你方才也说了,是人民救了我们。人民死了这么多,官府肯定不可能出面为这些人讨还公道。我们人民党也就这么视而不见么?”

    “这件事情我必须和召开正式党员参加的党组织会议进行讨论。”陈克的回答十分冷静。

    “咱们这不是党组织会议么?”王启年十分诧异。

    “是党员而不是预备党员。这次正式党员会议当中,会讨论吸收新党员的事情。我现在可以向大家表个态,对于外国巡捕打死百姓的事情,我们人民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天大家都讨论一下自己的立场,党组织在近期会找大家谈话。”陈克给了王启年回复。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王启年和其他同志们刚学习完党的组织纪律,现在就强行违犯组织纪律也不合适。他闷闷不乐的表示没有别的问题了。

    预备党员们都没有别的问题,正式党员们听陈克说了要开正式会议,即便有问题,也知道现在不该发言,所以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王启年同志,会后你留下来。正式党员们也留下来,其他人可以散会了。”陈克说道。

    预备党员们不清不愿的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柴庆国却没有起身,正式党员们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在他身上,但是柴庆国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不少人的目光又落在武星辰身上。武星辰不得已,扭头对柴庆国说道:“庆国,你先出去,我们开个会。”

    柴庆国在北京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上次是陈克,这次却是自己非常相信的武星辰。他脸登时就难看起来。“武大哥,我想成为正式党员。”

    “这件事情我们会讨论的,现在你先出去。”武星辰面无表情的说道。

    柴庆国不敢对武星辰放肆,他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却听到陈克说道:“柴庆国同志,党组织里面没有大哥二哥的,大家都是同志。所以,我请你以后在党会上注意些发言。在党会上只有武星辰同志,没有武大哥。”

    柴庆国瞪了陈克一眼,终于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知道了,陈克……同志。”

    陈克对此毫不在意,“很好,柴庆国同志,你先别走。我现在要交代一项工作给你。”

    柴庆国没想到陈克会这么说,认为陈克就要刁难他,便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陈克同志有什么吩咐。”

    “我想让你守门,不要让别人靠近过来。保证党组织的会议有足够的保密性。”陈克说道。

    这个要求实在是出人意外,柴庆国不明白陈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瞅向武星辰,却见到武星辰别过脸根本不理他。柴庆国这才点点头,“好的,我去守门。”

    等柴庆国出去,片刻之后就听到他喊道:“都别站在门口,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别在这里听了。”接着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来柴庆国把那些听门的都给撵走了。

    “王启年同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加入人民党?”陈克开门见山的问道。

    “齐会深同志当时问我,要不要来听听党课,我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这就在齐会深同志的介绍下,当了预备党员。”

    “这次上海的事件你也看到了,我听说伤员还是你帮着包扎的。革命的道路很危险,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听着陈克那非常平淡的口气,王启年并没有被这样的假象所迷惑,既然能够问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党组织对自己还是很有兴趣的。他连忙说道:“我也没什么想法,这年头死人我见得多了。我是觉得,跟着人民党有前途。”

    “有什么前途呢?升官,发财?我得很明白的告诉你,王启年同志,药厂的钱不是我们党员自己的钱,而是党的财产。是用来革命的钱,谁动一下试试看,我保证会让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会让其他党员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不是为了钱,决对不是为了钱。”王启年连忙说道。他抬头看着同志们灼灼的目光,突然觉得一阵心虚。他加入的时候陈克还在上海,王启年是亲眼看着人民党是如何迅猛发展的。也知道陈克他们不是什么可以糊弄的对象。但是自己真正的目的要不要说呢,他有些为难。

    看王启年欲言又止,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陈克等了好一阵才说道:“王启年同志,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觉得对党组织说些瞎话有意思么?到现在,我想你已经很明白了,人民党本身就是要造反的。我们造反都不怕,你还怕说个实话么?”

    王启年下了决心,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我讨厌洋鬼子。不仅仅是国内的洋鬼子。我最讨厌的是南洋的洋鬼子。那帮洋鬼子们又贪,做事又黑。对中国人玩命的盘剥。我觉得把洋鬼子赶出中国还不够,我希望能够让中国夺了南洋,把洋鬼子都赶回欧洲。虽然也接触过一些革命党,光听他们说的东西就不对劲。只有在人民党,听到的道理才真的像是要革命的样子。所以我才加入人民党。”

    “我们解放南洋,就得先解放中国。即便解放了中国,也得有很长时间的准备,才能去解放南洋。这可能要几十年时间。而且革命么,就会打仗,我们身为党员难免就得在第一线作战。可以说随时都可能会死。你有这种准备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非常尖锐,王启年猛地生出一种自己被当作炮灰的感觉。他看着陈克那锐利坚定的目光,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能不说,经过这次北京之行,陈克的变化很大。至少现在王启年觉得在气势上已经被陈克所压倒了。仿佛是自动搜索能够有助于自己的信息,王启年回想起人民党的党课,他突然问道“那么我在谁的后面战斗。”

    王启年的问题问得真好,陈克心中大喜。他还是脸色如常的说道。“你会站在那些更早入党的同志后面战斗,首先,我肯定会站在你前面战斗。但是在你的背后,是比你更晚加入革命的同志。我们更早入党的同志死了,你就得接过我们的旗继续战斗。如果战斗中你要跑,我们就会按照党组织的制度来处分你。所以你有这种准备么?”

    陈克的回答让王启年觉得一阵振奋。如果不是被当作炮灰,那有什么不敢的。“我有,我能做到。”王启年大声说道。

    “那么我们准备在近期把党组织转移到安徽去工作,你能服从组织的安排么?”陈克继续问。

    “到安徽去?”王启年听说过安徽,却不知道到底安徽是什么模样。但是既然党组织要转移到安徽,那么陈克肯定是带队的。王启年于是答道:“我服从组织安排。我会跟着组织到安徽去。”

    “很好。那么你可以离开了。”陈克下达了命令。

    看着王启年带了兴奋和激动的神色走出房门,武星辰亲自起身看了看门外,又把门仔细关上,齐会深才问道:“为什么先要找王启年?”

    “他是学医的,我们到了安徽是绝对不能缺医生的。有几个专业的人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有,医生是最重要的专业之一。我们到了乡下,能够给人治病,这本身就是极大的号召力。所以现在我们的医学院必须马上开学。能培养多少人就培养多少人。半年的话基本知识总能灌输不少。以后在行医过程中逐渐丰富知识吧。”

    “半年内就要把党部全部转移到安徽么?”齐会深问道。

    “我想党组织来通报一下我在北京的情况。”陈克详细的介绍了整个北京之行的经过。同志们得知在安徽的官场上文有尚远武有卜观水,都十分欣喜。原本众人都觉得人生地不熟的,贸然到了安徽困难肯定很大。听完了陈克的报告,一种莫名的轻松感出现在大家的心头。

    “他们仅仅是提供了革命的一些基本支点,工作还得我们自己来完成。大家可别觉得万事大吉了。很多事情都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之外,这次上海会审公廨的事情,开始前大家能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么?”陈克并不想让同志们过于乐观。

    “那么文青准备带谁去安徽。”齐会深提出了众人都十分在意的问题。

    “武星辰同志在上海的事情完成之后,就必须回到北方。让星台一个人在北方,我不放心。武星辰同志再加上几个其他的同志,先把北方的事情给稳住。”

    “文青准备让我在上海做完什么事情呢?”

    “我在会上说过了,洋鬼子杀了这么多游行群众。这件事我们人民党参与了,那么就万万不能善罢甘休。我的意思是,首先把在狱中的四个同志营救出来。软的来不了,咱们上硬的。然后,我是想把开枪的巡捕所在的巡捕房给炸了。如果可以的话,既然巡捕们是在工部局市政厅开的枪,那么这个地方我认为也需要飞上天才行。”

    “嘶!”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陈克说起搞爆破简直跟说来点夜宵一样平淡。但是这两个地方都并不那么好下手。

    “有人反对么?”陈克问。

    “不是那么容易吧。”齐会深试探着问。

    “我只是要把这两个地方炸上天,炸死多少人倒无所谓了。呵呵,我本来以为会有些人反对我搞革命恐怖主义呢。”陈克突然笑道。

    “革命恐怖主义?”同志们有些不理解这个词。

    “我其实是想,最好是能有军队,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在公众的面前公审,然后把他们给明正典刑。可惜了,现在我们的能力不够,等我们有能力做到的时候,这批人当中大部分估计都会在咱们打进上海之前逃走了。不得已,我才想搞爆炸。这已经是下策了。”陈克很遗憾的说道。

    这年头,革命党的恐怖袭击一般都是针对满清高官的,针对外国人的基本没有。众人实在是没有想到陈克居然要以外国人为袭击目标。陈克的方案一出,众人的第一感觉是震惊,自然不会有人考虑实行这种恐怖袭击的“合理性”与“正当性”。

    “文青,你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报复外国人屠杀中国人民么?”武星辰问道,“难道不是为了逼着其他人一定要跟着咱们走么?”

    “星辰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我对这件事情考虑的还不够全面。先考虑把那几个被抓的同志救出来吧。按照租界的习惯,我们自己若是不动手救人,这些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其实武星辰说的没错,陈克既然决定要把这几个同志救出来,就必须统一党的意见。而且一旦实行了报复性袭击,那么租界和官府肯定会携手追查“凶手”。黄浦书社里面有化工人才,肯定会是重点调查对象。加上陈克他们那时候已经到了安徽,其他黄浦书社的成员肯定会被牵连。这个决定的后果相当的严重,陈克自己是绝对不能都断专行的。

    把自己的考量向同志们说明之后,所有人都不吭声。陈克说的没错,虽然报复总是带着极大的快感,但是报复带来的后果同样是非常严重的。

    原本老党员们还认为陈克要把预备党员都给撵出去不太合适,到了此时大家才觉得这个选择是相当的正确。会议开得时间颇长,最后制定了一个计划。组织一支先遣队到安徽打前站,对尚远邀担任县令的县进行一个摸底工作。队长由华雄茂来担任。然后带领几个可靠的预备党员同去。

    武星辰负责发动天地会的力量来调查巡捕房,租界监狱和洋鬼子的上海领事团工部局市政厅的情况,准备发动武装袭击。这件事情由柴庆国来配合武星辰。游缑自然负责炸药的准备工作。陈克也会协助游缑。

    齐会深则负责人事协调工作,尽可能采用其他手段营救同志们。毕竟劫狱这件事情实在是危险性太高,很可能达不成目的,反倒白白的损失了人手。

    陈克则去拜会严复,希望作最后的努力,看看上海官府方面能否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条件。

    工作分配虽然简单,但是细节牵扯太多,也不知道谈了多久。却听到柴庆国在外面喊道:“这里面开会呢,不允许外人进来。”

    “我是食堂的,开饭的时候到了。”说话的人用的是一口上海话,柴庆国这个山东汉子听不懂。就听柴庆国问道:“你说什么?”

    齐会深看了陈克一眼,陈克点点头,齐会深出去和食堂的师傅说了几句。这才回来,“咱们先吃晚饭吧。天也快黑了。”

    这么一说,大家才觉得饿了。纷纷表示同意。

    众人在宿舍楼下等着陈克去叫他的夫人一起吃晚饭。陈克一进门,登时就是一惊。屋子已经基本布置完了。一切都很简单,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房间,加上简单的布置,却登时就有了生活的气息。此时何颖在被窝里面半坐着,被靠在床头简易的木板上,陈克的那本旅行地图册摊在被子上,何颖正在在看。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其他几本书。一见陈克进来,何颖脸上就有了笑容。

    “房间好干净啊。”陈克赞道。

    “这个楼里面很有趣啊。水房那个自来水龙头很好玩。”何颖还是年轻,对这些新东西非常有兴趣。

    “应该是。咱们去吃饭吧。大家在楼下等着呢。”

    颖大大方方的说道。

    何颖在,晚饭的大餐桌上就不方便讨论事情。而且说真的,即便是何颖不在,众人也真的饿了。众人都是狼吞虎咽的吃着晚饭,根本顾不上说话。饭后,众人都看着陈克,陈克知道大家想听听自己结婚的过程。毕竟在北京两个月就成亲,这也实在是太快了。

    大概介绍了两人认识的经过,还有娶亲的经过,之后同志们都觉得这也太离奇了。虽然陈克做事一向挺离奇的,不过成亲时人生大事,这么短时间内解决,未免显得有些草率。

    “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我认识了何颖,觉得何颖很好。我想娶她。她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娶的人。”陈克毫不羞涩的说道。话音刚落,就有人叫起好来。一看,却是华雄茂。陈克觉得左臂一紧,却见何颖紧靠着自己低下了头。餐厅用的是大条凳,何颖本来就靠着陈克坐,这么一挤两人靠的跟近了。陈克展开左臂搂在何颖的左肩。何颖的脸更红了。

    “那这以后怎么称呼啊。弟妹?何夫人?还是陈何氏?”华雄茂打趣地说道。

    “就叫何颖同志。哪里用那么多废话。”陈克笑道。

    本来大家也有闹一闹陈克的打算,结果看陈克毫不窘迫,齐会深带头,众人纷纷鼓掌。“恭喜文青成亲。”“恭喜何颖同志结婚。”在这一片真心的祝福声中,何颖抬起头,虽然脸通红,但是她的笑容很真诚,“谢谢诸位。”

    众人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华雄茂还非得凑上来握手,何颖迟疑了一下,看了陈克一眼。见陈克只是笑了笑,何颖还是很礼节性的和华雄茂握了手。

    “何颖同志,我们一会儿还得开会。陈克同志就让我们先带走了。”华雄茂这家伙看来时非常喜欢凑热闹,估计闹洞房也是把子好手。

    “文青,我在宿舍等你回来。你去忙吧。”何颖根本不接华雄茂的话茬,反倒是扭头对陈克说道。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刷了碗,把何颖送到宿舍,陈克就回去参加会议了。

    会议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安排了人民党一月到三月的总体方向。

    “正岚和去安徽的同志们会很辛苦,过年怕也回不来。”在会议结束后,陈克说道。

    “既然是文青定下了方案,我去做就行了。终于开始真刀实枪的干起来,我可是干劲十足呢。”

    “那就好。”陈克对这个表态很高兴。

    “对了文青,有件事你得答应我。如果真的要对洋鬼子来硬的,你绝对不能把我给拉下。哪怕我实在安徽,你也要把我叫回来。这次我也参加了游行,我也坐了牢。不让我亲自给洋鬼子点颜色看看,我这心里面绝对放不下。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的。我答应你。”陈克郑重地做出了承诺。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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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82章

    武星辰带着柴庆国回到天地会上海总舵的时候并没有人太重视。这几年武星辰作为“外来户”一直很不得意,这次他去了北方,不少人认为武星辰很可能就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才两个多月就重新见到了武星辰,让很多人人为武星辰在北方混不下去,再次灰溜溜的回了上海。不少人心里面有着一种很特别的快感。

    “武大哥,这些人看着怎么这样子?”看四周无人,柴庆国偷偷问道。柴庆国在江湖上混得久了,对这些江湖人的态度十分敏感。倒是对陈克那些人的作派反而总是不太明白。

    “别废话。”武星辰低声说道。这里可不是人民党的党会,你说什么都行。而且隔墙有耳,在这里一言一行都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和陈克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虽然一直是在构画蓝图,属于“空对空”。但是那种谈论氛围是武星辰从没有遇到过的。武星辰是个实在人,他最先加入人民党的原因是能卖药挣钱,其次才是对人民党的纲领有兴趣。即便是如此个人化的原因,但是在武星辰的心中,既得不到经济收益,也没有政治认同感,更没有那种身为组织平等一员感受的天地会,已经让武星辰越来越疏远了。

    只是心里面无论怎么想,但是脸上是不能带出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进来之后,武星辰立刻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按照天地会的规矩行了礼。

    老者摆了摆手,“坐吧。”

    恭恭敬敬的坐下之后,武星辰说道:“柳叔,我有几个朋友陷在租界的大牢里面,柳叔您人面广,我想托您传递些音讯进去。”

    老者名叫柳承旭,是天地会上海这边的头面人物之一。平日里面还是最好说话的,如果是其他几位天地会上海的头子,武星辰根本就不敢去找他们帮忙。

    “是前几日被抓的那几个人黄埔书社的人吧?”刘承旭阴笑着说道。武星辰抬眼看了看柳承旭,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武星辰也是久经江湖,只看了这个笑容他就知道柳承旭靠不住。

    “是那几个人。”既然对方已经点名,武星辰也不能矢口否认。

    “星辰啊,我怎么听说你在黄浦书社里面也大小是个头领了。”

    “和他们做生意,有个身份更方便些。”武星辰坦然说道。

    “这倒也是,在那边有些地位也不是坏事。”柳承旭点点头,“对了,星辰我上次和你说起相让你在这边把拜师礼给行了,你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武星辰忍不住泯了抿嘴。天地会规矩森严,特别是在拜师上。欺师灭祖是天地会的大忌,一旦行了拜师礼,那就决定了上下的关系。武星辰是天地会北方的世家,天地会在北方势力比较弱,所以几个大世家是天地会的基干。所以严格意义上,武星辰没有行过拜过任何老师。只是被接纳为天地会的成员。而武星辰的父亲去世之后,那种默认的关系已经被“自动解除”。现在武星辰是可以拜师了。

    但这恰恰是武星辰不能接受的事情,武星辰出身于帮会世家,所以恰恰不喜欢帮会中师傅对于弟子们的绝对控制。如果发号施令的是自己的老爹,那没话说。如果发号施令的是别人,特别是自己寄居的上海天地会,武星辰就不怎么能接受。自从来了上海之后,武星辰一直以没有师傅的超然地位存在,虽然没挣到什么钱,至少还能有足够的自由,如果行了拜师礼,这点子自由也会被极大的剥夺。更何况,柳承旭现在这么说,目的是明摆着的,就是冲着现在掌握在武星辰手中的那条卖药的路子。

    看到武星辰的神色,柳承旭就知道武星辰的态度了,他微笑着说道:“星辰,你说黄浦书社的那帮人,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现在出了事之后倒想起让我们帮忙了。你既然说了此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倒是想帮忙。可他们一不磕头拜山,二不抬礼相见。只是让你空口白牙的这么来说说。若是我帮你办了事情,我怎么向其他兄弟交待。而且你也得想想,其他兄弟怎么说你。现在已经有人在背后说了很多。说什么的都有。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才是。”

    柴庆国听着这些对话,已经知道武星辰这次是不可能达成目的了。江湖上的兄弟们虽然说是讲义气,但是这仅仅是针对对自己的团体而已。对于别的团体,如果不是自己人,能不背后下刀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次在北方重见武星辰,得知武星辰在上海天地会,柴庆国就觉得事情不太对。不过碍着面子,他也不好对武星辰多说些什么。这次来之前,他还以为武星辰在上海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地位,听了这话,他算是明白,武星辰不过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来试试看。

    想明白了这些,柴庆国反倒为武星辰担心起来。武大哥难道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准备跟了陈克那些人么?在北京的时候,柴庆国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民党,被北京党小组刁难之后,他对党组织这种玩意就充满了一种不信任。等到了上海,他发现党小组里面的人,只是从官员变成了学生和商人,一个江湖豪杰都没有。他很不理解,为什么武大哥宁肯在这个组织里面待着,为什么学到了东西之后不干脆自己立门户呢?

    柴庆国一面想,一面听着武星辰和柳承旭说话。既然双方的立场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益交集,剩下的事情就已经被彻底定调了。一番无谓的话之后,武星辰起身告辞。

    出了天地会很远之后,柴庆国才问道:“武大哥,看你这意思,你是铁了心要跟着陈克他们走了。”

    星辰闷声闷气的应道。

    “为什么?我看陈克和咱们根本不是一条道啊。”

    “没错,那边是为了夺天下,你这样的顶多想当个地方上的头面。你觉得我该跟着谁。”武星辰没好气地答道。被天地会果断地拒绝之后,武星辰已经知道自己在天地会的日子基本要结束了。虽然并不太留恋,不过让他就此脱离了从出生后就存身的环境,心里面还是不怎么好受。

    “但是他们就那么个模样,嘴里总是说要下乡,可根本没有动静啊。”柴庆国辩解了几句。

    “下乡当流寇么?”武星辰反问道。

    “当流寇也比光在这城市里面混要强的多。”柴庆国硬着头皮反驳道。不过这仅仅是说说,跟着陈克一起在北京待了那么久,又是办工厂,又是参加党会,让柴庆国的见识大开。如果没有这一步,在上海这座繁华拥挤的城市里面,柴庆国只怕已经就会被迷惑住了。

    反驳柴庆国的话到了嘴边,武星辰又把话给咽回了肚子里面。都是在北京,柴庆国就没有能看出来陈克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布局。但是党有保密条例,正式党员的会议上详细讨论的情况,就不能告诉柴庆国。想到这里,武星辰只是哼了一声,“庆国,这次我们是要参与杀洋人的事情,你若是不肯干那就算了。”

    “别,别。武大哥,你这是花椒兄弟呢。”听武星辰这么一说,柴庆国连忙说道。大杀洋鬼子是柴庆国一直以来的愿望。当年围剿义和拳的时候,袁世凯也借了**千外国兵。想起当年的事情,柴庆国心中的那股恨意就会升腾起来。太多的兄弟死在洋鬼子手里面了。任何一个能够报仇的机会柴庆国都不会放过。

    两人回到学校,却见会议室里面已经在开会了。几个人围在桌边,中间是王斌。他正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和众人打了招呼,武星辰也凑了上去。纸上是一幅地图。王斌一面在上面添添减减,一面讲解道。

    “我已经看过了市政工部局的地图,这就是巡捕房监狱的设计图。男监在这里。”王斌指着上面的一个黑框说道。

    “会深,你进去过。看看和具体的情况有什么区别么?”陈克笑道。

    齐会深仔细的研究着图纸。“这里有守卫,这里也有首位。”一面看,他一面按照自己的记忆,用红色铅笔在上面标出来。“守卫的值班室在这里。”各处的要点一个个的标了出来。

    “我最后见到他们是在这里。”石觉星指着一个黑框说道。

    武星辰没有看过这种图纸,一时看不出门道。就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看着大家讨论。柴庆国同样看不出门道,他却没有武星辰这么好的素养。云山雾罩的听了一阵,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光看这张图有什么用啊?”

    “当然有用。”陈克答道,“柴庆国同志,你从大门口冲进去,跑到监狱门口,需要多长时间。”

    “我没去过,我怎么知道。所以有了图纸之后,我会在操场上根据图纸画出监狱的模型线。大家演练救人步骤,完全按照这些框架来训练。经过很多次测试,大家就知道整个行动需要多少时间了。”

    “这样也行?”柴庆国第一次听说这种方法。

    陈克没有回答柴庆国的疑问,深色自若的继续说道,“另外,这次营救,还会杀人。这杀人的法子,我们也得练练。”

    众人被陈克那平静的态度唬住了,一时竟然没有想明白这话代表的意思。等明白过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少人,例如石觉星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杀人也需要什么法子?”柴庆国杀过人,所以受到的冲击远没有那么大。他对陈克这么故作玄虚很不在意。

    “怎么开门可是大事。而且杀猪杀头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我们现在要静悄悄的进去,杀人的方法就得非常讲究才行。这些杀人的法子我是知道一些。不过我也只是知道,没有能够亲自杀些人试试看。所以我们更得准备充分,演练纯熟才行。”陈克语气如同讲述怎么冲调果汁一样。因为想到自己的经验不足,眉头忍不住微微皱着。看上去极为纯真。

    大部分与会的人目瞪口呆,大家虽然也知道如果强冲进去救人,肯定会有伤亡。不过万万没想到,陈克的态度居然是如此。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么?”齐会深问道,他的声音里面有种吐字艰难的感觉。看来陈克的话已经深深地震动了这个连鸡都没杀过的青年。

    “我已经去找过严复先生,他给我的消息是,租界一定要把那几个同志给严判了。严复先生已经做过努力,但是别的地方洋鬼子都向官府妥协了,唯独这件事洋鬼子不放弃。他们是一定要用这个同志来杀鸡骇猴呢。”陈克带着新婚妻子拜访了严复,严复见过何颖,得知自己的老朋友何老爷子的孙女嫁给了陈克,严复也觉得不错。陈克试探着询问怎么才能把狱中的几个同志救出来。严复已经做过努力,但是上海的领事团对这件事决不松口。上海倒台袁树藩也放弃了继续要人的打算。这件事情其实已经定下来了。

    不过有些事情因为有些预备党员在,陈克也不好说。他已经和严复谈及了武装救人的打算,严复对此的态度仅仅是有些担心行动失败。这四个同志里面有两个是复旦公学的学生,所以严复倒是同意安排陈克去巡捕房探监。

    “巡捕房的守卫不算严,如果送进了洋鬼子的正式监狱,救人就更难了。我们大家抓紧准备。”陈克说道。

    陈克本来想派华雄茂去安徽,拜访了严复之后得知救人必须抓紧。他就把华雄茂给留了下来。华雄茂在听陈克讲起这些的时候,神色同样不好看,听陈克讲明了这些,他也发言了,“既然这样,咱们抓紧吧。所谓夜长梦多,还是越早越好。”

    说到做到,到了下午,陈克就按照图纸,以及刚从巡捕房里面放出来几个人同志的帮助下在大操场上用石灰线画出了巡捕房的路线。学校刚修好,砖头还有不少。路线两边用砖头代表墙壁。接着就是由选出来的营救小队的人员进行模拟劫狱。

    大家都没有参加过这种训练,本来还觉得儿戏。陈克先丈量了从门口到牢房的距离,然后让大家按照这个距离在灰渣跑道上往返跑了十趟。众人都觉得很简单,跑起来都是玩命。陈克计算了最长的时间后。让众人回到画的地形上,要求大家在这个时间内完成十趟从门口到牢房,再从牢房到门口的往返的冲刺跑。每次冲刺都不允许碰倒线外的砖头。碰倒任何一块立刻就是重来。这玩意看着简单,实际上完全不是那回事。跑直线和跑曲线是完全不同的。在拐弯处控制力道更是不易。

    柴庆国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身体最好,飙着劲要和陈克一比高下。结果直线跑不过陈克,曲线往返跑同样跑不过陈克。陈克可以在时间内完成往返。柴庆国不相信陈克能够做到这些,所以亲自学习了看手表计时。然后又亲自掐表。结果还是输给了陈克。往返跑不过百十米,结果陈克的时间比他快了五秒多。柴庆国的成绩不仅比不了陈克,比起华雄茂也要稍慢一些。华雄茂可是非常听陈克的话,对于柴庆国不怎么善意的目光,他根本视而不见,只是专心去完成陈克的安排。

    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面,陈克把大家操练的不轻。这是他在学校体育课上学到的。这种训练的第一次必须是压缩训练。以极大的训练量让肌肉能够承担足够的强度。这样的来一次之后,难免会肌肉酸痛,等几天后酸痛过去,身体机能就能够达到足够的活性。可以承担足够的运动需求。所以不管大家有没有在时间内完成,陈克计算每个人都完成了二十趟曲线往返跑之后,又让众人在实际地图上来了五次兔子跳往返。

    最后一个人终于跳回了终点,几乎是倒在线上。看陈克轻松灵动的运动,大家一开始都觉得很容易,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吩咐食堂这些天多做饭,多加肉之后。陈克带着累得一塌糊涂的同志们回到了会议室。他根本不让这些人有什么时间休息。紧接着就是人体结构的课程。既然众人按照陈克规定的运动模式操练了这么一圈,陈克就讲述了肌肉,以及相关的生理知识。

    果然如陈克所想,第二天这帮人一醒来这双腿就顶不住了。肌肉酸痛,肌腱也很不舒服。看着这群人陈克毫无慈悲心的把他们赶到操场上进行“恢复性”训练。也就是说昨天的训练再来一次。除了兔子跳从五趟变成了一趟,其他的完全和昨天一模一样。

    为了防备这些人偷懒,陈克专门把游缑和何颖叫来,让这两位女士和众人一起往返跑。大家虽然的确有悠着点的念头,但是看到两位女士的参加。众人都觉得面子挂不住了。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男女平等的概念。男子汉体力上超过女孩子这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尽管男人们一个个因为肌肉和肌腱无力,脚下一阵阵的发虚,不过大家还都是竭尽了全力。

    运动完就是继续的课程。陈克问众人,要不要找具尸体给大家揭剖了看看内脏和血管。这个提议真的吓住了几乎所有人,虽然这年头死人也是常事,单是切开尸体可是一个大事,这是对死者大不敬。陈克的提议被否认了。

    于是陈克只好买了一些鸡和兔子,杀了之后给大家讲述什么是动脉,什么静脉。什么是神经。除了膝跳反应之外,在着冬天,陈克还出钱辛辛苦苦的找到了开始冬眠的青蛙,硬是给大家讲述了神经反应。看到已经没有头的青蛙被一根竹签插入了脊椎,然后四肢过电一样伸的笔直。一种冰凉的感觉顺着大家的脊椎直冒上来。

    “看到了吧,这就是神经反应。我想同志们也都感到了这种生物电。”陈克微笑着说道。这个笑容让所有人都推翻了对陈克以前形成的那种“书生”的概念。陈克怎么能够想到这样的手段来证明这么多事情。再也没有人相信陈克以前没有杀过人。能做出这样残忍行径家伙,以前怎么可能没有杀过人呢?没有杀过人,揭剖过活人,陈克怎么能够对人体如此了解。

    即便是陈克详细解释了西方揭剖学和生理学的发展,告诉大家这都是以前上课时候学到的。仍然有人坚信陈克是杀过人的。而且同志们对于研究出这些结果的西方科学也充满了一种极大的不信任态度。这得把多少尸体大卸八块,得拿多少人做过试验,才能够得到这些知识呢?看来洋鬼子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有些人联想到洋鬼子在上海进行的收尸,那些尸体肯定是被揭剖了,本来对于杀人态度不够坚决地同志,联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杀洋鬼子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了。

    几天后,众人身体都恢复了正常。腰也不算了,腿也不疼了。吃嘛嘛香,身体呗棒。搏击术以及快速杀人术的课程也从纸面变成了实战。背刺,一刀划断气管和血管。还有紧急情况下的诸多训练让众人练得浑身青紫。当然,跑步已经从睁着眼跑十趟,变成了白天十趟,晚上十趟。还有在各个门口急停的训练。

    在这群同志逐渐变成“职业杀手”的训练里面,其他的步骤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着。陈克探监去了。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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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文青,你真的准备大开杀戒么?”齐会深有些担心的问道。他和陈克从巡捕房的监狱出来之后,看到陈克脸色阴沉如水。齐会深见到了关押那四个同志的监狱之后,才算是知道了关押自己的牢房是如何的“环境优越”了。那应该是高级牢房,空气不错,有床,床上虽然垫的是草席,不过好歹草席上还有被褥。而关押着这四个同志的牢房兼具了黑暗、封闭、潮湿,空气里面满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地上铺了薄薄的草席,现在是冬天,几个人不得不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英国人这次是真的想吓唬住革命者,连齐会深进去都被打了,就更别说这四位同志。他们脸上伤痕累累,巡捕们绝对不会只打这些同志们的脸。

    唯一让齐会深感到不错的,是这几位同志精神并没有颓唐。见到陈克与齐会深前来探监,他们都挺兴奋的。陈克强打笑容安慰大家,“同志们,我们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会在短时间内营救大家出去。”巡捕房自然不会让陈克他们单独与被捕的同志交谈,旁边有人监视,而且也是懂中国话的。齐会深注意到一点,陈克是用四川话对复旦公学的四川籍学生熊明扬说的。熊明扬听了这话,脸上立刻就有了若有所思地神色。

    探监时间不长,陈克进出巡捕房监狱的时候看似目不斜视,但是齐会深知道,陈克已经把这里仔细观察的很清楚。因为陈克走路素来风风火火,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慢过。看来陈克已经决定要动手了。

    这些天陈克的“劫狱训练”把齐会深吓住了。他从没有见过如此专业的杀人方法。无论齐会深是如何坚定的革命者,但是他首先是一个中国人。在中国人的文化传统中,只有两种杀人能够得到普遍的同情甚至支持,一个是“除暴”,另一个是“血债血偿”。而陈克教授的这种为了杀人而杀人的方式是一种“技能”。齐会深亲眼见到之后,只感觉这种根本不把人当做人,而是当作一种“物品”的态度“有伤天和”。所以齐会深不得不用询问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微妙情绪。

    “会深,我们的目的是把这些同志救出来。无谓的屠杀有什么意义呢?”听了齐会深的问题,陈克反问道。

    “可是文青不是说……”齐会深对当时陈克满脸杀气发言印象深刻,当时陈克表示要干掉杀害中国百姓的印度巡捕。

    “那些人绝对不能放过,不过我们现在一定要先把自己的同志救出来。如果直接开始杀印度巡捕,岂不是让这些同志更加危险。”陈克的声音平淡,但是那里面隐含的腾腾杀气让齐会深感觉背后发凉。

    “文青,我有一言,早就想说。其实同志们最近很怕你。”齐会深终于说出了这句憋了很久的话。

    “我知道。”陈克坦然承认,“我第一次学习这些东西的时候,也很不舒服。”在这里陈克说谎了,他总不能承认,当年自己曾经和变态一样沉迷于这些技能的学习吧。

    “文青,如果大杀印度巡捕不是不行,但是杀完之后咱们就要跑路。你一面要建设学校,储备医学专业的人力。另一方面,你又要大杀巡捕。我是觉得这两者是背道而驰的。”

    终于有人注意到这点了,陈克想。既然齐会深能够问出这样的话,陈克也不愿意再敷衍,“如果去救人之前,就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你觉得能把人救出来么?只有学会杀人术,才能选择杀与不杀。如果没学会就贸然行动,那只会徒然自投罗网。你不敢对巡捕下手,巡捕可是敢对你下手。”

    听完了这话,齐会深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明白了陈克的意思,“文青的意思是……”

    “一定要把同志们救出来,这个你又意见么?”

    “没有。”

    “我就是这个意思。没别的意思。”陈克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劫狱一般来说要解决三个问题,第一,怎么突进去。第二,怎么准确的救出人。第三,怎么安全的撤退。

    行动小组对这几个问题进行了认真的讨论。虽然有了地图和实地考察,但是好歹巡捕房也是一个准军事机构。巡捕们都有配枪,从外部进攻如果不能很快地杀进去,迅猛的控制局面。那么就会演变成一场持久的枪战。这年头可没有什么ak47或者乌兹之类的冲锋枪,靠了步枪和手枪的战斗往往会消耗很久的时间。所以在这个时期,拚刺刀就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战术。陈克其实也不太想在进攻的过程中杀伤甚众。怎么能够有效地冲进巡捕房就成了第一个必须解决的难题。

    坚固的堡垒如果不能从外部攻破,那就从内部瓦解。这也是一般性的常识。只是巡捕房这个机构本来是一个外国人用来管理租界内外国人的警察机构。因为入住租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所以才扩大了与上海官府争夺管辖权的斗争。巡捕房里面的正式雇员,到现在为止还是以外国人为主。为数不多的中国雇佣基本都是些铁杆的投洋份子,找他们还不如不找。短时间内还真的找不到能够想法设法混进巡捕房的人。

    “不知道有没有兄弟敢先被选捕房抓紧去的。”陈克问。

    “怎么说?”武星辰对此有些兴趣。

    “我觉得实在不行,就采用双管齐下的办法。第一,得有人先被抓进去。等这位同志被带进巡捕房之后,我们立刻就在别的地方引发骚动,调虎离山。巡捕房的人赶去出事的地方之后,被抓进去的同志制服里面的人,我们也从外面一起杀进去。里应外合把人给救出来。”

    这套计划听起来很美,不过陈克知道,这也就是说说而已,就现有的人员素质。也只有调虎离山的办法或许靠谱。

    “文青还有其他的同志都和洋鬼子打过照面,听文青的意思,这个被抓进去的人,或许只有我才合适吧。”柴庆国说道。

    “柴庆国同志,你相信你能完成任务么?你能听懂外国人在说什么么?能够根据他们的问话判断出他们的下一步的行动么?”陈克微皱着眉头问道。

    柴庆国本来只是忍不住对陈克刺激几句,听了陈克的话,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看柴庆国很没有面子的低下头,陈克正准备继续讨论,就听王斌问:“如果是我呢?我倒是能够听明白巡捕的话。但是我被抓进去之后,却也没有能力对抗巡捕们的武力。要是我和这位柴同志一起进去的话,你觉得能行么?”

    王斌比陈克更早从北京回来。身为游缑的朋友,他大力参与了营救游缑和其他被捕的同志的行动。提供巡捕房地图方面,王斌也是出了大力。陈克一直没有来得及和他详谈。据陈克猜想,这次北京之行,王斌被他前女友的丈夫羞辱之后,看来心态很有些变化。

    “王兄,你如果参与了这件事情,那你在上海的前程可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能把革命进行下去,获得胜利之后,我岂不是得到的更多。”王斌的回答还真有逼上梁山的意思。

    “这倒也是个办法。”武星辰微微点头。

    “我觉得还是劫囚车吧。”柴庆国终于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以前在山东劫过囚车。救过人,我倒觉得一定硬冲,咱们的伤亡太大。”

    “囚车的话护卫的人可不少,警惕性也高。咱们半路冲上去虽然成功机率很大,但是伤亡绝对难以避免。进攻巡捕房的话,巡捕们想不到有人还敢太岁头上动土,反倒是攻其不备了。我不想让这次劫人引发新的伤亡。”

    大家对此争论不休,柴庆国对陈克的想法很不以为然。陈克也懒得多说。干脆让柴庆国、武星辰、华雄茂和自己在今天半夜去巡捕房看看虚实。柴庆国同意了。

    现在是下午,陈克干脆建议众人现在就去睡,晚上十二点出发。回到宿舍,陈克发现娶了老婆之后就是很麻烦。大半夜出门肯定不可能不让何颖知道。陈克采取了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实话实说。何颖知道陈克这次回来就是要救人的。大半夜去探看虚实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情。她只是希望陈克能够小心行事。

    老婆这么说了,陈克也觉得很感动。他干脆拉着何颖一起躺下睡了一会儿。这几天训练其实挺辛苦的,身边是自己的夫人,两人先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会儿闲话,不知不觉陈克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是晚上十点多。何颖还在陈克身边睡。让陈克特别感动的是,何颖睡在靠里面的位置。陈克起身的时候惊醒了何颖,她迷迷糊糊的说道:“桌上面有饭。我睡了,你早点回来。”然后也不知道是装睡还是真睡,她面向墙壁就不再吭声。

    饭虽然凉,吃在嘴里面并不是太舒服。只是想着老婆的体贴,倒也别有种温馨。

    十一点,陈克去叫了武星辰等人,只见他们已经准备停当。几条汉子都是穿了黑衣。静悄悄的出了门。这次出动携带了两支枪,一人一把小斧子,还有四个黑头套。算是模拟行动。

    等到了巡捕房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巡捕房大门虽然也是开着,却没有见到任何守卫。陈克突然心念一动,他套上了头套,说道:“正岚,你也带上头套和我过去看看。”

    “现在就动手?”发话的居然是武星辰。

    “星辰,你就别去了。你望风。你这身材一旦被看到,那可就脱不了干系。”

    说话间,华雄茂已经戴上了头套。陈克摆了摆手,两人就快步走向巡捕房。大门那里的确没有人,陈克他们都穿了软底布靴,走起路来静悄悄的。这些道路都是夜里面训练过几百次的,闭着眼走不会走错。天知道巡捕房的人都在那里,往里面又走了几步,前面就是巡捕的宿舍,就听见里面一阵说话声,陈克从门缝里面偷眼一样,只见一堆巡捕围着一张桌子,桌面上堆放着钞票和银元。几个洋人手拿纸牌,嘴里面叼着香烟,为首的一人叼着雪茄。印度巡捕为在周围。竟然是在赌博。

    机会这东西就看你怎么选择了,陈克心中念头一转。如果现在跑去救人的话,看似最合理,但是实际上也未必。万一中间有人出来,碰到了就是大麻烦。而且自己和华雄茂受过训练,倒也可以做到。但是那些被捕的兄弟们可没有受过训练,如果带着他们出来,那必然惊动这些人。一场混战下来,那可真的很不好说。

    持枪冲进去威逼巡捕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这年头又不是抗日战争,或者解放战争时期,敌对双方都对对方有足够的认识。日本人或者国民党看到几个八路军杀进去,他们知道八路军真的会开枪,所以总会有些顾及。这群巡捕们可没有这样的认知。而且陈克并不是真的想大开杀戒。他倒不是没有起过杀心,但是每次回想起总理带领的锄奸队,即便是412之后,锄奸队也仅仅是处内奸,劫法场,劫狱。他们始终没有搞革命的暗杀恐怖活动。既然总理这么做了,肯定是有深思熟虑的原因。陈克自认为行事肯定不如总理,所以每次杀意大盛的时候,一想起总理,好像就有道说不出的闸门硬生生堵住了陈克那黑色的杀意洪流。

    那剩下来的选择貌似就只有一个了。只有赌一把了。陈克对华雄茂低声说道:“你出去告诉外面的两个,在外面等我,准备接人。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们就自己撤吧。”

    “文青!”黑暗中华雄茂的眼睛瞪得溜圆。

    “服从命令!”陈克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推了华雄茂一把。虽然华雄茂一路中三次扭头,不过他真的服从了陈克的命令。

    看到已经没有了别的担心,陈克吸了口气,然后静悄悄的推开了房门。没有人注意到房门开了,也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一身黑衣,戴了黑色头套的男子静悄悄的走进了房门。屋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纸牌上的输赢吸引住。

    第二天,上海市民再次看到巡捕房全面出动,满城乱搜的时候,都知道发生了新的事情。特别是巡捕房跑到了复旦公学,要求进学校搜人。复旦公学自然不肯,刚闹过上海会审公廨的大事,上海官府已经在司法管理权上的争夺上处于相当的优势。马相伯先生带着门卫把巡捕房堵在学校大门外。双方对峙了一阵之后,官府的人也来了。经过一番交涉,巡捕房的人不得不撤退。这样的变化对于市民们的想象力是极大的刺激,留言开始满天飞。

    到了下午,终于有一个像样的解释出现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好汉在昨天半夜冲进巡捕房,打倒了所有的巡捕,然后把那几个被抓的学生给救走了。中国人最爱这种武侠传奇故事。于是在接下来的传说中,从打倒巡捕救人,变成了杀了几个巡捕救人,又变成了血洗巡捕房。反正洋鬼子死的人从几个变成了几十个,后来又变成了上百人。

    经历了巡捕杀人事件还没有多久。三七都没过,市民们对于巡捕们的痛恨依旧强烈。这样的故事立刻就引起了众人的共鸣。除了洋鬼子的“死亡人数”节节攀升之外,猜测到底是谁干的,这也是另一个极大的兴奋点。在这间事情上,猜测是黄浦书社请了武林高手来劫狱的猜测成了一个主流。黄浦书社在这次上海会审公廨事件中的表现其实并不算是抢眼。因为发动游兴,罢工,罢市的其实是上海本地的各个集团。但是全城大搜捕事件之后,黄浦书社算是声名鹊起了。人民都习惯了“民不与官斗”。能被官府和洋人定点清除的势力,那绝对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绝对有能力和官府与洋人斗。这种毫无确凿证据的猜测,就这样的命中了事实。

    上海仁心医学院好歹也是英国人牵头办的学校,所以身为校董和校长的齐会深与陈克也没有办法拒绝在英国领事馆的人带领下的巡捕房。当然,陈克他们总不会傻到把人藏到学校里面。社会调查极大的拓展了同志们的活动范围。陈克把人带出来之后,那几个人就按照当时社会调查时候走过的路线跑路了。华雄茂亲自带队,约定了联络的地点。

    回到了学校之后,陈克叫醒了齐会深。齐会深立刻取了钱,派何足道与秦武安与这帮人汇合。武星辰与柴庆国也躲了起来。这种处置也有些担心如果巡捕房那边一定要无理抓人,党支部不会遭到上一次那样的毁灭性打击。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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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84章

    “文青怎么不去躲躲?万一有人指认出你来,岂不是凭添麻烦?”齐会深觉得陈克坚持要留在学校有些草率。一面说,一面用眼角瞟了瞟陈克身边的何颖。

    巡捕房的那些巡捕一个个气急败坏,疯狗一样在学校里面乱走。陈克为了怕自己的老婆被人给骚扰,干脆让何颖跟在自己身边。听了齐会深这话,何颖神色如常,只是轻轻的拉住了陈克的手臂。

    “昨天白天咱俩都去探监,晚上人被劫走。今天咱俩都玩失踪,这算什么?不打自招么?”陈克一面轻轻拍了拍夫人何颖的手,一面低声笑道。

    其实齐会深也抱着这样的念头,所以才留在这里,看着陈克神色自若的与自己聊天,她忍不住叹道:“文青,你胆子真的是好大。虽然蒙了脸,但是你这身材……”

    陈克的身材在北方或许不太显眼,但是在南方那就是鹤立鸡群了。来学校搜查的人里面,就有几个昨天被陈克打晕的巡捕。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齐会深觉得他们看陈克的目光里面充满了一种危险的味道。

    “就算是认出来又能如何?他们还敢抓人不成?这里又不是租界。这里是咱们的学校,英国佬的传统里面,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没有特别的证据,政府是不能来学校抓人的。复旦公学他们都进不去。更不要说来这里抓人了。另外,这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啊。又没有死人。不用担心。”陈克笑道。

    “做了这么大的案子,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痛快啊。”距离陈克所在位置一百多公里外的柴庆国突然笑道。这位山东好汉其实不太爱笑,但是此时竟然笑的很是开心。

    与柴庆国同船的武星辰其实也挺高兴,虽然脸上依旧是平静,但是柴庆国和他是过命的交情,还是能够看出来的,“武大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干掉外头那几个被打倒的巡捕?”虽然嘴里面这么说,但是柴庆国其实并不太在意没有杀人。

    昨天晚上,武星辰和柴庆国突然看到华雄茂从巡捕房里面冲出来,倒还真的吓了一跳。四个人带了两支枪,陈克一支,武星辰一支。柴庆国以为巡捕房里面出了大事,小斧头已经抽了出来。

    武星辰拉住了正准备冲进去的柴庆国,就这么片刻,华雄茂已经到了近前。“文青开始动手了。他让咱们准备接人出来。”

    “他一个人能顶住么?”武星辰低声问。

    “我见识过文青的身手,应该没问题。”华雄茂还记得半年多前第一次见到陈克时,看到的迅若雷霆的动作。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巡捕房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但是在外面的人却听不清。他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时没有枪声传出来,陈克应该没有用枪。不过三个躲在黑暗中的人也没见到陈克出来。

    武星辰的双手按在华雄茂和柴庆国肩头,每当他们稍微动弹一下,武星辰有力的手掌就会按住他们的肩头。这些天的训练中,一直不主张用声音来传递信号,各种简单的手势中,这种命令停止和出击的手式是最简单的。武星辰的这个动作就是停止一切动作的信号。正在此时,却见到街上出现了两个身影,瞅他们的装束,应该是两个巡逻的巡捕。很明显,这两个巡捕都没有注意到阴影里面的三个人,更不知道巡捕房里面正在发生激烈的格斗。半夜已经很冷了,他们一面搓着手,一面快步走向大门。

    就在这两个巡捕都转过身,背向大街,准备迈进巡捕房的同时,武星辰推了柴庆国和华雄茂一把。这是训练了百十次的信号。虽然心里面未必和武星辰步调一致。但是两人的身体先于思想而动。更准确地说,华雄茂更具有进攻的意识,如果让两个巡捕进了巡捕房,对陈克就太危险了。

    柴庆国并没有华雄茂这样强烈的求战意识,他还真的是在等陈克出来。两人都是不由自出的往前冲,是不是真心向前冲,这差别可不小。只是心思慢了一瞬,柴庆国就被华雄茂超出一米多的距离。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两个巡捕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华雄茂在左,他锁定的那个巡捕没来得及扭回头,华雄茂一掌就切在那个巡捕脖子上的大动脉上。这下子猛击顷刻就阻断了血管向大脑输送血液。华雄茂看都不看身体开始摇晃的巡捕。另一只手已经掐住了另一个巡捕的咽喉,稍微一用力,那个巡捕的喉咙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怪响,就再也发不出声音。华雄茂已经转到这个巡捕身后,另一只手臂铁箍一样勒住了巡捕的脖子,就在此时柴庆国已经赶到,他见华雄茂已经制住了两个敌人,不知怎么的,一种觉得自己很没用的情绪就冒了出来。柴庆国下意识的抽出了小斧头高高举起,对着崩直了身体拼命挣扎的巡捕胸膛砍去。

    华雄茂根本没有想到柴庆国居然真的要杀人,他正在努力扼住巡捕的咽喉,另一只手按在巡捕脖子上的大动脉上。人脑供血只要中断三秒钟就会陷入昏迷。他双手都用在让巡捕陷入昏迷的努力上,再也没有办法阻止柴庆国杀人了。他只能稍稍向后一拖,努力让巡捕尽可能离斧头远点。

    巡捕被偷袭,已经是吓得不轻。又间一把小斧头马上就要砍入自己的胸口,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大动脉供血不足。反正华雄茂只感觉到那巡捕本来绷直的身体如同被泄了气的皮球突然就软了下去,也幸好如此,柴庆国的小斧头只是划破了巡捕的胸前的衣服,到没有如同预想的那样砍进胸膛。

    柴庆国一斧头没有砍中,反倒激起了凶性。他跟上一步,再次举起斧头。武星辰身材过于魁梧,虽然让柴庆国冲上去之后,自己也快步跟了上来。却没有两人冲的快。现在终于跟上了,他倒是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柴庆国的手腕。“这次是救人,先别乱杀。”武星辰到还是能保住基本的冷静,他地声说道。

    三人扔下已经昏厥的巡捕,却听见陈克的声音传来,“星辰守门,其他人跟我进去。”不知何时,陈克已经到了门口暗处。说完,他率先向监狱那里奔去。华雄茂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再晚了点,柴庆国也跟了上去。

    训练的效果此时完全展现出来,在从未进去过的巡捕房,柴庆国奔行如飞。黑夜里面看不太清楚,完全跟着训练出来习惯走,反倒是十分轻松。牢房门上有锁,陈克挥起斧头,迅若雷霆的一斩就切断了铁链。他一脚踹开牢门就冲了进去。柴庆国跑近的时候,牢房旁边的屋子房门大开,里面躺着几个人,也不知死活。只是一动不动。借着灯光看,只见那铁链得有指头粗细,竟然被齐齐斩成两截。接着就是陈克在牢房里面喊了一句什么。等柴庆国跟进去,却见陈克正用手枪逼住两个守卫。华雄茂绕道他们背后,一人脖子上来了一掌,两个守卫立刻就倒在地上。

    陈克把枪插回腰间,冲向最里面的牢房。这次柴庆国跟上了陈克的步伐。只见陈克在门前根本没做什么准备,只是举起了斧头,他挥斧之快用肉眼根本看不到。能看到的是门上被斩断的铁链如同两条狂蛇一样突然崩起,在空中发出凄厉的鸣叫,然后打在牢房门上,被斩断的地方竟然猛地扎进了木板里面。牢门一开,门外的两人冲了进去,不由分说,拉着人就往外面架。里面的同志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这猛地变化吓住了,他们惊叫了几声,却在外面有灯光的地方看出来的人明显不是巡捕。此时陈克他们也不管那么多,按照训练,大家各挑了一个看着受伤比较重的同志,把他们背起来就往外头跑。剩下的那个同志倒也机灵,更在三人后面跑得飞快。他也毕竟多次被提出来受审受刑,路还算熟。

    三人到了门口,却见武星辰正用手捂住鼻子,柴庆国闻到了一股很新鲜的屎尿味。正疑惑间,武星辰放开手掌,“有个巡捕看来是拉了一裤子。”冲进去之后,柴庆国心情一直很紧张,突然听到这话,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一行人完全按照计划,三个人背着三个同志,武星辰拽着另外一个同志,消失在黑夜中。

    一面和武星辰说话,柴庆国突然又想起地上那个裤裆里面屎尿横流的巡捕,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今天他已经笑了好多次。虽然柴庆国和被救出来这几个人民党的同志都素昧平生,但是回想几年前,他被北洋军和洋鬼子撵得东躲西藏,哪里有时间去救被抓的兄弟。这次行动的成功,让柴庆国感觉到心里面有些安慰。

    他突然想起在码头分手时陈克主动要回去,有生以来第一次担心起陈克的安全来了。“武大哥,文青不会有事吧?”

    “文青既然说没事,想来应该没事。”武星辰平静的说道。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些担心。哪些洋鬼子霸道得很,这次咱们劫了人出来,想来上海已经闹翻了天吧。”

    “庆国,我知道你和文青有些小疙瘩,这次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党组织肯定是要到安徽了。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打算。”武星辰看四周无人,低声问道。

    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船东还是上次去社会调查的时候出船的人。华雄茂把船主叫起来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船主对他居然还有印象。这船还不小,大家都能坐下。此时华雄茂正在船舱里面照顾四个同志,武星辰和柴庆国站在船头,倒也没人打搅。

    江南的水乡和山东与河北大不相同,柴庆国都脱下了黑色上衣,披了从船主那里借来的衣服。今天虽然阳光明媚,但是在船头迎着包含水气的风,倒也颇冷。

    “我跟着武大哥你干。”柴庆国拉了拉衣襟,有些冷的说道。

    “看情况,我马上就要回河北了。”武星辰铁塔一样纹丝不动,任由冷风吹面。借来的衣服很不合体,武星辰的胸口根本没有东西能挡住。他只是把借来的衣服披在黑衣外面。

    “那我也回河北。”柴庆国连忙说道。

    武星辰没有直接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庆国,你现在也是预备党员了,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预备党员不是说你能参加所有会议,但是每次会议结果至少会向大家通报。这个倒也不太重要。反正就你啊,能不能参加党会不过是觉得有没有面子。但是作为党员,首先要听党的话。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柴庆国知道武星辰的意思,他低着头裹了裹衣服,“武大哥,我还是想跟着你干。”

    “那你觉得文青有什么不中?”武星辰接着问道,“比武功,比机智,比干练,他哪样不比你强?”

    “他们读书人的事情我弄不明白。”

    “我说的东西都是跟着文青学的,你咋不说你不明白呢?你别给我装,我就问个痛快话,如果党组织让你留下来,你到底留不留?”

    柴庆国知道武星辰这次根本不会带自己回河北,所谓的问话其实只是说服自己,他也干脆说出了心里话,“我怕在这里受欺负。”

    “党的组织纪律你也背过多次,你觉得受欺负可以找党组织反应。谁敢欺负你?”

    “我在北京不就被欺负了么?”柴庆国做着最后的抵抗。

    武星辰根本不上这个话里面的当,“你别给我找借口,北京那次和现在根本不同。北京你跑了,我敢带着你找文青说事。你这次给我跑了,我不管你多委屈,我只是把找你回来,先来一顿痛打再说。”

    柴庆国看武星辰态度很坚定,他终于问:“武大哥,你为什么要跟着陈克他们干。要是说有些东西没有学到,就你的聪明,这该学的,你早就学完了。该会的,你也会了。就你以前讲的道理,咱们在山东还怕什么?官府、洋鬼子咱们都能对付得了。不就是打不过跑,打得过,先耗住他们,等他们弱了,咱们动手再打。何必非得在这里受什么党组织的指挥。你也说过,这个党组织扩大的很快,与其和那些不认识的人搅勺拌,咱们自己干多好。”

    听了这话,武星辰冷笑一声,“当年赵大叔,景大叔对咱们好不好?”

    “那当然是好。”柴庆国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昨天的事情,你让赵大叔和景大叔带着咱们干,能干的这么漂亮么?”

    “这……”柴庆国语塞了,当年他在赵三多手下打过教堂,那可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死了好多人才能攻下教堂的。战前的准备训练比起陈克这边可是差的太远了。

    “我这不是要说两位大叔的坏话,但是咱们在乡间打打杀杀或许还行,真的让你和洋鬼子们真刀实枪的干起来,你敢说你比两位大叔还强?我看可未必吧。”

    “陈克他们才几个人,也敢和两位大叔十几万人比?”

    “是啊,他们才这么几十个人就能干到这个地步,他们有了十几万人的时候能干到啥地步?你说我都学会了,我都学会啥了?你说说看。”武星辰反问道,看柴庆国不吭声,他继续劝道:“庆国,你是个好兄弟。有时候,咱们得认命。人家比咱强,咱们就跟着人家干。我跟着文青这也有半年了,他们现在做事或许比不上两位大叔,但是他们做事的法子两位大叔根本比不了。咱们都不待见读书人,但是文青他们和那些读书人不一样。你见过那些读过书人亲自领队劫人么?见过他们劫人前亲自领着大家训练么?这是为啥?不就是不想让大家死伤?和咱们以前打仗靠人堆,他不一样啊。庆国,有这等心思的人,真的就是坏人不成?”

    柴庆国还是不吭声,昨天晚上劫狱,他对陈克斩开铁链的那个动作印象极深。他以前劫过囚车。那次柴庆国制服了官兵之后,也是用斧头砍的铁链。几个人砍了半天也没有斩开。别看就是那么一挥,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出手的时候全神贯注于那一挥。只是力气大是没用的。柴庆国也是个好手,所以他更清楚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已经不是光靠苦练就成。这已经是人品的问题。能做到这一步的,都是些性子刚毅果决的人。

    柴庆国见过这种人——他们都很是些很可怕的人。这些人到了关键时刻,从来没有任何恐惧,生死早就被置之度外。就如同当年自己带着马队冲出北洋军的包围圈,那可不仅仅是扔下了没有马的兄弟,就是骑马的兄弟,两个里面就有一个没能冲出来。那需要下多大决心,柴庆国很清楚。因为柴庆国本人就是这等刚毅的人物。

    想到这里,柴庆国才开口了,“武大哥,你知道我为人,生死什么的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我已经给赵大叔卖过一次命了。赵大叔死了之后,我可不想再轻易卖第二次。武大哥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和你做一个约定。我会跟着陈克再干一年,这一年后我若是留得命来。到时候我若还是要走,你不能拦我。”

    “中。就这么说。一年。”武星辰答道。

    柴庆国点点头,却不再说话。此时已经中午了,河面上的风中微微有了些暖意,感觉舒服了不少。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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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

    人民党救人行动的成功在党内,包括黄浦书社内都有很好的影响。得知同志们被成功营救出狱,二十几天来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被救出来的同志有家在上海的,党组织还安排了家人的见面。

    华雄茂带领的先遣队已经到了安徽,开始前期的调查工作。武星辰也动身返回河北。党组织委托让武星辰带了正式信件,通知陈天华火速赶回上海,协助这次党组织向安徽转移的工作。

    除了这些外地的工作之外,人民党和黄浦书社先后召开了全体会议。会上经过不那么激烈的讨论,同志们认同了在上海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的事实。陈克要求前往安徽进行工作的要求得到了通过。然后陈克亲自坐镇,成立了安徽工作委员会。委员会一个个的找人谈话,鼓动。出乎陈克的意料之外,人民党党员中愿意去安徽的人数超过了70%,黄浦书社的成员竟然更高,超过了80%。

    1906年1月24日是除夕,人民党放了大假。陈克也不知道进入安徽工作的同志们下一次能够在和平的环境下与家人共度春节都会是什么年月。所以他才提及了这个建议,而且得到了党员们的一致同意。

    计划当中过了正月十五,进入安徽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依托上海仁心医学院的几个非医学专业的学科已经进行招生。学校的医学专业已经附属学校则会在开春之后正式开课。除夕这天,学校的宿舍楼里面真的是热闹非凡。

    1905年11月,日本政府发出了限制中国留学生的诸多条令,其结果就是很多在日本的留学生们都回国。这批人本来是希望能够混到文凭,然后回国“大展鸿图”的,现在被迫回国,更加激起了这帮人的“雄心壮志”。对这些人来说,最能立竿见影达成目的的莫过于“办学校”。问题在于,这年头办学校是要花钱的,这些留学生虽然家境尚可,但是想支持办学,他们的家里面的财力一是不够,二来,他们家里人让他们去留学,目的可是要学成之后“光宗耀祖”“升官发财”,现在钱还没赚到呢,反倒要让家里面投钱办学,这批人自己也知道不现实。

    于是他们就开始四处游说投资者。黄浦书社就成了上海这地方小有名气聚集地。在这次上海暴动发生前齐会深已经被这批人打搅的不胜其烦。不过所谓“福兮祸所倚”,巡捕们逮捕齐会深的时候,他正在面对这些留学生每天的例行拜访,前来拜访的这批人也被抓走了。反倒是证明了齐会深根本没有时间参加这次运动。加上英国人也不太愿意把这些中国留学生得罪的太狠,这才他们都给放了。现在陈克回来主持工作,这批人看风头过去,于是再次聚集在学校。陈克好歹也要做的仗义些,他干脆让这批人临时居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面。

    陈克听说过也偶尔见过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他在现实生活里面从没有见过男人如此干过。这批归国的留日学生里面少数人给陈克上演了这么一出之后,他就开始后悔同意这些人住到宿舍的这个举动了。

    除夕夜,陈克与这些留学生们一起守年夜。留学生里面还是有那么几个女性的,为数极少的女性坐一桌,男生们占据了食堂的其他桌子。在这批人当中,陈克在意的是那十几个搞探矿的留学生。人民党进入安徽之后,以后肯定要面对封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这话说得简单,实际的经济运营当中,探矿,农业,化工这类最基本的产业才是重中之重。哪怕是为了这些还不知道真实水平的矿业人员,都是陈克一定要弄到手中的人才。在这些人当中,姚宏业是陈克最重视的一个。

    陈克并不知道姚宏业的历史,这位兄台1881年出生,按陈克编造的身份,他比陈克小一岁。湖南益阳下梅塘人。1904年赴日留学,设路矿学校,首倡保护路矿主权,1905年加入同盟会,1906年因抗议日本文部省颁布的旨在禁止中国留学生活动的《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而回国,在上海与秋瑾、于右任租屋开学,创办中国公学,开民间自办新学之先河。后因经费、校舍困难,加上诽谤流言,遂于清明日(3月7日)陈天华灵柩抵达上海之后于黄埔江投江而殁。

    自从陈天华加入了人民党,自然不会再有自杀的问题。而这位姚宏业同学也没有走历史上的旧路,他于1905年12月回到上海。此时陈克与陈天华都在北京活动,姚宏业先是与秋瑾一起参加了人民党发动的社会调查活动。在社会调查活动中他极力游说齐会深出资兴办一所矿业大学。齐会深对他的计划很有兴趣,但是这等大事齐会深自然不方便做决定。等陈克回到上海之后,姚宏业同学亲自见到了陈克,就继续游说陈克开办这所学校。陈克的回复很简单,想开办学校自然是可以,但是这所学校的主校必须设在安徽。上海之能开办一所分校。

    姚宏业满腔的热情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本来是想在上海这地方开设学校的。陈克要把他们带到安徽那穷乡僻壤,这心理上肯定是不能接受的。陈克倒不怕姚宏业最后不同意,反正没有别人投资,这个尚在纸面上的矿业学校要么就流产,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服从陈克的计划。如果陈克知道姚宏业历史上因为资金不足,被迫投江自尽的话,就会更有底气的。

    其实不仅仅是姚宏业,留在这里的留学生们大部分都和仁心学院签署了或长或短的工作合同。一招鲜吃遍天,在陈克离开上海的这两个月,特效药的生产赚取了极大的利润。可以说托了王启年的福,在东南亚,特效药销售一扩再扩,在一月份居然达到了3000人份的记录,竟然挣了十万两银子。到1906年1月,人民党现有的资金超过了20万两。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如果仅仅是搞几个新专业,还真的不差百十号人的工资。

    而且人民党对于到底招谁很有规划,文科生基本不要。这帮人又不是鲁迅这等人物,要文科生根本没用的。在陈克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是文科生。文科生里面除了学习法律的,陈克一个都没有招收。

    守夜的话,一般来说都是以吃喝开始。不过几个时辰呢,你总不能一个劲地吃喝。秋瑾这次没有回家过新年。此时与众人一起过年,作为一名革命宣传家,秋瑾几杯酒下肚,性质就来了,当众开始讲述革命道理。陈克倒也没有太在意,反正这时代的宣传都是听过很多次的玩意。加上马上就要去安徽了,面对艰苦的基层工作,你先吹得那么大,鼓动其大家的情绪,等看到穷乡僻壤,这落差打击可就太大了。

    留学生们自然是爱这口,对这些暂时无权无势的同学来说,好歹革命也给画了一个美丽的大饼。能不能吃到嘴里,先看了饱饱眼福再说。听众们的情绪是越来越高。陈克和那些重点选拔对象们谈话的时候,已经讲述过到安徽工作的辛苦,此时也不愿意再浇什么冷水了。看自己老婆何颖对秋瑾的发言毫无兴趣,他偷偷对何颖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溜了出来。没多久,何颖也溜了出来。夫妻两人就手拉着手在学校里面散步。

    在外头的人也不止陈克夫妻,不少学生在校园里面放炮,放烟花。噼噼啪啪的炮声也很热闹。

    “想家了么?”陈克问。

    颖老老实实地答道。

    陈克本想道个歉,却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可以道歉的地方。既然都结婚了,那就好好一起过日子吧。“我给你弹钢琴听吧。”陈克说。

    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夫妻两人溜到了学校的音乐室。这几天陈克来过这里几次,等到了安徽之后,哪里有时间玩这小资的玩意。陈克身为领导者,给自己老婆弹钢琴,这上行下效起来还了得?所以陈克觉得自己有必要现在多给老婆弹几次。

    琴声悠扬,却是《一路上有你》,“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陈克陈克唱道。何颖听着听着脸色就有点变了。陈克专心弹唱,根本没有注意到老婆的神色。一曲弹完,陈克还觉得很不错。却见何颖低着头突然问了一句,“我想我姑姑了。”

    “过几年咱们去看她。”陈克没心没肺的答道。这好好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就看到何颖脸色一变,更是不高兴起来。陈克脑筋一转才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道:“这曲子和歌词根本不是我写的,我只是觉得好听,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何颖对这个回答貌似并不满意,陈克这下子有点觉得冤枉了,又来了一番解释,可是怎么解释都觉得越辩越黑,干脆就换了一首《我的祖国》弹唱起来。这首曲子好听的很,何颖其实本来也没有真的就那么在意。只是女孩子莫名的情绪而已。看陈克不再解释,倒也不去追究。一连弹唱了几首曲子,突然楼道里面响起脚步声,却是一群人上来的声音。接着就听到秋瑾稍微有些醉意的声音,“文青躲在这里卿卿我我,倒是羡煞我等。”话音一落,一群人就涌了进来。为首的是秋瑾,紧跟在她身后的居然是陈天华。

    陈天华一回来,留学生们就仿佛有了主心骨。这也是陈克追求的效果,果然,原本对于去安徽并不太热心的一部分留学生终于表示愿意去安徽工作。特别是在陈天华的劝说下,姚宏业终于和那些学习矿业的同学表示愿意加入学校。不过姚宏业表示,必须把主校设在上海,但是他本人保证,一年后就把一批学生送去安徽投入工作。加上陈天华的斡旋,陈克虽然对他们的热情和保证并不是太信赖,不过也不能挑剔太多。

    正月十五之后,同志们纷纷返回了工作上。到了2月10日,北京党小组的同志们也赶了回来。这次来的人远比想象的要多,毛一波,徐电、苏悟明,等人带了十几个同志到了上海。秦佟仁没有随队而来,因为北京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来收尾,而且秦佟仁也在努力召集更多人,只要安徽这边有了眉目,他会领着“大部队”前来与同志们会合。

    到了2月18日,尚远也赶到了上海。2月19日,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在上海正式召开。

    很多年后,围绕着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到底算是哪一种级别的会议,党内的不少同志们议论纷纷。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的地位到底该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有何区别。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这决定了党里面资历的先后。这次预备会议里面,正式党员以及预备党员,共有五十三人,出身淮河以北的占据了23席,淮河以南的占据了23席。竟然呈现了奇妙的势均力敌。正式党员以及预备党员来自包括台湾在内的全国十一个省,其中甚至包括了七名日本同志。

    关于这次预备会议的回忆录并不多,与会者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够活到有闲暇写回忆录的年纪。除去会议的正式书记记录之外,占有最重要地位的莫过于王启年的日记。那时候王启年已经去世,而来自法国方面的记录证明,王启年曾经于1900年在法国的一家新教教堂接收过“洗礼”仪式,成为了一名新教教徒。在共和国根除三大基督教流派的背景下,王启年死后的手稿被全面检查,从而发现了那几十本日记。

    当然,经过工作人员研究,王启年对于“基督”的信仰与对“观世音菩萨”的信仰到底有多大区别,实在是不得而知。在“蒙主召唤时”,王启年本人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要求宗教人士“临终安慰”的任何意图。再加上王启年本人入党后始终没有任何言行可以证明他对唯物主义无神论有丝毫抵触或者迷惑。所以检索工作就以“王启年少年至青年时代,在接触唯物主义理论前,因为精神苦闷,偶然参加了某次新教的宗教活动。”为结果,还是给王启年以唯物主义者的身份盖棺定论。

    而日记里面对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的记录是这样的:

    “第一天会议上,各地的人都有。好多人说话基本听太明白,特别是北方的同志听不懂南方同志的口音。大家的发言还得有翻译,会场里面闹哄哄的。”

    “文青面对同志们阐述进入安徽工作的时候,丝毫没有说任何鼓励的话。不仅如此,他反倒是如同一名清教徒一般反复强调农村工作的辛苦程度。要求大家能够抛弃一切高高在上的心态,沉下去,沉到人民当中去做最实际的工作。”

    “我在农村住过,知道农民的辛苦,我觉得文青这样的态度很奇怪,他这样的描述倒像是给自己在打气。大家都知道,文青从海外归来,从来没有下过农村。但是接下来,针对提高农村的生产力发展,文青一一提出了自己的针对性解决方法。而且文青直言不讳的说明,这次下乡的工作就事要彻底夺取地方上的一切行政权力。所有权力都要归人民党领导的人民代表大会所有。这些用词很新鲜,我这是第一次听到。”

    “第二青的发言中,要求大家必须贯彻党的组织纲领,所有行动听指挥,而且工作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克服万难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不少同志都是第一次见到文青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看来不少同志都有些不满。如果不是文青是人民党的发起人,加上老党员们都很服气他,就这样不客气的说法,肯定有人要当众大闹。即便如此,不少人私下也觉得文青这态度也太跋扈了。”

    “第三天的会议是分配任务,反正我在哪里都是治病,而且我在6月才会到安徽去工作,医学专业的第一学期中,我的任务是找到能够愿意到安徽工作的学生。当然了,学校里面不少学生和学校签的是学徒契约。他们必须在七年内无条件服从学校的安排。来自北方的徐电好像是学法律的,他对这个问题有些异议。文青告诉大家,在这些学生到了安徽工作之后,他们的契约会自动作废。现在就作废的话,那些人肯定不会跟着走。这年头剜到篮子里面就是菜,管不了那么多手段了。我觉得文青说的很有道理,懂点医术,特别是懂西医的人,这年头谁肯跟着你到乡下去。如果不是文青表示自己会带队亲自到安徽乡下,我也不会去乡下。”

    会议召开了三天,基本确定了党在根据地的发展纲领与目标。这就是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代表们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对于资历讨论的要点。众所周知,陈克在党内的地位正式确定,以及完整的革命纲领以及革命方向确定,都是在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全面完成的。而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中,革命方向都已经提及,而陈克的地位却没有任何讨论。

    1906年2月24日,在人民党第一次全国预备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人民党就开始派遣第一批正式安徽派遣团,以陈克为首的党员以及其他同志正式踏上了前往安徽的路程。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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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人民革命

    第86章人民革命

    1906年7月底,一只完全是中国传统内河大乌蓬船组成的船队正行驶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中。整艘船队有十八条船,船上载满了沉甸甸的货物,把船舷压得离水面很近。河面很宽,水流也颇急,虽然张着帆,但是依然要用船桨。随着有力的号子声,船夫们**着上身一起扳动沉重的船桨。每一次滑动都让船只逆着水流向上游移动一些,飞溅的水花不时溅到甲板上,或者飞溅到船篷上。

    在最前头的一艘船头,柴庆国立在一面大旗下面。乌云低垂,饱含着水气的风从水面刮来,不时有几滴雨水顺风而来,打在柴庆国脸上、身上。尽管在南方待了半年多,柴庆国这个山东大汉依然觉得不太适应这样的湿度。风把这大旗吹得猎猎作响,柴庆国看过这面大旗好多次,闭着眼睛都能够在心中画出旗帜的模样。

    这面旗帜通体都是赤红,左上角有一个黑色标志。一把镰刀和一柄锤头交迭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仿佛是一张形状奇特的已经拉开的弓箭。镰刀自然代表了农民,锤头代表了工人,至于为何要选择红旗,陈克铿锵有力的声音柴庆国还能清楚地想起,“选用红旗,是因为这面旗帜是从1840年,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的鲜血染成的。”

    这话文绉绉的,还很长,柴庆国一时没有听明白。和陈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柴庆国本人也习惯了文人的习性。仔细问了这话的意思,柴庆国总结出的自己感兴趣的答案,赵三多和景廷宾大叔也是陈克所说的“人民英雄”,庚子年和自己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们同样是“人民英雄”。然后他就接受了陈克的这个关于红旗颜色的解释。

    当然,柴庆国此时站在船头并没有对这段话有什么特别的感慨。他甚至根本没有去想这段话。此时在这位山东好汉心中的是另外的事情。

    《三国演义》里面讲,诸葛武侯在葫芦谷火烧司马懿,正在司马懿父子三人马上就要葬身火海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浇灭了大火,司马懿父子这才得以脱困。看着司马懿父子仓皇逃窜的身影,诸葛武侯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人民党1906年进入安徽工作也很有这种感觉。

    整个春天,人民党的工作核心就是围绕安徽凤台县展开的。尚远就任凤台县县令之后,人民党党员们很快就以“吏”的身份渗透入县衙门。师爷、捕快、以及好几个县里面的重要职位纷纷易人。至少在官面上,人民党把控住了县里面的政权。与此同时,陈克挑选了一批人民党骨干,以及随陈克一起返乡的宇文拔都的那些同乡,混编成了人民党的武装力量。

    安徽新军二把手,卜观水统领和陈克在安庆会面,他上下活动,为陈克申请到了“保险团”的名头。“保险团”说白了就是打土匪的土匪。这年头很不太平,庞大的失业农民极大的补充了那些啸聚山林的土匪武装,所以“保险团”这等组织也应运而生。他们也在各地制定“份子”,收缴钱粮,和土匪相差无几。但是另一方面,保险团也做些黑吃黑的买卖。他们打击土匪,保护商旅的安全。算是有点背景的“坐匪”与“镖局”的混合体。

    柴庆国并不喜欢官军,所以陈克亲自带队,包括柴庆国等,共120人的队伍在安徽新军进行了为期一个半月的军事训练。训练完就快五月了。卜观水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弄出来一批枪,加上黑岛仁一郎的关系,从日本在上海的“有心资助革命”的那些人弄来的一批枪,保险团120人的核心队伍算是人人有枪。

    正当队伍回到凤台县,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开始下雨了。

    柴庆国是北方人,他从来不知道,雨居然可以这样没日没夜的下。陈克尚且不知道这次大水,柴庆国就更加不知道,历史书上是如此记载的。

    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安徽于春夏之交,淫雨60余日,山洪暴发,淮、泗、沙、汝、淝等河同时并涨,平地水深数尺,“上下千余里,尽成泽国”,“饥民饿毙者,日凡四、五十人,有阖家男妇投河自尽者,有转徙出境沿途倒毙者,道殣相望,惨不忍闻”。

    柴庆国真的是开了眼。每天都是在下大雨,天仿佛是被捅了个大窟窿,每天都往下倾泻着无穷无尽的雨水。眼瞅着平地变了水池,然后水池扩大成湖泊,湖泊还在不停的扩大,把一个个山头变成了孤岛。几丈高的大树只有树梢部分才勉强露在水面上。

    田地房屋根本不用再说了,统统被淹没的看不到。逃出命来的百姓们被困在一个个山头上,如果不是陈克亲自带队,人民党的“保险团”冒着大雨四处驾船救人,把困在山头上的百姓接到更高的地方,光是大雨的头几天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保险团的建制完全按照正规军编制,一个连四个排,一个排四个班,一个班十二人。保险团有一个满编连,共240人。人民党的党员们担任了全部连长,排长,班长的职位。党支部命令,人民党党员必须亲自带队救人。决不允许以任何借口擅离职守。天上暴雨倾盆,四处洪水滔天,驾船去救人极为危险,不小心掉进水里面就会一命呜呼。虽然尚远借调了能够找到的所有比较安全可靠的大船,但是伤亡还是无可避免发生了。

    只是十天,人民党就付出了很大代价,虽然到了比较危险的时候,船上的人都会在腰里面拴上绳索,还是有一名党员和五名保险团的成员不幸落水牺牲。整整十天,保险团四处出动,救出了三千多人。虽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保险团的成员也是人,如果不是陈克和党员们每天都亲自带队,始终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保险团的成员里面很多都是宇文拔都带去上海的那些本地人,大家合作很久,相互间颇有感情,而且作为本地人,还是真心希望能够救出自己的乡里乡亲的。没有这些的话,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只怕早就垮了。

    尽管如此,到了第十一天,精疲力竭,伤兵累累的保险团也已经无力出动了。当陈克宣布暂时休整,过几天再出动救人的时候,所有保险团的成员都有喜色。虽然他们知道,救人行动的停止意味着在外面被困在大水中的的人基本上没有了活路。但是大家已经努力了十天,自己的命也是命啊。

    想到这里,柴庆国忍不住扭过头,在那群黑壮的船夫中,有一个明显白皙的多,瘦弱不少的青年正在和大家一起奋力划桨。那就是保险团的政委何足道。这位来自上海的青年,一开始是保险团里面的文化教员,兼任士兵委员会的组织干事。现在已经是保险团第二连的政委了。理论上,政委的地位甚至在连长之上,也就是说二连连长柴庆国也得服从政委领导的党委的决定。这在义和拳里面,就是“军师”的角色,但是何足道丝毫没有任何官架子,他负责的工作安排,从来都是把所有军官计划在内的。

    陈克当年重点做宇文拔都的工作,柴庆国也不知道陈克他们怎么忽悠的,居然最后就说服了宇文拔都带了他的安徽老乡一起返乡了。这么一大批人构成了保险团的基干力量。陈克带队,何足道安排的行李负担,行军、做饭等后勤工作,就连陈克也与普通士兵一样背自己的行李,沿途生活做饭也同样得亲力亲为。何足道作为士兵委员会组织干事,他告诉大家,这叫做“官兵一体”。既然在保险团里面,只有职位的不同,没有地位的不同。

    士兵委员会一开始就是拉家常,大家互相说说自己的家世,为什么出来工作。柴庆国作为士兵委员会的一名成员,亲自参加了所有的活动。而且士兵委员会的选出来的代表,都是普通的士兵。军官不允许兼任士兵委员会的代表。

    柴庆国一开始觉得这不是反了天么。我当军官的,凭什么要听你当兵的话。不仅仅是军官,连士兵们一开始也觉得这样不对。当小兵的肯定要听当官的。对这样的越权,他们也觉得不应该。

    而何足道不仅仅身为士兵委员会的组织干事,他还身兼文化教员。针对这种情况,何足道在每天教大家识字的时候,就把人民党的纲领编成很多小故事教给大家。这些文字都是故事里面的文字,换句话说,认识了这些字越多,就越能够理解这些人民党的纲领。

    在陈克的大力支持下,何足道工作了一个月之后,正好赶上发薪水的日子。士兵委员会选出了一名叫做戴恩泽的士兵被选为发薪水的代表。戴恩泽原先是流落到上海的一个乞丐,安徽安庆人。陈克他们带队从上海出发,戴恩泽饿得半死,听到安徽口音,立刻就上来讨饭。陈克给了他一个馒头,正当戴恩泽狼吞虎咽的把馒头塞进嘴里的时候,陈克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安徽。戴恩泽马上就答应了。在士兵委员会的活动上,戴恩泽也讲了自己的来历,他在上海本来是跟着老乡们在跑码头,结果得罪了当地的另一股黑帮,老乡们被打得落花流水。原来的“大哥”也变成尸体漂浮在黄浦江中。其他人也就散了,戴恩泽被打得不轻,身上的钱也被抢走了。他在病中,举目无亲的,只好当了乞丐。只要能回安徽,他干什么都行。上海这地方他再也不想待了。

    在何足道的文化课上,谁认的字多,谁就能佩戴一朵小红花。戴恩泽已经戴了十几天,加上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看得出陈克的地位,既然这个士兵委员会是陈克大力支持的,他也就敢于说话,也敢于提出些普通士兵的意见。所以被选出来当了这次发薪水的代表。

    戴恩泽一个个喊着上到陈克,下到士兵的名字,然后把薪水当众发给大家。核对无误后,在薪水表上签字。这些天士兵们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领了钱,核对无误之后,一个个欢天喜地的签了自己的名字。当戴恩泽叫道“柴庆国同志来领自己的薪水。”柴庆国觉得浑身不自在。一个刚加入队伍的小兵,一个乞丐出身的小兵,居然也这么人模人样的吆喝自己。如果不是领钱的步骤完全统一,戴恩泽喊陈克也是“陈克同志来领自己的薪水。”柴庆国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士兵委员会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保险团”的规定里面,“官兵一体”内容很多,包括军官不允许殴打,辱骂士兵。这些倒也罢了,各次军官会议,士兵委员会的代表都要列席,而且还有很不小的发言权。戴恩泽多次列席,随着时间的增加,他还开始指手画脚的发表一些看法。而陈克也完全纵容这些人,不仅如此。每次会议的决定,党支部还要向士兵们解释这些行动的目的,让士兵们理解这些行动的原因,征得大家的支持。

    柴庆国觉得陈克简直是疯了,“你这是带兵,还是带爷呢?你就是对兄弟,也不能这样惯着他们啊。”他曾经当面质问过陈克。

    陈克答道:“咱们是人民的军队,人民军队就该这样。如果军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你能指望他们跟着你血战到底么?”

    讲大道理柴庆国自知讲不过陈克,所以他干脆放弃了。反正这么带兵肯定要出事情,柴庆国等着以后看陈克的笑话。几个月下来,这保险团里面倒也出过几次士兵情绪不稳,也出过士兵们觉得苦累,不太愿意艰苦训练的事情。但是通过士兵委员会的协调,这些本来很容易造成激烈冲突的事情竟然就被化解掉了。不仅如此,陈克推行的“树新风”活动,在士兵中名声很不错,颇有些号召力的何足道居然给推行了,而且达成了相当的效果。军队的组织性,纪律性都极大地提高了。

    如果不是这些措施,按照柴庆国以前带的那些“兄弟”组成的部队。水灾初期,保险团里面除了少数关系特别近的兄弟,根本不会有几个人真的服从命令出去驾船救人的。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面,何足道不仅自己每天要出动,部队回来之后,他还要鼓励士兵们,安排大家洗澡,换衣,吃饭。还要开会鼓动情绪。不仅仅是何足道,陈克还有其他人民党的党员同样要做这些工作。“伺候”辛苦的士兵们。每天陈克都是最晚睡,最早醒。何足道是第二晚睡,第二早起。

    柴庆国虽然嘴里面不承认,但是心里很清亮,没有这样的组织模式,保险团根本坚持不了连续救人十天。甚至一天都未必能坚持下来。

    现在,何足道一面奋力划桨,一面喊道,“同志们,我们唱个歌好不好?”

    “好!”划桨的都是保险团的干部士兵,大家轰然答应。

    “我们来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吧。”

    “好!”又是轰然的回应。

    “人民军人个个要牢记,一二!”何足道声音洪亮的起了个头。

    然后满船的人同时唱起来。“人民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

    虽然歌声里面颇是南腔北调,但是大家唱的很是一致。听到了这艘船上的歌声,其他船上很快就有了回应。同样的歌曲纷纷唱起。在水灾中被极大扩宽的河道上,歌声传的很远很远。

    百姓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被救出来的凤台县当地人,不少人主动要求参加保险团。柴庆国虽然还是认为这些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当兵吃粮”。这洪水滔天的,能够搭上保险团的“大船”,是这些灾民的最好选择了。但是这些人的确是志愿参加保险团的,保险团的兵力迅速从原先一个连,变成了一个营。而这些人参加保险团,很大原因也是因为保险团救人的名声传了出去,大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部队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至少不再排斥。

    陈克和党组织对申请者精挑细选,宇文拔都是本地人,保险团里面不少人都是本地人。他们知道谁是良家子,谁是无赖子。保险团招收的大部分人都是良家子,只有少数很有些特长的无赖子才被招了进来。

    扩大后的保险团有人有枪,又得到了当地官府与百姓的支持。党组织这才安排了第二步,开始确定从江浙往灾区运输物资的线路。这十八艘乌篷船已经是第二次组织的运输队。船上满载了粮食、种子、布匹、药品,食盐、以及一部分工具,人民党党委会议上,陈克提出,一定要让人民党亲自领导灾区人民在灾后重建,抢种抢收,尽量不要饿死人。也不要让灾后发生大疫病。

    陈克发言的时候景色抖擞态度昂扬,毫无疲态,根本看不出他已经在第一线工作了几十天,“同志们,这次水灾彻底打乱了我们原先的计划。我们要变不利为有利。天灾固然让我们非常困难,但是天灾同样摧毁了凤台县旧有的所有社会结构。除了少数地主,少数围子之外,凤台县基本都泡在水里面。所谓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现在百姓们到了马上就要饿死的时候,什么宗族,什么地契都是狗屁。”

    说到这里,陈克扫视了同志们一圈,柴庆国觉得陈克眼中仿佛燃烧起两团火来,那种激昂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现在百姓们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候,谁来救他们,他们就会跟着谁走。现在,我们人民党来了。我们人民党来救他们了。所以,我们不仅仅是要把他们从这次水灾里面救出去,我们还要给他们指出一条以后不用挨饿,不用被地主逼着交租,不用自己种出来的粮食自己吃不了的日子。在座的同志们有没有人认为百姓想过这样的日子?有没有,有的请举手!”

    听到这话,同志们发出一阵笑声。

    陈克也笑了笑,那笑容仿佛是一头要吃人的老虎,“用新的社会主义制度顶替现在的凤台县的旧土地制度,把人民从天灾和这种土地制度中拯救出来。这就是天道,这就是正义,这就是革命!”

    话刚说完,陈克的左掌成猛地凌空批下,仿佛要把面前某些看不见的一劈两半。柴庆国坐得比较靠前,他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与此同时,陈克再次高声说道:“这就是我们人民党要领导的真正的人民革命!”

    第86章人民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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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87章

    尽管身为“保险团”二连政委,但是何足道并没有在组织地位上凌驾于保险团二连连长柴庆国的自觉。这个孩子如同一般南方家庭得小儿子一样,乖巧,听话,很能和人沟通。对于强者有一种习惯性的敬佩。虽然在组织上有着更高的地位,但是何足道很本能的避免用党组织的决议当作自己权力的来源,而是采用很本能的柔和方式来处理自己与柴庆国的关系。其实这也是陈克选择何足道作为二连政委的原因。保险团现在有两个正规连队,另外两个连队也在组建之中。陈克虽然身为总指挥,但是现在地方上的事情过多,陈克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军队上。所以一文一武的组合在这个阶段算是最好的方式。

    何足道现在并不清楚陈克的计划,在未来的建军方案里面,陈克决定模仿当年红军的老路,政委将是从军事干部中选拔出来的。在党指挥军的体制当中,政委是党代表,而决非什么监军。一定要生搬硬套管理学解释的话,军队的军事指挥官等于是ceo或者经理之类的角色,是作为执行者而不是指挥者。党组织才是董事会,决定军队行动的是党组织,而并非军官团。这也是社会主义军队与国防军的最大区别。所以相当于企业中“董事”地位的政委们,最好是军事干部出身。因为历史上,政委在军事指挥上的造诣往往凌驾于军事干部。无论是红军还是后来的八路,或者是解放军。军事干部们并不敢违背政委的命令,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于党组织的服从,而是因为政委们的意见绝大多数时候都更加正确,而且考虑的角度更加全面。

    当然,这些未来计划现在肯定不会被透露出来。这是限于现实的问题,例如柴庆国如果知道陈克的计划,他绝对不会认为陈克“眼光远大”,相反,柴庆国会认为陈克处心积虑的要对付这些军官。

    基于这样的情况,何足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当然,何足道也没有想去深究的意思。成为“保险团”二连政委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何足道加入人民党的原因,与其说是有着对革命的激情,倒不如说他有着对陈克本人的报恩与效忠。何足道父母去世的早,跟着哥哥一起生活。虽然家境不好不坏,何足道在教会学堂上了中学,按照这个时代的生活模式,何足道的未来就是在某家行当从账房学徒开始干起,然后慢慢的成为掌柜,如果自己有了钱的话,或许在以后再开一家店铺。也就是这样可以看到的未来。

    所以对于何足道这种全然没有什么不可知的未来,他的自由仅仅是跟随那个行业而已。所以救命恩人陈克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在何足道的内心深处,追随人民党的行动还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理由。从感情上说,何足道心中对于同样参与拯救自己的“游缑姐姐”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深深仰慕。每次辛苦之后,只要能看到“游缑姐姐”的笑脸,何足道就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或许就是这种不够强势的心态,所以何足道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人,从来不会对出力的士兵们有任何轻视。毕竟他们与何足道一样,都是要服从党组织的领导。何足道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组织的决定向大家说明,把大家的想法向党组织汇报。然后于这些基层的同志们一起辛苦的劳动就好了。

    这些事情对于何足道并不是什么难事。通过文化教员的身份,何足道已经被这些没有什么文化的同志所接受。何足道自认为自己的优点就在于“听话”。有陈克与“游缑姐姐”之名方向,具体的辛劳在这个孩子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难事。

    划桨这种事情很累,唱唱歌对于大家的情绪调动有很好的效果。这是陈克教给何足道的,而且在这些天的时间里面也已经完全得到了证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唱完之后,何足道看到大家已经有了干劲,就停了下来。《国际歌》是一首很不错的歌曲,但是陈克并不是太主张每次都唱,按照陈克的话,“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让大家能够在咱们的保险团里面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让他们觉得咱们是给穷人说话办事的,这中间的把握你要尝试着去做好。至于起来对抗地主和宗族势力,你得让这些同志们自己去要求。一味的煽动并不一定有多好。”

    回想起这些话,何足道忍住了领唱这首歌的想法。他按照陈克教给的方法高声喊道:“同志们,今天赶到码头有没有信心?”

    船上除了几个引路的老艄公之外,都是人民党保险团的部队,大家并不是水手出身,虽然在党的指挥下,所有同志都在水灾中锻炼了能力,强化了服从性,能够胜任水手的工作。不过在船上待久了还是不太适应。听到何足道的喊话,所有人都觉得说到了心里面。

    “有!”几乎所有人都喊道。

    “等着靠岸肯定是等不到的,想早点到码头,想早点把这些粮食运回去给乡亲们吃,咱们就得加油工作!”

    “好!”同志们再次回应道。

    何足道喊着号子,划桨的速度提高了不少,每个人更加有力的扳动船桨。自己的亲人还在老家等着这些救命粮食运回去,这样的号召让大家都鼓足了干劲。第一艘船上升起了一面红色三角旗,红旗并在早已经升起的其他三角旗之下。这个组合意味着划桨速度由每分钟五下提升到六下。一艘接一艘,所有的船上都升起同样的旗帜,船队速度随即有了明显的提升。

    傍晚时分,船队终于赶到了码头。在码头上高高挑着另一面镰刀锤头的红旗,那是等候在这里的一连。一连连长是华雄茂,政委是徐电。这个武举人与日本法律系留学生的组合让柴庆国很不喜欢。不过这没有办法,人民党的党员学历颇高。例如二连四个排长里面,三个都是本科生。其中二排排长还是日本学生黑岛仁一郎。中**队里面居然有日本籍出身的军人,这估计在这个时代的中**队当中也算是一个首创。

    船一靠岸,立刻就开始卸船。士兵们在干部的带领下卸下船上的物资。前来迎接的不仅仅有一连,县令党员尚远与县衙门的同志们也来了不少。见尚远快步走近,柴庆国用正式举手军礼向尚远敬礼。名义上,这支保险团属于县里面的队伍,尚远作为柴庆国的上级,有资格接受柴庆国的敬礼。当柴庆国放下右臂,尚远已经上前一步,先伸出了右手。两位人民党的干部的双手已经握在一起。

    陈克要求人民党同志之间在凤台县的活动当中不允许使用满清礼节,跪拜鞠躬统统被废除。军人采用军礼,民事干部们使用握手礼节。在计划当中,正式对满清宣战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没有必要让自家的同志为为掩人耳目而采取跪拜礼,那样会留下心中的疙瘩。现在就不能够采取平等的模式,这对尚远等人的未来有很不好的影响。

    “同志们辛苦了。”尚远的神态和声音总是严肃又认真,这样的态度出乎意料的让大家感觉并不讨厌。

    “粮食已经运到,请尚远同志查收。”柴庆国也是很认真地说道。对于满清官员,柴庆国没有任何的好感。但是既然尚远态度热情认真地与自己说话,这种平等与尊敬还是让柴庆国很舒服。

    跟着尚远来的还有些个地方上的士绅,他们看到柴庆国与尚远相互之间采取如此古怪的礼节,都很不理解。不过尚远的意思这帮人自然是清楚,这是摆明了要让大家知道,“保险团”的地位是被尚远县令这位“百里侯”公开承认的。而且柴庆国还运来了急需的物资,光这点就让柴庆国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大大提高。所以他们也陪着笑用拱手作揖的礼节与柴庆国打招呼。被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士绅们这样恭维,柴庆国心里面还是很有些快意的。

    几个人民党出身的小吏们开始清点物资,并且登记造册。尚远亲自在码头等着结果。真的是人多力量大,一连二连几百号人很快就把物资运下船。帮着民事部门把物资清点登记。天快黑之前,物资已经搬上了大车,在一连的押运下向着仓库运去。

    “同志们,现在开始清扫码头,擦洗甲板。”何足道喊道。

    这是人民党的规矩,使用了公共场所之后,必须进行清理。而征用的船只,也必须在使用后立刻清扫。陈克并非没有组建海军的打算。海军的规矩之大,稍微有些现代知识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陈克才定下了这样的章程。

    部队的这些行动,军官必须带头。安排了工作之后,何足道带着柴庆国拿了工具跳上第一条船,开始轻扫擦拭。既然军官都开始干了,二连士兵们也都不再拒绝。在这样的风气里面,偷懒会被所有人鄙视,而不是得到大家的支持。

    何足道除了打扫完自己负责的船只,又检查了其它船的打扫情况。这才留下一排守船,其他部队暂时返回凤台县附近的临时驻地。

    “水退了不少了。”

    “是啊,上次咱们打扫码头的时候,水还和码头起平呢。”

    士兵们边走边议论,“看来水要退了。那怎么往回运东西?水再小些的话,河上走不了这么大的船了吧?”

    凤台县自清雍正十年(1732年)建县时,县治所与寿州(今寿县)同城分治。即寿州城内西、南两门属州,北门属凤台县,东门为州、县分理。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冬移县治于下蔡,下蔡遂改名为凤台,隶属凤阳府管辖。

    这里地处地处淮北平原南部,地势低平,大部分地区在海拔25米以下。淮河、西淝河、永幸河、茨淮新河等穿境而过。湖泊有焦岗湖、城北湖、花家湖、姬沟湖等。东邻怀远,西靠颍上,北界蒙城,南接寿州,西北为阜阳。东西宽60公里,南北长90公里。县城间的距离为:距定远75公里,颍上60公里,寿州15公里,阜阳120公里,蒙城75公里。

    凤台县内的河流并不是太适合行船,倒是在水灾中,河道深度和宽度都增加了不少,这样的条件下,大乌篷船才能够开进这里。同志们家基本都在本地,运输物资粮食就是为了能够挽救家人性命的。如果不是这样的理由,战士们也不会如此卖力,也不会如此关心。安徽素来多灾,特别是水灾。战士们都有过大大小小的水灾经历。所以特别关心粮食运输问题。

    “政委。咱们明天还要接着去运粮食么?”终于有名战士鼓起勇气问道。

    “明天就走的话,大家身体能受得了么?”何足道问。

    听到何足道关切的问话,战士连忙答道:“绝对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在船上睡好,歇好。回来的时候抓抓紧,估计还能多运一些回来。”

    保险团已经运回过一次粮食物资了,那次是冒雨行船,沿途之上可是把大家给累坏了。但是加入保险团之后,这些战士们的家人就可以在人民党组织的“食堂”里面吃饭,也会有些分配的工作干。在这水灾的时候,可是能救命的差事。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待遇,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如此踊跃的参加“保险团”。

    “大家好歹也得回家看眼爹娘吧。这也出去了不少日子,大家先回去问个好。”何足道笑道。这个回答是人民党党部草拟的各种问题回答规范中制定出来的。工作必须统一口径,何足道本人可是没有决定部队如何调动的权力。

    “也是。”战士点头称是,但是明显没有其它战士听到这话之后那种兴奋愉悦的神色,他脸色看上去很是为难,欲言又止的神色让何足道看出了这名战士的顾虑。看来肯定是有什么不方便当众说的事情。何足道默默地把这名战士记在心里面,政委的工作就是要沟通。而且要有技巧的沟通,等到了临时驻地,很有必要与这名战士私下沟通一下。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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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二连一排排长是熊铭杨,这位复旦公学的学生曾经在学校煽动过针对陈克的反对运动。也曾经参加了上海暴动中与巡捕的对射。被陈克从巡捕房救出来之后,跟着华雄茂率先到了安徽。后来参加了人民党在安庆进行的军事训练,因为表现出色,被选拔为排长。今天晚上运输船队到达凤台之后,熊铭杨奉命带领一排守卫船只。这位年轻的排长心里面并不乐意。

    熊铭杨生性激烈,对于这个时代的黑暗现实有着极大的愤怒。作为一个年轻人,熊铭杨和其他人一样,对于采用激烈手段整肃天下有着一种坚定的信念。不过这些念头当中,熊铭杨都是身为一名领导者,指挥着手下的人工作,在凤台开始工作之后,这位青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想这类事情了。想象当中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的革命,在现实工作面前立刻就失去了那种幻想中的浪漫主义色彩。

    接受了守船任务之后,熊铭杨很是有些腹诽。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的一起乘船过来,为什么一排就要连夜负责守卫船只。当然了,根据习惯,这些工作都是会有轮休,今天晚上一排守卫码头,明天就该轮到其他部队了。而且这次清扫船只与码头的时候,一排就没有承担这些任务。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熊铭杨心里面想。虽然保险团的组织结构已经是熊铭杨从没有见到过的平等,但那是针对士兵的平等,并非针对党员干部的平等。党员干部们都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这是陈克在党会上反复强调的东西。党员作为革命的领导者,发动者,就必须承担更多的责任与义务。熊铭杨心里面明白,不过轮到自己来做这些艰苦工作的时候,这心里面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感。

    “排长,咱们怎么吃饭?”排里面的生活干事小川佑二用一口挺生硬的普通话问道。七名日本青年学生全员加入了人民党,陈克对于党员不分彼此,按照能力来分配岗位。小川佑二家里面是开饭店的,而且他学的是医学专业,所以被分配到生活干事的岗位上。这生活干事除了埋锅造饭等炊事工作,还要负责卫生、防疫等工作。

    “先把厕所的事情给安排下来。”熊铭杨完全是下意识的按照军事暂时条例答道。

    水灾过后有瘟疫,这是陈克反复在党员会议上强调再强调的。而且安徽这地方水灾众多,来自本地的士兵们也都有足够的了解。所以卫生保障是保险团近期严抓的重点之一。

    “码头上已经有了厕所了。”小川佑二答道。

    这个回答让熊铭杨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小川佑二接下来的回答让熊铭杨更加意外。“住所里面已经通了自来水。”

    自来水是熊铭杨到上海之后才见识过的玩意,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码头上居然有了自来水。“走,去看看。”熊铭杨兴奋的答道。

    空荡荡的码头上矗立着一个新建成的房子,砖墙根本没有粉刷,看着极为简陋。但是熊铭杨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小看。他还记得自己第一见到这个码头的景象。

    这次安徽大水,凤台县城也被淹了。至少这个码头以及周边区域都在水里面泡了一个月。熊铭杨跟着部队到了岸边之后,根本看不到任何码头的迹象。除了一片汪洋,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人民党要运送物资必须有一个可靠的码头,陈克亲自领着一群学生和宇文拔都手下的有经验的建筑工人制定了一个计划。

    众人先是通过各种渠道勉强搜集起来的足够草袋,自己也编了一些。装上了土之后堆在岸边。熊铭杨工作的地方在岸边不远,他领着自己的排努力工作着。偶尔看着越堆越高的那些草袋,熊铭杨完全不能理解弄这些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更远处一些,十几个腰里面缠着绳索,以防止被水流冲走的人民党党员,一个个拿着标杆,在水里面一个处处的测量水深。

    部队几百号人,加上逃难来的几百人,忙活了两天,好不容易堆起了几千个草袋。这些看着鼓囊囊的草袋在岸边堆得跟小山一样。熊铭杨也算是年纪轻轻就开始走南闯北的人,也算是上过大学,他大概理解了陈克的意思。但是理解不等于接受,这样的一望无际的水面下,陈克是准备用这些装了土和沙的草袋,硬生生把码头给填出能用的地方。这样的劳动规模到得有多大啊。人民党的保险团那时候不过是四百多人,那看不到边际的大水得有几十里铺天盖地的大雨还在一个劲的下,天色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放过晴了。每天都是昏暗的天空。风带着雨水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打出各式各样的水痕来。就算是现在填出了一个码头,如果水涨的更高呢?难道要再填么?

    陈克的态度恰恰如熊铭杨所想的那样。草袋准备的差不多之后,陈克命令部队休息一下。吃了饭,休息了一阵。工作就开始了。四百多条壮小伙,两个人抬一个袋子。在工程人员的带领下从岸边开始往水里面填袋子。一个个袋子扔进水里面,只是溅起一股水花,转眼间袋子就看不到踪影。同志们一开始还有着足够的气力,加上草袋距离岸边也近,只是几分钟,草袋投下去之后就不再一沉到底,而是飞溅出一大片水花,沉下去之后,就有一两个边角露出水面。再过了一分钟,投下去的草袋已经半浸在水中。

    “向前继续扔。向前扔。”风雨中传来陈克洪亮的声音。熊铭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和身边的战士一起抬起沙袋靠向前面。一脚踏上沙袋,只觉得脚下一虚,差点滑倒。熊铭杨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和战士又向前靠了几步,拎着袋子前后摇了几下,喊声一二三,就把手里面的袋子抛了出去。就如同最初那样,袋子飞进水里面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如此周而复始,始终不停。除了那些个拿着标杆铁塔一样矗立在水中的指示人员,所有人保险团的人员都在努力工作。在他们身后却居然有一些闲人在围观,他们都站得远远的。想来是怕被这边抢抓了去劳动。虽然在风雨中,熊铭杨却也听到远处那些人居然在哈哈大笑,还有些人竟然吹起了唿哨。一幅看稀罕看得很是满意的模样。

    熊铭杨心中这个气啊。老子们辛辛苦苦的这么工作,最后得益的不还是你们这群混账么。这些人不仅不来帮忙,居然还在看热闹。看来愤怒的不仅仅是熊铭杨,不少战士们都有着同样的情绪,很多人工作的速度变慢了,甚至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头看向那些闲人所在的地方。

    熊铭杨心中暗骂道:先人板板的。但是他好歹也是排长,这些天来他已经逐渐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就在此时,却听到那些闲人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却听见有人怪声怪气的高喊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干活。”伴随着这声高喊,闲人们中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地笑声。

    “你娘亲嘞!”已经有战士开始回骂起来。

    “叫什么,赶紧干活。”一声怒吼顷刻压住了其他准备跟着回骂的战士。只见陈克正大踏步走了过来。别人都是两人抬一个袋子,陈克一个人左右肩上各抗了一个装满了沙土的袋子。大家既然要冒雨,干脆都没有穿上衣。陈克丰满的肌肉条条紧绷,看来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

    “营长,那帮人也太气人了。”有战士愤怒的说道。

    “你们是听组织的话,还是听他们的话?”陈克吼道。他英俊的方脸上布满了怒气,但是在这样的劳动背景中,反倒看着极为顺眼。

    “听组织的话。”那个战士下意识的答道。

    “那就别管那些人叫唤什么,干活!”陈克吼完,就继续向前走,到了水边,他奋力抛出肩头上的袋子。接着转身就往岸上堆积袋子的地方去了。

    虽然心中有着千般不愿意,但是战士们看到陈克这样的努力,他们只能恨恨的向着远处的闲人那里瞪了几眼,然后继续开始工作。

    两天的准备,四个多小时的冒雨奋战。保险团硬是在被水淹没的码头上,用填了沙土的草袋垒出了一个新的码头。虽然这个码头不大,但是足够让船只,特别是大船能够安全靠在“新码头”上。

    而熊铭杨现在看到的码头,是那个老码头。大水退了之后,老码头已经完全露出水面。而在老码头的尽头,就是新盖的保险团临时驻地。

    走进驻地,小川佑二带着熊铭杨进了一间独立的屋子。熊铭杨见过这种房间,在上海的仁心医学院宿舍就有这种房间。这是一个水房。一个大水池上面,有着两排水龙头。这些水龙头是用竹子做的,很是简陋。但是拧了一下龙头。一股清澈的水流就涌了出来。熊铭杨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质很是清纯。一点泥味都没有。这些天喝惯了大水之后那种混合了泥味的水。

    水灾淹没了各处的水源,按照保险团普及的知识,这说法应该是“水源已经被污染了”。虽然大家都是饮用烧开的水,而且取水的时候也有过滤。但是那水的味道实在是差劲。突然喝到了这样的纯净的水,熊铭杨只觉得精神一爽。他连忙问小川佑二:“水从哪里引来的?”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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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对于熊铭杨关于自来水来源的问题,小川佑二的回答是,“宿舍管理员说,自来水厂就建在这附近。”

    “走,看看去。”熊铭杨来了兴趣。在人民党的会议上,陈克曾经表示过,要在人民党的驻地推行自来水,当时大家也不过是听听。熊铭杨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建立自来水厂,虽然他并不喜欢英国人,不过他却认为现在根据地就这么个小县城,想建立里来水厂并不现实。却没有想到,自己出去的这几天,留在县城的同志们居然能够完成这样的业绩。他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个究竟。

    沿着竹子水管走到了宿舍后,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有栅栏。栅栏门口有卫兵在首位着。看到黑暗中两人走了过来,拿着红缨枪的士兵立刻警觉的高声喊道,“谁在那边?”

    “我是二连一排长熊铭杨。”熊铭杨连忙回应道。

    片刻后,熊铭杨与小川佑二已经到了栅栏门口。只见栅栏门旁立了一个牌子,夜色中仔细辨认,上面写着“凤台县自来水厂”几个字。两个手执红缨枪的守卫立在门前。正用警觉的目光盯着熊铭杨和小川佑二。

    在黑夜当中看不太清楚,熊铭杨抬起头,影影绰绰的只看到一些耸立在自来水厂内的黑影。

    “自来水厂不允许进入。”哨兵喊道。

    “这位兄弟,呃,这位同志,我是二连一排长。我想去看看这个水塔。”熊铭杨笑着说道。

    “一排长?我不认识你啊。你有手令么?”卫兵问道。

    熊铭杨自然没有手令,也不认识卫兵,既然人家直接说不认识自己,那么就不好沟通了。不过熊铭杨并不死心。他说道:“同志,我们二连刚从外面运粮食回来。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听熊铭杨说自己是运粮食的部队,哨兵语气倒也客气了不少,“这位同志,部队有命令,不管是外人还是自己人,没有手令统统不许进入自来水厂。谁放人进去,这是要受惩处的。前几天就有人私下放人进去,结果被开会批评的很惨。真的不能让你进去。”

    “都是自己同志,我也不会出去乱说。让我进去看一眼就行。”熊铭杨继续做着努力。人就是这样,越被拒绝,这好奇心反倒强烈起来。熊铭杨边说边往前走,想着套着家常就进去了。

    “你别往前走了!部队有命令。没有手令谁都不能进去。再往前走我可就喊人了。”哨兵的声音已经变得严厉起来。他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一直直竖的红缨枪已经开始向前倾斜了。看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熊铭杨进入自来水厂。

    熊铭杨登时就来了火头,这是啥意思?不让外人进去也倒罢了,为啥不让自己人进去看看。看哨兵的模样,这还是要用红缨枪戳自己不成?他正想继续向前,看看卫兵是不是真的敢对自己下手。却被小川佑二拉住了。

    “排长,咱们明天要个手令不就行了。天黑,现在也看不清。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小川佑二说完之后,不由分说拉着熊铭杨就走。

    这么做总算是给了熊铭杨一个台阶下,虽然还是不甘心,但是熊铭杨跟着小川佑二走了。他一面走一面嘟嘟囔囔的说着,“先人板板,当个卫兵就不知道你是谁了。”说到这里,他愤愤地扭过头,对卫兵喊道,“明天再说你。”

    这也不过是气话,年轻人火气大,身为一排长,手下五十号人,熊铭杨的脾气倒也见长。刚说完,就听卫兵喊道:“你说什么?”

    保险团不允许军官骂士兵,这是规定。在各种会议上这些事情是天天讲,熊铭杨只是在黑夜中这么一吵吵,看卫兵真的生气了,熊铭杨可真的没有那么大胆子去触霉头。保险团的训练里面人人都要当卫兵执勤,尽管心里面有气,熊铭杨却也知道侵犯卫兵的结果,他可不敢真的回头和卫兵理论。

    在保险团的军事条例里面,“卫兵不可侵犯”是首要条款。部队因为守卫不严被人给摸进去,那就是死路一条。熊铭杨当卫兵执勤的时候,各种严令条款他都记得清楚。如果是在在战时,卫兵可以采取很多手段的。

    快步离开卫兵的警戒范围之后,熊铭杨回到码头。有了现成的住所可以使用,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得多。做饭,换班休息吃饭。大家还都用自来水洗了澡。这么清洁的水源是同志们从所未见的。这些自动流出来的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众人都非常好奇。

    “明天我带大家去参观自来水厂。”熊铭杨很有自信的对同志们说道。这个说法让大家发出一阵欢呼。这年头战士都没有亲自见过自来水,这样纯净的水源已经几十天没有见过了,到底是怎么生产出这样的自来水,还有那些水龙头的使用方式,都极大地激发了战士们的好奇心。能去参观这新鲜玩意,大家都很高兴。

    一排按照四个班次值班,从晚上9点到早上5点,每个班次两个小时。每个排都一块怀表,人民党在这些计时装备方面从不吝惜。一声令下,没有轮到值班任务的同志们都躺下休息了。怀表交给值班班长临时掌管,以方便换班。每次换班,都要交接手表的掌握权。而且交接必须有第三者在场。人民党虽然相信同志,但是制度上保障人不犯错是一贯的模式。人这种生物是经受不住诱惑的,没有制度的保证,诱惑非常难以抗拒。

    熊铭杨在小川佑二和一班副班长的见证下把怀表交给了一班长,一班长花了一分钟确定怀表还在正常走动。这才表示交接完毕。

    最难受的班次就是凌晨1点到3点的班次,熊铭杨把自己安排在那个班次上。这些天也真的是累,划船逆流而上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他躺下就睡着了。正睡得舒服,却感觉有人在晃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屋里面已经点起了蜡烛,定睛一看却是何足道。也不知是蜡烛的原因,还是因为疲惫,只见何足道脸色上有着难以掩盖的疲惫,以及一丝说不出的无奈。

    “听说你骂了卫兵?”何足道直接问道。

    “卫兵?什么卫兵啊?”熊铭杨迷迷糊糊的问。此时他只想去睡觉。

    “守自来水厂的卫兵说,刚回来的一排长骂人。战士情绪很大。那边的排长就过来给我说了说。”何足道看来也是被半夜叫起来的。

    “说都不能说他了?”熊铭杨终于想起自己去自来水厂的事情。

    “两条路,要么现在跟着我去给战士道歉。要么明天当众给战士道歉。你自己选吧。”何足道看来也不想废话了。

    “我凭啥就给他道歉啊!”熊铭杨睡意消退了不少,声音也变大起来。

    “出去说吧。”何足道按照培训手册上讲述的内容说道。一方面要贯彻组织纪律,但是也得保证基本的人情。万一争执起来吵醒了其他同志,会影响大家的休息,也对熊铭杨的领导威信很有影响。

    屋子里面十几个人在睡觉,温度比外面高出不少。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是一出屋门,饱含湿气的凉爽空气倒让人精神一振。

    “我说了不少好话,卫兵不仅不听,还准备用枪戳我。他现在倒有理了。嗯!”熊铭杨下意识的挑对自己有利的说。虽然嘴里面这么说,但是熊铭杨心里面还是有些虚,而且对“打小报告”的人十分的不满。

    “那就是说,你对卫兵不让你进去很不满了?”何足道问。

    “他凭啥不让我进啊!我这不是来不及申请手令了么?而且天一亮我就去申请手令,组织一排的同志去参观自来水厂。”

    “那就是说,卫兵没有说错。你骂人家了。”何足道对于关键问题毫不放松。

    “我随口说了两句。他就当真了!”熊铭杨这会儿脑子还不够清楚,倒是说出了实话。

    “咱们有纪律,你不能骂人。听你这么说,只是说明你还是有等级的念头么。卫兵级别比你低,你就能利用地位来骂人喽。卫兵还得心甘情愿的听你骂是不是?”何足道本来还想把问题给更轻松的处理掉。所以最先他希望熊铭杨能够认真地去道个歉,现在看来问题根本不是熊铭杨一时激动,而是这种源于地位上的自我优越感。这种问题并不好解决,这已经是思想问题了。想到这里,何足道反倒不太想用简单的道歉了结此事了。

    “政委,你这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那边背后有人撑腰不成?”听何足道上纲上线,熊铭杨也有点火了。这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就折腾人,何足道这是想做什么啊。当然,此时熊铭杨完全没有想到,何足道也是和自己一样辛苦的运粮食回来,而且何足道睡得时间更少。

    “我知道了,那么就明天再说这件事情吧。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何足道也不想在这会儿继续纠缠此事了。既然是思想问题,那不是简单道个歉就行的。这事得抓一抓了。

    送熊铭杨回住所睡觉,何足道也回了县里面的驻地。现在是晚上12点多,陈克还没睡呢。其实何足道也根本没睡,一回到县里面,同志们立刻开会。他是从会场里面被叫出来处理此事的。

    人民党在县里面也盖了新住所,距离自来水厂不远。回到会场,陈克会议正进入尾声。陈克在做总结性发言。

    “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农村工作。进入农村工作的要点首先在于发动群众。得让群众自己来找我们。不是我们替群众说话,而是要让群众自己说话。在这个大灾的时候,土豪恶霸们肯定只顾自己,不管其他人死活。这就是社会矛盾最激烈的时期,平常的时候,百姓们被这些人欺骗惯了,已经习惯了被欺负。忍忍就算了。也只有在现在发生大灾难的时候,人民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说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时候,我们人民党一定发动群众,让群众先说出自己的话来,然后我们就一定要给人民做主。”

    与会的都是人民党的军政干部。包括宇文拔都和其他几个最新发展的当地同志也都列席了会议。听着陈克这种充满“政术”的总结,不少人都点头称是。也有人微微皱眉。

    陈克很明显知道这些皱眉的人有什么想法。他笑道:“同志们,人民百姓想活下去,这有错么?谁认为百姓想死的,请站出来。”

    原先那些皱眉的同志大多数只是叹了口气,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陈克看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不少同志认为我们这么做,就要得罪那些有钱人。要和地方上的恶霸,地主们发生十分激烈的冲突。甚至要打起来。但是我想问,如果我们这些人和那些恶霸地主们站在一起,我们算什么?这帮人的帮凶?我们要革命,我们要救的是谁?我们要依靠的是谁?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讨论过了吧!”

    现在的讨论正进入最激烈的部分,连何足道悄悄回到会场,坐回自己的位置,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陈克身上。何足道偷偷观察了一下同志们的神色。凡是出身城市的,都是一脸昂扬,而出身农村的,神色间都有些复杂。看来对待这个问题的观点,还真地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呢。

    阶级出身影响立场,不知怎么的,何足道脑海中突然冒出陈克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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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一般来说,人民党的会议上陈克的态度从来是最激烈的。这点早期党员们都深有体会。何足道在党会上第一次听陈克讲述“阶级压迫”的时候,实在是被骇住了。按照陈克所说,所有的“剥削阶级”都必须打倒。那时候何足道认为陈克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但是随着在党内待的越来越久,何足道的态度也发生着不断的变化。

    陈克在人民党迁入安徽的动员大会上曾经很认真地说过,“同志们,如果我们认为自己读过几本书,认识几个破字,就应该是人民的领导者。这就是大错特错的一种观点。如果我们不为人民服务,那么人民绝对不会跟着我们走。”

    何足道感觉不少同志已经把这些话忘在脑后了,就因为陈克有效的指挥,让人民党在四个多月之中就拥有了足够的影响力与号召力。于是不少同志们潜意识当中就认为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身为政工干部,何足道最清楚普通战士们的心理变化。这些本地新同志当中,不少人在一开始甚至认为人民党是从外地过来的土匪武装。合作的态度那是“足够消极”。他们参加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参加了保险团之后有饭吃。保险团在陈克的指挥下强力介入当地的救灾活动之后,人民群众才改变了对人民党的认识。在各种救灾活动中,群众表现出了极大的服从和支持。但是这种支持并非对人民党的支持,而是对陷于天灾的家乡父老的支持。如果同志们没有能够深刻的理解到这些的话,人民的支持可不是无限的。

    正在做着内心的反思间,何足道听到陈克问道:“柴庆国同志,你对反动群众这件事怎么看?”

    柴庆国对陈克一直很不服气,何足道与柴庆国一起搭班子,他很清楚柴庆国原来以为到了安徽之后就是要“挑起旗号大杀四方”。对于复杂的政治工作,柴庆国一直极没有耐心。问题是柴庆国甚为一个“外省人”,他与安徽这地方的口音都不一样,传统的那套“哥们义气”在安徽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所以柴庆国对此很失望。陈克本人对柴庆国还是有些期待,毕竟现阶段的人民党需要更多的军事人才。而且柴庆国毕竟是农村出来的,陈克觉得柴庆国对于农民阶级会更有感情才对。

    听陈克点名要柴庆国发言,和柴庆国搭班子的何足道更加注意了。

    “我觉得咱们还是要吃大户为主。”柴庆国答道。听了这个回答,何足道微微沉下了脸色。今天的会议上,陈克的主张非常清楚,一定要摧毁凤台县的旧土地制度。吃大户算什么?等水退了之后,大户们照样存在,凤台县的旧有秩序还会照样运行。

    “全面干掉地主这种事情急不得,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少大户对大家也有些恩情。把这些大户地主全部干掉的话,百姓们怎么看?这些大户里面很多都是宗族的族长,俗话说一拃没有四指近,我是觉得大家未必愿意吧。”柴庆国竟然是抱持着稳妥论。而这样的态度居然让不少人微微点头。

    “宇文拔都同志,我想问问你,你所在的那个村的情况,是不是如同柴庆国同志所说的那样。”陈克继续点名。对这次动员,陈克倒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这次会议绝对不会在短期内结束。这次会议初期,陈克向同志们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而现在党内不同路线的碰撞才刚开始而已。

    宇文拔都没想到陈克居然会点自己的名,他加入人民党的时间不长,并没有多大胆子发言。而且宇文拔都这个人也算是聪明,他挺得出陈克点自己名,目的就是要证明柴庆国的说法不对。这种得罪人的角色宇文拔都并不是太愿意充当。“我懂得不多,这种事情我也说不准。”宇文拔都有些诺诺的说道。

    “那我问几个问题,第一,你们村里面长期雇用佃农的地主有多少。地租是多少。”

    “地主么,有五六个。地租是六成。”宇文拔都说得有些战战兢兢。

    “我无论他们好坏,灾年的时候他们减过租么?”

    “这个,这个,就我所知。大灾年当年可以少缴点,不过第二年会要的更多。”宇文拔都的回答更加战战兢兢了。

    “每次灾年,地主们有没有趁机夺取别人土地的。”陈克继续问道。这都是常识而已,如果不趁着灾年普通百姓活不下的时候“收购土地”,把土地当作自己命根子的农民谁会出卖自己的土地呢?

    陈克这么步步进逼,宇文拔都知道陈克的意思,就是因为非常清楚陈克的意思,宇文拔都终于急了,“陈先生,你这么弄非得打起来啊。那些大地主们都有自己的围子,在这皖北,像点样的地主都有自己的围子。一般都是他们的自己人把守着围子,他们有人有枪,现在咱们保险团手里面有人有枪有粮,我听说这附近已经有人在煽动当地村里面的人,别说咱们吃他们大户了,他们已经准备串连吃咱们的大户了。”

    这话一说出来,可以说是举座皆惊。屋里面的空气立刻就凝重起来,除了陈克之外,同志们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成了“肥羊”。柴庆国是今天刚回来的,他虽然不主张全面搞掉地主,不过一听居然有地主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这怒气是勃然而发。柴庆国猛地站起来,几步到了宇文拔都面前怒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对爷爷动手?”

    “柴庆国同志,你给我坐回到位置上去。开会要有纪律。”陈克立刻喊道。

    “人家都要打过来了,你还讲什么纪律。”柴庆国此时已经怒火万丈,“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咱们辛辛苦苦运来的粮食就事为了救百姓,这帮人居然要来打我们。”

    “如果那些得了咱们好处的人是忘恩负义的,宇文拔都同志怎么得到的消息?还不是从百姓中得到的消息么?那些准备对咱们动手的地主们会给咱们通风报信么?”陈克笑道。这个消息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但是陈克一点都不意外。

    听了陈克的话,柴庆国愤愤地蹬了惴惴不安的宇文拔都一眼,这才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不用担心,水还没有退完,这帮人现在打不过来。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这些地主们要怎么样才能够煽动百姓们跟着他们来打我们。”陈克觉得宇文拔都实在是一个有趣的家伙,他根本没有唆使宇文拔都抛出这么一个猛料,其实他有些担心宇文拔会支持柴庆国那种“渐进论”,没想到宇文拔做的比陈克期望的要好上无数倍。

    宇文拔都是在昨天得到这个消息的,他对于是否应该说出来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个消息还不确定,没想到今天被陈克一逼着发言,就神差鬼使的说了出来。现在他实在是惴惴不安,听陈克这么一提问,宇文拔都干脆就站起身来准备把知道的全盘说出。他感觉不这么做的话,实在是不能安心。

    看宇文拔都起身,陈克举起左手,竖起的食指在空中微微点了点,“宇文拔都同志,你先坐下,现在不要你发言。”

    “可是陈先生……”宇文拔都着急的说。

    “不要叫我陈先生,党内没有什么先生。叫我陈克同志。”陈克再次打断了宇文拔都的发言,“宇文拔都同志,大家都相信你。如果不相信你,柴庆国同志也不会这么着急。你说对不对。不相信你的话,他就会先问你从哪里听说的,而不是这么恼火的站来骂娘么。”陈克说完之后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倒是冲淡了一点屋里面的紧张气氛。

    宇文拔都看陈克态度坚定,而且这话的确也安抚了宇文拔都的心情。宇文拔都和普通的“告密者”没什么区别,既然说了开头,剩下的东西也根本在心里面藏不住。仿佛不说出来自己就不能安心,不能得到大家的信任。既然得到了人民党首领陈克对自己忠诚的信赖表态,宇文拔都感到一阵轻松。他服从了陈克的命令,坐回了凳子上。

    “文青,为何不听听宇文拔都同志介绍一下情况。”游缑身为女性党员,她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看陈克丝毫没有着急上火的样子,而其他同志们一个个要么紧张,要么愤怒,或者又愤怒又紧张,游缑干脆发言了。游缑本人是极为支持陈克的,加上对陈克的了解,所以游缑认为有必要把会议引导上陈克能把控的方向上去。

    “地主武装都是乌合之众,我们若是去攻打他们,或许有些麻烦。但是他们拉出人来和我们打,他们不行的。我担心的不是如何干掉地主武装,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把被地主武装挟裹的人民给大批打死打伤,我们以后还要不要进入农村工作了?所以我们得知道地主们是如何挟裹百姓的。我们要把人民和地主分化开来。”

    路辉天举手要求发言,得到陈克的同意后,路辉天站起身来。他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困惑和被突如其来的形式变化弄懵的感觉,“陈克同志,百姓们为什么要打我们?”路辉天对这个问题很不明白。

    “大水之后,百姓要吃饭。今年的大雨是从春末夏初开始的。这一下就快两个月了。春末夏初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日子,去年的存粮马上就要吃光,今年的新粮食还没有长成,正是粮食最少的日子。这大水一来,更没有粮食可以吃。大家总不能等着饿死吧。”陈克解释道。

    听着路辉天的问题,还有陈克的解答。何足道只觉对以路辉天为代表的一批同志很是失望。这个问题陈克在会议初期分析近期形势的时候说过一次,而路辉天现在再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他当时没有理解,而是在一开始完全没有认识到丰台县形势的恶劣。

    在安徽开始工作以来,何足道最大的感触并非是陈克的革命态度之激烈与坚定,而是在工作中,众多同志们表现出来的软弱。虽然来安徽之前,大部分党内的同志都有一种昂扬的“澄清天下之志”。不过就何足道感觉,到了安徽之后,如果没有陈克的指挥,同志们早就被重重而来的困难给压倒了。

    千里迢迢来到安徽,从组建起人民党的武装力量“保险团”,到突然遇到这次大水。负责指挥的都是陈克。何足道很清楚,如果只是自己或者其他同志的话,面对这一次次的困难,只怕大家早就束手无策,人民党很可能就在这些困难面前做了鸟兽散。至于化不利为有利,抓住每一次机会不断壮大人民党这个外来势力在凤台县当地的影响力。这种事情想都别想。

    陈克几乎是一个人拖着大家向前不断迈进。虽然每次会议中,陈克都在努力发动同志们,鼓励同志们。而且同志们倒也真的努力了,不过在最后大家能做的仅仅是服从了陈克的安排。这已经不错了,好歹是聚集起来几百人的队伍,而且行之有效的工作了这么久,大家总算是有了些信心和习惯。如果几个月努力,到现在依然是原先的那么点子人马。人民党的力量毫无发展,陈克也会压不住阵的。但是得知了有其他地方上的地主要武力对抗人民党,不少同志们还是被吓住了。何足道深深的吸了口气,现在他绝对不能有丝毫畏惧。面对现在这种事情,何足道的判断很简单,他一定要紧跟着陈克。只这有这样,才能有出路。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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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