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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一章 三千里江山(六)

    中日和平谈判中日方的“诚意”让英国方面与人民党都吃惊非小。日本表示可以在英国的监督下与人民党全面停战,在陆地、海洋、天空,日本希望能够恢复和平。这个诚意不预设条件,不谈及其他问题,就是一句话,“停止战争,恢复和平”。

    这种表态对正常的国家来说,就意味着一件事,日本追求的是休战而不是和平。战争从来不是双方吃饱了撑的玩游戏,战争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人民党代表李润石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留着仁丹胡的日本代表表示,日本愿意与中国和平共处,不过人民党现在并非中国政府,而是一个地方政府,日本无法与人民党以国家的名义签署任何协议。不过日本愿意和平,所以可以以备忘录的方式确定双方尽量以协商模式解决问题,而不是向几个月以前那样直接付诸武力。

    如果与日本谈判的是满清或者北洋政府,只怕就会为这个“伟大胜利”而欢呼雀跃起来。不过人民党的代表并没有因为而高兴。日本的表态可以说“恰到好处”,他们基于现实的情况提出的思路真的是完全保证了日本当下的最大利益。这次中日之间的战争,本质上是帝国主义与人民党为了中国利益进行的战争。归根结底,这个矛盾是中国与欧美列强最根本的冲突点。日本从排头兵的位置巧妙的撤到英国背后一步的位置上去,英国又介入了此事。整个矛盾又回到了冲突前的局势,人民党必须与英国就中国利益问题达成一个解决方案,其他各国按照这个模式跟进。人民党绕开英国对日本“领土”进行打击的话,就等于是直接挑战英国的底线。

    英国代表听完日本方面的表示,就接过了话头,“我们协约国坚决不能接受任何进攻协约国成员领土的行为。”

    李润石语气带着充分的恶意,“如果日本从他们的领土出发主动进攻我们呢?”

    “我们日本愿意追求和平。”日方代表板着脸答道,“就我得到的授权来说,我方可以和贵方签署一个为期两年的和平协议。”

    话说到这里,李润石已经明白,日本根本不追求和平。就如党中央推断的那样,日本方面现在需要一个至少两年的停战期。就人民党收集到的日本战史,日俄战争中,日军战死负伤死55655名,病死27192人名(主要由于缺少维生素的脚气病),负伤153584人次。尽管日俄战争以日本胜利收场,日本也夺取了中国东北的巨大权益。但是日本自己还是觉得打得很不值得,日本就要顶不住了。

    这次中日战争,日本前前后后被干掉了将近十五万人。特别是最后的两次大歼灭战,由于是冬天酷寒的情况,战死率飙升,日军伤员创下了95%以上的死亡率新高。日本追求停战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不顾一切继续战争的可能性反倒不大。

    李润石觉得日本当下的力量比日俄战争时期强了不少,如果在日俄战争中损失了这么多兵力,日本只怕就崩溃了。现在日本没有其他欧美列强支持,单独承受了如此损失后还是稳住局面,的确是相当不简单。当然,在欧洲战场上死了几百万兵力,还能咬牙坚持战争的欧洲诸国,更是不可小视的存在。

    同时,李润石对当下人民党政权也更有信心。如果工农革命军损失了十五万部队,会给工农革命军造成不小的伤害,却远没到打断脊梁被迫要求停战的地步。

    作为谈判代表,李润石的自由裁决权并不大,中央其实已经原则上同意停战,而且当下中央也不认为讨价还价会有什么意义。国际上的正义从来都是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既然人民党没有海军,强行要求在海上的安全,那只会被人捏住这个把柄而已。再说,英国人现在需要的不是搞乱西太平洋的航运秩序,而是在战争期间尽力维持这个航运秩序。人民党提出关于海运的要求,完全是没抓住重点。

    瞅了瞅仁丹胡日本代表,李润石笑道:“谁都想和平,不知道日本方面准备怎么具体落实这个和平?”

    经过了几天的讨论,中日在英国协调下达成了“停战协议”的框架性意向。日本这次算是损失惨重,中日双方默认了日本在旅顺的存在,除此之外,人民党不承认日方在中国的一切特权。关于庚子赔款的事情,李润石明确告诉日本仁丹胡代表这件事他们想也不用再想。

    即便遭到了这样巨大的损失,日本方面忍气吞声的默认了这些事实。在停战协议落实上,由于中日双方都有停战的需要,反倒是很容易就达成了协议。日本撤走在中国的一切军队,日方租界还可以存在,不过日本租界里面的司法等权力由中方回收。日本仅仅获得了聚居的权力。

    令英国人感到意外的是,日本的正常贸易并没有遭到歧视性待遇。人民党对租界的改造态度就是将其“国民化”,任何日本企业在中国的经营,只要遵守中国的法律,按时依法纳税,就不会遇到特别的问题。至少在协议中看不出有特别的问题。

    如果人民党真的想以这样的模式改造租界,英国人虽然不想放弃种种特权,更不想放弃租界带来的种种收益,但是在局面不利的时候,他们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处理。

    到了四月中旬,中日双方达成了最后的纸面协议。自始至终,中方都没有谈及关于孙中山临时政府的事情,日方也没有谈及。停战其实已经在事实执行,至少人民党夺取天津之后火车一趟趟的在关内关外奔行。当协议签署之后,远东秩序以法律形势得到了确定。人民党、日本方面、英国方面,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和平能够长久维持下去,但是每一方都认为现在需要和平。而且每一方都相信,时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协议签署后的第三天,已经到了北京的宫崎滔天就带着二十几名朝鲜志士前往东北。出发前,这些人都接受了足够的训练。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进入朝鲜北部,联络当地的朝鲜志士,发动朝鲜群众,为解放朝鲜打基础做准备。

    宫崎滔天固然是一个很理想主义的人,却不是一个憨直之辈。他知道人民党这次与日本签署和平协议,他也知道人民党在大战略层面也没有破坏这个协议的打算,他更知道人民党是一定要夺回朝鲜的决心。这些看似自相矛盾的想法统统归于一个事实之下,那就是人民党在朝鲜并没有根基。当下这些朝鲜志士们就是要为以后朝鲜的解放打下根基。

    朝鲜没有多大,火车也很少,这帮朝鲜志士们从来没有机会连着乘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对于中国土地的广袤,这些朝鲜人甚至已经麻木了。尽管最初的时候他们看到什么都会感到惊奇。特别是火车经过无边无际的黄淮大平原与华北大平原的时候,铁路两边那整齐的田野,铁路两边那整齐的军队般看不到头的整齐树木,实在是让朝鲜志士们大开眼界。这种整齐绝非是天生的,每一片田地之间都会种上最少两排树。除了防风固土之外,树林也能起到划界的作用。对于多山的朝鲜来说,这种设计并不合适。而朝鲜志士们惊叹的则是这些尚且不算高大的树木到底需要多少人力来完成。这种森严的布局意味着人民党对治下的统御能力。有这样强大的组织作为后盾,朝鲜志士们也感到信心在不断增加。

    等火车到了安东,宫崎滔天就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氛。这座城市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军营,到处都是军人。操演训练的声音几乎是整日不停。这些人并没有安东停车,他们又坐车到了本溪湖,前来迎接的部队同志带着朝鲜志士们前往长白山。人民党在山区已经布置了交通线,朝鲜志士们需要的就是沿着交通线进入朝鲜开辟朝鲜的根据地。

    “宫崎先生,您辛苦了。”朴右熙知道要与宫崎滔天分别,情绪也比较激动。

    宫崎滔天笑道:“回到朝鲜后要小心。”

    朴右熙还没说话,另一名朝鲜志士金成日就插话进来,“我们一定会尽快完成任务,志士希望人民党能够全力支持我们。”

    “这是自然。”宫崎滔天笑道。

    该说的路上早就说完了,这帮朝鲜志士们这次的工作也不困难,他们先要做的是回到朝鲜,建立起朝鲜那边的交通线。

    大家依依惜别后,检查了一番武器,朝鲜志士们跟着人民党带路的同志向着茂密的山林深处开始行军。宫崎滔天看着小队的身影最终被茂密的树林遮蔽住,心中也只能祝福他们能够一切顺利。

    交通线意味着有了补给点,有着便于行动的道路。朝鲜志士们还算是顺利的进入了朝鲜。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是朝鲜北方人,按照最初计划,越过边界线之后大家就先各自回家,先在故乡安顿下来,联络当地反对日本的朝鲜人。然后建立起一个整体交通线。

    朴右熙是汉城人,金成日与金六龄是平壤人,其他志士哪里的的都有。作为未来中日战争的朝鲜带路党,他们发现与自己离开的时候不同,朝鲜北方到处都能见到日本军营,往来盘查的关卡数量增加了很多。众人好不容易绕过去,上了大路之后众人就纷纷散了。

    金成日与金六龄经过十几天的跋涉,总算是回到了平壤。平壤现在到处都是日本人,两人专门晚上才进入了平壤,抹黑分手后,金六龄就往自己家去了。但是刚接近自己家,突然路上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一大队日军打着火把沿路而来,金六龄连忙躲在路边。幸亏他对这里熟悉,好歹没有被日本人已经发现。只见在火把的照耀下,日军队伍里面有几个绳捆索绑的朝鲜人被日本人用绳子栓成一串,跌跌撞撞的被拖着走。

    从暗处偷偷看着荷枪实弹的日军还有那些被抓的朝鲜人,金六龄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忍不住想:难道日本人发现自己这些朝鲜志士们回来了?

一百六十二章 三千里江山(七)

    夜色黑漆漆的,平壤的夜晚安静的很,既没有狗叫,也不可能突然从哪里窜出一只流浪猫来。看家护院的狗也是要吃东西的,人吃饭尚且不容易吃饱的朝鲜,养这些动物未免太奢侈。除了日本军人的脚步声,还有那些被绳捆索绑的朝鲜人叽里咕噜的哀求声之外,街道上就跟死一般沉寂。

    好不容易等日本巡逻队从街上走过,金六龄又等了一阵,见果然没有别的人在街上出没,这才偷偷从藏身处溜出来。平壤的主干道上好歹也有了一点路灯,尽管有灯的地方往往都是日本人设有警察局,巡逻点的地段,也让漆黑的平壤感觉亮堂了不少。只是这些灯火与武汉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在金六龄看来,人民党新建的武汉极为宏伟一片片四层楼组成住宅小区外,是宽阔的大马路。路灯不算很密,但是每天晚上灯光总是会亮起来。灯火附近也是群众喜爱聚集的场所,即便达不到不夜城的地步,武汉的晚上的时候总是很热闹的。离开繁华的武汉,回到熟悉的平壤,金六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金家是平壤地方上的有钱人,家里面的房子论面积绝对比住进去五六口人,面积六七十平方的楼房要大很多,不过人民党住宅区里面家家户户都有的自来水,电灯,出门就能乘坐的轨道交通工具,乃至于新出现的烧煤气的汽车和用电的电车,这样的氛围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与平壤相比,那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高高低低的走着,金六龄怀念起武汉平整的柏油马路和水泥马路。那就是工业的力量,拥有了工业力量的人民党突然就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流畅,如此宏伟。

    “一定要把日本人从朝鲜赶走,然后让朝鲜也变成中国那样的国家。至少让平壤也如同武汉一样繁华!”金六龄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决心。

    走过了黑暗的接到,一路回了家。按照暗号敲了门后,没多久大门就轻轻打开一条缝。“是我!六龄!”金六龄低声说道。

    开门的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把门打开的更大了一些,金六龄赶紧溜了进去。进了正屋,家里人已经纷纷醒来,见到离家一年多的金六龄总算是安全的回到家,自然是不胜之喜。先安排了金六龄吃饭,冰凉的窝头和泡菜自然没有办法立刻加热,连水也是冷的。如果在武汉,即便蜂窝煤不可能立刻进入到炒菜的温度,但是热水壶里面好歹也会有热水可以喝。但是这可是自己的家,生活不便带来的这点不高兴完全被回家的幸福感压倒了。

    家人围着金六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着饭,母亲的眼中闪动着泪光,而父亲和哥哥脸上则是欣慰的神色。

    清末时候满清屡战屡败,朝鲜原本就不待见满清,见中国再也不是东亚霸主,就很想摆脱满清的控制。先后向俄国与日本抛了媚眼之后,朝鲜最后勾结上了日本。可朝鲜上层万万没想到的是,满清很可恶,满清很无能,但是并不等于选择了满清是错误的。朝鲜引狼入室的行为直接导致甲午战争十五年后就遭到了被日本完全吞并的结果。

    金六龄作为读书人很受家里面期待,希望他能够考上科举后完成光宗耀祖的使命。日本当然不会承认朝鲜的科举,金六龄这等老式家族也不可能立刻融入新式教育体系的证书。前程被断送之后,金家从原本一个普通的朝鲜富裕阶层直接变成了激进的反日派。金六龄和哥哥金三顺出去寻求解放朝鲜的道路。金家家族则留在平壤暗中联络需求朝鲜复国的当地人员。

    尽管日本人极力封锁情报,金家也知道一点人民党在东北重创日军的消息。金六龄满嘴窝头、泡菜以及凉水,仍然想方设法的匀出舌头来,兴冲冲的把自己所知的近期消息全部告诉给家里面。听说离家很久的金六龄已经投奔了人民党,金家上下很是欢喜。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金六龄就问起家里面的情况,特别是方才看到的日本在朝鲜抓人的事情。

    金家上下近几年最大的感受是日本盘剥地方是越来越狠,而抓人的事情金家也觉得颇为奇怪。日本人先是把平壤的乞丐流浪汉什么的都给抓走了,那些小偷小摸的家伙也被抓了个干净。没了这些人之后,平壤日子虽然还是不好过,不过出门之后感觉倒是好了不少。

    “日本人把那些人都给抓到哪里了?”金六龄颇为奇怪。

    “这个……,只是听说把他们给抓去北边了。到底让这些人去做什么,暂时还没有打探出来。”金家的父亲说道。说完这些,金家的父亲忍不住再次追问道:“人民党已经夺取了中国?”

    金六龄充满信心的答道:“人民党现在已经攻占了北京,要不了多久就能夺取整个中国。”

    怕家里面不信,金六龄还把自己乘坐火车从长江边上的武汉一直到了中朝边境的见闻给讲述了一番。旅行这等事若是没有真的见过,编谎话都很难。见金六龄说的眉飞色舞,金家上下也就真的信了。有这样的大势力撑腰,金家对恢复朝鲜充满了信心。

    不过这兴奋也是暂时的,聊到了深夜之后大家都困了。金六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来之后就发现家里面人竟然还都在家。金家有自己的药品买卖,平日里家里面四处经营,根本没有太多闲暇时间。金六龄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还耽误了家里面的生意。

    “这些日子日本人盘查的厉害,不开门反倒好过。”金家老父亲对儿子解释道。

    金家老父亲的话音刚落,金六龄的大哥金三顺就气呼呼的说道:“不光是平壤,整个朝鲜都是如此。日本人在朝鲜发行什么军票,弄几张破纸就当钱用。这军票买东西还受限制,必须得在日本人专门开设的地方才能买到东西。可日本人却用这军票到处在朝鲜买东西。只要不肯接受军票的,就会被日本人给抓走。咱家已经吃了好大的亏。若是不赶紧把日本人赶出朝鲜,这日子马上就过不下去了。”

    金六龄知道大哥金三顺主要在汉城活动,他问道:“南边也是这样?”

    金三顺咬牙切齿的说道:“汉城那边更惨,这几个月日本人用军票买走了所有的粮食,听说那边都有好多饿死人的事情。”

    金六龄没想到一段时间不在朝鲜,朝鲜居然有了这样的变化。国仇家恨交织在一起,金六龄心中的怒火无可发泄,“咚”的一声,拳头狠狠的砸在无辜的桌子上。

    干生气自然是没用的,愤怒让金六龄以及他家里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想改变当下的局面,只有让人民党尽快打进朝鲜,把日本人都给赶走。

    此次前来,金六龄得到的工作是建立交通线。日本在朝鲜大举增兵,平壤驻扎了日本一个师团的兵力,金六龄在街上逛了一圈,就明白靠一起回来的那十几二十个朝鲜志士,策划对日本的袭击根本就是飞蛾扑火。与金成日碰头之后,金成日的愤怒情绪更在金六龄之上。日本加大了对朝鲜的盘剥,特别是使用军票对朝鲜的疯狂盘剥是极为可怕的。

    钞票这玩意在人民党的解放区里面也是通用货币,可拿着那薄薄的纸币,的确能够购买到很多商品。人民币的购买力高的很。可日本的军票就完全不是这样的,金成日家原本是做牲口买卖的,遭受的损失更为巨大。日军以一百块军票一头大牲口的价格从金成日家强行“购买”了所有的大牲口。这日本人的指定军票点使用点,大牲口价格是120块军票。其中的差价倒也不是特别大。但是,对于朝鲜人来说,这些使用点根本就是有价无市。能够购买的几样产品都是价格奇高,价格相对公道的商品统统没货。

    “这是明抢!”金成日瞪着通红的眼睛说道。

    “咱们赶紧建立交通站,尽早完成任务。”金六龄已经知道对日本人根本不用抱以任何幻想,除了把日本人赶出去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金六龄与金成日分头联络平壤当地的朝鲜志士,很快就联络到相当一批人。日本军票是一个催化剂,它让朝鲜本地有钱人迅速分化。只要利益受损的有钱人统统都站到了反对日本的一边去。即便是胆小怕事的,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人联络到后,情报也多了起来。日本人抓走的那些朝鲜人的下落也开始变得清楚不少。平壤是朝鲜北方最重要的城市,日本占据朝鲜之后,就开始在朝鲜大规模修铁路。平壤就是诸多铁路重要的交汇点。根据新加入反日组织的朴兰正提供的消息,日本人把抓走的朝鲜人都送去了铁路工地。这些铁路不仅要把朝鲜各地连接起来,还要通往几个重要的矿区。

    不管如何,日本人现在还是需要一些朝鲜人的协助。金六龄等人好歹寻了给工地搞运输的差事。这不仅仅是看看日本人到底在干什么,而且有了这样的合作者身份,对以后很多行动也能提供掩护。在日本军队的严密监视下,包括金六龄在内的几个朝鲜志士参与的运输队参与了向北边搬运物资的差事。

    朝鲜北部多山,平壤因地势平坦、环境幽静而得名“平壤”。城市西北部是低矮的山岭,东部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和肥沃丰饶的原野。流经市中心的大同江和它的支流普通江为平壤平添了几许妩媚风情。自古平壤就有“柳京”之美称,因为依山傍水,平壤城种植了很多柳叔。但是现在柳树基本都不见了。金六龄参与的运输队就把很多柳树制成的木桩搬上了火车。日本人图省事,砍树的时候都在地面上留下了最少一尺高的树干。这样的结果就是很难把树根给刨出来,也亏的平壤缺乏燃料,不少市民自己偷偷的把树枝什么的收集回家。也会想办法把树干尽可能的利用。

    但是最新变化是,日本方面连日突然以“破坏城市建设”为名,把拿着斧头锯子的市民给抓了起来。除了罚款之外,还没收了“作案工具”。金六龄就看到了这次运输的物资中,有不少朝鲜本地样式的斧头和锯子。掠夺到如此丧心病狂,金六龄实在是无法想像。

    当年朝鲜试图靠自己应对亚洲变化的时候,后来的明成太皇当时还是“闵妃”。她鼓励高宗采取开化政策并引入日本势力,在朝野扶植亲信,推举亲族出任要职,排斥大院君势力,两派互斗不断,导致朝鲜党争激烈,政权更迭动荡。过程之中闵妃与亲日之改革开化派势力渐行渐远,偏向亲华,多次利用清军势力扫除政敌以求掌权。至甲午战争日本战胜中国之后,遭亲日开化派夺权而失势之闵妃欲转与俄合作对抗日本,因而引发1895年10月8日的“乙未事变”,日本公使三浦梧楼领日本浪人及乱军入侵景福宫,于玉壶楼弑杀闵妃,并焚毁其遗体,并胁令高宗废她为庶人,直至两年后1897年,高宗改国号为大韩帝国,自行称帝,才将闵妃复位并追谥为明成太皇后,并厚葬于南杨州市金谷洞的洪陵。

    现在的金六龄召集的这帮朝鲜志士中,其实也不乏原先支持过日本的那些家族的后人。日本人现在一视同仁的对所有朝鲜人实施掠夺压迫,越是有钱人越遭殃。投靠日本人的朝鲜官僚也不是人人都是豪富,颇多中下层的家族损失极大,所以又转而寻求撵走日本人了。

    “早知道现在的话,当年干什么去了?”金六龄对满清也没什么好感,不过他心里面还是忍不住嘀咕。

    物资总算是运到了地方,金六龄也懂点日语,他听到负责交接的日本军人们说道:“这一个月的口粮我们给你们运到了。”

    搬运地距离工地很近,金六龄看到在蜿蜒盘旋的山地上,大批朝鲜劳工在日本军人和监工下正在埋头工作。现在已经是四月,天气并不算太冷,不过山风吹来还是感到相当的寒意。那大批衣服单薄的朝鲜人因为搬石头,砸铺铁路用的碎石,抬枕木,扛木桩,一个个灰头土脸,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只要稍微干活慢点,监工们挥着鞭子就上去呵斥甚至动手抽打。

    这些朝鲜劳工也不敢反抗,而且与看起来颇为粗壮的日本监工与日本军人相比,朝鲜劳工们一个个看着很是瘦弱,可这么一大批壮实的家伙握着武器,逼迫一群瘦弱的朝鲜人工作。这场景让金六龄感到极为痛心。

    日军对朝鲜人的态度相当恶劣,金六龄只是向四处观望,立刻就遭到了日军的呵斥。同行的人赶紧跟着叫骂几句,让金六龄回到队伍里面。

    搬运队不仅仅要负责卸货,还要负责装货回去。这次运的东西不算很多,倒是有十几个棺材般的大箱子很是让人觉得不对头。不过火车车门一关,金六龄也没学过扒火车,也没什办法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坐火车回到了平壤,前来接车的有几个在军装外面套了白大褂的。金六龄只是隐约听到,日本人神色严肃的说了一堆话。对于车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金六龄实在是好奇。这帮朝鲜志士中也有火车站工作的,金六龄让他们负责打听。

    过了三天,金六龄前去找交班的火车站人员,火车站工作的志士脸色极为难看。他极为上心的关注那些“棺材”的事情,终于偶然偷听到了日本人的对话,那颇像棺材的东西竟然真的是棺材,里面装的竟然都是朝鲜劳工的尸体,据说要去被送去日本做什么“医学研究标本”。

    听了这话,金六龄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在人民党那里金六龄也接受了不少现代知识,他对现代医学上的人体解剖以及标本的事情极为反感。东亚都有入土为安的传统,解剖尸体是被认为大不敬的事情。所以在火车站工作的朝鲜志士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金六龄已经猜到日本各个医学院都缺乏解剖用的材料。这次日本修铁路的时候死了不少朝鲜人,这些朝鲜人的尸体都给运去日本,给日本医学院当解剖材料和器官标本。

    就金六龄参与搬运时候感受到的重量以及晃动时的感觉,那些棺材里面并非只有一具尸体,而是塞满了尸体。日本方面不仅仅是盘剥,欺负朝鲜人,甚至朝鲜人死了之后还要被日本人当作标本使用。金六龄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错误理解了金六龄痛哭的原因,火车站的朝鲜志士满脸悲愤的说道:“我还查到一件事,日本人给工地上的工人每天四两饭。这可干的都是重活,每天只吃四两,这不是要人命么?”

一百六十三章 三千里江山(八)

    “你们给朝鲜人每天吃四两粮食,是不是太多?”在朝鲜总督府里面,新任驻朝鲜军总司令田中义一和颜悦色的对与日本开发朝鲜的工商代表说道。

    因为仰仗陆军的支持,工商代表说话很是谨慎,“这些朝鲜人奸猾的很,总是试图逃走。如果投入太多兵力看守的话,军方的费用也实在是太高。不过让他们吃的太少也干不动活。”

    田中义一笑道:“朝鲜人要多少有多少,关键是怎么让他们更多干活。在朝鲜人的使用方面,请诸君认清一件事。送到你们那里的朝鲜人,要么是罪犯,要么就是反对大日本帝国的政治犯。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没有必要存活下去的人。一定要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干最多的工作,这是他们最好的赎罪办法。”

    工商代表们神色虽然恭敬,听了田中义一的话之后这些之后也是有些惴惴。这帮人到朝鲜是为了赚钱而不是来屠杀朝鲜人的。让人在工作中劳累致死那是一码事,而打开始就抱着劳动致死的念头来使用朝鲜劳工,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能够调整好这样的心态。

    田中义一看到工商代表们心中有疑虑,他收起笑容说道:“诸君,铁路晚一天开通,矿山晚一天开工,诸君又要受到多少损失。大家要为自己想象,也要为大日本帝国的工作想想。”

    工商代表试探着说道:“但是……,铁路与矿山都需要熟练工人,这些朝鲜人都不是熟练工人。要想提高劳动效率就得从国内征召更多工人到朝鲜来。”

    田中义一点点头,“这件事陆军部可以给诸君帮忙,只要能够更快完成工作进度,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支持诸君。至于诸君说的朝鲜劳工的事情,大家不要有顾虑,大胆用。”

    送走了工商代表之后,田中义一微微松了口气,他倒是听说过人民党的部队不仅是打仗,还承担了中国国内的很多基础建设。在这件事上,田中义一还是颇为羡慕,同时也极为鄙视的。如果陆军能够营运企业,想来多朝鲜人的使用上就更有效。陆军部现在已经掌握了朝鲜,在满洲战败前,陆军部还是希望能够消化掉朝鲜,让朝鲜变成日本的一部分。满洲的失败让陆军部改变了想法,满铁在满洲经营那么久,不照样在当地被杀的干干净净。日本人就是日本人,朝鲜人就是朝鲜人,中国人就是中国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想到这里,田中义一转头对现任朝鲜总督长谷川好道说道:“长谷川君,上次提到的组建朝鲜开拓团的事情,不知道您怎么安排的。”

    长谷川好道是陆军大将,立场与陆军部自然完全一致。即便如此,听了田中义一的话之后,他的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陆军部得到朝鲜开发权之后,讨论出了一个日本开拓团的建议。总的来说,就是通过掠夺朝鲜南部土地,将一部分土地给朝鲜本地投靠日本的地主,另外一部分则交给征召来的日本贫苦无地农民来耕种。

    这种方法理论上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能把当地不投靠日本的朝鲜人统统干掉,大规模将土地由日本人耕种,要不了多久,朝鲜就将彻底属于日本。但是现实的作用则是很明显的,因为满洲战争的原因,日本在朝鲜加大了对粮食的掠夺,现在已经遭到了很多小规模的反抗。如果继续推行日本陆军部的计划,未来完全可以想象会遭遇朝鲜人多大规模的反抗。

    见长谷川好道总督也是这样的德行,田中义一冷笑一声,“长谷川君,把那些造反的朝鲜人送去矿山就行了,不管怎么看,矿山都是需要人劳动的。不仅仅是矿山,太多地方都要朝鲜人去劳动。”

    “可原先的计划中却不是这样……”长谷川好道还是颇为迟疑。在日本最初征服朝鲜之后的计划是尽力吸收朝鲜本地人为日本效忠,花几十年时间彻底消化朝鲜。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在是完全改变了日本原先的政策。倒不是长谷川对朝鲜人有什么保护心思,派兵镇压也是一个非常花钱的事情。产生的伤亡会引发更多费用。从经济上来看,这种强硬的做法并不划算。

    即便是被委以重任,代表了陆军部的态度,田中义一地位上也是不能与长谷川好道对抗的,他尽力劝说道:“短期内就得凑齐驻朝鲜军五个师团的粮食,而且还要有足够的矿产运回国内。那长谷川君还有更好的办法么?就让这些朝鲜人吃闲饭么?”

    “军队镇压也是需要朝鲜当地人支持才行。”朝鲜总督长谷川答道,“现在陆军部在朝鲜发行的军票已经是怨声载道,如果继续采用高压措施,引发了整个朝鲜的动乱,中国会采取什么动作?”

    田中义一答道:“大日本帝国忍受了巨大的耻辱与中国达成协议,就是不让中国有机会介入朝鲜事物。朝鲜人起来造反也不是坏事,把他们消灭掉之后,剩下的朝鲜人自然会顺从大日本帝国,这也是发现敌人的好办法。”

    说完这些,田中义一压低了些声音,“长谷川君,陆军部这次还有更多的打算。国内既然宣称议会政治的那些人占据了上风,我们陆军部就必须在朝鲜证明我们的方法能够打造大日本帝国的王道乐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以后获得新的机会。在此时,我们陆军不正应该团结起来,不怕辛苦,不怕劳累的完成我们的使命。”

    听田中义一如此庄严的说出“王道乐土”,长谷川好道忍不住苦笑起来,陆军部的计划能否打造大日本帝国的王道乐土尚且不知,但是打造一个朝鲜人的十八层地狱倒是完全能够想象的。

    见长谷川好道迟疑不定的模样,田中义一干脆就说了实话,“我们这次要那些工商代表所做的就是找到有效消耗朝鲜人的办法,让他们在矿山里面为大日本帝国尽力。只要能够找到这办法,就能够最大限度帮助大日本帝国早日走出困境。不仅降低了大日本帝国的消耗,还能向大日本帝国提供更多财富。英国在征服世界的时候,不就是采用的这种办法么?您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作为朝鲜总督,长谷川好道自然是希望事情越少越好,出了收拾不了的大事,最终还是得长谷川这个朝鲜总督扛责任。但是陆军部的态度也是不能忽视的。百般无奈之下,长谷川好道先同意在矿山暂时推行陆军部的办法。看看效果到底如何,如果效果尚可,就继续推行其他的计划。

    朝鲜的六月,天气终于热了起来。

    日本到现在已经在朝鲜建设了一些矿山,但是限于日本的技术水平,加上日本对原材料的渴望,矿山不太采用矿洞的方式,很多都是露天爆破后直接开采。

    在朝鲜北部有很多这样的矿坑,李永昌就是最新送来的劳工中的一个。他是在平壤被捕的,理由是“经济犯罪”。更具体的愿意是他拒绝把自己家里面的木器卖给日本人。朝鲜本来也没有使用钞票的习惯,更不用说军票的信用度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李永昌反抗了,然后被捕了,最后就被送到了矿山来。

    在这里,他再也不叫李永昌,而是一名带着脚镣的2018号劳工。手持金属工具挖矿是日本人负责的,李永昌分到了一个带木架的背篓,每天的工作就是从矿坑底部将矿石运到矿坑边,运出的矿石数量决定了李永昌能够吃饭的数量。因为刚刚进行完一次爆破,矿坑里面很多细微的粉尘还没有完全沉下去,李永昌已经在监工的怒喝以及皮鞭的驱赶下沿着那条被踩的极为坚实的道路往下面走。

    不少人都在咳嗽,李永昌也在咳嗽。一部分人是因为粉尘呛到咳嗽,另外一部分人则是因为生病而咳嗽。每个人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被矿石尖角划破固然是原因,而撕下衣服裹住脚上的铁镣,不让皮肤被磨破太厉害是最重要的原因。

    经过一个多月的劳动之后,李永昌甚至没有了思考能力。每天都是那么两个馒头,一点泡菜。饥饿剥让李永昌根本没有力气去想那么多。他昏昏沉沉的大脑中能够理解到的只有每天必须干活,干不完活就会挨饿。挨饿就会生病,生病或者试图逃跑的结果就会永远从矿区消失。特别是那些逃跑的人,都是被当场击毙的。

    这个矿区的人员是定额的,每个编号也都是固定的。由于每天都有朝鲜人因为试图逃跑而被击毙,也有生病的朝鲜人因为无法继续工作而被带走。所以每天都有新的朝鲜人被送来。

    是否生病的决断权在日本矿区的医生手里,凡是装病,或者病势不重的朝鲜人,都会被当众惩罚,或者鞭打,或者饿饭。而那些生了重病的朝鲜人被带走后根本没有一个回来过。朝鲜劳工中没有人相信那些朝鲜工头所说的,生重病后会真的被带走治疗。日本工头对没有生病的朝鲜人尚且如此凶残,对那些重病的朝鲜劳动会是什么态度?大家根本不敢想象。

    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太阳,却见到太阳还没有偏西。将背篓放下,任由日本工人与朝鲜工头往里面装着矿石,李永昌只想多喘几口气。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了,唯一还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体力还够不够背动沉重的矿石。

    “2018,快点走!”朝鲜工头倒是带了个面巾防尘,所以吆喝的声音颇为沉闷。背篓与木架上都有编号,尽管劳动换的频率颇高,可工头也没有必要去认识每一个人。背弃沉重的背篓,李永昌拖着脚镣向着爬出矿坑的道路走去。

    在矿坑附近搭的监工房间里面,几个日本人正在做着计算。

    “铁丝网还得继续购买……”

    “背篓与木架损坏的比较多……”

    “最近怎么听说陆军部出售矿奴的价格要涨了……”

    “开采新矿坑的费用……”

    “炸药的费用……”

    “脚镣磨损比较大……”

    林林总总的费用计算都是这些日子以来经验的总结,经过算盘噼噼啪啪的好一通拨打,最后矿山的负责人看着最后的数量深深皱起了眉头。

    “伯父,如果加上给陆军部的审批费,我们能够赚到的钱其实并不多。”旁边的年轻人忍不住说道。

    被称之为“伯父”的那个日本人当然知道这些,他的视线在一系列的清单上来回巡视,试图找到降低成本的办法。每次看到背篓与木架的消耗磨损,他的眉头就忍不住更深的皱了起来。但是这却不是他能够解决的问题。既然使用了奴隶劳工,自然不可能指望这帮“矿奴”能够注意工具的消耗。这真的是没办法避免的损失。

    可是当下真的不能给矿奴们一点逃走的机会。这帮人都是陆军部送来的罪犯,陆军部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前一段为了提高效率,让矿奴负责挖矿石,就出现了矿奴试图用工具袭击警卫的事情。矿坑主们的交流中,这等事情多次被人提起。最后大家商量的结果是只让矿奴背矿石。

    除了这种事情之外,这帮矿坑主们还在交流经验中达成了一个共识,必须提高了那些比较老实矿奴的伙食供应。有些矿山采取了极端的伙食供应,结果更换人员太快。出现了矿奴集体试图逃走的事情。陆军部出动了大量兵力才把矿奴都给抓回来杀掉。出事的矿坑主们被罚了好大一笔钱。如果能够维持一批老实的矿奴,对于矿坑的有效营运实在是有极大裨益。好歹向陆军部购买矿奴也是要花钱的。

    看着自家伯父如此焦虑,年轻的日本人低声说道:“伯父,我听说中国的矿篓用了一种很特别的藤条,非常结实耐用。价格也不高,已经有些矿坑买来使用了。不仅仅是矿篓,他们的铁丝网价格也比国内的低……”

    这消息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中国商品,或者说人民党的商品在日本的销路相当的好。例如热球机的价格就比日本低了至少两成。加上人民党提供了丰富的配件,从热球机能够带动的发电机,还有提供燃料的煤气发生器,质量大大超过日本粗制滥造的产品。价格则低了不少。在这荒山野岭里面,机械的维修可是个大问题。一旦出了机械故障,往往要耽误很多工作。如果弄两台备用的机械设备,倒也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但是这又极大的增加了成本。从成本核算上是极为不划算的。

    所以价格便宜,经久耐用的中国热球机可是很必备的产品。

    唯一的难点在于,这些产品只有“很有门路”的日本商人才能弄到,陆军部对此可是卡的很严的。

    “我们再去试试看,能不能让陆军部松松口。”日本矿坑主叹了口气后说道。

一百六十四章 三千里江山(九)

    日本陆军部上下总算有了点笑脸。在朝鲜的经济投入固然大,收益也远比想象的更大。出售矿坑开采权非常有效的赚到了一大笔,即便是与陆军部相关的企业与私人投资商未必有钱,大藏省通过银行贷款的方式向矿坑主们提供资金。这些资金直接划拨到陆军部手中去,让陆军部得到了相当的收益。

    在中国东北战死的军官们家属首先得到了抚恤金,这很有效的缓解了军队内的不满情绪。重建两个师团的军费拨款总算是有了来路,更不用说经手的各个环节都得到了相当的经手费用。整个局面很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就陆军部的统计,光每年向日本本土输送的矿石就能够赚取极大的收益,更不用说这些利益对与陆军部关系密切的各个势力提供的安抚功能。

    即便依旧讨厌现任首相高桥是清,陆军部也不得不真正承认,高桥是清很有经济能力,也不是陆军部的死敌。让当下的陆军部感到不满的是,高桥是清给陆军部的矿石价格太低。而且这些矿山经过几年的经营,还要交还给国家管理。但是这件事也没办法,在允许陆军部主导朝鲜开矿的时候,这已经是高桥是清提出的条件。所以陆军部的想法是,等下一次内阁选举的时候,如果高桥是清不延长陆军部对矿产控制的话,那就想办法把高桥是清给掀下去。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陆军部当然不是善男信女,对于他们在朝鲜做的事情会导致的结果,他们也能够想象到。为了应对未来的艰难局面,日本专门纠集了满铁的残余人员,研讨未来的情况。

    会议室采取了日本住所的布置方式,左边是身穿黑色军装的日本陆军部成员,右边是身穿黑色和服的满铁成员。首先发言的是满铁成员,“最新颁布的法令里面,要不要加上惩戒那些乱党的家属的条款?”满铁代表的急切神色证明他们对此非常热心。

    陆军部代表们很清楚满铁代表的想法,所谓惩戒家属其实与法律无关。惩戒所指的真正目的是没收财产。当陆军部用稍带嘲讽的语气说起此事的时候,满铁人员则表示,对于乱党的女性家属,可以在南洋充分利用。

    高桥是清的经济政策中,不仅是充分开发朝鲜,还有在南洋扩大日本投资的计划。借着协约国的机会,发挥日本造船业的能力,充分利用南洋的资源,是高桥是清试图弥补日本在中国市场损失的方法。日本在南洋几大产业中,由日本国家开办的烟花场所是很大的盈利项目。如果能够充分利用朝鲜的乱党家属,应该可以增加不少收益。

    陆军部对于满铁的如意算盘颇有些不满,镇压朝鲜当地反抗是要花钱的。不仅仅要花钱,还要出现士兵的伤亡。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满铁同意出资组建属于满铁的武装力量,在镇压朝鲜人的时候满铁的军事力量将参与战斗。

    争执乃至争吵贯穿了整个会议过程,陆军部和满铁的讨论基础没有丝毫变化,围绕着“如何充分利用”朝鲜人力物力这个核心,陆军部与满铁对自己将要付出的成本与未来的收益之间的费效比争论不休。谁都想占大头,谁都想少出力。

    在争吵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参与会议的田中义一突然大笑起来。这个意外的举动让参与会议的人都很讶异。田中义一笑了一阵,突然说道:“诸君,我怎么觉得咱们在这里开议会一样。”

    听到这话,陆军部与满铁的成员先是一愣,片刻之后好多人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无论是陆军部还是满铁,都相当反对议会宪政制度,不过这并不等于内部就不需要协调。每一个团体内部都由不同的利益集团组成,每一个利益集团即便有共同的大目标,在细化的过程中还是有着不同的利益索求。除非是高度集权划分严明的政治体制,不然这种争吵的局面根本无法避免。

    田中义一收起笑容之后,目光冷冷的从面前的这些人脸上扫过。陆军部前身是明治维新时代各路“维新志士”组合起来的一个团体,这么一个团体中,因为利益缘故互相杀戮的事情绝不是只发生过几十上百次那么简单。长州、摩萨、开国、倒幕、尊王、攘夷,各种不同的思想纠缠在一起。光著名的暗杀刺杀事件就发生过上百起。各个派系的领导者们很少是有死在战场上的,反倒大半都是被暗杀的。

    各种暗杀的表面原因很复杂,理念的不同,互相认为对方背叛的最初的理想。但是本质又极为简单,日本各方利益根本无法有效统御协调。所以陆军部对于政党政治极为厌恶,认为政党政治让各种争吵持续存在,并且无限制的扩大化。只有彻底摧毁政党政治,建立起有日本特色的上下等级分明,下级必须无条件向上级负责,下位者向上位者“以死报效”的政治制度,才是日本走上兴旺发达的唯一途径。

    看了陆军部与满铁的争执,田中义一心里面觉得很是失望。陆军部和满铁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即便如此,现实利益依旧难以调和,甚至不得不采取这种近乎“议会讨论”的模式才能有所进展。

    怀着失望的情绪,田中义一不得不在心里面自我安慰一下,“好歹在座的这些人不会自相残杀起来”。

    “田中君,已经有不少商家提出从中国进口商品的事情,一些走私商人的买卖甚至做到了日本来。我觉得咱们需要把这些给好好管一管。”满铁的代表说道,没等田中义一回答,满铁的代表继续说:“请让我们满铁负责与中国的贸易吧。”

    看着满铁代表真诚的目光,田中义一连嘲笑的力气都没了。

    金六龄气喘吁吁的跋涉在朝鲜的群山中,凡是交通要道上都有日本人的关卡,临近夏收之后,日本人在朝鲜的管理越来越严。这几个月来,金六龄竭尽全力开辟的交通线遭到了很大的破坏。这并不是因为日本人破获了朝鲜志士的组织,以反日思想来衡量的话,当下的朝鲜人没有几个不是“朝鲜志士”。交通线必须有众多山村作为依托,日本人对山区的诸多山村实施了突袭,被袭击的村子所有人都被抓走。这些村落的房屋也没有浪费,当地移居来的都是一些日本人。日本方面用这个办法将朝鲜北部山区逐渐日本化。这给开辟交通线制造了无数的麻烦。

    金六龄只能选择走更加远离大路的路线,日本人的触角暂时还没有能够抵达那些地区。累的满头大汗,金六龄筋疲力竭的在一块大山石边坐下。掏出毛巾擦着额头和脖颈上不断渗出的汗水,大口的喘着气,金六龄突然觉得一阵失落。他从不知道革命居然是如此艰苦的事情,在中国的时候,金六龄听说过人民党曾经在大水中起家的故事。听着那艰苦卓绝的奋斗过程,金六龄是真心被感动了。不过亲自实施革命的时候,金六龄才知道嘴皮子一碰说出的事情与亲自实践的过程到底有着如何的天壤之别。

    坐火车从武汉途径几千里地抵达中朝边界要不了几天,也不用花费什么力气。从平壤步行到中朝边界就要花去将近两倍的时间,中间遇到的日本人制造的麻烦并不算太多,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里面独自跋涉。如果不是心中怀着激烈的情绪,金六龄知道自己其实坚持不下来的。

    口袋里面的干粮也坚持不了太久,毕竟是数次往返于这条线路上,金六龄知道再向前半天的时间,就有一个小山洞。那里储藏着从中国方面运过来的罐头等补给品,还有用树枝和草席铺设的床铺,至少到了那里之后就能真正的休息。

    费力的站起身,金六龄向着补给点继续前进。有了罐头这些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交通线就可以不依靠村落等居民点而单独存在。这些补给点稍加扩充补给后甚至可以提供近百人的粮食,能够支持小分队在山区长期作战。亲自在群山中行走,金六龄终于明白了维持几十人规模的行军与战斗的艰难,更是初步明白了什么叫做工业国才拥有的力量。只靠了这些补给点,金六龄已经在山区生活了超过一个月。

    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金六龄终于艰难的到了补给点。然而在补给点里面已经有了客人。金成日和朴右熙还有另外两名朝鲜志士已经在里面。一见到这些同志,金六龄颇为惊喜。特别是朴右熙,大家自从分手之后就没有见过面。

    不过金六龄很快就看出事情不对,因为几名朝鲜志士都是满脸泪痕。没等金六龄询问,朴右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带着哭腔,朴右熙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六龄兄!汉城起义了,但是日本军队大举镇压起义。死的人太多,汉江水都红了!”

    正在金六龄惊愕的时候,金成日也起身说道:“六龄兄你不在平壤,不少同志忍不住发动了起义。可咱们的人里面有人叛变,日本人先把咱们的总部给围住。死了好些人,我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汉城起义对金六龄只能算是惊愕,可平壤起义则是晴天霹雳。因为现在朝鲜志士在平壤的总部就是金六龄家。日本人围攻平壤总部,那就是说金六龄家完了。

165章 血债血偿(一)

    “三千里江山,三千里血泪么?”陈克看着最新的朝鲜局势报告,用一种读说明文的语气说道。

    中央的同志们脸上都有些愕然的表情。报告中当然会记述朝鲜起义者们被杀的积尸如山的模样。不过报告中写到金六龄、朴右熙等朝鲜志士逃到中国后跪在地上叩头出血,嚎啕大哭。这本来不用在报告里面专门写清的部分能出现在报告上,这已经足以说明当时的惨状给了东北的同志们多大刺激。同志们早就听陈克预言过日本的动向,可真的看到描写的时候,同志们即便心如铁石也很难不生出恻隐之心。毕竟,中国也有过如此悲惨的日子。对陈克这种冷漠的反应,同志们颇有些意外。

    陈克神色依旧平静,“东北军区已经出枪、出物资,帮助朝鲜在北方组建游击队。我的看法是,朝鲜同志们要学会发动群众,不要采用岳王会、光复会那些会党的方式去闹革命。”

    听陈克提起旧会党闹革命的方式,不少中央的同志们都露出不算友好的笑容。如果陈克不提,大家谈论朝鲜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这些过往的事情。

    如果别的同志笑容算是不太友好的话,章瑜干脆就是冷笑。他从第二次安庆战役开始彻底接手皖南,彻底彻底铲除岳王会的过程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力气。

    光复会的浙西分部好歹现在已经是人民党的盟友,同志们说话也尽量避免提及,“我们怎么确定朝鲜志士不会变成岳王会第二呢?”

    被日本压榨的惨状陈克甚至不用想象,资本主义早期的残酷以及日本在中国干过的事情,陈克知道日本会干出什么来,所以他心中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就事论事的说道:“朝鲜志士是敢牺牲的,不过我相信他们肯定更希望中国出兵帮他们复国。我们在东北与日军作战的时候,朝鲜人民在整个朝鲜发动起义的话,战机就能赶上。但是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所以战机失去之后,我们现阶段不可能出兵,朝鲜只能靠自己才行。日本是比满清更强大的敌人,如果不采取人民战争的模式,朝鲜永远不可能靠自己获得解放。我们自己也必须看清楚这点,即便是我们出兵,也需要朝鲜的人民自己追求民族解放。”

    章瑜也很冷静,“我想再确定一次,我们不会对朝鲜采取吞并的方式吧?”

    这个话题让不少人精神一振,人民党也分析过朝鲜落到这等地步的原因。北京城被俘人员中,了解朝鲜局面的也有不少。一定要评价朝鲜当下的惨状,从中国的立场上说一句“咎由自取”并不过份。所以假如付出巨大的代价解放朝鲜后,到底怎么处理朝鲜的确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更何况朝鲜的政治体制也可以用“反革命”来形容。

    “吞并朝鲜毫无意义,即便当了中国几千年的属国,朝鲜好歹也是一直独立的。从国际局面上讲,我们当下要收复失地,这个吃相还是很重要的。外国或许能够接受中国重新夺回旧有的势力范围,但是他们不会接受中国急剧扩张。当下还不是这个时候,我们没有任何必要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来。但是,对安南,我们就不能采取朝鲜的方式。”陈克并不在乎朝鲜到底发生了什么悲喜剧,战略的基石是实力,无论朝鲜人民受了多少苦,造了多大罪。不管朝鲜志士金六龄朴右熙叩头出血或者切腹自尽。在朝鲜反日组织组建起来前,在朝鲜的反日组织能够实实在在与日本战斗并且取得可预期的,切实可信的战果之前。一切预期都不能拿来做战略衡量的基点,这就是实事求是的基本,凡是没有现实存在的事物,都不能仅靠幻想就认为其已经存在。

    陈克站起身走到亚洲地图前面,像是点菜单般指着安南附近的地图,“法国人掌握了安南、老挝、柬埔寨三国。老挝我们要合并过来,成为中国的领土。柬埔寨要与我们签署军事同盟条约,安南么……”陈克用教鞭划了一下,“北部山区我们要归入我们的国土,但是平原地区我们一点都不要。平原与山区交界地,我们只要高地。”

    “为什么?”章瑜问。记录员与一些同志的笔在纸上刷刷点点的写着,这些同志们都知道自己对外国的战略一窍不通,所以都并不想与陈克争辩。不过按照组织规定,即便是陈克的决定也需要党委通过才能执行。党中央每个委员的投票都意味着责任。

    “未来三十年内的世界主流是进行战争和准备进行战争,只有打和怎么打的问题,不存在打不打的问题。”陈克不认为第二次世界打不起来,如果没有核武器的恐怖平衡,第三次世界大战只怕早就爆发了,个人或者某一批人的美好愿望根本无法改变世界的局势。

    教鞭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圈,从中国最北端到东南亚,包括澳洲新西兰在内的区域完全被圈在其中,“中国必须解放整个西太平洋,这次欧洲战争……,不当美国和中国参战之后,这就是世界大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次大战根本不是终结,还会有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未来几乎是毁灭性的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中国需要依托整个西太平洋来获得中国社会主义联盟在之后的长期竞争中的胜利。当然,如果不出特别神奇的事情,我们这些人中间只怕只有极个非常长寿的同志才能看到竞争分出高下的那天。”

    人民党第一代的这批同志都是1880、1890年这个年纪的,想活到1990,的确需要百岁的年纪。陈克并不乐观的认为中国的变化能够让世界两大主流竞争的节奏变化太多。

    “这次欧洲战争只是一个开始?”章瑜虽然早已经在心理上接受了陈克是个怪物的事实,不过还是被陈克如此大胆的“预测”给吓住了。至于其他同志,一时半会儿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欧洲战争如火如荼,一般同志对欧洲战争的结果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陈克就敢这么言之凿凿的预言更遥远的战争。尽管陈克从来都是讲述实事求是,但是陈克本人的很多行动,往往像是要证明实事求是有时候也未必正确。

    “那么具体步骤呢?”路辉天从不关心陈克的预言是什么,他更关心当下应该做什么,采取什么步骤。

    陈克走回座位上,“在朝鲜,日本人欠下了朝鲜人的血债,我们帮助朝鲜志士们组建游击队。在东北,我们继续解放整个东北。在南方,那些地主士绅欠下人民的血债,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听陈克提到了江南的血债,更准确的说是浙江、福建、广东三地在去年的412中犯下的滔天罪行,同志们的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

    在解放河北、山东,乃至进军东北的战争如火如荼的时候,江南却罕见的比较平静。江苏的王有宏态度暧昧,始终一言不发埋头挣钱。南方的冯国璋原本认为河北的北洋主力可以攻下人民党控制的淮海省,然后他挥军北上逼迫江苏的王有宏投降,然后可以自东向西对人民党发动全面进攻。加上人民党的统制中心在武汉,距离浙江太近。所以冯国璋在江南以防御为主,双方其实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等来等去,等到的是袁世凯病死,人民党夺取河北山东,兵出关外。北洋河北残部逃窜到山西的局面。冯国璋已经与人民党彻底撕破脸,这连一个停战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就人民党的情报机构获取的情报来看,冯国璋为首的江南北洋三省愁眉不展一日三惊。

    人民党与日本签署了协议之后,部队趁着这几个月进行了整编调动,进军江南的准备已经完成。帮助朝鲜组建游击队、解放东北那是东北军区的工作。进军江南可是中央直接指挥的工作。中央里面军委出身的委员们一个个眼睛都亮了。陈克预言未来几十年的世界局势大可到了那时候再说,可当下的战争则是同志们期待已久的。

    朝鲜志士们在东北军区叩头出血的局面或许很令东北的同志动容,不过江南群众遭到杀戮的惨状早已经让人民党中央的不少同志怒发冲冠了。讨论江南事务的焦点很快就跳过了参与反革命屠杀的那些刽子手,对这些人会议记录只写了简短的一行“对于412事件的发起与执行者,中央的决议是,谁欠下人民的血债,谁就必须拿命来偿还。”

    中央对江南讨论的焦点集中在参与者,更具体地说,就是那些地主武装的民团成员,以及地主的家属们。

    齐会深与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关系还是“极为密切”,他从公文包里面抽出一份文件,先把资料图标给同志们分发了一下,齐会深介绍道:“安徽被镇压地主的家属,这十年来有30%的人已经被处决了。处决的理由中,32%是破坏集体生产,17%是给北洋当了内应,22%是各种出了人命的刑事案,还有15%是参与了地方黑社会组织,另外3%是因为参加封建会道门而被处决的。剩下就是偷盗、诈骗等各种犯罪行为而被处决的。还有少量是犯了强奸罪而被处决的。”

    十个人里面就有三个被处决,这个比例可是不低。不少同志没有专门调研过这个数据,看着图标和饼状图,大家神色都很凝重。齐会深说道:“不过这些人里面处决比例大,但是判处有期徒刑的倒是不多,不到3%。每年的案件复审中,因为出身原因,闹到这些家伙头上的冤假错案比例也比较大。很多地方干部工作弄虚作假,为了结案,这帮人有时候就当了替罪羊。这些人里面真正转化了自己的立场后专心当个劳动者,出成绩的也多。这些家伙里面3%的左右的人当了各地生产队长,10%左右继续从商。7%左右当了兵。这些人读书率比较高,孩子中间50%都上了初中,特别是女孩上初中比例更高。按照调查的结果,他们都希望孩子能够混个出身……”

    旧社会安徽的围子多,地主民团。这些人都是老淮军的亲族,加上安徽自然灾害颇重,旧上层里面可以说是恶棍满营。人民党与安徽地方势力的战争也是极为血腥残酷的,99%的安徽围子都是工农革命军用军事力量打破的,仅仅是在头三年就在安徽湖北杀了近十万旧势力的成员。

    人民党讲实事求是,所以人民党绝认为,旧势力的家属又不是神经病,土地被夺,亲人被杀,他们中间的被压迫者或许觉得得到了解放,但是整体上看,这些人不可能欢欢喜喜的就接受现实。人民党在这方面的态度是“我们人民党没有个人私仇,谁是人民的敌人,谁就是我们的敌人。”好歹通过这样的理念,才没有把政策变成了对前地主的大屠杀。即便如此,对旧上层的不信任态度也是人民党里面的一种常见心态。齐会深这个标准买办家族出身的革命党人,尤其明白夺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的心态。更别说人民党不仅夺人财路,同时还杀人父母呢。

    “对这些家属,我觉得还是把他们迁到其他地区吧,这样对大家都好。至于参与者么,交给人民审理?”路辉天说道。

    章瑜下意识的摸着下巴,眼睛亮亮的看着图表,同志们有些皱着眉头,有着干脆闭目想着什么。路辉天倒是有些不在乎的感觉,只是瞅着陈克。

    陈克问道:“把他们迁移到哪里去?而且我听说有些村子几乎被这些人给杀光了。这些地区怎么开公审大会?”

    齐会深答道:“迁到哪里都可以,但是我还是不希望把没沾血的人杀得太多。”

    章瑜忍不住冷笑一声,“咱们建过工人新村,这难道还要建设一堆罪人新村不成?”

    听了这态度坚定的反对,不少同志明白这次讨论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的。

166章 血债血偿(二)

    灾难逼近到眼前的时候,大部分人类,至少是相当一部分人类是能够看清楚灾难的本来面目。有些时候,当拯救试图赶在灾难之前赶到的时候,拯救却会经常被看作灾难。

    “这几年里面,纪委也好,人民内务委员会也好,相当一部分精力竟然用在纠正冤假错案上。革命就是天翻地覆的过程,但是革命的过程里面既然不可能让大家的生活空间立刻变大。加上不少基层干部们工作水平有限,政治水平有限,解决问题的能力有限。在宣传工作中不能保持实事求是的作风,不管做到做不到,先吹出来再说。把人民的期待值给提高之后,现实和这些人吹出来的局面一旦不能符合,群众当然会有怨气。有那么一些干部不是找到问题的根源,而只是试图和稀泥,暂时把问题给压住,因为政策原因而居于弱势的群体就会成为替罪羊……”

    “这些人从原居住地迁走看上去很不人道,但是也能避免很多问题……”

    “就我们现在收集到的情况来看,地方干部的水平问题直接导致了新的不公平。这些新的不公平直接损害了我们党在群众中的号召力与影响力……”

    齐会深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从事人民内务委员会这种工作积累起来的工作经验不仅没有让齐会深视人命如草芥,反倒让他更希望能够避免无意义的杀戮。如果少给下面同志犯错误的机会,这对下面的同志也是一种真正的关心。

    听着齐会深很含蓄的指责人民党基层组织建设,没人愿意吭声。首先这次讨论的问题不是基层组织问题,其次基层组织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基层组织不是军队,军队生活简单明快,就是战争、备战、训练、劳动。基层要面对可怕的复杂局面,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人民党已经在组织上下了极大的力气,到现在也只能保证上级的命令下级能够保证去执行。如果一味的挑剔其中的错误,很多主要工作甚至根本不用去干了。

    齐会深也不会傻到把话题无限扩大,他说了迁移一部分江南地主亲属的建议的理由之后,以“所以,我认为应该对这些人实施大规模迁移”作为结束语。

    没人接这个碴,就连一贯敢于发言的章瑜也沉默着。陈克瞅了瞅同志们,然后说道:“社会主义制度的两大支柱就是科学与民主,我们人民党说的科学与民主和那帮读书人吆喝的科学与民主是不一样的。那些把科学与民主挂在嘴上的家伙,是说他们自己懂科学懂民主,所以他们就天生的应该获得比别人优越的地位,获得统治的权力。而我们讲科学讲民主,这是要把科学与民主用到工作中去……”

    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久经考验的同志,每个人都知道齐会深说的没错,每个人都知道陈克的没错,陈克讲的理论很对头,也很有实践可行性。唯一问题在于,很多人根本读不懂陈克到底在说什么。或者说,没有大量工作经验的同志根本不可能理解陈克到底在说什么。当下能读懂和理解陈克说什么的同志们都几乎是坐着火箭在组织内部窜升,基层哪里可能留住那么多优秀同志。现在的情况是人民党上层集结了大批的优秀人才,整个战略层面的营运已经比较流畅了。可是随着人民党解放区的扩大,基层营运的各种问题可以说层出不穷。

    齐会深也算是中流砥柱了,正如他所说,纪委与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很大一部分工作竟然成了纠正问题,而不是严厉打击敌人。

    陈克其实也知道这些,但是该说的还是得说,如果连正确的理论都不能阐述,那就更糟糕,“我党的《实践论》是教会大家科学的方法,我党的《矛盾论》则是建立民主制度的方法。现在我们必须加强这两份文件的学习。我党的三大作风,必须落实。就实事求是这方面,我认为齐会深同志做的很好。”

    确定了对齐会深的支持之后,陈克说道:“所以我现在建议,我们在制度上要进行调整。很多时候,都是各地党政一把手负责人才选拔,我听说写条子的很多么。结果是现在领导负责制很有变成官僚主义的领导独裁制趋势,组织部的权力反倒被大大削弱了。我觉得这个局面需要调整。组织部就是按照党的政策和纲领选拔人才的部分,这个部门决定了我党各级组织人员的取向。既然现在问题这么多,我们不妨从整顿组织部开始。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中央政治局的同志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党委一度统管了所有职权,特别是重要的人事权。现在陈克的打算中,准备提升组织部的人事决定权,这件对与党组织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改变。其影响到底会有多大,现在根本看不出来。而且组织部更多权限的建立意味着需要建立起一套管理体系,谁来负责这个建设工作可是个大问题。现在齐会深是组织部长,不过他的地位权限更多来自他政治局委员的身份。这里面的含义看来是颇为微妙的。

    不过人民党这十年中建立了一套全新的政治体系,不管有什么样的波折,这套体系也是在不断完善的。凡是在其中能够表现出色的都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人民党内部制订了一个紧急应对排行名单。就是各级领导万一不能履行工作的时候,由谁来紧急接替。当下的中央办公厅主任任启莹就是从一个地主女儿成为人民党解放区中排名前一百位的重要干部。也就是说万一前几十位干部同时突然死亡的话,任启莹就一跃成为人民党的临时最高领导者。虽然空出来的位置会很快经由各级党委选举后出现新的接替者,但是这也足以证明了组织建设工作的重要性了。

    不少同志看向齐会深的目光中有些隐藏不住的羡慕与嫉妒,原本没人想到齐会深会这么“无谋”的突然发难,可结果是齐会深很快就得到了更多权限。当然更有经验的同志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陈克与齐会深演的一出戏。当然,没人敢这么说,甚至暗示都不敢。基层工作的麻烦程度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强化组织部的工作能够改善基层工作的话,大家是绝对欢迎的。所以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通过。

    暂时解决了齐会深提出的问题之后,会议内容再次回到方才讨论的江南问题上。如果把地主家属强行迁走,那么作为参与者的民团怎么处理,这同样是棘手的问题。原则上,人民党对治下存在的任何独立武装力量采取了零容忍态度。问题在于,如果对参与反革命行动的民团采取斩尽杀绝的政策,很多反革命暴行极为猖獗的地区就会被杀成无人区。

    人民党中央对人民党的执行力非常有信心,这种信心建立在任何一道命令都会被贯彻到底的经历上。这次会议的结论一出,就决定了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人的性命。没人敢对此掉以轻心。

    “民团头子一定不能放过,不过下面的被迫服从的家伙还是甄别一下吧。”

    “如果群众家属要求亲自杀人者赔命,我们怎么办?”

    “有些杀戮根本没有群众看到,他们要求所有参与者都赔命,那怎么办?”

    “但是参与者里面有幡然悔悟的呢?我们就不给他们改过自信的机会了么?”

    “如果有人愿意赎罪,受害者家属也同意了,这怎么办?”

    “赎罪?对于被害者家属来说,施暴者应该一辈子赎罪。但是对于赎罪者来说,一旦得了性命,这种赎罪的心情能维持多久?床前百日无孝子,更别说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都杀了这得杀多少?”

    “那咱们反过来考虑,给出不杀他们的理由如何?”

    每一种意见都有一定的道理,同样这种基于阶级斗争的反革命行径也有逼死的理由。

    讨论到后来,由于感情的麻木,更加直截了当的观点也出来了,“成本!成本!任何社会行为都不可能没有成本,更不用说这种大规模的社会行动的成本了!”

    没有人爱杀人,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是需要极大勇气和动力的。对于反革命首脑人物,人民党中央根本不会考虑给他们任何活下去的机会,同样对于那些迫于生活或者只是为了活的更好一些才去参与反革命屠杀的人包括陈克在内的中央领导人都没办法狠下心确定采取**消灭的政策。

    经过很长时间的讨论,中央最后达成了一个妥协性的临时手段,先建立集中营把这些人都给关起来。当然,凡是在人民党进军江南时候依旧拒不投降的,那就只有毫不留情的消灭掉这个应对措施。虽然这样的决定还是要付出巨大的社会成本,不过于大规模杀戮相比较,这个选择依旧得到了中央同志的认同。有些事情能拖一日就先拖一日。

    军事准备已经就位,政治决策反倒拖了点后腿。政治局确定了整体甄别清洗江南的计划之后,秋瑾徐锡麟被请到了武汉,毕竟光复会浙西分部作为人民党“久经考验”的盟友,这时候也不能把他们给撂下。

    与陈克想的差不多,秋瑾知道了人民党的镇压反革命计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忍”。秋瑾能够接受对中层执行人员中的“恶首”进行镇压,尽管蔡元培作为主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秋瑾还是说道:“文青,对蔡先生……能不能放他一马。”若是按照秋瑾的态度,却是对光复会的上层能放则放,反倒要对光复会下层的人痛下杀手。至于光复会背后的北洋军,秋瑾倒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徐锡麟皱着眉头说道:“璇卿,到了此事你还说这等话?若是放过这些人,被他们杀死的几万光复会同志们会怎么想?浙西被杀的十几万百姓,谁给他们主持公道?凡事都要诛杀恶首!蔡先生的罪……”

    说到这里,徐锡麟也说不下去了。

    陈克静静的听着一直没有吭声。徐锡麟今年不过43岁,在412之前,他还是满头黑发,现在徐锡麟头发几乎全白了。看上去苍老了足有20岁。秋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今年41岁,也是头发花白。光复会内部发动的412反革命大屠杀对这两位革命前辈的心理打击实在是太大,不仅仅是容貌,两人连原有的锐气也都消耗殆尽。若是陈克刚认识他们的1905年,只怕这两人不顾生死也要找蔡元培等人报仇。

    不过有一点两人却很是一致,徐锡麟沉默了一阵后对陈克说道:“文青,你是不是要把江浙的士绅一网打尽?”

    “谁欠下人民的血债,谁就得偿还。”陈克的态度与说法始终一致,“没有参与到412里面的士绅,我们一指头都不会动他们。”

    秋瑾皱着眉头看着陈克,“但是文青要在江浙搞土改,士绅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陈克笑道:“同意不同意由不得他们了。土地革命是我们人民党的政策,我们所到之地,从广西到东北,全部都实施了土改。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社会生产力获得了极大解放。从中国的利益角度而言,这证明土改政策没有任何问题。那些试图阻止土改的人就是螳臂挡车,遭遇不幸也只能说他们咎由自取。”

    人民党土地革命的态度之坚定,徐锡麟和秋瑾自然是知道的。见劝说无用,两人也不再做这个无用功。徐锡麟说道:“文青,江浙已经遭了大难,死了这么多人。还望文青有好生之德,能够手下容情。你杀这么多人,百年之后别人提起你来,又会是如何评说呢?”

    若是以前,陈克提起百年后的身后令名,到还是有些在意的。但是现在他根本不在乎此事了。历史上**革命的领袖们,拯救了十几亿人,结果身后被诬蔑成人类历史上空前的大恶魔。陈克觉得自己算什么?若是中国革命能够成功,他顶多也就是成为众多恶魔中的一员而已。若真的如此,陈克觉得这还是自己的光荣。

    至于消灭反革命,陈克甚至不担心自己没有支持者。至少陈克认识的人谈起此事,只要不是故意打别的人,他还真没有见过几个人是否定土改正确性,反对向杀戮百姓的人讨还血债的。

    但是陈克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认为自己掌握了正确的理论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青年,他温和的笑道:“两位提醒的是,能少杀一个人,我就绝对不会多杀一个。这点上我和两位想的一模一样。”

    1916年8月1日,是工农革命军的建军节,人民党中央军委正式下达了进军东南三省的命令。工农革命军第五野战军从安徽出发,第六野战军从江西出发,分别攻入了浙江和广东。东南解放战争正式打响。

167章 血债血偿(三)

    福建马尾军港,北洋海军大臣萨镇冰孤零零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门外的卫兵紧紧把守住大门,萨镇冰命令过,没有他的亲自命令,谁也不许进来。确保自己不会被意外的来客打断思路,萨镇冰打开了老同学老战友严复写给他的信。这是严复写来的第三封信。

    信的内容倒也简单,严复坦然承认人民党进军朝鲜的计划由于英国人的介入而失败了。既然外战已经无法行得通,中国熊熊燃烧的战火势必席卷国内战场。严复在信里面第一次正式邀请萨镇冰加入人民党,为新中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信不长,萨镇冰仔细读了好几遍,确认自己完全没有错误理解严复的意思后,这才把信仔细收藏好。萨镇冰1859年出生,比1854年出生的严复整整小了五岁。1876年冬,他与叶祖珪、刘步蟾、方伯谦、严复等被派往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学习驾驶。从英国海军学院毕业后,严复当了北洋水师学堂的教习,萨镇冰当了北洋水师的舰长。甲午战争后,水军幸存官兵遭到全体解职,遣散回家。严复一面继续教书,一面翻译著书。萨镇冰回到家的时候一贫如洗,只好当了私塾先生。后来又得以起复回到海军。八国联军侵华之后,严复离开了朝廷去了民间,萨镇冰倒是一直在海军里面。然而世事无常,现在两人又站到了对立的两个阵营里面。

    尽管互为敌人,萨镇冰心里面非常羡慕严复这位大哥。仅仅是翻译《天演论》之后,严复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大学者。萨镇冰早就听说严复做了人民党海军学院的校长,作为人民党主席陈克的老师,作为人民党水师的创始人,严复现在又是桃李满天下的局面。长江里面跑的不少轮船都是人民党自己建造的,听说数量和吨位都不是满清开办的船务局所能比拟的。萨镇冰很清楚,在中国海军江河日下的今日,严复作为大学者,复兴中国海军的大功臣,必定名留青史。

    严复在信中保证,如果萨镇冰能够带领福建的北洋舰队与南洋舰队投奔人民党,人民党会任命萨镇冰为海军总司令。对大哥的保证,萨镇冰也相信不会是欺骗。可萨镇冰并没有投奔人民党的打算。

    作为北洋的海军大臣,萨镇冰很清楚人民党人民革命的政策。对于这点,萨镇冰不管是不是真心拥护,总还算是能够接受。可是人民党所推行的土地革命,萨镇冰就觉得实在是太过于激进。对于人民党领导的阶级斗争,萨镇冰就觉得这简直是胡作非为了。

    和这时代的普通人一样,萨镇冰认为这世上有善恶,有好坏。但是人的善恶与好坏应该以他们的行为来决定。萨镇冰认为人民党的纲领里面并不存在中国的传统善恶态观。阶级斗争则不管个人行为,只管有钱没钱。有钱的就是坏人,没钱的就是好人。袁世凯还在世的时候,萨镇冰和其他在北京的高官认为这种简单粗暴的态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事实无情的证明了一件事,不管人民党的政策到底有多蛮横不讲理,可实际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陈克从凤台县起家,不过十年就打倒了北洋政府。更在东北重创日军。东南诸省与外国来往很多,人民党和日本签署的停战协议更是在上海的报纸上刊载了全文。这是几十年来中国第一次通过战争从一个列强手中获取胜利,并且夺回中国的一部分主权。日本的租界、治外法权等权益被剥夺的一干二净。庚子赔款中对日本的配狂,马关条约的赔款,在条约中一概终止。

    萨镇冰最痛恨的外国就是日本,甲午战争中北洋水师惨败给了日本。导致了满清时代空前耻辱的一次战争。现在人民党以数省之力歼灭日军十几万人,这样的战绩以及之后签署的条约,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证明了人民党的力量。包括萨镇冰在内的北洋、南洋水师上下都大为震动。如果不是英国强势介入,拉了协约国作为日本的后盾,萨镇冰相信人民党一定会如同严复所说的那样挥军攻入朝鲜,一雪当年甲午战争失败的耻辱。但是人民党“阶级斗争”的理念依旧不能让萨镇冰心悦诚服的选择投奔人民党。

    只是不投奔人民党,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的出路到底在哪里?萨镇冰已经57岁了,早已经不是热血上涌什么都敢干的年纪。他很清楚,甚至不用日本那种规模强大的舰队,单单是现在北洋与南洋舰队,就足以封锁人民党的海上通道。哪怕人民党当下已经颇有远东陆战第一强军的模样。

    海军有煤有炮弹的时候可以纵横四海,不过煤、炮弹、粮食消耗殆尽的时候,还是得乖乖返回母港补给维修。福建多山,矿产也不够丰富。北洋水师是去年从天津仓皇逃到福建来的。现在诸多军舰在港口停泊了将近一年,缺煤,缺弹药。大部分舰艇到现在根本无法开动,很多小型船只因为没有钱财进行维修,漏水颇为严重。若是这样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不用几年,这支舰队就会在锈迹斑斑中彻底失去战斗力。

    即便是萨镇冰专门让卫兵守住门口,还是有人能够让卫兵进来通报,“大人,水师官兵情愿代表求见。”

    萨镇冰忍不住长叹口气,自打北洋的北京政府覆灭,冯国璋就完全失去了资金来源。北洋舰队南下后,更是大半年都没有按时发过军饷。即便发了点军饷,也是连欠带拖。北洋军纪律维持的重要手段就是按时发饷,冯国璋更没有袁世凯的号召力。饭都吃不上了,官兵们群情激奋,最近已经到了沸腾的顶点。

    “先派人去劝说一下吧。”萨镇冰也真的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说完这话,萨镇冰的眉头再次紧紧的皱在一起。强大的国家才能有强大的海军,因为海军就是个吞金兽,制造一艘军舰已经耗费巨大,维持军舰的战斗力要花去的钱,比制造或者购买军舰要的更多。

    萨镇冰心里面忍不住动摇了,哪怕是与人民党的政见颇不对路,遍观今日之中国,能够有钱建造维持乃至发展海军的政治力量只有人民党一家。而且人民党也是真心想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手掌按在额头上,萨镇冰心里面百感交集。

    眼下的战局根本看不到一丁点胜利的可能,冯国璋倒是曾经试图向英国人哀求,英国人给了冯国璋一个很神奇的回复,“英国不参与人民党与冯国璋之间的战争,冯国璋要是派遣舰队进攻人民党的话,绝对不能影响英国商船的自由通行。而且北洋舰队不能在上海停泊。”

    冯国璋把这话当作是英国人给出的“通行证”,萨镇冰差点被冯国璋给气昏过去。英国人的表态是告诉冯国璋,“你爱怎么死怎么死,但是你要是敢让我们有任何损失,我们英国立刻收拾你。”

    对于这些欧美列强的秉性,萨镇冰非常清楚。如果冯国璋能够保住东南三省,或许英国人还能够逼迫冯国璋签署一些条约,换取一些利益。人民党连北洋的北京政府都能消灭,连日本人都能打跑,冯国璋凭什么抵挡住人民党的进攻?英国人和冯国璋签署的任何协议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可信度。当下局面,英国人看来还是想给人民党添些麻烦,所以才和冯国璋有点接触。若是人民党能给英国人好处,只怕英国舰队早就高高兴兴的开过来帮助人民党围剿冯国璋了。

    但是冯国璋此时彻底昏了头,根本就看不清形势,只想着依靠东南三省负隅顽抗。即便是北洋舰队开进长江与人民党交战,顶多能够攻击人民党几个沿江城市。人民党的陆军还是能够大摇大摆的进军东南三省。海军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没有用武之地。更不用说海军现在的舰艇情况根本没有几艘能够维持战斗力。

    除了投降人民党之外,海军就没有其他的出路了么?萨镇冰不得不绝望的想。而根据现实能够推导出的局面来看,除非北洋舰队与南洋舰队自行解体之外,已经真的没有任何其他出路了。

    经过痛苦的思考,萨镇冰终于派人与严复联络。

    联络员不用走太远,严复现在已经不在武汉,而是到了上海。暂时居住在重兵把守的上海仁心医学院校园里面。自打北洋的北京政府覆灭之后,人民党在上海的存在已经完全公开化了。上海的各国领事团对人民党一个师的军队乘船进入上海不闻不问,理论上对上海有行政管辖权的江苏都督王有宏对此也是视若无睹。以上海仁心医学院为核心,工农革命军布下了自己的警备区。原本飘扬在上海仁心医学院的英国旗也变成了五星红旗。

    在萨镇冰派遣的使者何汝杰进入严复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亲弟弟何汝庆也在那里。何汝杰与何汝庆都是陈克岳父何汝明的亲弟弟。何汝庆一直在江南制造局就任,何汝杰则是南洋水师的管带。因为与陈克的关系,何家三兄弟对满清与北洋的覆灭并没有太多痛苦失落,毕竟人都是要面向未来的。只要他们三人自己不犯混,何家的光辉未来并不是什么很离谱的事情。

    严复与何家三兄弟的父亲何老爷子是平辈好友,如果从师承的角度,陈克其实应该称呼何汝明三兄弟为兄长。不过现在何家兄弟见到严复也根本不敢有丝毫造次。以晚辈礼恭恭敬敬的向严复致敬,何汝杰将一封信双手呈交给严复,“严先生,晚辈奉萨大人之托前来送信。萨大人让晚辈向您问安。”

    “坐。”严复让何家兄弟都坐下。也没有看信,严复说道:“令尊何老先生过世的时候,我也没能去祭拜,每次想起来都感到很是遗憾。几年前去北京的时候,我去了何老先生墓前祭拜了一番,这才算是尽了心意。”

    何汝杰欠身说道:“严先生,您能亲自去祭拜。家父地下有知,定然是极为欣慰的。”

    严复摆摆手,“坐,坐。咱们自家人不用弄这些俗套。这次我来,主要是人民党要抵定江南局面,我对江南制造局和北洋与南洋海军十分挂念,所以才到上海来主持此事。”

    何汝杰连忙起身答道:“严先生,您是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的老前辈,到了这个时候,您这老前辈一定要给我们这些晚辈指路啊。”

    何汝庆也起身说道:“严先生,上海也是文青最初的龙兴之地,只是我那时候不识文青这样的豪杰,所以错失了结交的机会。当下文青眼见着要一统天下,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望严先生明说。我定然效犬马之劳。”

    严复知道何家家教甚好,虽然说起来这两位论身份也是陈克的丈叔,却丝毫没敢拿出丈叔的“范儿”出来。明显对自己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手中的事实认识的非常清楚。两人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态度。严复本来也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如此,他就打开了萨镇冰的信。

    与严复简明扼要的信不同,萨镇冰洋洋洒洒给严复写了好长一封信。信里面萨镇冰将自己与人民党的政治分歧阐述了一番,反倒是对中国当下仅存的两大舰队介绍的不多。总的大意是,希望严复能够尽量让人民党在政治上不要莽撞行事。而两大舰队的现状是不投降也不行,希望严复能够居中调停,保证两大舰队的利益。

    看完了信,严复询问起何汝杰福建的情况。何汝杰苦笑道:“冯督军眼下缺钱缺人,整个江南乱成一团。有些督军府的人试图向水师插手,萨大人一面要对付那些人,一面还要安抚水师的兄弟。可水师几个月都没发饷,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弹压的住。”

    何汝杰说完之后,看严复无奈的叹了口气的遗憾模样,他试探着说道:“严先生,晚辈却有一个不情之请。现在局面已经这样,整个东南都知道人民党打过来是早晚的事情。袁大总统尚且抵御不了,就更别说冯督军。不若严先生您现在先给晚辈些钱,晚辈回去之后将钱用以周济饭都吃不上的水师兄弟。看看这些兄弟们的打算。若是局面可行,到时候人民党派遣一支船队运了陆军直接在福建登陆。攻其不备,一举拿下督军府。那时候整个福建就是唾手可得。”

    这计划倒真的是颇有可取之处,严复觉得何汝杰卖长官也卖的极为果断。若是这计划能够成功,萨镇冰的态度也不再重要了。

168章 血债血偿(四)

    严复与何汝杰商量后,最终原则上达成了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投降的协议。

    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有义务确保舰艇的安全,一旦投降后,将全部水师舰艇移交给工农革命军海军部队。工农革命军则保证水师官兵的人身安全,并且补足水师没有发够的军饷。水师官兵有义务在新的海军部队留任一年,这一年中水师官兵将负责协助工农革命军海军部队熟悉舰艇。这期间的工资将按照北洋原先的工资按时发放。一年后,如果还继续愿意留在工农革命军海军中的官兵,将按照工农革命军海军的标准领取工资。如果不愿意加入海军的官兵,工农革命军海军将支付一年的工资予以遣散回家。

    不谈理想,不谈未来,先把大家眼前关心的工资问题解决,并且给出未来工资的标准。严复提出的意见让何汝杰十分佩服。如果严复真的以老前辈自居,不管这些水师官兵眼下最关心的生计问题,而是居高临下的对水师指手画脚。何汝杰只会感到为难。严复实实在在从水师官兵的利益出发,何汝杰一面感到轻松很多,一面又对人民党的强大经济实力感到佩服。

    谈判从来都不是一次就能完成,何汝杰一等谈妥,立刻就乘上来时的船赶回福建。至少从名义上,何汝杰是前来“巡逻”的。“巡逻”结束之后,当然要立刻赶回去。回去之前,何汝杰给严复留下了两套无线电发报机,并且交换了通讯时间、波段以及密码。一趟趟的来回跑的确太浪费时间,有无线电发报机就好办的多。

    而严复也送给了何汝杰两万大洋,让他回去之后开展工作。虽然何汝杰提出的派船运载陆军突袭福建督军府的计划现在不能真的当回事,前期收买安抚北洋与南洋水师的行动的确有必要进行。

    何汝杰离开了上海,严复立刻与何汝庆商讨了江南制造局的事情。天津制造局被摧毁之后,江南制造局已经算是人民党势力范围之外的最大工业生产企业。特别是江南制造局旗下的江南造船厂,人民党是志在必得。

    “严先生,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既然王有宏势单力孤,上海又是如此重地。为何人民党迟迟不对上海动手?”何汝庆提出了这个一直让他很困惑的问题。上海作为中国商税第一大户,别的势力只要有机会就会试图夺取海,人民党偏偏迟迟不肯动手,即便派遣了一个师的部队到了上海,人民党也没有实际控制上海商会等机构的迹象。这等高深莫测的行为实在很值得玩味。

    严复笑道:“我们要的是上海的生产能力,这些工厂,这些设备,这些工人。这才是国家的真正根基与实力。不顾这些宝贵的资源,只是想着收税赚钱,钱赚的再多有何用。更何况我们之前四面皆敌,一旦拿下了上海,这伤害不但成不了我们的助力,反倒成了我们的包袱,成了我们的软肋。且不说别人,就是前不久刚打完的日本。如果那时候我们已经夺取了上海,日军恼羞成怒派军舰炮击上海实施报复,我们拿什么去抵挡日军。与其那样,我们还不如先让上海在英国人手中,日本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对英国人动手。”

    说完了这些,严复坦然笑道:“既然我们敢于拿下上海,那么我们就会有守住上海,保住上海安全的信心。”

    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何汝杰听的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想过当今中国竟然还有这样不计眼前暂时利益的得失,从长远看问题的人。人民党的力量几年前就足以攻克上海,严复在这件事上根本不用唱高调。因为激动,何汝杰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严先生,您……,您真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严复自豪的笑了,“呵呵,这倒不是我的想法。这是党中央的决议。那些年轻人们才是真的高瞻远瞩。中华出此辈人才,实在是大幸!”

    何汝杰并不在乎严复对人民党中央的那些年轻人的评价是真是假,他能确定的是,如果在人民党取得上海的时候能够立下大功,何汝杰的好歹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时代固然是讲私人关系,亲戚关系。但是何汝杰的父亲何老爷子给自家的孩子讲过历史,牵扯到皇帝事情还是避之为上。皇家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处于权力斗争的暴风中心点,任何一股激流都能让人粉身碎骨。在世上想安身立命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干实事,不要去争风头。在任何时代,哪怕朝廷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是要做些实际事情的。只要别犯傻到去窥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利益,老老实实干活的官员一般都活的长久,也不会受穷。

    当上了陈克的丈叔,何汝杰并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资本。何家因为与陈克有了牵连,造了无数的罪。之所以何家兄弟能够安然活到现在,除了运气不错之外,也与何家兄弟平日里积攒的德行有关。若是按照何老爷子的教诲,何汝杰想作为陈克的亲戚在江南制造局混下去,现在就得“他把陈克当亲戚”,也就是说给陈克出力,给人民党出力。即便如此,陈克也未必会善待何汝杰。何老爷子早就对此有过解释,“那些当权的人,他自己也身不由己。”

    何汝杰对严复恭敬的说道:“严先生,我是不知道人民党的谋划,加上我也没什么能耐,大事我是做不来的。不过若是有些跑腿之类的事情,我是在所不辞。您是老前辈,这等事我完全听您安排调遣。”

    见何汝杰如此上道,严复也轻松了不少。既然何汝杰是陈克的亲戚,严复也不能坑了何汝杰,“上海的事情却不要着急,当下我们要先和王有宏谈了才行。你继续做好你本来的差事就行。”

    “是。”听严复并没有对自己委以重任的打算,何汝杰心里面感到一阵轻松。

    人民党按部就班的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对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由严复在上海进行策反工作。对于江苏王有宏一贯懂事的态度,人民党也予以了尊敬,准备通过谈判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对东南三省的反革命,人民党则命令工农革命军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1916年8月5日上午10点,姬晔一身军装,从攻打杭州的前线指挥部一溜小跑的冲到了一线阵地。作为浙江本地人,姬晔现在就任联络员兼通讯干事的职务。工农革命军从安徽出发,先头部队经过浙西山区,一路突破了北洋军的防线后直接冲到了杭州城下。姬晔一直作为先头部队的向导兼联络员。

    部队这次实施了包围战,所以各部队并没有到了杭州城下就立刻展开攻城。封锁各个交通要道,抓捕逃出杭州城的人员。姬晔在行军途中并非没有想过留在浙西,那里有太多光复会浙西分部同志的冤魂,有太多浙西百姓的冤魂,她恨不得立刻向当地的地主们讨还血债。但是姬晔强忍住冲动跟着部队打到了杭州城下,眼前的杭州城是浙江反革命盘踞的中心城市,就北洋军和地方武装的战斗力水平,工农革命军的首要工作反倒不是攻下杭州,而是保证不能让那些反革命们在战斗中从杭州城中逃窜出去。

    作为联络员,姬晔其实可以不用到第一线的,沸腾在姬晔心中的怒火催促着这位年轻的女革命者到了前线,终于到了能够给同志们报仇雪恨的这天,姬晔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想亲眼看着工农革命军是怎么打进杭州城。

    工农革命军出发地到达杭州城的直线距离不到200里,即便有诸多山路与河流,工农革命军也只用了不到四天就突破了两道北洋军的防线抵达杭州城下。距离上次见到杭州城已经有几年了,姬晔却没发现杭州城头上并没有特别的变化,北洋守军们青色的军服与青色军帽在望远镜中清晰可见。从那压低身形在城头往来奔跑的模样看,北洋军的确被吓得够呛。

    放下望远镜,姬晔看着已经准备好战斗的工农革命军指战员们。他们已经挖好了战壕,大部分同志此时并不激动,他们抱着枪靠在战壕的墙壁上打起了瞌睡。

    四天突袭两三百里地可不是容易事,姬晔即便没有参加战斗也同样累的够呛。看着同志们战前如此放松的局面,姬晔也靠在墙壁上,尽管心里面沸腾着种种情绪,但是在一片甚至可以用祥和来形容的气氛中,她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管杭州城外的气氛如何,杭州城内却是乱成了一锅粥。去年412清党爆发之后,杭州城内倒可以说是戒备森严。南方三省好歹有些自知之明,去年九月主动向人民党发动两三次进攻,被人民党在山区连续歼灭了三万多人后,他们就老实了。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人民党南方部队一年多来并不主动进攻的高深姿态,最初的时候让杭州城内的众人先是一日三惊,后来到了三日一惊,最后就不可避免的懈怠了。等到人民党干掉北洋的北京政府后,杭州这边倒还紧张过一阵,等到人民党与日本人打起来,杭州又觉得安全了,甚至认为人民党会败给日本人。中日和平条约签署后,心情经过大起大落的杭州城众人在屡屡的激情刺激下呈现出一种麻木的表现。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人民党下一个阶段的主要目标将是逃进山西的段祺瑞。

    其实这种想法没有任何合理性,不过杭州的众人却坚持这么认为。北洋与日本这两个比东南三省更强大的国内外力量先后在人民党攻击下覆灭或者退却,即便是承认人民党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又有何用?于是杭州城里面的头面人物中,有些人选择了从杭州离开,有些人选择了继续惶惶不可终日,还有些人干脆一头扎进杭州的各种风月场所恣意寻欢。当人民党进攻的消息传进杭州,杭州城内光把所有头面人物集中起来就花去了一天。接着是花了两天争吵。还没有争吵出个结果,人民党就围住了杭州城。

    就如同沉船时候,老鼠们会争先恐后的从船上逃走一样。这三天里面还是有不少机灵的已经跑路了。浙江议会议长蔡元培召开会议的时候已经发现好些熟悉的面孔根本没有出现。例如浙江都督朱瑞,这个本该指挥杭州防御的最高指挥官已经在昨天上午消失了。直到下午时分,浙江议会才得知人民党已经击破了北洋军防线的消息。朱瑞一度极力与与蔡元培争夺浙江的控制权。在危机关头,朱瑞又果断的抛下自己一度努力过的地位。反倒是浙江本地士绅出身的议员们还留下了大半。尽管浙江议会议长蔡元培看得出来,这些人已经完全陷入了慌乱的地步。

    “蔡先生,要么咱们找人与人民党和谈吧?”到现在终于有议员提出了一个看似还算是比较理智的建议,不过这个建议却遭到了很多议员的白眼。浙江方面吆喝了那么久消灭人民党的口号,现在去和谈只是自取其辱。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浙江议会经过412清党之后,根本没有一个还能与人民党说上话的人。与人民党关系的远近程度,是清党的一个重要标准。在去年那场腥风血雨中,与人民党走的近,能够与人民党说上话,就已经符合处死的标准。

    “当务之急是谁去统领北洋军?”有议员提出这个问题。朱瑞作为浙江都督,掌握着兵权,北洋军是朱瑞的部下。光复会里面能够打仗的众人,多数都有过与人民党并肩作战的经历。最能打仗的多数跟着徐锡麟秋瑾去了浙西,这批人中间没死的都跑去了人民党那里。剩下的一批人基本都死在了光复会自己的屠刀之下,侥幸幸免于难的,也被朱瑞想办法给除掉了。曾经在江浙叱咤风云的那些军事领导者们已经荡然无存。

    蔡元培用以清党的地方民团领导者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完成了清党杀戮的工作之后,他们带着自己的民团回到地方上当土皇帝去了,除了几个挂名的“光复军”首领之外,杭州城里面根本没有光复会的军事人员。

    如果此时北洋军再动摇起来,人民党根本不会遇到任何抵抗就能攻占杭州城。就在议会感到极度危险的时候,噩耗终于传来。光复会的探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议会会场外面冲了进来,“蔡先生,城东的北洋军逃跑了!”

169章 血债血偿(五)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是哪个阵营的群众都一样。王子鸣本来是袁世凯安插在冯国璋身边的人。浙江都督朱瑞遇刺之后,冯国璋就干脆把王子鸣给安排到了浙江都督这个位置上。王子鸣颇为贪恋权位,即便知道这个不妥,依旧还是上任了。得知人民党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北洋军在浙西布下的防线之后,他当机立断的选择了逃跑。作为当过都督的人,王子鸣也很聪明,他并没有选择傻兮兮的直接弃城而逃。王子鸣先安排了部下加强防守,自己还装模作样的在各个城头巡视,甚至惩戒了几队因为恐慌而防御出了漏洞的部下。

    做足了要死守杭州城的戏码之后,王子鸣就带着自己的部下出城巡视。没有带上自己的老婆孩子,更没有大箱小箱的东西。王子鸣的亲兵只是带了几个小包裹而已。的的确确的巡视了城外的防御,王子鸣再次返回城内安排了好几项军务。又在人前多次露脸后才消失了。

    王子鸣很清楚,如果不这么做而是直接跑路,结果就是整个杭州城的北洋军都会立刻崩溃。崩溃是迟早的事情,能够歼灭十几万日军的人民党一定可以轻松的碾碎杭州的守军。既然如此,从王子鸣的利益角度来看的话,败兵满地的浙江更加危险。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死守杭州的北洋军成为人民党的目标,王子鸣抓住这个机会先撤到上海去。

    如此的果决的确给王子鸣争取到了时间,被蒙在鼓里的北洋军的确多撑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是在多次找不到王子鸣之后,北洋军也明白过来了。城东的北洋军率先选择了自行逃命。这些溃兵对面的工农革命军接到的命令则是“一个都不放过”。

    溃兵比土匪更加可怕,这件被历史上无数次证明过的事情,人民党也曾经遇到过。当年释放被俘的北洋第三镇之后,这些手中已经没有武器的北洋军也在行军后变成了溃兵,沿途抢掠过徐州那边的百姓。工农革命军进军浙江的目的是消灭浙江的反革命,而不是让战火荼毒浙江。更何况这些北洋军手上占过太多浙西群众的鲜血。

    “射击!”前线的指战员们都得到了命令。机枪步枪组成的火力网顷刻就覆盖了逃出城外的北洋军溃兵。北洋军原以为人民党在城外并没有多少人马,拖着枪的士兵们认为绕过人民党堵在城门外的阵地就能够逃之夭夭。等他们突然发现从很多地方突然出现大量工农革命军战士的时候,子弹已经呼啸而来。跑在最前面的那些人被成片的打倒在地。直接毙命的还算少受些痛苦,那些没有立刻死去的家伙们的哀号吓得后面的北洋军尖叫着调头就跑回了杭州城。

    出现溃兵意味着城内的军事组织已经崩溃。有些运气非常好的家伙没有被立刻打死,工农革命军立刻俘虏了极少数的幸运家伙。经过审问,浙江都督王子鸣已经私下逃窜的消息令同志们大吃一惊。

    作为412屠杀的主谋以及主要执行者之一,王子鸣在人民党这次列出来的黑名单上盘踞在前三位的位置。这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重要人物。溃兵们知道的并不多,他们本来就没有战意,听说杭州都督王子鸣已经逃跑之后,众人干脆就一哄而散。至于王子鸣什么时候跑的,往哪里跑的,跑到了哪里,他们自然是一无所知。甚至连王子鸣是不是真的已经逃跑,溃兵们也完全不能确定。

    抓紧军事部署的同时,前线的同志也把最新的情况向指挥部传递过去。

    进攻杭州的是第五野战军编制下的第三十九军,军长赵维光说道:“既然不能确定王子鸣的动向,就先让这些溃兵确定一下到底谁还在城里。在城里面的绝对不能让他们给跑了。”

    对付北洋军是不用太担心其他地方的部队出动实施救援,加上空军的侦查,工农革命军第三十九军根本没有留下预备队,而是出动全部两万部队将杭州城彻底给围了起来。

    城东的战斗惊动了其他地区的部队,很快消息就传递开来。在城北作为联络员的姬晔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姬晔冲进了所属的师指挥部,“刘师长,请您向军长进言,马上派遣搜索队抓捕王子鸣。”

    刘师长神色很严肃,“姬晔同志,抓王子鸣不是你一个人的心愿,也是这次战争的任务之一。”

    听了刘师长的话,姬晔稍稍松了口气。如果不能抓住刽子手王子鸣,她心中就永远不可能平静。不过刘师长接下来的话让姬晔稍稍有些吃惊。“姬晔同志,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问题。进行战争的目的就是赢得战争,只有战争打赢了,才能接下来抓捕反革命份子的后续行动。所以我建议你好好考虑清楚这个问题的先后次序。不要因为个人的想法影响这个战争的进程。”

    姬晔也是个聪明的同志,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闯进来的时候师部里面正在进行讨论会议,被姬晔打断了正常工作的参谋和政委等指挥员们并没有用恶意的眼光看姬晔,不过一丝责怪的神情还是少不了的。“啊!对不起,打搅同志们的工作。”姬晔忍不住涨红了脸。

    对南方北洋军的战斗难度并不高,等到当天下午后续的四十军部队跟进过来之后,已经布置完进攻阵地的三十九军立刻发动了进攻。整编之后的工农革命军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员调动与培训。有经验的部队除了在人员上对新部队进行支持之外,更在培训方面下了大力气。

    轻机枪、步枪、手榴弹、伴随火炮组成的突击火力轻易的将敌人的防线撕碎,工农革命军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就攻上了城头,占领了重要的高地。居高临下,部队看到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敌人兀突狼奔。他们尝试找到一条能够逃跑的道路,每一次寻找的尝试都以若干生命作为代价而失败了。

    大批的北洋军随即投降了,尖刀部队顺着杭州的街道桥梁把杭州城分成了一块块的碎片。8月的夜晚依旧很短,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天色依旧没有完全陷入黑暗。工农革命军的作战迷彩服与北洋军上下一身的青色军服极容易分别。居高临下,能够看到工农革命军红旗所指之处,数量远比工农革命军更多的北洋军纷纷撂下武器跪地投降。

    有些继续兀突狼奔的北洋军也没有了战斗意志,看到工农革命军的队伍之后扭头就跑。可是杭州城里面的工农革命军越来越多,往返跑了一阵后,在黑洞洞的枪口以及雪亮的刺刀包围下,这些家伙也都投降了。

    北洋军失去了王子鸣的指挥后已经根本谈不上军心这种玩意,战斗进行的极为顺利。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真正的抵抗却在浙江议会死守的议会所在地爆发开来。

    浙江议会的那帮人知道人民党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去年412大屠杀的时候,光复会浙西分部的人被杀的很惨,可是最后剩下的那批人却成建制的撤到了人民党那里。议员们都清楚,即便是人民党会放过浙江议会的人,杀回来的浙西分部也不会放过浙江浙江议会的议员。浙江议会里面玩过枪的也不少,领兵打仗不行,最后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信心他们还是有的。

    部队得到的命令是活捉这些反动头子。面对这些人的负隅顽抗,以毁灭性的火力把这些反革命与浙江议会的建筑物完全变成齑粉并不困难。在战争已经胜利的情况下,反倒该考虑更多活捉的问题。

    进攻部队一商量,想把这些家伙一个不死的都给抓住并不现实。当下只能尽可能少杀一些敌人。部队重新调整部署后,先是一红两绿的信号弹升上了天空。接着天空中猛然爆出几颗耀眼的新星。照明弹居高临下,把夜色下的浙江议会为中心的好大一片区域照的如同白昼。

    搬运到位的重机枪对着议会的院墙猛烈开火,子弹在院墙上打出一个个碗口大的深坑,或者就干脆穿透了院墙直接打进了院子里面去。砖石的碎块以及灰沫在空气中呈现出浓烟的模样。把守议会所在地的敌人火力登时就被削弱到几乎可以不计算。进攻部队带着防尘眼睛,趁着这样的局面开始匍匐前进。

    随着照明弹落到地面,议会附近稍稍恢复了黑暗,过了不到十分钟,又有几颗照明弹再次升上天空。工农革命军的重机枪继续在墙上猛烈凿击,有好几处院墙硬生生被子弹切断,摇摇晃晃的向着院里面倒去。随着轰隆的院墙倒地声,更浓厚的烟雾从院里面升腾起来。

    那些院墙附近的重机枪停止射击,已经到了院墙附近的战士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一人高的院墙哪里。前面的战士把木梯搭在缺口上,后面的战士爬过木梯就跃进了院子里面。

    姬晔此时也已经跟着部队到了敌人最后的据点前,见到战士们蜂拥而入,她抽出手枪也要往里面冲。前线的同志从姬晔齐颈的短发看出她是个女性。立刻有人一把拉住了姬晔。“不要去!”

    姬晔本以为这是同志担心自己的安全,没等她说出什么死也要亲自报仇的狠话。拉住她的同志说道:“你不是部队的,就不要去打乱部队的秩序。”

    原来自己被小看了!姬晔登时感到怒火万丈。她好歹也是打过南京,与数百人民党与光复会战士一起顶住过王有宏上万军队进攻的人。就在这时,从浙江议会所在地四面几乎同时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这是进攻的号令,每一个战士都立刻端起手中的武器,向着已经看不到敌人的缺口冲去。

    来着姬晔的同志稍微停顿了一下,放开了自己的手,与自己的部队一起向前冲去。晚了姬晔半步,姬晔也汇入战士们组成的洪流中,开始了对杭州城内敌人负隅顽抗的最后堡垒发起了冲击。

    蔡元培曾经以为自己懂得战争,至少以为自己懂得如何指挥战争。当人民党将真正的战争加诸于杭州城的时候,蔡元培才发现自己居然完全不理解战争。蔡元培知道“哀兵必胜”。北洋军失去了最高指挥官之后,不仅没有在不利的局面下表现出“哀兵”的姿态,反倒是整个崩溃了。杭州城中唯一能够指挥动的居然是一群议员,以及杭州本地尚在光复会控制下的警备部队。

    蔡元培也知道“兵贵神速战”“静若脱兔,动若处子”。杭州城里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人民党按兵不动,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然后四面八方同时开始了进攻。各种消息接踵而至。人民党突破北门、南门、东门、西门。人民党进攻到杭州城里。战局变化速度甚至比蔡元培在脑海中建立起对整个战局的想象都要快,等蔡元培真正确定战局的时候,人民党已经开始围攻浙江议会了。

    围攻战更是大大超出了蔡元培的想象之外。把浙江议会所在地照的如同白昼的新玩意在天空中放射出耀眼的白光,甚至肉眼都无法直视。战斗更不是想象中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人民党的火力并不是战线,而是一个个火力点。每一个点上,人民党都投放了可怕密度的弹药。那根本不是攻击,而是子弹组成的风暴。

    蔡元培也亲自上了前线。当然,这时“后方”与前线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两百多米。人民党环形的进攻让议会前后左右都变成了前线。密集的子弹所到的场所,能把人打成筛子,能把人打成碎块。蔡元培就亲眼见到一个勇敢的议员因为不小心暴漏在人民党的火力攒射下,脑袋、肩膀、手臂、上身,在剧烈抖动中顷刻变成了破布一样的玩意。仿佛那并不是**,而是堆烂泥。议员们和参与的警备部队头都不敢抬起,然后人民党就突然从倒塌的墙体缺口如一拥而入。

    浙江议会那些已经在绝望中敢拎着枪上前拼命的家伙们,等人民党的士兵冲高喊着“缴枪不杀”的口号进了议会院里面。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步枪上映着头上亮如白昼的光线而闪闪发光的刺刀,那些人老老实实的举手投降了。至于那些警备司令部的士兵,更是在咳嗽的同时高喊着“长官别开枪”,乖乖的投降了。

    这一切都是蔡元培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的真实。而这一切又让蔡元培感到一种不真实。从人民党发起进攻的位置到江苏议会的距离,一个杭州的头面人物稍微摆一下谱,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大大超过人民党进攻的时间。

    那些穿着奇装异服,带着钢盔的人民党士兵,动作流畅的干掉了所有的抵抗者,解决了战斗。如果不是这些人嘴里喊的都是中国话,蔡元培甚至没办法把他们和中国人联系到一起。作为一名大学者,蔡元培还是肯实事求是的。他惊讶的发现,直到人民党的军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自己才明白以前从来不知道在和这样强大的一股力量进行着战争。

    没等蔡元培多想什么,却见一个穿着奇怪花色的军服的女性拎着手枪出现在蔡元培面前。仔细辨认了一下,蔡元培终于认出来这是浙西分部的干将姬晔。

    姬晔喊道:“姓蔡的,你欠下的血债终于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这声音在一片乱哄哄的声音中并不太响亮,然后蔡元培就见到姬晔举起手枪就想向自己开枪,接着就被几个人民党军人拉开了。不知为何,姬晔想杀自己的行动反倒让蔡元培感到了一阵轻松。这是在这个激烈而且陌生的夜晚中蔡元培唯一算是熟悉的人,唯一能够凭借理智理解与想象到的事。

170章 血债血偿(六)

    “他们到底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军人们就是时刻与战争和死亡为伍,能让军人声音都颤抖起来不是件容易事。工农革命军第十五集团军的一支搜索队站在一条小河旁的石滩上,呆滞在一片片黑sè的石头前。

    这是皖西水系中的一条普通小河,甚至都没有什么正规名字。根据浙西分部成员范爱农提供的情况,工农革命军的搜索队果然找到了这片比较隐蔽的大屠杀所在地。工农革命军改编后,大多数部队都有过战斗经历。是不是血迹很容易分辨出来。眼前那些石头呈现出来的斑驳黑sè并不是原sè,而是大量鲜血浸透干涸在石块上留下来的。浙江多雨,一年多的风吹雨打后依旧能清晰的看到这些黑sè,可见当时到底流了多少血。

    搜索队可不能这样看几眼就了事,同志们先是用军用匕首在黑sè的石头表面刮了几下,果然,黑sè的表层下立刻露出了青sè的石质。记录员们把这些数据一一记录在案。

    “他们到底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即便已经说过一次,同志们依旧用怀疑的语气再次说道。搜索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看看摸摸就了事的,而惨烈的大屠杀经过一年多的风吹雨打之后依旧留下了大量的痕迹。除了大量被鲜血浸染过石块之外,搜索后甚至找到了不少破碎的骨片,乃至残破的天灵盖。

    控制主要城市、港口与交通线,进而一个地区一个地区的实施肃反。工农革命军进攻东南三省的计划并不离奇,完全是老生常谈的模式。解放杭州之后,工农革命军就确保了对浙江北部的控制,第五集团军分兵南下东进,第十五集团军接掌了已经解放的地区。

    浙西的惨状同志们都听说过,真正进入了浙西之后,在那些集体杀人的场所仔细搜索的话,惨烈的痕迹依旧能够找到。经过一年多的风吹雨打,城墙上斑驳的血痕依旧能够隐约看到,大量集体屠杀的场所更是搜索出数不清的证据。

    这样的搜索行动自然不是为了寻找幸存者,而是为了确定反革命份子们犯下的滔天罪行。工农革命军从不怕战斗,与敌人作战的时候也毫不留情。可这些并非意味着工农革命军会喜欢杀人,更不为意味着工农革命军要草菅人命。要肃反就需要切实可靠的证据,各部队里面没有浙江籍战士,部队也没有在浙江活动过,如果不进行这样的搜索,部队是很难理解敌人到底能够凶残到何等程度。

    看了收集到的情报,第十五集团军政委黑岛仁脸都绿了。作为rì本人,黑岛仁能理解残暴这种东西。在恐惧的驱使下,人类总会干出一些令正常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甲午战争的时候rì本就搞了不少屠杀。但是那是对别国的国民,能对本国国民进行如此残暴的屠杀,这是很挑战人类想象力的事情。

    黑岛仁当然不会向同志宣称自己基于不同民族而得到的思考结果,倒是十五集团军军长何进武和参谋长鲁正平忍不住叹道:“当年还觉得根据地杀地主手够狠,现在看这才是真正的慈悲心。”

    如果是地主们听到这话,肯定会觉得人民党的干部们都是胡言乱语。黑岛仁对这话却是极为赞成的。倒不是他现在处于杀人的一方,从整体局面上看,人民党在八个省的解放区几年来也不过杀了六十万反动派。那些人可都是手上有血案,或者是在明刀明枪的战争中被打死的。把革命战争中被打死的中国和rì本的军人也加上,总数依旧不到一百万。

    现在光依靠暂时收集到的不完整资料判断,一个浙江省被杀的光复会成员以及农会成员就得超过十万人。在即将展开的肃反行动完结之后,预期前前后后得杀二十几万甚至三十万人。这还是只一省的地盘,整个东南三省在这次反革命大屠杀以及针对反革命屠杀的肃反过程中,只怕已死和将死去的人总数不会少于一百万。

    假如人民党一开始就靠武力攻克东南三省,即便是采取足够狠辣的处置方式,在革命战争以及镇压地主的行动中死去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万。人民党打倒反动派的严厉程度与反动派们反扑的残酷程度相比,那简直就是chūn风拂面的感觉。

    陈克曾经说过,革命是最大的人道主义。黑岛仁现在终于明白这话中最沉重的那部分。革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大量的死者,但是这与被卷入长期混乱而死去的人数相比较,不仅死者的数量会大大减少,而且每一个死者的鲜血与生命在历史中都会留下自己的价值。黑岛仁忍不住想起了陈克说过的另一番话,人类进步的历史就像是煤的形成,起初是一大块,最后只有一小点。而献上的鲜血只是份量足够还是不行的,质量也一定要足够。奉上祭坛的必须是真正意志坚定的革命者与反革命者的血。

    黑岛仁一度觉得陈克这话未免太无病呻吟,亲眼看到412反革命屠杀的真实情况,他突然理解陈克到底在说什么。明白了陈克所指的一切,黑岛仁又忍不住冒出另外一个疑惑。陈克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视角洞察了历史,洞察了革命。这得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承认革命必须要渡过深不见底的血海才能继续向前,才有可能接近胜利的彼岸。

    “黑政委,这次我们的动员会还得抓紧才成。”集团军参谋长兼集团军党委副书记鲁正平说道,“战士们觉得自己是来打仗的,而不是这么割稻子一样杀人来的。或者把这个工作完全交给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

    人民党有不少外籍党员,更准确的说,是rì本籍党员。原先部队里面的默认的规矩是,rì本籍党员不能成为党委书记。随着部队数量的急剧增加,这又默认的变成了外籍党员不能成为军级以上的指挥员。反正集团军政委和集团军军长都参与所有高级军事会议和党委会议,这点子调整与其说是防范,还不如说是保护。部队的摊子这么大,很多时候并不是某个人会给部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而是要防备数量不小的有心人获得散布流言蜚语的机会。黑岛仁从连长、政委这么一路升上来,对此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rì本方面也不是没有派间谍试图与黑岛仁联络,所以流言蜚语反倒比刺杀更可怕。

    这点大家都知道,黑岛仁也实在没办法把这些放到心里面去,他答道:“先把试图抵抗的民团消灭掉,打掉他们才是根本。肃反从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为了能够少杀些人,也尽量不要放过反革命份子,整个东南三省的肃反计划要进行一年多甚至更久的时间。首要步骤不是打乱东南三省,而是稳住东南三省后立刻确立户籍制度。反革命份子也会逃窜,战乱时期的群众逃离故土的问题很多。解放区对此有充分的经验,严格的户籍制度确立之后,那些外地的流民经过收容甄别与遣返,加上情报的流通,让很多在故乡欠下血债而逃出去的家伙被抓捕归案。

    能够向地方上的群众证明那些犯罪份子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去正法之后,人民党的威信也随之确立起来。这次对江浙的肃反行动同样采取了这样的思路与模式。

    “什么时候不打仗就好了!”集团军军长陈进武叹道。他也是有着十年军龄的老军人,参与过江南的几乎每一场战斗。长久的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杀戮与破坏,让这些军人比谁都更渴望和平。人民党的军事教育中,工农革命军就是为了和平才义无反顾的踏上战场。正因为如此,工农革命军才能始终维持着高昂的士气。

    “那也得看民团到底负隅顽抗到什么地步!”鲁正平对通往和平道路上要经历的腥风血雨并不盲目乐观。和他想的一样,自从工农革命军进入浙江之后,战斗每一天都在进行着。击破北洋军,消灭或者俘虏了北洋军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在浙江的各个村乱,战争进行的更加残酷。

    在一处山谷,穿着各sè服饰的二十几个人满头大汗步履蹒跚的逃窜着。他们是浙西武家岭的民团,在412的时候这支民团杀了不少浙西的农会成员。工农革命军打过来之前,他们自知与人民党结下了血海深仇,所以极力联络北洋军作为支持。在北洋军在浙西布下防线的时候,这些人极力与北洋军互通声气。所以工农革命军击破了北洋军防线之后,这支民团立刻得到了消息。在工农革命军进攻武家岭的时候,他们倒也负隅顽抗了。

    但是双方武器装备、军事训练、战术水平之间天壤之别的差距,民团很快发现自己已经被半包围了。工农革命军的火力打击点就在民团防线的软肋上,密集而准确的火力攻击之下,民团试图抵抗的家伙一个个被打倒。这些人都杀戮过当地的农会成员,他们好歹知道如果工农革命军赢了之后的结果。所以工农革命军切入了民团防御体系的软肋,把民团的防线一分为二,并且开始两面夹击的时候,民团头子当机立断带人就跑。

    也管不了自己的家小和钱财,也管不了那么多的兄弟,此时这些人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再说。

    沿途之上,工农革命军的追击队伍不停的放枪,留在最后的家伙们要么被打倒。要么跑不动之后干脆就跪地投降。民团的头子文思德也是当地的“豪杰”,他咬着牙带着队伍一个劲完全逃命,好歹也算维持了队伍。这么一支小队伍利用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拼命逃窜着,抢扔了,武器扔了,一切妨碍到逃命的东西都给扔了。跑到几乎要口吐白沫的地步,后面工农革命军的追兵依旧死咬着不放。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进入山谷,后面的追兵看来也累的很,双方的距离并没有缩短。为首的文思德终于放缓了点步伐,结果有他带头,却见后面的人有人干脆直接就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文思德焦急的喊道:“快起来!可是不能歇,一歇就再也动不了了。”

    但是任由文思德怎么喊,已经坐下以及倒下的民团成员还是动弹不得。

    “唉!”文思德知道这些兄弟真的跑不动了,他发狠喊了一声后就继续向前走。

    后面的兄弟见到文思德想不带他们继续走,都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见文思德没走太远,脑袋上就蹦起一朵雪白的花朵。这熟悉的场面让民团成员想起用一年多前用步枪向农会成员脑袋上shè击时会见到的模样。这时候,他们才山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枪声仿佛是信号一样,文思德本来还站的比较直,然后他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了。

171章 血债血偿(七)

    狙击手在围剿战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不管是解决民团的负隅顽抗,还是把逃窜的民团赶进包围圈里面歼灭,精准的打击能力都给敌人以致命杀伤。现代化的战争理念构架起的战争模式根本不是那帮还认为集体放枪能够给对方极大恐吓的民团能够理解的。当现代化的突然起来的在眼前发生的时候,民团与蔡元培的反应完全一样,他们既不理解人民党为什么的行动目的,也不理解人民党的行动过程。民团唯一能做的就是打一场对民团来说乱糟糟的仗,然后糊里糊涂的接受被击毙或者被俘的命运。

    浙西的四十几个民团团丁中的骨干人数有九百多人,连带各种混饭或者凑数的炮灰人员加起来也有三千多号,在工农革命军的猛烈攻击下很快就全部覆灭了。工农革命军付出的代价是五死七十八伤。

    部队根本不会因为这样的“胜利”而欣喜若狂。接下来的工作一点都不轻松,部队分开审问所有的被俘人员,他们每一次参与的屠杀行动。招供者带着工农革命军找到了一处处的屠杀地。经过勘察与挖掘,一处处的集体屠杀地,以及埋尸的场所被发现出来。

    阶级斗争变成了阶级战争后,其惨状只能说令人发指。或者是头颅破碎,或者头颅被砍掉,或者胸骨被子弹从前到后彻底打穿,有些群众的遗体里面还能看到断裂的枪尖。不同的武器制造出不同的伤势。每一处埋尸地都意味着一次屠杀,而有些埋尸的大坑里面竟然埋了好几种因为不同伤势而死的群众,这证明了在这些地方实施的杀戮不仅进行了一次,而是多次。

    作为战斗专家,工农革命军能够很清楚的分清楚这些差别。经过对埋尸地的发掘,那些参与杀戮者们不敢说出的一些屠杀也被发现出来。但是这些人知道自己的罪行一旦暴漏,那就一定会死。不管部队的同志怎么审问,很多人都是绝不谈及自己的恶行,对别人的揭发也是矢口否认。

    行凶者不肯认账,那就只能向其他人询问了。然而群众工作遇到了很大麻烦,浙西现在尚存的百姓们大多数都不是农会积极份子。更准确的说,农会的积极份子乃至加入农会的百姓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对于这些人来说,倒是与地主士绅和民团的关系更加亲密些。他们怎么都不肯站出来揭露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浙西的同志们能帮上的忙其实有限,光复会浙西分部的基层同志伤亡惨重,不少地区的成员被全部杀光。他们提供的地方情况很有效,可是在细节上,更准确的说在户籍统计上就差了很多。这个问题直到攻克杭州的同志抄出了杭州方面从浙西夺走的一大批浙西户籍文件之后才得到了解决。

    那是浙西分部制作的地方情况卷宗,包括人口、各村的详细户籍、身份。在这些卷宗上几乎超过一半的名字都被朱笔给勾了。下面的注释则是“处决”!

    亲眼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卷宗,以及上面触目惊心的处决批示,浙西的同志嚎啕大哭起来。工农革命军的干部们没什么浙江人,即便如此,看到这样的卷宗之后大家的眼睛也都红了。那可是整家整家的被勾去姓名,男女老幼无一幸免。工农革命军从来不会拿出自己参与公审后处决地主当作自己的功绩来吹嘘,那毕竟是杀人,即便杀那些恶人的时候并不觉得理亏,不过心里面也绝对不会感到高兴。现在同志们心中所有的愧疚感一扫而空,对于敌人的无比仇恨充满了胸膛。

    不过真正对具体工作有极大帮助的却是关于土地的记录卷宗,经过对照之后,部队发现了那些没有参加民团的百姓们闭口不言的真正理由。这些人每家都拥有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地主士绅指挥着民团屠杀了加入农会的百姓之后,假惺惺的把原本农会成员的一部分土地给了那些“比较老实”的百姓。即便手中没有人命,百姓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也不能揭发别人。一旦当地秩序恢复到412发生前的局面,首先意味着这些得到土地的农民会失去这些土地。

    “这群王八蛋!”部队的干部们因为这个非常合理的解释愤怒起来,这次的愤怒对象则是那些保持沉默的百姓,“他们以为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了么?”

    政委们看局面不对,赶紧劝住了激动的干部,“不管出了什么情况,咱们工农革命军都不能把人民当成自己的敌人看待。”

    “人民?咱们把他们当人民,他们可不觉得咱们是自己人!就他们这做法,哪里像是人民?”干部们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

    政委们毕竟是政委,什么时候都要讲政治,特别是这等关键时刻。“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好歹我们先把问题给弄清楚再说!”

    有了土地以及户籍情况,浙西各地都展开了调查。例如武家岭,部队就询问了四家占了被杀群众好地的百姓。

    看到部队的同志把详细情况说出来,知道自己靠装聋作哑无法蒙混过关的百姓,那些一直用“记不清楚”,“当时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为借口的百姓终于惶恐的开口了,“长官,侬们不清楚,这地不是我抢来了,这是我买来的!”

    原来地主士绅并不是把土地无偿分给百姓的,他们杀戮了地方上的群众之后,抢夺了群众的土地,然后把这些土地以高低不等的价格卖给了其他百姓们。对有钱买的百姓,他们就收钱。没钱买地的百姓也想买地,他们就让百姓们写下借据。

    地方上的百姓们一来是害怕这些反革命份子的武力,二来他们自己也心虚,不敢承认弄到了别人的土地。百姓们更不想因为没有必要的承认丧失自己的土地。购买这些土地的钱是他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至于借地主士绅的买地钱,更是几年十几年都未必能够还清。

    弄明白了事实之后,部队里面开始了讨论解决办法。

    对这些袖手旁观者,相当一部分同志有着极大的怒气,“对这些人也不用客气!直接把他们非法所得的土地没收就行了!”

    持这样的态度的同志超过了党委会的七成以上。让反革命地主士绅们血债血偿自然不用再讨论。旁观者们的冷漠固然不是死罪,同志一点都不想轻易放过他们。

    这种想法形成的意见递到了上面,很快中央就调了安徽省长李寿显出任浙江省委书记兼任浙江省省长,李寿显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驳回了这样的处理意见。

    党委会议上,李寿显冷静的对着激愤的同志说道:“同志们认为412屠杀后发生在浙西的土地买卖是个革命问题还是法律问题?”

    “这当然是个革命问题!”十五集团军军长何进武立刻激愤的说道。

    “能告诉我理由么?”李寿显平静的问道。

    “那些人占了农会的土地,怎么能是个法律问题呢?”何进武怒道。

    李寿显依旧冷静,他问道:“那你怎么证明这些人是从农会手中抢占这些土地的?”

    何进武不吭声了,这件事的确无法证明。

    李寿显说道:“就我看到的汇总情况里面,买到土地的群众基本都有地契,有文书。当时浙西的政权已经覆灭,反革命们已经掌握了浙西的政权,群众从他们手中购买土地的行动,我怎么看都是一个法律问题。”

    李寿显话音刚落,何进武拍案而起,他怒道:“狗屁的法律问题!这些人不就是想占便宜么?他们买地的地价在平常时候能买那么多地么?只怕三分之一的地都买不到!没把他们打成反革命帮凶就便宜他们了,这还法律问题?他们干的事情还合理了不成?”

    不仅仅是何进武,大部分浙江省委的同志,或者说部队党委的同志们都对李寿显怒目而视。即便态度不这么激烈的同志,看向李寿显的目光里面也多数是责备。

    李寿显完全能够理解同志们的情绪,他本人对这帮占便宜的群众同样没有任何好感。但是李寿显在长久的工作中已经非常明白,道理与情绪大多数时候看上去是背道而驰的。符合道理的事情未必能够符合感情。看着周围义愤填膺的同志们,李寿显并没有生气,他突然想起尚远曾向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如何对待社会上的黑暗、残酷、无耻,如何从这些黑暗、残酷、无耻中挣脱出来,以坚定的态度革除一切不义,对于参与人民革命的革命者来说是非常严峻的考验。一个投身人民革命的人,他最初的动力也许来自仇恨和追求正义的激情,但最终的态度应该是超越仇恨,也超越正义的。正义是社会层面的感情,而从事人民革命最根本的精神力量,一定是来自**理想,特别是一定要符合唯物主义以及**的基本原理。

    稍微停顿了片刻,缓和一下会议室里面的激动对立情绪后,李寿显站起身来。因为处于会议桌正中的位置,李寿显背后是墙上悬挂的党旗,他用清亮声音的说道:“同志们,我现在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认为群众购买土地的行为不是法律问题的观点,实事求是么?”

172章 血债血偿(八)

    “实事求是第一件事就要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臆测过程,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收集到什么情报,就只说这些实际存在的内容。”李寿显平静的向同志们说道。

    何进武大声说道:“实际发生的事情,是一部分浙西的群众从反革命手中购买了反革命们侵吞的革命群众的土地和财产。并试图据为己有。”

    李寿显笑道:“何进武同志,你前面一段话说的基本对头,后面一段话就不太对头。从群众的角度来说,他们已经把这些土地据为己有了。你说试图据为己有,这远不是实事求是的说法。”

    “哼哼!”何进武冷笑道,“李书记说的对,他们现在的确是已经据为己有了。不过有我们人民党在,那么这种行动永远不可能真正得逞。”

    李寿显对何进武的发言感到颇为遗憾,“何进武同志,我接下来的发言并不是针对未来要发生的事情,我现在针对的是你考虑问题的思路。我们为什么要实施土改?这是我们党的政策,很多地区并没有发生反革命事件,我们不照样实施土改了?有些地区的群众支持土改,有些地区的群众不支持土改,这是群众自己的事情,我们的目标是一定要实施土改。所以实施土改是我们的事情,和群众有什么关系?”

    何进武与大多数同志一样,对于在反革命暴行中“大占便宜”的浙西群众极为不满,所以心中生出了刁难的心思。听李寿显批评自己的思路,何进武还觉得李寿显这个地方干部“下马伊始就指手画脚发号施令”,心中是大不服气的。

    李寿显笑道:“我觉得同志们的想法很直爽,谁敢喝革命者的血,谁就该死。即便没有犯死罪,那也是死罪当免活罪难饶。咱们现在手中有枪有兵,想整治浙西这些百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没收他们的非法土地,对他们的行动实施罚款,在政策上对他们进行惩罚性措施。我是干行政工作出身的,想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办法太多了,眨眨眼的功夫我就能想出好几个来。”

    这番话颇趁了同志们的心思,同志们中间性子直爽的人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李寿显也笑了,他对何进武说道:“何进武同志,还有其他同志,请把《二月里来好春光》唱一下。”

    看众人愕然的样子,李寿显催促道:“这首歌听说还是陈克主席视察军队农场的时候写下的,军队的同志哪里有不会唱的道理。不用怕害羞,哪位同志给唱一下。”

    同志们也弄不清李寿显到底搞什么名堂,面面相觑的不理解。最后还是日籍政委黑岛仁唱了起来。

    二月里来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指望着今年的收成好,多捐些五谷充军粮。

    二月里来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种瓜的得瓜,种豆的收豆,谁种下的仇恨他自己遭殃!

    ……

    等黑岛仁唱完一遍,李寿显重复了其中一段歌词,“种瓜的得瓜,种豆的收豆,谁种下的仇恨他自己遭殃!这段歌词我一直觉得很好,这段歌词我觉得极为实事求是。浙江的反革命,浙西的反革命,他们反对的是我们人民党提出的土地革命的政策,他们种下了仇恨,现在就是他们血债血偿的过程。同样,我还要问一下,这些的群众购买土地的时候,他们是为了反对我们人民党的土地革命政策么?如果哪个同志是这么认为的,请站起来说出自己的想法!”

    李寿显这也算是叫板了,与会的同志很清楚这点。不过即便是气愤到憋得脸红脖子粗,仍然没人站起来反驳李寿显的话。每个人都很清楚,李寿显说的没错,浙西的百姓并不是为了与人民党对抗才去购买土,他们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同志们的愤怒也正是针对这种自私自利的行动。

    看没有人起来反对,李寿显的神色再次恢复了沉静,先是扫视了同志们一圈,李寿显沉稳的说道:“陈主席还写过一篇叫做《药》的文章,这篇文章有些同志看过,有些同志大概没看过。里面写了一个故事,咱们江南有种说法,人血馒头能够治痨病,也就是咱们在医学课上学习过的肺结核。一家老好人家的独生儿子得了痨病,于是求刽子手帮忙。那时候正好在杀人,杀的是一个革命者。革命者之所以抛头颅洒热血的参加革命,就是要拯救中国的百姓。结果,革命者被杀之后,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得到了人血馒头。革命者没有能够通过自己的死去唤醒百姓,百姓也没有因为革命者的人血馒头让自己的儿子得救……”

    这是一个凄惨的故事,李寿显印象极为深刻,他随身携带的行李里面正好有这篇文章。李寿显干脆就把这篇文章取出来给同志们念了一遍。沉稳的声音念诵着这篇文风阴冷的小说,整个会议室里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她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李寿显念完了最后一段的时候,已经有出身浙西的同志捂住嘴呜呜痛哭起来,一些同志低声抽泣着,不断用袖口擦着眼泪,另外的同志则脸上则是混合着愤怒与痛苦的神情。

    这篇《药》触动了与会的每一个人,革命者们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为人民谋福利创明天,但是人民并不能理解,他们依旧在各种苦难中艰难的活着。浙西的惨状与这文章所讲述的故事完全契合,为了能够更好生活下去,幸存的群众掏出几乎所有积蓄购买了染血的土地。并不理解那些牺牲者们到底为什么牺牲。

    李寿显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他做行政工作这么久,比驰骋战场的部队同志更知道建设工作的辛苦与无奈。

    抽了一下鼻子,又深深吐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把胸口中大石般的压抑疏散一下。李寿显继续说道:“谁种下仇恨谁自己遭殃。浙西的群众并不是因为反对土地革命才去购买的土地,如果我们以我们自己的立场去惩罚他们购买土地的行为,那么我们就是在种下仇恨。每个人都不会真正承认自己是坏人,不仅浙西的群众是这样,甚至那些反革命也是这样。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就必须坚持党的三大作风,必须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必须坚持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而不是简单粗暴的认为我们掌握着真理,所以就可以按照我们自己的判断标准与喜好去为所欲为!就如同《药》里面,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华老栓,因为华老栓给自己儿子弄到了人血馒头而去惩罚华老栓,大家觉得这么做正确么?”

    一直作为部队同志想法代表的十五集团军军长何进武这次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劲的擦着滚滚而出的泪水。又过了好一阵,他才哽咽着说道:“我……我已经明白了……李书记的意思,请李书记说一下你的思路。”

    李寿显看整个局面已经扭转过来,他说道:“所有反革命时期的土地交易统统到今年粮食收完之后终止,对反革命份子的财产必须实施没收,没收之后,把群众购买土地的钱财还给群众,土地追回。当然,这必须是群众收获之后,既然群众通过劳动种出来了粮食,我们就得保障他们的劳动成果。当然,在这些结束之后,我们就在浙西开始实施土改。”

    即便是觉得李寿显这么做实在是有些过于仁慈,却没有同志再次提出反对和质疑。李寿显已经说服了洋溢着报复情绪的同志们,一场很可能以群众为目标的风暴终于被扼制在爆发之前。

    当然,李寿显就任浙江省委书记并不是单单扼制错误趋势的。随后几天,李寿显又开始进行了地方民兵的建设工作。为了不让浙江的群众生出一种自己是“被征服者”的错觉,又要确保镇压反革命行动的顺利执行。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把群众争取到自己这边。

    浙西的阶级斗争导致的惨烈杀戮在浙江也算是相当另类的存在,412反革命屠杀席卷了整个浙江,真正屠杀的**则是地方上传统旧势力对那些在新时代中开始崛起的新势力的屠杀。就人民党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浙江的大屠杀中,被称为“假洋鬼子”的留学生,在新式学校受过教育的青年,以及试图在选举政治中脱颖而出的家伙,遭到了旧势力的全面反扑。只要给扣上个“乱党”的帽子,那些乡间的旧势力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屠杀这些人。而这些被杀者与人民党毫无瓜葛,与浙西分部更是没有直接关系。被杀掉的很多人甚至是态度坚定反对浙西分部推行的改良政策。

    人民党没有太多理由插手到浙江人的内部屠杀中去,所以就必须与群众更紧密的结合,与群众站在一起来打击这些顽固的反革命。因为这些反革命其实反对的未必是人民党,他们是态度坚定的反对一切革命行动。针对这部分人,李寿显准备以组织民兵的方式与之对抗。

    工农革命军整编之后,各地的指战员很多,山东军区来的指战员们在协助群众组织民团方面极有经验。

    对付民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民兵。历史上民团曾经是党最主要的敌人,陈克在研究不深的时候对此颇为忌惮。既然陈克很是忌惮,他就下了大力气去了解民团,党内成立了专门的工作主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民团作为土生土长的地方势力,人民党作为外部势力。表面上看很有过江龙斗地头蛇的味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人民党在革命过程中逐渐认清了民团的本来面目。

    历史上的民团对根据地的肆虐首先靠的是敌人的正规军对革命正规军的牵制乃至压制。人民党在山东就遇到过这种问题,不少红枪会和地方民团一度以“北洋老总会如何如何”当了借口恐吓山东根据地的群众,用这个借口向山东根据地的群众勒索财物。人民党果断的对那些地方组织实施了猛烈打击,结果“北洋老总”们根本没有动静。人民群众最初的时候还有些惴惴,等观察了一阵之后发现民团根本就是在吹牛皮。从此根据地群众再也不屈服于那些地方势力的恐吓,每逢民团前来敲诈的时候,群众就是敢和这些人叫板。

    当然,群众叫板的同时还会赶紧通知附近的工农革命军驻军。工农革命军当然立刻派遣部队秋风扫落叶般的打击那些民团。经过这样的数次斗争之后,各地的群众在人民党组织下成立起自己的民兵组织,有些时候等到部队赶到前,民兵已经把民团给收拾了。

    人类社会的特点就是谁更有组织谁就能胜利。原本是一盘散沙的群众怕民团,后来就变成了民团怕组织起来的群众。而民团组织本来和土匪一样就是个地方势力,在周围没有其他势力的时候就会扩张地盘,收取“保护费”,推行自己的秩序。既然各地的群众已经组织起来,民团就只能收缩。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民团也不敢对本地人采取过激措施。没有钱财供养,民团自然就得降低自己的收益,然后导致民团外围的依附人员纷纷跑路。

    没有了人员,没有了收益,民团内部成员往往不会精诚团结,而是会勾心斗角。人民党利用这个机会扩大供销社贸易,打入民团内部,很轻松的就以外来户的身份瓦解了山东本地的民团组织。

    既然山东的同志在方面有着充足的经验,浙江省委就委托这些同志组成的工作队在浙江开始工作。

173章 血债血偿(九)

    “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李寿显在新成立的浙江省委以及政府的工作会议上反复强调群众路线,“这并不是说群众什么都是对的,我们人民党是劳动者同盟的先锋队,所以必须依靠广大劳动者。在土改的基础上推动劳动力发展,与劳动群众打成一片,实实在在的去解决劳动群众在劳动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所以我们时时刻刻都要记住,我们也是劳动者的一员。”

    能够始终坚持这样的作风,是李寿显能够在党内平地青云的最大原因。作为一名知道劳动到底有多辛苦的劳动者,李寿显从不藏私,他最希望的是周围的所有人都是真正劳动者,这样才能真的办成事情。组织上调集了大批的年轻干部到浙江工作,解放河北与山东。解放东北的战役以及解放东南的战役都在进行的时间短内,干部匮乏的情况格外严重。在这个艰难时期能够把几百名年轻干部分配给李寿显,组织部也算是倾尽全力了。

    “当下的首要任务是肃清反动派吧?”有同志觉得李寿显实在是有些本末倒置。

    对这样的问题,李寿显坦然答道:“如果只是杀了反动派,群众大部分会认为咱们只是武力上打败了反动派。当然,这也是一种建立新秩序的途径,不过我觉得咱们或许可以做的更好。先让群众认识到我们为什么非杀反动派不可,群众是不是支持我们为什么这么做都不是很紧要的事情。让群众理解我们到底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社会,这才是革命真正深入了群众的途径。”

    “如果群众弄明白我们革命的目的之后,选择了支持反动派呢?”有同志问道。

    李寿显并没有对这样的刁难生气,他看着那位年轻同志笑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首先就证明了我们的宣传宣传已经起到了效果。同志,你要知道一件事,人民群众很聪明,比那些自诩统治者的家伙更聪明。他们对利益的判断可是比谁都更准确的。群众到了该说瞎话糊弄人的时候,可是比谁都会说。你如果觉得群众们会为已经注定要灭亡的势力陪葬,那完全是一种错觉!”

    下面发话的年轻同志见李寿显心胸气量如此宽广,也不再开玩笑。他问道:“李书记,我一直不太明白群众为什么不能有更高的觉悟。我们人民党人与群众的根本区别到底在哪里?”

    这个问题不少同志都有过,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听李寿显对此事的发言。

    “我们人民党人与群众的根本性区别在于,我们有着强大的组织,我们每个人都依靠这个组织提供的各种资源。而我们自己也向这个组织提供了我们力所能及的劳动。即便其中有怠惰者,组织纪律,组织规则,都在约束着我们。凡是不能达到组织需求的同志基本都会被调离他们的岗位。我以军队为例,陈主席一道命令就能让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的军人为了同一个目的精诚合作。这并不是陈主席个人有什么法力,也不是大家盲目崇拜陈主席。陈主席在这个位置上,他本人就必须为整个组织的利益服务,为整个解放区的利益服务。以后我们解放了全中国,他就必须为整个中国的利益服务。我们每一个同志都是如此,既然我们的利益来自于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那么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为组织的利益服务。这就是立场。”

    同志们不吭声了,这是第一次有大干部如此清楚明白的向他们从纯粹的利益角度解释个人与组织的关系。虽然这话大家也不是没有听过,但是对同志们来说,大干部的话比身边的政委书记等人的话更有说服力一些。虽然李寿显与其他各级政委书记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李寿显继续说道:“同志们,为什么大家会觉得群众没有觉悟?因为群众们只能靠自己,再大点就得靠家庭,再扩大一点就得靠家族。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就是在说即便是家庭、家族这样亲密的组织内部,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之间的矛盾就已经非常激烈了。我们这么大的组织,根本不用有别有用心的人兴风作浪,光是各个部门,各个时间段里面,正当的需求就能引发激烈的争论甚至对立。这就是利益的冲突。具体问题可以针对具体问题进行分析,但是谁要是认为这种冲突不会发生,那就是犯了不实事求是的错误。”

    听到这里,同志们哄笑起来。李寿显的话让年轻同志们感到一阵轻松,因为平时大多数时候的争论往往会遇到各种“不团结”的指责。而年轻人们的逆反心理对这种约束是非常不满的。

    “那么我们再回到群众路线上来,有一件事我们一定要认清楚。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如果存在一个不再变化的世界,那个世界一定是死亡的世界。只要我们还存在于这个物质的世界里面,那么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当下中国最大的变化就是,旧有的社会制度要被推翻,我们人民党作为劳动者的先锋队,要建立一个新的世界。走群众路线,就是要让劳动群众能够接触我们的组织,接受我们组织上的服务。而我们提供的服务就是帮助群众能够更好的劳动。群众们自然会有各种需求,我们要善于倾听群众的需求。而且要学着去把握群众们试图通过劳动来改变自己命运,试图通过劳动来改善自己生活的需求。只要能够发现这些需求,并且满足群众的这些需求,那么群众一定能够站到我们这边来!”

    说到这里,李寿显在空中挥动了一下手臂,“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就是群众路线,也是我们一定要坚持的工作方法!”

    同志们立刻开始热烈鼓起掌来,这番话让大家心中的自信立刻提升了好大一截。对于复杂的局面,对于群众的不配合乃至质疑,光是口号般喊着“一切为了群众”,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少同志们私下都抱怨过,“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我一个人干活,群众不搭理我,那又有何用?”而李寿显的话让大家觉得眼前一亮,很多具体方法在李寿显的话里面已经非常清楚了。

    李寿显笑道:“说的再多也没用,同志们,开始劳动吧!”

    等会议结束之后,负责党政工作政委书记们对李寿显笑道:“李书记,你把这群孙猴子放出花果山,就等着他们大闹天宫吧!”

    李寿显笑道:“大闹天宫么?只要他们是去劳动的,他们就知道劳动这紧箍咒带头上,什么样的孙大圣都得头痛欲裂!”

    虽然没有听到李寿显的话,不过年轻的孙猴子们很快就知道劳动的厉害了。即便是不让镇压反动派的行动扩大化,也不等于李寿显是来给保护反动派的。说服了同志,在省委会议上确定了整个浙江工作的大致方向后,李寿显立刻主持了对浙西反动派的清算。

    有没有户籍的区别此时就显出其效力,针对确定的户籍实施查询,对于失踪者的去向顺藤摸瓜,很多事情就能够搞清楚。工农革命军重新制作了地方户籍,重建人口档案。这不仅仅是繁重的文书工作,还牵扯全面的对地方摸底。有人要常驻地方,对人口,户籍进行摸底。还有同志要到处走,除了对数据进行核对之外,还要把数据汇报回统计部门。这可是跑断腿磨破嘴的工作。

    统计工作初步完成之后,浙西方面就得针对失踪人员进行调查。浙西最多的失踪人员就是妇女儿童。北洋军有军妓制度。浙西反动派为了讨好北洋军军官,也把容貌姣好的女性送给北洋军军官。如何尽快找到这些女性的下落,就是个艰巨的工作。

    随着越来越多的浙江城市被解放,浙西同志们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开始到各地找寻被贩卖的人员。事情的发展正如同李寿显所说,被放出去的孙猴子们根本没有胡作非为的时间,只要是去劳动的同志,无一不踏上了寻求正道的漫漫征途。

    反动派们贩卖到各地的浙西妇女开始被一一找回。这些妇女受尽欺凌,回到故乡后就被请去参与审问与对峙。见到杀了自己亲人,把自己卖去外地的仇人,妇女们立刻奋不顾身的上去和这帮反动派拼命。若不是同志早有准备赶紧拦开的话,被绳捆索绑的反动派中肯定有不少人是要血溅当场的。

    被带回来的不仅是被贩卖的妇女,一些参与其中的人贩子也在被捕后押解到了浙西。连买卖人口的文书也被缴获了不少。人证物证俱全,原本对自己罪行矢口否认拒不承认的家伙们终于屈服了。他们之所以始终坚持不肯交代,大多数源自人类那种无法承认失败的顽固本能。这些家伙很明白,就自己的所做所为,即便不是人民党控制了浙西的当下,只要不是特别混账的时期,这些罪行也触犯了死罪。一旦承认,那就是罪行确凿。被人杀了是别人的事情,自己承认自己该死,则是英雄和懦夫们才能轻易干出的事情。

    面对确凿的人证物证,一些本来就是苦苦坚持的家伙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而人类丑恶一面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再也不顾一起杀人时候的情谊,这些人竹筒倒豆子一般争先恐后的揭发起同伙的罪行。这让查清浙西发生了什么起到了极大帮助。

    人民党细致艰苦的工作除了制服了反动派之外,在普通的浙西群众中也起到了巨大的影响。亲眼看到人民党居然神通广大的找到了被大家原本认为再也见不到的那些妇女,群众惊讶的同志,也知道以往的事情再也藏不住,原本的侥幸心理烟消云散后,群众们也开始配合起人民党的工作,各种揭发逐渐多了起来。

174章 血债血偿(十)

    严复在上海的主要任务是解决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的问题,附带任务是尝试与江苏都督王有宏联络。

    随着人民党进军浙江与广东,两地与工农革命军交手的北洋军全军覆没,两声北洋军呈现大崩溃的局面。铁杆北洋军纷纷逃往福建,反倒是在本地征集的北洋军还尝试守住城市。

    严复原本并不太同意何汝杰提出的从海上运兵到福建的计划,他并不敢完全相信北洋水师的萨镇冰。海上运兵的确是好办法,但是这必须建立在能够保证航道的基础之上。工农革命军的海军别说与日本海军与英国海军相比,与现在的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相比,都是单方面挨打的局面。

    一艘船上能运几千人,在没有海上掩护的情况下派遣陆军走海路,万一萨镇冰翻脸不肯投降,几发炮弹过去,这几千人就很可能全军覆没。工农革命军自建军到现在,纵横万里,打了这么多仗。前前后后战死的同志也不到五万。海上运兵一次损失五千人却是分分钟钟的事情。有这五千人,工农革命军甚至能够从浙江与福建边界一路打进福建。以相信萨镇冰为基础的军事计划风险太大,严复自然不肯同意。

    作为内应,萨镇冰的态度越来越积极。严复能够想到自己这位老同学,老战友的转变理由。除了浙江诸城市已经被占据之外,工农革命军已经在9月1日,苦战两日攻克了广东。活捉了包括张人骏在内的大批广东头面人物。

    整个中国能够容纳北洋舰队与南洋舰队能够前往的非人民党控制的港口,只剩上海与福建几个小港口。萨镇冰原来还说些云天雾地的咸淡话,现在他已经只讨论人民党给与北洋与南洋水师的待遇如何落实。

    严复也明确表示了人民党的态度,工农革命军一定要活捉东南督军冯国璋。绝对不允许冯国璋逃出国去。为此,萨镇冰专门派遣何汝杰前来与严复交涉此事。

    何汝杰提出了萨镇冰的问题,“为何人民党能够放过孙中山,却不能放过冯国璋?难道是因为孙中山也是革命党么?”

    “这与孙中山什么出身没有关系。”严复果断的答道,“孙中山到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个人行为。他投靠人日本人也好,自立政府也好。在这个时代里面,孙中山和他的追随者们都是随波逐流的自己选择。他们或许许下过很多诺言,欠了不少人的钱,但是那顶多是个民事纠纷。而且就我们所知,孙中山当时许下封官的诺言,那些人是自己肯掏钱。可是冯国璋不同,他参与到412行动中,欠下了无数血债。冯国璋没有亲自杀人,但是他指示很多人屠杀群众。这就是我们能够不搭理孙中山,但是绝对不能放过冯国璋的原因。”

    何汝杰见严复的态度如此坚定,思索了片刻之后,何汝杰终于说了萨镇冰真正担心的事情,“严先生,这次412里面,水师因为冯督军的命令,也干了些事情。如果有人要穷追这件事,水师也不可能完全托了干系。却不知道严先生准备怎么对待水师官兵呢?”

    “你们亲自参与屠杀群众了?”严复问道。

    “那当然没有,不过我们参与运兵的事情是有的。”何汝杰正色答道,北洋与南洋水师都是师承英国,海军还算是遵循“戴白手套”的骑士作风。因为与陆军在军饷待遇,操作武器价格,这些几乎有天壤之别的具体问题,海军与陆军素来格格不入。海军在海上四处漂泊,经常上舰之后就几个月下不了,也没空参与陆军那些破事。冯国璋指挥的大屠杀和南洋水师海军并无关系。更不用说412大屠杀的时候,北洋水师整个舰队还留在天津那边。

    不过萨镇冰与何汝杰都不是小孩子,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别说人民党消灭北洋的态度如此坚定。此时因为工农革命军没有海军,不得不对北洋与南洋水师客气一些,等到接管了军舰后,工农革命军翻脸不认人的可能性并非没有。那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收拾掉海军这些人。

    严复当然能够理解北洋南洋水师的担心,眼下的局面发展趋势,工农革命军只靠陆军也能干掉冯国璋。水师根本不可能挽救冯国璋的命运,萨镇冰与何汝杰都没有投靠外国人的打算,那么水师也只能考虑投降后自身安全的问题。所以严复耐心的说道:“汝杰,我反复说过人民党的态度,你若是不信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我能保证的是,只要水师没有参与亲自屠杀,只是参与运兵行动。那么我们不会追究水师这个责任。若是把水师听从冯国璋的军事调遣当成水师的大罪,汝杰你不觉得这么做很可笑么?”

    何汝杰当然能看得出严复内心的不耐烦,其实这么絮絮叨叨的说这么多,何汝杰自己也烦了。不过很多问题不是萨镇冰一个人提出的,北洋与南洋水师的高层已经开过会,在会上达成投奔人民党的原则性共识,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担忧,何汝杰作为中间人,不得不把所有问题都给问一遍。听了严复的好多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何汝杰心里面对严复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也是颇为钦佩的,年轻人也未必能够拿出这等精力回答这么多问题,何汝杰终于开始询问自己的疑惑了,“严先生,就我个人只想问一个问题。人民党为什么不选择对我们秋后算账?”

    “汝杰,我们人民党的作风是实事求是。北洋水师与南洋水师的官兵们,有投身水师来报国的,有跟我一样因为家里面穷,只能去上不要钱的南洋水师学堂。最后干了水师这一行的。想来这里面没有因为想与我们人民党为敌,这才加入水师的人吧?”

    “这自然是没有。”何汝杰连忙答道。

    “那么大家以前加入水师,站到了人民党对立面上,我们人民党为什么要秋后算账呢?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严复说道。

    何汝杰连连点头,这话的确是堂堂正正。不过何汝杰还没轻松片刻,严复继续说道:“但是,一旦水师投奔了人民党,成为工农革命军的海军。那么海军就是人民党的海军,就得服从人民党的章程。我前面说的一年期过渡期,绝对不食言。一年过后,不仅仅是水师的官兵愿意不愿意留在海军里面继续干,我们人民党也会选择我们认为适合继续在海军工作的官兵。这时候绝对不是我们要秋后算账,而是既然是工农革命军的海军,就必须符合工农革命军的章程。这点还请汝杰想明白,也对水师的官兵说明白。”

    何汝杰的心情随着这句话一下子落入了谷底,北洋与南洋水师的真正想法是能够像现在一样垄断水师,把水师建成这个派系控制的领地。他们当然可以效忠严复,效忠人民党,效忠陈克。不过除了效忠的义务之外,他们不想放弃水师。严复的话却清楚明白的表明了这种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便是知道严复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何汝杰心里面还是觉得颇为沉重。毕竟大家在水师这么多年,被迫离开的话也很是为难。可这种想法实在是难以说出口,最后何汝杰提出了一个要求,“严先生,能否将过渡期延长到三年,最少也得两年半。”

    严复想了想答道:“两年半,不能再久了。”

    何汝杰心中一阵轻松,一年的过渡期实在是令人不能接受,两年半的话,情况就大大不同。想离开水师的人也有比较充足的时间给自己谋取后路。

    达成了协议后何汝杰等不及离开上海亲自回福建向大家回复,他直接通过无线电向萨镇冰发报,汇报了最新谈判的情况。得知严复不会对水师实施欲加之罪的处理方法,而且过渡期延长到了两年半。萨镇冰经过一天的讨论之后,向严复传达了同意起义的决定。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北洋与南洋水师因为缺乏物资与维修,大部分船只根本无法开动。工农革命军一旦打到福州和马尾,水师就会投降。

    中央对严复传递的情报十分高兴,立刻指示严复马上把这件事的细节给敲定。现在中国仅存的北洋与南洋水师是非常珍贵的资源,人民党能够拿到的话,对于整个国家的海上体系算是一次飞跃性的发展。

    所以严复除了得到了全权,还得到了很大的自主权。毕竟严复是老海军出身,学生们遍布北洋与南洋水师,这里面的规矩与各种弯弯绕,还是严复最清楚。

    而严复很快就回复了一个惊人的请求,他请求带领一直小部队,以及一部分银元亲自到福建萨镇冰那里。“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已经老了,所学的东西也都全部交给了海军学院的学生们。冯国璋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肯定会指挥海军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若是能够因为我亲自到福建去,能够减少一些海军的损失,那我愿意冒任何风险。”

    这等请求其他同志自然不敢轻易下决定,严复不仅是工农革命军海军中的元老与缔造者之一,也是陈克的老师。虽然大家都认为严复的想法很对,此时能够多保存一艘军舰,哪怕是一艘小军舰,也是极大的利益。但是在风险面前,谁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没人愿意说,一艘军舰的价值比严复的性命更重要。

    最后陈克还是拍板了,“同意严复同志的请求,不过这次告诉福建方面,我们将派遣两个团的部队一起从海路抵达福建,请他们做好接应的准备。”

    萨镇冰考虑了一天后,给了回复,“同意严先生与两个团的部队前往福建。”

    1916年9月9日,一艘货轮和两艘福建的巡逻艇组成的队伍从上海启程开往福建。福建水师方面果然按照原先的计划,顺利接应这批人在福建登陆。

    不过到了9月13日,严复亲自发电报给武汉党中央,“我部已于12日逮捕了试图乘船从福建逃跑的冯国璋,部队已经攻占福州以及福建督军府,在起义海军的协助下封锁了福州港。请求陆军的同志迅速进军福州,帮助稳定当地形势。”

175章 血债血偿(十一)

    冯国璋被逮捕之前并不知道水师的密谋,即便被逮捕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刻形成水师投靠了人民党的想法。

    这位北洋诸将中以“忠诚可靠”得到袁世凯赏识的“北洋之狗”,从去年北洋的北京政府覆灭开始,整个人的心境就落入丧家之犬的可悲境地中去了。仅仅以1916年名义上控制的地盘来说,冯国璋在中国已经算是仅次于人民党的第二大势力。东南三省的浙江与广东都是富裕之地,即便是福建也不比人民党治下的江西更贫困。手握这三地,最后还是被逼到这般田地,冯国璋自己都觉得十分不解。

    人民党在这三省并没有直接存在,三省里面的人民党官方机构全部在412之前大摇大摆的完成撤离。北洋和光复会硬是袖手旁观。412之后,地方上杀得人头滚滚,传统的士绅再次掌握了地方上的权力。如果那些新派人物还肯在一定程度上与北洋合作的话,老派人物对北洋很客气,也就仅仅是客气而已。在土地税收上,在贸易上,这帮旧派人物都是精于和官府斗争的老油条。清除了“激进派”之后,守土的保守派们几乎是画地为牢。

    北洋军为了扩充兵力,大量征召三省的当地人。这帮人在军中拉帮结派,直接弱化了北洋军的统制能力。每到税收的时候,被旧派人物把持的地方上根本收不上任何税。冯国璋也采取过一些威逼措施,地方上逼急之后,竟然收上来一些白条作为“税款”。盛怒之下的冯国璋命令部队下去催收欠款。

    当地人的部队自然是出工不出力,要军饷的时候是一文不少,可收缴税款的时候,则是一丝成效都没有。换上冯国璋的北洋军出动,那些地主得到消息,竟然带着钱财提前跑了。地方上的官员和军队对正牌北洋军百般阻挠。北洋军也不可能在地方上常驻,找不到欠款的大地主们,就只能泱泱而回。这么几番斗争过后,冯国璋以全面失败告终。

    北洋的北京政府覆灭之后,冯国璋一度充裕的军费立刻断绝。军饷不能按时发放,冯国璋只能维持老北洋军的军费,新加入的北洋军就只能欠着。这么做了之后,冯国璋更不可能靠新的南方北洋军干出什么来。

    一开始,冯国璋还期望能够学习袁世凯,通过一系列的对外借款解决眼前的财政问题。可英国人对冯国璋十分冷淡,日本人一度热情的联络冯国璋,可先决条件居然是要求冯国璋承认孙中山的临时政府。冯国璋忍不住背地里大骂,“孙文算是个什么东西!”在北洋政府时期,孙文根本是北洋手中的一个小丑,冯国璋宁肯战死沙场也不会向这么一个东西低头。

    冯国璋也不是没有试图联络北洋其他势力。即便没有了袁世凯这个北洋的领袖,北洋也没有彻底覆灭。只说统制的地域面积,人民党也没有占据中国一半的领土。冯国璋对北洋重新振兴还有着一定的幻想。经过不懈努力,北洋消息总算是打听到了。北洋之龙王士珍因为“保护文物”有功,所以得以释放,现在在北京“安度晚年”。北洋之虎段祺瑞带着三十几万北洋军撤入了山西。现在正霸占了山西与陕西。在段祺瑞给冯国璋的信中,段祺瑞要求冯国璋以北洋代表的身份与外国人谈判,希望得到外国人的支持。

    冯国璋努力与外国人接触的时候,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人民党在东北打跑了日本人后,居然和日本人签署了和平协议,不仅英国人的态度更加冷淡,日本人干脆从冯国璋这里消失了。

    冯国璋的个性并不适合当最高领导者,他既没有袁世凯统领全局的能力。也没有段祺瑞敢作敢为的决绝,没有袁世凯的支持,冯国璋必须靠自己来创出局面的时候,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一天是一天。对内不能统合东南三省,对外甚至连卖国条约都签署不了。

    直到人民党打进了东南三省,冯国璋立刻收到了各地求救的文书。在收税的时候仿佛消失的那些地方势力现在终于想起来还有冯国璋这位理论上立于东南最高地位的督军存在。而且他们也试图恳求冯国璋能够拯救他们。

    冯国璋不是没有做出过努力,他与其他诸省的力量联合在各个战略要地都布下防线,试图在人民党进攻的时候能够起到防御作用。为了能够维持这些防线,冯国璋的督军府已经裤子都快当掉了。但是这些防线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在工农革命军的猛攻下,防线被攻破,防御的部队被全歼。这都是东南三省的精锐部队。其速度之快,冯国璋完全措手不及。

    人民党从从八月开始的进攻,一直没有停下过。工农革命军的部队攻克了浙江与广东的一座座城市,偏偏对福建置之不理。从地图上可以看得清楚,人民党仿佛展开了南北两翼,在吞下了浙江与广东之后,就将对福建进行合击。那时候孤零零待在福建的冯国璋就将面临无可避免的覆灭结局。

    到了此时,冯国璋也明白自己所有努力都将失败。在覆灭的前夕,冯国璋在督军府中满心不解,他自己这几年在东南都在干些什么?冯国璋曾经想过如果自己能够不顾一切的对人民党发动进攻就好了。不过这个设想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推翻,如果冯国璋这么做了,结果只是人民党把原先用于攻击北京政府的力量转而进攻冯国璋。那时候冯国璋能够抵挡的住人民党的进攻么?冯国璋一点没有这样的信心。

    不过这种追悔很是空洞,因为到现在传来的所有消息都那么不真实。就如同冯国璋所听到的所有关于工农革命军的消息一样,一个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战果接二连三的飞来。仿佛在工农革命军面前存在的并非是敌人和各种难以攻破的地形。工农革命军面前存在的是一条宽广平坦的金光大道,那些传说中无比悍勇的军人就这么一路轻松走来,直奔最后的胜利。

    听说各地北洋军正在往福州逃窜,冯国璋心理上最后的防线也崩溃了。他很清楚福州的现状,经过冯国璋这几年的搜刮,本来应该算是很繁荣的福州现在商务稀疏,人口骤减。整座城市根本没有办法维持这么多军队。冯国璋经过痛苦的思考,决定抛下所有的部队,逃离福州,逃到上海去。

    所以在9月10日,冯国璋就联络了北洋海军大臣萨镇冰,要求把指挥部安排到海军的军舰上。萨镇冰回复冯国璋,现在军舰缺乏维修与补给,能够开动的只有小型舰艇。冯国璋早就被萨镇冰这一年多不停提出的对北洋和南洋水师进行补给与维修的请求感到厌烦了,现在被萨镇冰这么将了一军,冯国璋也只能认了。

    冯国璋的亲信回来的汇报倒也没有说瞎话,海军的大船这一年多来风吹雨打,已经是锈迹斑斑。冯国璋能够得到袁世凯的青睐,也是因为他写了一些军事理论著作。对海军的基本知识冯国璋还是比较清楚的,这么久没有补给维修,海军的军舰的确很惨。

    不得已,冯国璋只能够同意选择小型军舰作为自己的指挥舰。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堆积在督军府的钱财搬运到军舰上,冯国璋装模作样的先去视察了海军的情况。

    萨镇冰请冯国璋到海军的旗舰上商谈关于海军补给的问题,冯国璋自然不能不给面子。带了几个卫兵上了海军的旗舰,那漆片剥落的舰体,斑驳的舷梯,都让冯国璋坚定了决心。只要糊弄完萨镇冰,他就要命令自己的坐舰以巡视的名义启程出海。逃到上海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抱着这个念头,冯国璋在萨镇冰的陪同下进了旗舰指挥室。一进门就见到老熟人严复站在指挥室里面,接着身后传来几声闷响。没等冯国璋弄明白怎么回事,前来陪同的萨镇冰的手下已经架起冯国璋,把他拖进了指挥室。指挥室的门一关,冯国璋发现自己孤零零的与严复、萨镇冰,还有六个如狼似虎的海军军官在指挥室中。

    “华甫,好久不见。”严复爽朗的说道。

    冯国璋可没有严复这等涵养,更重要的是严复此时已经胜券在握,冯国璋作为落入陷阱的家伙,他的心胸气魄也远没有达到调侃几句对手的程度。

    “来人啊!”冯国璋喊道。

    自然没人会来拯救冯督军,同在指挥室的几个人带着有趣的神情瞅着冯国璋这么负隅顽抗。连喊几声都没人回应,冯国璋突然试图用肩膀撞开后面的海军军官,从背后的舱门冲出去。海军军官们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他们把冯国璋紧紧抓住,抽出绳子来把督军大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几分钟后,冯国璋被困在椅子上,严复坐在冯国璋对面的主座上,萨镇冰坐在严复右手的位置上。光从这个座位排次,冯国璋就明白了一切。

    “萨镇冰!你这个叛贼!”冯国璋怒骂道。

    萨镇冰倒是脸上一红,而严复接过话头,“华甫,你这又是何必呢?把指挥部挪到军舰上,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何,还用咱们自己人把话挑明不成?”

    这话如同刀子般刺痛了冯国璋的羞耻心,他也脸一红,不再吭声。

    严复并没有劝降冯国璋,这么虚伪的做法毫无意义。首先,严复就没有一定要拯救冯国璋的打算,其次,对冯国璋的所作所为,严复也认为必须严惩。所以严复只是温和的看着冯国璋,站起身说了一句,“华甫,今后的事情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与萨镇冰一起走出指挥室,严复说道:“当下之计,必须马上派兵夺取福州城。”

    抓获冯国璋是件意外之喜,不过冯国璋的部下并不知道冯国璋准备抛下他们单独逃命。所以终于冯国璋的部队还是有可能试图劫夺冯国璋回来。水师舰艇此时大部分都无法移动,唯一办法就是突然采取袭击的方式,在水师的舰炮协助下夺取福州城。

    “两个团的部队就能够夺取福州城?”萨镇冰怀疑的问道。工农革命军改编之后,两个团的部队总数不到三千。福州城内的北洋军少说也得有两三万。以一击十,这样的行动完全超出了正常的思考范围。

    严复此时也只能下达进攻的命令,尽管没有任何必要去逞英雄,不过到了关键时刻,就必须有人站出来当英雄。北洋与南洋水师上下同意投降,心里面肯定是不服气的。军人么,到底能不能打仗,只有让他们亲眼看到战争才行。

    那是一场北洋与南洋水师永生难忘的战斗,尽管工农革命军的奇袭占据了出其不意的优势,这优势并不足以抵消以一击十的人数劣势。水师的官兵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的现代战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仅仅是现代战争中必不可少的视死如归的态度,工农革命军展现出来高超的战争技巧,先逼近敌人,然后各种武器的有效结合最快限度突破敌人的防线,给与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

    工农革命军在战场上能够最大限度的隐蔽自己,海军的大倍数望远镜也无法很有效的跟踪工农革命军的动向。但是战斗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北洋军就被工农革命军给逼到了福州城的西南角。两个团包围了七八倍于自己的北洋。

    冯国璋被拖上城头,萨镇冰也带着被鼓舞起士气的海军官兵带着武器加入了包围的行列。那是萨镇冰永胜难忘的一幕,在冯国璋颤抖着声音对着麦克风告诉北洋军陆军官兵,自己是试图逃跑的时候被抓的。北洋军没有怒骂,没有失败的痛哭。只是有士兵走上前把自己的步枪扔在城墙下的空地上。随后上万北洋军官兵纷纷上前把武器扔在哪里。武器堆得跟小山一样,却没有官兵用这些武器对工农革命军开上任何一枪。

    萨镇冰也读过些诗书,所以他隐约想起以前读过的某首诗里面好像有一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最初读这首诗的时候,萨镇冰觉得这里面貌似充满了悲壮。等到亲眼目睹类似局面的时候,萨镇冰愕然发现,所有投降的北洋官兵唯一的神色,只是能够从战争中逃离所带来的轻松感。这个发现不能不让萨镇冰感到自己对世界的看法真的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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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