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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第61章

    游缑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陈克一直这么认为的。如果他看到游缑一耳光抽在男生脸上,他肯定会认为自己有先见之明。那个男生年纪比游缑还小些。却是一个北方汉子。游缑和陈克学过一段时间的搏击。在作坊院子里面就树了一个人形靶子,陈克对着靶子教过游缑一些基本的斗殴术。陈克认为,与其让游缑搞什么搏击术,抽耳光倒是更加简单的技巧。抽完之后,就是一个窝心脚,比啥都起效。一般来说,男性对女性的防范意识比较薄弱。这种招式更容易得手。

    脆生生的耳光抽完之后,游缑觉得心情大爽。游缑自己在家里面也弄了一个同样的人形靶子,每天晚上她都回抽出一个小时,对着裹着厚厚棉花的目标拳打脚踢。几个基本的套路练的颇熟。抬脚正准备踹过去,突然就被人拉开了去。扭头一看,出手的是齐会深。齐会深上前一步,指着挨打的那位喝道:“你就这么和游老师说话?什么叫做狗买办?老子我也是买办出身呢!”

    被打的那位真的被这一记耳光打懵了,他方才正在和旁边的两个同学带着一种极为不屑的笑容讽刺“狗买办”都是群忘记了祖宗的人。其间穿插着对游缑个人的恶毒嘲笑。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旁边的那间屋子里面,游缑和齐会深正在里面低声谈事情。学校宿舍楼刚修好,黄浦书社就来了个大搬迁,全部移到了宿舍当中。大概是在作坊那种地方习惯了,学生们说话的声音颇大,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嘲讽的对象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听到了争吵,已经有其他宿舍和办公室的人好奇的出现在门口。游缑看这架打不起来了,干脆对外面的人喊道:“准备开会,讨论分组问题。”

    自从党会上达成了第一个民主表决的决议之后,齐会深不得不按照决议来走。陈克三令五申党的纪律,坚决服从组织决定。齐会深也不敢阳奉阴违。在那之后,召集的会议上,大家就开始讲述陈克的那几篇关于中国经济形势的判断。

    关于棉花问题,是游缑亲自讲述的。中国的专业棉农数量极低,即便是纺织业发达的上海,松江,也同样如此。伴随着中国纺织业的迅速发展,对于棉花的需求日渐增长,直接导致了棉花价格的上升,棉花价格的上升,又导致了纺织业开始对外国廉价面纱的购买。这种购买,极大地影响到了江浙地主们的利益。本来期望能够通过棉花上涨捞一笔的地主,自然是极为不满的。而且经营一些手工业的地主,对于外国廉价商品的冲击也极为不满。上海就出现了各种抵制洋货的运动。

    这也不仅仅是上海一地,伴随着中国被迫打开了门户,各地经营手工业的地主们都有同样的不满,在1905年,除了广东之外,其他的通商地区都有本地商人抵制洋货的运动。

    陈克对这个问题分析的还是很透彻的,不过对于21世纪的中国而言,自由贸易的利益极大,美国经济衰退之后,中国义无反顾地扛起了全球化的大旗,成为了鼓吹与领导自由贸易的第一国。所以陈克本人并不反对自由贸易,他只是反对对中国无利的自由贸易。所以,在分析这个问题的时候,陈克倒是颇为中肯的。

    游缑和齐会深家里面都是买办,他们倒是很能接受陈克的态度。不幸的是,黄浦书社的同学,出身以地主和官员为主。对于地主,他们自然是坚定的反对工业化的冲击,对于官员,那来势汹汹的洋鬼子绝对是他们所厌恶的。这两种人虽然都不满,但是毕竟不敢直接对洋鬼子下手。于是乎迁怒的对象就成了依附洋鬼子的买办。

    更加讽刺的是,游缑这个身为买办的女子,向大家讲明白了棉花问题,讲明白了经济方面的深层道理之后,这些学生就加倍的痛恨买办。连带着,对游缑也很不客气了。

    听到游缑的命令,门口探头叹貌的人立刻跑开了。他们叫上其他的同学,向着充当会议室的屋子奔去。又过了片刻,游缑意气风发的走进教室,一站上讲台,游缑就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实事求是。”

    转过头,她情绪饱满的说道,“有人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们,咱们比比头发,你们比我的长。”为了下乡,游缑前几天刚剪了头发。短短的刘海,刚及肩头的秀发,配合了这身西装,游缑看上去像是个俊俏的男生。

    “实事求是嘛,所以,我不想听到你们以后再说些对女性不敬的话。”游缑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下面的男生们面面相觑,这话听着可笑,但是偏偏没法反驳。这年头剪辫子的人还不是太多。即便剪了辫子,他们也多数是外国那种分头,长发,或者不少人干脆留了马尾长发。最大的区别就是脑袋前头不再露出那么一个光瓢。但是和游缑的头发一比,这帮人还真的是长发。其实不少人都不怎么喜欢这位女先生,但是比学问,特别是洋学问,他们自知相差甚远。这帮人是“敢怨而不敢言。”见游缑如此趾高气扬的发话,同学们左顾右盼。

    “后天我们就要下乡进行实际调查,大家都准备好了么?”游缑问道。

    “游先生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有人问道。

    “没错。”

    “一起住?”那厮不知死活的问。

    “分开住。”游缑可没有被这样的嘲笑吓唬住。

    下面的人好歹也是学生,口头上占占便宜也就是他们的极限,当众耍流氓,这些人也做不出来。听游缑这么说,也没人敢再多说话了。

    “这次的课题大家都拿到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熊铭杨操着四川话回答道:“调查外国工业品是如何冲垮小农经济的。”

    一个月前的中秋节,熊铭杨对着陈克发作了一次。之后甚至在复旦公学大肆散布陈克的坏话。等过了几天他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中国真正落后的原因,这不就是陈克向大家讲明的么。既然陈克能够讲清楚这些,那么以后未必没有更加实际的行动。

    果真,继续参加听课,就从游缑这里得到了中国现状更加深刻的分析。现在又要搞社会调查,熊铭杨反倒没有先前的激动了。他毕竟是官僚家庭出身,这些年也算是走南闯北的,总算知道些世情。如果想扭转外国纺织品的冲击,最好的办法就是中国能够生产比外国纺织品更加廉价的产品出来。如果没有听课之前,熊铭杨还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很简单,听了课之后,他反而不这么感觉了。这天下的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我们要调查的对象是上海周边的农村,这些地区受到的工业品冲击最大。时间也比较长,所以农村结构的变化大异于其他农村。我们将按照水路交通线的远近分成十二个组进行调查。”

    “为何要按照水路?”安如山问道。他最近功课比较忙,缺席了不少黄埔书社会议。之所以参加了今天的会议,是因为复旦公学为社会调查大开绿灯。马相伯先生也算是比较开明的一个人,复旦公学里面参加了黄埔书社的学生们,不少人为了参加此次社会调查向学校请了假。得知了这次调查的事情之后,马相伯先生把齐会深叫去询问了一番,后来又和严复商量了此事。经过讨论,他们干脆就允许学生请假,而且还抽调了一批学生加入了调查队伍。这帮人虽然不是黄埔书社的成员,但是也会去听课,对社会调查也很有兴趣。与其让他们整天不安心的念叨着出去调查的同学,还不如让他们也参加此事。

    既然学校都同意了,一直犹豫不决是否参加的安如山自然就参加了。因为前几次会议没有参加,他自然不知道这种分配的理由何在。

    “水路在上海周边是最便宜的运输手段。大部分外国来的洋货,都是通过水路在其他地方中转,销售。所以,我们通过水路运输的辐射范围进行调查,可以得出一个比较性的结果。”

    安如山不知道“辐射”这个词啥意思。他干脆就直接问了。游缑解释了这个词的字面意思之后,看安如山还是一脸迷惑。她说道:“说白了,就是运的越远,价格越贵。这个你明白么?”

    安如山点头。

    “货物价钱越高,来买的人越少。货物价钱越低,来买的人就越多。这个你能明白么?”

    安如山继续点头。

    “那么,我们要分段调查,就是看不同的价格,在每个地区的销售量。以及这些洋货的不同销售情况,对于当地的社会结构的改变。”

    这个解释足够清楚,安如山总算是明白了。

    “游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路辉天举手要求发言。

    “说。”

    “那么内河水路港口和航线的变化调查,这是为了什么?”

    “有些地方因为大量商品的涌入,成为了一个新的集散地。专门从事商品运输和销售的人就多了起来,到那里做工的人就多了起来。港口和航线的变化就直接能够表明这些地区商品交易的活跃度。如果遇到变化很大的地区,就针对这些地区的变化进行研究。你们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

    游缑相信这些同学定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情,游缑家就是买办起家。她的祖父从江浙一个破落小地主,以贩卖铁钉和灯油开始,一步步地发家了。和这时代的其他人一模一样,游缑不喜欢向别人说起自家的家世。但是既然生在买办家族,她对于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是一窍不通。自从和陈克他们在一起开创事业,游缑本人学了这么多东西之后,对于以前只是隐隐明白的道理有了从理论到实践的全面认识。那些曾经令游缑觉得烦不胜烦的“生意经”,现在却有了如同化学方程式一样清晰明了的理论解释。游缑觉得自己真的是受益匪浅。

    台下的学生们无论对女先生有什么不满,在这样清晰的解说和分配之下,他们也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这等见识。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游缑宣布进入自由讨论时间。她走下讲台,出了教室大门。笑着对这门外站了一会儿的秋瑾说道:“秋姐姐,你刚才怎么不要进来?”

    “打搅你也没什么意思。在外头也听得很好。”秋瑾笑着答道。

    “去我办公室坐吧。”游缑边说,边拉着秋瑾往走廊另外一头去了。

    秋瑾是来参加社会调查的,于右任身为复旦公学的教师,这次社会调查他很清楚。他也来过陈克和齐会深的学校,见到这么大一片校区,颇为羡慕。秋瑾和于右任一直有办学的计划,但是缺乏资源。两人商量之下,觉得干脆和陈克一起办学算了。陈克现在不在上海,直接向齐会深提出这个要求,估计齐会深也会看陈克的意思。所以当秋瑾得知这次社会调查,游缑一个女生也要参加,就表示愿意与游缑同去。

    游缑当然不会拒绝,为了这次能够去社会调查,她还买了把匕首和一支手枪。游老爷子对女儿在家练武,已经是气得不理游缑了。这几天,游缑对着靶子练起了匕首,她的哥哥也不敢再过来和她说话。游缑实在是没有勇气把手枪亮出来。在家练手枪,估计老爷子会把游缑关在屋子里面不让她出来。秋瑾自称精通武艺,游缑和秋瑾约好了,两人在学校的空地上练习手枪射击。

    小心的关上门,插上门闩,游缑这才打开抽屉的锁,拿出用布仔细包好的一支手枪。这是毛瑟军用手枪(mausermilitaryl)。毛瑟厂在1895年12月11日取得专利,隔年正式生产。由于其枪套是一个木盒,在中国也称为匣子枪;如配备20发弹夹则被称为大肚匣子。其枪身宽大,因此又被称为大镜面。有全自动功能的,又称快慢机,毛瑟厂则称之为速射型(schnellfeuer),在1931年5月量产。

    桌子上的这支手枪自然不是1931年量产的速射型。但是瓦蓝的枪身,漂亮的木手柄,实在是丑得可爱。手枪是游缑托王斌代购的。花了38两银子。一见到枪,秋瑾立刻拿起来,枪身有两斤多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反倒有让秋瑾感觉意外的安心。她拎着手枪就开始四处乱瞄。这么生猛的举动把游缑吓住了。她连忙按住秋瑾的手臂,“秋姐姐,文青说过用枪的第一条要旨。无论任何情况下,绝对不要让枪口对着自己人。”

    听游缑这么说,又见游缑那紧张的神色,秋瑾哈哈一笑,把手枪放回桌面上。

    “那第二条要旨是什么?”

    “第二条,没有学会拆装枪支,就不要去学习射击。”

    “哈哈,文青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秋瑾打趣地说道。

    游缑对这话倒也没有深想,她拿出一枚黄橙橙的子弹,开始拆卸枪支。陈克反复强调,枪支保养意味着战斗时候保命的第一要素。看游缑笨拙但是有效的把手枪拆开,然后用一套明显是自己制作的工具擦拭枪管,弹簧,还有其他零件。她一面帮忙,一面问道:“文青何时从北京回来。”

    “他也没说。估计怎么都到春节了。”

    “文青家是北方的,春节估计会回家看看吧。”

    “他说不会,想来就不会。”游缑低头专心擦拭零件。毕竟是学习化工出身的,游缑知道枪支上附着的枪油可以防腐。虽然手上的油渍并不令人舒服,但是她很仔细的把每个需要防腐的零件都用油脂涂好。然后又很不熟练的把手枪装起来。刚装好,就见秋瑾手里面还拿着一个零件。

    “秋姐姐,你……”一把夺过零件,游缑又把手枪卸开,拿出说明书,一一对着检查了,看到没有缺失。游缑才继续装手枪。

    “文青走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缑心不在焉的说道。

    “他走这么久,你也不想他?”

    “嗯?为什么?”游缑专心的组装手枪,随口问道。

    “有人说你们两个……”

    “呵呵。”游缑嘲讽的故意干笑两声,还是专心装枪,“随他们说去。我和文青只是同志,没有别的关系。”

    秋瑾到有些吃惊了,她和陈克一起见到的游缑,倒是感觉陈克和游缑颇为投缘的样子。后来倒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这年头,对这种说法,大家都是“宁信错,莫仿过。”那怕本人身为一个着名的革命者,秋瑾也无法免俗。所以她想从游缑这里套出些陈克的近况。看游缑这洋的表现,秋瑾到有些奇怪了。

    “那妹妹为何这个年纪还不成亲?”秋瑾准备曲线进攻了。

    “嫁人有什么好的?”游缑终于装好了手枪,“若是嫁个英雄豪杰,我可不肯受他的摆布。若是嫁了个不中用的,我也懒得去搭理他。文青说过,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我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哪里有闲功夫去照顾丈夫。”

    一面说,游缑举起了手枪,对着前面的墙壁瞄了过去。秋瑾看着游缑拿枪的姿势很另类,毛瑟手枪横着平放。她颇为好奇的问:“为何这么拿枪。”

    “文青说,这种枪后座力很大,射击的时候,枪口会猛地抬起。所以必须这么拿,才能够打得准。”

    秋瑾实在是不解,游缑虽然坚持认为自己和陈克毫无关系,但是说起话来,总是提及陈克。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有人敲门。游缑也不着急,仔细地收好了手枪和子弹。把布包放回到桌斗里面,锁上了锁。这才起身开门。

    门外是齐会深,看样子他也等的有点急了,一开门,齐会深就拿着张纸进来。看到秋瑾,他愣了愣,打了招呼之后。齐会深把一封信交给游缑。信上面内容很简单,向大家问好。而且让谢明弦带四百人剂量的药进京。至于自己的近况,陈克只是说正在发展党员。看了看齐会深,又看了看秋瑾。游缑决定,还是先和秋瑾练枪去。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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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陈克没有什么骑马经验,虽然不至于如同电视剧里面那种在马背上歪歪斜斜,甚至陈克自己还感觉已经能够“某种程度”上掌握了马匹的驾驭,但是明眼人可以从那些细微的处理上看出,陈克根本就是个很有骑兵发展潜力的菜鸟。

    几天前,经过紧张的排练,阅兵曲《北洋新军在前进》总算是获得了阶段性成功。《两只老虎》则是彻底完工。卜观水指挥着军乐队熟练的演奏了改编后的《两只老虎》,得到上了上峰的首肯。然后卜观水就带队赶去参加“河间秋操”。陈克请求同往,卜观水大胆的自作主张,带了陈克还有陈天华、武星辰,还有庞梓等人一块去了。

    现在,众人已经完成了对河间秋操的观察,正在回北京的路上。

    大家算是并辔缓行,陈克与卜观水走在最前面。其他七人远远落在后面。不用回头,陈克就能够想象到背后庞梓等人的脸色。根据史记记载,据说燕国有一个年轻混混,名叫秦舞阳,太史公的《刺客列传》中写道“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二,杀人,人不敢忤视。”这位光凭眼光就能让人不敢“忤视”的勇士,见到威严的秦廷之后,“色变振恐”,以至于“群臣怪之”。荆轲不得不连忙解释,“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

    从太史公的记载来看,秦舞阳肯定没有能够靠近秦王,如果秦舞阳能够帮上忙,虽然不至于改变燕国的命运,但是“恐怖主义行径”肯定能够改变秦王嬴政的命运。

    众人在河间演习场所待了不到两天,就现在来看,庞梓和那几位山东好汉当中的大多数,和秦舞阳颇为相近。军乐队先去了驻扎营地,对卜观水态度冷淡的庞梓一看到那连绵的营房,就浑身不自在起来。两万多新军的联营扎出去几里地去。周围不时出现巡逻的侦察骑兵。倒也是有些刁斗森严的味道。

    这次演习的主持人之一是号称“北洋三杰”的王世珍。卜观水对此人评价甚高,认为他是真正能够理解现代军事的军官。陈克觉得现阶段,王世珍的军事水平肯定在自己之上。不过既然要在1905年开始造反,以后和这位王世珍肯定会打交道。他请卜观水给自己讲讲王世珍到底厉害在何处。毕竟是年轻气盛,卜观水倒也没有怎么夸奖这位“北洋之龙”。仅仅是说此人思维细密,大事小情都能考虑到,倒是有些诸葛武侯的意思。

    交接了军乐队之后,陈克饶有兴趣的问:“那么卜兄觉得在建军方面,王大人有何不足?”

    “跟我来。”卜观水这些天和陈克谈天论地,也知道陈克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带着陈克随便进了一个大帐篷,帐篷里面光线不是太明亮,行军床倒还算是规整。在帐篷里面相当于屋子摆放太师椅的位置上,有一块牌位。陈克仔细看了,却是袁世凯的“长生禄位”牌。

    “就这么一个营房有么?”

    陈克明知故问。

    “怎么可能,每个营房都有。北洋军现在已经是袁大人的私军,根本不是什么正规军。大家玩命操练,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若是北洋新军这么搞下去,怎么能够打败外**队?”

    “我看北洋军倒是生龙活虎么。”陈克笑道。

    “文青又在开玩笑。”卜观水和陈克相识不到十天,但是他很清楚陈克这话不是真心,“我现在对北洋军的评价就是两个字——暮气。”

    被卜观水评为“暮气”的北洋军,已经吓住了庞梓等好汉。卜观水私下带着陈克等人前去观看操练。在一个小高地上,隐隐能够看到远处奔驰的战马,还有长长的军阵。陈克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用卜观水的望远镜看了一番,比近代“排队枪毙”,看着好了很多。但是瞅见了几条直通通几乎延伸到天边的战壕。陈克无语了,也不知道这是北洋军演习的时候嫌麻烦,不肯按照现代战壕的模式挖掘,还是北洋军根本就是这么一个水平。

    把望远镜交给庞梓,陈克问卜观水,“战壕挖的这么直,就不怕真的战争爆发,炮弹落进去,立刻炸翻好多人么?”

    “文青也是这么看么?”卜观水兴奋的问道。

    “欧洲一贯重视炮兵,就现在看,火炮的密度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达到一个空前的密度。普法战争的时候,军队还靠机动力。那时候炮兵的火力覆盖密度不大。现在军事装备日新月异,士兵们的冲锋必然要冒着以前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密度的炮火覆盖。还这样挖战壕,根本就是儿戏啊。”

    “可不仅仅是火炮,变革多着呢。”听陈克如此通宵军事,卜观水立刻觉得找到了知己。

    “你是说马克沁重机枪?”陈克笑道。

    “不愧是在欧洲和美国都读过书的。”卜观水赞了一句,“我和文青说过,我在北洋军里面也不受重用,只是给让我负责翻译外**事着作。所以,我闲来无事,也自己设计一些战术。后方有远程炮,阵地有炮兵部队。加上战壕上配备大量的马克沁重机枪的火力点,就现在的步兵冲锋,来多少死多少。就是骑兵集团冲锋也占不了便宜。”

    “骑兵集团冲锋?”陈克听到这个说法,忍不住笑了。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卜观水问。

    陈克知道,一战的时候,俄国曾经对德奥联军玩过骑兵集团冲锋。然后成了一个大笑话。他笑道:“我只是觉得卜兄说的很对。我都不用步兵防守,只要设一个很大的纵深阵,各个重机枪火力点层层排布。把放骑兵冲进来,用炮兵阻断步兵的跟进。重机枪对骑兵,那就是大屠杀。”

    “文青兄,你真的没有上过军校么?”

    “我有些朋友是军校的,喝酒的时候大家也在讨论这些东西。听他们给我讲述这些,我觉得很对。”

    “他们是中国人么?”卜观水有些兴奋的问。

    “外国人。”

    听了陈克的话,卜观水失望的叹了口气。

    听陈克他们大谈军事,庞梓脸色铁青的看着下面的北洋军演习,此时望远镜已经被武星辰抢走了。他低声嘟囔着,“敌进我退……”,才嘟囔了几个字,就觉得后腰剧痛,转头就看到武星辰对他怒目而视,方才那一拳是武星辰打的。在来看演习前,陈克讲过的游击战的精华——“十六字诀”。

    庞梓和北洋军打过仗,他很清楚北洋军的利害,想到当年几千人,几万人的队伍,被北洋军杀得落花流水,再瞅着望远镜里面那荷枪实弹,队列森严的队伍。还有更远处影影绰绰的炮兵阵地,庞梓只觉得浑身都僵直了。当年那么多人,都打不过北洋军,现在庞梓根本没有拉起队伍,根本不是这些北洋军的对手。仅仅是看到了这些场面,他就觉得心窝里面冰凉,呼吸都困难起来。

    但是庞梓这人就是如此,明知打不过,嘴上却不肯认输。听到卜观水大谈军事,他忍不住就把陈克讲过的课程说出来,给自己壮胆。幸好武星辰在陈克的交待下,一直很注意盯着庞梓等人。发现庞梓开始胡言乱语,武星辰立刻出手阻止。

    或许是看了这么多人之后,庞梓再瞅武星辰,倒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他眼一瞪,嘴一撇就想争辩。武星辰也不多说,只是举起望远镜继续观看北洋军。庞梓总算是有基本的理智,却也没有继续说话。

    “那么卜兄到了安徽之后,却准备如何训练安徽新军?那里可不比这里,北洋军都用的是新式装备,安徽新军只怕连汉阳造都没有配起,更别说炮兵了。”陈克问。卜观水和陈克说过,他已经要调去安徽新军任职。文书已经下过,这次阅兵曲的差事,是他在北洋军最后的一次任务。

    “那就得靠步兵的战术了。我一直在想,面对这样的火力,步兵应该怎么灵活出击。若是正面的鏖战。肯定没有前途。”卜观水叹道。

    “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陈克应道。这不是陈克说的漂亮话,很小的时候,陈克也曾经幻想过自己身负绝顶武艺,以特种兵的装备大杀侵略者。那时候,陈克还很认真地计算过,自己一个人得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够杀一个步兵师的敌人。再后来,他又幻想过,自己作为一名绝顶的狙击手,在战场上大展神威。杀人如探囊取物。

    但是伴随着年纪和知识的增长,陈克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美丽幻想。一个人的力量在组织的力量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归根结底,政治制度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荀子《议兵篇》的内容,卜观水读过。他见陈克神色郑重,倒也笑了。“文青,我可不是什么西学中用的人。”

    “现在那些所谓西学中用,这个中么,不过是效忠朝廷现有的制度。那自然是不行。但是我堂堂中华文明,却不是满清这么点微末道行。卜兄千万不要弄错。”

    卜观水虽然也算是官宦出身,但是成长中见识了满清这么多丧权辱国的事情,又在海外读过了军校,加上回国之后,自认为不含糊,不肯对袁世凯本人效忠,在北洋军里面混得很不如意。他不至于对满清有什么私人的敌视,不过这忠诚心么,也基本上没有。听了陈克的话,卜观水倒是点点头。“不知古代先贤们若能起于地下,能否挽救中华。”

    陈天华听着两人讨论军事,倒也插不上嘴。他不太想和其他的好汉们争夺望远镜。此时想起陈克要在学校建设玻璃厂的建议。若是玻璃厂建成,想来能够生产望远镜。行军打仗没有望远镜,可就太不方便了。关于军事,陈天华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卜观水身为德**校留学生,陈克身为21世纪的传阅者,军事方面的知识远高于他。他们的谈话因为对方都能够听懂,所以言简意赅。在陈天华听来,那就是云山雾罩,完全不明白就里。等两人谈到政治,陈天华忍不住插嘴了,“卜兄,当今天下既然不是先贤所希望的盛世,那我们自己亲手建一个就好了。你也是文武双全,何必这么沮丧。”

    听道这话,卜观水转过头来。他虽然和陈克关系越来越好,和陈天华他们却没有怎么打交道。好歹大家也互相通报过姓名,他笑道:“星台兄说的是。我只是在海外待过,知道欧洲和中国的差距。看现在朝廷不思进取,才有此一叹。”

    “不知卜兄可否看过文青的书?”陈天华问。

    “文青还着的有书?”卜观水大感兴趣。

    “一点子愚见。等咱们回了北京,我送卜兄一套。”陈克答道。

    “那就等着回京一观。”

    正说话间,却见山下驰来了两匹马,却是两名侦察兵。两人很快到了众人面前,看清楚了卜观水的军装之后,侦察兵倒也不敢说话了。

    卜观水知道自己这一堆人在这里观看,肯定被注意到了。他对两位侦察兵喊道:“我们马上就下去,你们先回去吧。”

    “不知统领怎么称呼?我们也好回去禀报。”侦察兵有些胆怯的问道,但是既然自己上来了,不问清楚就回去了,那也没办法交待。

    “文青兄,你们先下山等我。我和他们去一下就回来。”说完,卜观水上了马匹向山下奔去。两名侦察兵跟着卜观水去了。

    庞梓他们也想上马,陈克喝道:“牵着马下山。”说完,他自己率先把这个命令施行了。

    “文青,你准备拉这位卜兄入党?”陈天华跟过来问。

    “我有此意。但是这种事情,也不能太着急。”

    正说话间,武星辰也靠过来问,“文青,既然我们要去安徽,这位卜兄也要去安徽。莫非是天意?”

    “天意再好,也得看人为。听天命,尽人事。”陈克说完,瞅了瞅后面的庞梓他们距离尚远,他低声说道:“武兄,看好庞兄他们。我是让他们来长见识的。他们若只是被吓住了,结果什么都没有学到,那这趟来的可就太可惜了。”

    “文青,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武星辰直截了当的问。

    “你是质疑我不相信同志了。”

    “没错。文青,我也知道自己的表现不是那么可靠。但是,回来和庞梓他们相处了这么一段,对于文青你,我现在服了。我想召开党会。”

    根据人民党的纪律,凡是一个地方有三名党员,就要召开党会。武星辰提出这么一个要求,陈克倒是很高兴。“那么今天抽个时间,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众人下了山,又等了好一阵,卜观水这才赶了回来。他神色间有些兴奋,“文青兄,今天晚上咱们就要当众演奏阅兵曲。赶紧回去排演一下。”

    到了晚上,陈克他们身为外人自然是不方便参加北洋军的事情。卜观水把他们安排在营房一处角落的帐篷里面。看来这党会是开不成了。却没想到,武星辰先去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他回来之后神色严肃地对庞梓说道:“老三,你现在服了没有?”

    庞梓没有说话。武星辰却没有放过庞梓的意思,“老三,我当时就说,文青不是一般人。你现在看了北洋的军阵。你可服气了?”

    在来这里之前,陈克向大家讲述了人民战争的基本概念,以及一些基本的战术。面对兵力、装备、训练,都远超过起义军的情况。起义者必须把自己变成人民的军队,而且还得在敌人实力最薄弱的地方发展壮大才行。当时庞梓就很不服气,认为自己是地头蛇,不怕什么北洋强龙。武星辰之前不是没有训斥过他,那时候庞梓还一直嘴硬。但是今天就这么短短的一阵观望,他的气焰完全不见了。

    “你个大老爷们,说话啊。”武星辰逼问道。

    庞梓咬咬牙,阴沉着脸说道:“陈先生,我庞梓错了。以前我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这里赔不是了。”

    “混蛋!”武星辰气的七窍生烟,“文青说你,你这还不服气了?你是不是觉得文青有什么别的心思?嗯!他有别的心思,就跟满清当年骗咱们一样,只是夸你多能干,多中用。若果不是为了你好,文青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你不爱听的?你骂了文青几次,文青计较过么?”

    庞梓被武星辰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但是他就是硬着脖子不再吭声,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武星辰挥拳就想打。旁边的山东兄弟们立刻拉住了武星辰。那位叫柴庆国的山东好汉埋怨道:“老三,你倒是说话啊。武大哥也是为你好。你有啥事情要说的,直说。兄弟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庞梓憋了一阵,在大家的目光中,他终于开口说道:“陈先生不是我们自己人。他说的虽然没错,但是我就是不能奉他为主。”

    听了这话,武星辰呆住了,陈天华稍微有点失望的神色。其他几个山东好汉则是有点赞同的意思。却听陈克笑道:“庞兄说的没错。的确不该奉我为主。”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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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章

    听到庞梓明确表示,“不会奉陈克为主。”武星辰并不意外。而陈克对此毫无异议的接受,而且表示了赞同。武星辰也不意外。但是看到庞梓,其他几个山东兄弟露出的那种释然,武星辰感觉到一种真正的失望。但是他已经不能再说什么,如果他此时如同前些日子那样,劝说庞梓听从陈克的话,那怕庞梓只会用一种狐疑的眼光看着武星辰,然后问道:“武大哥,你到底站在哪边?”

    武星辰很想对庞梓说,“兄弟,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武星辰说不出口,因为他自己现在也在怀疑,自己到底站在哪边。

    确切的说,武星辰对陈克没什么好感,这点他知道,他知道陈克也知道,所以武星辰从不掩饰这件事。武星辰很清楚自己仅仅是对人民党的理论感兴趣,这才加入人民党的。他也很清楚陈克清楚这些。所以,这就构成了武星辰极大的困惑。如果换在武星辰待过的各种组织里面,这可是一件大事。下属对上司毫无好感,仅仅是基于共同的目才集结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种大罪。下属必须千方百计地遮掩住这种态度才能够在组织中生存。

    但是人民党不同,在这个小小的政党里面待了这么久,武星辰逐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人民党”真的要造反么?陈克提出的一切政治纲领,还有各种思路,的确是要造反。为了避免各种失败的可能,陈克的措施都很谨慎。这点武星辰对这些很了解,也很支持。武星辰自己觉得完全明白陈克希望的“人民革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革命能够成功的话,人民党会领导人民获得最终的解放。

    基于上面的了解,武星辰更加清楚身为人民党的党员的义务何在。而这些认识就是武星辰觉得自己很难做到的地方。是的,如果革命成功,那么自己会成为元勋,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这些和自己将要付出的东西相比,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你认识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当你认识到你要经历的一切困苦,都是为了别人而奉献。那么正常人都会感到一种不能认同。而这也是武星辰最困惑的地方,这种理念让武星辰无法拒绝,但是武星辰却觉得自自己的奉献偏偏不能让自己关心的这些兄弟受益。如果陈克能够指出如何进行革命的具体步骤的话,只要能够说服武星辰这些是正确的,那么武星辰就会毫不迟疑的执行。但是陈克没有,他只是告诉大家,这天下要革命了,必须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然后就是对这些东西的解释。那些读过书的人对此非常有兴趣,但是武星辰对这些玩意的兴趣不大。他需要的不是这些理论,他需要的是实践的方法。

    想到这里,武星辰看向陈克,在这个年轻人脸上看不到丝毫的遗憾。这个人即使有愤怒,他也会把情绪掩盖在一个笑容之下。武星辰这几个月的观察中,已经能够确定这些。但是身为人民党党员之后,武星辰自己知道对这个党并的忠诚心基本没有。也从没有从这个党的利益角度发表过任何发言。所以武星辰知道,即便是陈克有足够的方法,他也不会热切的告诉武星辰。并不是因为陈克对武星辰有什么意见,而是陈克本人并不相信武星辰真的会接受。

    再瞅了瞅庞梓和其他几个兄弟,除了柴庆国还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之外,其他几个人好像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重担。武星辰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这些人真的想造反的话,就武星辰所知道的人当中,只有陈克一个人能够给这些兄弟们指点。如果陈克放弃了他们,那么这些兄弟的起义,必然是会以失败告终。难道这些人不知道么?

    正在此时,一阵军乐队的演奏声远远的传来,正是陈克新编的《北洋新军在前进》。这首美国人以苏联音乐风格编写的音乐,其实仔细分辨的话,和苏联的军乐不同。苏联军乐走的是东正教“圣徒”风格。这首在红色警戒三里面的音乐,仅仅是音乐的编排上完全和苏联传统的军乐不同。凶猛有余,而悠扬不足。但是以现在的中国人听来,倒也算是符合虎狼之师的气势。帐篷里面的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曲子,听完了第一遍,庞梓笑道:“这打仗还用吹着祥器。”听了这句俏皮话,有几个人都哈哈大笑。陈克也跟着笑了几声。武星辰,陈天华还有柴庆国都没有笑。

    看来军乐得到了北洋军指挥官的认可。演奏了两遍之后,军乐停了下来,很快就是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等这片骚动结束,《北洋新军在前进》再次奏响,不仅如此,好像有种拍手一样的伴奏步点。陈克仔细听来,那是步兵方阵行进的声音。

    庞梓也听到了这种异动,他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要不咱们出去抽抽。”

    “不许出去。这是军营,乱跑要出事的。”武星辰喝止了庞梓。

    看着武星辰那严肃的神态,庞梓没好气地答道:“知道了。”但是庞梓并没有太在意此事。他知道,陈克带他们来这里,是要杀杀他们的锐气。也就是打杀威棒的意思。庞梓在沧州倒也听过说书,林冲进了监狱那就要先来一顿杀威棒。这种事情糊弄不住他。而且庞梓倒也没有真的为此埋怨陈克。亲眼见了北洋军的军容之后,庞梓真的感到一种震撼。在这点上,他承认陈克前些天讲课时候说的,如果正面作战,起义军绝对不是北洋军的对手。

    在庞梓看来,陈克想要的就是收复自己这些兄弟,然后陈克对他们发号施令。武星辰看样子已经跟了陈克,处处替陈克说好话。当年被那些满清王爷们派来的读书人坑的那么惨,武星辰就没有吸收教训么?那时候可是武星辰第一个看出满清靠不住,大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才逃出性命。怎么武星辰现在还不如以前,竟然被陈克这个读书人给骗住了。庞梓准备抽空好好和自己的“武大哥”聊聊天,让武大哥明白过来。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兄弟,而不是那些外人。只有自家兄弟才会真心相待,不让自己人吃亏。只有钓住这些人的胃口,他们才会给你好东西。对待陈克不就是如此,这陈克又是请吃饭,又是帮着偿还饭钱,又是带大家里看北洋军的虚实。不就是看上大家的江湖名声么?

    庞梓得意的瞅了陈克一眼。自己方才把话撂明,不会奉陈克为主,陈克不照样得听。对付这些读书人,就是一点好处都不能给他们。庞梓突然想,这个陈克看样子也不穷,方才自己驳了他的面子,这种读书人都是爱记仇的。这两天自己应该给陈克些面子,然后趁陈克洋洋得意的时候,挤兑他一下,能从陈克身上多诈点钱也是好的。而且陈克也说了,想拉一批兄弟,没钱没粮是肯定不行的。这种废话还用陈克说么?但这也是很好的借口,既然陈克支持自己造反,那么就请给钱粮吧。想到这里,庞梓又瞅了瞅其他几个兄弟,这件事得和兄弟们好好商量一下。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自以为成功压制住了陈克,尽管庞梓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情,但是在陈天华看来,庞梓那满脸的喜色根本没有能隐藏起来。陈天华今天正好30岁,论见过的世情比起庞梓来只多不少。这点子小把戏根本瞒不住他。让陈天华感到捉摸不透的是陈克的神色。

    从与陈克相识以来,陈天华对陈克的情绪就完全把握不了。换了别人,讲道理的时候往往会心情激动,眉飞色舞。做起具体的事情反倒没有那么昂扬。而陈克与其他人不同,他做起事情的时候,那种认真的态度真的可以说是全神贯注。跟着陈克一起干事从来是非常轻松的。倒是讲起道理来,陈克总是态度凝重,简直是深思熟虑。

    陈克对庞梓的这些做法,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从武星辰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武星辰是明白的,而陈天华也是明白的。按理说,陈克也该是明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天华感觉陈克好像根本没有明白庞梓这种做法意味着什么。这样莫测高深的态度,实在是令陈天华不解。此时若是放纵庞梓这么搞,就意味着放弃了北方有可能拓展的革命局面。若是按照黄兴和宋教仁的一贯态度,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但是陈克现在的行动,摆明了是要放弃。陈天华很想提醒陈克,这么做不合适。

    不过好歹陈天华也有基本的判断力,在北洋军的军营是不能胡言乱语的。万一被人听到什么,只会带来危险。只有等回到北京和陈克再商量此事了。想到这里,陈天华真的忍不住想现在就召开党会。人民党的会议那真叫个多,天天的例会让大家都感觉有点厌烦了。可是在庞梓等人来了之后,在北京的三个人民党党员还没有开一次真正的党会,很多事情仅仅是在推行,而没有一个沟通,让陈天华实在感觉很受不了。强忍住自己的心情,陈天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又过了好一阵,军乐终于停了。再等一会儿,应该是北洋军开始回营休息。营地开始由远到近的热闹起来。走动声,叫喊声,进出帐篷的声音,越来越多。突然帐门一开,卜观水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就笑道:“文青兄,多谢了。这次的军乐大受好评。最后连袁大人都被惊动。他派人来说,明天要来一次行进阅兵。”

    “袁大人说什么?”

    “他说此曲威武雄壮,配得上北洋新军。后天就事阅兵,他特意让明天上午抽出一会儿空,先让北洋军一镇临时阅兵,熟悉一下军乐。”

    “哦?那卜兄可是要出名了。”陈克笑着打趣道。

    没想到听了这话,卜观水只是叹了口气,“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看卜观水这样子,加上这个话,陈克大概能猜得到,卜观水的上峰想独吞功劳,如果留着卜观水继续在这里,万一袁世凯刨根问底,那肯定要把卜观水叫到面前亲自嘉奖。早早把卜观水打发走,功劳肯定就能独吞。

    “卜兄,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们能不能偷偷去看看?”陈克笑着说道。

    “这个我来安排。”卜观水看样子也不是太甘心自己的努力就这么没有结果,他一口应承下来。他又出了门,让人弄来了些稻草和行军被褥。“简陋了些,毕竟是出门在外,请大家将就将就。等回了北京,我做东,请大家吃饭。”到最后卜观水看样子也不想丢了自己的身份。

    一夜无话,第二天,卜观水早早的把众人安排到了一个小高地上。虽然有些远,但是北洋军的阅兵式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而且这里也有些哨兵在首位,有他们在,反倒可以避免了很多麻烦。一个参领亲自来向北洋军的哨兵安排交待,哨兵自然是满口应承。而且检查过陈克等人没有带什么武器,哨兵自然不愿意多事。

    等了没多久,一支支部队开始向高地远处的一片空地上集结。轰隆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看得庞梓等人不敢吭声。评书里面爱说“兵上一万,无边无沿”,居高临下,只见上万人列成密集队列,这也排出去一里多地。北洋军毕竟算是当时中国训练最好的军队,上万人就那么站着,却无人喧哗,整个军阵鸦雀无声。

    军乐团在队伍中央,在他们对面有一个土堆,看样子也是用新土临时垒过,颜色和别的地方颇不相同。又过了一阵,就见几个骑白马的军官从队列前驰过。接下来,几匹马驰回来,停在那个土堆上,军乐队开始演奏《北洋新军在前进》,一队队的北洋新军依次通过土堆。

    昨天晚上庞梓还嘲笑北洋军“吹祥器”。现在亲眼看着一队队士兵步伐一致的行进,庞梓彻底变了脸色。成千上万的军人以统一的步伐行进,那种气魄,配合了这首杀气腾腾的军乐,真的是威严。

    观看的众人不敢像上次那样,牵着马驻足观看。这次都趴在山坡上,只露一个脑袋。正步走的震动从地面传过来,众人的触觉神经都能感受到。庞梓感觉真的有些地动山摇的味道。原本心中还残存的与北洋军一较短长的心思,彻底被放弃了。他知道,就这么一万多人这样压过来,不用说别的,就算是当年景廷宾大叔领的那几万人,看到这样的景象估计就能吓跑很多人。越是看的久,庞梓就越觉得后怕,几年前和北洋军交手的回忆也多来越多的回想起来。幸好当年北洋军没有这么多人,若是当年兵力就如此雄厚,庞梓肯定是逃不掉的。

    陈克到一点都不怕,见识过几次惊世骇俗的国庆大阅兵,就北洋军这点动静,陈克感觉也就是大学军训的那个队列水平。当年大学还没有扩招,一届学生不过两千多人,但是和北洋军一比,绝不逊色。

    唯一让陈克觉得有些味道的,倒是那几位骑白马的军官身上的披风,马匹跑起来的时候飘啊飘的,挺有些美感。是不是等以后建成了红军,也给军官这么装束?不过陈克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红军的特色就是一个字——“土”。这固然是和当时没有财力能够生产更好的装备有关,但是这种“土”的特色,倒是能让人民群众更容易接受这支军队。想想看,如果红军都是呢子大衣,呢子马裤,长马靴,这人民百姓能把这样的军队当成子弟兵么?

    这是临时的阅兵,部队直接向着演习地而去,上万人很快就走的干干净净。哨兵们也都撤了。不知道是因为趴了太久,还是吓得,陈克见庞梓他们几个起身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

    该看的看完了,一行人回到军营牵了马,踏上了归途。

    一路上,庞梓他们刻意和陈克拉开了距离,陈克也想招揽卜观水。没有庞梓他们搅和,倒也方便。卜观水虽然被人夺去了功劳,不过这在北洋新军里面倒也是常态。而且从公文上,他现在已经是安徽新军的副参领。参领在北洋新军里面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这毕竟是北京。在安徽,这参领的头衔可绝对是排得上号的高级军官。

    “文青,我这一离开北京,可就没有太多机会见面了。好不容易能遇到文青这样的人物,我可是颇不想这么离开的。”

    “我也不想这么早和观水分开。不过若说见面不易倒也未必。”

    “怎么讲?”卜观水来了兴趣。

    “我明年想去安徽那边,既然观水也在安徽,咱们兄弟倒是能常见见。”

    “果真?文青兄要去了安徽,一定要去找我。”

    “我若是找你,肯定是有事求到你门上。而且我肯定要求到你门上,你倒是可莫要嫌我烦。”

    “能帮上文青的忙,我求之不得。若是有事还不去找我,你这才是不够意思。”

    说了会儿闲话,大家又讨论起军队的问题。卜观水好歹也是正规军校出身,陈克的水平也就是读完了《孙子兵法》,《战争论》这书都没有怎么看完。他的军事知识,都是红军和解放军的,放到这个时代完全不合适。说起了红军那等军纪,卜观水就笑道:“文青,你这就是纸上谈兵,纯粹是书生的看法。谁不知军纪的重要?但是谁真的能把军纪做到岳家军那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劫?北洋军的军纪虽好,可你别忘了,这可是大笔的金银在喂着。没有朝廷的军饷,嘿嘿。”

    陈克知道这话没错。即便是红军和八路军,照样是有军饷的。而且因为没有吃空饷的缘故,红军和八路的军饷甚至比国民党军的实际收入还要多些。而且到达陕北之后,八路军的骨干都是经历了长征淘汰锤炼的精锐,遍观中国历史,甚至可以说遍观人类历史。在那样困苦的环境下锤炼出来的军队可以说一支也没有。自己想要在这个时代组建那样的军队,实在是有些奢望了。

    见陈克不说话,卜观水以为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他又安慰道:“文青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中国现在的问题是工业落后,军备无法自己生产,若是以后和外国打起来,若是被他们断了军火供应,这可是大事。但是国内军工企业生产能力有限,我一直觉得这个很头痛。”

    见卜观水这么说,陈克干脆就和卜观水谈起了外国工业建设的问题。这可是投了卜观水的心思。这方面卜观水是外行,听着陈克深入浅出的讲解,卜观水很快就彻底被吸引住了。陈克讲课这么久,说起这些轻车熟路,他倒没什么。倒是卜观水,他本来就对陈克印象极佳,现在听了陈克的讲述,只觉得困扰了自己很久的问题,一一被解释清楚。对陈克的好感更是飞速提升。

    陈克口干舌燥的停了下来,拿起水壶猛灌一通。卜观水突然正色问道:“文青,你到安徽准备做什么?”

    “做些买卖。”

    “那要我帮什么忙?”

    “我准备办些工厂,组建商队。这些若没有观水帮忙,肯定是不行的。”

    “这样吧,看你对工业如此熟悉。你到了安徽之后,干脆联络一帮人搞军火制造吧。我到了安徽新军之后,好歹也算是有些地位。只要文青你的东西好,我就一定买你的。绝对让你挣钱。至于组建商队,其实就是得有军事骨干。到时候你找人,那些人我来帮你训练。绝对不会让文青失望。训练的钱我一分都不要你的。”

    听了这话,陈克真的很高兴。这些天的交往中,陈克能感觉到卜观水还没有到了**的年纪,所以本性还是希望能够做出事业来的。他既然这么说,应该也会这么做。陈克连忙说道:“大恩不言谢。观水如此美意,我只能说,我绝对不会让观水你失望。”

    “自家兄弟,情投意合的,说这些做甚。倒是文青你方才说的这个联动生产,我还不甚明白,文青你得详细说了。”

    一路上卜观水问了无数的问题,住店的时候也一定要和陈克一起住。回到北京,他立刻就要请陈克喝酒。陈克婉言谢绝了。双方约在后天中午见面。这才分手。

    回到住处,庞梓他们一路也累了,直接去睡了。陈克向武星辰和陈天华都没去睡,他们仔细的关上门,查看没人会来打搅,这才正式召开了北京党小组第一次会议。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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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1905年北京党小组会议一召开,立刻就进入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音量虽然有所压抑,但武星辰的发言当中火药味十足。他直接质疑陈克到底准备对庞梓怎么样。陈天华对这件事情也非常在意,他盯着陈克。只听到陈克用一贯的平静语气说道:“我不能去推动一次必然失败的起义。那对谁都不负责任,那是在害人。”

    尽管语气平静,但是这话却针锋相对。与陈克平时颇为温和的态度大相径庭。

    “你这是说庞梓他们是在找死?”武星辰也对陈克这种态度极为不习惯,他有些吃惊的反问。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陈克的目光明亮尖锐的落在武星辰脸上,武星辰仿佛受不了陈克的这种态度,稍带心虚的低下了头。不过陈克没有放过武星辰的意思,他问道:“武兄,你觉得庞兄弟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造反的目的是什么?”

    武星辰没有回答。陈克也没有一定要追问出结果的意思,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无外乎报仇之类的。甚至说个不好听的,当年景大叔在世的时候,庞兄弟的社会地位比现在高很多。而现在庞兄弟或许是想追回当年的那些开心日子也说不定。”

    听了这话,武星辰和陈天华同时变了脸色。这是诛心之论,若是这么说,已经意味着陈克不会有丝毫的客气。一种战栗感从武星辰心中生出。没错,这才是武星辰一直所畏惧的那个陈克。从第一天见到陈克开始,无论陈克的态度是如何诚恳或者温和,但是武星辰总是隐隐的感觉到在这些表象之下,有一个冷酷无情的陈克。

    这不是因为陈克虚伪,恰恰是陈克并不虚伪,在党课上,陈克非常理性的向大家讲述世界的真相。如果仅仅是一个温和的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认识。理性的人说出完全出于理论计算的结果时,一定是陈克现在的模样。武星辰并不认为陈克错了。

    在来河北之前,武星辰的想法是联系这些好久不见的老兄弟,然后共图大事。结果和兄弟们一接触,武星辰立刻就觉得失望了。他第一感受就是,这些兄弟们还不如以前呢。以前的时候,好歹兄弟们还有热情,有那种天真直率的情谊。经历了失败之后,兄弟们固然没有被彻底打倒,但是一个个变得深沉了不少。更不客气地说,是阴鸷了不少。

    武星辰能够理解这些,只是因为他自己也经历了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遇到陈克,如果没有听了人民党的党课,武星辰只怕也无法从这样满腔怨毒的情绪中解放出来吧。庞梓的小算盘武星辰很清楚,陈克的应对,武星辰大概也能够猜的出来,不过是敷衍一下,然后大家走各走自己的阳关道与独木桥。武星辰绝对不希望庞梓失去这个机会,走上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

    “文青,庞梓不懂事。不懂得革命,但是我懂一些。你能不能把该怎么做告诉我。我来进行革命。”武星辰做着最后的努力。陈克从不讲具体做法,武星辰其实有些怀疑,陈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推动革命。

    听完了武星辰的话,陈克的神色突然柔和下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浮现在他脸上。这让武星辰和陈天华都感觉很惊讶。

    “可以。我们现在就开始讨论这个问题如何?”陈克微笑着应道。

    “太好了!”陈天华两眼发亮的说道,对这个问题,他非常渴望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我们革命党势单力孤,如果站出来和满清直接对抗的话,注定失败。但是满清的力量和人民一比,屁都不算。所以,我们必须推动人民革命。”

    这还是以前说了多次的废话,武星辰与陈天华都不在意。他们盯着陈克,等着下面的关键部分。

    “革命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我想问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让大家跟着你去死?武兄先说。”

    武星辰没想到陈克这么快就开始提问,其实这个问题,他也一直没搞明白。义和拳当年或者利用北京王爷的旗号,或者搞些刀枪不入的把戏,或者弄些神神鬼鬼的玩意,或者烧香拜把子,总的来说,无外乎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哥们义气什么的。基本都是逼人去死。这样做的结果,武星辰亲自经历过,前期或许有效,但是这些乌合之众面对强有力的敌人,立刻是土崩瓦解。那些在地方上有号召力的人一死,这些组织就变成了过眼云烟,再也无法重整旗鼓。

    武星辰既然考虑不清,他干脆也不再费心。“文青,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来举一下景大叔的例子吧。景廷宾大叔首先是武举人。这意味着他在乡间就有地位,有影响力。景大叔一贯在乡间主持公道,帮助大家分断是非。乡间的很多事情,景大叔说了就算,大家说这意味着什么?”

    武星辰和陈天华知道自己的说法肯定不是陈克的意思,干脆也不去费那神,他们一起摇头。

    “这说明,景大叔在乡间有了执法的能力。就是行政权力。”

    陈克看两位同志都没有弄清楚,又解释道:“就是说,景大叔在地方上,有权力,能够制定规矩,维护规矩。不管是朝廷的规矩,还是谁的规矩,在地方上,景大叔说他们的规矩不算,这些规矩就不算数。景大叔说什么规矩算数,这种规矩才算数。”

    “哎!果然如此。”武星辰点头称是。原先在武星辰看来,这不过是景大叔有号召力,但是听陈克这么一说,景大叔的力量竟然有了更深的意思。

    “这就是乡间的豪强。”陈天华也点头赞道。

    “所以呢,景大叔打教堂,大家都跟了去。第一,的确是教堂里面的恶棍们无恶不作。大家对他们恨之入骨。第二,景大叔既然是当地的规矩,他让大家怎么干,那么大家按照规矩来,也要跟着景大叔一起去。”

    武星辰此时已经没有原先的怨怼,一面听一面点头。

    “那么,我来说说革命怎么一回事。”陈克笑道,“革命的基本模样与景大叔一样,在革命区,在根据地,只有革命政府制订的规矩,没有别人制订的规矩。这就是革命。”

    “那该怎么干?”武星辰追问道。

    “人民党的纲领是什么?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你弄明白了这些,就知道革命的规矩要定成什么样子。”

    听陈克这么说,武星辰当时就急了,“文青,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要弄成什么样子。你讲起未来的时候,滔滔不绝。光各种部门都有几十个,各个部门的那个什么狗屁职能都不一样。谁能记得住。我只想在一个县,几个村搞革命。你给我说起天下来,我可不行。”

    武星辰的这个抱怨让陈克回想起,以前有一次党会,大家一定要让陈克讲讲革命成功以后中国应该是啥模样。被逼无奈,陈克只好把21世纪中国的国家组织结构讲述了一遍。这套冗长的叙述,几乎让所有人都听得倒了胃口。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武兄,我为什么要带着大家去看北洋军的演习?一个县,几个村,上万北洋军一到,你就是把这些地方建的跟铁筒一样,照样不行。革命必须是整个天下的革命,一丁点的地盘能做什么?”

    “我知道地盘小了不行。但是我在这个村大家都认识,出了这个村,到别的村,谁都不认识我。我怎么去别的地方革命?”

    “不对不对,你这个想法就大错特错。”陈克轻轻的摇头,“武兄,你说起不同的村情况不同。那我问你,这天下,每个村都有些事情是一模一样的。你说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武星辰低头沉思,到底有什么是一样的呢?正思量间,就听到陈天华慨然说道:“这天下,欺负人的人每个村都有,还都是那么一批人。贪官污吏,地主豪强。被欺负的人也一样,都是些辛辛苦苦耕种的普通百姓。没错吧,文青。”

    听到这话,陈克感觉非常欣慰。不过是两个月前,陈天华还非常认真地询问,陈克主张的人民革命是不是要杀光地主。言语间对地主在革命中的安全颇为关注。现在,陈天华已经能够认识到官府和地主都是相加压迫百姓的阶级。这样的变化不能不让陈克激动。

    陈克以前从不敢采取洗脑式的教育模式对陈天华等人灌输“阶级斗争”的概念。毕竟人民党的同志们都是出身旧阶级,如果他们不能自发的认识到这些,哪怕是陈克口灿莲花,让他们能够从理论上明白这些。但是这些同志们的心里面却未必服气。也未必真的对地主阶级生出一种“不打倒不行”的决心。但是今天陈天华这么一说,已经证明陈天华已经能够自发的对地主们有了对抗的意识。

    “星台说的一点都不错。武兄,你说呢?”陈克问武星辰。

    出乎陈克的意料之外,武星辰却没有直接表态。他的眉头微皱,盘算着什么。见他这样,陈克也不着急。方才说了这么许多,陈克也在思考一会儿具体的革命步骤,到底应该怎么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陈克在历史书上看到过关于农村的记录,他其实也很想去调查。可现在真的是抽不出空来。如果武星辰愿意在北方农村搞革命,陈克其实颇为支持的。而且他考虑,让陈天华先跟着武星辰去农村进行社会调查,应该是没有问题。陈天华既然能够认识到地主们是农村的压迫阶级,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跃进。可以真正的对陈天华委以重任了。

    正在思考间,却听到武星辰迟疑的说道:“这都是乡里乡亲的,说革命,这可都是亲戚啊。”

    这个说法让陈克很无语。武星辰怎么会有这等念头?对于农村的宗族,陈克知道一些,最大的印象就是宗族势力必须彻底粉碎。因为农村的宗族们掌握了太多的权力。宗族长老开个会,就能够决定宗族成员的生死。这对于现代工业国家是不可接受的。现代工业国,国家机构拥有全部的行政与司法权力。宗族别说生杀大权,哪怕是兄弟俩斗殴,长辈也没有权力对成员进行强制措施。但是陈克能够理解武星辰的这种顾及,在1905年,国家对百姓根本没有义务。社会保障体系是从新中国开始之后才着手建设的。在光头政府统治下,抗战时期还曾经有过经把几十年后的税都给提前收取过的奇葩例子。所以宗族必须抱团才能够对抗政府的横征暴敛。但是,这种事例在宗族中也是少数。陈克觉得自己必须说服武星辰才行。不过这个问题最难缠,他准备换一个角度来说。

    “武兄,有句话叫做,不平则鸣。我用另外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这样的压迫和反抗里面,你准备站到哪一方去?”

    “我自然是站到反抗的一方去。”武星辰毫不迟疑的说道。

    “那么现在反抗的这么多,有地主们反抗征税的,有佃农反抗地主夺佃的。有反抗高利贷逼人性命的。有些人既是压迫者,又是反抗者。你准备站到哪一边去?”陈克问。

    这下武星辰不吭声了。他其实真正想反抗的只有满清一家。对于地主们,他一面同情他们遭到了满清的压迫,一面又不满他们对穷人过于凶残。陈克的文化把武星辰带入了一个以前从没有想过的困惑当中去了。

    看武星辰不吭声了,陈克说道:“好吧,我们再换一个问题。既然武兄要革命,我们就更加简单些说。具体的执行方式。先不说怎么让大家跟着你舍生忘死,我们先说说怎么让百姓支持你。”

    听了这个武星辰又打起了一些兴趣。

    “第一,你得让百姓知道有人想为他们做主。而且,到底能在哪些方面为他们做主。其实景大叔当年就做到了这些。武兄若是下了农村,就必须要确定你到底要做什么。”

    听了这话,武星辰感觉颇为迷惑,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呢?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就是除暴安良。可是今天和陈克一番深谈,到底谁是“暴”,谁是“良”,他现在到有些迷惑了。

    “第二,你必须有一支部队来完成这个工作。凡是触及你规矩的人,一定要能够打倒他们。例如,你广放耳目,知道谁家被欺负了。你就半夜隔着门敲门,问问他们被谁欺负了,到底怎么被欺负了。然后你带着队伍帮他们去解决问题。这么做久了,你的名气自然就有了。人民也肯相信你,为你通风报信。有些人甚至会加入你的队伍。”

    看武星辰不说话,陈可继续说道:“第三……”

    “等等。”武星辰打断了陈克的话,“文青,这就是你的革命么?”

    “对,帮助群众,发动群众,团结群众。这就是我的革命措施。”

    “文青,这可不是一个小事。不说别的,你这么干起来。得得罪多少人?所谓墙倒众人推,到时候哪些人联起手来一起对付革命,那可绝对是大事。”

    陈克很坦率的答道:“我知道啊。上次我就给庞兄弟说过,他可以去按照自己的心思随意做,只要不是发动人民革命,他的下场注定是一败涂地,还会把自己的命白白的丢了。”

    武星辰不吭声了,原本他就担心陈克会放弃庞梓。如果庞梓得不到陈克的指点,贸然起来造反注定会失败。所以武星辰才想让陈克说出具体的革命步骤,在他想象中,只要能够得到这些具体的方法策略,即便陈克不搭理庞梓,武星辰自己也能帮得上忙。但是没想到,陈克居然会提出这等真正的人民革命。听了这些简单的讲述之后,武星辰就能够想象得出,这样的革命会造成什么样的激烈对抗。这已经不是革命,而是要命。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文青。”

    “那武兄想让庞兄弟得到什么呢?”陈克微笑着反问。

    是啊,自己想让胖子得到什么呢?武星辰突然想起了陈克前面的话,“庞兄弟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造反的目的是什么?无外乎报仇之类的。甚至说个不好听的,当年景大叔在世的时候,庞兄弟的社会地位比现在高很多。而现在庞兄弟或许是想追回当年的那些开心日子也说不定。”

    不久前,武星辰认为这仅仅是陈克的诛心之论。可现在看来,陈克和以前一样,不过是讲述出了冷酷的现实而已。仔细看着陈克,武星辰看到的还是他熟悉的那种表情。每次陈克进行完这样的分析之后,即没有洋洋自得,也没有丝毫怜悯的神色。面对着无言以对的同志们,陈克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落寞的感觉。看了看旁边的陈天华,就见陈天华眉头微皱,应该是正在对陈克的话反复思量。而自己的神色,想来应该是一种无奈和焦急吧。

    武星辰是加入了人民党之后,才真正的接触革命的。在这几个月当中,武星辰认为自己学会了很多。可今天这么一番讲述实际操作后,武星辰才明白,和陈克相比,自己对革命不过是懂了点皮毛而已。这样的挫折感,还有失落感。以及对革命进行了深入思考之后,认识到了自己要面对的是何种庞大的敌对势力。这些沉重的情感混杂在一起,让武星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陈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就在此时,却见陈克笑道:“武兄,这些敌人没什么可怕的。相信我,如果是真正的人民革命,我们一定可以把这些敌人粉碎掉。一定可以创造出强大的新中国。”

    这些话并没有鼓起武星辰的勇气。回想起陈克以前给他留下的印象,武星辰突然有了一种迷信的恐惧。陈克这个人仿佛就是降临在这个天下的革命星宿。如果不是这样的原因,一个人怎么能够如此深刻的理解革命?一个人又能如何强悍到面对这样庞大的敌人,而没有丝毫的畏惧呢?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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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很多时候,沉默是个不错的选择。一言不发之中蕴含的情绪,有些是反抗,有些则是无声的请求。武星辰现在就沉默着。之前的讨论彻底打消了武星辰的幻想,他清楚陈克不会帮助庞梓。

    人在气势削弱的时候往往会有一种心理上的示弱。党会刚开始的时候,武星辰觉得陈克对待庞梓的方式不合适,总觉得陈克应该付出更多。现在他就忍不住想起庞梓对待陈克的一贯不尊重的态度来。在江湖上,哪怕是这种很不礼貌态度就很可能引发一场非常严重的冲突,更别说陈克的言行还是真的出于对庞梓的关心。

    “武兄,你到现在还认为你是人民党的党员么?”陈克打破了沉默。听到这话,陈天华觉得心里面一紧,陈克有同情心,这点他知道。陈克没有妇人之仁,这点陈天华同样清楚。这么问的原因,八成是要对武星辰不客气了。武星辰一直在偏向庞梓,陈天华对此心知肚明,而且也并不满意。但是看陈克这个意思,有要把武星辰开除出党的味道。陈天华本能的想反对,但是这话他说不出来。人民党的组织纲领里面,有这样的一条——中国人民党党员必须彻底断绝与企图反对本党纲领的党派和集团断绝一切联系。庞梓算不上敌人,就庞梓的所作所为,他也谈不上朋友。陈克如果要遵照组织纪律来处理,陈天华无法提出反驳。

    听了这话,武星辰脸色更加凝重了,他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甚至罕见的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之后,他说道:“文青,如果你说的是庞兄弟的事情……”

    陈克打断了武星辰的话,他平静的说道:“和庞兄弟无关。我只想问,武兄到现在还坚持自己是人民党的党员么?”

    迟疑了一下,武星辰才回答道,“是的,我还坚持自己是人民党的党员。但是……”

    “先等我说完好么?”陈克又截断了武星辰的话。不知为何,陈天华突然觉得陈克的声音里面有些放松的味道。陈克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花,蜡烛燃烧的更加明亮起来。

    “我作为这次党会的主席,我想要求武兄你在北方进行革命斗争工作。和庞兄弟在一起也好,和那几个山东的兄弟在一起也好。我想让你参与他们的革命,嗯,应该说起义工作吧。不知道武兄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武星辰大吃一惊。他并不想退出人民党,方才他很想提出留在河北与庞梓一起参与起义。没想到陈克居然先提出来了。趁着这明亮的烛光,武星辰仔细的打量着陈克的面容,陈克露出一种非常理解武星辰难处的鼓励笑容,没有任何不满,更没有试探的意思。

    “怎么样,武兄同意么?”看武星辰不说话,陈克又问了一遍。

    “我同意。”武星辰连忙答道。

    看陈克不是要发落武星辰,而是提出这样的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陈天华也很高兴。毕竟是同志一场,为何要闹到开除人的地步呢?转念一想,陈天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陈克要开除武星辰,是陈天华自己的猜测。自己这样的猜测,就是自己气量不如陈克的地方吧。正在暗中批评自己,陈天华突然听陈克说道:“星台,我想让你和武兄一起留在北方。负责发动起义的准备工作。”

    “啊?我也要留下来?”陈天华惊讶的问道。对这个决定,陈天华的惊讶是五分,另外五分倒是欣喜。

    “让武兄一个人留在这里,革命热情倒是有,但是革命理论明显不足。本来应该是我留在北方,但是上海那边咱们一走几个月,我也不太放心。所以只能让星台留在北方了。”

    “如此甚好。”陈天华兴奋的答道。

    看陈天华满脸欣喜,陈克觉得也不能让他太高兴,“别着急,我让大家留在北方可不是让大家放鸭子了。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得和大家商量一下。”

    “文青让我们留在这里,准备让我们怎么做?”武星辰没有陈天华那么乐观。他觉得陈克不会这么轻易对庞梓让步。而且陈克的话里面已经说的明白,武星辰可不是作为庞梓的密友,而是作为人民党党员留在这里的。换句话说,如果武星辰坚持自己人民党党员的立场,庞梓的立场就不是首要考虑的对象。

    “武兄,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庞梓兄弟平白送命,我前面说的这么多,都是想向庞梓兄弟说明,按照以前的造反模式,肯定是不行的。庞兄弟对我有成见,认为我不是和他一条道上的人。”说到这里,陈克突然又笑起来,“这是我说错了。庞兄弟对我没有成见,我的确和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但是我想问的是,武兄到底是要和庞兄弟走同样的道路,还是想奔着革命成功的道路走。这点上,我们作为党员,没有必要说瞎话。”

    听了这样坦诚的问题,武星辰绷着嘴。从感情上,他是想支持庞梓的。但是从理性上,他早已经被陈克说服。最后武星辰长叹一口气,“罢了,有些事情不是光有兄弟之情就能行的。我要走革命的道路。”

    “很好,那么我们先讨论一下,如何让庞兄弟和山东的兄弟们能够在造反之后保住一条性命的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方法,对他们应该最实用吧。”

    “有何妙策?”陈天华对此非常有兴趣。

    “他们必须从非常容易剿灭的坐匪,变成不太好剿灭的流寇才行。”

    “哈哈!”听了陈克的“妙策”,陈天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跟没说有什么分别呢?打不过自然就要跑,怎么可能坐等着官军来剿灭呢?

    武星辰的反应和陈天华完全不同,他眼睛一亮,“这可得请文青好好讲讲。”武星辰曾经在山东被北洋军打得很惨。在逃命的时候,可真的有天下之大,无处藏身的感觉。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想用散财的方式来收买人心是绝对不可能的。百姓们不吃这套。”陈克这次不讲什么革命道理了。

    看着武星辰微微点头,陈天华颇为不解。“能让大家日子过得好一些,怎么会不被人感激呢?”

    “好一些?多好算是好一些?多吃碗米是好一些,家财万贯也是好一些。你这个看法绝对是错的。”陈克声音冷冷的,“若是知足的人,人家根本不缺你那点东西。若是不知足的人,你给多少都不够。所以,靠散财,只是让那些有能力的人看不起你,没能力的妒忌你。而且就庞兄弟现在的手段,这钱财来的也不是什么正途。如果他搞什么收买人心,那可真的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陈天华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看陈克说的坚定,武星辰也完全赞同,他干脆就不再插话。

    “所以,庞兄弟现在怎么闹,大家要看紧点。一定要让庞兄弟能够救急救困。给大家指出斗争的路线来,而不是用钱粮打法了了事。”陈克继续说道。武星辰这次的情绪和以前的大不相同。对陈克提出的种种诛心之论大为赞同,陈克谈到一些非常阴狠的办法,武星辰甚至拍案叫绝。陈天华飞快的做着笔录,不管他能否接受陈克的说法,但是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资料。绝不能说完就了事。

    夜色渐深,党小组的会议已经变得非常融洽。不过大家刚出了远门,到了两点多,武星辰和陈天华都已经受不了。陈克干脆让他们睡下,自己继续写东西。

    天色渐渐明了,陈克放下笔。虽然他还不觉得累,不过毕竟是费心写这些自己并不在行的东西。写字倒不算太累,而绞尽脑汁想出合适的具体斗争方式,实在是让人觉得精神上受不了。这几天陈克在外面奔波,也没有洗过澡,身上已经有了味道。他干脆脱的赤条条的,拿了盆子和肥皂去外面水井边洗澡。

    现在还不到日出的时候,天刚有点蒙蒙亮。在微白的天空中,还散布着几颗星星,整个四合院里面依旧黑暗,四处都笼罩在一种冷清的微光里。陈克往身上倒了一盆上,和冰凉的空气相比,井水倒是温热的。水流滑过皮肤的舒适感,让陈克忍不住哼了一声。秋天的微风吹过,迅速的带走了皮肤上的温度,很快就让这个沐浴者感到了刺骨的寒意。陈克又兜头到了一盆水,然后抹了把脸,扬起脑袋。一支鸟从高高的空中向东边飞去,或许是注意到了陈克,它突然呱呱的叫起来。瞅着这支乌鸦的身影逐渐融入了东方那青铜色的天空,陈克才突然想起,乌鸦好像意味着凶兆。当然,陈克根本不信这些胡扯。又是几盆水冲下,然后打肥皂,再冲洗。井水的淋浴让已经有些麻木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

    在那几个好汉里面,柴庆国始终对陈克非常礼貌。而且看平常的表现,他貌似颇为认同陈克的主张。但是毕竟和其他兄弟在一起,柴庆国也不可能直接表示对陈克的赞同。看来得找个机会,和柴庆国单独谈谈。或者,等武星辰他们下乡的时候,单独让柴庆国留下来帮忙。陈克一面想,一面擦干了身体,回到屋里面。真的是久居兰芳之室而不闻其香,一进门,陈克就觉得这屋子里面味道颇大。亏得自己还能在这里面待了一晚上。他也不关门了,只是找了干净衣服换上,把脏衣服扔盆子里面,蹲在院子里面开始洗衣服。

    脏衣服还挺多,陈克在这个寂静的早晨独自洗衣服。突然脑子里面就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也不知道上次见到的那位何小姐是不是自己洗衣服。这个念头乍一出现,陈克就觉得挺奇怪的,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只见了一面,怎么突然想起这位小姐了?

    仔细回想,陈克竟然想不起那位小姐的具体相貌。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双明亮坚定的漂亮眼睛。那是陈克很熟悉的目光,在21世纪,只有那些足够坚定的女性才有那种无所畏惧的目光。

    陈克喜欢这种女性,她们都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做事。在事情的过程中,她们仅仅是全力按照规律去做,并不追求什么最终的结果。所以,那目光才会如此明亮,如此专注。像何汝明“大人”那样,只是为了得到结果,中间的过程是什么,他根本不在意。如果可能话,何汝明“大人”最希望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别人高喊着“何爹爹”“何爷爷”,您一定要赏脸,请您让我们给您效劳。面对何汝明谦虚的“再三推辞”,别人坚定不移的要为何汝明办事。最后,何汝明万般无奈之下,为了给别人面子,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别人的效劳。最后何汝明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不用出,最后还名利双收。

    “我也有点太刻薄了。”陈克心想。但是何汝明和自己交谈到那些细枝末节的时候,眼神不停的变化。倒是在那些核心内容上,何汝明的反应相当的迟钝。与何倩那种精明强干呈现出完美的对比。这两人真的是亲兄妹么?

    如果是在21世纪就好了,陈克忍不住想。那样的话,他可以把何倩约出来,私下把这件事好好谈谈。保不准这事情早就办成了。而且大家还能交个朋友什么的。陈克很喜欢精明强干的女性,和她们在一起,没什么废话,大家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而且闲聊天的时候,这些女性往往妙语连珠,谈天说地也是一种享受。

    不过这实在是一种绝对的奢望,就如同在21世纪,陈克只用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面,就不用费心一样。现在他为了保持卫生状况,就必须手洗。

    衣服洗完了,天也亮了。没有人起床,看来远程的奔波让大家都劳累不堪。陈克觉得有些困,但是他也不敢回去躺床上睡。大家估计不会叫他起来,万一睡过头怎么办。他干脆趴在堂屋里面的桌子上睡起来。

    “陈先生,醒醒。”身边有人叫道。陈克慢慢的抬起头,却见庞梓站在他身边。看了看手表,陈克睡了大概两个小时。

    “怎么了?”

    “吃早饭了。”庞梓说道。

    往外一瞅,只见蜂窝煤炉上的汤锅冒着热气,武星辰他们正围着锅忙活。

    了这么一会儿,陈克觉得精神完全恢复了,他站起身答道,“吃饭。”

    按照昨天的约定,吃完了饭,武星辰就和庞梓他们谈话,陈克就不参加了。如果陈克参加,只会让庞梓觉得不自在。所以陈克趁这个时间去拜访何汝明。

    何管家对陈克登门拜访态度上很热情,他告诉陈克,何汝明不在家。陈克差点脱口问道,何倩在不在。好歹他忍住了。如果真的敢这么问,估计何管家能把陈克打出门去。怏怏的回到住处。就听见厢房里面武星辰正在和大家说着什么。陈克也没有停步,径直回了正屋。刚坐了片刻,却听到有人敲门。大门没关严,门外的人轻轻推开一些,然后冲着门缝喊了一声,“文青先生在么?”却是谢明弦的声音。

    “我在,明弦,赶紧进来。”陈克高兴的应道。

    谢明弦拎了个方方正正的包裹,想来里面是药物。让陈克大感意外的是,和他一同站在门外的还有一人,居然是王斌。陈克微微一怔,已经反应过来,“王兄,欢迎欢迎。你赶紧进来,一路上肯定辛苦了。”说着,他一手接过谢明弦手里的包裹,又拿起王斌身边的皮箱,引着两人进了正屋。

    王斌还真的是稀客。自从游缑把王斌和周元晓一起介绍给陈克,然后两人就开始了合作。身为德国洋行中高级管事的王斌其实帮陈克弄到了不少东西。但是两人却没有什么私交。他和谢明弦一起从上海过来,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煤看着挺有意思。”王斌两手端着茶杯问道。上海要比北京暖和不少,他和谢明弦两人是坐船过来的,对这个温度差异还真的不适应。方才陈克烧水的时候,往炉子里面放蜂窝煤,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东西我是准备在北京大搞一下。”陈克也不瞒他。反正南方的无烟煤价格高昂,陈克也不担心王斌在南方搞起来,“王兄想不想留在北京和我一起做蜂窝煤?”陈克调侃的说道。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有个德国的朋友到了北京,我来见见。”王斌答道。

    “本当如此,本当如此啊。”陈克笑道。对王斌的这种做法,陈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本身就喜欢旅行,上午突发奇想准备出门,立刻就联系那地方的朋友,中午买票,晚上坐车就走。这种事情也不是只发生过一次两次。以前有过晚上九点多外地的兄弟打电话过来,说三缺一。然后陈克立刻出门到火车站买了最近的车次的火车票,十一点半就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牌桌边,然后通宵打牌的事情。王斌这种做法,陈克是很赞成的。德国的朋友远道而来,从上海赶到北京来相会,根本不算什么。

    倒是旁边的谢明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克。谢明弦虽然读书的时候听说过“行万里路。”可那只不过是说说,他孤身一人从湖南到上海,就觉得路途遥远。齐会深派他从上海到北京。年轻人的心性自然是喜欢出远门。但是真的经历了海上的这么远的路程。居然真的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谢明弦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看着陈克这样不以为然的表态,让谢明弦感觉很不自在。

    陈克注意到了这点,他拍了拍谢明弦的肩头。“明弦,你这也是有勇气啊,从上海到北京,这一路上也有几千里。现在有何感受?”

    听陈克这么说,谢明弦笑了笑,“真的很远。”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边的天气挺冷。”

    “哈哈。”陈克和王斌听完都笑了起来。

    “对了,王兄,你到北京准备住哪里?若是不介意的话,干脆在我这里暂住几日吧。”陈克说道。

    王斌也不推辞,“正有此意。”

    瞅着王斌的肿眼泡,陈克关心的说道:“那旅途劳累了。王兄先去睡会儿。”

    等王斌睡下,谢明弦看左右无人,这才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陈克。“文青先生,这是齐先生给你的信。”

    陈克也不着急打开,“明弦,你也去睡会儿。有啥事情,等中午起来再说。下午你和我出趟门,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里?”谢明弦觉得陈克者神神道道的话不太对,他问道。

    “京师大学堂。”陈克说完,就见到谢明弦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而且越来越大,最后几乎瞪成了圆形。

    “没错,就是京师大学堂。”陈克补充了一句。

    谢明弦的手臂有些僵直,他看陈克没有欺骗自己的意思,这才站起身来,“文青先生,我现在就去睡。”说完,谢明弦几乎是哆哆嗦嗦的向着卧室去了。陈克能够理解,这位秀才听到这个名字到底有多激动。

    以不足谢明弦十分之一的激动情绪,陈克检查了一下信封的完好度,这才拆开信封抽出了厚厚的一叠纸。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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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今天是历史性的一天,今天将会被永远记住。很多年以后,年轻人将会用崇敬和好奇来询问今天发生的一切。今天是历史性的一天、并且你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几千年来,人民从来没有被真正关注,不管是谁做的史书,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无论是起居注还是县志,从来没有人真正的研究过人民的日常生活。特别是列强打进中国之后,我们听到的都是有人在高喊,日子过不下去了!国将不国了!中国要被灭亡了!为什么日子过不下去了?为什么中国要被灭亡了?在这些口号下面,中国的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从未有人真正的去研究过。人民的实际生活,顶多是街头巷尾的谣传,含糊不清的故事。而今天,就是有这么一批人,就是我们自己,将进行社会调查。谜团将被揭开,社会脉乱会被清晰的看到,指出。人民再也不是一个含糊不清的名词,而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人物,是在社会运行当中清晰的存在。所以,今天是历史性的一天!”

    这段话是齐会深在社会调查“誓师大会”上的发言,陈克读完之后感觉极为熟悉,这陈克当时在党会上鼓动同志们抓紧社会调查工作的时候即兴来的一番号召词。其中有几句话是模仿了辛德勒名单里面那位党卫军军官的发言。很明显,齐会深把它拿来活用了。

    信是何足道手写,那手漂亮的钢笔字在人民党现阶段可谓当之无愧的第一。而口授这封信的,应该是齐会深。齐会深细介绍了最近下乡调查的准备情况,在谢明弦受命向北京出发的同时,十二支调研队伍也开拔下乡。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一种昂扬的情绪。想来也是,齐会深发动“革命”也有几年历史了,这是应该他第一次能够组织起三位数的人进行同一目的的行动。更别说是同行的都是志同道合的青年。所以齐会深的文章里面情绪饱满。

    放下信,陈克瞅着窗外的蔚蓝天空。也不知道这批青年们下乡会搞出什么结果。陈克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回到农村的感受。除了理性的思维,还有一种隐隐的厌恶之外,倒也没有产生多少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

    不过陈克对自己的冷血倒也不引以为耻,好歹他也经历过无数次应试教育考试,读过很多党的理论书籍。陈克的潜意识当中,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斗争的世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在这样一个充满斗争这个世界当中,并不是能看到问题所在就万事大吉的。想解放自己就必须和一切不合理的东西斗争到底。如果是一个敢于起来斗争的人,那么陈克就会欣然把他纳入同志的行列。即便是像庞梓这等仅仅为了自己的**就要起来造反的人,陈克也没有放弃他的念头。之所以费了这么大力气教授给庞梓各种革命理论,原因就是希望庞梓的斗争能够变成真正的革命。

    但是那些逆来顺受的人么,人民党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全面发动群众。所以陈克连“哀其不幸”的念头都没有。工业社会的教育让陈克的本能里面烙刻着“效率”的理念。他可以不厌其烦的去完成很多繁琐的工作。因为这些工作是现阶段陈克认为能够最有效推进革命的步骤。看似波澜壮阔的广泛发动群众,在陈克看来反倒是最没有效率的举动。

    希望那些同志们能够有所收获吧。陈克暗自祝愿。

    又拿起了信继续读下去。齐会深通报了上海党支部最新的决议。经过讨论,上海党支部通过了最新的发展党员方案,而且形成了决议。

    按照信里面所说,陈克抽出最后一页,那是最新的决议文件抄件。在这份文件当中,党支部要求党员放弃单纯的理论教育,而是以先讲结果,讲推导过程,然后直接领着入党积极份子通过社会调查进行验证。

    “党支部的作用终于发挥出来了。”看完了决议之后,陈克非常开心。其实不仅仅是上海党支部,北京党小组也根据事实采取了同样的方法,昨天通宵的讨论,最终选择的工作坊式和上海是一模一样的。

    看来是我错了。陈克承认了这个事实。仿佛要印证陈克的这个念头,厢房里面传出了笑声,不仅仅是庞梓一个人在笑,其他几个人也在开心的笑。昨天晚上确定了今后的发展方向,武星辰给庞梓他们讲课不再以“一定要走革命道路”为核心,而是采取传授具体革命技巧的方式。其结果就是充当会议场的厢房里面欢声笑语不断。陈天华也在里面参加会议呢,在前几天,陈克的讲课上,可没有什么笑声,大家一个个要么鼻孔朝天,要么愁眉苦脸。看来听陈克的课对大家是一种折磨。

    而今天,光从这气氛上就能判断出,武星辰的课已经抓住了庞梓他们的情绪。效果应该非常不错。

    怀着愉悦的心情,陈克接着看了下去。学校的校舍已经有一栋完工,以前订购的教学器材,仪器开始到位。陈克走之前,也安排了玻璃厂的建设,游缑引荐了几个朋友负责此事。现在上海党支部留在上海的只有华雄茂和秦武安两人。其他人都下乡了。信的最后,同志们祝愿陈克在北京一帆风顺,而且早日回上海和大家汇合。

    “看来同志们做得不错,倒是北京这边没有能够达成现阶段的目标。”陈克喃喃的自言自语。或许我才是人民党里面错的最离谱的那个人吧,这样的念头突然就冒了出来。看了信之后,陈克大概能确定,南方的同志们现在肯定是搞得热火朝天。他们最后得到的收获肯定达不到陈克现在的水平,但是在完成吸收新党员的任务上,注定会有巨大的成功。武星辰和陈天华到了北方农村工作,也不可能让庞梓变成坚定的党员。但是至少北方的革命活动会激烈起来。和他们相比,陈克自己的工作进展不大。

    想到这些,陈克突然有种挫折感。自己或许是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可转念一想,陈克又觉得或许是自己这个想法错了。虽然对当年的党史并不熟悉,但是当年的党在初期,在中期,都犯了很多错误。想来上海党支部和北方党支部的活动,当年肯定有人干过。既然这些经验并没有记载在历史书上,那就证明这些做法没有成功。最后毛爷爷指出的那条革命道路才带领着党获得了胜利。既然历史已经证明过,那么自己就不要轻易对路线抱有怀疑。

    思前想后,也得不到什么更好的答案,陈克不愿意浪费时间,干脆就准备下午的课程。

    到了中午,厢房的门开了。武星辰和庞梓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走出来,一上午的课看来效果不错。连庞梓都一反常态,对待陈克颇为客气。原先其神色中那种抵触完全不见了。陈克自然也得跟风,他和大家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同时开始摆弄蜂窝煤炉子,准备做饭。

    正这个关口,何汝明的管家却来请陈克,何汝明回来了。

    何汝明明显是志得意满,见陈克进来他颇为矜持的一笑,然后卖起了关子:“最近文青可好。”然后就是一通天津的天气啊,城市的变化的一堆废话。陈克对何汝明选拔人才的眼光是不太乐观。而且今天他自己的心情也谈不上多么愉快。敷衍了几句之后,陈克突然想开口告诉何汝明,自己下午要去京师大学堂讲课。不过话到嘴边,陈克又忍住了。这样的示威对何汝明肯定会有作用,不过未必是正面的。何汝明本来就好面子,陈克这么一说,暗含的意思就是“你何大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何汝明肯定能够听出这话外的意思,然后大家绝对要闹矛盾的。

    但是让何汝明这么无休止的废话下去,陈克的确没有时间。他干脆直接了当的问道:“何大人,看您这么高兴,想来在天津肯定遇到不少优秀的朋友吧。”

    听了陈克的话,何汝明眉头一皱,他稍带不满的答道:“朋友倒是没有遇到几个。不过文青你运气不错,人我倒是找到不少。”

    “那可太好了。”陈克笑道。

    “也就这两天,他们会到北京来。”

    “大概有多少人,我现在就赶紧准备住处。”陈克赶紧应道。

    见陈克很识相,知道给来的人准备住处,何汝明倒也比较满意。“你先准备二十个人的住处。以后或许更多。”

    “既然这么两天人就到了,那我就先去准备一下。如果何大人没别的事情吩咐,我就告退了。”陈克巴不得立刻离开。

    “也不着急这一时,文青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何汝明居然请自己吃饭,这是什么意思?陈克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他也的确没空,若是让何汝明缠住了,下午的计划都会打乱。他连忙解释道:“我有朋友从上海过来,今天中午大家约好了吃饭。何大人的美意,我只能等下次了。”

    听到有人从上海过来,何汝明眼睛一亮。陈克心道“糟糕”。不出所料,何汝明接着说道:“文青,这次我在天津,见到不少人被恶疾困扰,苦不堪言啊。”

    这和我有啥关系啊。陈克心说,何大人你还欠我要钱没给呢。你以为我三岁小孩,你说啥,我就答应啥?何汝明这等人,陈克在21世纪见不过不少,跟传销很类似,总的来说就是给你画一个美丽的泡泡,然后让你自己往里面跳。唯一的区别在于,那帮人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强迫别人这么做,所以更注重讲话的技巧性。而何大人自以为是官员,认为陈克就应该无私奉献,成就何大人的“美意”。若不是陈克背后有严复,只怕何汝明现在就要摆出官架子来。

    所以何汝明一个劲地暗示陈克,病人多么着急。可是他不提钱的事情,陈克也就装聋作哑,不置可否。正在两人扯皮的时候,陈克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哥,准备吃饭了。”话音刚落,何倩走进客厅。

    何倩其实在客厅外面已经听了一阵,陈克越来越不耐烦的情绪,何倩听得非常清楚。

    其实何汝明这次去天津的收获不错的,何老爷子是老洋务派,也是天津机械局的元老之一,何汝明也是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进的天津机械局。何老爷子不是爱应酬,但凡是请客,从来都会把女儿带上酒席。大人们喝酒,何倩也会跟着喝点,老爷子从不在意。能被何老爷子请的人,都算是不错的家伙,大家在酒桌上也会谈些工作上的事情。何倩对这些谈话里面提及的人还有印象。何汝明去天津前,何倩专门和他谈论了一番应该找谁,应该怎么和那些人说来北京的事情。而且收获还是不错的。

    但是何倩实在是没有想到,何汝明办好了这件事情之后,居然在关键时刻开始犯糊涂。虽然只和陈克见过一面,但是何倩能够断定,陈克可不是个爱面子的人,也不是一个太会顾及别人面子的人。与陈克谈判,就要采取直来直去,明码交易的方式。陈克会尊重交易的信用。何汝明觉得自己手里面握了一把好牌,就想让陈克先服软。这只会导致合作的失败。听到陈克越来越不耐烦,何倩不得不出面了。

    何汝明没想到妹妹会亲自出来。更吃惊的是,自家妹妹只是和陈克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如同熟人一样开始谈判,“陈先生也在啊。”何倩微微欠身。

    陈克也点头行礼,“何小姐好。”

    “陈先生,我大哥从天津找了人回来。这还不到十三天,不知陈先生那边准备的如何。”

    “药已经带来了。”

    “那么陈先生什么时候和这些机械局的朋友见一下呢?”

    “后天吧。我把住处准备好之后,就请大家吃个饭。”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给陈先生药钱?”

    “吃完饭之后,我会专程来府上拜访。”

    “那陈先生得多带几个人。几千两银子的银票,可别路上被抢了。”

    听到着绵里藏针的话,陈克哈哈一笑。“何小姐这是说我信不过何大人啊。我可绝无此意。我只是个做买卖的人,何大人不发话,我可不敢提钱的事情。”

    何倩见陈克干脆摆出滚刀肉的态度,倒也没办法说别的。反正该谈的谈了,该敲打的敲打了。她只是一笑就不再吭声。

    何汝明见妹妹这么轻松的把事情敲定了大半,但是关键的事情却没有提及。陈克当时说过,只要对何汝明介绍的人满意,那么二十个人这可就要便宜不少。但是两人根本之说药品交易,却不提这个折扣问题。何汝明忍不住看了看妹妹。何倩知道哥哥心里面的打算。她心里面那叫个遗憾。哥哥的眼界还是太窄,只想着便宜那么几百两银子的事情。如果是何倩来办这件事,她此时就要直接拿钱买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陈克卖五十人份的药再说。这次去天津,何汝明还真的联系到了病人。那边病人等着用药,别说二十两,五十两他们也肯出。不急着去赚着大钱,反倒斤斤计较那些小钱,天知道哥哥怎么想的。

    但是这话何倩一个女孩子家不能说,一定要何汝明亲自来说才行。但是见到哥哥就是不开这个口,何倩眼睛一眨,计上心来。她先告退了。

    见妹妹撂了挑子,何汝明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克是软硬不吃,大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这二十个人万一陈克说看不中,那该怎么办?这些都是何汝明亲自去找的。要是被陈克撵回天津,这面子可就丢大了。本来何汝明象在饭桌上谈及此事,陈克却偏偏不肯吃这顿饭。而自己妹妹方才已经把交货时间定到了后天,到底怎么才能让陈克乖乖的表态,绝对会善待这些人呢?

    正不知怎么开口,却见何管家进了客厅。管家向陈克问了好,然后说道:“陈先生,我家老爷上次让我算过,该给您二百两的药钱,我没算错吧。”

    “那个不着急。”陈克笑道。

    “我家老爷交待了,既然是我家老爷请您来的,虽然药钱该让北洋军出,但是您和北洋军的人不熟,不能让您担心,我家老爷准备先把这药钱给垫出来。这事情我办得慢了。后来去找您的时候,您不在家。这事情就拖到现在。实在是不好意思。”管家说完给陈克做了个揖,“您见谅啊。”

    何汝明不记得自己给管家交待过给陈克钱这件事。看病的是北洋军的军官,陈克想要钱找北洋军要去。北洋那边其实已经把钱准备好了。找到卜观水就能拿钱。管家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但是何管家是从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跟着老爷子的人,何汝明知道他不会胡来。果然,就听陈克说道:“何大人,这事情承蒙您关心,卜兄说过,这钱他给我。您不用担心,不会有药费拿不到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何汝明虽然不明白管家什么意思,但是逢场作戏的基本能耐,他还是有的。

    “老爷,您上次说取钱的时候要我们派车接送陈先生。这次还要不要派?”何管家接着问道。

    “派,派车。”何汝明立刻跟上管家的话。虽然心里面想着一会儿问清怎么回事,然后一定要严惩管家。但是何汝明也不肯丢了这个面子。

    看着主仆一唱一和的,陈克知道这有下文。但是何汝明既然给了自己这个面子,他也不能让何汝明下不了台。他向何汝明拱了拱手,“何大人,您如此太爱,我真的是谢谢您了。这车我不能坐,您帮了我的忙,介绍我认识了卜观水兄弟,我们两个特别投缘。改天我和布兄弟请您吃饭,您一定要赏脸。”

    “好说好说。”听陈克说道已经和卜观水这个北洋统领称兄道弟,何汝明只感觉心中泛酸,很是嫉妒陈克。

    “既然何大人这样帮我,请一次客绝对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何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我只要能做到的,决不推辞。”陈克一面说,一面希望这位管家是何倩指使的。他忍不住向何倩出去的那边瞅了一眼,虽然挂了门帘,但是这门帘却是玻璃坠子穿成的珠帘。隐隐见到何倩的身影躲在后面。

    “陈先生,救人如救火。不知您能否先卖给我家大人100人份的药。”

    终于说道要点了。陈克觉得心里面终于轻松了。本来没多大的事情,三两句话就能搞定,何汝明非得绕这么一大圈,还没有弄完。

    “没问题,这一百人份的药,我按每份十八两的价格卖给和大人。这和我们约定的那件事情无关。这另算。”陈克说道。

    “老爷,您的意思呢?”管家问何汝明。

    “这……”何汝明沉吟道,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搞定了,倒也大出他意料之外。何汝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文青,我最近手头周转不是太好……”

    “那这样的话,我就先给何大人30人份的药好了。其他的70份,等您周转过来,我再给您送来?”陈克态度诚恳的答道。

    声音虽小,但是陈克隐约听到了何倩强行把笑声咽回喉咙里面的闷响。何汝明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克。陈克心想,想让让我赊账,何大人,您有这个信用么?要是您妹妹那等精明人物,我可能会考虑一下。问题是您妹妹怎么都不会闹出向我赊账这等混招啊。

    看何汝明不再吭声,陈克也不想多耽误工夫,他果断地告辞了。

    陈克一走,没等何汝明向管家发话,何倩掀开门帘进了客厅。“这是我让何叔这么说的。大哥可莫怪何叔。”

    管家连忙向何汝明赔罪,何汝明也不想多说什么,挥手让他退下了。

    “大哥,你怎么想起向陈克赊账呢?”何倩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虽然在笑,单是埋怨的意味极为明显。

    “那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看妹妹这样说,何汝明来气了。

    何倩知道劝不住大哥,她笑道:“要么这样,我出我的私房钱买这一百份药。赚到的钱咱们兄妹三七分帐。你七我三,大哥你看怎么样。”

    听妹妹这么说,何汝明知道再说下去也没啥意思。而且说真的,这个方案还真的打动了何汝明。不过好歹何汝明还有些底线,虽然差点就同意了,但是他最后还是恢复了理智,思量片刻,何汝明说道,“你出三份的钱,我出七份的钱。该让你赚多少就赚多少。”

    看大哥总算是恢复了冷静,何倩倒也挺高兴。她很认真地向大哥做了个揖,“那可就谢谢大哥了。”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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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不管自己是否愿意,客观上一天二十四小时,每个人都得经历。陈克的感受就是事情太多,时间不够用。找房子,武星辰亲自去张罗。讲课,陈天华接过了武星辰的教鞭。陈克带着谢明弦去京师大学堂讲课,回来之后就开始准备蜂窝煤的事情,这一整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何家就来买药,接着卜观水上门来请陈克他们吃饭。好不容易把这些事情搞定,下午接着讲课。讲课回来之后,武星辰带着陈克去看房子。

    第三天一早起来,陈克就准备接待何汝明找来的那些人。聚集地是在离北京火车站不太远的一处茶楼。这年头大家时间观念不强,上午十点半,说好的二十个人只到了十三个。面对这样的效率,何汝明还觉得颇为不错。

    陈克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继续等。他脑袋里面回想着毛爷爷当年的早期历程,据说他老人家单独做事的时候,经商失败,从军也没有坚持多久。有些说法是主席拿了老丈人给的结婚钱交了入党费。这才加入了党组织。但是等一大的时候,全国代表好歹也有一二十号,全国党员怎么都有几百人了。毛爷爷有足够的同志来一起工作。

    而自己白手起家,现阶段也不过是八个党员。这里面还有些人也谈不上党员,只是办事员而已。更别说还有武星辰这样革命立场不明的家伙。到底该学谁的做法才能够打开革命局面呢?思前想后也找不到什么样板,李大钊先生在组建党的时候,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学者,陈独秀更是着名文人。他们振臂一呼,总是有很大的号召力。陈克倒也是模仿了这些人,但是早期的党组织里面更是变化莫测,还有过大批无政府主义者集体**的事情。和后来那个拥有钢铁纪律的党相比,早期的党组织跟过家家一样。

    党的成长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中完成的,考验的前提是有足够的人力。陈克有反思了一下自己北京之行的初始目的,那就是集结起足够的人力。而且这批人必须是对现有制度不满的那些人。如果只是想来自己这里混吃混喝,或者干活拿钱的,只要听到有官军来进剿的消息,他们就会立刻作鸟兽散,或者干脆“反戈一击”,对人民党下手。

    想到这些,陈克看那些人的目光也变得挑剔起来。

    何汝明没有去注意陈克的表情,他只是摆出官架子坐在那里。虽然不再是天津机械局的官员,不过他并没有想改变自己的做法。倒是时时刻刻维护着自己的“官威”。陈克看下面的人坐在桌边不敢吭声,大家年级都不是很大,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都有。他们瞅着何汝明的目光里面也有些不自在。陈克觉得自己可不能把何汝明积累的不满给引到自己身上。他站起身,拿起茶壶给大家倒茶。

    做事情是需要有讲究的,即便是21世纪,倒茶的规矩也挺大。先给位高年长的人先倒茶是普遍的习惯。陈克只是逆时针开始一一倒茶。何汝明随便不是最后一位,却只是很普通的待遇。尽管陈克给何汝明倒茶的时候,态度格外恭敬。还说道,“何大人,请喝茶。”但是何汝明的神色已经很有些不满了。陈克知道何汝明注意到了这点细节,其他的人能否注意到,陈克也不太敢确定。但是有心人应该知道这个举动的含义。

    不出所料,何汝明没有喝这茶,他脸色变得不太高兴起来。原本他就和陈克说过中午不留在这里吃饭。到了十一点左右,何汝明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陈克也不挽留,目送着气哼哼的何汝明离开,他又按方才的顺序给大家继续倒茶。

    何汝明一走,会场的气氛就开始活跃起来。有人长出口气,有人干脆就露出了笑容,方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不少人瞅陈克的目光里面已经有了微微的善意和尊敬。

    “我叫陈克,是水师学堂总教习严复先生的徒弟。”陈克站起来做了自我介绍。

    “您是严先生的徒弟啊。”

    “您也是水师学堂的学生么?”

    天津制造局和北洋水师学堂的渊源很深,一听陈克是严复的徒弟,众人立刻就对陈克充满了敬意。看到这个,陈克倒是后悔了,方才或许不该得罪何汝明才对。但是所谓覆水难收,除非陈克再来一次穿越,否则做过的事情肯定没办法重来。

    “大家都是天津制造局的么?”陈克接着问道。

    “我叫徐天琦,是钢铁车间的。”

    “我叫许二八,是机械车间的,还有这边三位也是。”

    众人有自己自报家门的,有自报家门之后帮着介绍别人的。来的这十三个人居然都是机械局出身。这还真的大出陈克意料之外,本来他对何汝明的能力不太信任,却没有想到找来的人或许真的合格也说不定。

    21世纪的人虽然结交别人的手腕或许不够,但是平等待人的方面绝对是一流的。陈克对每个人的态度一视同仁,这些青年们被陈克的出身唬住了,又见陈克丝毫没有何汝明那样的“官威”,倒也都热情起来。

    在陈克和众人攀谈的时候,陆续有人赶到。大家有些是东局的,有些是西局的,自然而然的坐在两边,隐隐然形成了两个阵营。看人来差不多了,挺大的包间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

    方才的攀谈中,陈克大概了解到,现在的十八人里面,十一个工人,五个技师,两个工程师,原先在天津制造局搞蒸汽机和枪械制造。至于出身,大多数是北方人,只有徐天琦和许二八是安徽人。

    陈克接着说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坐在这里。这个目标到底是什么呢?谁能说说。”

    大家面面相觑,到底为了什么目标聚集在这里?自从庚子年天津机械局被摧毁以后,众人基本都是半失业状态。这些人都是靠了天机机械局吃饭,天津机械局一跨,他们也就没了经济来源。何汝明一召集大家,为了能混口饭吃,这些人才会接到召唤就到了北京。

    “我先说吧。”许二八率先开口,“我一个穷秀才,考不上举人这才到了北京想混个机会,在天津机械局干了没几天,局子就垮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挣钱,等我回乡的时候,能有些积蓄,不至于见了乡亲头都抬不起来。”

    听了这话,气氛有些活跃了,工人出身的尹二狗说道:“我可没想过挣大钱,我只要能吃饱饭,能娶个媳妇就成。”

    如此简单的追求,逗得不少人捧腹大笑。

    “我以经成亲了,没有再个娶媳妇的打算。但是整天看见媳妇节衣缩食,心里头难受。我是想挣钱。”小地主出身的肖其说道。

    说到最后,与会的青年们达成的共识就是两个字“挣钱”。正说话间,却见一个人站在门口。先看到此人的是肖其,他立刻如同见了猫的老鼠,变了脸色。其他人见到肖其的模样,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先是东局的的人都不再吭声,接着就是西局的人也没了言语。青年们纷纷站起身来,却没有人说话,本来还算活跃的欢迎会立刻鸦雀无声,倒像是突然变了追悼会。

    门口的青年有30岁的模样,个子高挑,长脸,浓眉大眼,神色有种说不出的严肃,配合了青白的肤色,陈克第一印象就是,此人莫非被白无常附体了?

    瞅见一堆熟人在,此人迈步走进院子。尹二狗已经有些胆战心惊,“秦大人。”他怯生生的喊道。从神色上来看,大家都认识此人,应该是天津制造局的高级干部。

    那位秦大人走到陈克面前,“请问哪位是陈克陈先生?”他声音纤细柔和,但毫无情绪在里面,很有公事公办的态度。

    陈克答道:“我就是。”

    那位秦大人打量了一下陈克,这才说道:“我叫秦佟仁,是何大人派我来这里参加陈先生的工厂。”

    秦佟仁一加入,与会的气氛立刻就变了。本来青年们已经有些融洽的趋势,现在就变得战战兢兢。看来这位秦佟仁当年是颇为威望和手段。

    陈克自然不能让外来的人主导了局面,该走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秦佟人也得做自我介绍。这个要求并没有让秦佟仁感到以外,他神色自若的把履历说了一遍。五岁读书,十岁读了天主教的教会学校,十二岁到德国读中学,十六岁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柏林洪堡大学,二十岁毕业于洪堡大学机械专业,同年回国,开始在天津机械局就任。

    听到这里,陈克忍不住问道:“不知秦先生认识游缑和王斌么?”

    直到此时,秦佟仁才神色才有稍微的变化,他答道:“我毕业那年,他们刚考进洪堡大学,陈先生认识他们?”

    “他们是我的朋友。”陈克答道。

    秦佟仁对此并不在意,他继续介绍自己。在天津机械局,秦佟人从工程师一直干到副总工程师。直到庚子年之后,秦佟人才被迫离开。这两年秦佟人也赋闲在家。

    “秦先生,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集合在这里。秦先生觉得这个目标是什么?”陈克继续下一个问题。

    秦佟仁扫视了一圈众人,“应该是为了做成件事,大家都挣些钱。”

    陈科本以为这位兄台会唱什么高调,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回答,倒真的有些佩服。

    数了数人数,现在来了十九个人,加上陈克正好二十个。陈克也不准备再等,直接了当的开始讲建厂的计划。计划讲过很多遍,无外乎蜂窝煤的好处,蜂窝煤的社会意义。这些讲述的目的只有一个,这是一个利国利民而且能够赚大钱的买卖。陈克神定气闲,信心百倍。与会的人们毕竟是干过工厂,而且是军工企业,见识也是不一般。听了陈克清晰明了的陈述,一个个都来了精神。

    尹二狗本来想说话,却没有吭气。他看了秦佟仁一眼。秦佟仁神色淡定,没有表态的意思,看秦佟仁这样的神色,尹二狗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头。其他人也不敢发表意见。

    陈克看冷了场,如果秦佟仁不开口的话,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他直接问秦佟仁,“秦先生,你怎么看。”

    秦佟仁想了想,“陈先生,你那关键的地方都没有说完,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看。”

    这话很有道理,秦佟仁说完,好几个人微微点头。

    陈克点点头,“运来的煤多少钱?有谁知道?”

    没人回答。

    陈克在桌子上放了张纸,把煤的零售价钱告诉大家,然后把普通人家用煤的方式告诉大家,再把一块蜂窝煤的实际成本价钱算了出来。这一算,一户人家使用蜂窝煤的价格居然比烧煤球便宜了一半。众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大家神色轻松,都感觉这生意必然大赚。

    只有秦佟仁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陈克看到这些,心中暗喜。如果秦佟仁皱眉的原因和自己想的一样,那就太好了。

    陈克微笑着看着众人,开始在纸上列出新的数据。身强力壮的打煤工,如果制造蜂窝煤,一天能打一千块。如果这些人亲自上门打煤,价钱可以压到很低。一天一个人赚50文钱,就能顾住生活。只要打煤器能够普及,蜂窝煤厂可以关门大吉了。当然,陈克这是往多了算,无论什么样的打煤工,累死都做不到一天一千块的数量。不过这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做铺垫。

    众人听了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原先神色轻松的人们都阴沉了脸。秦佟仁又和大家不同,他脸色缓和下来。

    “想和这些自己打煤的人竞争,而且能赢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陈克说道这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纸上写下了大大的四个字——“机器生产”。

    几个不约而同而“嗯”了一声。秦佟仁虽然想保持镇定,可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们用机器生产蜂窝煤。我们二十个人,一天就能生产十万到二十万块。建立整个北京城的运蜂窝煤系统。绝对比那些自己打煤的人便宜,煤还比他们的煤好。我们一千块煤哪怕只赚二十文钱,可是我们每天生产十万块煤,就是那些人的一百倍,每个人每天就能赚快一千文钱。而且没有人能争得过我们。这样,蜂窝煤场才能存活下去。”

    这种**裸的现代竞争机制,就是靠了效率,靠价格来压倒所有竞争对手。尹二狗为人相当聪明,听完这些,他的呼吸都急促了不少。“陈先生,我跟着您干。”说到这里,他也不管别人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何大人说的很明白,我来这里什么力气活都得干。听了您这话,我觉得能干。我一定跟着您好好干。”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秦佟仁用那种始终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事能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佟仁身上。大家跟着秦佟仁纷纷表态,自己会在这里好好干。

    武星辰虽然离开北京很久,但是人脉依然还有。加上经过庚子事变,京城很多人被杀,很多人逃去了别的地方。结果武星辰居然租到了一所极大的房子。这里原本是一处车马行,在北京城外,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被占领了。车马行老板和两个儿子被杀,骡马大车也被抢光,等于是家破人亡,只剩了这么一个院子。武星辰用一百三十两银子租了两年。就陈克来看,的确是很划算的买卖。

    领着大家到了这里,只见这里颇为残破。除了大之外,其他的可以说一无是处。院墙残破,房屋残破。住人都是问题。

    毛爷爷说过,自力更生丰衣足食。陈克对此坚信不疑。指着这处破败的宅子,陈克笑道,“大家信不信咱们很快就能让这里恢复旧观?”

    众人虽然见面不久,却已经能看出陈克没有架子,能和他说话。许二八壮起胆子说道:“陈先生,我在乡下也修过房子,若是想修复这里,没有个十来天只怕不行。”

    “除了这位徐兄弟之外,还有人修过房子?”陈克问。

    技师高怀德站了出来。他是天津的富民出身,读过私塾,后来进了天津机械局。“陈先生,我也修过房子。”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过类似经验,陈克看到有几个人挤眉弄眼的,却不肯站出来说话。不去理睬那些人,陈克问道:“若是让两位带着二十个人修房子。你们觉得几天能修完?”

    “这个,二十个人的话。也得五六天。”高怀德说道。

    “差不多得这么久。”许二八也应合道。

    “那就简单了,这不就有二十个人在这里么?你们两位带头,我们大家一齐修房子。”

    陈克话音刚落,队伍里面就一阵骚动。

    “陈先生,您要自己来修这房子不成?”

    “我可不会修房子。”

    惊讶陈克这么做的人有,表示不想参加的有。众说纷纭。

    陈克站到队伍前头,扫视了众人一圈。看到陈克坚毅的目光,那些说话的人都下意识的停止了发言。

    “何大人请诸位来这里之前应该说过我这里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干活。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工厂,所以每样东西都要我们自己来做。若是想来这里只干些自己拿手活计的人,我养不了。我在这里表个态,我不会修房子,也不懂修房子。但是让我出这力气,我能出。我也肯出。”说完这话,陈克又扫视了一遍队伍。只见有人被镇住了,有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还有人不服气的欲言又止。

    “何大人请大家来这里,我不能让何大人难堪。也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这样,如果诸位觉得不行,不能接受我这里的这个规矩,现在就可以提出离开这里。我马上奉送五块银元路费。”说完,陈克从挎包里面掏出一个钱袋在手里面掂了掂,钱袋重重的盛了不少银元,发出沉闷的哗哗声。

    “不用担心,我说了奉送五块银元,我就会兑现。”

    看陈克这么坚定,而且钱袋里面应该是真家伙,不少人看来服气了。不过还是有两个人表示要离开。陈克当众发钱,而且态度诚恳地和他们握手告别,祝他们一路顺风。其他人没想到陈克果然这样果决,反倒没有了动静。

    “如果没有人要走的话,我们就开始吧。对于修房我是外行。所以怎么修房子我觉得还是有经验的更加有发言权。我的要求是能让大家快速入住,具体怎么做,我听大家的。”陈克笑道。

    虽然说是带着修房子,但是陈克却没有真的让那两人说了算。相反,按照党当年的要诀,首先就是发动群众。发动群众的核心之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参与进去。包括陈克在内的这十八位好汉,都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是最有组织性的。

    首先是许二八和高怀德来讲述房子的建筑特点,然后针对那些破损的部分应该如何修理。党当年就靠了“民主生活会”和“士兵委员会”把一群农民给组织起来。对于工人来说,这种模式的效率更高。花了不到一下午,众人已经制定出了一个修理房子的计划。

    大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组织模式,在以前的生活当中,每个人都是被安排去做什么工作。根据地位的高低拥有不同的权限。哪怕是无能之辈只要能够获得权限,也能够颐指气使。陈克的这个新模式则是任人唯贤,许二八和高怀德的确修过房子,得到了表现的机会之后,也是充分表现。瞅着陈克没有丝毫的架子,反而认真的听他们讲说,其他人就有些不满了。许二八是技工,高怀德是工人,在天津机械局里面地位都不算高。出身蒸汽机工程师的沈松文觉得不满了,他也参加进讨论。不过他毕竟没有土木工程的经验,很快就被驳倒了。

    看陈克真的是希望大家能够参与,原先不敢出来吭声的两个人也站了出来。他们也有修理房子的经验。针对许二八和高怀德的说法提出了不同观点。经过争论,最后达成了两个方案。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人都看着陈克,等着他拿主意。

    “这个工厂是我们大家的工厂,我虽然出钱,但是工厂生产建设每个人都要参与。所以我的想法是,这件事情需要投票。我把话说头里,大家投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投了票之后,哪怕是别人的意见得到通过,但是你也必须接受最终的方案。”

    讲述了这种“民主投票”的游戏规则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投票固然好,但是万一自己支持的计划没有得到通过,那么还是得听别人的。那这投票对自己的意义何在呢?

    沈松文毕竟是工程师出身,脑子还挺灵活。他看众人都在考了,觉得机会难得,就提出了一套自己的见解。很明显,沈松文吸收了两个计划的观点里面的一部分,然后按照自己的思路给总结起来。核心内容等于是一个折中方案。这个方案立刻得到了一部分的支持。眼瞅着两个方案就变成了三种态度对立。

    一直沉默旁观的秦佟仁终于开腔了。这副总工程师一开口,的确大不相同。秦同仁建议,首先迅速完成房子几个受损大部件的维修。然后再修好房顶和墙壁破损的部分,让大家住进来。以后再对其他地方进行维修。这个方案明显比沈松文的强出去不少。紧扣住这个“快速入住”,方案的合理性就一目了然了。

    这是不记名投票,最后以十六票赞同秦同仁,两票赞成沈松文,通过了秦同仁的计划。接下来,陈克委托那四位有过土木工程经验的兄弟在明天拿出一套整体方案。

    党员模仿带头作用从来都是重点,陈克在上海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在之后的三天里面,他一不挑战最终的方案,二不逃避工作。有他带头,秦佟仁展现陈克这样的作风,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话说。每个项目的分工,都是大家集体讨论之后制定,倒也不是没有人偷懒,不过“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其他人都在努力工作的同时,偷懒的人就显得极为扎眼。于是工程顺利的进行下来。到了第三天下午,率先修好的宿舍能入住了。第六天,其他房子也都能够投入使用。陈克还找了白灰把屋子里面稍微粉刷了一下,几天前看着破旧的房子竟然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在这个过程当中,秦佟仁的表现极为出色。虽然在几个普通技工和工人的指挥下,虽然做的都是体力活。秦佟仁这位留学生对辛苦的工作从不吭一声,秦佟仁这位高级工程师对于搬砖和泥干的力气活做得十分认真。这位兄台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陈克的家教里面有一条,如果你读了书之后,会对掏粪之类的工作鄙视,这只能说明你的书白读了。所谓“君子不器”,只有需要做的工作,没有只能做的工作。这时代的留学生们,都觉得自己应该做大事,而不是做这些“低级”工作。秦同仁的表现让陈克大跌眼镜。

    而且这样认真的劳动并没有让其他人觉得自高起来,相反,秦同仁只要往那里一站,所有人的工作好像都立刻进入正轨。这种素质和表现带来的威望是最难树立,而树立之后也是最难撼动的,陈克觉得不太对头,按秦同仁这种搞法,别真的把蜂窝煤项目给弄成了吧?那自己可是给别人做嫁衣呢!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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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对于工作时间,我建议采用周制。一周七天,每周休息一天。大家已经干了六天,明天休息。”陈克提出了自己的作息制度建议。工厂的所有事物都采取集体讨论,各项制度都非常透明化处理。对于一个注定失败的项目,陈克就没有那么挑三拣四。他把后世的先进管理经验用在这里,也有做社会实践的意思。

    “我们投票表决吧。”秦佟仁不温不火的说道。这六天的工作结束之后,这位青年平静的神色里面也透露出了疲惫。表决结果是全票通过。人人都松了口气。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下来,大家真的累了。如果不是采用这样的集体讨论模式,估计很多人早就开始各种偷懒。

    “大家刚来,人心不稳。我的建议是咱们这两个月才用周薪制。每周发一次薪水。咱们投票吧。”陈克抛出了自己的“干货”。

    听到这个建议,真的是人人喜笑颜开。立刻是全票通过。现在约定的工资是每个月8个大洋。就是说每周每人两块大洋。众人把大洋揣进兜里,这欢乐之情溢于言表。

    又做了卫生值班表,还有几个工厂必须有的排班制度。简易蜂窝煤已经造了两个,陈克反复交待注意小心煤气中毒问题后,这民主生活会就散了。陈克正准备和谢明弦与柴庆国一起离开,秦佟仁主动过来问道:“文青准备回住处么?”

    秦佟仁是旧式做派的典型,从不在公开场合谈论私事。他这个问题让陈克觉得有些好奇。“是的,我现在就回住处。”

    “同去吧,我正好要去何大人那里一趟。”秦佟仁精神看着很不错。

    陈克不敢怠慢了这秦先生,其实一定要说的话,陈克对秦佟仁甚至有些尊敬之情。见到秦佟仁在天津机械局的同事们当中声望甚高。陈克就私下打听了这位秦先生的来历。尹二狗与沈松文因为在修房子的工程里面表现出色,他们自然是最先投靠陈克的。两人讲述了秦佟仁的经历。

    天津机械局是家官办军用企业。清同治六年(1867年)由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创设于天津。初名“军火机器总局”。开办经费二十余万两,规模仅次于江南制造局。同治九年由直隶总督李鸿章接办,易名“天津机器制造局”。这家企业可以说是北方洋务派的大本营。天津机器局除生产军火外,还制作过一些军舰、船舶,包括慈禧太后的游船。特别值得一题的是于1880年建造了中国第一艘潜水艇及第一套舟桥。

    在庚子事变中,八国联军一定要把这家亚洲最大的军工企业给摧毁。秦佟仁身为一名技术人员,在这场战争中也志愿参战,在聂士成总兵的指挥下作战。具体的情况倒不是清楚,不过听工厂的工人们说,秦佟仁守卫工厂,直到最后才撤离。

    兵灾一过,紧接着就是**。工厂失守之后,除了日本之外,别的国家对于天津制造局的设备倒没有兴趣。日本人则疯抢设备。不仅仅日本人,天津本地不少人也从制造局往自己家拉东西。于是好好的制造局就这么彻底毁灭了,连个渣都不剩。倒是天津随之出现了很多私营的工厂和作坊。

    陈克相信大家没有说谎,制造局是朝廷的,制造局的设备拉到家里就能变成自己的。这中间谁轻谁重不用分说。尹二狗还私下告诉陈克,当年秦佟仁拉了一些人去保护制造局,不仅没有能保住厂子,秦佟仁甚至被人打断了一只手臂。

    听了这些介绍,陈克忍不住对秦佟仁肃然起敬。这年头还有这等人,简直比煤堆里钻出个小白兔都难。

    秦佟仁平常不言不语,即便说起话来也声音不高,态度沉稳,看着就是个读书人。当年也亲自拿起武器对抗八国联军,保卫工厂。这两种不同的形象怎么都无法在陈克脑海里面统一到一起。但是无论秦佟仁是如何的一个问号,既然他说了想同行,陈克自然不会拒绝。一行人上了路之后,大家只是闲聊。秦佟仁不问那么多私事,大家只是简单的聊天,倒也其乐融融。在陈克家门口分别,陈克打开了院门。

    和前几天大不相同,现在院子里静悄悄的,庞梓等人两天前各自启程,武星辰和陈天华与庞梓一起回南宫县,山东的兄弟们一起回了老家。谢明弦和柴庆国则留在了北京,而且两人现在跟着陈克在工厂居住。只有王斌借宿在这里,和前些天相比冷清的不是一点半点。

    “文青,你可是回来了。”见到陈克之后王斌颇为兴奋,“要不要去参加德国公使馆的酒会?”

    “嗯?”陈克能听懂这句话,却没有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德国公使馆的酒会,这也算是级别很高的外交聚会。王斌一个洋行干部能够参加,已经有些出人意料之外,还能带朋友参加,这就更让人不解了。

    看出了陈克的疑惑,王斌笑道:“我的邀请函是通用的,带几个人去都行。我也找不到别人,文青你和我去吧。”

    外国的邀请函一般都是如此,除了少数情况之外,那些酒会一般不欢迎单身青年。陈克倒是有去见见世面的念头,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妥。犹豫之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王兄,你还记得秦佟仁么?据说也是柏林洪堡大学毕业的。比你高几届。”

    “嗯……嗯!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瘦瘦的吧,天津人。”王斌兴奋了。

    “没错,就是那位。”

    “你怎么认识的?”王斌急切的问道。

    “通过对门那位何大人认识的。现在他就在何大人家里面。”

    “文青,带我过去见他吧,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陈克本来也想找何汝明,上次他驳了何汝明的面子,两人的关系就开始冷淡起来。虽然陈克按照12两的价格卖给了何汝明药,不过何汝明很明显是余怒未消。但是陈克真觉得这位老兄是自己的贵人,哪怕只是通过何汝明认识了秦佟仁,陈克都觉得非常值。听王斌这么说,陈克起身说道:“现在就去吧。”

    何汝明见到陈克之后,还是带搭不理的样子。倒是秦佟仁微微诧异的看着一脸兴奋的王斌,然后站了起来,他用那种招牌型的缓和语气慢慢说道:“这是王斌吧?”

    “秦兄,正是小弟。”王斌见秦佟仁认出了自己,连忙上前几步,握住了秦佟仁的手,“一别多年,秦兄风采依旧啊。”

    何汝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虽然对陈克极为不满,但是他也不得不服气了,陈克交游之广真的令人叹为观止啊。

    完全没有王斌那么热情,但是也绝对不是冷淡。秦佟仁对这位故交居然能在这里见面也是非常高兴的。他把王斌介绍给何汝明认识,大家干脆就在何汝明家谈了起来。王斌很是兴奋,说了会儿话,干脆就邀请秦佟仁和自己一起参加德国公使馆的酒会。王斌做事也算是很聪明,既然在何汝明家,他自然也不会冷落了何汝明,同样邀请何汝明一家参加酒会。

    陈克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秦佟仁对这个邀请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何汝明听到了邀请之后,先是震惊,接着就是按耐不住地喜色。王斌说的明白,这次酒会是一个参赞的夫人到了中国,举办的交际酒会。不仅仅是请了外国使团,也请了些中国官员。何汝明忍不住问道:“可是德国公使馆没有给我发请帖啊。”

    “这个不用担心,我这个请帖和谁去都行,人数也不限。”

    “我去的话,带谁去啊?”

    “带上您夫人和公子、小姐一起去就行了。”

    “哦?”

    “不过我建议,那些小孩子就不要带了。”

    “哦。酒会在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上午开始。下午结束。中午一起吃个饭。何大人如果愿意的话,一起去吧。”

    得知了王斌现在和陈克一起住,何汝明表示明天一早就给王斌回信。王斌又请秦佟仁有空的话到陈克这边来,这才与陈克起身告辞。

    当天晚上秦佟仁没有来,这让王斌颇为失望。第二天一早,何汝明却派管家前来,说自己愿意一起去。

    且不论别人怎么看,在陈克看来酒会看着很是不咋样。一群群的洋鬼子出来进去的,王斌一开始还和陈克在一起,然后就玩起了失踪。食物也不咋样,比起高档自助餐差了不少。陈克吃了几口就没了兴趣。何汝明看到这个场面,本来有些战战兢兢的,不过很快就见到了几位满清官员。何汝明是礼部的,这几位应该是他的上官。于是何大人眉开眼笑的就和上官们搭话去了。德国在欧洲是个后起之秀,来的人还真不少,听着一群各种口音的鸟语,陈克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他躲在一个角落,拿着片面包无聊的啃着。

    据说伟大导师马克思或者恩格斯认为德国女人应该去农场。德国女人的相貌之差,在欧洲排倒数第二。这次酒会的女主人登场之后,陈克本以为这位王斌的朋友该是普通的德国龙骑兵大妈,没想到长相还不算差。司仪介绍的时候用的是法语,那叽里咕噜的话陈克不懂。女主人向大家敬酒,陈克跟在队伍最后拿了个酒杯,一起举杯,然后喝了酒。然后继续开始无聊。

    但是机会只要肯等,就会遇到的。陈克看似无聊,其实他一直在等待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有了。何汝明这次出来,带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女孩子们一直跟着何汝明,现在何老帅哥终于和上官离开了。陈克连忙走了过去。

    今天何倩的穿着与上次见到的大不相同,这身衣服虽然不是西式礼服,却也不是满清的样式。现在是冬天,这身暗青色丝绸套装颇类似汉服。而且两位姑娘都只是梳了辫子,脑袋上也没有那么多零碎,看着倒是颇为清秀。

    “何小姐,你好。”陈克说道。

    何倩没有想到陈克居然会过来打招呼,神色里面立刻有了警惕。“陈先生你好。”何倩不冷不热地说道。

    “上次与何小姐谈生意,真觉得很开心。却不知何大人有没有别的合作想法?”陈克不想和何汝明纠缠蜂窝煤的事情。哪怕是何汝明帮陈克办了不少事情,陈克依然不想与何汝明谈买卖。因为太累。

    何倩没有想到陈克过来是说这个的,她漂亮的大眼睛盯着陈克看了一阵,像是想看出陈克的心思。

    “不用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何大人不是做买卖的好伙伴。对您而言,我倒是很愿意合作。”

    听陈克当面说自己哥哥的坏话,何倩觉得又气又好笑,她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陈克,“陈先生,你不觉得这么说不合适么?”

    这样的质疑根本对陈克没有效果,他笑道:“生意就是生意。我是希望能和最适合谈判的人来谈生意。这样又方便又快捷。我可是个懒人。”

    何倩听着陈克如此认真的赞美,忍不住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这笑容片刻即逝,她认真地说道:“我家里面我大哥作主。陈先生找我谈生意,可是找错了人。”

    陈克盯着何倩认真地看了一阵,这才答道:“也是啊。”说完,他看着有些怯生生半躲在何倩背后,但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的丝绸衣服样式与何倩的差不多,颜色是墨绿色的。

    “你好。”陈克向她打招呼。

    “你好。”小姑娘很有礼貌的答道。

    “吃饱了没有?这地方的饭是自己拿的,不是别人送来的。所以不用客气,看见桌子上有什么,直接拿了就好。”陈克温和的对小姑娘说道。

    “谢谢指教。”小姑娘虽然腼腆,却没有胆怯,她很认真地对陈克答道。陈克本以为小丫头会怯场,没想到完全不是那回事。他忍不住仔细打量着小姑娘,她皮肤比较黑,但是光泽细腻,眉目轮廓颇深,倒是不太像何汝明。陈克这目光让小姑娘微微低下了头。我靠,这还真的是大家闺秀啊。陈克心理赞道,何汝明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妹妹和这位小姑娘还真的不一般。阴盛阳衰啊。

    “陈先生还有别的事情么?”看到陈克打量自己的侄女,何倩毫不客气地问道。这是逐客令,陈克明白,他连忙应道:“那大家玩好,吃好。我就先去那边了。”

    坐回到角落里面,陈克再次望向何家的两位小姐。只见何倩在四处看,应该是在找何汝明,那位小姑娘还是文文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微微向下。这离的远了,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精美的洋娃娃。陈克突然想再次过去说:“小loli,怪叔叔我带你去捞金鱼。”

    正在胡思乱想间,王斌突然就出现在陈克面前。他虽然想强打笑容,一种掩盖不住的气愤反倒欲盖弥彰。

    “怎么了?谁惹你了?”

    王斌不吭声。

    “不高兴的话,咱们就走吧。这种酒会来去自由的。”陈克笑道。

    “嗯,也好。”王斌狠狠地点点头。

    两人找到了何汝明,只见何汝明正谨小慎微的站在几位官员旁边。其中一位正在侃侃而谈的应该官位颇高。怪不得何汝明连自己的女眷都不管了,不好好伺候上官可不行。瞅见陈克对他招手,何汝明告了罪这才过来。应该是赚到了面子,前几天对陈克很是冷淡的何汝明神色里颇为兴奋。得知陈克和王斌要走,何汝明看上去有些为难。

    “没事,何大人。这种酒会来去自由。我们走就走了,您留在这里一点事情都没有。”陈克连忙解释。

    得知自己不用一起走,何汝明立刻又高兴起来。大家互相道别,陈克与王斌踏上了归途。

    “怎么了,难道你那位朋友的先生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陈克笑道。

    “你怎么知道?”王斌吓了一跳。

    “一看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陈克宽慰着王斌。

    柏林洪堡大学在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可以说是世界学术的中心之一。许多知名学者、政治家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产生过29位在化学、医学、物理和文学等领域的诺贝尔得主,成就惊人。

    这样的学校,自然有大量的德国贵族子弟在这里就读,王斌在这里邂逅了一位女士,乔安娜·冯·维特巴赫,两人就这么恋爱了。

    “等等,冯·维特巴赫?她是巴伐利亚人?”陈克打住了王斌的话。

    这样深刻的家谱知识把王斌吓了一跳,王斌惊诧的点了点头。

    “王兄,你还真会选人。”陈克钦佩的说道。

    冯·维特巴赫是德国巴伐利亚地区的皇室,有八百年的传承。这个家族里面当过欧洲一些小国国王的颇有几位。

    “乔安娜家现在就剩了这么一个名字。”王斌捎带遗憾的说道,“我认识她一年之后才知道她家的出身。”

    乔安娜家不是继承了家族产业的一支,只能算是标准的旁支。不过在德国,这个名字已经是很有名的,追求乔安娜,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和显赫的冯·维特巴赫拉上关系的大资本家子弟也不少。很明显,乔安娜的父亲也有这个打算。结一门富有的姻亲,对于这空有贵族头衔而没有财富的家庭来说,是非常好的选择。

    所以得知女儿与一个中国留学生恋爱的消息,这位父亲相当不高兴。不高兴就会引发不高兴的结果,王斌在学校被人给收拾了几次。乔安娜到底是巴伐利亚人,为此和父亲大吵了几架。但两人实在是拧不过,只好分手。

    本来王斌想留在德国工作,毕业后倒也找到了工作。没想到乔安娜毕业后结婚,她的丈夫家与王斌所在的企业居然有比较深厚的关系,于是王斌被公司“派回”中国,堂堂的理工科学生当了一个洋行职员。

    但是天意弄人,乔安娜的丈夫是德国外交部的人员,王斌回到中国不到一年,他就委派为德国驻中国使馆的领事,带了妻子乔安娜一起到了中国。

    剩下的事情王斌没有说,陈克也能猜得出来。肯定是这位乔安娜的丈夫对王斌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王斌这才愤然离场。

    “没事,王兄,等我们以后把洋鬼子打出中国。我们就偏偏要让这位兄台当德国大使,一定要让他亲自开个酒会招待你。我看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地步。”陈克安慰道。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何家的loli。

    “把洋鬼子打出中国,这个可够难的。”王斌遗憾的说道,不过片刻之后王斌故意用开心的口气说道:“没错,等把洋鬼子打出去,我们就偏偏让这个混蛋来当德国大使。”

    “就应该有这样的气魄。”陈克也哈哈大笑。

    星期天休息之后,周一继续上班。秦佟仁还是一贯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前天与王斌的相遇而对陈克有任何亲近的意思。陈克也不奢望那么多了,下一步的工作更加繁重。

    首先还是开全体会议,是蜂窝煤生产线的设计分析。陈克小时候见过蒸汽蜂窝煤机,他工科出身,对里面的原理还是很清楚的。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联动。蜂窝煤机的核心就是自动装填煤粉的同时,压锤抬起,填煤结束,大锤落下,一次性敲出16块煤。如此反复,在陈克的印象里面,使用机器,一分钟能够生产48块煤。按照机器每天工作10小时计算,一天的就是28800块煤。

    天津机械局是个军工企业,大家的水平都不低。看着陈克在黑板上画完了整套的机器设计,却没人说话。过了半晌,秦佟仁这才开口。“机器是咱们自己制造,还是怎么办?”

    “不知道天津机械局还有没有剩余的设备可以用。这些设备如果是自己制造的话,使用的钢材,还有配件,都是一个问题。我的意思是能够利用以往的设备,那是最好。”

    听了陈克的建议,秦佟仁不再吭声了。

    “陈先生,你这套东西虽然不错。但是说真的,这个往复的设备对于钢材要求太高。你想啊,一天这么几千次的锤下来,部件能用多久呢?”许二八开口了。

    见许二八开口,钢铁车间的徐天琦企业来说话了,“我觉得没必要这么弄,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咱们要造这么一整套设备时间太久。我看基本的原理已经清楚了,干脆咱们重新设计一下,主要是那个大锤的起降。看陈先生的设计,这可靠的是螺杆。国内这种螺杆不好造。我觉得用止动的方式来做,这样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陈克连忙让出了自己在黑板前的位置,“来来,你们两个上来说。”

    这话一出,许二八和徐天琦登时红了脸。“这么多工程师在,我们可不敢。”虽然嘴里这么说,单是两个年轻人还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咱们工厂的规矩我说过,大家有什么事情一起讨论着来。众人拾柴火焰高,男子汉还怕当众说话不成?”陈克连拉带拽的把两人弄到黑板前。

    许二八连忙向大家拱拱手,“我这也是胡说啊。大家可别笑。”

    话音方落,大家已经笑了起来。这下许二八更加尴尬了。看了看陈克,却见鼓励的微笑着。许二八这才有了些勇气。他的建议是没必要弄这么精密的设备,而是采用更加笨重的设备,这样才能保证使用的时间。“我在工厂的时候,每次换零件都要用很长时间,我那时候就想,与其弄些那么精密的玩意,还不如弄些粗大笨丑的玩意。不好看,单是耐用。而且打煤又不是造军火,不用那么精细。”

    做完了总结性发言,许二八看大家没有吭声。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就那么呆在黑板前。

    “许先生说完了么?”陈克问。

    “说完了,说完了。”许二八连忙应道。

    陈克率先鼓起掌来,这把许二八弄得莫名其妙。“陈先生,您别花椒我了,我这说的可不一定对啊。”

    “对不对无所谓,但是你能站出来说,这就是对工作的态度,我们应该鼓掌来鼓励一下对吧。”陈克笑着说道,“同志们,请大家用掌声鼓励许二八同志的发言。”

    高怀德鼓掌了,不过只拍了几下,却发现没有人应和,他也觉得讪讪的。出人意料的,秦佟仁接着鼓起掌来。有他带头,所有人都开始鼓掌。许二八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发言居然得到了大家的尊重,泪水当时就涌出来了,一面擦着眼泪,许二八一面向大家鞠躬回礼。陈克拉着他回到座位上。这才让徐天琦继续发言。

    懂得工作的肯定是一线工人,他们未必懂得生产的目的,这些就是工程师的工作范畴。但是亲自操作机器之后,工人们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无论这想法是否正确,但是都代表了时间的经验。

    徐天琦是技师,主攻钢铁铸造。他的观点就围绕着承力范围来说。等他讲完,自然是大家一起鼓掌。徐天琦也觉得挺激动,他脸色通红,呼吸也急促了。

    再接下来,针对陈克的设计,大家各抒己见。目的很简单,赶紧开工挣钱。讨论了两天,陈克那台设计精巧的打煤机被改的面目全非,一个粗大笨丑的新设计眼看着就成型了。不仅看着难看,效率也低了很多。但是这台设备的可行性大了很多。就现在工厂能够利用的东西就可以制造。

    最后经过大家投票,选出了以秦佟仁为首的一个设计团队。秦佟仁表示,两天内就能够拿出一个整体设计出来。

    散会之后,陈克由衷地对秦佟仁说道:“秦先生,机械局的同仁们真的想当不错。”陈克本来以为这些人里头部会有太多优秀的人才。没想到这些人基本都可以用。

    秦佟仁淡淡的答道:“到现在还能聚集起来的工友们,都是真心喜欢机械的。这不稀奇。稀奇的倒是陈先生你啊。”

    “我有啥稀奇的?”陈克很不解。

    秦佟仁难得的露出了些情绪,他眉头微皱,“陈先生,你的大作我正在读。那里头讲的东西可真不一般。我本以为陈先生是个文人,可这两天看陈先生一起商量造机器,虽然不是个行家,也不是外行。更难得的是陈先生的设计思路,这种联动生产绝非一般人能够想明白的。这可真让我奇怪了。以陈先生的年纪,我只能说,很是不一般。”

    “见笑见笑。我现在只是个生意人。一切为了把生意做好。”

    “现在是个生意人,以后呢?”秦佟仁问。

    陈克一时无语,他总不能说,以后我就是职业革命家了。

    见陈克不吭声,秦佟仁说道:“陈先生,我看你管工厂很不一般。我有个建议,你干脆就把你的那套拿出来用。这些工友,哦,按陈先生爱说的,是同志们,都是真心热爱机器行业的。何大人把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可是费了心思。若是这个厂搞不好,我觉得只是让大家平白的伤心。还望陈先生不要缩手缩脚的。”

    这话合情合理,但是怎么给陈克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答道:“这个自然。”

    “那我就去设计图纸了。”秦佟仁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把陈克丢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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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

    秦佟仁留着条辫子,天津机械局的各位同志也留着辫子。陈克一直不敢问一个问题,留着辫子开车床,安全么?

    陈克自小在柴油机厂的家属院长大,金工车间的女工人们倒也都是辫子。马尾长发是不允许开车床的。那时候男生毛碎一样的短发那时候并不流行,所以女工人那时候也觉得很为难。头发扎不起来的话,发丝不时垂在眼前很耽误工作。头发太长,扎起来也麻烦。因为车间规定,工作是,长发必须顺在工作服内。女工的长发卷入机床,结果导致可怕工伤的例子,实在是惨不忍睹。可秦佟仁和其他工人们留着辫子,陈克就觉得很不对头。工作的时候大家怎么办呢?

    很明显,陈克多虑了。设计图制作的时候,工人分成两组,一组设计。另外一组跟着陈克去做炉瓦。炉瓦烧制不费事,工厂附近就有砖窑,很快分批烧出了几组炉瓦。这些工作对辫子要求不高。

    等到开工的时候,众人都把辫子熟练的盘在脖子上,辫梢用簪子固定好,倒也是个办法。陈克本来想游说大家剪辫子的企图是落空了。不仅如此,同志们工作状态良好,只用了四天,设备也就基本成型了。钢架换成了木架,体积大了很多。多孔大钢锤变成了包铁木槌,用石块加重。看着同志们把自己原先的设计变成了充满中国风味的新设计,陈克无言以对。

    这些天陈克按照新时代的工厂管理模式组织同志们的生活,也就是说,早上七点半起床,集体跑操十分钟,然后一起洗漱。这年头没有牙膏,刷牙是用布擦。工厂的蜂窝煤炉修好之后,烧水方便很多。每天大家轮流做三顿饭,早上是一三五是面汤,馒头加咸菜。二四六是小米粥,咸菜加馒头。中午时馒头加炒菜,四菜一汤,一定要有个肉菜。晚上就是把中午的菜热了,再烧个汤。

    吃了早饭,八点半准时开工。开工前先唱两遍《咱们工人有力量》。教这首歌的时候,大家还觉得扭捏。不过学会这首歌之后,同志们立刻就喜爱上了它。一开始是开工前唱,第二天就有人工作休闲的时候开始唱,三天后,晚上没事大家就开始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听着寝室里面回荡着这首慷慨豪迈的歌曲,陈克相信了一句话,“人是需要点精神的。”这群留着辫子的同志们足以证明这些。

    辫子戏且不去说它,如果真的问21世纪男青年一个问题——“你喜欢清朝么?”估计95%以上的人都会明确表示,“不喜欢”。这个以杀戮起家的朝代,卑躬屈膝向外国投降的朝代,毁灭的无声无息。连为数极少的满清遗老也哀叹过,明朝覆灭时,如火如荼。满清覆灭是,如尘如土。曾经是这个国家支柱的官员、军队,士绅,全部抛弃了满清。毁灭满清的如果是**这样强大无比的组织,或许倒也给满清留了些面子。而辛亥革命,发动武昌起义的那些人不过是毫无名气的几个人,而且这些人在之后也没有声明显赫。为数极少的那么几个发动者,就引发了满清土崩瓦解的覆灭。满清这个政权如同狗屎一样被扔进了历史垃圾堆。

    陈克和普通历史爱好者一样,对明朝的覆灭扼腕叹息,但是对满清的覆灭则是带着欣喜的心情。在这样的心情下,满清时代的那些官员和骨干也被陈克鄙视了。陈克有时候会想,凡是脑袋上留着辫子的,都没啥可以钦佩的。为了一个垃圾政权舍生忘死,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值得肯定。不过对秦佟仁,陈克实在是无法鄙视。对于天津机械局的这些同志,陈克也无法鄙视。

    这些同志真的是好人,他们热爱自己的工作,热爱自己的国家,与外来侵略者做过斗争。如果他们不是清朝人,而是共和国的公民,他们绝对是英雄。

    或许自己对于世界的认识是错的吧,每一个时代,人民在追求“平等、幸福”的生活方面,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之处,仅仅是时代本身的不同。或许这就是陈克近些天来感觉到事事不顺的真正原因。

    仿佛要印证陈克的自我批评,设备基本搭建完工后,秦佟仁突然让陈克一起去接台机器。这是用火车运来了一台旧式蒸汽机。除了课本里面学过的那点蒸汽机知识之外,陈克对蒸汽机没有实际了解,唯一的经验就是小时候和父亲坐在火车头上,他学着往锅炉里面铲煤。自幼寒暑假跟着老爹走南闯北,陈克也算是用这种铲煤游戏支付了一点费用。

    看着这台几乎可以用破旧来形容的蒸汽机,陈克不知道该问“这机器能用么?”还是该问“秦先生你这样破费,是为了什么理由。”

    “文青,我可没有花几个钱。这台机器报废了两年多,我买过来的时候只用了几十两银子。”秦佟仁平静的说道。

    “维修起来方便么?”陈克纵然有千般想法,到了最后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秦佟仁没有再说什么,他指挥人把这台机器送上了特制的重载牛车。二十多个棒小伙先把机器绳捆索绑,然后跟十六抬大轿一样层层用杠杆抬着,发一声吼,二十多人同时发力,居然就把这上吨重的蒸汽机给抬起来了。当然了,哪怕是二十几个小伙子,也不可能从火车站把蒸汽机给运去工厂。不远处,一辆加宽加厚的四轮牛车停在那里。

    别的牛车是一头牛,或则是两头牛作为动力,而这辆牛车则是前后两排,每排两头牛。竟然用四头牛作为动力。车体全部是加厚的,比普通的车厚出去两倍还多。通体涂过油黑黢黢的,这是防止木头朽坏,那种沉重的感觉光看就能知道。那一米多高的车轮更是结实厚重。没有用橡胶轮胎,而是采用了铁皮来包箍。一看就绝非一般的货色。

    陈克被这辆牛车给唬住了。如此威猛的一辆牛车,如果在21世纪,价格未必比一辆小卡车便宜。可是在21世纪,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卡车都能运这个蒸汽机。陈克终于明白了钢铁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了。破烂的小卡车胜出这等重载牛车千百倍。工业的威力竟然以这样的形势让陈克生出了敬畏。破烂小卡车完胜。

    而且也亏得是在北京才有这等重载车,若是别的地方出多少钱也找不到这种能够运蒸汽机的车辆。一定要工业化,陈克在心里面呐喊着。

    虽然是初冬,小伙子们却没有穿棉袄,想来是怕把棉袄磨坏。他们穿着坎肩,肩头上肌肉隆起,一个个竭尽全力的把蒸汽机往外运,然后走上大车两边的土坡,把蒸汽机卸在车上。车把式三十多岁,看着精明强干。能驾这辆气派的重载牛车,他也是神气得要命。先是轻轻一跃跳上驾座,车把式熟练的挥动长鞭,鞭梢在空中清脆的响起一生脆响。吆喝了一声,车把式开始驱动车前面的四头牛行进。

    沿途之上倒也有别的牛车,和这车一比,就就像是玩具一样。路边行人纷纷瞩目,拉风的一塌糊涂。秦佟仁和陈克跟在车后,瞅着神色迷惑的陈克,秦佟仁问道:“陈先生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要这样做。肯定觉得我别有居心。”

    “没错。”陈克也不说瞎话。

    “我第一天见到文青的时候,你还记得你说过蜂窝煤的意义何在。”秦佟仁说道。这是他第一次直呼陈克的表字。

    陈克当然记得,那话他讲过多次,还写了稿子详细揣摩。说起来声情并茂,言之有物,估计和传销的宣传都有的一拼。第一次见到秦佟仁,那时候自己为了给众人鼓舞士气,陈克更是说得合情合理。蜂窝煤的使用能够极大地节省燃料,顺道能拉动一整个产业链的运作。算是有百里无一害的项目。为了强调蜂窝煤的意义,陈克更用了“利国利民”这样的词汇。

    回想起当时,同事们的反应不错。只是当时秦佟仁没什么特别的表现,没想到他心里面居然对这件事如此在意。

    “何大人前一段专门写信给我,说陈先生是一个少见的人才,要我过来帮你。何大人的父亲当年对我很是照顾,不然的话我断然没有来这么一个小工厂的道理。”秦佟仁的语气里面有一种傲然,陈克对此并不反感。

    “我从德国回来之后,一直希望能够搞起大机械生产。而不是这种手工作坊一样的生产,虽然我们不得已改了陈先生的设计,但是我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陈先生那个设计之精妙。全自动的填装煤粉和自动出煤系统,在其他地方我真没有见过这种巧夺天工的设计思路。”

    陈克自小就在柴油机厂长大,10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学习开机床,玩千分尺。各个车间他都去过。再后来他的娱乐之一又变成了学习绘图。蒸汽打煤机这样的设备和柴油机这种设备相比,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难度,不过是简单的联合生产。在陈克未来的设计里面,数控机床生产线才是最终的工业王道。不过换个角度来想,在1905年的中国,这种设计也算是足够巧妙了。

    “陈先生不仅精于机械,对于产业见识独到。我到咱们厂来,还真不是为了赚钱。单单听了陈先生对建立国家产业渠道的高论,我真是茅塞顿开。以前总觉得做大事才是救国,才能发展工业。没想到就这么小小一个蜂窝煤居然也能达成这样的目的。我真的是佩服。所以我才想看看这蜂窝煤厂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陈克笑了笑,秦佟仁的这种热忱实在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原来我也有“王八之气”了。陈克自嘲的想。他在最初计划搞这个厂就没有安什么好心,只是想拉这些人入伙,等产业失败之后,他就可以从中间弄到一批急需的工程技术人员。但是和这些朋友相处之后,陈克卡开始觉得自己这么做很不地道,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真的打动了副总工程师出身的秦佟仁。

    “这种事情说着容易做着难啊。”陈克有些歉疚的说道,“我把秦兄拉到这个坑里面,秦兄是聪明人,肯定有所察觉才是。”

    “察觉……哈哈。”秦佟仁居然笑起来,“文青肯定知道官场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这蜂窝煤厂若是没有赚钱到好说,若是真如文青所言赚到了钱,那倒未必是件好事。”

    “的确如此。”陈克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秦佟仁。能做到副总工程师的,决非不通事务的书呆子。

    “我倒不缺这点钱,也没想过赚多少钱。说真的,文青,我宁肯这蜂窝煤厂赚到大钱,然后被刁难。”

    陈克被这话震惊了,“我说秦兄,公车上书也没啥好结果啊。你若是因为这么点子事情来闹,更不会有人支持你的。”

    “国家到了这步田地,不闹一闹更是不行。”秦佟仁倒是有点“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

    陈克本来还想劝阻,转念一想,他问道:“不知在秦兄看来,这天下的危难来自何处。”

    “欧洲工业太强大了。我在德国留学时,假期也曾经游离,只见处处有矿山工厂,处处有铁路。别人看来,工厂多就是力量,但是在我看来,背后运营这些产业的那个工业体系实在是了不起。”

    陈克对这个倒不反对,21世纪的时候,欧洲工业一片凋零中,德国依然维持了相当强大的工业,足以说明它的强大。

    “中国若是不能建设出这样的体系,必然会亡国啊。所以我全力支持文青,实在是因为文青言之有理,一个小小的蜂窝煤,就可以联系到诸多产业兴衰。这样的道理,我从未听别人说过。这样的项目,我想把它搞起来。”

    “秦兄看来是主张实业救国了。”

    “没有工业,中国必亡。”

    陈克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实业救国派,倒也觉得很有趣。他笑道:“亡也只是亡满清,想亡中国那是不可能的。有秦兄这等人在,中国必不会灭亡。若只是亡了满清,却也未必是坏事。”

    “哼,还是那帮革命党的说法。若不是文青这些天来做事如此诚实肯干,我倒觉得文青像是个革命党呢。”

    这话让陈克觉得哭笑不得,自己这货真价实的革命党,在秦佟仁看来居然不是革命党。而且具体理由竟然是“诚实肯干”。

    “革命党就不要做实事了?只靠张嘴,这是沿街乞讨才会干的吧。”

    “文青说话甚是诙谐。”秦佟仁忍不住笑了一声。

    陈克本来还想再劝秦佟仁,希望能把他拉到接近革命的路线上,不过又觉得这个切入点不对,索性又不说话了。

    蒸汽机极为沉重,费了好大力气才运到工厂。工厂的同志们纷纷出来观看,蒸汽机对这些人倒不是多稀奇,这辆牛车才让众人赞叹不已。绳子和杠杆还在,工人们组织纪律性强,大家在陈克的指挥下经过几次尝试终于把蒸汽机卸下来运进院子。

    无烟煤早就买了好多,秦佟仁对蒸汽机简单的修理了一下,就让试运行。填进去煤之后,没多久蒸汽机居然就工作起来了。陈克偷偷问秦佟仁,“佟仁兄,你不是说这蒸汽机坏了么?”

    “我买来的时候的确实坏的。”秦佟仁给了陈克这么一个答案。

    原来你早就修好了,陈克想。“那咱们就开始安装调试吧。”

    调试过程是漫长的,任何设计变成现实都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不仅仅是设备要调试,甚至设计也要改。越是大型设备越是如此,最终结果和最初设计面目全非的事情也不算太稀奇。

    就在开始调试的两天后,也就是11月1日,秦佟仁告诉陈克,中午有一位朋友前来拜访。十点半,那位朋友按时到达了。秦佟仁的介绍很简单,这位兄台是一位举人。姓尚名远,字望山。把一位居然老爷拉到这蜂窝煤厂来实在是件令人吃惊的事情。这年头,能够考上举人,就意味着跨入了官僚阶层。按照正常来说,进士们就已经是绝对的官员。可进士的数量并不足够。县官阶层里面,只要肯花钱,很多县官都是举人出身。举人才是真正的基层官员的来源。

    陈克对满清的管制了解不多,也没有想花费太大心思去了解。但是他也知道一件事,满清的官和吏并不是同一体系。和新中国这种官吏一体的模式不同,满清的官员是通过科举考上的,吏们是通过各种五花八门的渠道上来的。举人可以直接成为官员,小吏除非遇到什么特殊的机遇,否则这辈子就是小吏。

    秦佟仁居然找了一位举人来蜂窝煤厂,这真的是件非常稀奇的事情。

    尚远身材细高,三十多岁,长脸,高额头,高鼻梁,稍微有一点点三角眼,目光很冷静,神色很淡然。看上去就有举人的派头。和陈克很礼貌的互相通告了姓名之后,尚远就不再吭声,陈克也不知道该和这位举人老爷说什么,很快就冷场了。

    华凶懋也是举人,不过他是武举人,加上华凶懋那热情的个性,陈克只有开玩笑的时候才会称呼华凶懋为“华举人”。华凶懋对此也从来不在意。面对尚远尚举人,陈克不会傻到乱开玩笑。作为中间人的秦佟仁,领着两人去了宿舍。那地方总算是清静的谈事情。

    尚远不爱说话,却爱观察。陈克看到尚远很自然的把能看的地方都给看了,却一言不发。不仅如此,秦佟仁介绍蜂窝煤厂的情况,蜂窝煤的意义,尚远只是听,也没有丝毫发表自己意见的动作。

    除了工作之外,秦佟仁平时很少说话。这位尚举人看样子比秦佟仁还要更沉默。陈克刚给尚远下了定义,就听到尚远开口了。这是一口商丘话。

    尚远对蜂窝煤厂的未来并不怎么看好,而且他还是直接了当的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的。陈克读书形成的印象里面,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并不喜欢这样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看反。他们要么说话引经据典,大而不当,要么就推推拖拖,不肯发表自己的观点。尚远举人彻底的颠覆了陈克的刻板印象。

    “这蜂窝煤厂办不成!”尚远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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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鲁迅先生的作品里面有一个故事,有一家人生了孩子,满月的时候大排筵宴,朋友们给这个孩子各种祝福,结果一个人说了句实话,“这孩子会死的。”这话可以说是一个真理,是一个注定会实现的“绝对预言”。而且也绝对的令人丧气。

    陈克本来就知道肯定是要出问题的,他就是想从失败中捞取好处。听尚远这么一说,与秦佟仁那隐隐的沮丧不同,陈克倒是警觉起来了。就在此时,尚远锐利的目光扫过陈克的脸,陈克只觉得事情不对,从尚远那若有所得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尚远已经明白了不少事情。

    尚远接着开始讲述“为什么搞不成”。他此时完全是在劝说秦佟仁,根本就不再搭理陈克。

    尚远讲述的重点就是“报效”制度。“报效”制度主要是指企业要无条件向满清政府提供金钱。需向清政府提供报效的企业即涉及交通、矿业、电报、纺织、银行、钢铁等等行业,实际上,当时经营稍有成效或清政府认为有利润的行业,均需提供报效,而且规定的报效数额相当大。

    从洋务运动开始,满清政府的确兴办了很多现代企业。由于没有现代商业体系,初期的企业都是国营而不是商营。1895年前,满清财政收支尚能平衡,但是1895年以后,由于战争赔款的沉重负担和财政状况的日益困难,加上很多新式企业的出现,民营企业开始兴起。而向企业索取报效并形成为制度,更成为清朝政府减轻财政负担的办法之一。

    “佟仁可知这报效到底有多大么?1889年创办漠河金矿时,官府提供了20万两的资本,到今年,六年间漠河金矿提供了60万两的报效。上次你和我谈到这个蜂窝煤厂,我觉得肯定能赚到不少钱,可你这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这报效绝对不是你能承担的。”

    尚远讲得清楚明白,陈克微微点头。既然能有这等见识,尚远只怕不是什么一般的举人。

    秦佟仁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是空手套白狼而已,钱这东西我是不在乎的。”

    “书生气!”尚远怒道,“就算你不在乎钱,你觉得空手套白狼,但是这个项目一起,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多少人恨不得吃了你的肉。他们绝对要把你这厂子给弄砸了。你以为他们光弄了你的厂子就了事?而且还会千方百计的给你泼一身污水,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望山兄,这话未免危言耸听了。”秦佟仁有些不解。

    “危言耸听?这位陈先生的事情我知道一点,他在上海制了医花柳病的新药,药效神奇,药到病除。然后他立刻就公开了新药的配方。你觉得陈先生为何这么做?难道是悬壶济世的慈悲心肠不成?”尚远冷笑道。

    “文青,还有此事?”秦佟仁颇为惊讶。

    陈克坦然承认,“尚兄说的没错,的确有此事。而且我公开新药配方也只是为了自保。若是我独霸配方,想要我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可不敢得罪那些人。”

    见陈克坦然承认,秦佟仁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但是怎么看现在的项目都没这么夸张,他疑惑的说道:“蜂窝煤却不是什么技术机密啊。”

    “不是机密?就因为看着不是机密,偏偏你们能挣最大的钱。那些人就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尚远看秦佟仁还没有明白,更是生气。“这位陈先生可不是一般人,我知道佟仁你做事投入,陈先生的书想来你还没有怎么看吧。”

    “嗯,的确如此。”秦佟仁点头应道。

    “这位陈先生学识高深,胸中有天下。若是佟仁你这书呆子看不明白倒也罢了,反倒是这位陈先生却也看不清,我是绝对不信。他在京城搞什么名堂我不知道,但是你不要跟着他胡混。”

    这话说得甚重,秦佟仁已经无法理解了。“文青到底做了什么?那书里面写了什么?尚兄你这么说我不明白啊。”

    听了这话,尚远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他知道秦佟仁肯定没来得及看,因为这套书现在就在他家。而秦佟仁若是看了这书,以书里面对工业化的深刻认识,只怕秦佟仁就真的会投到陈克这边。不过以秦佟仁的个性,既然知道了这书不一般,那绝对是要仔细看的,自己一时激愤,却说错了话。想到这里,尚远瞪了陈克一眼,思忖起来该怎么说。

    见尚远如此表现,秦佟仁更加一头雾水。“望山兄,文青,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克觉得自己得解释一下了,“我写了本书,里面详细论述了工业化的发展,看来尚兄对这书的看法不是太赞同。”

    “不是太赞同?哈哈。”尚远冷笑起来,“陈先生太客气了,我可没有不赞同,我是相当赞同。看了那书,我对陈先生还颇为景仰呢。只是陈先生如此大材,居然这样来搞这个厂子,我觉得陈先生包容祸心啊。”

    秦佟仁已经看出些端倪,尚远根本不是劝自己不要搞这个厂子,而是干脆就要自己和陈克撕破脸,让自己彻底远离陈克。看来陈克也必然有非凡之处,以至于尚远都不敢私下劝自己。想到这里,秦佟仁干脆正色问道:“望山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远看事情已经如此,干脆直接了当的说道:“这位陈先生是个革命党。”说到这里,他这么说尚不能体现出问题的严重性,他又加重语气说道:“他还不是那种鼓吹什么宪政的革命党,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革命党。”

    “呃!文青是革命党?哈,哈哈。”听了这话,秦佟仁居然笑出声来,“若文青是革命党,我倒觉得这革命却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听尚远揭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之后,陈克心里面倒也没什么太大感触。这年头革命党是个时髦事,在满清朝廷的实际控制力每况愈下的今天,只要你不起来造反,只要你不去发表过于激烈的推翻政府的言论,你就是自称革命党也不会有官府来抓你。满清先在甲午战争中败于日本,然后又经历了庚子事变,犯了太多不可饶恕的错误。朝廷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口碑之差已经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满清的正统性遭到了极大的质疑。在这样的情况下,满清官府已经不敢采用什么高压手段来对付知识份子。

    至于陈克自己的书,全文几十万字根革命,就是被拿来当证据,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比陈克的书激烈几十倍的文章,不照样能够通行天下。

    让陈克感兴趣的倒是尚远的态度,他如此激烈的做法,怎么看都不对头。既然尚远都叫阵了,陈克觉得自己得应战。

    “尚兄,我听说过秦兄的事情,和洋人打仗,守卫天津制造局。我是非常尊重秦兄的人品。若说我是要坑害秦兄,那断然不可能。其实前两天我还和秦兄提起过,这买卖不好做。不信的话,你可以问秦兄。”

    秦佟仁还记得陈克的话,但是听了尚远这么一番说辞,他对陈克也有些摸不透。尚远和秦佟仁是好友,他知道尚远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既然他对陈克如此评价,陈克必当有惊人之处。此时他倒是有些迷惑了。

    “你若是要欺瞒佟仁这等君子,我决不会饶你。”尚远根本不领情,“既然陈先生说有自己的打算,我倒是想问问,陈先生为什么要在京城办这个厂。”

    “我想在京城召集些人才,明年我要到安徽去做些事情。若没有这个厂,我怎么知道召集的人才到底是什么水平的。”

    “安徽?”尚远和秦佟仁几乎同时问道。

    “安徽哪里?”尚远追问了一句。

    “大概在淮南一带。现在还没有确定。”陈克觉得这两位的态度有些奇怪。

    “哼!这倒是有趣。”尚远冷笑一声。

    陈克莫名其妙的看着尚远,却见尚远不肯解释,便又看向秦佟仁。“望山兄马上要到淮南那边就任。”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望山兄其实找过我,想让我和他一起到淮南去做些事情。”

    这也太巧了吧?陈克觉得这两人不会是唱双簧,想坑自己一把吧?但是仔细看来,却也不像。他只好笑道:“真的是巧啊。缘份啊。”

    “陈先生也不用说这个,我问你,既然你明年便要走,为何今年还要做这蜂窝煤?你若做成,这么大家业就撂在北京么?”尚远不依不饶。

    “做成做不成,我都要撤了。”既然对方是明白人,陈克干脆就实话实说,“我本来的打算当中,就是找些能做事能合作的兄弟,我也没想到能够遇到秦兄这等人才。既然尚兄担心我坑了秦兄,那我也不妨直说。秦兄,我就是一个革命党。”

    秦佟仁听了陈克的话,又看陈克没有丝毫的诓骗之意,这才相信陈克所说的是真的。不过陈克接下来的话让秦佟仁更加吃惊了。

    “尚兄,我看的出来,你也是个革命党。”

    秦佟仁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克,又看向尚远。只见尚远阴沉着脸,却没有否定陈克的话。

    “明人不说暗话,能从我书里面看出革命来的,都是革命党。”陈克用毫不矜持自夸的语气下了总结。

    对北京市民们来说,入冬之后的日子是颇为无聊的。但是1905年的初冬,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的煤球,叫蜂窝煤。推广蜂窝煤的一开始是些旗人。宗人府的规矩当中,旗人不能经商。但是旗人靠了那点子“铁杆庄稼”日子过得并不好。加上旗人都爱排场,哪怕是没钱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反正八旗几百年前就不会打仗了,无论是朝廷还是别的军队对八旗子弟们都没有抱任何幻想,所以旗人从军已经是少数。大多数北京旗人当中,懒惰的那些就整天泡茶馆混日子。催生了一批无聊的茶馆文化。

    但是对于还算是勤快些的旗人,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旗人虽然不能作买卖,赶车这买卖既不是做生意,也不是什么长期工作,雇用旗人倒是最方便的。他们整天在北京城里面混日子,人面熟,北京的犄角旮旯,他们都门清。四处赶车,雇用旗人倒是很方便。这些肯卖力气的旗人整日里在京城四处走,对北京更加熟悉,哪片的人有什么消费能力,他们是一清二楚。

    有人肯出钱雇他们推广蜂窝煤,让这部分还算是勤快的旗人很快就赚到了钱。

    和陈克预计的差不多,第一批蜂窝煤的购买者就是旗人。旗人们有那么点固定收入,而花钱的地方又多,别看是烧煤这等小事小钱,他们依然计算的非常清楚。蜂窝煤价钱便宜,燃烧充分,和煤球相比,蜂窝煤一经试验立刻就显现出优势了。所以在低级旗人中间,蜂窝煤以令人乍舌的速度推广开来。

    唐朝时候就有个故事,白居易初到长安,有人说“京城米贵,白居者不易。”不仅仅是唐朝,哪朝哪代的京官日子都不怎么好,他们收入不高,而且在京城,捞钱也轮不到他们。但是京官更要维持自己的体面,日常用度更加仔细。如果不是这样,陈克也不可能租到京城官员区的房子。

    既然旗人来负责推广蜂窝煤,那这些低级官员就是他们的重点推广对象,而且推行效果相当好。这从蜂窝煤场负责对外垒灶的同志们每天忙活的时间就可以看出。

    陈克和秦佟仁亲自带头,最初几天,同志们分成四组,每天派出去一组去工作。七八天之后,已经是一组留在工厂负责生产,三组人一起出去垒灶。而且这还是建立在秦佟仁发动了自己的力量,从天津又请来了三十多号机械局旧工友的情况下。

    在北京党小组会议上,秦佟仁对出现这样的局面颇感觉不可思议。

    那天尚远找上门来,陈克看事情已经挑明,干脆就直陈自己的“革命道路”。中央能够有效管理到村级单位的人民,层层的教育体系,官吏一体的政府公务员选拔制度,国家主导的经济体系。那天陈克对于未来中国的描述让尚远和秦佟仁当时就无言以对了。

    尚远告辞前,倒是留了话,“明天我会过来,看看陈先生到底是个什么革命党人。”第二天他真的来了。还带着秦佟仁委托尚远带过来的书。陈克也放开了,干脆就开始组建新的北京党小组。一面工作,一面讲课。

    秦佟仁听说过孙中山那些革命党宣传过的共和制度,他对这个制度的评价是——大放厥词。反对“共和制度”的原因倒不是秦佟仁对满清多么忠诚,庚子事变之后,秦佟仁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早就对朝廷彻底失望。他之所以不希望现在推翻朝廷,只是认为造反会让中国陷入彻底的分裂。在外敌环伺的今天,内战会让洋人有充足的机会插手中国事物。在秦佟仁看来,以工业兴国才是唯一的道路。而共和制度本身只是让地方士绅崛起。秦佟仁对孙中山那些革命党的看法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和正确。他坚信,一旦按照孙中山那帮人提出的“民主共和”理论开始革命,只会让军阀群起,中国四分五裂而已。

    尚远的政治观念更加有趣,尚远本人是商丘大地主家族出身,对于地主士绅的看法深刻的让陈克觉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明确指出,现在的士绅们对于工业化本身没有丝毫热情。他们之所以希望推行宪政,目的就是夺取朝廷的权力。然后自己在地方上能够靠着土地作威作福。所以反洋教也好,反洋货也好,都是工业化对于传统手工业的打击之后,地主们的本能反应。若是让真的推行了宪政,也无法解决工业化与传统手工业之间的深刻矛盾。

    针对这种情况,尚远与秦佟仁的态度完全一致,必须有一个空前强有力的政府来推行工业化。而现在的情况是,满清至少还是一个看似最强者。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对于“民主革命”极度缺乏兴趣的原因。

    他们两个人的政治观点代表了这个时代相当一部份有识之士的态度。这帮人历史上之所以反对共和,并不全是对共和制度本身有什么刻骨仇恨,而是他们认为孙中山那帮鸟人提倡的共和制在实践上根本无法现实救国救民的目的。

    尚远和秦佟仁一个是政治上的“集权派”,一个是从“大工业”和“完整产业结构”的角度坚持“国家全面主导”的强硬派。陈克的书恰恰在理论上给尚远与秦佟仁这些在历史上被称为“顽固反动派”的家伙们指出了一条可行道路。

    党小组的规模日益在膨胀,尚远和秦佟仁不断开始介绍各种人来参加。而这次的小组会议与会者十三人,议题是完全理论联系实践——就蜂窝煤发展看北京人民的生活水平。

    不过也题目就是这么说说,秦佟仁一直是搞军工的,没有这种针对民生的经验。他看着报表上的数据,觉得完全不可思议。工业化的威力展现出来之后,手工业根本没有能够对抗的机会。自从蜂窝煤开始销售,就有不少人试着仿制。但是光在蜂窝煤上打出孔来,就是个非常“高技术”的工作。蜂窝煤厂使用的是机器,效率根本不是个人能够比拟的。仿造者花了那么大的气力,一天根本造不出几块能用的煤。即便造出来了,付出的劳动力也收不回成本。结果就是预期中的手工竞争者根本没有出现,蜂窝煤销量一涨再涨。

    “文青,你觉得这个峰值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秦佟仁忍不住问。他很希望那仿佛要直上云霄的曲线能够永远运行下去,不要停止。

    这次的会议书记是苏悟明,陈克把他拉来的。他抬头看着黑板上的报表问道:“这个也要画进去么?”苏悟明没有学过坐标,觉得这玩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与苏悟明同来的也有几个京师大学堂的学生。据说溥仪登基的时候,古城西安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不用掐,不用算,宣统不过两年半”。呼啦啦两年半过去了,这大清朝还真就说倒就倒了,一点都不含糊。这年头的社会中坚人士,即便是支持满清的,也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不是对满清多么忠诚。连京师大学堂的学生们都开始支持革命,满清的覆灭首先就是从大家的思想里面开始的。现在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悟明,那个我做了好几份,直接放到文件里面就行了。”陈克答道。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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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如果秀才变成官员呢?

    在北上之前,陈克相信在清末官员当中肯定会有那么一批人对朝廷绝望了,他们肯定也会寻找拯救中国的道路。陈克北上前就希望自己能够遇到这些人。结果他还真的遇到了。以尚远以及尚远介绍来的这批人为核心,陈克建立了北京党小组。

    陈克这么快就对尚远推心置腹并不是陈克相信自己有什么“王八之气”。也不是因为陈克相信革命理论可以轻而易举的说服这时代的读书人。一开始,陈克本以为尚远举人只是个“革命票友”。也就是口头喊革命的那类人。于是就把文书工作就拜托给尚远了。没想登记造册工厂名单的时候,尚举人把自己也列在名单之中。在分配修灶任务的时候,尚远也跟着自己所在的小队前去修灶了。

    陈克对此大为惊讶。

    前去询问尚远的时候,尚举人只是淡淡的答道:“君子不器。”孔夫子当年认为君子不要把自己限制于某个固定的领域。陈克家也是崇儒的,他家的家教里面再三强调,如果学了知识之后,就鄙视所谓“低级工作”,那只是说你书白读了。

    不仅如此,在革命理论建设方面,尚远表现出来惊人的天份。对于毛爷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尚远理解的极为深刻。陈克一直认为,社会主义的核心就是发展生产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核心在于建立了一套社会体系,这个体系的目的就是提供给人民更好工作的机会。如果说得更加直白些,就是党当年提出过的“新民主主义”的纲领。

    尚远举人对这套理论有着惊人的理解能力,以及足够的纸面策划能力。所以本次会议的当值主席不是陈克,而是尚远。

    “诸位,这次会议主要讨论两件事,第一,蜂窝煤的社会需求问题。第二,通过蜂窝煤来看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问题。现在由文青来发言。”尚远态度自然,语气平和,很快就把会议气氛带入了正轨。

    陈克的讲述内容不长,蜂窝煤的成功无外乎是通过工业化的生产,减低了生活成本,于是自然能成功。这个道理根本无须赘述。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无外乎“各尽所能,按劳分配”,通过强有力的国家机器来消灭“食利”阶层,降低社会交易成本。通过国家投资国有企业完成对核心工业与社会服务的控制。国家本身就该扶植这些产业。

    苏悟明却笑道:“这等国家自然是好,不过这个政府可就不该是满清,也不该是什么皇权社会了吧。”

    与会的同志们纷纷点头。

    “国家就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我们学着分析社会就要明白一个道理,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从斗争学的角度而言,一切人类社会的运行,都是各种矛盾的组成。”陈克侃侃而谈,在上海,那些同志们的理论水平实在是有限。而且不得不说,陈克本人也不是研究社会学出身的,当时他的理论水平也非常有限。这么几个月下来,陈克本人的社会理论水平也提高了很多,讲课也更加自如了。

    “这才是天下正理,我们学法律的,就是要在种种矛盾中总结出各种条文来。”发言的是徐电。徐电是尚远的朋友毛一波的朋友,1901年在日本东京大学读法律专业。1905年回国,本来是个立宪派,听了课两天之后就变成了社会主义派。

    毛一波是浙江人,搭上了幼童留学美国的末班车,回来之后先是在开滦煤矿工作,但是个性比较激进,最后在煤矿混不下去,回江浙办学。办学屡战屡败,倒是欠下一屁股债,对满清的制度更是心灰意冷,竟然成了一个老愤青。这几年要求宪政的风潮一起,毛一波倒是又热心起来,反正在江浙也待不下去了,他干脆跑来北京为了推动宪政上下奔走。对徐电这位小朋友的发言,毛一波倒也不是太支持,“文青上次说的清楚,革命者必然得有仁爱之心。若是一切都抱着斗争之心,那只会无事起风浪。革命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在旁边听着的谢明弦不由得感叹起来,大家不愧是读书人,言语间只谈论革命,决不涉及满清。但是谢明弦知道,这帮人已经彻底抛弃了满清。谢明弦并不认识徐锡麟,也不知道徐锡麟当年对陈克对待满清的态度有种深深的迷惑,“陈克看满清如同墓冢枯骨”。如果谢明弦与徐锡麟能够就这个问题进行探讨,那一定会“惺惺相惜”。凡是接受了陈克理论的与会者,现在对待满清都是这个态度。

    看说的差不多了,当值主席尚远说道:“这个问题大家还有什么疑问么?”

    众人停下发言,没有人想提出什么新疑问。尚远看众人都没有异议,便说道:“下一个问题,蜂窝煤厂会在继续发展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这些困难会来自何处?”

    谢明弦参加了多次北京党小组的会议,他已经大概总结出这些会议的主持流程。

    1、讲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这次会议里面就是新工厂如何的先进。

    2、讲述当前政治的落后性和破坏性。这就是尚远提出的朝廷政策对新工厂的破坏。

    3、如果有了一个根据地之后,应该如何针对这些问题进行针对性的解决。这部分内容都是在未来的根据地,也就是尚远的就任的县,该怎么去建设新的社会制度。

    三部曲周而复始,反复教育引导。与会的人里面都算是社会中坚阶层出身,尚远还是未来的县令,会在1906年到安徽就任。所以这样的会议目的无外乎告诉大家,我们有可以充分施展能力的空间。但是,按照旧有的那套政治体制来搞是不行的,按照孙中山那些乱党们的口号来搞也是不行的。必须真正的进行革命才行。

    不能不说,这种教育方式十分有效,不管别人信不信陈克的理论,反正谢明弦是信了。陈克一直强调,“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当今的天下,大到国家,小到家族家庭,都是按照现有的传统模式,由各种大大小小的暴君统治着。必须进行一场深入社会最底层的革命,必须进行一场深入百姓灵魂的革命。把中国旧有秩序彻底粉碎之后,再按照新的模式重新组合起来。

    谢明弦并不想否定陈克的这种论述,他自己有着切身的感受。谢明弦出身湖北的一个中等地主家族,他母亲是妾,所以从小谢明弦就明白了一件事,“夹着尾巴做人。”他必须能够掩饰住对自己冷酷粗暴父亲的不满,对于父亲那正房妻子的不满,对于几个正房所生的哥哥弟弟的不满。因为他们看不起自己,认为谢明弦没有资格得到任何家族的财富和资源。谢明弦很聪明,从他幼年时期谢明弦就经常被正妻无缘无故的责骂,被正妻的儿子们故意欺负。给他人生早期留下深刻印象的教训是,在刚上私塾之后,谢明弦展现出了读书的天份,在老师的几次考试中,谢明弦都表现优异,被老师称赞了。老师在谢明弦家做客的时候,向谢明弦的父亲赞扬了几句。谢明弦的父亲第一次给了这个儿子一个笑容,平淡的说了句“干得好。”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谢明弦的母亲接连遭到了正妻的刁难,殴打,谩骂。而谢明弦自己也遭到了几个“哥哥弟弟”计划好的一系列行动。他的书被偷走了,他的笔被折断了,他的笔记本被撕得七零八落。不仅如此,几个哥哥弟弟联手殴打谢明弦。在谢明弦浑身伤痕回到家里面的时候,提前跑回家的哥哥弟弟已经在父亲面前告了谢明弦的黑状。他的父亲并没有主持公道,反倒让谢明弦罚跪。谢明弦的母亲哭着向父亲求情的时候,谢明弦听到父亲平静冷淡的说道:“跪跪就能跪死了,我这是为他好。”

    谢明弦并不傻,他知道这是父亲为他好。如果父亲主持了公道,那么谢明弦估计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他父亲的正室绝对不会饶过谢明弦母子俩人的,谢明弦的两个妹妹也会遭到牵连。

    从此谢明弦再也不显露出自己的能力了,表面上看起来,学习也不过是平平。而且他父亲对谢明弦母子冷淡了很久,这才勉强平息了这场家庭风暴。直到谢明弦1904年考上了秀才,有了“功名”,谢明弦才真的不会遭到殴打了。只要不是家族长老的“公议”,即便是家族里面的兄长,也不能殴打“有功名”在身的谢明弦。

    从这些年的经历中,谢明弦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儒家的那套子“亲亲”的理论根本就是个摆设。夫妻、父子、兄弟尚且如此,谢家对佃农从来是刻骨盘剥。第二、国家才是真正的靠山。只要能够上了国家的大船,个人才有了力量。

    所以谢明弦本来是要努力去靠举人,但是科举制度的终结彻底结束了谢明弦的理想。他不可能再更上层楼,彻底拯救母亲了。如果能考上举人,谢明弦就有机会当官,然后把母亲给接去一起上任。但是这个机会永远失去了。不仅如此,谢明弦考上了秀才的事实,已经让他成了家族里面几个哥哥弟弟的眼中钉,父亲已经进入老年,几个哥哥弟弟为了分家产几乎要打破了头,谢明弦继续留在家里面,他只有死路一条。谢明弦只好孤身离开家,离开母亲身边。他没有去长沙,在乡里面,谢明弦一个秀才还算是体面。但是在长沙,他肯定没有什么机会。谢明弦需要的是挣到钱,把母亲接出来。所以他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上海。

    上海看似繁华,但那是洋人和买办们的天下,他一个秀才根本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如果不是偶然看到陈克贴的那张招人海报的话……谢明弦经常想起这个就觉得后怕。

    这天下是需要革命的,他这二十多年来看到的,到处都是不平,到处都是激烈的阶级矛盾,哪怕是只是他谢家,小时候收租平均三年都要逼死一条人命。等谢家开始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的事情就变成了最少一年一条。这两年湖南湖北接连遭灾,死人更是家常便饭。百姓若是想活命,那只有起来造反了。如果陈克带着自己的同志们在乡下振臂一呼,那就是**。百姓们哪怕是为了能够活到明天,也会跟着陈克他们走。

    更重要的是,即便有这样的形势,陈克依然不急不慌,他并不是要组织一群流寇,而是要真的组建一个全新的“根据地”。要做好与所有敌人进行政治和军事斗争的准备。

    看着与会者们认真地讨论,谢明弦这几天的大概接触,就他的了解,这些人出身虽然和自己不同,但是都是深刻看到中国矛盾已经到了图穷匕见阶段的一群人。所以这群人才会集结在一起,商量着干办“那惊天动地大事”。对“革命”这件事谢明弦一点都不反对,以他现在的能力,在当今天下不会有任何机会。所谓富贵险中求,谢明弦只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抓住。

    谢明弦想着自己的事情,中间的一些讨论就没有怎么听进去。等他恢复了注意力,关于朝廷的部分已经讲完了。却见秦守要求发言。

    “我有一个问题,这革命的法统应该怎么讲?”秦守问。秦守是江苏常州人,1896年怀揣母亲多方筹措的八块银元进了江南水师学堂,尽管当时江南水师学堂已经上下**,校风乌烟瘴气,但是秦守依然努力学习。庚子事变的时候他已经接到了加入北洋水师的命令,此时北方大乱,学校根本谈不上什么纪律。秦守和便回家看望母亲。他母亲得知秦守不准备北上,当即问他,你进水师学堂不就是要为国效力么?现在正当为国出力的时候,你怎么就要当逃兵了呢?秦守被母亲问的面红耳赤,当即回学校申请北上经费。学校教习见秦守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要北上,觉得不可思议。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校方还真的给了一笔盘缠。秦守便北上了。

    到了北京之后,正赶上光绪和慈禧已经回京,各路衙门已经残破不堪,需要人手。北洋水师学堂已经不在,就把秦守招入户部当了个小官。他眼见朝廷受此大辱,不仅没有振奋,还更加暮气起来。对满清已经彻底绝望。

    他是尚远的朋友,这些人经常在一起谈论中国的未来到底该怎么办。加入了北京党小组之后,秦守因为人面广,负责对外发展新成员的工作。

    尚远说道:“反清复明自然是不行。民主共和也是不行。文青你怎么看?”

    “无他,民心就是天命。人民革命本身就是法统。”陈克说的斩钉截铁。

    大家讨论一番,也觉得只有如此了。又说了几个问题之后,尚远看时间差不多,就宣布党会散了。

    众人离开会议室之后,尚远突然问正在看会议记录的陈克,“文青,你对北京的同志们怎么看?”

    “同志们很好,但是我现在不想带他们去安徽。就我来看,还是让他们在北京继续发展北方的党支部或许更好。望山兄还有秦兄带着工厂的同事们到安徽就行。”

    “我听文青说过,在上海还有一批同志,莫非文青担心两边会起什么冲突?”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不担心这个问题,反正到了农村工作之后,那是极为艰苦的事情。吃不了这个苦的人自然就退出了。但是北方豪杰众多,若是大家都去了安徽,只留几个人在北方,又能做什么呢?将来我们必然和满清作战,这情报工作可是关键。所以我觉得同志们留在北方,等于是我们有了耳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尚远盯着陈克,仿佛在揣摩陈克的真正目的。想了一阵,他点头说道:“文青所言有理。”

    陈克很高兴能够得到尚远的支持,他这话并非借口,这些人在根据地的作用真的不一定有在北京作用大。而且北京这地方人才荟萃,多埋些伏笔才是做大文章的方法。

    “对了,望山兄,你上任是明年三月,这已经十二月了,你不准备先回家一趟么?”

    尚远轻轻摇摇头,“不着急。我父亲现在正在天津,上任之前我去天津一趟就行了。倒是文青你,我觉得你还是去拜访一下袁蔚亭为好。”

    陈克这次北上之前,严复给了他三封信。辜鸿铭先生的信是一定要送到的。这个严复交待的清楚。另外两封信里面有一封就是给袁世凯的。严复交待,这两封信倒没有必要一定要送到。他言道,如果陈克在北京遇到是在解决不了的麻烦,再用这两封信就好。陈克一贯相信“靠山山倒,靠河河干。”所以他不愿意借用别人的力量。所谓“无利不早起。”如果是对别人没有好处,傻子才会帮你。袁世凯绝对不是傻子。

    “倒也不着急才是。”陈克说道。

    “我倒是建议你去,而且把这个蜂窝煤往北洋军的营地推广一下为好。”

    “嗯?”陈克觉得尚远这话肯定有深意。

    “就现在京城的官场,想和袁世凯打擂台的人可不少。文青既然想把这个厂子弄黄,然后带着厂子里面的朋友们南下。只是这么简单的营运可未必有那么快。”尚远说的十分巧妙。

    “原来如此。”陈克点头称是,心里面对尚远佩服起来。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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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2章

    大人物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见的,这倒未必真的是那些人傲慢无礼,而是想见那些大人物的人太多。大人物们事情繁忙,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见些无关紧要的闲人。陈克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用什么理由去见袁大头。以严复的弟子身份去见袁大头,这摆明了是去要官,或者表达严复对袁大头的示好。如果以做蜂窝煤买卖的名义去,估计袁大头门口的门房都能把陈克给抽回去。

    而且历史上袁大头这几年很忙,训练北洋新军,建立警察系统,袁大头这两件事上全力以赴,做得风生水起。应该没空接见陈克这等无名小卒。

    尚远基本同意陈克的看法,不过他倒认为袁世凯未必不肯见陈克。如果袁世凯见到严复的信之后不见陈克,那么以严复的为人,也绝对不会给陈克这封信。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陈克干脆带了谢明弦与柴庆国一起去了小站。

    袁世凯的北洋新军正是在小站屯兵演练,北洋军在陈克学过的历史课本上记载不多。北伐前各路军阀大战,那些着名人物大多是北洋新军高级将领。吴佩孚、段祺瑞也算是中国鼎鼎大名的人物。不过他们都是老一代的人物,1912年满清覆灭,1927年蒋发动了412反革命政变,国共之间的矛盾成为了中国最尖锐,最主要的矛盾。不过15年,北洋就从不可一世变成了无名之辈。凋零速度也算是飞快。

    入冬了,天气颇冷。陈克倒是要风度不要温度,脚上一双在这个时代购买的皮靴,秋衣秋裤外面是深蓝色细条绒长裤,蓝灰色羊毛衫,灰色外套。这在他带来的几套衣服里面算是最厚的了。在这套衣服外面,陈克打了护膝,套了件羊毛披风,这种沉重的服装在关于西北刀客的电影里面经常出现,其实这是冬天骑马必须的衣服。只要能买得起的骑者都会有一件。此时他与柴庆国,谢明弦都套了这样的羊毛披风,并辔而行。

    “陈先生,我听你和那些先生谈起造反,为啥和我们兄弟之间谈的造反不同呢?”柴庆国一直列席会议,也一直不发言。直到和陈克单独行动的时候,出了城之后,他看四周没人,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亏得他也有这样的耐性。对于一个江湖人士来说,这种自制显得极为罕见。

    “武兄给大家讲过怎么从坐匪变流寇吧。”陈克笑道。

    提起武星辰主持的课程,柴庆国立刻就来了兴趣,“没错,实在没想到打仗还有那么多道道。不过武大哥说的好,若手下还是一群土匪,这种叫什么游击战就没施展的机会了。”

    “所以还得有根据地,得有自己的地盘。我们现在谈的都是根据地建设。”

    柴庆国有点恍然大悟,“我说听着怎么跟做官一样!从种地到经商,还有什么工业,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这么多道道呢。”

    陈克对柴庆国的理解力很满意,特别是柴庆国这种虚心的态度,他笑道:“为啥北洋军比咱们厉害,因为他们就有大片的地盘,能征兵,能提供钱粮,能制造武器。要和他们打仗的话,咱们也得有这样的地盘才行。”

    听了陈克的话,柴庆国忍不住笑道:“那岂不是要坐天下了?这我可做不来,我不怎么认字啊,听几位先生说起来造反的那些事,不认字想来是不行的。陈先生,天华先生和武大哥都是有学问的,他们去了庞兄弟那里。你也得给我推荐几个人啊。实在不行,让这位谢先生跟我走吧。”

    陈克对招揽草莽英雄一直摸不着门道,庞梓对自己那种绝对的抵触之下,其他几位好汉也刻意的避开陈克。只有柴庆国还算是比较尊敬自己。他忍不住问道:“柴兄弟,庞兄弟很讨厌读书人,想来你当年也吃过读书人的亏……”

    “庞兄弟看着粗鲁,其实他家里面都是读书人,景大叔在南宫县可不是一般的大户,那时大大大户。他不喜欢读书人,因为他家有的是读书人。我可不行,我不认识几个读书人。陈先生一定要帮我。”

    这话说的透彻,让陈克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一直以来,他对革命党当年联络地方豪杰,总是派个人去当军师感到不解。在陈克想来,一个靠嘴皮子的军师能做啥呢?听了柴庆国的话之后,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把自己带入到那些草莽豪杰身上去了。如果是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军师”,陈克就一定要把他给干掉。但是草莽英雄们或许打家劫舍还行,搞建设肯定不行。他们必须有自己的“师爷”,也就是有文化的人。能够懂得会计,还要有些手腕。庞梓自己家族就能提供这些人,那么庞梓对自己的抵触简直是一定的。

    那么自己要不要派人和柴庆国一起去呢?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陈克否定了。派去的人必须有很强的能力,现阶段陈克自己身边都缺乏这种人,哪里有多余的人力派出去发展。

    看着柴庆国那热切的眼神,陈克笑道:“柴兄弟,我身边可没有这样的人。谢兄弟对我很重要,我实在是没办法把他派给你。”

    听了这话,柴庆国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陈克知道再解释只会伤和气。他转而把话题引向了山东地方的情况。

    北京到小站有官道,谢明弦和陈克都不擅长骑马,大家跑一会儿,让马匹走一会儿。路上说话的时间倒也不多。一大早出发,到了下午,远远的就看到新军的营地了。距离军营越近,路上往来的士兵就越多。五人一组的巡逻士兵,还有三马一队的侦察兵。往来不断。给人种法度森严的感觉。柴庆国和陈克一起看过河间秋操,见识过万人大阵,所以还好些。谢明弦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脸色登时就紧张起来。“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你可别露怯了。越看着紧张,人家就越刁难你。”陈克连忙对谢明弦说道。

    谢明弦也不是不通事务的少年,他好歹也参加过乡试,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既然陈克所说的没错,谢明弦也就放松了心态,表情也新军的军营面积好大,不过里面没有楼房建筑,在围墙和栅栏上可以看到军营的屋顶。这些房顶还为数不少,陈克突然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推销蜂窝煤的话,在这里的销路应该很不错才对。

    巡逻步兵和骑兵从陈克身边经过的时候,纷纷看向三人。他们看到三人神色自若,大家保持着镇静,而且陈克一个短发的青年居中,两个留辫子的人分在左右跟随,反倒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现在毕竟不是战时,巡逻也不过是例行,看着三人向着大门而去,竟然没有人阻止他们。

    “外强中干啊。这点子警戒性都没有。”陈克低声笑道。听了这话,谢明弦微微点头。柴庆国倒是有些夸张地“嗯”了一声。看来他是非常想在心理上占据对北洋军的优势。

    距离大门有不到一百米,陈克让大家下马,牵着马走了过去。哨兵见三人没有敌意,只是盯着他们。到了门口,陈克对哨兵拱拱手,朗声说道:“在下陈克,奉前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严复先生所托,前来拜见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蔚亭大人。有书信相承。”

    官场上的通报,都是得往正式了说。这样最能唬人,虽然知道陈克是来办这事情的,但是听陈克这样朗声说出,谢明弦和柴庆国听了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份也仿佛提高了不少,莫名一阵兴奋,忍不住胸膛都挺直了些。

    哨兵见陈克态度不卑不亢,说话又如此理直气壮,加上提及的人物绝不是他们这等小卒子可以够得着的,倒也不敢怠慢。让陈克在门口等着,一个哨兵跑进了哨所禀报去了。片刻之后,出来一人,陈克没有研究过北洋的肩章,不过看样子是个低级军官。军官问了陈克由来,听说陈克是严复先生派遣来的,态度立刻就恭敬了不少。“陈先生,军令不许你进营,请在外面稍等。”说完,他就去哨所旁骑了匹马向军营里面驰去。

    在门口,陈克也不方便说话,今天是阴天,军营地势平坦,小风一吹真的是够冷。陈克一直喜欢站得笔直,看着是威武,只是这样的姿势也不利于保持温度。谢明弦和柴庆国已经在马匹后面,利用马匹挡风。陈克却始终戳在原地不动。旁边的哨兵也是背靠营门,但这里是风口,吹了这么一会儿,哨兵脸色都有些发白。陈克对他微微笑了笑,哨兵勉强回了一个笑容,然后就把手揣进了袖筒。

    过了好一阵,两匹马跑了过来。为首的是那个低级军官,后头的那人肩章与卜观水一样。驰近之后大家都可以看清面容。陈克见那人刀条脸,浓眉大眼,脸上有几个刚好的疮疤,看上去颇为凶猛。那人看清陈克之后,很明显吃了一惊。本来那种军人特有的凶猛神色倒也缓和了不少。

    这位军官再次问了陈克的来意,来历。又向索要那封书信。陈克想来这位应该不会把信给私吞了。边把信递了过去。那人看了看信,又打量了陈克一番,这才骑马进去了。陈克觉得少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索贿。这年头,索贿是惯例。也不知道是北洋军比较特殊?还是怎么的?既然那位中级军官进去了,陈克干脆从兜里面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钱,笑着边和哨兵和那位低级军官说话,边送了上去。两人都笑嘻嘻的接了,没有丝毫的拒绝。

    低级军官甚至建议陈克进哨所避避风。陈克连忙说道:“兄弟你为我通报,可是受了累。军营里面有规矩,我可不能让你的好心待我,反倒被上官看到斥责你。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军官也不勉强陈克,拿着钱笑嘻嘻的进哨所了。

    又等了好一阵,那位中级军官才回来。“袁大人要见你。”他简单的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陈克觉得十分意外,本来他估计信送上去之后,等着袁世凯接见。他已经作好在这里住上几天的排队等候的准备。姑且不说袁世凯本人的善恶,陈克能够想到,袁世凯的平日工作得有多忙。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名之辈,靠了封信居然能够这么快得到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的接见。这是何等的面子啊。陈克反倒觉得不可思议了。

    但是既然袁世凯要见陈克,前头是龙潭虎穴陈克也要去。陈克转身对后面的两人说道:“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不方便带你们进去。”

    谢明弦和柴庆国听了这话一脸失望,但是这能理解。大家来之前的时候都没有想到陈克这么快就能得到接见。既然和事情原先的计划不同,大家也就顺其自然了。两人拱手告辞。

    陈克跟着那位军官向里面走。他试着套近乎,那军官却始终不吭声。陈克奉上了“仪金”,军官倒是不客气的收下了。带着陈克到了军营一处修的跟衙门一样的场所,两人下马。军官带着陈克进去了。进进出出的都是中高级军官,陈克进来的时候已经把羊皮袄脱下来放在马鞍上。此时这一身装束颇为扎眼。不时有人问前面的军官,陈克是谁。言语间只是知道这位军官姓吴。

    进了衙门,左转右转,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吴军官先进去通报,然后才出来带着陈克进去。一进屋门,就看到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人,这张脸陈克有印象,的确是袁世凯的模样。在他旁边还站了一人,陈克就不认识了。这人颇为清瘦,神色沉静,虽然穿着军服,倒像是文人的样子,只是身上完全没有文人那种隐隐的矫揉造作,应该是个人物。不过陈克也顾不了这么多,他深深一躬,用河南话说道:“参见袁大人。”

    “你就是写了那本书的陈克陈文青吧。”袁世凯的河南话让陈克觉得听起来挺亲切的。不过这话的内容就颇让陈克吃惊了。难道严复先生还把自己的书寄给了袁世凯不成?

    “小民正是陈克。”陈克可不敢提及那书的事情,他只能采用简单的自我介绍了。

    大人物的气魄就是不一样,袁世凯完全没有那么多虚套,让陈克坐下之后。看着陈克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几道兄把文青的书寄给我的时候,还写了封信。信很客气,说文青你是几道兄的弟子,希望我在北京多加照顾。结果我等了这么久,文青才来见我,”

    这话说的颇为巧妙,核心意思就是想问陈克你啥意思?到北京这么久才来见我。我面子是给足了严复,你这是准备怎么圆了我的面子。

    陈克绝对不驳了袁世凯的面子,但是陈克也绝对不能丢了严复的体面。虽然不知道严复到底写了什么,但是想来绝对没有袁世凯说的那么客气。他思忖了一下,便说道:

    “大人,来北京前,家师反复交代,来北京是让我游历,而不是借着家师故旧寻找幸进之途。家师深知大人您最念旧情,多次提起,所以我才不敢贸然来拜见大人。”

    听了这话,袁世凯笑道。“几道兄还是那么自律。文青既然这么说,想来是在北京游历有得了。”

    “曾经偶遇卜观水,和卜观水一起做了首《北洋新军在前进》的曲子。”陈克答道。

    听了这话,袁世凯倒是微微吃了一惊,那首曲子他非常喜欢,听说作曲的是调去安徽新军的军官卜观水,袁世凯对此人有些知道,他是个留学生,却不该有什么音乐功底,想来是找人做的。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陈克所作。不过陈克敢这么说,应该不是欺骗自己。

    “那曲子做得不错。”袁世凯笑道。

    “大人您练出虎狼之军,我也只有做雄威之曲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军队。”陈克连忙恭维道。

    这下袁世凯才真正的高兴起来,“看来文青和我北洋很有缘份啊。卜观水是你的朋友?”

    “不是,在北京才认识的。”陈克简单的叙述了认识卜观水的经过。然后陈克说道:“这次前来实在没有想到大人您如此抬举晚辈,本来准备等大人召见晚辈时,献上特效药。这次只是来拜见投书,药并没有带在身边。我思虑不周,万望大人恕罪。”

    袁世凯听了这话只是一笑,既然已经清楚了陈克的经历,别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了,“那可有劳文青了。文青有干劲,若是别人做了那曲子,早就找到我们上来了。文青现在才来,不知有什么可以让我帮忙的么?”

    “我在北京开了家工厂,制了一物。”陈克把蜂窝煤的事情简单的陈述了一下。袁世凯听了陈克说出的详细数据,只是微微点头。陈克介绍完了之后,这才说道:“和晚辈在一起的,多数都是以前天津制造局的同仁,现在这东西既然造出来了,我却担心遇到些麻烦。所以想把这个厂托在北洋之下。但完全不知门路,这才斗胆求大人来了。”

    袁世凯听陈克了这话,只是点头,却没有立刻发话。过了一阵,这位北洋的首领才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也不必着急。这样,文青你留下住处地址,我会派人去找你。”

    袁世凯虽然不明说,单是这样说也等于已经许了陈克一些承诺。陈克自然是连忙感谢。正事谈完,大家闲扯了几句严复的近况。然后袁世凯就端茶送客了。

    毕竟是军营的衙门,陈克出来的时候,羊皮袄和护膝还在马鞍上,那位吴军官陪着陈克一起出了军营,只是供了拱手就告辞了。陈克看着这位沉默寡言的军官,对他的态度却有些不明白了。谈话时间不久,陈克催马向着来路回去。谢明弦的骑术不精,肯定走不快的。一路上想着和袁世凯的这次会面,陈克觉得跟作了场梦一样。有些细节居然回想不起来。当然了,陈克也没有那么大胆子对着袁世凯的脸看个不停。

    一面回想着这次会面,一面考虑着未来,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只见前面两个骑马者的熟悉身影,陈克一面喊着两人,一面催马追了上去。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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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同志们,既然文青已经完成了党组织的任务,接下来北京党小组的工作安排,我想提请大家讨论一下。”尚远在党会上宣布道。

    下面的人神色各异,有些人带着热切等待组织分配工作的期待,有些人觉得无所谓,只是静静的听。还有一两个人带着一种准备看笑话的神色。

    尚远看着大家各异的神色,心里面自然有数。这种人他见过的太多了,即便是这些热心革命的同志们,他们出身于旧时代,难免有旧时代的习性。在他们的习惯中,利益,地位还是很重的。看着同志们,尚远突然想起前几天和陈克那次讨论。陈克认为这些人干脆就留在北京算了。去南方他们未必能够经受得住那么辛苦的工作。尚远认为陈克说的很对。就现在看,这里面有几个人的确非常不合适。

    第一个讨论的是陈克的工作安排,尚远建议陈克就不要再出去活动了,专心进行党课教育。尚远将会安排接下来与袁世凯如何接触的工作。

    陈克是北京党小组的发起人,尚远一直如此主张。甚至在几天前,尚远公开表示,在学问上,在革命理论上,陈克是尚远的老师。没想到等陈克按照党小组的安排接触完袁世凯,尚远立刻就开始发号施令,让陈克去讲课,这是**裸的夺权。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陈克肯定要有所反击的。

    出乎那些人的意料之外,陈克没有丝毫抵触情绪。他点点头,“同志们,我认为现阶段我还是专心讲课。北京的事情我俩眼一摸黑,插不进去手。再说,我也根本没有在北京长期发展的意思,没有必要干这些无用功。我会服从党组织的决议。”

    这样的表态让大家觉得颇为惊讶,有些人就开始思忖陈克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服从党组织的决议”就颇有玩味之处,党组织让陈克做什么,陈克就会做什么?让陈克搬砖和泥,陈克也会坦然接受不成?

    接下来就是投票,投票结果是十一票同意,两票反对。反对者是柴庆国和郑文杰。尚远要求柴庆国说明理由,这是柴庆国在一群官员面前第一次发言,他摆出一副陈克死忠者的神色说道:“陈先生见了袁世凯,如果陈先生以后撒手不管了,袁世凯要见陈先生的话,那怎么办?”

    话可以这么说,但是事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做的。在座的其他人要么精通官场,要么也知道些官场。柴庆国的发言让不少人脸上露出了些不坏好意的笑容。但是没人说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陈克与尚远脸上。陈克觉得自己做事很失败,柴庆国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是做法完全错了。陈克应该在会前和柴庆国先通一下气的。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可以让陈克了解一下北京党小组的同志们对待组织纪律都是什么态度。

    “庆国,我也不是完全不管这事情了。而是和袁世凯接触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个事大家说了算。”

    柴庆国对这话不是很理解,陈克是当头的人,他为什么要听大家的意见?做事应该和大家商量,但是陈克这样放权,这不成了下头跑腿的人了么?这还怎么当头?但是柴庆国总算摆正了位置,既然他决定跟了陈克,那么陈克既然已经明确表了态,自己也就该听陈克的。他点点头,“既然陈先生这么说,我就改投同意票。”

    这样的明智表现倒让不少人惊讶起来,这些党员除了陈克的学历有些不明,其他人都是“有功名”的。原本大家都不太理解陈克为什么要带个大老粗,不仅仅是看不起柴庆国,连带对陈克也有些小瞧。但是见柴庆国说错了话,却能够立刻改正。这份心胸倒也颇有可取之处。连带对陈克也有了些敬意。

    郑文杰很明显是想看笑话的,他投票跟在柴庆国后面,本来不安好心。没想到柴庆国就这么放弃了,他倒也光棍,直接说道:“我其实就是想看这位柴兄闹点笑话,然后跟着起哄的。既然柴兄这么爽直,我错了。”

    这位郑文杰兄弟如此坦率,陈克倒一点都不生气。不仅仅是陈克,与会者里面好几个人甚至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听了这话和那笑声,柴庆国登时就大怒。他霍然而起。陈克抓住柴庆国的肩膀就把他拉回座位上。

    “郑兄,你得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才行。”陈克声音里面十分严肃。事情摆到桌面上说,这是好事。但是既然摆到桌面上说,那就必须有个公论。

    “我见过这位柴兄弟,庚子年我在山东,我和柴兄弟打过仗。”郑文杰神色郑重的说道,“那时候柴兄弟带了一队马队,硬是冲了出去。也是个人才。不过柴兄弟既然是拳匪,我不认为柴兄弟真的要革命。他不懂革命。我本来是想等着闹起来,最后陈兄你不得不让柴兄弟走人。但是我错了,我小看了柴兄弟。那我现在就直说,因为政治观点的不同,柴兄弟不合适在党组织里面。”

    众人本以为郑文杰只是恶作剧,结果高砸了。听了这样激烈的话,却也都不再接这个话茬。

    新式政党的优越性在哪里,其优越性就在于新式政党是以政治观点为核心的,相同政治观点的人组成了新式政党。而中国现阶段的政治组织是以经济利益或者政治利益为核心的。这是陈克在党课上的讲述。与会的这些人都认为这种思路非常正确,既然是正确的理论,就按照这理论执行就好了。

    郑文杰现在提出政治立场问题,连陈克都无法反驳。他知道柴庆国现阶段并非一个合适的党员,虽然北京党小组现阶段还没有进行入党仪式,但是很明显,小组成员们水平颇高。郑文杰的看法并非只有他自己赞同。

    “我要求投票表决,表决柴兄弟要不要继续参与我们的会议。”郑文杰朗声说道。

    会场里面一片沉寂,众人都看着陈克。既然人是陈克带来的,陈克还没有发话,大家要给陈克点面子,让他先表态。

    陈克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没有别的选择。作为一名党员,就必须服从党组织的决议。这是陈克在阐述党组织纲领的时候向众人说过的。陈克正想开口,却见柴庆国气得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俺现在就走,不用你赶。”

    陈克再次把柴庆国拉回到座位上,“柴兄弟,你是党组织的一员。只有党组织让你走,你才能走,党组织让你留,你就得留。你自己说走就走,你还是党组织的一员么?”这话说出来之后,陈克觉得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在上海的时候,陈克其实就是通过旁听,然后逐渐拉人进来的模式扩大党组织的。但是自己没有考虑周详,在北京也如法炮制,竟然遇到了这样的结果。陈克并不恨郑文杰,郑文杰没有做错。

    柴庆国只气得脸色铁青,受了委屈之后那种屈辱和震惊的情绪表露无遗。但是越是如此,越不会受到党组织这种政治构架的宽容。陈克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何当年所谓“政治上受了委屈”到底是怎么回事。党组织说捏你圆就捏你圆,说捏你方就捏你方。你还得在这里等着组织下决定呢。

    而思绪不仅仅停留在如此,突然之间,陈克觉得对人事斗争,疯狂报复这些东西能够理解了。当年毛爷爷发动各种运动的时候,再三强调“整风不是整人”。而且毛爷爷当年那样的威信之下,各种事情都层出不穷。这是保证了整风不杀人的底线而已。现在柴庆国和郑文杰的梁子这是结下了。这得多高的素质才能在以后“相逢一笑泯恩仇”呢?在未来,整风运动一起,万一郑文杰落到了柴庆国手里面……“开始投票吧。”尚远说道。

    十二票反对,一票弃权。柴庆国以后不能再参加北京党小组的会议了。弃权票是柴庆国投的,不用说,这肯定是“怨望”的最佳证明了。党组织就是如此无情,即便是知道自己注定被开除,你也要真心的向党组织靠拢。不能消极抵抗。这些陈克都知道,而且仅仅是知道而已。今天他已经彻底明白了,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

    表决结束后,柴庆国离场了。那苦闷的背影和往常那位豪爽山东汉子的表现完全不同。看着就让陈克觉得辛酸。

    经过这么一次事情,会议立刻就进入了新的境界,人人打起了精神。工作分配进行的颇为顺利。陈克负责讲课,其他人也各有其职。在尚远没有离开北京前,党组织的目的是尽可能多的招收人员,特别是能够送去安徽的成员。在尚远离开以后,党组织不仅仅要完成人员的输送,更多的是要进行情报的传递。

    “让我去真刀真枪的去革命,我是做不来的。将来安徽就是党中央,我绝对服从党中央的决定。但是现在我只能在北京做情报工作。别的我做不了。”郑文杰坦率的说道。

    同意他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散会之后陈克立刻就去找了柴庆国,这次会开得时间很长。等陈克见到柴庆国之后,柴庆国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见到陈克,这位山东好汉并没有发怒,“陈先生,我和这些人不是一路的。上次说的让你派几个读书人的事情,我也不敢再提了。我现在就要回山东了。”

    “柴兄弟,如果当年义和拳的兄弟商量事情,也能如此。你觉得咱们会被北洋军打成那样子么?”陈克拉住柴庆国的手问道。

    “义和拳的兄弟就不会怎么对待自家兄弟。”柴庆国气愤地说道。

    “所以义和拳的兄弟失败了。如果以后想成功,那么就必须有这样的组织性,纪律性。”陈克还想最后劝说柴庆国。

    “让兄弟这么丛会议上出去,我可做不出来。”柴庆国不能理解。

    “大家只是让你离开会议,可没有让你离开北京。柴兄弟,在过一端时间,我就要去安徽。我非常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你去不去?”陈克做着最后的努力。

    “陈先生,你是个好人。”柴庆国先给陈克发了张好人卡,“可是俺也是有面子的,让俺在那些人手下混,俺可做不到。”柴庆国说出了心里话。

    话都说到如此了,陈克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所有的钱,还好这些天陈克没怎么出门,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口袋里面的十几块银元都在。他把这些都塞给柴庆国,“路上小心。”

    柴庆国走了之后,陈克情绪有些低落。柴庆国回去发动造反,如果没有正确的理论指导,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陈克对此只是遗憾,却也仅仅限于遗憾而已。对于高素质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抱怨的必要。陈克一直觉的一个人如果素质高了,感情就会有相当程度的退化。你能把问题看得越长远,就会发现很多事情根本就是注定要发生的,谁有那闲心去为那些必然会发生的悲剧难过的。

    毛爷爷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除了默默祝福柴庆国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之外,陈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次会议之后,陈克一直在讲课。尚远可没有让陈克傻乎乎的讲课,因为京城是个奇怪的地方,风声消息极快。譬如见了袁世凯之后第三天,何汝明居然能一大早就跑来蜂窝煤厂拜访陈克。尚远和陈克谈完了拜访袁世凯的过程之后,就告诉陈克,这几天会有一波官员会前来拜访。然后尚远把党会的地点从蜂窝煤厂的宿舍转移到了京城里面的一处宅子里面。陈克的党课则是在工厂附近另外一所房子里面进行的。

    何汝明好歹也算是蜂窝煤厂的发起人之一,而且在创办过程中从陈克这里捞过不少好处。陈克倒是有点希望何汝明还是来谈钱的事情。可惜了,何汝明只是随口聊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说道:“听说前几天文青拜见了袁大人?”

    和你有个蛋关系?陈克心道。但是表面上陈克带着认真地神色说道:“袁大人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文青可知袁大人和严复先生关系莫逆?”何汝明接着问道。

    陈克知道一些这些旧事,这些天随着与秦佟仁关系越来越近,陈克听秦佟仁介绍过不少事情。何汝明的父亲何老爷子在天津的时候,与严复与袁世凯关系颇为亲密。当年严复与袁世凯都是新派人士,在天津的时候就和大批新派人士组成了“维新沙龙”。何老爷子也算是重要的人物。据秦佟仁推断,原本严复的书应该是寄给何老爷子,而不是寄给何汝明的。一开始陈克得知何汝明接到过严复的书之后,还以为何汝明是个人物,没想到自己竟然闹了这么一个大错。陈克觉得有些很不高兴。

    “这个我知道一些。”陈克估计不接这个茬。

    “家父在世的时候,和这两位大人关系颇为亲密。”何汝明倒也丝毫不避嫌。

    “竟然如此?”陈克装作第一次听说。

    “所以说,文青和我倒是亲切的世兄弟啊。”何汝明笑道。

    看来何汝明这次来应该是想通过陈克的关系,接上何家与袁世凯的“旧情”。陈克觉得很正常,便敷衍了几句。何汝明见陈克态度还算可以,倒也挺高兴。这次来见陈克,倒是何倩建议的。袁世凯是公认的后党,与何家的政治派系一致。但是不知为何,何老爷子不是很喜欢袁世凯。庚子事变的时候,何老爷子与袁世凯的关系就冷淡起来,等何老爷子去世,何汝明怎么都没有办法续上关系。虽然袁世凯拼命的招人,但是对何家偏偏视若无睹。所以何倩觉得利用一下陈克的关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见陈克没有拒绝的意思,何汝明倒也挺高兴。

    何汝明走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官员,都是严复的故旧。目的与何汝明基本一样,都是想和陈克结交一下。又过了几天,突然有人前来通报,一位姓盛的官员前来拜访。党小组曾经讨论过,如果有官方来接洽,到底会是谁?讨论结果是,如果来的是北洋的人,要么就是袁世凯的直系,那就该是杨士奇的部下,要么就是北洋“经济第一人”盛宣怀的部下。

    尚远在党委会上发言,认为既然大家的目的是开创新政体,对于旧时代的破事没有任何必要关注。唯一要注意的是,如果是盛宣怀指派人来的话,一定要留下以后见面的余地。盛宣怀在安徽的影响力颇大,在建成根据地之前,没有必要得罪这个人。在彻底打出造反旗帜前,盛宣怀还是能够提供很多支持的。盛宣怀是中国历史上很有些作为的人物,他是个维新派,在洋务运动中创办并经营轮船、电报、纺织、煤铁矿、铁路等到实业,创办银行、开办中国近代大学堂。也算是个大人物。

    尚远甚至认为,只要能够和盛宣怀搭上关系,甚至现在就可以考虑安徽的事情了。

    “……”尚远说这话之前思量了颇久,一般来说,能这么说的人,要么是关系莫逆,要么是别有用心。最后让尚远下了这个决心的,是陈克在党课的上的话,北京党小组提供过不少资料,虽然现在袁世凯与盛宣怀看似同舟共济,但是盛宣怀和袁世凯只见的私下斗争,特别是1901年开始的针对“轮电两公司”的管理权冲突,那是相当的微妙。

    与袁世凯一样,盛宣怀也是北洋的骨干。1901年李鸿章去世后,前北洋向袁世凯主持的后北洋转换,继任的北洋大臣是袁世凯,那时候袁世凯与盛宣怀两人因为政见一致,合作非常亲密。但是1902年盛宣怀的父亲去世,他回家“守制”的时候,袁世凯就开始插手盛宣怀主持的“轮电公司”。“轮电公司”是指轮船和电报两个由北洋创立的新企业。一直是盛宣怀主持。

    蜂窝煤这个东西,到现在为止,每天的盈利远高于预期。陈克曾经以为会有什么手工工人来竞争。结果他失算了。这年头还有手工行会的钳制,手工业者改行生产并不容易。更重要的是,这年代的人本没有适应激烈的竞争。21世纪那种山寨满天飞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生。加上陈克一开始就经过调查,价格压得很低,死死逼住了手工业者的底线。机械生产的效率根本不是手工业能够对抗的。价格低,货源足,加上用户稳定。蜂窝煤每天能卖三万块,销售额是每天六万文钱。加上修炉子,卖炉瓦,收入颇为不低。而且用户还在稳定增加。如果是天津和北京都能够普及的话,每天收入超过二十万文钱应该没有任何问题。这可是一年就是超过十万两白银的买卖。而投资相当的低。不过是几个厂而已。与动辄几万几十万两的投资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如果能在河北几个大城市推行开来,甚至在全国有条件的地方推行开来,这收入就会大到没边了。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根本不用考虑。

    现阶段,蜂窝煤也不过是个小技俩的玩艺,所以袁世凯应该是看不到眼里。作为示好,让盛宣怀经营也是很可能的。

    这位盛官员是盛家的子侄,三十多岁,人胖胖的,看着颇为和气。当然了,因为他应该知道陈克的来历,所以才会这么和气也说不定。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别的,何汝明没多久又来拜访了。陈克干脆就宴请了两人。

    酒席上,盛官员告知,蜂窝煤的事情现在是陈克他们私自在做,北洋这边的意思是得挂个名。官办是不可能的,因为牵扯太多手续,既然是牵扯到煤炭,就归到北洋轮船公司旗下,讲一个给朝廷的“报效”数值就可以经营了。而且盛官员表示,“报效”的额度可以慢慢谈。

    既然要“慢慢谈”,那就意味着得看盛官员的态度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陈克也不太懂这中间的技巧,他干脆就直说自己不懂。但是有什么可以效力的,他绝对不会推辞。

    盛官员嘿嘿一笑,“文青兄,听说你有批药要送给袁大人。袁大人的东西我可不敢要。不过呢,你还有没有备的多出些的……”

    双方最后谈妥,陈克提供200份药给盛官员“试用”。陈克强调,这药毒性大。盛官员笑道:“这药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在天津城的家,我家里面有人知道这药。文青兄提醒,我知道是文青兄的好意。”

    话都这样了,陈克也不好说什么。倒是何汝明听到之后,这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谈完了正事,大家就开始闲扯。说着说着就互相通报了情况。得知陈克25岁了还没有成亲。盛官员笑道:“这么大了,也该早早的成亲。文青若是有看得上的人家的女孩子,我来帮文青提亲。”

    说起这个,陈克突然想起了何倩来,忍不住瞅了何汝明一眼。盛官员真的很贼,他思索片刻突然笑道:“难道文青你看上了何大人家的闺女不成。”

    陈克被吓了一跳,他忍不住问道:“盛兄,你怎么知道?”

    “我原先却是猜,现在才知道了。”盛官员笑道。

    何汝明脸色尴尬,陈克也觉得失言了。盛官员看大家都尴尬,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

    酒席散了,送走了盛官员,陈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却听何汝明突然说:“文青,你可知你这是惹了大麻烦么?”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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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北京党小组会议的水平远超上海党小组,这是由人员素质决定的。满清官员出身的党员们有更多实际工作经验,而且党小组的组织模式完全照搬后世的党组织,完全围绕工作为中心,所以满清体制内远没有能够发挥出来的能力也都得以充分发挥。

    见过盛官员之后,按照规定,陈克需要在当天汇报。其实对于谈判的底线也是党小组制定的,陈克本人的随机量裁权并不大。汇报结束后,陈克又谈了何汝明的态度。何汝明认为与北洋合作完全是被北洋给吞了。对这样危言耸听的说法,党小组的同志也就是听听而已。北洋为了扩大资本蓄积量,很多产业都是商办,旧有的企业都开始不断商营,就更别说新式的企业了。何汝明想分杯羹的想法是如此的明显,同志们甚至懒得对此进行评论。

    和大家相处也有快一个月了,陈克觉得越来越习惯这种方式。会议结束以后,陈克拉了秦佟仁表示有话说。秦佟仁很少见到陈克脸上神色生硬,知道这真的有些不太方便公开说的事情,他很认真地坐下,很认真地听陈克讲述。

    “佟仁兄知道何倩小姐的事情么?”陈克板着脸问。

    “何老爷子的爱女,相当的聪明。”秦佟仁回忆着何倩,他去过何老爷子家多次,还真地与何倩喝过酒,只是次数不多,对那个小丫头印象不太深。

    “何小姐可否定婚了?”陈克依旧板着脸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文青想去提亲么?”秦佟仁倒也不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情。

    两人针对这件事情谈了一阵,秦佟仁对于陈克为何此时想结婚不是太理解。陈克告诉他,自己不想死之前还是未婚状况。秦佟仁难得的大笑一次,对于陈克这样的直率态度,他倒是挺赞赏。不过对于何倩,秦佟仁并不认为是陈克的良伴,“我觉得那位何小姐聪明过度。对了,文青知道何汝明有个女儿么?”

    “见过。那次德国使馆的酒会上见过一次,还说了两句话。”

    “我去何老爷子家做客的时候也见过几次,我觉得那姑娘不错。文青,我知道你喜欢聪明人,不过婚姻这事情,聪明可不是仅仅表现在做事情上。如果何倩姑娘不是后党,倒是可以当作同志。我好歹也成亲了,就我来看的话,何倩姑娘作为眷属未必合适。你若真的想成亲,我觉得何汝明的女儿不错。”作为已婚者的秦佟仁给出了建议。

    “那能否劳烦秦兄作媒呢?”陈克平静的突出了这句话之后,一直伪装的生硬神色终于崩溃了,他露出了害羞的神色。人是种生物,面临危险之前,本能的就想留下后代。这也是为什么一战二战前,大批人结婚。战争结束后,大批人离婚。陈克的精神状态就很类似于这样的情况。北京的党小组运行的越顺畅,意味着革命工作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作为军事干部的卜观水,作为地方行政依靠的尚远的加入,让陈克的蓝图开始完善起来。激昂的情绪下,盛官员一提结婚的事情,陈克就突然起了共鸣。陈克知道革命就是提着脑袋去干,而且一旦革命开始之后,哪里有时间去管什么婚姻问题。陈克必须以绝对清教徒的面目去领导革命。如果陈克未婚的话,反倒不是那么有利。

    所谓杀伐果断的作风,就是因为做事情仅仅是按照道理来,瞻前顾后只会进退失据。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就去执行。至于未来的结局如何,陈克根本不想去考虑了。事实上,他摆脱秦佟仁去提亲的时候,就完全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陈克可以用一种强硬的态度对待此事,而何汝明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准备。秦佟仁前来提亲的时候,何汝明觉得陈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何颖原先的那个婚约倒是真的取消了,而且陈克不经意间还帮上了忙。但是这可不等于何汝明就认这个人情。所以秦佟仁的请求被婉言谢绝。

    秦佟仁对此的应对很简单,在党会上提及此事。听完介绍之后,嘲笑是少不了的。郑文杰干脆就大笑起来。陈克倒也懒得去理他。党当年对于高级干部的婚姻可是要政治审查的。陈克之所以现在决定结婚,某种意义上也想避开政治审查这道关口。

    嘲笑归嘲笑,既然提出了问题,那么就要解决问题。尚远沉思了三分钟,就问陈克:“要送给袁蔚亭的那批礼物,明天就送去吧。你正好可以把这件事情说说。”

    与会众人都是精通官场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什么意思。只要袁世凯随便发句话,何汝明这等人打死都不敢反抗,说不定还会引以为荣呢。

    就在党会谈论此事的时候,何倩也在和大哥何汝明谈着此事。“大哥,若是那陈克请袁大人出面说此事,你敢拒绝么?”

    何倩已经对大哥彻底失望了,一个快四十岁的人,脑子就不多想想?秦佟仁可是何汝明介绍给陈克的,现在能帮着陈克来提亲。能这么快与秦佟仁建成这样亲密关系的陈克,怎么也不会是无聊的人,既然来提亲,看样子就是一定要办成。

    对于与陈克结亲,何倩态度很微妙。坚决不与陈克结亲,坚决与陈克结亲,两种截然对立的态度各占了一半,谁也压不倒谁。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何倩感觉陈克很快就要离开北京了。为什么自己有这样的直觉,何倩也有些不解。她干脆对一言不发眉头紧皱的大哥置之不理,专心考虑起这个问题。

    何汝明听了妹妹描述的前景,心中同样矛盾。陈克一直很不给自己面子,这是何汝明心头的一块病。秦佟仁前来提亲的时候,何汝明心中一阵恶意的欢喜,陈克终于求到自己门上来了。所以他根本没有考虑婚姻的事情,先把谱摆足。而且何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一直大赞秦佟仁的人品才干,何汝明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如此赞美。他心里面一直很妒忌。现在能够在秦佟仁面前摆这么一道谱,同时为难了两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种欣喜实在是难以言喻。但是自家妹妹说起陈克如果走袁世凯的门路来提亲的可能,对此何汝明绝对是欣喜莫名,这面子大的可就没边了。自己一直想搭上北洋的船,这次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思前想后,何汝明发现除了自己对陈克本人不满之外,对这件婚事竟然没有任何意见。

    何倩此时已经想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陈克这时要离开北京了。看哥哥皱褶眉头,脸上浮现出笑容,何倩对何汝明的想法是心知肚明。如果陈克真的如同自己所想……何倩突然觉得一阵烦躁。她站起身,“大哥,我去和颖儿说会儿话。”

    何颖正在屋里面读书,见到姑姑进来,她把琴谱放下。

    “今天有人来提亲。就是上次酒会上你见过的那个陈克。”何倩开门见山的说道。

    听了这话,何颖回忆了片刻这才答道:“是那个问我有没有吃饱的人么?”

    何倩一听就觉得这话不对了,她与何颖只相差两岁,两人自幼就在一起,虽然是姑侄,实际上更像是姐妹。她对这个侄女兼妹妹颇为了解。

    何倩性格刚毅,对自己是否挨饿从来不在乎。而且何老爷子的习惯里面,去别人家吃饭前,总要先垫个半饱。每次何老爷子带何倩出门前,何倩总是乖巧的端来点心,老爷子自己吃,也给何倩塞两块点心。爷俩你推我让的一起吃着点心,真的是天伦之乐,其乐融融。何汝明就没有这个气量,何倩出发前自己吃点心倒行,何颖可不敢。何汝明在酒会上见到上官之后,屁颠的跑去拍马溜须,把何倩与何颖丢在一边,何倩还好,何颖真给饿得前心贴后背。看来她对于唯一关心过自己是否饿肚子的陈克印象还不错呢。

    听何颖这么说,何倩已经知道何颖对陈克的态度,有些其他话不必再说,“如果他对娶你这件事情志在必得,我大哥是阻挡不了的。”

    何颖的脸涨得通红,她低着头,半晌之后才应道:“我知道了。”

    陈克没有浪费时间,革命者死都不怕,还怕结个婚?按照党小组的建议,陈克再次去拜见了袁世凯一次。当然,这次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结婚的事情。而是送礼,兼听听袁世凯对于蜂窝煤厂的态度。最后才顺道提出想请袁世凯做个媒的事情。

    还是与上次求见袁世凯一样的通报流程,负责通报的还是那个吴军官。他把陈克的礼物还有一封信带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出来了,这次袁世凯没有直接约见陈克。吴军官带回了袁世凯的回话。“我知道了。”

    既然袁世凯已经“知道了”,陈克也就打道回北京。他不知道的是,让吴军官出去打发陈克回去。王世珍恰恰在袁世凯身边,“袁公,这个陈克也有点太不知道好歹了吧。”王世珍平淡的说道。

    “他求到我门上来,这已经很知道好歹了。聘卿,老佛爷对那首军乐很喜欢。”袁世凯回答的很平静。

    王世珍知道袁世凯个性很是豪侠,能急人之急。哪怕陈克只是写了这么一首让他很满意的曲子,袁世凯都不会对陈克的请求完全置之不理。更别说陈克作为严复的弟子,而且完全表达了投靠的意思。上次他也见过陈克,但是说真的,王世珍对陈克的印象不怎么好。身为严复的弟子,年纪轻轻也能干出些事情的青年,骨子里头有种桀骜不驯的味道这很正常。但是陈克看着袁世凯的目光里面,虽然也亲切激动,但是让王世珍感觉倒有些看“珍奇怪兽”的味道。那不是看活人的眼光,而是看死人墓碑的瞻仰的目光。

    袁世凯是个豪杰,而且见陈克的时候,报了一种看待晚辈的心态。所以肯定没有注意到,王世珍却注意到了。王世珍心思很细密,很能从小事中察觉出更深的东西。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既然陈克有这等眼神,背后肯定有问题。但是这等小事,绝对不能说出来。王世珍已经决定对陈克做一次认真地调查。陈克若就算是狂妄悖逆之徒也无足挂齿。北洋军在山东杀过太多这种家伙了。把陈克撵出北京也只是举手之劳。

    回到北京之后,陈克向党小组汇报了情况。然后表示,自己准备娶亲后就回上海了。这是实话,也不是实话。

    听了陈克的说法,党小组的众人倒也没有一定要陈克留下来。最近北京党员发展的势头很不错,人数大增。面对这些新党员,资历比较老的尚远还是一力维护陈克的地位,大家原先是不太敢得罪他。毕竟尚远是要做县令的人。准备南下的人估计到时候还是要在尚远的治下。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加,其他能够替代尚远的选择已经陆续出现了。特别是近几天心发展了将要去直隶、四川、湖南当县令的几个新同志。原本对陈克,以及一力维护陈克的尚远就有些不满的人便找到了新的选择。陈克毕竟是在这里讲课,一定要说的话,这些党员也得尊称陈克一句“老师”。陈克这么自动要求撤退,对于那些已经觉得不再需要陈克的人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投票结果是五票反对,二十票支持。陈克终于卸下了自己的教师责任。

    晚上陈克正在和谢明弦讨论结婚的事情,尚远、秦同仁、秦守、徐电、毛一波五个人一起来了。谢明弦自然是跟着陈克投票,陈克要走,谢明弦自然投赞成票。而这五个人都是投的反对票。陈克觉得或许可以把他们当作支持自己的人。把大家让进屋子之后,尚远开口就问道:“文青这是准备和北京的同志划清界限了?”

    尚远并些客套话,其实接人待物方面尚远水平比陈克还高出不少。不过他对陈克说话从来很直率,在这方面,陈克很喜欢。

    “这是北京的同志要和我划清界限,望山兄可别说反。”陈克边说边请大家坐下。

    “我看文青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莫非上次柴兄弟的事情还让文青耿耿于怀么?”徐电和陈克很投缘,因为徐电在国内唯一遇到真正能理解现代法律制度的,只有陈克一人。

    “革命关百姓什么事情,柴兄弟那事情虽然做的有些过分了。但是我觉得没错。”秦佟仁表达了自己的一贯立场。

    “这些都不说了,反正我是在准备成亲的事情。再等四天,如果袁蔚亭那边没有消息,我就要走了。”陈克也不想纠缠柴庆国的事情。柴庆国本人去了庞梓那里,陈克离开北京之后,首先就是要去庞梓那里一趟。

    众人没想到陈克态度如此坚决,本来还想劝说陈克的话自然也不好再说。场面一时就尴尬在那里。谢明弦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家。毕竟他是跟了陈克这么久,他本人对柴庆国的离开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唯一在意的只是陈克的态度。本来他还有些失望,看陈克竟然有留在北京的意思,谢明弦虽然已经是赞同革命,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够离家近些更好。回家革命,这前途未卜的,如果失败了立刻是祸及家人。在北方革命就太远,安徽和湖南的距离恰恰在谢明弦的心理承受能力范围内。得知了陈克准备回上海,然后就去安徽。谢明弦自己是很支持的。

    抱了这样的心态之后,谢明弦就彻底轻松了。只见平时侃侃而谈的众人都不吭声,谢明弦觉得颇为有趣。正在猜测谁会先说话,就见尚远开口了。“文青,这件事情就如此吧。不过我有个担心得先说前头。”

    “请讲。”

    “上次柴兄弟的事情,投票的时候文青说过,党员必须服从党组织的决议。我觉得很对。文青你和这些同志虚与委蛇,我能理解,能接受。但是到了安徽,文青切不可如此了。”

    听尚远这么说,其他几个人都有些变了脸色。

    “北京是党组织,安徽就不是党组织了?”毛一波立刻就不高兴了。这个老愤青在人情世故上很是遭过罪,一听陈克居然玩这手,率先出来主持公道。

    “北京这是党小组,文青在上海组建的才是真正的人民党。不一样的。”尚远做出了准确的解释,“到底是加入人民党,还是加入北京的党小组,大家可以自己选么。”

    这话一出,陈克都觉得这态度可是激烈的有些过份。但是这话才是陈克的心里话,自从北京的党小组开始建立,陈克就把它定位在“外围组织”上。这不过是陈克的某种“实习”而已。在上海的时候,陈克不敢做错事情,那么多同志等着陈克的领导,陈克对他们有义务。但是陈克对北京的党小组没有义务,他不过是北京党小组里面的普通一员。而且党小组的成员也是如此认识的。

    尚远这个同志不简单,陈克再次对此有了认知。

    “那就是说望山贤弟准备脱离北京党小组了?”毛一波也直言不讳的问道。

    “我是要加入人民党,成为正式党员。我看大家都是支持文青的,不知道大家的意思呢?”尚远说话依然逻辑清楚。这清楚地逻辑把大家直接逼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境地。

    “我最后说一次,我到了安徽,是以人民党党员来当这个县令,而不是以北京党小组的成员来当这个县令的。不管大家怎么选择,我的立场不会改变。”

    除了尚远之外,其他几个人本来是想劝说陈克留在北京的,没想到居然弄出这个一个结果。众人反倒被逼得要做出选择。

    说是在的,陈克在北京党小组里面最在乎的只有尚远一个人。听尚远表了态,陈克觉得其他的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

    这天晚上,其他人都没有表态,于是讪讪的散了。等他们离开之后,谢明弦仔细关了门,这才问道:“文青,这些人会不会把这话说出去?”

    “说就说呗,你不让他们说,他们就不说了?”陈克对此很不在乎。其实能够如此干脆的分道扬镳,陈克倒很开心。

    “可是万一以后需要他们提供情报的话,他们怀恨在心怎么办?”谢明弦还是觉得有些担心。

    “明弦,你来的虽然晚了点。但是大多数事情你都是跟着我一起干的。你见我求过别人么?”

    听完陈克着自信满满的话,谢明弦觉得不好意思说,陈克这不刚去求了袁世凯么?

    陈克一看谢明弦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和袁世凯只是合作关系,我可没有把握自己的命脉让袁世凯掌握住。我靠了自己认识了尚远和秦佟仁,这和袁世凯有什么关系?靠山山倒,靠河河干。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工厂是你我还有这些同志们一起建起来的,我们拿着工厂和袁世凯合作。这可不叫求人。等咱们在安徽干起来,能干成事情。那些人自然就和我们精诚合作。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不来出卖我们,只是怕被我们牵连。根本不存在是不是怀恨在心一说。”

    听陈克态度冷静的指出了铁一样的事实,谢明弦听了之后只觉得豪气顿生。这话绝对没错,只要自己强,根本不用怕别人如何。想到这里,谢明弦忍不住问道:“文青,我回到上海也要入党,行么?”

    “我来当你的入党介绍人。”陈克当即表了态。

    袁世凯做事情倒也挺雷厉风行的,第二天下午,陈克已经把行装整理完毕之后,就有人来通知陈克,让他明天去趟小站。到了小站之后,何汝明也在。陈克对这次会面的回忆里面,何汝明那种精熟的官场礼节给他留下了最深的印象。别的就没什么了,袁世凯提亲,何汝明满口子的答应。

    陈克表示,自己要回上海,希望能够尽快成亲。袁世凯倒是没吭声,何汝明对如此苛刻的条件居然也接受了。

    婚礼定在五天后,也就是1906年的元旦那天。时间紧任务重,陈克回到北京就开始操办。党小组的事情已经了解,陈克和谢明弦搬回了城里面。忙活了两天之后,武星辰、陈天华带着柴庆国进了住处。看屋子里面张灯结彩的,三人就是一愣。

    “我准备结婚了。”陈克的话一说完,三个人都是脸色大变。没等他们发作,陈克接着说道:“结完婚,我马上就回上海。我这次坐火车回去,准备先去南宫去见大家,没想到大家就来了。很好。”

    “文青不准备和那群官老爷们瞎混了?”武星辰语气里面满是嘲讽,“难道他们投票把你赶出来了?”

    “武兄一猜就中,聪明。”陈克笑道。

    陈天华不想让自己的同志先这么闹起来,他连忙打着圆场,“进屋再说。”

    武星辰的确不想在外头这么闹起来,他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堂屋。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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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陈克叙述完“北京党小组”的来龙去脉,武星辰依然将信将疑。他对于满清的官员有种根深蒂固的敌意。

    “武兄还记得统一战线么?”陈克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有把柴庆国赶出去的念头。比嘴严,柴庆国绝对比不过官僚出身的家伙们。那些当官的是“真坏人”,人家说话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反而在可控的范围内。陈克可以预计到那些人的大概路数。你换了柴庆国,他把兄弟义气放在第一位,听到些“柴庆国自以为”对兄弟不利的事情,他就要去通风报信。天知道他会对谁说出些什么来。

    不过武星辰和陈天华这是带着柴庆国来兴师问罪的,陈克可不敢再把柴庆国撵出去。虽然从组织的角度来说,现在把柴庆国撵出去,党小组私下开会才是真正的正确。可是从人心的角度,必须给大家一个交待。

    武星辰几个月没有听说过“统一战线”这个词,一时竟然想不起来。陈天华对此还有印象,他已经大概知道陈克要说什么了。

    在上海的党会上,陈克讲述过革命的方式。党建是一切的根本,但是统一战线则是斗争的关键。你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当作敌人。经过北京党小组的事情,陈克已经完全明白统一战线的意义所在了。这就是他在北京的“社会实践”。

    针对“统一战线”一番讲述之后,武星辰基本明白了陈克的意思,虽然心里面还是有些别扭,但是他至少接受了这个解释。陈天华到没有想过陈克居然玩这手,他是觉得陈克有点“太功利”了。

    柴庆国是听明白了,对陈克的做法他能理解,但是他又生出了深深的畏惧。这些读书人真不是啥好东西,陈克这浓眉大眼的,搞起阴谋诡计来笑呵呵的,连眼都不眨。看着他是和那帮当官的好,其实背后一直在算计那些人。万一哪一天陈克对自己也来这么一出,自己让人卖了只怕还在帮人数钱吧?想到这里,柴庆国突然又觉得庞梓对陈克的态度或许才是正确的。

    心中有事,柴庆国这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带出来了。看到那种不满和不屑,武星辰当时就不高兴了。“柴老弟,文青已经说明白了。你有啥要说的没有?”

    “陈先生说的有道理。”柴庆国憋出一句话来。

    “有道理,那你准备怎么办?”武星辰逼问了一句。

    “这……”柴庆国没有明白武星辰到底什么意思,这是要让自己给陈克道个歉?自己冤枉陈克了?可陈克当时也没有给自己说明怎么回事,也不能说自己就错了。

    武星辰知道柴庆国现在想偏了,他干脆直接挑明,“那我现在问你件事,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干?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们干,以后党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要是觉得不行,那就赶紧给我滚蛋。”

    被这么一吓唬,柴庆国明白了武星辰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入伙了。一开始的时候,陈克他们是试图入伙庞梓等七位兄弟的联合,现在两位兄弟决定回山东当响马,庞梓要在邢台南宫县造反,其他四位兄弟是先跟着庞梓学学,然后再回山东去。而武星辰是希望自己跟着陈克他们一起干。

    “武大哥……”柴庆国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和陈克这些读书人怎么都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他是完全不明白陈克在想什么。在柴庆国看来,造反就是杀官,吃大户,集结穷兄弟。陈克讲课的时候也是这么说,但是他提出的做法很明显绕了远路。什么土地分配,基层组织,还要搞什么工业建设。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不就是造反的目的么?陈克哪里是要造反,那是要建官府啊。而且就陈克所说的那些,比官府管得都多。这让柴庆国很不理解。

    “快点说,你愿意不愿意?”武星辰根本就懒得去说服教育了,他眼一瞪,对柴庆国怒目而视。想让柴庆国这种家伙下决定,得拿出大哥的气派强压才行,讲革命道理,说服教育其实不怎么管用。

    “我愿意入伙。”柴庆国在武星辰的强大气场下屈服了。

    见柴庆国终于屈服了,武星辰也觉得心里面放下了一块石头,他笑道:“文青,柴兄弟比你大两岁,不过你也别管那么多。该打打,该骂骂。当年在山东,我们都听命于赵三多赵大叔,赵大叔当年就说过,柴兄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一顿,得过的木尽。”

    听武星辰说起自己以前的丑事,柴庆国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武大哥,我现在和原来可不一样了。”

    “是啊,柴老弟庚子年后东躲西藏,也是受了不少罪。这性子也改了不少。文青,别的不说,柴兄弟人仗义,说跟了你那就不会有二心,这点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也需要有这样的兄弟领队伍,柴兄弟马上功夫好得很。在安徽那地方,想找个骑马砍杀比他好的,只怕是难的很。”

    “那可太好了。”陈克由衷的说道。安徽不是出骑兵的地方,的确需要一个好的骑兵统领。

    “庆国,你以后就跟着文青。好好干,别丢我的脸。”也不管柴庆国什么想法,武星辰最后一锤定音。

    误会解除了,大家就说起轻松的话题。陈克的婚事让众人觉得很仓促。对这个问题,陈克也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为了逃避以后的麻烦才结婚的吧。

    对陈克这家伙来说,开玩笑的时候可以胡吹“建个大大的后宫出来”,实际上他骨子里面也是“一夫一妻,不许纳妾”制度的支持者。革命之后,对于伴侣的选择其实就非常为难。假如陈克半路死了,连婚都没结过,那也太无聊了。如果他没死,等解放了全国之后再结婚,保不住以后的“真相文”里面就有“陈克选妃”的戏码。所以现在干脆就结婚拉倒。

    而且陈克本人对于“浓眉大眼,身体健壮”的革命女拖拉机手没啥兴趣。按他的择偶标准,知书达理,身体健康,会点乐器,有点情调的老婆就行了。与其以后为了自己的婚姻闹出诸多破事,干脆现在自己还有选择余地的时候就结婚。陈克挺信苏格拉底对于幸福的看法,过麦田的时候,看见个自己满意的大麦穗,就出手拿下。然后好好呵护自己的选择。

    但这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对于大家的疑问,陈克只给了一个解释,“那位何小姐是天足。”

    这年头娶“天足女子”,也就是没有裹过脚的女孩子已经被认为是一种“开明”。陈克这么说了,众人倒也觉得不错。

    看自己的事情解释完了,陈克就让大家一起帮着干活。到了晚上,柴庆国睡下了,新的北京四人党支部召开会议。

    “庞兄弟那边怎么样?”陈克问。

    “庞兄弟对于我们的土地纲领没有什么兴趣,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要搞减租减息。但是庞家和景家都是当地的大族,地主甚多。看样子不好推动。”陈天华对这个事情颇为遗憾。

    “你不能主导缓和土地矛盾,老百姓谁肯跟着你干?”这是历史早就证明过无数次的事情。

    “南宫县荒地多,我已经按照文青给的那个养蚯蚓的方法,弄了点荒地,雇了几个人开始建设。”

    “这个好。啥都比不上吃肉有诱惑力。”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完了地方经济和政治问题。武星辰开始谈及武装斗争的方向。“庞梓这些年没什么长进,竟然想雇些地方上的流氓和闲人起来闹事。当年在景大叔手下,打起仗来这帮人逃跑的最快。倒是老实巴交的百姓还能打打。我说了几次,庞梓根本不听。他这是急着要动手。”

    “他也是急着要捞钱,没钱的话什么都干不了么。武兄你辛苦了。”对庞梓的做法,陈克不意外,“武兄,你在当地还是尽可能的找到那些被地主和放高利贷的逼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星台雇人的时候,要雇这些人。救急不救穷,庞兄弟如果要塞些闲人进去,武兄你一定要想办法挡住。我这不是要拆庞兄弟的台,真到了危急关头,这些被咱们从死地里面救出来的百姓才有可能反过来救咱们一命。”

    “有理。”武星辰应道。

    “还有,一定要在当地搞起工业来。没有工业,那就什么都没希望。我会想办法挑选几个这边工厂的同志,让他们跟着你们办些工厂。你们说的那个硝盐是可以干的。”

    “问题是想插手硝盐生意的人可不少。当年景大叔就曾经想去干。”

    “庞梓不是要拉齐队伍么?有队伍干吗的?这时候他们不上谁上?”

    党会就这么开到深夜才散了。

    三天后,婚礼还算是热热闹闹的开始了。接新娘的步骤最简单,两家距离不过十几米,但是何汝明如此好面子,所以豪华马车的路线就绕了一个大弯,几乎把这个官员区给绕了一遍。充当陈克家长的自然不是袁世凯,与何汝明一起见袁世凯那次,陈克倒是很诚心的请过袁世凯这个媒人来当自己的家长。袁世凯实在是没空,就委托王世珍来充当。好歹王世珍也是北洋三杰之首,这已经给足了陈克面子。陈克知道这是给严复面子。所以对王世珍特别的恭敬。

    所谓细节决定成败,陈克专门问了柴庆国,到底和王世珍打过照面没有。柴庆国坦率承认,他曾经从王世珍手下逃出过性命,反正他还记得王士珍。至于王世珍还记不记得那个带着马队冲出一条血路的年轻后生,柴庆国就不保证了。王世珍记忆力超群,没办法,只能让柴庆国避出去。

    瞅着柴庆国很不满意的神色,陈克劝道:“柴兄弟,你要是在我成亲的日子刺杀王士珍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不觉得不合适么?以后咱们和北洋肯定要明刀明枪的打仗。战场上丢的面子,咱们就战场上找回来。我向你保证,以后打王士珍,绝对不会拉下你。”

    既然陈克都这么说了,柴庆国也得给陈克面子。武星辰怕他惹祸,干脆就把柴庆国派去天津给何汝明老家押运礼物去了。

    马车把新娘给送回来之后,就是一通传统流程。为了照顾何汝明的面子,陈克还在北京和天津各大报纸上登了广告。何家是老天津,本地亲朋故旧可不少。陈克花了不少钱安排他们坐火车从天津到北京。这相当于21世纪飞机接送亲友了。不少何家的亲戚都是第一次坐火车,也算是给给何汝明挣了份脸面。陈克住的院子不大,几十桌酒席摆不下,何汝明也摆了酒席,用于招待重要客人,其他的酒席用布帘一搭就直摆到了门外的街上去。总的来说,事情还行。

    新婚夫妇拜天地,喝了合卺酒基本流程也快完成了。就在此时,院子外面有些微微的异样。武星辰没有和王士珍打过交道,但是这次来的贺客当中北洋的不少,只怕有照过面的。陈天华算是个名人,还有通缉令在身,万一被人出来也不合适。他和武星辰也都躲出去了。跑腿的是谢明弦,听见有骚动,他先出去看看。片刻之后,谢明弦带了个穿着日本和服的男子进来,北洋官员都不怎待见日本人,不少人已经有些斜眼看着来者。

    来的是黑岛仁一郎,他什么都没拿,脸上满是长途跋涉之后的疲惫。在婚礼这个场合,黑岛强打笑容,用日本的礼节规规矩矩给陈克鞠了个躬。“文青先生,在下恭祝您新婚快乐。”黑岛的汉语经过几个月拼音学习之后,还真进步极大。

    陈克没有向上海党支部发过结婚的消息,黑岛也绝对不会是来恭贺的。看着黑岛那掩藏不住的焦急,陈克脸色已经变了。周围的人都是老官场,哪里看不出这些。陈克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多谢黑岛君前来。明弦,安排黑岛君坐。”谢明弦知道陈克的意思,引着黑岛离开了。

    大概流程接下来就是送新娘子进洞房,然后新郎官出来接受大家的敬酒。陈克酒量本来不错,但是心中有事,被一通灌竟然很快就醉醺醺了。正好借着不胜酒力,得出出酒的借口,陈克出了门。谢明弦连忙带着陈克到了最远的那桌,经过其他桌的时候,大家纷纷起身拦住陈克又是一通灌。到了黑岛那桌,陈克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里面都是杂音,黑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陈克全然听不清。

    心里焦急又遇到这事,陈克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结婚,自然没有随身携带纸笔,定了定神,陈克把一根筷子在酒杯中蘸了蘸,递给黑岛,然后用自己觉得不大的声音说道:“我听不清,写下来。”

    黑岛用诧异的神色看了看陈克,接过了筷子。“社会调查出了问题,有些同志参与了上海暴动。现在上海全城大搜捕黄埔书社的成员。”黑岛刷刷点点的写到。看完这行字,陈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弯下腰,把手指塞进嘴里面扣动喉咙。很快就起了效果,一通翻江倒海的大吐之后,陈克把胃里所有的酒都给吐了出来。

    何颖已经是第三次偷偷掀开盖头了,新郎官还没有回来。在外面一阵阵吆五喝六的猜枚声中,她觉得又紧张又兴奋。还有一种隐隐的畏惧。姑姑何倩这几天陪着她,也告诉她一些成亲的事情。据说自己未来的丈夫陈克为了和自己成亲,甚至动用到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来说媒。何家与袁世凯也有过来往,何颖甚至还在家见过袁世凯一次。能动用到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亲,何颖心里面还是欣喜兴的。

    听姑姑说陈克一人在北京,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推动的。难道几次见面之后,这个人对自己就如此念念不忘么?何颖还记得自己见过陈克四次,第一次在绸缎行,那个高大帅气的男子和他的朋友一起来买绸缎。还有在寺庙前的再次见面。接着是马车里面看到陈克与自己家的管家起了冲突,但是临走的时候,陈克带着一种傲慢的笑容,很有礼貌的向车里面点头致意。最后一次就是在酒会上,酒会上中国人不多,其实何颖早就看到了陈克,他百无聊赖的慢慢啃着片面包的样子,何颖每次想起来就觉得陈克看着跟个感到无聊的小孩子一样。自从得知陈克要和自己成亲。何颖就忍不住把这几幅画面翻来覆去的想。每想到这个青年如此坚定的要和自己成亲,少女的心中就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

    成亲虽然仓促了些,不过这些事情就不是何颖能决定的。她只能任由人摆布,然后在这里等待。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夹杂着“这么照顾新娘子。”“没看出陈先生如此体贴啊。”诸如此类的话。听到门开的声音,何颖身子一震。门又关上了,脚步声有些踉跄,看来陈克被外面的人灌了不少酒。想到这里,何颖心中不知为何就生出一股怨气。

    盖头被揭下了,何颖抬起头,身穿着新郎官黑色长袍的陈克把她吓了一跳。屋里面有些昏暗,那张英俊的方脸上不是何颖想想的那种喝过酒,加上入了洞房之后的喜悦所带来的红润肤色。与何颖想象得完全相反,陈克脸部因为血色全失呈现出一种青白的颜色,加上一种惊怒,看上去极为骇人。虽然陈克也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但是抑制不住的痛苦,还有惊惧的感觉在陈克脸上混合成一种说不说的表情。

    “你辛苦了,喝杯茶,我从外面给你拿了些吃的。”这声音是努力想说的温和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说道后来,何颖只听到冬天极冷时牙齿忍不住碰撞的声音。

    何颖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连忙站起身,接过陈克手中的盘子随手丢到一边,然后一把拉住了陈克的手,急切地问道:“你生病了么?”她感觉的到,陈克的手还很温暖。

    “没有。”陈克听到这温柔的话,只觉得力气顷刻就被抽空了。他坐到床上,浑身就开始打哆嗦。这种颤动清晰的传到了何颖的手中。一把拉住马上要起身的何颖,“我真的没有生病。外面有人听窗,千万不要说话。”说完,陈克一把把何颖拉到怀里。给两个人脱了鞋,便滚到了床上,他感觉的到何颖本来还稍微有所抵抗,但是陈克脱完两人的鞋,何颖就完全由陈克来摆布了。

    陈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了两人的身体。然后就躺在那里等着自己被捂热。被子里面的空间不大,陈克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何颖的呼吸声。能够闻到何颖身上少女的香气。不过他的思绪已经彻底混乱了。上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够动用到全城大搜捕?人民党的同志们还好么?黄浦书社的同志们还好么?想到这里,陈克几乎想立刻掀开被窝,然后马上坐火车赶往天津,再乘船回到上海。这中间需要……二加三等于五,需要五天对吧?这五天里面又会发生什么?想到这里,陈克又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胃里面又开始上翻。也管不了会不会弄脏地上,他掀开被子趴在床边开始呕吐。只吐出了两口东西之后,就没什么可以吐了。但是呕吐的感觉始终没办法消退,陈克在那里干呕着,连苦涩墨绿色胆汁都吐了出来。

    何颖起身穿上了鞋,然后给陈克倒了热水,服侍他在床上坐好,然后开始给他喂水。温热的水滑下喉咙之后,陈克觉得好多了。他拉住何颖的手臂,“对不起。我这样不是因为你,能和你成亲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只是我遇到了些别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我会好好给你赔罪的。”脑子里面一片混沌中,陈克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脑力说着道歉的话。然后他又勉强说道:“我现在睡一会儿才能恢复体力。晚上有人叫我的话,你一定要叫醒我。拜托了,好么?”

    “好,你放心。”

    “我这不是玩笑,真的请叫醒我。”

    “我不睡,我会等人来叫你。好么?”

    “辛苦了。”说完这句话,陈克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陈克是被人晃醒的,从开始有感觉到清醒,只花了很短的时间。睡眠能够极大地恢复人的体力。陈克晃了晃脑袋,觉得已经完全清醒了。外面没有了什么声音,抬眼看了看窗户,只见窗外一片漆黑。

    “有人在叫你。”何颖温言说道。陈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这时间在21世纪正是灯红酒绿的时段,在1905年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

    看到床边的水壶,陈克下了地抓起来猛灌了一通。这下精神更加清醒了。回头看了看何颖,何颖正在用关切的眼神看着陈克。看陈克明显恢复了健康的状态,她如释重负的微微松了口气。何颖还是那身新娘子的衣服,脸色在烛光下微显苍白,看来是从下午一直守着陈克到了现在。陈克立刻觉得很不忍心。“你先睡吧。我得一会儿才能回屋。”说完陈克打开门,走了出去。

    敲门的是谢明弦,他带着陈克进了厢房。党小组的其人都在,在厢房里面,众人围在桌边,黑岛仁一郎下午肯定没睡,相比陈克当时看到他的样子更加憔悴了些,烛光把他的脸色映得惨白。

    “人齐了,现在开始说吧。”武星辰黑沉着脸说道。

    “上海发生了暴动。咱们黄浦书社也参加了。发生了枪战,然后上海官府和巡捕房一齐出动,全城戒严,大肆搜捕。巡捕房抄到了一些文件,租界那边认定咱们黄浦书社是主谋。现在正在全城搜捕黄埔书社的成员。齐先生已经被租界抓了,华先生和游小姐让我来北京通知陈先生。走之前游小姐让我换上这身日本的衣服,我这才能跑出来。”说到这里,黑岛仁一郎已经哽咽起来,“然后,然后我走的时候,正看到上海官府的人正往我出来的那边赶过去。不知道华先生和游小姐有没有跑出来。我也没敢等,坐上船就来了北京。”勉强把话说完,黑岛仁一郎已经捂着嘴哭起来。

    北京的几个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却万千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上海的党支部看样子是全军覆没了。不仅党支部,黄浦书社也已经基本覆灭了。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互相对看着。每个人从其他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极度的震惊,还有震惊下面那深刻的畏惧。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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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