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解放朝鲜(六)
现实比任何想象都更有说服力,朝鲜代表觉得这个世界是黑压压不见天日。与如狼似虎的列强一比,即便是满清对朝鲜的控制都能谈得上是和风细雨温暖贴心了。
在朝鲜代表当众大哭之后,法国代表提出了一个要求,今后除非与会六国全部同意,否则朝鲜代表不能再参加会议。对列强来说,这样的要求再正常不过。如果把列强国家拟人化的话,想来列强国家要说是,“俺们的地位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哭有个蛋用。就算是比哭,俺们列强的人口多,流的泪水也比小国多出好些来!更不用说现实中哪个列强国家没有在利益争夺中死过几百万人,也杀过别国几百万人?小国不被杀光已经说明俺们列强有良心啦!”
沙俄就是列强,苏联代表知道列强谈事的方式。在中苏下头的协商会议上,苏联代表直率的提出:“我们必须让其他国家承认这样的一场战争存在。”
李润石很清楚,世界是否承认一场战争可是意义重大。一旦一场战争能被世界承认,就可以认为这是公开开了一个赌场,各方都能进去下注。以现在世界的规矩,这就等于确定了一场局部战争。战争的目的和底线都有大概的暗中规矩,欧美列强对此还颇有愿赌服输的秉气。一般来说,没谁会因为这么一个“小盘口”而毫无意义的扩大战争。这还真是帝国主义范儿,大家好歹也算是生意人。
而朝鲜这个“盘口”比较特殊,一旦世界公认了这个盘口,日本是稳输不赢的局面。日本自然是坚决不肯承认,英国也不会眼瞅着他在亚洲的打手遭到如此损失。
李润石建议道:“咱们不妨退而求其次,让世界都知道有这么一场战争就行了。”
“不用那么麻烦,可以让朝鲜对日本正式宣战。”苏联代表毕竟是老牌的帝国主义国家,对这些国际上的道道还是很清楚的。
中苏一商量好,朝鲜代表立刻就出动了。这次会议闹得很大,前来采访的记者数量众多。朝鲜代表先是面对记者公开宣布新成立的朝鲜人民共和国正式对日本宣战,接着就详细介绍朝鲜与日本之间几千年的关系。朝鲜的历史比美国的历史长的多,一提起几千年的关系,倒也算是吸引了美国新闻记者的兴趣。
经过这样的一番闹腾,日本代表彻底愤怒了。中国与苏联的态度是摆明了要夺走朝鲜。美国还一个劲的拉偏架,英国和法国在这件事上完全靠不住。日本代表只能愤然宣布退出会议,并且向美国政府提出了严正抗议。
日本人退出会议之后,美国人心花怒放,英国则有点讪讪的。但是大家好歹都是大国,没有了日本与朝鲜这两个小国,美、英、法、中、苏这五个大国立刻把过去的事情揭过去,开始讨论起五国之间的关系。
这就属于秘密会谈了,李润石按照中央的授意,发表了后来很著名的一个演讲,“诸位代表,我们五个国家都是大国,不管我们怎么看待对方,不管大家之间都有什么样的矛盾,我们都是大国,这是一个事实。我们必须在承认这个事实的基础之上来建立大国之间的关系……”
这个被后世称为“大国宣言”的讲话充满了人民党实事求是的作风,而且第一次提出一个未来非殖民主义的全球化概念。
当然,既然这个讲话中牵扯反对殖民主义,作为殖民大国的英法心里面当然是极为不满的。人民党主动提出的全球化贸易倒是让美苏很赞同,甚至英法都感觉有点意思。中国解放之后之所以没有被欧美列强太过于敌视,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中国肯做贸易。人民币作为法币固然与此时世界主流的金本位格格不入,相对而言,人民党的贸易平衡政策让各国比较满意。中国很注重出口,很多出口产品的销路很不错。贸易平衡之后,各国都很好与本国政府与财团交代。既然没办法用武力打开中国的边界,多做生意本来就是欧美的长项。有些行业的确遭到了中国商品的冲击,同样有些行业还大笔赚钱呢,各国议会都不会拽住一个贸易平衡的国家不放的。
在分组会谈的时候,英法美三国甚至和中国商议了关于货币兑换的问题。法国的黄金储量最少,所以法国倒是能够接受人民币与法郎的兑换。
法国刚表现出这个意向,英国就怒了。法国佬这是什么意思?要拆台么?不管中国怎么崛起,英国都把西太平洋视为自家后院,在国家银行业之间的合作,英国认为自己才是金融中心。必须由英国负责结算业务。
各大国之间的矛盾与斗争就是如此,只要有实力就不愁有生意。甚至连美国都和苏联谈妥了几单包括煤矿在内的大买卖。最后五个大国之间觉得意犹未尽,美国方面干脆建议,以后每年五个大国都坐一起谈一次,地点就放在华盛顿好了。
英国当时就提出了反对,英国方面认为如果要有确定的场所,那也得是伦敦。法国当然认为应该是巴黎。苏联就出来打圆场,建议每一次会谈之后,在结束的时候确定下一次会议的召开地点。各国轮流做东。
中国方面当然秉持低调做人的态度,李润石见各国都赞同这个意见,就支持下一次会议举办地在苏联。美国人也不想给英国人面子,就赞同了中方的建议。最终确定的是,这个五国每年的例会会谈级别也不用太高,部长级别。
会议散了之后苏联非常满意,这个新生的苏维埃国家缺乏外交渠道,这个大国之间的定期会议好歹算是苏联外交的一个突破。美国露了脸,还捞到不少实惠,顺道打击了英国日本,他们自然也满意。
中国方面也很满意,在国内油田开发之前,勉强确定未来两三年的石油供应问题。所以在会议结束的时候,李润石又专门向各国做出了解释,中国绝对没有吞并朝鲜的意思。也没有要把朝鲜当殖民地的打算,假如朝鲜获得独立,那么各国都可以自由与朝鲜进行正常的外交与商业来往。
这个保证也算是打消了一部分英国的担心,法国与朝鲜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当然能接受中国的态度。英国知道自己没办法靠武力或者贸易压力来解决中国,没有英国的贸易,中国还能和美国与苏联贸易,连法国佬都不在背后支持英国,于是日本就被卖掉了。
日本代表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回到国内,带回来的消息震动了日本上层。朝鲜这场战争被世界接受之后,问题的性质就大大不同。最大的问题就是交战方已经不再是中日两国,成了朝日两国,中国算是真的把自己的干系脱掉。最重要的是,这是英国承认的结果。这也意味着英国的立场发生了重大变化。英国已经承认了中国在远东的地位。
同样作为岛国,日本很容易就能理解英国人的思路。面对无法抗争的对手,岛国就会暂时选择无视,他们会收缩自己在大陆上的力量,等待着大陆上的强权自己发生变化。英国的做法就是承认中国对朝鲜事务的发言权。如果中国在朝鲜的行动没有遭到强有力的抵抗,或者中国自己出了大问题,给了英国可乘之机的话,英国就将“承认”现在发生在朝鲜的任何“现状”。
到了这时候,外交都能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工农革命军已经向朝鲜增派了二十万部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挥军南下。田中义一精明的很,他立刻下令驻朝鲜的部队“全面收缩”。日军跑的比兔子都快,“全面收缩”到釜山地区组织抵抗。
到了1925年1月,日军撤出了釜山地区,整个朝鲜得以解放。远东的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新成立的朝鲜人民共和国与中国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签订了中朝友好条约。朝鲜主动向中国提出请求,签订了为期五年的“中朝共同防御条约”。
共同防御条约规定,此条约不牵扯任何进攻性内容。纯粹以自愿以及防御为核心要点,签约国遭到其他国家入侵之后,另一国有义务参与对被入侵国的军事支援。
除此之外,朝鲜主动向中国申请,请求中国在朝鲜釜山等七个地区建立陆海空军事基地,帮助朝鲜建立自己的国防力量。基地使用期二十年,由中国承担基地建设以及营运费用。
自此,远东地区的攻守之势全面转换,日本从攻势的一方转变为防御一方。整个日本陷入了进一步的混乱之中。
这只是日本国内的混乱,整个远东局面并没有为之混乱。苏联此时根本无心参与太平洋地区事务,中美英三国也没有扩大混乱的打算,三国之间甚至达成了一个新的贸易协议。英国同意在广东建立一个西太平洋金融结算中心。人民币这个非金本位的法币正式成为结算中心的结算货币。
49 战时路线(一)
顺风顺水是中国上下对1925到1928年的最大感受。按照中国农业过的习惯来看,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只要通了铁路的地区,生活变化就更快。全国卫生运动,全国科普运动,全国法律普及活动,每年都要反复搞。除此之外就是干活干活干活!
价格不高的布匹、农具已经不能让劳动者们有什么意外,玩命干活之后就能买的起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如果干活干的好,还有资格申请贷款购买拖拉机之类的产品。
人民群众还发现了自己多了一个特权,那就是“审核干部工作”,审核方式很特殊,干部们说过什么都有记录,每年年终的时候要召开大会,由人民评定干部们说的话有没有兑现。按照人民党的说法,这叫做实事求是,政府自己不能胡说八道。
人民要是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就可以向人民代表大会举报或者投诉。人民代表大会每一个月都会公布一批人民的意见定下谁的提议、举报或者投诉会被正式商议。每次大会之后则会有一定的反馈。
这些对人民来说意义有限,顶多是看个热闹。农村群众在乎的是每周一次播放的电影,还有农业科技服务公司们提供的各种科技服务。怎么能够更多的打粮食,更多的买到便宜货,还有每次服务队伍带来的很多新鲜的产品。
至关重要的则是每年农闲时节能否参加工程队,参与到各地的工程建设项目里面去。粮食收购价格这三年里面涨了一些,从两毛涨到了三毛五。即便如此,对于农村家庭,这样的收入增长依旧不能赶上家庭需求。想挣钱,靠的就是能否在农闲时节更多加入城市工程建设。那可是按天算钱的营生,尽管很累,可三个月干下来,挣得钱比一年靠种地挣的都要多。
城市居民的感受相对复杂一些,最大的感受就是涨工资的问题。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工厂数量越来越多,然而工资收入增加有限。干农业的好歹家里面还有土地这块收入,干工业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这个月没活干,下个月就没饭吃。尽管每家都有一定的存款,能撑几个月。可这新东西越来越多,口袋里面越来越显得干瘪。
至于公务员体系的最大的不满对象只怕就是陈克主席领导的中央了,那臭规矩多的很。传统的当官之后就高高在上了,就有权有钱啦。实际上公务员的日子不好过,真的有操着卖白粉的心,挣着卖白菜的钱。整天自己学习新制度之后,还要向人民解释各种制度,人大终于得到了“监督权”之后,公务员体系天天还要面临被投诉的威胁。
这些烦恼,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所有人都感受到的事实是,与十几年前一比,这日子真的不同了。整个中国变得陌生,曾经的中国几十年都没什么变化,明天不过是昨天的简单重复而已。现在每一个明天都会与昨天有一些不同。或者是新的商品,或者是新的工厂,或者是新的制度,甚至是新的生活方式。
例如,城市里面私营的餐饮业以及理发业就是最明显的。以往一家饭馆的生存寿命至少会在3年左右,随着城市进城,饭馆数量增加了几十倍,真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味道。而饭馆的平均一路下跌到不到一年半,很多大城市里面的饭馆生存寿命竟然跌到了不足一年。挣不到钱就要完蛋,这血淋淋的竞争事实消费者们固然不太在意,消费者不过选择自己喜欢的饭店。在劳动就业部门看来,这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党内已经不止一个人在质疑陈克是不是在搞**,在搞社会主义。中国的经济政策核心是扩大就业,而不是搞个xxx的国家。不管是国营企业还是私营企业,只要能够扩大就业,不管是不是私有制,政策上都允许其存在。陈克没有拿出什么高深的理论,他就提出一个观点,“工业化与城市化必将把整个中国都给卷入其中,我们要熬过这一段去”。
老革命们对此不置可否,一些年轻的干部们对陈克如此不革命的态度很是不解,工业化带来了无数的新矛盾,年轻干部们就要直面这些复杂的矛盾。老革命们几乎是长期在地方蹲点,他们除了记、听、问之外,一言不发。没一年半载会到上层之后就有新的制度与条令颁布出来。一些表现不佳的年轻干部也会遭殃。那些脑子活络之辈,提拔的很快。但是那始终是少数,对于大部分干部来说,他们甚至没办法理解到底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1928年初,党内有了几个趋势,其中比较主流趋势是,大家要求陈克主席能够提出一个“万世不移”的标准,一个能够千秋万代严格不变的制度。哪怕这个万世不易的制度必须由所有人重新学习,大家也觉得比眼下这么一团混乱的现状要好的多。
这时候陈克正在河北视察工作,人民党高层也有了一些变化。严复1927年12去世了,去世前严复拉着前来探望的陈克的手,又拽住同在病榻前的萨镇冰的手,老泪纵横的说道:“我为国家奔波一生,收复朝鲜之后已经死无所憾。我只有一个请求,死后把我的骨灰洒在大东沟。那么多战友学生都留在那里,我到了九泉之下可以亲自向他们说,朝鲜之耻已经洗雪。诸位可以安息了。”
老人并没有提出歼灭日本舰队之类的要求,陈克对此很是感动。能够接受失败,这才是严复的英雄气概。“我会和萨司令员亲自去大东沟。”
萨镇冰握着严复消瘦的手,也是老泪纵横。“几道兄,你先走一步,我死后也会葬在大东沟与诸位做伴。有好消息,我也亲自带给诸位。”
严复的追悼会简单隆重,躺在鲜花丛中的严复遗体上覆盖着党旗,党和国家领导人亲自参加并且主持了追悼会。
而下葬仪式却没有那么轻松,理论上严复的子女有最大发言权,但是没人敢和陈克这个“严复的弟子”来争夺这个决定权。陈克却不能因为严复的事情贸然改变安排。到了1928年1月,陈克南下检查工作后在广东湛江海军基地检阅南海舰队,然后随南海舰队主力北上,到青岛与黄海舰队汇合。两支舰队的旗舰是中国的两艘战列舰,舷号1025与1026。海军的同志询问过这么编舷号的意义所在,陈克的回答是:“以后我们的军舰数量过千艘,不用四位数的舷号不够。”
黄海舰队参加训练以及海葬的军舰时,吨位第二的军舰舷号很微妙,竟然是一艘编号为0004的航空母舰。这艘航母排水量一万五千吨,采用了全新的设计思路。单侧的岛型指挥塔,全通柚木甲板,起飞端甲板上翘15度,三个升降机,配合了高压气体推动的辅助起飞增速装置。尽管吨位比美国和日本现有的航母小很多,取消了炮战用舰炮以及重型装甲之后,飞机容量高达48架。
这种设计思路与传统海军的厚装甲大口径火炮完全不同,也就陈克才能力排众议进行定型。中国两大舰队按照计划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演习,演习过程中陈克的坐舰并非两艘战列舰,而是航空母舰。这是一艘完全由中国自行设计的实验性军舰,海军上层甚至知道在航母上奔跑的各种穿着彩色马甲的后勤人员,甚至是一些夸张的肢体指示语言都是陈克制定的。还有那几个确定飞机能否降落的判断员位置,甚至是判断员的一些标准,也都是陈克指示下完成的。他们都很清楚,对于未来人民海军的构造,中央军委主席陈克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
演习之后终于到了严复的安葬仪式,陈克却换乘了战列舰。这些细节上的注重,让海军官兵们很感动。陈克是工农革命军的缔造者,严复无疑就是人民海军的缔造者之一,海军中高级指挥员基本上都是严校长的学生。众人都清楚,在航母与战列舰之间,严复无疑更热衷战列舰。而陈克选择在战列舰上抛洒严复的骨灰,也是一种真正的尊重。
在大东沟海域,战列舰上的高音喇叭中播放的是工农革命军进行曲,严复的子女将严复的骨灰混合着花瓣洒在这片中国海军的伤心地上。理论上陈克是退役军人,他与指战员一起用军礼向这位为中国海军奉献一生的前辈致敬。
1928年1月22日,陈克在天津登陆之后,抵达河北省会北京。尚远在北方视察,此时两人就碰头,准备一起回郑州。
火车还有半天才出发,又赶上除夕。陈克与尚远都不是好热闹的人,他们没参加拜年会,听陈克简单介绍了一下严复的葬礼,尚远突然提议,“我们去李鸿启老师那里看看吧,咱们两人去老师也会高兴一点。”
“是你会高兴一点吧。”陈克笑道。
“都一样。”尚远叹了口气。
1928年自然没有所谓全变暖的问题,除夕夜与往年一样下起了雪。各家各户自然是都热热闹闹的过年,陈克与尚远乘坐的汽车停在夜幕下的陵园门口,周围实在是安静。
下雪的夜晚天色倒是挺亮,没有了政务的压力,陈克觉得心情不错,尚远看上去也很是轻松。唯一问题是尚远快60岁了,这位前清举人出身的革命者体力明显没有48岁的陈克好。陈克配合了尚远的步调,在寂静无人的陵园里面踏着松软的积雪慢慢的走着。
两人都不想谈政务,尚远慢悠悠的说道:“老师去世已经五年啦,我记得他的忌日也就是在几天。不过一次都没来看过老师,今天总算是能来看看。”
“和咱们上次看李老师差不多么,也是咱们两个。”陈克很怀念的答道。
“我说,文青,咱们死后怎么个埋葬法?”尚远问。
陈克笑了:“你么,死了应该能火化后埋了,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死后就这么一堆肉,党委爱咱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两个人就算是不想谈政务,然而任何事情都已经不可能避开政务。尚远也慢慢的答道:“你是说会和列宁同志那样。”
陈克根本对死亡没有任何畏惧,他答道:“人都死了,想那么多干嘛。死了之后就该安安静静的睡觉,哪里有死人为活人操心的道理。”
尚远听陈克说的轻松,忍不住笑道:“好像李老师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李鸿启的墓很简单,一排排紧密的墓碑中,很普通的位置,很普通的墓碑。墓碑上覆盖着积雪,前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尚远突然一愣,陈克随即答道:“没带扫墓的工具,咱们就把墓碑擦一擦算了。”
说完,陈克从自己脖子上解下围巾来递给尚远,他自己用毛线手套。两人都不是什么讲究人,用力擦拭完墓碑,陈克把围巾上的雪拍打掉,就把围巾绕回脖子上。在墓碑前又站立了片刻,尚远终于忍不住说道:“文青,最近党内的风向你应该很清楚吧。”
50 战时路线(二)
党内的变化陈克比谁都清楚,这种变化陈克至少已经看过至少一次。而且更早远的一次陈克看过很多与之相关的记载。所以尚远忍不住问陈克是不是知道党内的风向,陈克没有直接回答,却用一段名人名言作为回应。
“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在人们的头脑中,在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在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当在有关的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在有关的时代的经济学中去寻找。对现存制度的不合理和不公平,对‘理性化为无稽,幸福变成苦痛’的日益清醒的认识,只是一种象征,表示在生产方法和交换形式中已经静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人民党有很多“思维模式”,恩格斯的这段话绝对能够排前二十位。特别是在近几年被陈克引用的次数更多。尚远一听就明白了陈克的意思,然而尚远却没有如梦初醒的感受,反倒是感到更加的不安。
陈克接着说道:“以前中国是一个农业国,那就必然要配套封建的那套东西。以中国的历史而言,咱们的祖先们已经干到最好了。现在中国已经向工业国转化,原先封建的那套体制就真的不合适了。而我们都从旧时代而来,我们必然带着旧时代的烙印。任何生物的本质之一,都是要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人类即便有了理性,有了理性的思考,这生物性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给去除掉的。现在大家感到不适应才是正常的,如果有人感到很适应,那就说明那个人不正常。”
尚远被陈克这中二味道十足的话给气乐了,“这么说的话,你陈文青就是中国最不正常的一个人喽?”
陈克非常清楚自己是不正常的,一个穿越者在一百年前的时代中有什么正常可言呢?所以他接着说道:“现在很多同志说我纵容资本主义,我必须承认,我近期的确是这么做的。”
“为什么?”尚远知道陈克要说出令人惊讶的话出来。
“我反对资本主义,但是我始终支持资本营运。就党内现在的倾向,左倾主义的味道越来越浓厚。当然了,左倾主义的同志那还是好同志呢!就我看到的局面,封建主义正在沉渣泛起,而且这帮封建主义者现在把自己伪装成左倾主义份子。”陈克的语气相当的恶毒。
这段话让尚远想了好几分钟才想明白,他也乐了,“这样就产生了封建的社会主义,半是挽歌,半是谤文,半是过去的回音,半是未来的恫吓;它有时也能用辛辣、俏皮而尖刻的评论剌中资产阶级的心,但是它由于完全不能理解现代历史的进程而总是令人感到可笑。为了拉拢人民,贵族们把无产阶级的乞食袋当作旗帜来挥舞。但是,每当人民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都发现他们的臀部带有旧的封建纹章,于是就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陈克满怀着恶意笑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这个内容本来应该引发深刻的政治思考,然而马克思的文笔很好,翻译同样给力,这辛辣深刻的话激发了尚远的欢乐感,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克也带着笑意说道:“所以说马克思恩格斯是导师,嘿嘿,这真的不是开玩笑。你换了我,打死我我也抓不住这般深刻的本质,组织不出这样精炼的语言。”
“哈哈,没错,换了你就直接开会,板着脸要求大家做批评和自我批评!哈哈”尚远笑的前仰后合。又笑了好一阵,尚远擦了擦笑出来泪水,认真的说道:“但是文青,你读了这些东西之后,好歹知道该怎么办,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读了也就只是读了,你让我处理些过去的事情我还能做到,让我带着国家往前走,我是真的不行。”
陈克用一种很自大的口吻说道:“所以说,我是个不正常的人!”
这下,尚远忍不住爆笑起来。他本想去按住身边李鸿启先生的墓碑,以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但是又觉得这很是不敬,尚远所幸盘腿坐在雪地上继续笑。又笑了好一阵,尚远突然抽泣起来。摸了一把眼泪,尚远叹口气,“若是咱们能早解放十年,而且我能早些到今天的认识,那时候咱们就能和李老师一起说笑。李老师可是个妙人,那么正经的一个人,说起玩笑话来能把人给笑死。可惜了。”
几句真正开心的玩笑话就能疏解陈克所有的压力,他此时又恢复成以往那个人民党的领袖,陈克严肃的说道:“我之所以纵容私营资本存在乃至扩大是有原因的。未来十年,中国都要持续扩军备战。那将是一场空前的战争,我们要和英国打仗,也很有可能要与美国打仗,甚至有可能在一段时间内同时与英国与美国进行战争。在天空、在海洋,在陆地。在丛林、在山地、在平原、在沼泽、在沙漠、在冰原,在视线能看到和不能看到的一切地方,这场战争很可能会覆盖全球每一个角落,那很可能是一场真正的全面战争。”
“这和纵容私营资本有什么关系?”尚远很是不解。
陈克背着手慢慢的走了几步,在雪地里面占久了,他的脚已经感到有些寒意带来的刺痛,“在战争期间我会采取战时体制,战时体制么,就是命令式体制。封建制度、官本位,一定会借着战时体制自我膨胀,自我强化,最后打造出一个空前的怪物出来。战争结束之后,我就会着手摧毁这个怪物。摧毁资本主义绝对不是杀光资本家,而是通过全新的更有活力的体制来替代资本主义制度。摧毁战争体制下的官僚制度,才是政治上的真正决战。那些时候有些伏笔也不是坏事。”
尚远听了陈克的话,最大的感受就是不解。陈克与往常一样,在着手创造的同时也就开始考虑毁灭。尚远不解的是陈克描述的未来那种空前的怪物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正在思索中,尚远就见陈克伸出了手,“起来吧,别坐那里。会冻着的。”
两人谈着工作,又慢悠悠的往陵园门口走去。陈克说的未来的工作牵扯太多,尚远有太多问题要向陈克询问,所以走几步就停下来说一会儿,好长时间也没有走多远。陵园里面没人,警卫们也就没有靠太近,等两人好不容易走到陵园门口。却发现门口竟然有貌似来扫墓的人。而且这个人居然是熟人,是李鸿启先生的儿子李玉简。
李玉简明显没有想到在陵园里面扫墓的居然是尚远,他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尚远身边的那位,发现居然是陈克。
尚远倒是没有太过于惊讶,李玉简的性子其实颇为狷介,就他本质而言这点倒是学到了李鸿启先生的一些皮相,李玉简个性中其实并不怎么爱搭理人。所以抽晚上来扫墓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上前交谈了两句,李玉简努力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尚远师兄,明天就是我父亲五年的忌日。大年初一我也不想弄的那么招摇,所以今天晚上就来祭拜一下。”
看样子李玉简在外面可等了好久,尽管雪地里面看不太清楚,然而尚远听得出李玉简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想来是冻得不轻。在李玉简身边还站了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穿的厚厚的,都冻得有些哆嗦的样子。
尚远心里面很是过意不去,他没想到这除夕夜还有人来扫墓。而且是以前就关系很不怎么样的李玉简。正不知该怎么说话,却见陈克走上前去向李玉简伸出了手,“耽误了您扫墓,万分过意不去,我们马上就走,你们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李玉简没想到陈克说话竟然这么平易,看陈克主动伸出了手,李玉简愣了一阵,才上前与陈克握手,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因为寒冷,“陈主席,你好。”
握手完毕,陈克弯下腰,温言对李玉简身边的小姑娘说道:“你好。”
小姑娘有点怯生生的看着身材高大的陈克,却很有礼貌的答道:“你好。”
交流了几句常见的很没营养的话,不过是互相通告了姓名,陈克又询问了小姑娘的年龄。然后陈克温言说道:“马上就要过春节了,你要对叔叔我说什么好呢?”
小姑娘愣了愣,想来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叔叔新年好。”
陈克二话不说,从兜里拽出两张十块钱的票子递给小姑娘,“叔叔也祝你新年好,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李玉简被这看似正常,但是又完全不正常的礼尚往来给惊呆了。他本来想退让,然而看了尚远一眼,李玉简终于说道:“陈叔叔给你的,你就拿着。”
小姑娘得到了父亲的同意,这才收起陈克递过来的纸币,仔细看了看,收进口袋里面之后,用开朗不少的声音对陈克说道:“谢谢陈叔叔。”
“真乖。”陈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又对李玉简说道:“你们坐公交来的吧。现在这么一耽误,回去只怕赶不上末班车了。我们在外面等你们,搭我们的车一起回去。”
李玉简生平最不愿意在尚远面前丢面子,若是别人的好意,李玉简只怕就会拒绝。而面对陈克的好意,李玉简觉得自己若是推辞了,那就未免太显得没风度。加上他也知道女儿只怕冻得够呛,他点点头,“多谢了。”
本个多小时之后,李玉简扫墓完毕出来。想来是见到墓碑被擦拭了一遍,他对尚远的态度倒也客气了一些。汽车里面暖和,小姑娘一会儿就睡着了。把这一家人送到李玉简家门口,陈克还帮忙把熟睡中的小姑娘给轻轻抱出来交到李玉简怀里。李玉简只说了一句谢谢,就抱着女儿上楼去了。
和陈克坐回到汽车里面,尚远忍不住叹道:“还是和平的日子好。”
陈克给了尚远一个明确的答复:“战争避免不了,所以大打胜过小打,早打胜过晚打。工业化进程速度越快,人民受的罪就越少。资本营运越单纯,矛盾就越少。想让社会进步,就不用考虑温情默默。就跟李玉简一样,他不喜欢你。但是他话够少,大家反倒能够有礼有节。如果他当时矫情起来,不仅一圈人跟着他浪费时间,大家都跟着他在雪地里面受罪。”
既然陈克的人性都进化到如此地步了,尚远也只能表示赞同。
等陈克他们回到郑州,立刻就开始布置工作。章瑜统领的宣传部门接到的任务是论证投机以及食利主义导致灭亡的必然性。
章瑜一听这任务立刻就乐了,“谁家的楼要塌了?”
“英国人已经做过这个预言了,我觉得英国佬说的很对呢。”陈克答道。英国人掌握着大量的金融数据,也是英国最先感受到大萧条的危险气氛。
1920年代被称为“新时代”,财富和机会似乎向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获胜的美国人敞开了自己吝啬的大门。整个社会对新技术和新生活方式趋之若鹜,“炫耀性消费”成为时代潮流。美国总统胡佛甚至敢公开吆喝,“我们正在取得对贫困战争决定性的前夜,贫民窟将从美国消失”。
章瑜乐了,“国内不少人看到美国在宴宾客,可是羡慕的不能行呢。我们宣传部门天天吆喝着反对非法集资,可这老鼠会屡禁不绝。江苏在这里面可没少圈钱,咱们国营的股票以及债券市场得抓紧开张才行。”
“不着急,等着江苏那帮人被债主们逼上门撕碎吧。”陈克带着恶魔一样的笑意答道。
51 战时路线(三)
江苏都督余晨并不知道人民党具体怎么算计江苏的,他最近信心很足。1927年张謇去世之后,张謇旗下的江苏工商业大部分人都投奔了余晨门下。土改遇到了无数的麻烦,然而也就是麻烦而已。江苏按照王有宏遗留下来的政策实施土改,余晨向英国美国抵押了江苏的生丝出口,换取了外汇。然后又把这笔外汇向人民党换成人民币,支付了工农革命军工程兵部队的工资。
这是真正的顶住压力,江苏内部根本没办法利用那笔外汇,一堆银行账目上的零,或者一堆纸币对江苏毫无用处。理论上那些外汇可以换成黄金,可江苏根本没有能力从外国银行兑换黄金,更没有能力把黄金运回江苏。江苏工商业倒是知道这码事,可江苏普通议员一听说“有钱”,就自动联想到能够在江苏使用的货币。
幸好当时张謇还在,好不容易通过科普解决了这个知识问题。然后江苏议员们立刻质疑,弄一堆花不出去的货币有什么用?得知江苏要用这些钱支付人民党的酬劳,江苏议员更是“义愤填膺”,甚至有人公开吆喝余晨就是“江奸”。
等到人民党的水利工程部队用了一年多时间完成了工程后,江苏从议员士绅到百姓,都傻了眼。他们根本想不到人类对自然的改造能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地步。京杭大运河江苏段扩宽到超过五十米,能并排行四船行驶,河堤全部用水泥石块修筑。新修的灌溉系统兼具灌溉与泄洪功能,水库更是保证了任何时候都有备用水源。
苏南本来就是膏腴之地,经过这番整顿,更是让人耳目一新。特别是很多河道上架设的桥梁,让江苏的交通方便了极多。江苏上下都知道,给工农革命军工程部队的那点子薪水,让江苏自己修建这些工程,能干三分之一就是极限。
土改最终以模仿人民党的方式推行开来,也是一人三亩地。剩下的土地是公地。国家负责调配,地方组织负责实际营运。以生死贸易为例,江苏政府压缩交易环节,政府强行制定各环节价格,并且负责生丝的生产与收购。有一个大的联合体来营运生丝之后,江苏的无意义消耗大大降低,除了那些丢掉了原本环节控制权的人极度不满之外,凡是参与劳动的人倒是满意很多。特别是普通百姓们尤其满意。
劳动者们原本就是靠卖力挣钱,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总是困扰大家。现在风险由这个新的联合体承担,没了后顾之忧,百姓们干的极为卖力。
那些失去特权的家伙多数是放贷的,现在江苏银行全面接手这些业务,向百姓提供低利率的贷款。民间还是以金银贷款为主,江苏推行纸币,一下子就把金银贷款给挤的无处容身。这些放高利贷的失去了来钱的渠道,自然是要反对余晨。一时间余晨这“抢钱司令”的名号响遍了江苏。
王有宏的规划中对此早有计划,余晨应对的法子很简单,“杀人立威”。他命令各部门对那些欺行霸市实施了强力打击,几乎是抓到就杀。这些欺行霸市的原先与放高利贷的关系莫逆,见到这帮人一一伏法,高利贷者们反对余晨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这样的努力尚且不能完全解决江苏的金融缺口,把生丝贸易的未来收入抵押出去之后,等于今年花明年的钱。余晨又允许外国在江苏投资办厂,用这些外汇来支付债务。
张謇死前干了另外一件事,他在江苏开了好几个股票市场,出售江苏的一些官办企业的股份筹措资金。同时允许私人在股票市场发行股票筹集款项。初期放高利贷的把资金投入到这些个股市里头,投资者们收益颇丰。用钱赚钱,不掏力气,貌似还有江苏这个官府做背景,还有一整套有利有产者的政策。
很快江苏各地的资金都被吸引进股市,高利贷者们颇为机敏,他们转而成为了掮客,为股市拉拢资金。既然这些人已经从投资中得到了极大的收益,那些没有见识的百姓,以及土包子地主士绅们自然是对他们颇为信赖。不仅江苏各地的资金被吸进江苏股市,周边人民党控制区内的“前有产者”们因为在实业上竞争不过人民党,要么把资金投入江苏的股市,要么从江苏股市筹措资金。
几年间,一个个一夜暴富的故事以及人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江苏被人民党压制了二十年之后,终于一摆以往的窘境,瞬间就成了有产者心中的圣地,新时代中国的象征。
早已经没有人骂余晨为“江奸”与“抢钱司令”,现在江苏境内都认为余晨大人简直是赵公明元帅再世,有着点石成金般的手段。
余晨比陈克还小上几岁,对于这如潮的谀词,他虽然很想一笑置之,却怎么都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在执行王有宏遗策的时候,余晨也是惴惴不安的。没想到几年下来居然能够弄出如此局面。余晨觉得这简直是如坠梦中一般,他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能早上二十年就明白这么干能有这样的局面,哪里会让陈克的人民党有今天的主导地位。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过余晨好歹也算是个人物,在生出如此想法之后,他也知道实际上这并不现实。江苏的现行政策即便是与现在的人民党有着再大的区别,但是在消灭地主与高利贷方面毫无二致。这种政策若是放到二十年前,那就是与人民党一模一样的“乱党”。想在江苏推行这种政策,光江苏内部就得杀多少人?就现在这帮对江苏现行政策坚定支持顶礼膜拜的家伙,二十年前只怕得杀掉九成以上。
所以余晨也就放弃了妄想,把注意力放到了当下的事情上。别看江苏现在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余晨还是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最大的不安在于,自打王有宏死后,江苏是越来越看不懂人民党的政策了。
与王有宏一样,余晨也定了人民党的一些主要报纸。王有宏在世的时候,余晨只要有机会就会与王有宏谈论人民党的政策。王有宏赞成也好讽刺也好,总是能大概分析一个合理的解释。江苏也会因应的做出一些对策来。自打王有宏死后,余晨发现再也没人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别说有人要给余晨解惑,余晨还得负责给别人解惑呢。
例如1928年3月之后,人民党的报纸开始经常刊登一些文章,嘲笑投机与食利者们的短见。文章核心思想倒也简单,任何经济营运都是建立在实物生产与销售的基础之上。现在中国热闹的投资与放贷热潮,让大量资金投入很狭小的市场,这市场很快就会达到完全饱和的状态,自己回报率越来越低,市场风险越来越大,用钱生钱只是个把戏,到了后期肯定会来一次总的崩盘。
余晨当然能够理解这些名词,也知道人民党这是在嘲笑江苏要全面完蛋。这种算命先生一样的预言让余晨着实感到腻味。人民党占了这么大的地盘,有那么强大的武力,却不能把人民党的地盘内人民的生活弄好。导致很多人民党那边的人跑来江苏投资,购买股票。若是余晨能执掌中国,定然能比人民党搞的更好。
现在江苏并不缺钱,外国人排着队要在江苏投资建厂,外国人还通过江苏的银行,大量用英镑美元兑换江苏银行中的人民币。就江苏手中的外汇,清偿外部债务毫无压力。王有宏这位导师不在了,余晨心里面固然感到不安,然而数据明明白白的证明,江苏的经济没有任何问题。最后江苏都督余晨决定把人民党的话都认为是放狗屁。
人民党不在乎余晨怎么看,江苏的局面看似热络,与人民党的整体盘子一比,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江苏还起到一个令人民党原先没想到的作用,就是成了人民党用人民币兑换外国货币的一个良好渠道。不管江苏能不能看明白,人民党看的很明白,洋鬼子精明着呢。他们根本不想用手中的英镑美元兑换江苏的本地货币,而是瞅准机会就兑换江苏市场上的人民币。江苏金融市场上的人民币,大多数是江苏之外的有产者带去的,这帮有产者们倒是不少把手中的人民币兑换成了江苏的本地货币。
根据人民党的统计,整个江苏的个人负债率直线上升,实际上已经突破了80%,直奔100%而去。由于大量资金汇集江苏,江苏资金盈利率也直线下跌。在亚洲范围内,也就日本能和江苏相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危机,还是金融引发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即将在江苏范围内爆发。
章瑜做了各种准备之后在政治局全体会议上问了一个问题,“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真的没办法克服?现在怎么看这情况都不像是要出事的模样。”
陈克倒是信心十足,人民党这些年有计划的在国际上收购黄金以及现钞,没想到江苏这次竟然也能给贡献不少英镑美元,这让陈克心情大爽。“这件事是由国内与国外的共同背景下必然发生的事情。我们人民党人都不是算命先生,我们只能按照规律知道,这事情一定会发生,我们也能大概判断发生的时间。不过我们没办法确定具体发生的时间。我们要用一种做学问的心态来看这场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些年陈克神棍的形象倒是淡了不少,毕竟陈克本人只是个穿越者,他不是上帝。人民党的路线始终维持在科学与民主的轨道上,科学还放在民主之前。事后收集的情报资料汇总讨论之后,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来龙去脉就被搞清楚了。同志们相信陈克有敏锐的直觉,有对未来透彻的洞悉力,却不认为陈克能够靠一张嘴就创造很多不可思议的结果。
党的领袖工作之一就是维护制度,工作之二就是引领方向。同志们都承认陈克在领袖位置上完成了该完成的工作量。没人愿意与陈克争论未来方向,同志们要知道的是未来方向确定的局面下该怎么做。
“游缑同志已经做了汇报,咱们二十几年勒紧裤腰带搞科技搞教育,到去年,咱们已经把外国基础研究方面正确的实验室实验都给重复了,大部分实验也都摸清了原理。未来还是得勒紧裤腰带,继续搞科技。咱们很多技术设备都是在经济危机时期从外国弄来的,我们正在不断缩小与世界最尖端技术之间的差距。如果这次经济危机开始,我们就能够再大规模收购一番。然后我们就必须尽快消化吸收这些技术,不仅要知道知其所然,知其所以然,还要制天命而用之。跨过这一步,中国就不仅仅是一个国土大国,人口大国,军事大国,还是一个科技大国!”
这不过是老生常谈,陈克多少年来始终极为注重科技发展,共和国的科技水平的确发展的很快。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人想与陈克争执。
等陈克完成了“天天讲,年年讲”的老一套之后,有人就起来发言,“陈主席,党内的基层同志最近都有一个疑惑,咱们现在这个搞法是在搞**么?”
同志们问的直白,陈克也回答的坦率,“现在我们不是在搞**,更贴切点说,我们现在是在推进工业化的同时在反对旧封建主义的思想与生活方式。我们近期社会发展的主要矛盾是工业化与封建主义的矛盾,是每个同志在新时代中找不准自己定位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能在工业化社会的发展中解决。个人主动性固然重要,但是在工业化时代想生活下去,就只能按照工业化的社会的生活模式来改造自己,学习知识,增加认识水平,进而改造思想。固然会因为生产力发展,纵向比的话好了很多。但是没有竞争力,横向比较只会越来越差。”
这话未免太实在,若不是陈克说出这种话,只怕会遭到全方位的反对与抨击。即便是陈克这样的威望,不少同志也变了脸色。而陈克根本不为所动,“同志们,我看得报告不多,不太清楚基层同志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到底是不是不劳而获?还是有谁认为**时代了,就可以不劳而获了?”
这么稍带嘲讽的语气让同志们一时骚动的情绪得到了平息。
陈克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国家是阶级统制的工具,既然存在阶级,就必然存在矛盾。我们搞社会主义,我们自称遵从科学,那就不能有掩耳盗铃的态度。我们站在地球上会认为太阳绕着地球转,事实呢?这是地球绕着太阳转!在中国,因为文化先进,这么一个观点的提出不会死人。在外国,洋鬼子们在用科学打破神权的年代,承认这么一个科学事实就是要死人的。而在我们现在的社会主义中国,谁能有科学上的突破,不仅不会被杀戮,还会披红挂彩被人民赞扬。这就是社会的进步。在政治上,有些同志是真不明白,他们感到不适应,所以要引发争论。还有一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搞些事情出来浑水摸鱼。那么我们人民党作为劳动者的先锋队,我们自己到底要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我认为大家应该好好讨论一下!”
52 战时路线(四)
“我不禁要问,这是制度问题么?我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陈克当年作为自干五在网络上奋战的时候,看见这话就有种忍不住的恶心。也许是一种报应吧,陈克1928年经常深深的陷入了沉思,考虑的就是制度问题。
社会主义方向没问题,社会主义制度肯定是得不断修改。摸着石头过河也好,高屋建瓴也罢,引用陈克从外国银行高管那里学来的一句话,“咱别提信赖这种伤感情的话题行不行?”
封建制度靠人治,即便是古代中国搞出了科举制度,最大程度消灭了血统贵族,照样不能摆脱利益集团化的问题。这不是有没有阴谋家,阴谋家也不是凭空出现的。若是一个奴隶主穿越到21世纪,他就算是再精明能干,再精通奴隶时代的政治,再精通奴役人那套也没用。大环境不仅不支持奴隶制那套东西,还在制度上全面反对奴隶制。
理论上资本主义制度的顶峰阶段是资本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就陈克所见到的所有资本主义国家,没一个能够做到这点的。最资本主义的美国体制中也残留着大量的封建残余。更不用说整体凌驾资本主义制度之上的科学社会主义。
到了7月,陈倩如放了暑假后看他老爹每天回家后总是自己独坐在书房一言不发的模样,忍不住蹭在陈克身边逗他开心。
陈克也想的头痛,他拍拍陈倩如的肩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陈倩如最喜欢听陈克讲故事,她搬了凳子坐在陈克身边。正好何颖看闺女和丈夫在一起说话,儿子和同学一起窜出去跑着玩,何颖也端了半个西瓜在旁边切了给爷俩吃。
陈克讲道:“我也只是听说,史书上没有记载。乾隆那王八羔子下江南花花的时候……”
何颖一听就不高兴了,“什么叫王八羔子,什么叫花花。你这当主席的人说话怎么这么不靠谱。你这就把孩子给教坏了!”
陈克在家从来不争吵,他笑道:“我心情不高兴,让我发泄一下。”
何颖干脆也搬了凳子坐在爷俩旁边,监督陈克不要再说什么不靠谱的话。
“这下江南的时候,正好与一个大臣商讨公务。两人说的热火朝天的,到中午了。乾隆说,中午了一起吃饭吧。然后问那个大臣,你早上吃饭了么。大臣说,臣吃了四个鸡蛋。乾隆大怒,说那个大臣,你怎么是个贪官呢?我听其他人说,鸡蛋十两银子一个。你一早上就花了四十辆。”
何颖一听眼睛都瞪大了,这陈克在胡咧咧什么呢?!
倒是陈倩如听了之后既稍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克瞅着自己的闺女,用父亲特有的外表严厉实则宠爱的表情问:“倩如,你要是那个大臣的话,你会怎么回答。”
陈倩如微微皱了皱眉,想了片刻答道:“我吃的鸡蛋和那种十两银子一个的不一样,我吃的都是鸡蛋壳破了的便宜鸡蛋,几文钱一个。”
陈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何颖则忍不住摇头。人家说外甥似舅,又说隔辈传长相,陈倩如的长相像父亲,很多地方却又像何颖的姑姑何倩。倒是像何颖的不太多。而且陈倩如的聪明机敏与何倩简直是如出一辙。有时候何颖想起自己姑姑的不幸,就忍不住担心自己的女儿陈倩如千万别走了她姥姥的旧路。
陈克却没有想这么多,他问道:“为什么呢?”
陈倩如正色答道:“乾隆摆明是被人骗了,再骗他一次又能如何?更何况若是揭穿这个谎言,这得多少人跟着遭殃?我要是那个大臣,坏规矩的事情我不能干。”
听了这话,何颖怒了,“你们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陈倩如是陈克教育出来的,有一点与陈克真是父女。两人对人性根本没有任何美好幻想,大有视天下道理为无物的态度。何颖是官宦人家出身,对官宦人家能学到的种种伎俩也不是一无所知。但何颖是真心不喜欢这些东西。她其实认为姑姑何倩就是跟着何颖的爷爷学了太多能耐,反倒害了她。
陈倩如可是极为懂来事的,她拽住母亲何颖的手臂,撒娇的说道:“妈妈,我出去才不会这么说的,就是和爸爸一起说说话么。你别生气么!”
何颖丝毫不为所动,她板着脸说道:“倩如,你个女孩子家,学这些东西做什么?你现在上数学系,还兼修了哲学系的课程。以后当个工程师,或者当个老师。你爸爸是要从政,你可知道你爸爸不想让你从政的。”
陈倩如还是年轻,被妈妈这么一训斥,心里不高兴,就忍不住强辩了几句,“这些东西不懂是要吃亏的。妈妈你觉得现在学校好混啊?同学们都在争上游,争上游。我学习成绩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我不想和他们争,人家也不放过我啊。入党,学生的工作,我不和他们争,他们还要和我争呢!”
何颖一听这个话大大的不高兴起来,“入党,那是要为人民服务。你争什么啊?”
陈倩如在这方面的看法和她母亲是完全不同,“那人民是好服务的?想给人民服务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争取到的。很多同学现在为了能够接班,很多法子都在用……”刚说到这里,陈倩如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在家太放松,忍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
然而陈克的脸色已经变了,他问道:“等等!你说谁要接班?”
陈倩如吓得不敢吭声了,她知道自己老爹陈克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只要敢提一个头,陈克就立刻能知道里面的门道。就这么一句不该说的话,就等于把同学们给卖了。
何颖对政治并不精通,见陈克态度突然变得如此严厉,她立刻忍不住担心起女儿来。
陈倩如见父亲是认真的,她倒是很聪明的老实起来,“爸爸,现在学校里面都知道,公务员不好干。想干技术的倒也没什么,但是想从政还有前途就得是党员。想入党员要看表现,能不能进学生会影响很大,我现在是学生会后勤委员,低档点的想和我拉关系,高档点的想和我拉帮结派。我不想坑人,更不想给别人当枪使,但是想把我当枪使的人太多。那些学习成绩不行的,更是想方设法。”
“那接班怎么回事?”陈克对此最在意。当年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例子给陈克太深刻的印象,在大学里面提起这个词,陈克就不能不绷紧了神经。
事情也果然和陈克想的差不多,家里面父亲或者亲戚是官员的大学生,自然是想凭借自己的关系以及学历“接革命的班”。这些人都知道,最大的门槛就是党员的身份。而入党现在是一件很严肃的问题,学校里面的党委更是如此。
听到党员这一关好歹给把住了,陈克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来陈天华的党务工作做得不错。年轻人,特别是出身不错的年轻人想接班这很正常,但是想接班就能接班,这就是不正常的。没有充分的考验,一群只读过书的傻学生就能入党,这不太扯淡了。
听完陈倩如说出的情况,陈克原本下不了的决心总算是给下了。政治局常委会议上,陈克提出上山下乡的建议。
游缑一听要大学生都到最艰苦的一线去工作,她有点傻了眼。“陈主席,我等着用人呢,你让他们毕业之后放弃专业上山下乡去,这打乱计划了。”
陈克答道:“那就不妨颁布制度,凡是想从政的大学生,统统得有上山下乡的经验。公务员们考上之后不管你是谁,都得去基层工作几年,有可能还要在基层干一辈子呢。大学生想从政,必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游缑还想说什么,章瑜插话了,“游缑同志,你自己何尝不是上山下乡出来的?咱们这一波里面的大学生,当时的环境哪里有现在这么优越?他们要是算受罪,咱们当年算什么?下地狱么?”
陈克担心的是有人想“接班”,他知道自己的时空里面很多老革命逼着自家孩子带头下乡,结果反倒闹出很多不合适的事情。有野心,有从政的愿望,想继承父辈荣光的年轻人,陈克一点都不讨厌。但是这条道路必须有付出,有代价。在他们选择之前,明确的说出道路的艰苦,反倒是比较人道。
游缑很快也想明白了,这并不是要把所有大学生都要给送乡下去,只是让那部分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接受更艰苦的考验,游缑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若是只想当个技术人员,那大可留在安逸的城市。
安排了制度问题之后,陈克称赞了陈天华的工作。陈天华倒是苦笑了,“啥都是有代价的,现在党员预备党员数量总共360万。按照人口,大概是两百人里面有一个,比例太小。”
陈克摇摇头,“360万不少了,只要能够达到党员该有的水平,360万人拉出去能建一个国家,拉出去能灭一个国家。但是制度不合理的话,那才是不可收拾。另外,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要准备战争了。”
政治局常委并不意外,其实一场更全面的战争陈克说了不止一次,但是到底要全面到什么程度,这才是问题。
“我个人考虑的目标很可能帝国主义了一点,我最大的希望是把东南亚一部分外国殖民地,以及澳大利亚与新西兰变成中国的领土。”陈克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目标的确够帝国主义的。这些土地面积超过千万平方公里,中国已经有了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把这些地方变成中国领土,那中国就将是面积超过两千万平方公里的世界第一大国。最北接近北极圈,最南接近南极圈。
“这是要和英国人玩命啊!”章瑜赞叹道,“咱们的海军够使么?”
陈克当然知道现有的军事装备数量完全不够,“所以到战争开始前,空军一线飞行员得过五万,海军舰艇得过千。陆军的一线野战军往八百万上准备,预备役数量得超过三千万。没有这个规模的陆海空军,以及与之匹配的后勤与投放能力,这场仗不用打,很难打赢。”
游缑心中计算了一阵,声音都难得的有些发抖,“今年咱们预计钢铁产量超过1700万吨,这样的仗要打起来,估计每年钢铁产量都得超过5000万吨。现在咱们有了很多大型的实验室,科研工作的控制模式也好歹是实验室生产研发反馈体系,想扩大那么多的产能,这科技方面的投入最少得大三倍,不,五倍。有这么多钱么?”
听了游缑很委婉的反对,章瑜接着说道:“打造了绞索,吊不死别人就得吊死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决定一下,就没办法调头了。”
陈天华跟着说道:“政治上不用说瞎话,这不是解放澳洲,这可是吞并澳洲。那可只能煽动民族主义情绪,我不觉得这很好办。而且后遗症只怕太多吧。”
同志们说的这些事情陈克反复考虑过,但是考虑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就坐等世界向着完全不可知的方向走,要么就是最后利用陈克尚且可知的未来去赌一把。赌一把的结果难以预料,不过这是陈克知道的唯一能够被国际接受的吞并新领土的机会。而澳洲的资源是陈克难以抵抗的战略诱惑。如果中国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那么就必须得到澳洲。
到了此时,陈克也不想再自己一个人考虑这个问题,是该由党委做决定的时候了。拽了张地图,陈克开始讲述自己有这样战略思考的原因。
原本政治局的同志都确定陈克曾经周游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可没想到的是,陈克居然对澳洲这么一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也这么熟悉。地理优势看地图就知道,然而澳洲拥有的无尽的矿产资源,同志们没想到陈克居然也这么熟悉。
陈克花了几个小时讲述这个憋在心中二十几年的策划,讲完之后他突然觉得十分轻松。看着皱眉不语的常委,陈克浑身舒坦的说道:“在搞革命之前,我就已经策划了这个计划。这也算是我终极的战略构想。如果这个战略构想能够实现,中国千秋万代不敢想,只要内部不出问题,再领先世界百十年没有压力。但是无数所谓领袖们都是被这所谓的长远利益迷瞎了眼睛。结果做了错误的判断,导致前功尽弃。这件事我坚决服从党委的决议。”
53 战时路线(五)
关于“终极战略目标”的讨论,白天还算是正常,大家好歹也在讨论。等到晚上,游缑回到家吃了晚饭,坐在地图面前呆呆的看。何足道哄了孩子睡觉之后瞅见游缑还跟坐禅一样盯着地图,奇怪的问道:“在看什么地方?”
游缑指着东南亚一带,“那里有五个国家存在。”
何足道瞅了一眼,有点不解的答道:“的确是五个国家。英国、荷兰、美国、法国暹罗。”
“只有这五个国家存在。”游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没错。”何足道答道。然后何足道看到游缑起身打电话去了。
又过了一阵,何足道见游缑回来说道:“你谁吧,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瞅着游缑急匆匆出门去,这次换何足道做在地图面前看起来。何足道大概猜到了游缑在为什么发愁,军委里面已经确定了南下计划,唯一没有确定的是南下到什么程度。早些年中国的战略同时存在北上与南下两种选择,与苏联确定了稳定的北方疆域之后,中国就只有南下一条路。然而何足道的视线并没有直奔澳洲,而是顺着云南转向缅甸,然后又转向了西边的印度。在战略上,这是直刺英国心脏的一刀,也是军委最近讨论的最多的一个战役。
游缑知道自己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夫妻两个人什么工作都不能讨论,一讨论就牵扯泄密问题。白天的时候游缑没有反应过来,巨大的震惊到了晚上才伴随对战略的理解变成了真正的惊悚。游缑和几位常委打电话,那几个人都精神着呢。游缑干脆提议连夜开会,也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会议很快就成了质询会,东南亚五个国家里面,美国是不能打的。暹罗没必要打,它自顾不暇,只要让暹罗保持善意中立就行。至于法国控制的安南,就那个实力而言,随随便便就能解决。
唯二的敌人则是荷兰与英国。打荷兰需要海军跨海作战,打英国就是一场挑战世界当下霸主的战争。顺着东南亚半岛海路并进的南下就行了。至于想威胁英国,挥军从云南出发解放缅甸,然后进攻印度。这部分计划中,中国大多都是陆战,海军也能得到路基飞机的支援。
游缑搞工业,她很清楚陈克在空军上投注了多大的心血,她也知道战斗机、轰炸机、鱼雷机都是干什么。人民党正在开发的雷达在战争中有什么用,游缑也非常清楚。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摆明了两个阶段的战争。如果前期战争能够胜利达成目标,美国也没有插手西太平洋战争,澳洲与新西兰就孤立无援的处在中国的打击范围之内。现在这两个国家还是英国的领土,既然揍了英国,就没有放过这两个地方的必要。
看似宏大到甚至荒谬的战略,如同一张完整的拼图般呈现在包括游缑在内的其他的常委眼前。经过反思发酵之后,游缑等人终于明白了陈克所说的“诱惑”到底在哪里——这个战略并非不可能现实。如果刨除澳洲与新西兰的话,这个战略实现的几率超过五成。在与中国接壤的邻国中,没有谁能够经得住中国800万军队打击。
“如果是分阶段作战呢?”游缑觉得心脏通通猛跳,她也46岁,马上就年过半百。此时的激动却如同少年人一样难以扼制。
“我说的陷阱就在于此,”陈克倒是很冷静,“这个战略恰恰是没办法分阶段实行。战争不可控,要么就干到底,要么就别干。江洋大盗在坐地分赃的那一瞬,就沦为小毛贼一样的角色。对外战争除非打到对方屈膝投降,在我们自己攻守转换的时候,就从进攻变成了被动挨打。这就是这里面最大的陷阱,不能认为战争是可控的,战争完全不可控,一战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除了陈克之外,这里面有军事经验的只有章瑜一个人,章瑜听了陈克的话之后连连点头,他的手指点在荷兰的殖民地上,“如果我们学习美国,只打荷兰呢?然后咱们就在这里死扛,等着别的国家主动动手。他们要是不动手,咱们除了大庆地区已经开采的石油之外,就有了新的石油基地。”
“变数虽然大,但是这个却是可控的。”陈克答道,“但是,如果只以这个军事目标为最终目标的话,以后的变数我就完全不清楚了。”
章瑜乐了,“你能考虑到这个程度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你好歹也像一回人类,别什么都测算无疑。”
这个玩笑算是缓和了气氛,齐会深终于有了能够发言的机会,“如果是荷兰的话,事情倒好处理。美国打西班牙要什么理由?只要美国不参战,咱们和英国是邻国,英国好歹得考虑一下印度。”
“随便找个理由就开战么?”陈天华被政治局中如此帝国主义的谈话风格给吓住了,虽然他本人其实也并不讨厌这样的风格。作为一个中国人,特别是受过教育的中国人,只要不是脊梁被彻底打断的那种,沉淀在深厚文化中的帝国自豪是一种本能。这与信奉马克思主义或者历史唯物主义根本没有关系。在开疆拓土这件事上,只有做到做不到,划算不划算,并没有该不该做这个考虑。
一整夜的时间,五常委们围绕南下计划中的隐藏的种种可能的陷阱进行讨论。既然战争是不可控的,该做就是全面分析这其中蕴含的危险性。
五常委达成了意向性态度,接下来的几天内就是军委与政治局一部分人员的联合讨论,对整个战略进行修改调整。参与机密讨论的共有12个人,这个过程很麻烦,每个参与讨论的人都落入过陈克以及常委们落入过的“战略陷阱”,终极的澳洲陷阱给同志们太多诱惑。上千万平方公里的新国土对中国人来说是根本不可能抵抗的诱惑。
最终结果很保守,消灭荷兰在西太平洋的存在成了首选。婆罗洲好歹存在一个兰芳共和国复国问题,从缴获的满清文档中,有相关记载。这是可以利用的部分。
这就遇到了一个问题,兰芳共和国已经覆灭,这可以当作占领后的说辞,却不能作为开始战争的理由。
陈克倒是根本不在乎,“绞死资本家的绞索,从来都是资本家自己卖给我们。我们要做的只是做准备,之后等就可以。就现在的数据看,大萧条已经不可避免。那将是让同志们大开眼界的大萧条,现在全世界流行的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将在不久的经济危机中彻底完蛋。我们都可以亲眼见证这个历史时刻。”
中国朝代更迭,甚至中华文明也几次进出历史垃圾堆。资本主义制度现在这么兴盛,以中国在血流成河的历史中积累出的“盛极必衰”的观点来看,一场全面的崩溃对中国人并不难以理解。
或许更令人意外的是陈克召集的12位参与战略讨论的人选,陈克、尚远、游缑、陈天华、章瑜、齐会深、徐电,这七个人倒不意外。何足道、蒲观水的加入也不令人奇怪。李润石、伍翔宇、任国培这三名年轻同志就令人讶异了。任国培十分年轻,却是任启莹推荐的,得到了齐会深的大力赞同。这位同志的性格属于“能走一百步,就不走九十九步”的类型。属于踏实肯干无私无畏的一个人。齐会深私下称赞过,组织部里面资质比他高的有不少,做人比他强的屈指可数,就前途而言,无人能胜过他。
几位年轻同志的加入,让与会的老家伙们感到陈克在安排后事了。
经过讨论,中央决定从1929年开始,经济向着扩军备战倾斜。尽管同志们并不太清楚荷兰到底会怎么自掘坟墓,同志大概能想到,荷兰人很可能向在荷兰殖民地的华侨下手。问题是荷兰得傻到什么程度,才敢明目张胆的向中国华侨下手呢?看陈克的意思,荷兰就一定会这么傻。这种预测很有陈克的风范,他就是敢预测敌人会做出没下限的愚蠢行径,然后早已经准备完毕的人民党扑上去就把敌人给解决掉。
怀着紧张、憧憬、与不太相信的心情,人民党高层就等着看陈克预言的“历史时刻”。
“历史时刻”的发生其实挺正常,人民党大力援助苏联,苏联工农业恢复的很快。为了充分发展贸易,苏联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源,开始大量廉价出口木材。这个大概能称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病根在美国。
美国一战后在欧洲有大量投资,很大一部分投资都在德国,德国工业恢复很快。中苏的大市场都是德国新开辟的市场,然而德国却面临一个问题。德国的工业是借钱复苏的,法国疯狂逼债,德国必须有足够的盈利才能偿还债务。
中苏两国的货币都不是金本位,没办法当作国际通用支付的货币。中国还坚持贸易平衡政策,各国为了扩大与中国的贸易,某种程度上都得增大对中国的出口。
英国人掌管了世界贸易主导权,倒是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国家,所以英国在亚洲地区有限的接纳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德国距离亚洲十分遥远,这种政策对德国没什么用。加上中德之间的“军事合作”,德国前参谋本部大量私下贸易技术,意图复仇的德**队有钱了,德国贸易却遭到了很大损失。
苏联倒是肯从德国进口技术,苦于苏联没有硬通货黄金。中苏之间的贸易是易货贸易,买卖做的再大,也没有硬通货的收入。他们只能靠大量出口廉价木材赚取外汇。在此之前,欧洲农业终于从一战后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之后,直接导致欧洲对北美粮食需求的降低。合成氨的普及,又增加了粮食产量。尽管苏联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在乌克兰搞的那么凶狠,甚至因为欧洲粮食的更早复苏,苏联失去了想廉价出售粮食赚取外汇的机会。苏联就更加强化了木材市场的竞争性削价。
陈克曾经认为中苏的市场开发会延后经济危机。残酷的现实面却证明,中国与苏联的消费能力根本无法增加世界的总消费量。中苏市场,特别是中国市场的幻像反倒刺激了美国与欧洲的生产愿望。到中国挣钱去的打算,实际上变成了到中国江苏挣钱的事实。人民党的贸易集中在原材料、工业机械以及工业技术引进,贸易额度再大,获利的都是大型垄断资本家,中小资本家并而没有能够从中受益。
石油财团、钢铁机械财团、拥有大量土地,能够大量生产原材料的特殊利益集团,这帮英美顶层的大资本家对中国态度很友好,算是“中国的老朋友”。这么一小撮“中国的老朋友”就垄断了中国对外80%以上的贸易。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一分钱都落不到英美人民口袋里面。英美的中小资本为了不足20%的中国贸易份额打的头破血流。赚钱的乃至赚大钱的当然有,更多的都是竞争失败者。
经济危机以惊人的速度酝酿发酵,美国国内投机风潮横行,股市疯狂攀升,美国开始抽调海外资金回来参与这场美国股市的狂宴。1929年10月24日,美国迎来了它的“黑色星期四”。这一天,美国金融界崩溃了,股票一夜之间从顶巅跌入深渊,价格下跌之快连股票行情自动显示器都跟不上。1929年10月29日这天是星期二,而且这天的纽约股市暴跌达到极点,因此也有人用“黑色星期二”来指这次事件。从1929年10月29日到11月13日短短的两个星期内,共有300亿美元的财富消失,相当于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总开支。但美国股票巿场崩溃不过是一场灾难深重的经济危机爆发的火山口。
为了拯救股票危机,美国开始从海外玩命的抽回美元。在海外的小资本立刻就遭受了无法承受的打击,中国江苏就是这小资本中的一个。
原本排着队要在江苏投资的美国人立刻变成了排着队要从江苏银行取走美元的一群。江苏手中的外汇储备数量还行,这一波提款潮倒是顶住了。接下来的新一轮打击更加凶猛。美国与江苏签署的订单被大量取消。
为了生产这些货物,江苏民族资本家们前期的购买原材料,发放工资,都是掏了钱的。经济生产中销售环节,被马克思形容为“惊险的一跳”。在经济很好的时候,这一跳显得顺理成章。现在江苏民族资本家发现,这一跳就成了“天堑鸿沟”。
没有了外部市场,手中积压一堆货物有什么用?江苏几年的狂宴中,为了扩大生产,这帮民族资本家都是负债累累。很多债务短期内就要到期,赚不到钱,用什么还债?
人民党的市场倒是近在咫尺,但是江苏民族资本家们发现自己之前疯狂从周边人民党控制区域大量筹集资金的做法现在是自食恶果。周边各地也没有现金,即便是江苏赔本销售都卖不出去。赔本销售意味着现金回笼的巨大损失,现金回笼速度并没有因为赔本销售速度增加而变得更快。
一部分江苏民族资本家准备再等等,然而股市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为了筹集资金,大量的投机者开始疯狂出售股票套现。江苏股价与美国股市一样疯狂下跌。很多人立刻负债累累,1929年12月,南京旁的长江里面开始出现跳江自杀成功者的浮尸。
这就是经典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教科书,人民党发动所有情报来源,在党内组织学习,全程播报过程。这么一场活剧令人民党上下全面震动。特别是那些私下在江苏股市投资,结果损失惨重的公务员,心灵上遭受了几乎无法愈合的创伤。
54 战时路线(六)
江南的冬天气温远比北方温暖,只是1930年初的冬天好像远比往年更寒冷。
还有几年才到50岁的余晨呆呆坐在空荡荡的宅邸里面,他的生命力仿佛耗尽了一样,除了形容枯槁之外,余晨的姿态更像是受到极度惊吓的动物,任何风吹草动好像都能惊动他,但是整个反应是麻木迟钝的。
江苏都督余晨根本理解不了两个多月来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花好月圆吹拉弹唱顷刻变成了阴风惨惨鬼哭狼嚎。那些炙手可热的工厂,那些江苏南京镇江等地几个月前开始模仿上海兴建的新城市中的楼房,都曾经是万众追捧的对象。多少人为了获得新生活的机会,疯抢这些地方,在南京镇江等地置办房产的人甚至要提前几天排队。浩浩荡荡的长龙能排出去好远。现在工厂大多都在停工,房产也无人问津。不,更准确的说,大家都在努力抛售这些产业以换取现金。
江苏金融中心曾经是外国资本收购人民币的一个中转站,江苏用手中的外汇应付了外汇提款潮后,他们就面临着沉重的人民币提款潮。现在江苏依旧是中国的一部分,然而江苏本地的货币并不是人民币。江苏境外人人手里都有人民币,江苏境内人民币已经是极为稀罕的存在。
余晨昏昏沉沉的思绪中混合着无法形容懊悔,在王有宏的遗策中,王有宏提出江苏放弃自己的货币,向中央政府申请使用人民币。王有宏死后这个提案在江苏议会遭到了极大的阻力,加上人民党冷漠的拒绝了,然后就没了下文。余晨竭尽全力执行王有宏的政策,在遇到今天毁灭性打击之前,这条货币政策是余晨自己也不能完全接受的方案,在余晨看来那等于是变相投降,被人民党拒绝的时候,余晨甚至感到一阵轻松。现在余晨才知道自己到底比王有宏差多远,王有宏的政策如果能实现的话,现在江苏也不会走到如此绝境。
假如江苏现在通行的是人民币,即便是江苏现在处于一种实际独立状态,还是有办法通过税收等法子强行在本地筹集人民币。人民党官方始终没有开放人民币与江苏本地货币的兑换,江苏私下的那点子兑换根本不足以筹集人民币现金。最近人民币还债无比巨大,江苏各地手执人民币的人早就把这些人民币如同宝贝般藏着,哪里肯在市面上流通。
外面腾腾的走进来了人,江苏都督余晨听到这声音,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般打了个激灵,他已经没办法承受更多打击了。抬起头,却见是现任江苏国防军司令李睿。李睿满脸怒容的对余晨说道:“都督,又抓到几个倒卖人民币的奸商,您得做主杀了他们!”
“杀谁?”余晨有些迷瞪的问道。
李睿是余晨提拔的人,他为人精明爽直,人品自然没得说。在余晨几年前消灭各种经营渠道上的恶霸时候出力极大,私下被认为是余晨之后江苏都督有力的争夺者。这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既然王有宏宁肯把家人都撵回天津老家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也要把都督的地位交给余晨,余晨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选择亲人作为江苏都督的继任者。李睿的确是余晨比较中意的接任者中的一员。
李睿倒没有想那么多,他怒气难消的说道:“都督,我们已经下令,私人不得私藏外汇与人民币,必须存到国家银行里面去。偏偏有一些奸商私藏人民币,还在黑市里面高价出售。我接到举报之后捣毁了一个黑市,结果里面的人竟然还有几个是有头有脸的议员。都督,这些人绝对不能放过!”
“呵呵,议员……”余晨苦笑起来。这些议员什么时候干过好事呢?遇到有利可图的事情,总是缺不了他们。遇到国家的艰难,他们就跑得无影无踪,至于这种私下倒买倒卖的事情,在王有宏在世的时候就没少出过。余晨也看人民党的各种报纸刊物,人民党不修清史,倒是有一篇文章,叫做《崇祯以来若干历史事件的决议》,文章署名虽然不是陈克,却是人民党对满清的评价。
《决议》里面讲,明末最腐朽的士绅们把持了朝政,导致了明朝的覆灭。满清与腐朽士绅勾结在一起,打造了一个集权**的腐朽体系,并且把这个体系推到了顶峰。对于对于士绅以及士绅体系,人民党秉持了一贯态度,认为十个里面杀九个,都有漏网的。在人民党的控制区域,士绅阶层已经被连根拔起。所以这么公然的全盘否定,竟然没人敢出来反对。
余晨也不喜欢士绅,然而看了人民党的文章之后也觉得人民党有些过份。现在经历大难的时候,余晨才明白人民党的观点竟然是正确的。这个完全封建理论思路下诞生的士绅体系,的确有原罪,杀之不可惜。
心中再认为杀之不可惜,余晨也没办法就这么大开杀戒,江苏的体系就是建立在士绅以及士绅中转化出来的工商业人士的联合之上,对这个体系痛下杀手的话,江苏要么就干脆加入人民党算了,要么就是自己砍了自己的根子。
但是眼瞅着李睿那杀气腾腾的表情,余晨命道,“先把他们给关起来,你来负责此事。谁给他们讲情,一并关起来。”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李睿,余晨又恢复了最初那种状态。现在余晨需要的是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出来,欠债的若只是民间或者股市,那大可让他们自生自灭。现在江苏政府同样介入其中,欠下了大笔的债务。等债主们逼上门来,难道江苏政府也一起倒闭不成?
在彷徨恐惧之中,有亲兵跑了进来,他低声说道:“都督,有人把情报送来了。”
“哦?”余晨登时恢复了些精神,他起身命道:“赶紧送进来!”
送进来的是一封信,余晨看着看着脸色竟然恢复了些生气。
浙江杭州,伍翔宇看了最新的情报之后让办公室的同志存档。消息很简单,在上海的一些私营企业准备抱团取暖,向江苏注资。同时,人民党在上海的同志也传递来了消息,上海商会开会,希望能够保住江苏。商会里面都是私营企业主,几个领头的认为如果江苏倒了,上海商会在江苏的投资就会血本无归。既然江苏现在缺乏的是现金,那么上海商会就筹措现金给江苏,缓解江苏的燃眉之急。以后再从容解决。
伍翔宇性子属于急躁类型的,自打结婚之后,在他爱人帮助下伍翔宇进步了很不少。看着试图抱团取暖渡过难关的民族资本家,伍翔宇其实相对他们说,你们好歹也歇歇,别做这无用功了。
现在伍翔宇终于正式成为浙江省省长,他的老上司李寿显升任国家副总理,有传说李首相有可能要在下一届成为国家总理。但是伍翔宇却没想到在北京决定未来中国大方向的12人会议里面竟然没有李寿显。
伍翔宇本人倒对这个事情毫不在意,这是他的个性。伍翔宇从来不认为官职代表了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官职代表的就是工作就是责任,作为一名革命者,组织上需要革命者做什么,革命者就去做什么。伍翔宇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未来人民党领导者梯队的行列,对此他的态度也仅限于“知道了”这么一个状态。参加会议有三名年轻同志,伍翔宇发现另外两名同志的表现与自己一模一样,他们认为自己是来工作的,除了工作之外,参加这样的会议并没有别的意义。
所以伍翔宇还是继续干他的浙江省省长,还继续负责江苏工作。党内早就把江苏看得透彻无比,伍翔宇本以为江苏很可能会弄出些不一样的地方。没想到江苏上演了一场经典教科书式的经济危机。对着党内的预测,经济学教科书,以及江苏的情报,伍翔宇发现江苏的变化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先是股票市场完蛋,接着债务市场岌岌可危,现金枯竭导致了工业品价格狂跌,随即工厂这些工业设备价格狂跌。失业率急剧攀升之后,人民大量失业。为了解决问题,政府采取强制手段开始“整顿经济秩序”,同时准备加税。总之,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解决混乱局面,然而越解决越混乱。当然,现在还没有到社会动荡全面崩盘的阶段。可这样的远景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中央已经作出了预测,这场经济危机将持续好几年。既然中央这么肯定,想来是有道理的。江苏在得不到外部的资金与订单的局面下,势必导致一场全面的崩盘。伍翔宇的工作就是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作为人民党社会研究的重要资料。
工作结束回到家的时候,伍翔宇就与爱人谈起这些事,不是透露机密,而是单纯的感慨。“陈主席好像从来不会大惊小怪,不管再可怕的事情,在陈主席眼里看来都是很正常的。”
伍翔宇的爱人给伍翔宇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那是陈主席站的高度不一样,在他那个高度看来,事情本身固然有各种各样的特点,有值得关注惊讶以及研究的必要,然反生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
听了爱人的话,伍翔宇突然心有所感。在北京参加会议的时候,人民党商谈未来发生的具体事情,每个人有各人的情绪。对未来发生好事或者坏事,所有与会者都是毫无畏惧。他爱人虽然没有参加这样的会议,却是仿佛亲眼看到一样。伍翔宇给他爱人夹了一块不大的条子肉,就一言不发的继续吃饭。
之后事情的发展与党中央预测的一模一样,江苏得到了上海的人民币现金支持之后,暂时稳住了阵脚。然而外部局势却变得更加糟糕起来。人民党的化纤产品这几年已经逐渐占据了短丝的市场,经济危机一来,外国对生丝的消费迅速萎缩。江苏最大的出口商品是生丝以及丝绸,这两样产品只能削价销售。初期,还有一些外国投机者想囤积低价生丝与丝绸,等到市场恢复之后牟利。国外市场连续半年多持续萎靡,这些投机者最终也不见了踪影。
断绝了外部市场,给江苏的打击是致命的。上海的私营企业同样遭到了这股可怕的经济寒流袭击,外部需求不断衰减,为了活命,他们只能削价出售产品。然而这种削价销售比外国同行的削价出售慢了半拍。有着丰富经济危机经验的外国工厂主以及商人们早就开始疯狂削价销售起来。中国私营企业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阶段,美国能以生产成本的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削价销售,中国商人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等他们下决心这么干的时候,早已经失去了削价销售的时机。
私营业界到处都是一片萧条,中国在这个阶段依旧能够有稳定收入的却意外的占决了大多数,人民党控制区的国营企业照样正常营运,农村的生活也没有受到影响。对于私营业主们渴望的现金,工厂依旧定时发放。前提是得是国营企业的工人。私营业主们几年来一直是“孔雀东南飞”,拼了老命也要到江苏来经营生活。现在他们又一股脑的往人民党的地区跑,赚钱是目的之一,躲债也是另一个十分重要的目的。
1930年九月,上海商会几次向上海市市长林深河申请政府救助无果,干脆上街游行去了。打着“反饥饿,反失业”的旗子,大批欠了一屁股债的私营者堵在上海市市政府门口要求政府救济。这些人跪在地上哭声震天,除了大标语之外,还有一些小标语,“政府银行歧视私营工商业”,“国有企业采取不正当竞争”。种种与普通百姓毫无关系的条幅发泄着私营者们的愤慨。
林深河当然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作为上海前巡捕,林深河深知上海的地下金融业。几年前林深河就准备扫荡这帮人,被中央拦住了。等到今天看到这帮人再也混不下去,林深河心中充满了恶意的快感。
这帮瘪三们见人民党不没收自己的财产与企业,就以为自己能够在新时代延续以前的好日子,对于社会主义制度也颇多嘲讽。现在报应来了!全球经济危机下这些家伙们的好日子终于到了尽头。
“群众们有什么反应?”林深河心中爽完之后打电话给国家安全局的同志。
“没见群众有谁支持他们的。”国家安全局对群众**件从来很在意,早就安排了全面的调查,“这些人平素里总是觉得自己了不起,没有任何群众基础。但是他们这么不经申请就堵住政府大门,是不是要整顿一下?”
林深河舒服的靠在椅子上答道:“不用!只要群众不支持,就让他们继续在那里跪着。跪累了跪饿了他们自然就走了。这些老爷们娇嫩着呢。另外,公务员里面肯定有人投资这些人的买卖,投资失败,有些人会不会狗急跳墙给这些人出谋划策,还得请安全局的同志帮着调查一下。”
“这个你放心了,这是我们的工作之一。”对面安全局的同志答道。
放下电话,林深河站起身从窗户里面居高临下看了一阵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就心满意足的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了。
上海群众对这些有钱人落到今天的地步是颇为喜闻乐见的,以前这些人是上海群众心目中的偶像,他们有钱,尽管没有了以前的地位,但是以上海的风俗,有钱就是地位。眼下这帮人混到如此地步,尽管让上海群众感到很是意外,“他们赚大钱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天的日子吧!”幸灾乐祸的心思自然是少不了。
没过多久,报纸上又刊登了新闻,一批政府公务员因为与这些有钱人勾结,试图影响政府政策,被开除公职之后又追究了法律责任。这下上海百姓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在上海真正有权势的是能让上海老百姓有工作,吃上饭的人民党政府。那些有钱人得意的时候看似风光,他们与足够仁慈的人民党政府一比,什么都不算。
人民党在上海的表现让江苏都督余晨彻底绝望。他原以为有产者联合起来即便暂时无法推翻人民党政府,好歹也能保住江苏。现在有产者们在经济危机下被打击的自身难保,全部各自散了,根本没有倾家荡产来保住江苏的任何迹象。人民党不仅对江苏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对人民党治下的破产有产者同样不闻不问。
那些人民党旗下的国营企业倒是屹立不倒,跟没事人一样。残酷的事实让江苏上下出现了很多想法。江苏到现在可以说危在旦夕,同样也可以说是稳住了阵脚。全面模仿人民党的农村土改让经济冲击止步于农村,农民就算是没有了经营,好歹还有自己的土地可以种。种出粮食的话自保还是可以的。人民党帮助修建的水利社会表现良好,天灾的影响降低到最低。即便是经济危机时期工商业全部陷入倒闭的境地,江苏农业倒是连续两年丰收。
实事对比之下,江苏近期的思潮中有一个是江苏干脆放弃独立的地位,投奔人民党算了。现在工商业者们欠下一屁股人民币的债,江苏政府也公开宣称将会延迟还债。如果江苏把手里面的所有贵金属都给卖了,凑到的钱大概可以勉强还债。只是这么做了之后,江苏的货币就完全成了毫无抵押品的纸币。如果江苏能够投到人民党那里,人民币替代了江苏的本地货币之后,流动起来的江苏经济不是没有还债的机会。
曾经让江苏有产者们深切痛恨的土改,现在反倒成了江苏的救命符,这是江苏议会那帮人原先根本想不到的。所以江苏议会很快达成了协议,希望向中央政府交出一部分自主权,换取人民币成为江苏官方货币。
在如此背景之下,余晨前往浙江杭州拜见浙江省长伍翔宇。
下一章晚上六点发,下下一章明天早上六点发。以后我会尽力在早晚六点各发一章,每天双更,但是不会三更。
55 战时路线(七)
“江苏希望废除本地货币,接受人民币为江苏的唯一官方货币……”余晨还是老一套的说法,南京距离杭州本来就没多远,以现在的交通条件,到杭州一趟根本不费太多时间。
伍翔宇与姬晔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余晨还是那老一套的说辞,大概意思还是江苏给了中央面子,重要就得给江苏实惠。江苏的局面倒也有些出乎中央意料之外,土改的成果好歹给江苏兜住了底。私营工商业全面崩溃,江苏却没有崩溃。尽管从长期来看,只要一次自然灾害,工业已经全盘完蛋的江苏经济就会完全崩溃。对中国这样的一个自然灾害频繁的国家来说,自然灾害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要等,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等到。只是这么做就未免太不人道了。
但是就余晨的这个态度,更准确的说,是江苏现在统治阶级的态度,中央绝对不可能接受。江苏特别行政区是一个中国的行政单位,而不是中央的大爷。中央没理由向江苏提供特别待遇的理由。
见余晨已经把话说完,伍翔宇又等了片刻才答道:“中央会考虑一下。”
听了这话,余晨就知道人民党可没有任何善意可言。他知道哀求绝对没用,于是开始添加筹码了,“我们江苏愿意向中央交税。”
“中央会考虑这个事情的。”伍翔宇对江苏的主要工作不是决定江苏的命运,而是记录江苏的命运,他还是这么很平静的答道。
“我们愿意放弃江苏的军队,由中央驻军。江苏的百姓也会承担兵役。”余晨咬咬牙继续增加筹码。江苏的军队现在也就是一个存在而已,工农革命军想用军事力量解决江苏,随时都可以办到。然而这支军队本身也是江苏心理上的一大支柱,如果不是现在军费开支过于沉重,余晨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妥协。
伍翔宇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江苏即便向中央交税,放弃了军队,也没有改变其本质。行政司法等等权力还在江苏议会手中,既然中央现在没有军事解决江苏的打算,那么这些让步也没什么太大实际意义。所以伍翔宇稍微变了一下说辞,“我会向中央通报这件事。”
听了这话,余晨知道中央政府根本没有占江苏便宜的打算,这可比中央政府要占江苏便宜更可怕。他镇定了一下情绪,大声说道:“伍省长,江苏是中国的一部分!不管现在政见上有什么不合,好歹江苏人也是中国人,你们不能这么见死不救。若是中央对我余晨有什么不满,那就大可把我抓起来,要杀要剐随你们。你们要是觉得我余晨曾经对中央不敬,那我可以从南京三步一叩首,就这么拜到郑州去。但是中央不能就这么眼瞅着我们江苏去死。”
这话说的光明磊落,也就仅仅是貌似光明磊落而已。人民党想怎么处置江苏,余晨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伍翔宇听了这话也就是听听,倒是旁边的秘书和警卫有些动容的样子。姬晔也算是草莽出身,自幼听过太多这等场面话,她好不容易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然而脸上没能完全忍住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姬晔的情绪。至少伍翔宇完全看出了姬晔嘲讽的味道。
伍翔宇觉得不能再给余晨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就这么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说道:“余晨都督,中央要是想解决江苏问题,那么江苏必然要和其他省份一样,同样的制度,同样的组织模式。而你现在所求的说是为江苏百姓请命,归根结底还是你想维持江苏现在的统治阶级的利益。你把人民顶在前面给你自己脸上贴金,我觉得这很没有必要。中央不可能专门去挽救你们这些有产者,江苏既然是有产者的天下,那就继续按照有产者天下的路数来走。有产阶级解决不了问题了,就跑来哀求无产阶级,希望无产阶级拉有产阶级一把。你不觉得这个要求逻辑上太可笑么?”
余晨没想到伍翔宇这么一个年轻人说话如此尖锐,还把问题的本质说的这么透彻。余晨自己根本没有放弃权力的打算,更没有抛弃江苏现行政体的任何想法,不过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跑来哀求。听伍翔宇的意思,中央的态度很明确,想让中央介入,那就必然是全面的解决江苏。这甚至不是城下之盟,而是要求江苏现在的统治阶级自己跪地屈服顺道自杀。余晨自己绝对不可能接受,江苏议会绝对也不可能接受。
到了这个地步,余晨只能说道:“那江苏向中央借钱,这可否能商量?”
“中央没有这方面的预算,所以也不可能考虑这样的事情。”伍翔宇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那中央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么?!”余晨语气极为严厉。
“你们要是肯去死那还说明你们真的有骨气呢!”姬晔忍不住说道,“想死很容易,上吊、喝药、投江,在南京想这么干容易的很。若是没有自杀的勇气,想找人代劳,你们只要派军队进攻一下我们人民党,立刻就可以如愿以偿。但是这二十年了,你们不仅不主动这么做,我看你们还是尽量在避免这么做。所以你们不会死,只要阎王爷不亲自带你们走,一息尚存的情况下,你们都会努力活下去的。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开玩笑。”
姬晔虽然强调自己没有开玩笑,然而秘书警卫们都已经低低的笑出声来。即便是伍翔宇够镇定自若,也是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
而余晨的脸已经气的有些发紫,余晨当然知道姬晔,二十几年前光复会进攻南京的时候,余晨在战场上,姬晔也在战场上。现在双方又以完全不同的效忠对象再次碰在一起。在这次,余晨依旧没有能够占到上风。
稳了稳精神,余晨用缓慢的语气说道:“人民党并不是全部反对私有制,你们的地盘上私营企业多的很。为什么一定要对我们江苏这么赶尽杀绝。”
姬晔也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人民党根本没有对你们江苏做任何事情,我想余晨都督你肯定很清楚。你们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对你们赶尽杀绝了么?没有。我们只是什么都没做。你如果想让社会主义制度给私有制兜底,我劝你不用再考虑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的。”
被姬晔把话完全堵死,余晨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来错了地方。他的谈判对手固然年轻,思路却极为清晰。这样的回答后面,体现的是人民党中央的态度。
余晨并没有就此放弃,他问道:“那人民党到底对我们江苏有什么看法。”
“人民党对江苏没有什么看法,我们只想看看江苏人民最终会有什么样的选择。江苏人民的选择,那将决定江苏的命运,仅此而已。”姬晔答道。
“哼哼!”余晨冷笑起来,“那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人民党是要把我们江苏的士绅工商一并铲除,铲除之前还要我们脸面丢尽,被万人唾骂。以后提起我们来,人民就恨之入骨。从此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们人民党走。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这么做不觉得太过了么?”
对余晨的狠话,姬晔根本不为所动,她平静的答道:“江苏人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的。”
等余晨愤愤而去之后,谈判小组里面的同志忍不住有些担心的说道:“他们会不会搞出暗杀破坏之类的事情呢?”
姬晔笑道:“你太高看这些人了,他们真的有这骨气那早就去干了。你让他们自己去死,他们可觉得自己的命贵着呢!”
“那总会有些亡命之徒吧?”同志还是有些不放心。
姬晔笑道:“只有匹夫之勇的亡命之徒根本干不了什么事就会被发现,那么智勇双全的人,谁肯给这帮人卖命。就算有那么几个死硬的铁杆,那都是有名的人。他们即便是想不要命的想这么干,江苏那帮老爷们只怕还要尽力阻止。那帮老爷可是很清楚的,只要被我们发现有人这么干,这帮老爷们的死期就到了。江湖义气这种东西,也就是嘴里面吹一吹而已。”
听姬晔如此平淡的谈论着这些事情,工作组的同志觉得有道理,但是却不太能相信。如果是人民党的话,不管对手是谁,只要认定是敌人,那是一定要把敌人解决掉。然而姬晔把人民党的敌人看得如此之低,实在是有点不太能让人相信。
姬晔与伍翔宇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两人都已经在心里面给这个同志打上了“不可用”的标签。怕死很正常,然而对自己的组织的能力都没有任何信心,这就只能说明此人对组织根本没有信赖。
事实与姬晔说的一样,余晨虽然有把人民上上下杀光的怒气,却根本没有去考虑过要这样做。他明白现在江苏只能靠自己熬过这个难关,尽管这个难关是极难熬过去的。
俗话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余晨回到江苏,江苏国防军司令李睿就气急败坏的跑来告诉余晨,江苏国防军开始闹饷了。
“军饷没有按时发么?”余晨听了这消息又惊又怒。作为江苏的威慑性力量,军队的军饷可是从来都按时发放的。
“军饷当然是按时发放的,可这些人要加饷!”李睿怒道。
“为什么?”余晨问道。
“那些闹饷的官兵说,家里面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涨些军饷,家里面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李睿气急败坏的答道。
“谁闹饷,就统统从军队里面撵出去!”余晨当时就下了命令,“这时候他们就想起来加饷了。政府为了按时发饷,费了多大心思!不体谅政府,只想着自己,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刚派李睿去解决闹饷军队的事情,税警的负责人吴才就来见余晨,“都督,税警的兄弟们吵吵着要向经过运河的人民党船只收税。”
余晨脑子嗡的一声,在人民党扩宽运河的时候就与江苏达成了协议,人民党的船只经过不收任何过河费用。现在税警部队的人居然要向人民党船只收税,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自取灭亡么?
吴才见余晨脸色铁青,忙解释道:“税警的兄弟们以前总有些外快补贴家用,现在局面如此,咱们的商船没生意不跑船运。经过运河的都是人民党的船。兄弟们说,不用多,一艘船只要收五百块钱,这一年怎么也得……”
余晨喝道:“你回去告诉他们,不想在税警干,就赶紧滚蛋!你遇到这种事情不立刻弹压,还跑来替他们说话,到底是你管税警,还是税警管你?”
余晨越说越怒,声音都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他从杭州回南京一路上就满腹心事,情绪有过于激动,快两天都没吃任何东西。又接连遇到这么多事情,余晨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脑袋晕乎乎的。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的地面就开始旋转起来。
人民党的情报机关很快就把江苏的情报收集起来,统治阶级的腐朽也着实令人民党的干部感到讶异。到这个时候不说共渡难关,反倒谁都想先解决自己的困境,踩着别人的肩头逃出灾难去。
“这是人类的本能态度,但是从社会角度来看,这种办法解决不了问题。”人民党各种会议上都在以江苏为例,大力批判各种落后方法。也不仅仅是江苏,全世界的消息也渐渐的传回了中国国内,整个世界的局势也呈现在中国面前。经济危机之后,曾经看着牛b无双的资本主义国家顷刻就陷入混乱之中。这些对陈克来说耳闻能详的故事,对人民党成员,对中国公务员体系来说都是真正的新鲜事。
当然,现在还远没有到杀奶牛烧小麦倒牛奶的地步,等到了这个地步,陈克早已经命令要大肆宣传一圈。虽然新中国建立之后,中国人民生活水平是真的提高了。哪怕是陈克原本的位面,倒牛奶出现在中国也是建国50多年后的事情了。
国际上一件真正的大事是美国出台了斯姆特-霍利关税法。于1930年6月17日经赫伯特??胡佛总统签署成为法律,该法案2000多种的进口商品关税提升到历史最高水平。当时在美国,有1028名经济学家签署了一项请愿书抵制该法案;而在该法案通过之后,许多国家对美国采取了报复性关税措施,使美国的进口额和出口额都骤降50%以上。
中国也被迫减少了与美国的贸易,转而加大与苏联的贸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国现在最大的三个贸易伙伴,英国、美国、苏联,美国开始搞贸易保护主义,实施高关税。英国原本号称“世界经济守夜人”,在大萧条的冲击之下,英国放弃了自己守夜人的地位,开始讨论贸易壁垒问题。
人民党的情报机构已经得到了一些风声,在美国采取高了进口关税政策之后,英国准备实施“帝国特惠制”。实际上,英国也已经着手开始这么干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在国际市场受到美国的冲击,于是逐渐放弃自由贸易政策,并日益重视帝国特惠问题。1929年开始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大危机迫使英国完全放弃自由贸易政策,于1932年2月9日公布“进口条例”。按照条例,除有特殊规定者外,输入英国的货物一律从价征10%进口税,并另征附加税;在同年7月召开的渥太华帝国经济会议上,本着“己国生产者第一,帝国生产者第二,外国生产者最后”的原则,英国和自治领及自治领之间签订11个双边协定。主要内容有:英国对来自自治领和殖民地的进口商品,给予关税优待;英国限制从帝国以外的国家输入农产品,以保证帝国各自治领和殖民地农产品在英国的销售市场;英国工业品输往自治领和殖民地时相应享受优惠待遇;对来自英国以外国家的商品则征收高额关税。帝国特惠制从形成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在一定程度上使英国保住了帝国市场,抵挡住美、德的压力。1938年,英国出口到帝国内的货物占出口总额40%,进口则占进口总额的一半。
好在人民党布局苏联,中苏贸易做的很不错。苏联的大量原材料激发了西北方面的经济。即便是党内不少同志很怀疑,中国自己原材料生产颇有可以挖掘的潜力,为什么要大量从外部进口?
陈克没办法从长远的角度来解释这个问题,这牵扯太多内容。本国资源的保护,本国环境的保护,还有很多对国家潜移默化的想法。例如陈克就勒令中国教科书中不允许出现“地大物博”这么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也不都是好消息,例如面对大萧条,日本钢铁业倒是发展了一些。美国大量出口废钢铁给日本,日本钢铁产量开始攀升。估计1930年能达到50万吨,有中国的1/40之多。
56 战时路线(八)
1931年,经济危机开始进入第三个年头。此时已经不再是经济危机,而是真正的大萧条。在整个地球上,50%的关税常态化。只有中国依旧秉持着5%的进出口关税,当然,中国也依旧秉持着贸易平衡的政策。英国驻华大使汉弗莱爵士作为老中国通被召回了伦敦。
这不是惩罚,而是正常的只为调动。英国方面召回汉弗莱爵士还有一个目的,他们希望能够研究扩大英国在中国的销售额度,拉动英国本土的经济。汉弗莱爵士也算是载誉而归,在中国当公使日子挺好过的,人民党难对付,却是明白人。汉弗莱爵士抱着生意局势生意的态度,在中英贸易中干的顺风顺水。例如汉弗莱爵士大力促成的马来租地项目,人民党每年要从马来运走几千万吨油棕籽,一吨油棕籽收一英镑的出口税就是几千万英镑的收益,英国还得到了一个稳定的棕榈油供应。马来的土地得到了充分的开发,从任何一个综合效益上,大英帝国都得到了巨大的实惠。
这只是汉弗莱爵士的功绩之一,东南亚的椰子以及石油买卖,都扩大了英国的收益。一个为帝国每年增加上亿英镑收入的人,自然应当被当作功臣来对待。现在英国需要这位功臣为英国作出更大贡献。
英国变化不大,这是汉弗莱爵士对伦敦最直观的感受。中国的变化太快了,首都郑州从一个火车站为主的城市,几年工夫就变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大城市。楼房、工厂、铁路,疯狂的建设着。不仅仅是郑州,整个中国每天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这些变化让汉弗莱爵士从目眩神迷到习以为常,等他回到英国之后,反倒不习惯起英国来。至少已经完全不习惯英国本土难以下咽的食物。
英国内阁就中英贸易的会议等到汉弗莱爵士回来之后才正式召开,汉弗莱爵士给内阁特别委员会做了一个报告,介绍并且评估了中国的消费能力,令人惊叹的建设成就震动了特别委员会的众人。然而汉弗莱爵士好歹在中国待了这么久,他却不认为这能证明中国有消费能力,他认为这恰恰是中国缺乏消费能力。
“中国的财富都用在了固定资产投资上,或者是长期的重工业投资。民间的消费能力被压缩到了很可怜的地步。既然英国没有能够控制中国这些国有资产,也不可能从中国国有资产上分到一杯羹。想进一步打开中国的市场,英国需要更多努力。”汉弗莱爵士用这样的话作为结尾。
特别委员会的委员们听完这话,脑子里面都冒出鸦片战争的旧事。当然,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中国大修铁路公路,包括与缅甸接壤的云南也开始修建公路与铁路。如果中英开战,在英国获得全面优势之前,他们就得考虑中**队冲进缅甸的可能性。缅甸旁边就是印度,一想到中国550万陆军,英国上层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
原本英国想在1930年向中国出口2000万吨原油,经济危机之后英国经济受到不小的伤害,中英之间的贸易勉强维持了1929年的水平。眼瞅着1930年的中英贸易有可能中断持续了二十几年的不断增长,进入下跌的轨道,英国政府当然万分着急。
有利条件也不是没有,经济危机逼迫英国放弃了金本位制度,虽然“不可兑换金本位制度”听着与金本位制度还是一脉相承,实际上这已经变成了法币制度。既然中英两国的钞票都已经变成了纸,一度横在中英两国之间的最大贸易障碍现在就解除了。当然,解决了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英国人如果允许中国的人民币成为正式的世界性货币,允许中国出现贸易逆差,英国人手里面拿了一堆人民币,那该怎么投资增值呢?
把汉弗莱爵士召回中国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询问这个问题,中国是否接受英国在中国进行投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大规模投资。
对中国人而言,英国的大资本家是“中国的老朋友”。对英国上层而言,英国大资本家也同样认为中国政府是“英国的老朋友”。现在朋友既然遇到了问题,那该怎么互相帮一把呢?
英国公务员体系也是个官僚体系,汉弗莱爵士可没敢把自己在中国做的各种准备都给拿出来。他现在看着风光无限,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汉弗莱爵士当然清楚花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不是不能公开作,而是要看到底拉上谁来做。利益集团这个东西很现实,投奔对了利益集团就能再上层楼。找不对人,那就等着穿小鞋穿到死吧。
内阁特别委员会只是个大面上的组织,白天的会谈只是开胃菜,晚上的私下宴会才是主菜。邀请汉弗莱爵士参加宴会的人数有限,就那么五个人,一位内阁大臣,三位大亨,加上汉弗莱爵士,都是剑桥大学毕业的。讨论完关于牛津舰桥的划艇大赛之后,饭就吃的差不多了。谈话就到了关键部分。
汉弗莱爵士首先从内阁大臣那里得到了消息,现在内阁有一种想法,想提拔汉弗莱爵士到财政部工作,但是也有人反对。往下大臣就不再继续下去。
汉弗莱爵士瞅了一眼同席的石油大亨,这才继续说道:“我和人民党在石油贸易上有一些讨论,他们想在柬埔寨与海南岛建立石油加工基地,需要合作与投资。”
这个话题正中两位石油大亨的心思,他们盯视着汉弗莱爵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包括内阁大臣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汉弗莱爵士。
“中国想就近利用荷兰的石油,在柬埔寨加工之后一部分卖给东南亚一带,一部分就在中国使用。”汉弗莱爵士开始慢慢掀起自己的牌面。
“是合资公司,还是采用什么办法?”内阁大臣问道。
“在这方面中国人的态度还比较迟疑,中国方面讨论过他们想在国内办一个股票交易所。”汉弗莱爵士放出了更多牌面。
“我听说中国方面已经有了一支七十万吨的运输船队?”在座的船舶制造大亨问道。
“最新消息是超过了160万吨。30年的时候据说还要下水更多轮船。中国在造船业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汉弗莱爵士一面喝着红茶,一面慢慢的答道。
“但是英国并没有接到中国的任何订单。”造船大亨问。
汉弗莱爵士认真的答道:“我听到的消息中,中国方面曾经想从英国进口一些造船技术,却没有得到英国方面的同意。”
造船大亨并不拒绝承认这个消息,他接着问道:“那么中国从哪里引进的技术?意大利么?”
这话说完之后,在座的几位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意大利的工业实力比英国差太远,英国拒绝了中国的请求之后,中国就只能到意大利去寻求技术。
“但是我们必须考虑中国与英国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石油大亨并没有放松任何警惕性,中国对日本的做法明显表现出了中国根本不是和平主义者。
汉弗莱爵士不吭声了,英国现在根本不希望与中国的战争。作为老牌殖民主义者,英国也能感受到中国给英国来的日益增长的压力。这种压力英国人再熟悉不过,法国、德国都曾经给英国基本一致的感受。如果不是大英帝国全面收缩的现在,英国只怕已经与中国全面翻脸,至少也会想方设法的遏制中国。
“战争么?”那位内阁大臣稍带轻蔑的答道。英国毕竟是在欧洲战争中经历过血与火的战争,很明显这位内阁大臣并不相信在战争中英国会输给中国。只是与陆军大国接壤是海洋国家最讨厌的事情。中国人口与大英帝国旗下所有国家的总和差不多,可这牵扯一个问题,大英帝国的工业主要集中在环北大西洋地区,中国则完全集中在一个地区。能与中国人口相媲美的是印度地区,英国很清楚,印度地区的工业实力根本无法与中国相比。更不用说大英帝国于殖民地各国的关系也千差万别。即便如此,英国上层依旧不认为英国在战争中会失败。
造船大亨把话题拽回比较靠前的内容,“汉弗莱爵士,您能谈谈中国建立合资公司的事情么?中国会采取怎么样的入股与分红方式。”
1931年4月,汉弗莱爵士以英国财政部官员的身份重新回到中国。他的目标是与中国商讨组建炼油公司的事宜。炼油是个很有趣的产业,直到21世纪的第2个十年,盛产石油的中东地区也只有伊朗一个国家能够生产出自己需要的油料。
在理论上弄到石油,经过温控就能分馏出汽油与柴油,这东西对设备要求很低,当年西北不少私自开小油井的地方都这么干过。这种方式效率低,浪费大,污染严重。无论是经济效益还是社会效益都非常差。
石油品质对炼油产品影响极大,适于炼油的原油价格很高。人民党走的是石油化工路线,得到炮钢之前人民党就开始大量研究石油裂化技术,大大提高了汽油柴油产量。得到耐高温高雅的炮钢技术之后,人民党就全力开始推行更高温高压的石油裂解技术。
裂解出来的石油包含更多烯烃芳香烃,乙烯等产品就是重要标志。同样,对高辛的烯类进行加氢反应,就可以精致出来高辛烷燃油。这可是空军最需要的油料。
这种石化产业在1930年也属于技术资金密集型产业,全世界有大规模这等产业的也就是中美两家。中国的分馏塔从20米、40米、50米、现在最高的已经到了80米。现在还在继续不断增高。好在这世界上此时这种技术是“顶级科技”。人民党总算是收回了包括实验室在内的所有成本。
陈克学高分子材料,这些都是基础课程。教科书上早就把各种参数,催化剂写的清清楚楚。有了这些参数,有了设计思路,又没有人敢质疑陈克的观点,所以中国化工产业尽管起步艰难,却能坚持小步快跑,而且是毫不停歇的一跑十几年。
英国人也能猜到中国在技术上有重大突破,却不清楚中国到底进展到了什么程度,更不清楚中国能对原油利用到何等程度。英国人认为中国对原油利用大概在30%以下,却不知道中国对原油利用率超过了80%。
谈判就是试探底线,中国的谈判代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影帝级人物。不仅内心根本不会因为情绪的外泄来表现,更在需要的时候能够随时做出语气颤抖、额头冒汗、瞳孔放大、如果谈判对手观察仔细的话,还会发现中方谈判代表的的某一只或者两只手,某一只或者两只脚在微微颤抖。
汉语望文生义的优势也体现出来了,只要能背下来几个名词,就能模仿专家。英国人大概相信中国对石油的利用率在25%,于是基于这种推算,双方签署了一个在25%的基础上挺公平的协议,英国人还占了不少便宜。
投资方式以英国提供原油,中方负责建设生产的模式。头五年,根据原油的品质,中国支付一定人民币进行购买。英国拿走三成的汽油与柴油,同时可以用人民币购买剩下的汽油与柴油。
这对英国人大有好处,他们随时可以切断中国的原油供应。同时这些人民币可以购买中国的油料产品,也可以用人民币在中国市场购买英国想要的商品。
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汽油与柴油属于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即便在大萧条这样的局面下,只要价格够低就照样有充分的市场。把炼油的投资与生产交给中国,英国人不仅摆脱了庞大基础投资,摆脱了庞大的生产成本,还摆脱了工人们的反抗。对拥有广大殖民地,拥有无数资源的英国人来说,这是有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再说,英国不和中国合作,美国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中国市场。英国人相信中国国内市场有限,英国抢了这么一大块蛋糕,美国人就吃不了这一块蛋糕。最终英国方面在汉弗莱爵士的斡旋之下,成功的将英国与中国的石油贸易提高到每年2200万吨的水平。其中将近1000万吨是根本卖不上价钱的高硫原油。
英国经济学界认为,有生产就有过剩,有过剩就会带来经济危机,有经济危机就有工人运动。把这些麻烦与辛苦都给转嫁到中国这样的穷国,用些英国看不上眼的残羹冷炙打发中国,稳住中国就行了。
摆脱了生产带来的大麻烦,以“全球经济分工”确立英国在全球的顶级食物链地位。只要掌握者压倒性的海军优势,英国就可以保证远东的稳定。
陈克对英国人的这种想法非常熟悉,他也在历史课本上学过,英国佬在二战前完全是吃殖民地经济过活的。但是英国佬毕竟是英国佬,是几百年的列强,智商不容置疑。所以从一开始,陈克还觉得不太敢相信。等到最终确定英国佬真的是这么认为的时候,陈克不得不在内心感叹,资本主义制度真的是记吃不记打。
57 战时路线(九)
《多收了三五斗》在人民日报上刊登之后,引发了强烈的反响。1931年江苏丰年成灾,大萧条江苏工商业已经倒了之后,江苏政府为了能死扛到底,采取廉价出口粮食政策,江苏的出口市场转向日本。然而美国粮食已经廉价倒江苏农民根本无力抗衡的地步,江苏粮食出口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为此江苏在丰年采取了高税收政策,疯狂增税盘剥人民。丰年不仅没有让人民生活更好,反倒出现农民大量因为无力交税而破产的案例。经过人民日报的宣传,江苏的事情终于弄到全国人民人尽皆知的地步。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激烈了,南京集体买春案在章瑜的干涉之下顶住压力终于发布出来。秦淮本就是烟花之地,江苏欠下巨额人民币债务之后,人民币对江苏本地货币呈现出超高的兑换率。原本只有有钱人才消费的起的烟花服务,现在江苏周边地区中等收入的劳动者们就能享受的起。而江苏为了筹集人民币,政府直接干涉这个买卖,尽力鼓励烟花业吸引外地消费者。人民党在控制区全面铲除烟花业,温饱思淫欲,就出现了组团秦淮游的事情。其中有江苏之外公务员在内的消费团体进行了团购消费。
人民内务委员会可不是吃素的,这事情很快就被发现并且上报组织,人民日报报道了此事,引发了党内外更加激烈的反应。团购游中浙江安徽占了大头,浙江省长伍翔宇遭到了空前的压力。除了严格查处此事之外,伍翔宇也感到中央是准备对江苏动手了。
一场批判江苏罪恶制度的全国性宣传开始之后,全国上下都纷纷表态,认为江苏特别行政区已经成为藏污纳垢之地,需要解放水深火热之中的江苏人民。余晨不是傻瓜,看到这次宣传,他就明白江苏政权的穷途末路终于到了。
余晨当然很不甘心,江苏到现在已经挺住了。江苏上层又不是傻瓜,全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危机他们也知道了大概,这总算解释了江苏对外贸易全面完蛋的原因。并不是江苏自己不努力,而是外部环境太差。在外部的经济风暴中,中国私营经济者们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餐饮、缝纫等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可规模却是一扩再扩。新中国的国有企业撑住了经济的基础,城市化让服务行业也得到了极大的市场。
江苏现在不过是利用本地服务业优势而已,却被人民党抓住了把柄,就现在看人民党大有替天行道的意思。江苏议会立马开会,会议上对人民党的狗拿耗子或者居心叵测的谩骂占据了最初半小时的大部分篇幅。这帮上层已经看清楚了,人民党这次只怕是要动真格的。
有议员激昂慷慨的发言,“扬州瘦马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源远流长,有超过千年的历史。人民党这是要毁灭传统文化。”
“上下尊卑,私有财产,男子当政,这些都是中国传统,都是史书上哪朝哪代不是如此?人民党从外国学了些异端邪说,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反倒以外国的东西来毁灭中国传统!他们还是中国人么?”
诸如此类的声讨言语络绎不绝,在江苏议会里面回荡着。
必须承认,这些人说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事实。即便是陈克原本所在的时空,也有不少公共知识份子吆喝“传统文化在台湾,传统文化在香港”之类的话。此类传统的确在台湾,在香港。在新中国这些玩意正在随着革命以及工业化被粉碎了。台湾香港在外国爹的庇护下带走了中国传统,唯独没带走中国的大国气概。江苏议会议员们如果有穿越时空的能力,看到陈克所在时空的公知,只怕会感叹“吾道不孤”也说不定。
只是靠骂是骂不倒人民党的,江苏议员对此倒是心知肚明。瞅着人民党的宣传攻势越来越猛,江苏议员们也感到胆寒。
“到秦淮河坐船的也是他们人民党的官,这与我们江苏有什么干系?他们还能派兵打过来不成?”有议员看似气势汹汹的说道。
“我们干我们自己的买卖,又没人逼着他们来,这反倒是我们的错了不成?”
议员反复讨论也讨论不出一个什么结果来,毕竟按照江苏的道理,怎么都看不出江苏错在什么地方。江苏议员认为江苏唯一的错就是他们军事上根本不是人民党的对手这一条罢了。在诸多惴惴不安中,江苏议员也没有办法,他们也只能暂时这么拖下去。
人民党的反应比较快,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宣传。江苏很快就出现了人民党的正式组织,人民党江苏省委先是挂盘成立,接着就开始政治宣传,思想鼓动,班学习班。初期规模不大,先是在江苏几个大城市,然而这些活动完全是公开的。
中央已经决定解决江苏问题,并不是采取军事手段,而是采取发动群众的模式。有强大的军事与经济为背景,干掉江苏现有的上层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江苏议会的那帮议员们恐慌起来,人民党政策的变化是真的把他们给吓住了。以往不管江苏怎么搞,人民党都没有在江苏实实在在的进行任何活动。江苏的政治经济都是江苏自己在搞,人民党此次正式在江苏建立党组织,其用心根本不用再去想。
“我们是不是禁止人民党在江苏的任何活动?”有议员惊恐之下做出了这样的建议。
那些还没有失去理智的议员们被这么二的提议给吓住了,公开禁止人民党在江苏的活动,那就等于在向人民党宣战。不让人民党来文的,就只能让人民党来武的。
江苏都督余晨倒也破釜沉舟了,“诸位,大家在江苏这么久,人民党在江苏初来乍到,大家就这么害怕人民党能鼓动了江苏百姓不成?他们能鼓动,咱们就不能鼓动了么?比较起来,江苏百姓是相信咱们,还是相信他们?若是江苏百姓真的信了人民党,那只说明咱们输的不冤枉!诸位,现在咱们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实实在在把江苏的事情给办好,不给人民党任何可乘之机。他们到咱们江苏,我觉得还是好事,让江苏百姓好好看看人民党到底什么一个德行!不就是一群兜里有几个钱就跑来江苏坐花船的货色么?人民党自己都敢揭丑,咱们客气什么?”于是江苏很快就流传起关于人民党党员在江苏坐秦淮河花船的种种故事。
负责江苏工作的工作小组出现了一些人事变动,新补充进了一下人员,也调出了一些人员。江苏的快速反应立刻给工作小组产生了一些冲击,江苏的舆论战让工作组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伍翔宇同志虽然很能干,却是一个比较严谨的人。与人民党主流干部差不多,都属于清教徒一类的人物。被当头泼了这么一头脏水,伍翔宇感到一种受辱的味道。
好在人民党领袖陈克同志虽然**之低比清教徒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陈克本质根本不是个清教徒。所以陈克得知了江苏的应对方式之后,给伍翔宇发了封简短的电报,上面就写了一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不能用自己对事情想法去搬硬套江苏民众的想法。”
关键时刻得到了陈克同志的支持,伍翔宇很是感激。如果是意志不够坚定的人遇到这种窘境,只怕立刻就开始拉虎皮当大旗,伍翔宇不推脱,不迁怒,就按照指示干起来。
调查结果倒真的令人意外,在江苏,有钱的官员们喝花酒谈不上是风流韵事,也绝非什么丢人的事情。江苏的宣传并没有让江苏百姓觉得人民党都是些道德败坏的家伙。反倒让他们觉得人民党公务员有钱,有地位,都是些大人物。
调查结果没有让伍翔宇感到轻松,他反倒是认清了形势,在江苏的政治战役将是一场移风易俗的真正硬仗。江苏人民对世界的看法,与人民党对世界的看法的确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陈克有与伍翔宇差不多的感受,但是对象不是江苏人民,而是针对德国**。从战略上讲,如果能够形成中苏德三个红色国家联盟,别说解放世界岛,就是推倒全世界的资本主义体系,都是有一战之力的。
小胡子不愧是天命之子,这位一生躲过几十次暗杀的人物,即便在历史的激烈变化中依然发挥出了自己的好运。他的兴起与历史相差不多。
人民党从来不搞暗杀,陈克对此也没什么兴趣。战争不可控,历史也不可控。陈克最大的优势不是搞乱历史,而是尽可能的利用历史。所以小胡子开始闹起来之后,陈克没有去打压纳粹势力,而是与德国**联络。陈克建议德国**针锋相对的与纳粹进行斗争,尽最大努力团结组织德国群众。
秉持着自己抄袭历史答案的习惯,陈克给德国**开出的药方主要有三个。第一、建立街头战斗队,以有礼有节的方式与其他政党的街头暴力行动采取针锋相对的战斗。第二、以德国人民能听懂的,寻找罪人的方式反对食利阶层对人民的盘剥。第三、组织生产自救活动。以共同劳动,易物交易的方式维持失业群众的生活。第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德国进步势力。
德共不愧是发达工业国的**,的确有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一面。仔细分析陈克的建议之后,德共大吃一惊。不仅仅是大吃一惊,还有大吃一斤的恶心感。这政策首先就要求德共参与街头流氓斗殴,其次,就是要反犹,最后,就是向群众许下种种“虚伪的承诺”,反正目的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掌权。这哪里是社会主义大国领袖的建议,这是一份彻头彻尾的阴谋家兼投机份子的策划。德共很不客气的拒绝了陈克的建议。
德共认为陈克是阴谋家兼投机份子,陈克不生气,他只是觉得德国**纯盘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典型案例。德国掌权的是有产阶级,德共混在议会里面想通过搞议会斗争取得政权本来就很可笑。德国国防军根本不支持德共,德共手中根本没有有组织的武装力量,还自作清高的装模作样。怪不得历史上德国**被纳粹党给铲除掉了。一个小小的国会纵火案就能搞掉德共。
至于德共居然拒绝反犹,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反犹在欧洲可是政治正确性的表现。不反犹太民族是可以的,但是在德国好歹也公开指责公开反对犹太投机商人的恶行。德共以为自己是耶稣么?说了**的道理,就能在海面上行走?还是能展现五鱼二饼的神迹?没有实现这些神迹的能力,那就老老实实说些人民能听懂的话。
上有有产者与帝国主义国家**产的共识,作为德国中坚力量的国防军又根本不待见德国**,好不容易遇到大萧条,德共不说千方百计的去扩大自己在人民中的影响,切切实实的给人民做些事情。同时积攒德国**手中的军事力量。
抛弃了这些办法,而去走议会斗争道路,德共真的是相信历史唯物主义么?这是陈克的疑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克也没办法了。如果德共属于可以救药的范畴,中国是可以在后面真正帮一把的。德共烂泥扶不上墙,人民党也不可能在这注定失败的方向上投资。人民党情报机构只能很遗憾的把德共也当作失败案例来对待。也就是说,详细记录纳粹党的兴起,以及德共的失败。作为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案例。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陈克整个1931年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建立国家实验室与生产之间的科技体制。作为铁路子弟,陈克对高铁的发展有不少比较多的了解。甚至可以说,中国生产与科技创新的扛鼎之作,就是高铁的发展。中国引进的不仅仅是大量技术,更重要的是引进了欧美先进的科研机制。
在高铁研发过程中,外国技术作用有限,甚至可以说很有限。关键的是这套机制,哪怕是一个螺丝钉出了问题,都要送到实验室进行研究。研究的方向可不是仅仅限于怎么样能不出问题,而是首先研究出来为什么会出事,用一个简单的比喻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是材质问题?是气温问题?科学上没有偶然,只有根据规律的必然。这就需要海量的实验来完成。要研究的不仅仅是发生的一个小问题,而是与之相关的各种规律。
例如北方寒冷气温下的膨胀率,这需要的可不是以度为单位的实验,而是以十分之一度为单位的实验。各种金属配比也不是以1%为单位,而是要以0.01%为单位。光为了能够精确控制这些材料里面的配比,就是一场材料学的革命。
这些基础研究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就是不断的钻研,实验。人民党的工业薄荷醇生产独步天下,这是陈克在大学时期,一次日本人来他们学校作报告。两位日本教授的报告没什么特别的。一位专门搞薄荷醇生产的教授从举止上倒更像是中国人,他讲述了自己搞催化剂的问题。这位日本教授实验了几百上千次,全部失败。最后从一位朋友那里弄到了刚生产出来的一种新催化剂,含量以毫克计算。就解决了工业催化剂转换手形碳问题。
科学的必然性是化学反应的必然性,找到这些必然性,只能靠严谨的科学态度,靠了大量的钱财、人员、实验、数据归纳总结来一点点的积累。
这是谁都迈不过去的门槛。
1932年3月,陈克才算是初步离开了这方面的工作,该讲的、该说的,陈克都办了。从**那里学来的“科技反权威,反垄断”思路,陈克也尽力推行了。实践面前人人平等,只要是一个团队里面,不分资历,不分年龄,人人都该有发言权。
当然,反权威不等于是想方设法干掉权威自己去当权威,然后利用自己的权威打压其他人,这还是封建那套。与以往一样,陈克在科学界也做了“反封建”“反平均主义”等等看似矛盾,却根本不矛盾的诸多发言。
陈克强忍住,才没有宣传中庸之道。绝大多数读中庸的人,根本就没理解中庸到底在说什么。而且生产力发展到现在的工业化时代,中庸也必须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工业时代的一切社会行为乃至个人行为,都要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这种观念恰恰是最难建立。
58 战时路线(十)
1932年,大萧条已经发展到**。那是全世界劳动者梦魇一般的回忆。欧美经济衰退已经达到了顶峰,美国1370万人失业,德国560万人失业,英国280万人失业。据估计1929年美国整个工业的开工率只达到80%,投资额(用1958年美元计算)从1929年的四百零四亿美元降为1930年的二百七十四亿美元,进而减少到1932年的四十七亿美元。
德国更惨,背负着凡尔赛体系的沉重债务压力,法国经济危机之下疯狂向德国逼债。魏玛政府不得已只能用大印钞票通货膨胀的方式偿还债务,导致了马克以可怕的速度贬值。当时德国的货币面值已经达到200亿,买一个鸡蛋的价值相当于过去买3000万个,描写当时惨状的电影《难道生活不美好么?》描述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人忘了一篮子的钱在街上,钱被倒在地上,篮子被拿走了。马克已经变成了废纸,德国人民失业率早就超过了50%。
粮食出现了世界性的低价,凡是资本主义工业国,农业几乎全部面临着破产的窘境。
在全世界哀鸿遍野的时候,只有两个国家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局面。那就是苏联与中国。
苏联的那套子计划经济根本不存在任何失业的问题,强大的计划官僚体系采取了扭曲供需,强制分配的生产模式。国家安排了人民包括衣食住行在内的所有消费。只要这个体系不倒,就没有经济危机这码事。
中国的情况更加值得玩味,固定的粮价,稳定的货币,大量的基础建设投资。与世界投资相比,中国的大量投资极具“前瞻性”。根据统计,从1926年开始,中国用在科技研发以及教育上的资金超过工农业生产总值的15%。贸易平衡政策保护着中国的经济疆域,中国再也不用向一战的时候,向美国提供黄金,只用存在中国本国的黄金作为抵押,美国与英国就肯向中国提供信用贷款,以供中国采购美国与英国的商品。
在西太平洋经济圈中,中国经济稳定货币稳定,供需稳定。人民币作为西太平洋经济圈重要的结算货币,依托中国庞大的经济体,呈现出超级稳定的姿态。西太平洋只要能够纳入中国的经济圈,参与到中国经济循环的体系里面,就可以依靠中国市场得到稳定的生活。大到轮船小到针线,中国都能生产。中国这个市场大量进口原材料以及高技术产品。如果某些商品价格真心低到不像话,中国甚至也会进口。当然,前提是肯用人民币结算。短短几年之内,人民币的信用就已经树立起来。
这些都依赖中国的银行服务业的发展,中国几大商业银行在东南亚很多城市都建立起自己的海外分银行,实施异地汇款结算业务。出门做生意,不可能肩挑成捆成捆的钞票,越洋过海做买卖更是如此。例如某人在马尼拉的中国建设银行马尼拉分行里面存进去了100万人民币,然后跑道中国广州的中国建设银行分行提取这100万人民币,那么最简单的就是得广州的分行要联系马尼拉分行,确定有没有这码事。而且还要确定取款人携带的存单、提款单等等的可靠性。还要确定这厮是否属于诈骗团伙,有没有在其他分行取了钱之后,利用时间差又跑到中国广州分行再取一次钱。
如果只有三五单业务,那么银行的专用电报通讯还顶得住,但是往来的数据量越大,这其中的时间需要的就越久。而且很多业务数额不大,就那么几十块钱的存取,发电报的优先率是排在最后的。银行一直是电脑网络最大的客户之一,也是安全性要求最高的客户。这不是没原因的。
在1930年代,好歹无线电报已经通行世界,如果是更早的时间里面,没有电报,就要出现所谓“背书”这码事,就是说一些异国支付的取款单,背上有大银行的信用保证。如果这单子是诈骗单子,大银行就得把这个有“背书”的单子给承担起来。这也是欧美现代信用制度的起源之一。外国对“签名”极为重视,因为签字之后就得承担起责任来。
人民党与苏联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非常重视金融银行业的建设。国内早就在这方面建设不少年,大萧条时期,中国银行终于走向西太平洋。成了西太平洋地区重要的金融力量,也成为西太平洋经济的最重要经济支柱之一。
树大招风是必然的,例如荷兰很明显就与英国的态度不同。华侨有了中国在西太平洋的银行的支持之后,终于找到了大靠山。以往他们挣到的钱只能存在家里面,或者放在荷兰人的银行,比较有钱的还能放到英国银行。人民党在东南亚也努力经营了快二十年,有了中国的银行的服务之后,华侨们大多把钱存在中国银行。
经济危机之前,荷兰可能还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外国银行大量倒闭,特别是在荷兰的亚洲殖民地,相当一部分倒闭的银行是因为中国华侨把钱从荷兰银行取出来,存进了中国银行。
大萧条愈演愈烈,荷兰也需要从殖民地抽取资金回欧洲本土救助本国经济。偏偏是无钱可抽。殖民者们的心态很简单,就是要不断从殖民地抽血。殖民地就如同殖民者家的养猪场,把猪喂肥只是为了吃更多肉,至于猪本身的感受,根本不是殖民者们想关心的。他们被迫关心一下,也仅仅是为了更有效更长期的吃肉。华侨们有了中国这座靠山,荷兰人实在是觉得不能忍受。
人民党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对此的反应倒是很镇定。这事情只是早发生晚发生,不可能不发生。既然已经把荷兰当成了战争对象,那么人民党要问的就只有一个问题,“中国做好了战争准备了么?”
这将是一场跨海的远征,是中国几百年来都没有进行过的战争类型。这也将是改变东南亚局势的战争,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踏出去这一步,中国就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走。陈克很想多准备几年,电子管的深度研究已经开始,晶体管与激光的研究也到了最后阶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得到突破性进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陈克更明白这两项技术突破的意义。只要获得突破,只要能让最简单的单片机投入实战应用,中国就不太可能有失败。即便面对美国也是如此。
可不少事情并不以中国的意志为转移,一旦荷兰有了动作,中国就必须以强硬的态度来应对。这是没办法的选择。因为荷兰敢开这个头,中国若是只懂得抗议,在整个东南亚就会引发连锁反应。中国在东南亚的布局立刻会遭到极大的损失。
到了1932年6月,陈克终于下令,做好战争准备。中国就此进入了战事轨道。
59 螳螂捕蝉
荷属东印度是1932年时候印度尼西亚的正式称呼,与1949年成立的印度尼西亚这个殖民地的历史相比,荷属东印度倒是有着几百年的历史。这里最著名的地区原本是香料群岛,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百多年间,香料贸易量翻了几番,并在18世纪达到顶峰。超量的贸易,使得香料不再是贵重之物。同时,大航海中不断引入的新玩意儿,也改变了西方人独恋香料的时尚。首先是烟草,随后是茶、咖啡、可可、蔗糖……还有更刺激的美洲红辣椒,使传统香料渐失魅力。此外,贵族或资产阶级的口味,融入了更多的元素,甜的、辣的、清淡的都成了新时尚的一部分;新的时尚评价体系也出来了,17和18世纪的欧洲,出版了许多类似《女王的储藏室打开了》《王室与资产阶级的饮食》《气味》等新时尚书籍。到了19世纪,资产阶级又迎来了重塑世界时尚的新世纪,一切都推倒重来。
香料和香料群岛,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加上中国自种香料成功,荷属东印度一战期间的日子颇为艰难。直到巴厘巴板的石油开采后,才算是恢复了一些繁荣的感觉。
中国华侨多在荷属东印度的苏门答腊,爪哇等地居住。一战后期,先是英国向中国出租土地,开发棕榈油的买卖。荷兰也如法炮制签订了合作协议,中国租了一些荷属东印度的岛屿开辟了一些油榈农场以及橡胶农场。总的来讲,属于中规中矩的经贸合作。
人民党在荷属东印度名义上的头子是王启年,这是个公开的事情。王启年正式头衔是荷属东印度仁心医学院董事长,这位拿过法国医学专科学校毕业证的家伙,加入人民党之后还是搞本专业,政治上也没有特别的激进或者狂热,工作很踏实。后来受人民党之托,以中英合资的上海仁心医学院校董身份在英属马来以及荷属东印度开办分校。
同时,王启年还是中国著名生育保健产品,绰号“杜老师”的杜蕾斯安全用品企业东南亚分部的副董事长。也是很多特效药在东南亚的主要代理商。东南亚的头面人物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红顶商人”,特别是在东南亚的日本女性中,王启年是实实在在的人人皆知。
王启年校董知道自己的存在意义就是吸引火力,他也习惯了。1932年,王启年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雅加达,以他的关系网来说,得到的很多消息都于日本有关。
日本政府主导的女性业务曾经覆盖了整个远东与东南亚,人民党与苏联铲除了远东的此类业务,日本转而主攻东南亚市场,自从在朝鲜战败之后,日本更是尽力开发东南亚服务业。这些业务与王启年的业务不重叠,没有商业竞争关系。王启年关心的是日本在东南亚始终坚持宣传“中国威胁论”。
暹罗王国这些年与中国走的很近,作为中国的友好邻邦,暹罗一直希望能够摆脱英国的控制。中国当然乐见这种事情,例如中国与暹罗已经商议动工的东南半岛铁路,即便是遭到了英国的反对,这条铁路还是动工开始修建。
踏上复兴道路的中国对东南亚影响自然越来越大,日本就试图利用这些矛盾,达成一个西太平洋地区的反中国联盟,其模式颇为类似当年欧洲的反拿破仑法国的联盟。
王启年是名面上的靶子,他在正常的活动中得到的消息肯定不是机密消息。即便如此,他还是得到了日本掀起了新一轮**倡议的情报。
向王启年提供这个消息的是荷属东印度总督府的一位官员,这位官员是重点受贿对象,在酒席上,他品尝着朗姆酒,醉醺醺的谈着日本的提议,“日本建议英国、荷兰,一起组建一个海上联合安全机制,三国的海军定期交流演习。”
“是么?”王启年一面给这位官员的酒杯里面添着朗姆酒,一面打开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苏联伏尔加鱼子酱。这在欧洲也属于高级奢侈品,在荷属东印度,能够得到品尝这种美味的人数量极为有限。
这下,荷兰官员的眼睛一亮,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王启年倒是不喜欢这种口味,他只是象征性的舀了几颗放进嘴里。
荷兰官员摇头晃脑的享受了好久,这才开心的又灌了一口朗姆酒,大大的叹口气,他才继续说道:“总督大人已经与国内商议过,准备通过这个建议。”
“哦!”王启年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他皱着眉毛问道,“难道这会对民用商船有影响么?”
官员对王启年的机敏很满意,他笑着答道:“所以我们建议中国的贸易商船最好悬挂荷兰的旗帜,在荷兰航运公司注册。”
如果悬挂荷兰的旗帜,在荷兰航运公司注册,那就要向荷兰缴纳一大笔费用。中国国内玩命的造船,就是为了扩大在东南亚的贸易,规模越来越大的中国船队的确活跃了西太平洋的贸易往来,也成了英国与荷兰眼中的大肥肉。什么都不干,就能大捞一笔始终是殖民者的本性,王启年倒是相信这个日本提出的“海上联合安全机制”应该是真的。
又吃喝了一阵,王启年给这位官员送上了一些礼物之后,就派车把官员送走了。
这位官员到底是出于贪婪的本性向中国出卖消息,或者干脆是负责私下放话的人,这点并不重要。国家与国家之间是**裸的利益关系,中国的工业实力越强,周边国家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这才是世界的本质。英日同盟到现在都没有解除,英国与荷兰与日本还有越走越近的意思,因为他们都要面对中国日益扩大的海军力量。维持了日本的舰队,就是对中国的战略威慑。
这到底是威慑,荷兰借用英国日本的力量来向中国敲诈,还是这三个国家准备更进一步的前奏?王启年委托人民党情报机构在荷属东印度继续调查,自己则前往新加坡。名义上是视察学校工作,实际上则是去拜访英国的新加坡总督。
东南亚的热带病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仁心医学院能够在东南亚建校,很大原因是这里的确需要大量专业的医生。而英国与荷兰都没有像样的医科学校,也没有什么高水平的医生愿意离开欧洲到东南亚来行医。
王启年到了新加坡之后,很快就参加了一次新加坡总督举办的宴会。宴会中这位总督手下的官员向王启年透露了差不多同样的消息,并且建议中国商船挂英国旗帜,在英国的货运公司注册。
看样子这真的是商量好了!王启年确定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至少讹诈已经实实在在的发生。随着中国经济边疆的扩大,外国都想方设法的试图从中国身上捞一笔。在陆地上没有国家敢入侵中国,他们就在占据优势的海上想方设法。
与王启年想的一样,总督府的官员都是传声筒,他们的目的是告诉中国赶紧乖乖的交出好处。比告诉王启年的内容更加阴森的会谈,此时正在雅加达召开。
英国与荷兰两国的殖民地总督都派出了谈判使者,商谈关于中国在东南亚的银行问题。
荷兰方面态度很激进,“我们想关闭中国在荷兰的银行。以后中国与荷兰的贸易必须通过荷兰银行进行。”
英国方面显得沉稳不少,毕竟英国银行才是东南亚银行业的龙头老大,如果让荷兰银行垄断了荷兰与中国的银行服务,英国人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我觉得还是在一定领域上暂时限制中国银行业的服务,例如私人存款方面。”
“贵方有什么好办法么?”荷兰代表问道。
“以税务稽查的要求,让中国银行交出信息。”英国代表答道。
荷兰代表忍不住连连点头,而英国代表继续用英国官僚特有的那种莫测高深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我们两方面可以进行一次联合税务稽查,查处在其他国家偷税漏税的行动。当然,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先确立一下新的税收标准。”
有些话根本不用说透,例如英国与荷兰的查出对象肯定是华侨商人,对人民党的一些海外企业肯定也会有所涉及。但是目的都是一个,干掉中国在东南亚的银行业,至少是把中国银行业的业务控制在英国与荷兰手中。
对这样的行动,两地的殖民者根本没有丝毫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远渡重洋从欧洲不远万里跑到东南亚这鬼地方,杀人放火干了几百年,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够在地方作威作福么?
荷兰代表接着问道:“对于日本想在东南亚投资的事情,贵国总督有什么看法?”
“税务查处也负责一些商业纠纷吧?如果日本想购买的话,我觉得没有理由拒绝日本。”英国代表沉稳的答道。
1932年荷兰代表没看过20实际末的日本动漫,如果他看过的话,一定会阴恻恻的笑着说,“您可是够坏的。”
只要能巧妙的运作,就可以对外形成一种假象,日本人看上了中国在荷兰与大马的农场,然后想办法侵夺中国农场。而英国与荷兰的官员只是被日本人给“蒙蔽”了。这种操作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只需要一点时间与手段而已。
荷兰代表已经决定,在中国的农场附近给日本辟出一些土地用以“开办农场”,至于后面的事情,荷兰代表相信日本不会不明白该怎么做。
60 螳螂捕蝉(二)
英国与荷兰的商议是完全在友好的情绪下进行的,荷兰早已经不是那个与英国争霸世界的海上马车夫,现在他们自己也知道完全没办法与英国抗衡。只能在英国主导的世界秩序之下生存。惨烈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让荷兰很清楚,他已经不是能够再次站在舞台中央的角色。
商议结束之后,英国代表回到新加坡向总督复命。介绍完了谈判内容之后,英国代表还是有些不自信,“荷兰人按照咱们的希望来办么?”
“不这么办他们该怎么办?”新加坡总督反问了一句。现在早已经不是荷兰人靠香料群众就赚的盆满钵满的日子。在西太平洋想吸血,目标就只有中国一家。西太平洋的六个大国,英、美、苏联、日本、法国,苏联是距离太远,在西太平洋没有任何利益,荷兰根本犯不上在远东与苏联有什么过节。剩下的四个国家的海军实力都大大超过荷兰。有钱,又缺乏海军的只有中国一家。
“但是我们真的只是取消中国银行在咱们殖民地的银行存款业务么?本来他们的存款业务也很有限,这对中国没太大影响。”英国代表询问了这个问题。如果荷兰人与中国人交恶,英国的做法对中国人未免太客气。
新加坡总督并没有解释太多,在英国本土的计划中,英国根本不需要给中国海外经济制造什么沉重打击。有些事情甚至是连谈判代表都不能知道,知道的人太多,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就变大。
在英国本土的计划中,英国要撺掇荷兰严重打击中国在荷属东印度的银行业,英国只是关闭中国在英国的东南亚殖民地的一小部分银行利益。中国人的怒火肯定会指向荷兰,而那时候荷兰就可以拉日本来顶缸。中国于日本已经不再接壤,中国海军实力不如日本。英国只要根据英日同盟,保证日本海军对中国的全面优势。中国又能如何?英国、日本、荷兰,结成一个连环套,死死套住中国。除非中国能够积攒起巨大的实力,在海上全面压倒这三国结成的准同盟。在英国人看来,这需要最少二十年。
至于二十年后会发生什么,英国从来不在意。大英帝国数百年来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挑战者,他们早已经清楚,英国的敌人永远都在变化。英国要做的仅仅是能够确保自己的海军强势地位。也许二十年后先撑不住的是中国呢。计谋需要用时间来检验结果。
英国按照约定开始做出一些动作,当然也就仅仅是一些动作。但是英国人好像低估了荷兰人的智商,荷兰人也是做出了一些动作,同样仅仅是动作。荷属东印度上的中国人感到了危险与压力,也就仅仅是危险与压力而已。
如果换了普通的阴谋家,此时只怕就已经开始感到不安。但是英国当了几百年的阴谋家,他们有着足够的耐心。时间就这么拖到了1932年底,在大萧条实实在在的进行了三年,按照年份计算,马上就要进入第四个年头的时候,荷兰终于忍不住了以一场查税的名义,荷兰政府要求中国银行提供自己的信息。同时,荷兰也按照约定开始在中国人开办的种植园附近划出土地,由日本人开始“经营”起来。
这几个月的时间对玩阴谋诡计的家伙来说,并不算太长。对于中国来说,则是难以想象的幸运。
这几个月中,中国的工业出现了巨大的进步。感谢大萧条,美国实验室终于研制出了阴离子溅射镀膜机的样机,以中国与美国大财团之间的关系,人民党花了黄金购买了机器以及相应的工艺设计。这笔真金的总重比机器和图纸加起来都重。激光原理早在1916年就由爱因斯坦提出,人民党的实验室红宝石蓝宝石结晶实验在花费巨大投入后也基本进入了放量生产的阶段。
剩下的就简单了,二氧化碳激光发生器是陈克大学同寝室的物理系同学的毕业实验,陈克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极具功利主义的混蛋,也是个智商不算低的混蛋。他对自然科学也有足够的爱好,大学论文不是理论多么复杂的事情,只要不牵扯其中的数学原理,对这种纯理论的解释,听一遍看看资料也就记住了。当时大家讨论的生产关键就是这个光学镀膜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剩下的那些零碎虽然重要,却是在电气零件市场上就能解决的事情。
钱花到了,科技人员人也塌实肯干,人民党的基础实验积累够厚,缺乏的就是核心设备。美国的设备一到,中国激光的拦路虎就被一脚踹开。“科技树计划”本身就是一个联合科研计划,十几个相关部门实验室二十四小时三班倒,拿到机器后的两个多月,终于第一束红宝石激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晶体管完全靠技术积累,索尔维会议每年一次,陈克顶着一个光电效应科学家的头衔。出于礼貌,索尔维会议也会给陈克发邀请书。陈克自己不去,他每年总是派一个团队浩浩荡荡去取经。学术交流回来,陈克对翻译过来的名词觉得听过的,就钦点为学习研究的方向。晶体管理论只是21世纪大学中非常普通的知识,中国的大学还是那种逼着学生狂背理论的地方,这些玩意背不出来那是要挂科的。有这些似是而非的方向做指导,大量的研究经费砸下去,经过大量投入与实验,先是锗晶体管,然后是硅晶体管,先后出现。
人民党的科技在这个阶段充分体现出“陈克模式”,经常连理论准备都没有,就在领导意志的指导下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一路狂奔。中国科学界“尖端领域”的流行笑话是“有困难克服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陈克无疑就是那个“创造困难”的罪魁祸首。
这两个突破的真正意义还没有被中国科学界完全领悟,陈克心里面就已经乐开了花。作为技术突破为先的模式有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积累基本没有,一旦想展开,立刻就感到基础不足的问题。可现在是大萧条,谁手持黄金,谁就无往而不利。技术突破在中国带来了大量的问题与不解,这些对中国科研队伍来说的问题与不解,在外国可未必是问题与不解。
大萧条期间,这世界上的科技极少有不能用黄金来买卖的,也极少有人是能够面对尊敬、丰厚报偿,以及条件优越的实验室环境以及未来有可能的科研成果而不动心的。人民党金库大门此时罕见的敞开,手持黄金的人员根据十几年来搜集的情报四处在欧洲与美国拜访。
电子工业就是未来的印钞机,财政部也没敢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人民党对外贸易的主导产品中,大多都是在陈克亲自带队或者“亲自关怀”下问世。更何况这轮技术大抄底目的是明确的,每一项技术每一名著名科学家都有报备,财政部审计人员只是不能理解其中的科学原理,却不能认为这是某些人吃饱了撑的在发癔症。
有这样的大好消息,荷兰人自取灭亡的行动并没有给陈克带来任何不高兴。在这个与时间赛跑的关键时段中,荷兰人的迟疑给自己造成了可怕的后果。
“让外交部就荷兰人不正当手段发出最严正的抗议。”陈克只是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李润石作为12人之一,当然知道中国未来的大战略。他只是比较好奇陈克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陈克不提技术进步的事情,对李润石的问题,陈克答道:“荷兰人与英国人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在那里建医院。”说完,陈克批了一个条子,让李润石自己去研究机密文件。
这些文件内容比较简单,中国退役军人出身的医生在荷属东印度进行了大量的“社会实践”。他们利用种植园为掩护,早就在荷属东印度进行了很多次的徒步行进。这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工作,荷属东印度群岛上有很多土人,其中也不乏食人族猎头族。这倒不是这些土人有什么道德问题,饿极了什么都会吃的,覆盖着厚厚植被的热带雨林绝非一个友好的存在。
李润石看着充满了与死亡相关的秘密文件之后,思索了好一阵才恍然大悟,“游击战争”四个字在他脑海中蹦了出来。这就是人民党真正想实施的战略。在那样可怕的环境中,荷兰殖民者绝对不可能深入到荷属东印度的“广大农村天地”里面去。人民党却可以用训练有素的队伍在荷兰打游击。那些人肉都敢吃的食人族与猎头族虽然野蛮,却未必不能合作。实际上,他们倒是非常容易接触的淳朴对象。能够携带药物孔武有力拳脚功夫一个打十几个的治病救人的医生,对这些土著有着格外的“说服力”。
看完了资料之后,李润石明白陈克现阶段的意思是“静观其变”。人民党不怕荷兰人做的过火,人民党怕荷兰人做的不过火。除了荷兰之外,李润石对日本的态度也颇有担心,只是日本现在还缩在后面,不管如何担心,好歹也得等日本与荷兰人一样走上前台再说。
61 螳螂捕蝉(三)
对于中国政府的“最严正抗议”,荷兰倒觉得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欧洲殖民者到了东南亚的几百年中,荷兰也就在台湾吃了一次亏。现在已经被美国干掉的西班牙人几百年前在吕宋大屠杀华人,当时的明朝政府又能如何?荷兰干掉兰芳共和国的时候,满清政府又能如何?人民党能够提出“最严正抗议”还说明中国政府的反应算是比较敏锐。
荷兰当然看不到中国那完全封闭的船厂中开始进行的船舶开始尝试的分段制造,更看不到用在分段制造中用以定位的激光光束。当然,即便荷兰人看到了,他们也理解不了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与几百年前已经不同了,中国的科技已经全面超越荷兰,甚至已经到了荷兰无法理解的地步。
对荷兰人来说,既然中国政府在抗议,中国银行拒绝交出资料。那么荷兰自然要动用强制手段,他们立刻以违反荷兰法律的名义查封了中国在荷属东印度的银行。在荷兰采取了这样的强硬手段之后,英国也按照约定,宣布终止中国银行在英属马来的存款业务。一时间,在东南亚的荷兰与英国都开始对中国的财富下手。
对中国国有银行如此下手意味着什么,至少在国有银行大量军队专业人员开来,这和宣战毫无二致。这种举动无疑让这些前军人想起了帝国主义入侵中国。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就更加刺激一些,荷属东印度当局以“偷税漏税”为理由,将王启年监禁起来。因为王启年涉嫌的“偷税漏税数额巨大”,当地法庭拒绝王启年提出的保释要求。
在这么一个时刻,已经龟缩很久的日本舰队从吴港主力尽出,规模庞大的舰队大摇大摆的沿着朝鲜与中国的沿海示威游行了一大圈,然后开进了台湾的港口。人民空军与海军当然不会让日本就这么舒坦的示威,空军的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鱼雷攻击机都沿途跟随。黄海舰队紧急生火起锚,尽量赶过去。只是这些舰艇与飞机的体积与日本的大舰队一比,的确看上去寒酸不少。
英国人则保持了缄默,大国有时候不说话要比说话更能代表态度。就如美国911之后,中国表示诚挚的慰问。但是说什么不重要,想象911几年前发生过的美国轰炸中国大使馆,南海撞机事件,只怕中国领导人心中对美国“惨遭不幸”也未必就真的有多么哀伤,说不定也有挺高兴的感受。大国说什么都可以口不对心。但是中国如果在911之后闭口不言,那可就表示了较真的态度了。
面对荷兰与中国的纷争愈演愈烈,日本火上浇油的进行示威,英国就是真的一言不发,对此只字不提。苏联当然是要替中国吆喝几嗓子。倒是美国对此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大家倒也能理解,既然美国没有参加到这样的分肥行动中来,美国自家也闹得不可开交,指望美国此时出来掺乎摆明了不现实。
这反应也在英国、荷兰、日本的预料之中,他们选择这个时机就是要在中国孤立无援的时候动手。
1933年3月,在荷兰人的监牢中,荷兰检察官居高临下的瞪视带着手铐脚聊的王启年,尽管这位检察官很想吓唬住王启年,可王启年神色自若根本不为所动。荷兰人敢抓王启年,却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们并不敢做的更过分,例如找个理由杀掉王启年。如果王启年真的在监狱里面出现病危,只怕最感到害怕的应该是荷兰人才对。
检察官见到自己用目光吓唬不住王启年,他只能用恐吓的语气说道:“王启年,你知罪么?”
“我没罪。我所谓的罪名全是你们的诬陷。”王启年平静的答道。
检察官脸上浮现出怒容,多少天了,王启年始终是这么一句回答,除此之外他根本不说别的。无论检察官如何威逼利诱,用什么签署了认罪协议,就可以从轻发落。但是王启年根本无动于衷,仿佛在监狱里面住上瘾了一样。
若是别的人,荷兰监狱里面有充分的手段可以对付,在监狱里面想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太容易啦。可上头有交代,绝对不能虐待王启年,不能给人民党口实。就算是办冤案,好歹也得顾及点国际观瞻。而且在华也有荷兰商人,这边对王启年虐待的话,人民党采取报复行动,闹成狗咬狗一嘴毛,两边都没好处。
又是这么一圈毫无意义的审问之后,闹剧暂时收场。然而检察官并不担心,王启年可以当茅坑里面的石头,但是很多中国华侨却并不具备这样的硬骨头。他们一辈子积累的家产都在荷属东印度,他们也不具备顽抗到底的条件。突破了这些人,就能用犯罪推理把王启年给套进去,然后要做的只是把王启年驱逐出境即可。法律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能对王启年虐待,却不等于不能对其他华侨虐待。已经有一些华侨经不过拷打威逼,承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而且这些行为也不全是冤枉,偷税漏税么,全世界都一样。税务局想找茬实在容易。唯一问题是没有过硬的证据把这些人的口供和王启年有效联系起来,这才是荷兰方面现在比较为难的地方。
荷兰一点都不感觉自己这么做有什么危险。整个世界被大萧条折腾的鬼哭狼嚎,即便是没有鬼哭狼嚎,欧洲国家与美国也没理由为中国强出头,更没理由为中国主持公道。唯一能替中国说几句话的还是苏联,苏联在欧洲是被视为一个极大的威胁。即便有些国家想说几句看似合情合理的公道话,只要苏联先站在中国的立场上,这些国家也只能先闭上嘴。这就是中国面对的现实。
不仅英国人在算计荷兰人,荷兰人也同样在算计英国人。只要中国的海军力量没有能够压倒英国与日本,中国对荷兰动武就会遭到英国日本的联手压制。荷属东印度距离中国有几千公里的距离,遭受军事打击也是英国与日本首当其冲,荷兰根本不担心自己会遭遇什么危险。
1933年4月17日,荷属东印度海域上出现了一支舰队的身影,这支舰队每一艘舰艇的桅杆上都高高悬挂着中国人民海军的红色旗帜。在指挥室里面的舰队最高指挥官是萨镇冰。这位年过70的老头子坚决要求在完全退役之前参与这次军事行动,这是中国迄今以来最远的一次军舰航行。军委抱着把事情闹大的态度派遣了南洋舰队与黄海舰队两大主力合并的特遣编队前来荷属东印度示威。
“雷达已经发现敌人的军舰,距离正西大概在80公里之外。”
“三号侦查机群发回电报,已经发现荷兰舰队。数量为一艘驱逐舰、一艘护卫舰。”
“雷达扫描没有发现敌人的潜艇。”
特遣编队以一艘航空母舰,两艘战列舰为核心组成。驱逐舰、护卫舰上都安装了新式雷达,和21世纪的宙斯盾,相控阵当然没法比。每一艘吨位不够大的军舰上安装的雷达都是单一功能。要么对海,要么对空,要么是水下搜索。即便如此,特遣编队的搜索能力也达到了空前的水平。
比炮战经验,人民海军并不认为自己有出类拔萃的能力,据说有些日本海军观察员的目力能够大白天看到星星。工农革命军的忠勇毋庸置疑,武装这支忠勇军队的则是中国的科技。海军舰队指战员们的最低学历也是初中毕业,国防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们比例也占到15%以上。
萨镇冰看着仪表显示器上那代表敌人的明亮绿点,心中百感交集。他已经老了,老到根本没办法再实际参与战斗,而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也已经超出了萨镇冰的想象之外。战争在人类视线之外就已经展开,这已经是一个年轻人的时代。
“继续前进!”萨镇冰镇定自若的下达了命令,这是他最后一次指挥如此规模的舰队。
“左满舵。”舰长命道。
“左满舵!”司令长对着通话器喊道。
“左舵满!”很快从通话器中就传回了舵手的回复。舰队划出一条漂亮的大弧线,向着敌人的方向调转了船头。
三十分钟之后,通讯员再次喊道:“潜艇声纳已经锁定敌人!”
海军的潜艇装备了声纳,这是人民海军的杀手锏之一。又过了片刻,通讯兵再次喊道:“声纳已经发现敌人潜艇的踪迹。”
所有的指挥员们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尽管在演习中早就几十上百次的实验过这些新装备,然而用这些装备对付敌人还是第一次。不少指挥员手掌忍不住张开握紧,只要舰队司令员下达命令,战斗立刻就可以展开。
此时敌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们很可能还没有发现这么一支大舰队已经靠近到攻击范围。人民海军此时已经修正了自己的航线,向着荷兰海军直逼过去。直到双方接近到40公里的距离,荷兰海军的军舰才跟受惊一样慌乱的开始调转方向。迎向人民海军的舰队。无线电监视系统中,也出现了荷兰人的电波。想来是正在向荷属东印度的海军指挥部发出紧急通电。
“我们可以提前最少半小时进行打击准备。”指挥室中,萨镇冰慢悠悠的说道。
除非是战事的临战准备级别,军舰上是随时准备战斗。训练有素的海军,例如英国与日本海军可以在遇敌后的几分钟内就打出炮弹来。否则的话从遇敌到主炮齐射,好歹也得也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十几分钟已经都航母编队起飞的鱼雷机与轰炸机进行一轮攻击。敌人运气差点,战列舰靠上去的时候,只用对着爆炸起火的敌人舰艇进行点名射击。
“校射雷达启动!开始锁定目标。”距离荷兰海军只有30公里的时候,人民海军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
“激光辅助测量开始。”负责火炮系统的指挥员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发出了命令。
片刻之后,观察员就看到在荷兰军舰的舰体一侧出现了几个碗口大小的红色光点。光电忽明忽灭。射击系统的计算员根据激光发射的角度,以及激光发射器与炮口的位置,很快就确定了射击角度。
激光发射器很快就进行着微调,两束激光的光点同时出现在几乎相同位置的时候,人民海军舰艇与敌人的绝对距离就已经确定。有了确定的数字,只要开炮,命中率就大大提升。
“实验完毕!”火炮系统指挥员高声喊道。激光发射器随即停止了工作,进入待机状态。
这就是未来的海战!萨镇冰心潮澎湃。即便是在实际演练中多次进行,在准实战中得到了验证,依旧让这位老军人感到了极大的震动。对面的荷兰海军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海军特有的英勇,面对突然出现的中国舰队,荷兰海军依旧顽强的靠过进行伴行。
萨镇冰命道,“按照计划航行。”说完就靠坐在指挥椅上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演练消耗了萨镇冰的巨大精力,他的确需要休息。在萨镇冰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陈克亲自参与了演习之后如释重负的表情。对于这位工农革命军的缔造者而言,这是罕见的。对萨镇冰而言,海军几代军人们幻想出的种种精确、有效的作战索敌能力都变成了现实。现在需要的仅仅是勇敢、大胆、机敏的实际战斗。这些恰恰是工农革命军最不缺乏的东西。
人民海军突然出现在荷兰海边,给荷兰人带来的是巨大的震动。中国人不敢进攻荷属东印度,即便是看到人民海军的大舰队之后荷兰人依旧这么认为。不过中国海军有能力抵达荷兰控制地区的海岸边,这个冲击依旧巨大。上一次出现这种事情已经是272年前,在那时候名义上还在中国版图之内的台湾岛。
62 螳螂捕蝉(四)
中国舰队在荷兰示威,日本上层一部分人心里面可是高兴坏了。几年前被撵出朝鲜,日本遭受了可怕的心理打击。反倒是在国力上受到的打击明显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历史上日本的掠夺主要是掠夺中国东北,现在中国早就夺回了东北。关东大地震之后日本已经把朝鲜盘剥到无以为继的地步,朝鲜人全部都在反对日本的统制,朝鲜已经是日本最大的失血场所。收缩回日本本岛之后,各种损失反倒减少。
鉴于朝鲜的前例,日本在台湾也不敢再搞的过分。人民党也运送不少人员到台湾发动游击战,日本只能一面加紧封锁台湾,一面恩威并施的加强对台湾的控制,努力肃清中国游击队。在收缩期,日本倒也承认了事实。裕仁顺利上台之后,日本政坛却出现了新动向。
日本现任首相高桥是清对自己的幕僚兼助手北一辉问道:“北君,你认为中国向荷兰示威是想做什么?”
北一辉微微摇摇头,“绝不是简单的示威这么简单,陈克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会做到底。我还从没见到有谁能把他玩弄在手上的。”
对这样的回答,高桥是清沉默下来。这是高桥是清第二次组阁,和上次一样,高桥是清组阁之后终于终止了日本走马灯一样变化的政坛变化,外界普遍认为高桥是清还能像上次一样干完自己的任期。对高桥是清来说,日本需要维持一个与中国相对稳定的关系。可日本的事情并不是这位已经79岁的老头子能够完全左右的。
1925年5月,被人普遍认为会成为元帅的田中义一突然退出现役,准备去政界混。去政界混的意思并不是仅仅想当总理,就田中义一当时的地位这个总理迟早是他的。田中义一要当政党党魁。日本国内矛盾深厚,普选的呼声越来越高,田中义一要牺牲自己的元帅称号来为军人换取更大的空间。
就这样1925年田中退出现役,去立宪政友接替高桥是清就任第五任总裁,这个“立宪政友会”是伊藤博文“亲手缔造”的政党,田中没空着手去,带了三百万日洋的见面礼。这三百万日洋在当时是个什么概念?300万是一个陆军大将500年的工资。他怎么来的,陆军部在朝鲜疯狂掠夺的时候,弄到了2400万日洋秘密经费。中间用掉800万,剩下的1600多万全去向不明,作为陆相的田中义一当然很清楚这笔钱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朝鲜战败之后,日本政坛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在加藤高明领导下成立了护宪三派内阁,但宪政会作为第一大党仍执政界牛耳,结果第一次加藤内阁在政友会的攻击下发生动摇而总辞职。大选后的组阁权再次落在加藤手上,田中义一拒绝加藤高明的入阁邀请,充分利用金融危机下出现的整理震灾票据问题,策动枢密院官僚以“违宪”为由,否决政府的救济台银紧急敕令案,迫使新成立的若槻礼次郎内阁总辞职。
毕竟战败之后陆军海军都有责任,为了缓和矛盾,西园寺公望不得不做出妥协,田中义一就靠自己的营运竟然当上了内阁首相。当上首相之后,田中义一并没有阻止普选,而是要把普选引向他所期待的方向去。
田中内阁是在若槻内阁辞职后匆忙成立的,是一个以少数执政党为基础的政权。1927年6月,在野党宪政会和政友本党合并成立民政党。该党打着“贯彻天皇统治下的议会中心主义”口号在三菱财阀支援下,主动接近元老等官僚势力,抨击田中内阁的内外政策,意在上台执政,对田中义一政权构成巨大威胁。田中决定通过将在1928年举行的大选塑造一个强有力的执政党。
为了赢得选举,政府对一百多名知事以下的地方官吏进行更迭、调任。同时通过贿选、利诱等手段大肆干预选举活动。凡提及“300万日元”或“陆军机密费”的演说,一律遭到政府禁止。在野党民政党也加入贿选战。选举结果政友会未及半数,仅比民政党多获得一个议席。为此田中用大量的金钱和职位对中间派人士进行分化拉拢工作,谋求控制议会。最终获得217个议席,以微弱多数取得了议会中“不自然的多数党”地位。这就是日本首次进行普选的真实情景。
田中义一本来就不在乎议会到底是普选还是贵族议会,他真正希望的是对中国来一次全面的翻盘。日本陆军很清楚,任由中国继续强大下去,日本迟早会被中国干掉。在远东这个地方是不可能存在两个强权,如何压倒中国就成了田中内阁的唯一目的。
甲午战争之前,日本为了能够赢得胜利,可谓节衣缩食,天皇自己都捐钱造舰。进入20世纪20年代后期,战争已经开始立体化,这就需要更多投入。不仅仅是海军,陆军与空军都需要强化。这次可没有首鼠两端的朝鲜可供日本利用,朝鲜内部证据尽管还不够稳定,可谈起日本,朝鲜已经有了极为明确的态度。那就是坚决不能再重蹈覆辙。日本转而把目光投向了东南亚。
人算不如天算,日本卧薪尝胆的复仇大业刚开始,大萧条就降临了。田中义一不通经济,实在无力解决这个事情。可天皇身边有着天皇自己信赖的巴登巴登三羽乌这样的亲信小集团,裕仁已经下定决心想铲除掉把持日本陆军几十年的长州派。如果田中义一真的是想利用普选的方式彻底架空天皇倒还好,偏偏他想走的是借用天皇的名号打造一个上下一心的日本。这下可让裕仁抓住了机会,大萧条沉重打击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日本经济,天皇1931年2月公开呵斥田中义一“根本不懂经济”。
几天后,田中义一就因为马上风死在小老婆肚子上,日本民间大肆流传着田中义一因为遭到天皇训斥,被吓死的传言。
尽管田中义一作为长州派大佬是永田铁山等人的死对头,可田中义一充分利用普选搞的这套玩意倒是挺符合永田铁山为代表的“统制派”的心思。到了大萧条时期,统制派彻底确立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与路线,他们主张在军部的统制下,不使用武力,而通过自上而下的合法途径,进行平稳缓进的国家改革。统制派要求建立总体战的体制,并要求加强对军队的统治。
在永田铁山与冈村宁次看来,田中义一想通过打败中国来确定日本未来的道路没错,所以日本必须卧薪尝胆等待机会。只要能结成一个亚洲的****产同盟,日本与英国美国等国联起手来再来一次“八国联军”,就能够干掉中国。那时候作为****产先锋的日本,自然可以在战后分到极大的利益。在达成这个目的的过程中,日本必须精诚团结。
想精诚团结,就要弱化国内矛盾,可日本国内基于经济衰退的矛盾是无法弱化的。田中义一死后,1931年已经77岁高桥是清在一众人的请求下再次被迫出山执掌日本经济。高桥是清还请了一位助理,就是在垦殖大学担任政治学临时教员,并且在田中义一组阁时代的普选中当选了东京都地方议员的北一辉。
高桥是清老头子上台也是没办法,日本政坛上谁上台都知道自己这一派系解决不了问题,谁上台也得不到其他派系的支持。内阁首相内阁大臣们走马灯一样轮换,只有高桥是清作为大藏大臣,始终屹立不倒。能够被日本上层与国民认同的也只有高桥是清一个人。
以77岁高龄再次当上首相,高桥是清推行了一系列政策。他先是通过了陆军裁军建议案、为扩大有选举权范围的府县制修正案、少年法案、健康保险法案等众多法案。在当时时局下,高桥内阁是一个既要强化治安也混杂着革新政策的一届内阁。
在经济上高桥是清推行了搞通涨的经济政策。高桥的策略不外是让日元贬值以促进出口、不受金本位约束及发行钞票以增加“流动性”,是结合财政政策、量化宽松和汇价贬值,而面对赤字不是加税筹款而是发行债券。
高桥当时便用这种手法令日元汇价“向下浮动”,从1931年12月一百日元兑四十九美元,跌至1933年一百日元只能兑二十五美元。这一年美元脱离金本位,日元稍为回升,企稳于一百日元兑二十九至三十美元之间。在约两年间日元兑美元跌了约百分之四十,让日本货物在国际尤其是美国市场“不再昂贵”,出口量急扬。1929年,日本出口达二十一亿五千万日元;受大萧条冲击,1931年跌至十一亿五千万。高桥于1931年落实“高桥政策”之后,日本出口量逐年增加,日本的国家收入(当时尚无gdp的“发明”)增百分之六十,消费品物价涨百分之十八而股市“翻一番”。
老政经济学家好不容易稳定了经济,而北一辉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北一辉此时算是有了足够的背景,终于刊印并且公开发行了他修改后的《日本改造大纲》。在强化社会公平性,限制大资本,扩大中小资本的生存,以推动就业方面,北一辉做出了出色的努力,并且得到了成果。这些成果与人民党相比自然是有差距,但是终止自由资本主义的混乱,促进就业,本身就能够提升日本经济与社会稳定性。
除了这些政绩之外,北一辉也正式开始在日本宣传了封建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区别,批判封建社会主义的虚伪性。这为北一辉赢得了知识界中的巨大声望,同样也给北一辉带来了众多的敌人与同道。
统制派视北一辉的思想为眼中钉肉中刺,新兴起的皇道派则视北一辉的思想为指路明灯。皇道派的政治主张为清君侧,消灭天皇身边的奸臣小人,拥护天皇亲政改造日本,这就是天皇之道,故称为皇道派。虽然理论上与天皇如此有关,可皇道派们全部来自底层。是一个松散的集团,大体上由年青的野战部队军官,甚至是连级军官组成的。
这么一个组织若是说真的对日本天皇有多忠诚,北一辉自己都曾经私下对高桥是清说过,“有时候谎话也只能说一说。”
这帮年轻人们大多出身农村或者基层市民,军队放假后回家,家里面破产,或者姐姐妹妹被迫去做妓女的事情都是会遇到的。他们与其说是忠于天皇,还不如说是因为有限的社会知识让他们认为遇到的悲惨遭遇都是“天皇周边的坏人引发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不公正,都是坏人把持了权柄。
自从北一辉成为了皇道派的精神领袖以及政治导师之后,皇道派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不少青年终于开始认识到阶级的存在,并且认识到了阶级压迫是日本下层被统治人民悲剧的真正原因。
这次试图与荷兰英国联手打造包围中国的军事联盟,发起者是日本的统制派。北一辉对日本的情况感到越来越忧心忡忡。
就如他方才对高桥是清说过的那样,陈克或者说人民党的做事风格的确与别的政治人物或者政治组织全然不同。这个组织是没有半吊子思想的。如果陈克对荷兰公开做出了军事威胁的姿态,之后的军事打击几乎是必然的。无意义的威胁从来不是人民党的选择。既然人民党决定军事打击,那么天王老子半中腰出来阻止,人民党也会有信心把天王老子给打倒。
看北一辉皱眉沉思,高桥是清没让北一辉继续想下去,“北君,我们还是谈谈你前一段推出的那个国家工业统一标准的事情吧。”
既然高桥是清发话,北一辉也就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具体的问题上。日本最大的问题在于封建传统根深蒂固,在经济上表现就是手工作坊众多。在中国的时候,北一辉亲眼看到人民党是怎么改造生丝产业的。除去为了保证“生物多样性”,由国家补贴,在一些地区维持着多种蚕种,桑树等的存在。其他地区都会强制推行最先进的技术与蚕种。在生产领域上,国家每年都会强制淘汰技术,逼迫各个生产单位采取设备技术升级。国家主导的生产力水平发展与国家强制淘汰落后生产方式,中国的产业缓慢而且稳步的不断进步。
银行业的投资发放也有了目标,拒绝向落后的生产发放贷款,本身就能提高回款率。提高科技水平,本身能创造不少新的劳动就业机会。北一辉在高桥是清的经济政策中加入了这一块,的确有效提高了日本生产效率,降低了成本。高桥是清是准备模仿中国的科技树计划,在日本建立属于日本自己的“科技树”。
讨论完这些之后,北一辉就起身告辞,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办。
“松鹤丸”已经是北一辉最经常活动的场所,这里在地震中被大火烧了个干净,北一辉在发放救济粮食的时候,就以这里为据点。不少前来领救济的灾民在救灾结束后感叹道:“这辈子第一次连着吃了六个月的大米饭。”
在这些前灾民眼中,北一辉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后来普选的时候,北一辉硬是当上了这个地区的议员。在这一带,北一辉走到哪里,都有人和他打招呼。
既然是当过放粥的场所,松鹤丸的规模当然不是以前可比。酒肆的面积大了数倍,因为引进了中国的饲养场以及快餐店模式,前半部是几个长条桌旁边围着密密麻麻的凳子,大量出售油炸鸡肉类的食品与日本和式饭菜,后面则是各种雅间。进了松鹤丸之后,北一辉直接去了后面。此时几名便装男子已经等在里面。
北一辉一进来,就见安藤辉三大尉正等的着急。没等北一辉站稳,安腾大尉就起身说道:“北先生,您可是来了。这几位是新加入我们的同志。他们都是海军军人。”
几位青年军官看来都是第一次到松鹤丸来,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盘裹了面衣的炸鸡腿,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碟咸菜。桌子上放着酒,几个人正在伏案大嚼,腮帮子都被撑起来了。一听说进来的人是北一辉,几名青年军官连忙站起身,努力的想把嘴里面的鸡肉和饭咽下肚去。一位看着脖颈比较纤细的青年着急吞咽,脸都给憋红了。
安腾大尉正想批评这些人“礼貌到哪里去了”,北一辉已经拦住了安腾,“大家坐,先吃完,先吃完。”
这种平易近人的作风对北一辉不算什么,在中国党校的时候,他还和省长与省委书记们一起值班扫过党校厕所。而那几位年轻的海军军官们可是被感动坏了。在他们面前的是东京都地方议员,大大有名的北一辉。那可是让数以万计的灾民吃了半年白米饭的传奇人物。
看着这些人傻愣愣的站着,安腾大尉让他们先坐下。北一辉自己率先坐下,提起茶壶在那个吞咽饭时候差点被憋出毛病的年轻军官面前茶杯里面倒了茶。然后再次请大家坐下说话。这种作风真的让那些年轻人感动,他们先向北一辉敬了礼,自报家门后才坐下。
“北先生,您的书我们都看了。我们都想见到您想建立的新日本,所以通过人介绍,前来见您。”海军军人们认真的说道。
北一辉知道在统制派占优势的海军里面,他的书属于**。陆军部中有教育总监兼军事参议官真崎甚三郎以及军校的小畑民四郎暗中支持,所以陆军部里面北一辉的支持者甚多,海军出身支持北一辉的就微乎其微。
众人谈了一会儿就说起了最近海军的事情,这几位军人有尉官有军曹,他们说起了一件事,最近日本海军正在以中国为假想敌进行军事演习。在海军中与中国开战封锁中国航运的说法甚嚣尘上。
北一辉听了之后,心中一凛。这是要找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