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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四十六章 血红雪白(七)

    王永江离开张作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任何疑虑,这倒不是他对张作霖还抱有什么幻想。作为一名读书人,王永江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那股子读书人的秉xìng,“士为知己者死”是其一,更重要的则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即便到了现在,王永江还是认为张作霖是个敢于提拔别人,委以重任的人。战争的失败还能归到“胜败乃兵家常事”的范畴中国去,可张作霖在失败后表现出来的强烈“首鼠两端”的心态,只能让王永江感到极度失望。那点小小的优点根本不能让王永江决定继续留在长chūn。

    雪地里面行军是极为艰苦的事情,一行人原本准备避开城市,可连续几天走了将近两百里路之后,到了四平附近的时候,王永江与两名卫兵都没办法拒绝到四平休息一下的想法。继续这么雪地行走,三人死的心都有。

    然而只是到了距离四平还有二十几里路的地方,三人都停住了。只见野地里面出现了一道白sè的长墙,在这面奇怪的白sè围墙上,插着一面红sè的旗帜。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见有一小队人已经穿着奇怪的衣服,拎着枪,牵着狗,从围墙后面冲了出来。

    王永江也不肯跑了,jīng疲力竭的三人现在根本跑不动。而且那些狗看着一个个颇为凶猛,想来也跑不过它们。老老实实的等着这些人冲到自己面前,王永江一面按照对方的要求举起手来,一面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工农革命军的部队,现在四平已经被我们解放了!”冲过来的战士大声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是……,我是前奉天jǐng务处处长兼奉天jǐng察厅厅长王永江。”王永江很有书生那股子傲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冲出来抓捕可疑份子的工农革命军战士到没有被王永江这个名头吓住,攻克běi jīng的时候,莫说一个北洋旗下一个地方jǐng察厅厅长,就连所谓民国总统徐世昌也照样捆起来带走,那些旧时代的大人物在工农革命军战士眼里已经没有任何高不可攀的地位。那些部长、大臣、军长、师长、旅长、团长,面对刺刀与枪口的时候,哪个不是乖乖举手投降的?

    “你们怎么到这里的?”班长问道。

    “啥意思?”王永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的身份有惊讶或者畏惧的表现,没想到对方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是问你们怎么到这里的。骑马?步行?”班长解释道。

    “俺们是从长chūn一路走着来的。”王永江的随从说道。

    班长看着这帮人的装束,那一身长途行走后才有的衣服模样,特别是靴子上那层长途行走后沾了泥水的模样,看起来他们到没有说瞎话。“很能干么!”班长赞道。即便是工农革命军也不是说能够轻易应对这两百里的雪地行军的。

    王永江没想到工农革命军关心的内容居然这么独特,那句“很能干”的称赞让王永江莫名其妙的很中意。这一路之上的坚信根本难以形容,若不是王永江xìng子刚毅,换了普通人只怕真的走不下这么一个旅程。且不管选择离开张作霖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壮情绪,这两百里路上的艰辛才是王永江真正铭心刻骨的感受。

    班长也没有多说的意思,他笑道:“那诸位请跟我走吧。”

    攻克四平的是18军第一师的部队,说是攻克,其实更像是一次突袭。四平当下落在rì本人手中,由于看不起东北军,加上工农革命军在沈阳南边活动的很“猖獗”,rì军在四平只有一个大队的守军。一个师的部队趁着雪天突然袭击,与其说是战斗,还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夺取了这个重要的城市之后,rì军俘虏按照战俘标准得到了收容,满铁则是照旧,没有人替他们说情的话,最后的结局就是公开砍脑瓜。被组织起来亲眼看到工农革命军毫不留情的砍下几百rì本人的脑瓜之后后,四平百姓立刻对工农革命军采取了服从的态度。现在的四平城里面倒是秩序井然。王永江看着与和平时期相差无几的四平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以为人民党经过的地方只怕与东北军差不多才是。

    满铁与东北官方的所有机构以及产业当下都被人民党接收,王永江被带进了四平jǐng察局。这实在是一种偶然的嘲讽。王永江不久前还是奉天jǐng务处处长兼奉天省jǐng察厅厅长,正好是管理这jǐng察局的高官。

    王永江倒没有这样的感慨,他全部注意力都被工农革命军吸引了。东北军就不用说了,这么一支混乱的军队在王永江眼中就是一群土匪。rì本人的军队虽然纪律森严,不过王永江觉得rì本人身上戾气太重,遇到一丁点的小刺激就会努力露出残暴的模样来。虽然东北军根本不是rì本人的对手,王永江却还是看不起rì本人。

    在王永江当奉天jǐng务处处长的时候,沈阳的社会治安是个烂摊子,jǐng察被人骂作“巡jǐng狗”,绿林出身的军人们横行霸道,打骂jǐng察的事时有发生,王永江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能改变这一现状?

    一天,五十三旅旅长“汤大虎”的部下宋某在平康里寻衅滋事,被闻讯赶来的jǐng察抓进了jǐng察局。“汤大虎”认为自己救过张作霖的命,便有恃无恐,带领一大群卫兵闯进jǐng务处,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责令王永江放人。王永江发起了文人脾气,不予理睬。“汤大虎”面子上挂不住,立即回去集合部队,将jǐng务处围得密不透风,一场战斗即将打响。王永江也还以颜sè,立即命令jǐng察严阵以待,并在jǐng务处大院里架起小钢炮,随时准备开炮反击。

    可工农革命军的行动实在是令王永江感到好奇,这支传说中数次打败rì军的中**队行动上并没有rì军那种刻板,更没有东北军那种土匪般前呼后拥的模样。押送王永江的队伍呈纵队行进,没有故作威严的吆喝,也没有招摇过市的嚣张。虽然王永江能看的出来,要是自己试图逃跑的话,后面荷枪实弹的士兵绝对会立刻杀死自己,不过工农革命军身上没有戾气。他们就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天下居然还有一支在押送人的过程中完全没有炫耀恐吓的作派,只是单纯的在完成自己的工作的军队,王永江不能不感到难以置信。

    问询过程也很简单,人民内务委员会的人员先是认真确认了王永江的身份,然后让王永江交代了为什么离开张作霖的原因。其间还有找到东北军的投诚人员辨认王永江这么一个环节。走完了流程之后,人民党内务委员正式告知王永江,现在时机比较特殊,所以会暂时扣留王永江一阵。在扣留期间,希望王永江能够配合人民党的工作。

    王永江更惊讶了,这等合情合理的要求以及完全流程化的办事态度,让王永江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中国。倒不是这么办事有什么不对,而是这么办事太对了,对的已经让人不敢相信在中国居然真的存在这种办事流程。王永江做梦都想建立起这样的一个体制,面对各种现实的时候,王永江深知他的想法仅仅是梦想。在梦想变成现实的时候,王永江不得不深刻怀疑自己这会儿是否大梦未醒。

    接下来的囚徒生活也不是太难过,好歹囚房里面生了炉子,铺盖被褥也不算太离谱。饭食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王永江进了号子前,随身财物也登记造册。签名画押的时候还被告知在释放他们的时候会交还给他们。如果没有交还,王永江等人可以向人民党司法部门投诉。这已经不仅仅是做梦,更是王永江等人觉得荒谬可笑。

    躺在厚厚的稻草上,王永江本想对发生的事情做一个回想,没想到刚躺下用棉被裹起身体,他就立刻陷入了睡眠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王永江每天都被提审。询问的都是各种东北问题,每次审问完毕之后,会谈记录都让王永江签字画押。愿意谈就谈,不愿意谈的不逼问也不拷打。这又让王永江生出一种被忽视的感受。第四天的时候,王永江忍不住问道:“诸位老总……”

    “叫我们同志就可以了。”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再次纠正道。

    “诸位同志,不知你们要对我王某如何处置?”王永江改了称呼后问。

    的答道:“这得看调查结果,如果你没有欠下人民的血债,那么等到战后你就会被释放。作为一名平等的劳动者在这个国家正常的生活。”

    王永江大怒,“我王某岂是鱼肉百姓之人?!”

    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依旧很平静,王永江这等程度的激动根本不算什么,工作人员还是冷静的答道:“王先生,你说我说都不算数,你干过什么都是事实,我们人民党讲实事求是,调查结果才能证明一切。”

    这种异乎寻常的冷静给王永江造成了完全不同的理解,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看了一阵,“这么说诸位是一定要找到我王某贪赃枉法的把柄了?”

    “王先生,我希望你不要靠想象去臆造什么。你没有在四平待过,根据你自己的陈述,你在东北的从政基本都在沈阳,我们现在也没有解放沈阳,所以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证实你在沈阳都干过什么。你在沈阳从政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命,有没有什么血案,这等事总得实事求是吧。”

    “那还不是一样,你们是一定要说我王某有血案有人命在身的。”王永江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理解错。

    “我们是不会说你有血案有人命在身,但是我们也不会相信你说的一切。所有事情都得实事求是才行。”人民党的同志冷静的答道。

    这话是非常在理的,王永江是东北的名士,袁金铠向张作霖王永江的时候,张作霖忌王永江盛气凌人,不愿启用。袁金铠说:“岷源年轻时就出人头地,被金州人誉为‘二陆双丁’,连锡良总督大人都夸他为‘奉省办jǐng政的第一人’,此人可委以重任!”

    对人民内务委员会工作人员的这个态度,王永江不是不能理解,可他现在毕竟是被审查的一方,而且这些谈话让王永江感受到一件事,人民党对东北旧上层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友好。思忖了一阵,王永江这才接着问道:“请问,人民党是怎么看贪赃枉法与手上有血案有人命的事情?”

    “在我们看来,旧制度里面的每一个上层,都是贪赃枉法的,这是制度造成的。所以我们即便不能说完全既往不咎,但是对那些比较制度化个人化的事情我们也不愿意无限制的上纲上线。但是!如果有人欠下了百姓的血债,那我们是绝对不能放过的。不管是谁,欠下了百姓的血债,他就必须血债血偿。因为这是最基本的正义!”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几乎是平静的答道。

    王永江不吭声了,因为内心沸腾着各种想法,他脸上yīn晴不定。过了好一阵,王永江问道:“若是在下曾经用军法杀过一些违法乱纪的jǐng察,却不知道贵方怎么看这件事。”

    “那事有人说起过,”谈了这么久,工作人员也口渴了,他呷了一小口热水才继续说道:“说你生xìng凉薄残暴的有,说你跋扈的有。但是这是政务上的事情,而且就我们所知,你下令杀人的时候引用的也有法度在里面。只要里面没有基于个人原因的枉杀,我们原则上不会对这种事情有评价。你在那么一个旧制度里面,自然会按照旧制度办事。我们人民党的制度与你所在的旧制度完全不是一码事,所以我们不能用我们的制度来套用你所处的旧制度下发生的事情。如果这么做了,就是没有实事求是。”

    王永江再次上下打量着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这是一位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年龄。王永江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好一阵子后王永江才问道:“请问这几位同志,你们在人民党里面到底官居何职?”

    负责记录以及辅助询问的那两位同志稍微愣了愣,主抓问询的同志却说道:“王先生,你不要有我们针对你个人采取另外处理的想法,实事求是是我们人民党做事的基本原则。不管我们在组织里面做什么工作,我们所有人都要以这条基本原则为准绳。我们尽可能对谁都是这样处理的。”

    王永江点点头,他现在突然觉得能够理解人民党为什么短短十年时间成就了如此功业。有这样的一群成员,人民党若还是籍籍无名那才是不可理解的。

    在接下来的时rì里面,王永江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也曾经试探过人民党到底想做什么。而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也直言相告,“我们要夺回朝鲜!”

    “你们要和rì本人血战到底了?!”王永江已经不惊讶于人民党的志向,他对这样的未来反倒是极有兴趣的。

    “必须把rì本人赶出中国,赶出朝鲜。”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毫不避讳。

    王永江用一种充满自嘲的口气说道:“在下现在是戴罪之身,哦,是犯罪嫌疑人。不过在下在打rì本人的事情上却想出份力气,不知道贵方可否允许在下效犬马之劳?”

    “这是另外部门的事情,我们会有别的部门的同志和你联系这方面的事情。”

    王永江表态没多久,他和另外两名一起从长chūn逃出来的前东北军军人就被从大牢里面提出来,安置到了四平jǐng备司令一处住处。王永江也不矫情,他把自己所知的东北军情报网,以及原先jǐng备司令部里面还算是比较可靠的人员名单以及相关情报列了出来。

    谈及张作霖的时候,王永江倒是秉持了“文人风骨”,他说道:“不管如何,张大帅对我不薄,我此时不能做一些事情。若是做了,我王永江良心不安。有些事情张大帅只能听天由命。但是我真的不能做任何事情,还望诸位见谅。”

    工农革命军也没有逼迫王永江,又过了几天,部队派人护送王永江南下。这次南下,王永江才知道他在四平北方看到的白sè长墙到底是什么。那是用一种专门的工具打出来的验,对外的部分浇了冷水之后,片刻就冻结成了坚实的冰层。这冰天雪地里面,土地都冻得跟铁块一样,根本没办法挖掘工事,这种雪墙就是非常容易制造的工事。

    人民党的冰雪营地更是让王永江大开眼界,圆坟头一样的冰屋里面撑起帐篷来,甚至比很多民宅都暖和的多。而且人民党从盘锦到四平,已经构筑了一个针对奉天的弧形区域。大冬天里面没人出门,但是在辽西平原上,人民党的“联营”之间密密麻麻的有着各种雪橇行走后留下的印记。甚至从四平向南的方向,人民党动用了缴获的火车。

    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人民党已经在冬天的严酷环境中做着战争准备。甚至不用开chūn,人民党就能够发动对奉天rì军的攻击。

    王永江从没想到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够看到中**队针对外**队的大规模战争。虽然王永江本人并不热爱战争,可是他心里面却是极为支持对rì战争的。

    1916年2月14rì,王永江终于抵达了鞍山。一进鞍山,王永江就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一批批rì本人绳捆索绑的拖到鞍山城外的空地上,在无数围观的中国百姓面前,只要没有中国百姓出来说出rì本人不该死的理由,他们就被拖出去砍头。

    尽管作为一名书生,尽管面对的是血淋淋的刑场,王永江依旧开心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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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七章 血红雪白(八)

    王永江一直惊叹于人民党干部的年轻,二十多岁的各种级别干部本来就是人民党的常态。完全靠自己的能力成为师长、军长的更是普遍。但是王永江亲眼看到一个刚超过自己年龄一半的年轻人已经是指挥数万部队纵横东北的时候,依旧感到一种强烈的妒忌。王永江进入仕途的那年才20岁,这时候的穆虎三不过是个出生不久的小娃娃。王永江忍不住想到,现在的人民党主席陈克今年也不过三十六岁,与这些中国当下的风云人物相比,自己实在是太老了。

    穆虎三不是来招降王永江的,其实若不是王永江在东北文官中实在是一个相当清廉的另类,穆虎三甚至不会见王永江。人民党对旧上层特别是文人阶层实行的是“弃若敝履”的政策。陈克公开表示过对文人的彻底鄙视与绝望,要求同志们“不要被文人的虚名所惑!”

    “王先生,您在金州方面颇有号召力,我们想请您带我们的部队前往金州。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穆虎三开门见山的道。

    王永江一愣,他本以为穆虎三会依仗自己攻打奉天的。由于自己的判断失误,王永江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被轻视的心情。“不知贵军准备怎么攻打奉天?”

    “我们其实不想硬攻沈阳。”穆虎三实话实话,“冬天攻打坚城实在是困难,所以我军倒是希望和敌军野战。所以希望先生能够趁这个时机帮助我们南下。”

    在使用王永江的事情上穆虎三也算是力排众议,他不想对王永江封官许愿,却也不认为工农革命军在东北这雪厚林密的大冬天里面搞出什么群众运动来。最有效率的使用办法莫过于让王永江在老家能够帮助工农革命军站住脚。从地理上,工农革命军若是能够稳住自己在金州的存在,就等于控制了辽东半岛。

    王永江考虑穆虎三的想法,他见识过工农革命军的冬季营地,倒是稍微能够理解了拥有在雪地环境下大规模驻扎的工农革命军愿意野战的想法。不管是东北军也好,或者是rì军也好,当下都只能驻扎在东北的城市地区。他接着问:“贵军有自信能与rì军一较高下?”

    “战争瞬息万变,rì本人会怎么打我们也不知道。当下的情况我们能够打好自己的仗就行。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rì本人从东北给挤出。”穆虎三虽然绝对不可能重用王永江,但是他也不认为实话有什么问题。若是不能让王永江这种人理解到工农革命军的战略,反倒对未来的合作有很大的负面作用。

    “贵军真的是有战意!”王永江赞道。东北军面对rì军一触即溃的局面让王永江感到嫉妒的羞耻和无奈,面对数量只有自己三分之一的rì军,奉天的东北军一触即溃,这实在是可耻,“若是穆军长相信在下,在下愿意效犬马之劳。”

    穆虎三送走了王永江之后,立刻开始继续布置当下的工作。正如方才所,工农革命军并没有冬季进攻沈阳的打算。一来是冬季进攻不力,二来是工农革命军还是有着围点打援的计划。如果能够以沈阳敌军为诱饵诱使朝鲜的rì军增援的话,一场野战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不过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兵力问题。

    14军的增援实在是再及时不过的,18军正在把自己已经控制的地区全部转让给14军。穆虎三其实希望15军能够接掌盘锦地区的任务,最好能够把进军金州的工作也接下来。但是这遇到一个问题,同样作为军长的穆虎三是没有资格指挥15军的军长。这就需要东北军区司令蒲观水负责这件事的调整。不过蒲观水此时并不在东北。几天前,穆虎三已经发了一份措辞讲究的电报给蒲观水,在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之后,还是婉转的请求蒲观水能够坐镇第一线。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收到回电。

    18军军部的同志们此时求战的情绪倒是很高,即便是没有得到军区的命令,同志们依旧做着各种准备。让18军一个军同时实施围点打援是不可能的,所以18军的作战计划就是14军接下18军构筑的包围圈后,挥军南下。当然,有15军协助一起南下那是最好的。

    然而蒲观水并没有让穆虎三久等,就在王永江到了鞍山的第二天,蒲观水的军令就抵达了鞍山,同意穆虎三的作战建议。而且蒲观水还告知穆虎三,东北军区的司令部将在最短时间内转移到盘锦地区。

    得到了这个消息,18军上下都是jīng神一振。只要军区司令部能够转移到东北来,部队协调工作就有了保障。虽然rì本的突然行动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工农革命军的战略。不过靠着18军的奋战,在原本只能干耗着的冬季,东北战役的进程正一步一步的被18军推动。

    不过rì军仿佛也有心灵感应一般,就在穆虎三准备下令构筑丹东与沈阳之间阻击线的时候,突然得到了情报,沈阳rì军开始大量驱逐沈阳城内的中国居民。

    “rì本人想要干什么?这是铁了心要固守么?”参谋意外的答道。作为侵略军,驱逐城内的中国居民也是固守时的正确选择。

    穆虎三皱着眉头看向地图,他思忖了好一阵,用一种颇为质疑的声音问道:“同志们有没有觉得rì军这是要突围了?”

    “突围?”不少同志们都感到穆虎三的话有些不可思议。rì本人现在没有呈现颓势,与其突围还不如等待朝鲜方面的援军。

    “rì本人想利用中国百姓做文章倒是很有可能的,例如派遣特务混在百姓里面出城打探情报。这些天咱们可是干掉不少rì本的探子。”参谋长也不敢赞同穆虎三那么激进的想法,“而且rì军撤退到底有什么好处?拥有沈阳这个战役支点之后,rì本好歹也能够把局面盘活。”

    穆虎三微微摇头,“现在的沈阳算什么战略支点?除了龟缩城内之外,沈阳rì军还能干什么?而且现在沈阳城里面的粮食还有多少?根据王永江提供的情报,沈阳城内的粮食只怕也要吃完了。如果rì军指挥官够聪明的话,他肯定要选择撤退。只要撤到丹东,rì军这支部队就获得了全面的行动zì yóu。”

    “这……”参谋长还是觉得不能轻易支持穆虎三的观点,毕竟这并不符合太多常规的想法,大冬天突然撤军可是一件大忌。但是参谋长也没办法反对,毕竟rì军不撤退的话,工农革命军反倒是最有利的,可以有充分的空间可以使用各种策略。若是rì军撤到了安东,那么rì军首先就能够把自己的主力放到辽东半岛上。甚至能够采取反切断工农革命军南方交通线的行动。

    这一切的想法都建立在一个工农革命军无法掌握的事情上,那句是rì本国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够调动rì军行动的还是rì本国内,就如最终能够决定18军行动的是zhōng yāng一样。

    rì本国内的确出了变化,自打山县有朋的弟子桂太郎世之后,陆军部里面就开始狗咬狗的斗争。谁能够真正执掌陆军部的大权成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当然,同样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在首相高桥是清表示同意战争的时候,让高桥是清尽快通过陆军部主导的战略方案。在这种时候山县有朋这位陆军部真正的太上皇再次半公开的站出来。

    当然,山县有朋这老头是非常兴奋的,他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完成二十年前的心愿了。

    1894年中rì甲午战争爆发后,身为陆军元老的山县兴奋极了,他亲自挥刀上阵,担任第一军司令官,指挥rì军击败清军,攻占平壤,然后率军渡过鸭绿江进入中国境内,连克九连城、丹东。由于rì军连连得,清军节节败退,山县是越打越亢奋,甚至打算杀入中国内地与清军主力决战,全然不顾补给问题和西方列强有可能干涉。他提出向大本营提出了《征清三策》,极力主张冬季作战:1.从海路至山海关再次登陆作战,建立根据地进行直隶作战;2.向旅顺进军,将兵站基地移至不冻港;3.立刻北进,攻取奉天。山县在《征清三策》中提出南迫京津,北略奉天,同时开辟两个战场,再一次表现了rì本军国主义的军事冒险主义。

    首相伊藤博文考虑到rì军冬季登陆不便以及西方列强干涉等因素并不赞同山县有朋的冒进主张,还有冬季如果战线拉得太长,补给势必也会困难,不如趁机攻击山东威海卫的北洋水师军港以及南下攻击台湾为上策。最终大本营采用了伊藤的建议,否决了山县的冒进主张,命令山县有朋第一军冬季全军待命以待chūn季再发动攻势。但是山县悍然独断专行,违抗大本营指示私自下令桂太郎师团进攻海城,遭到海城清军奋勇抵抗而陷入泥潭,而rì本国内无足够的兵力再支援海城。所以大本营决定罢免山县第一军司令官的职务,但是川上cāo六等人担心如果公开罢职山县势必会为了保存武人颜面而剖腹自裁,于是建议伊藤首相面见明治天皇以“回国养病”名义召回山县。

    于是明治天皇亲自写了召回诏书,山县虽然声称病已痊愈但是天子命令已下无可奈何,只得乘坐轮船回国。临行前,他给野津道贯、桂太郎二位师团长写下了如下的诗句:

    马革裹尸无所期,出师未半岂空回?

    无奈天子召何急,临别阵前泪满衣!

    老元帅出面下令,陆军部的晚辈们当然不敢再造次着搞内斗。山县有朋还是坚持冬季作战的想法。不过这次他并不准备再坚持两线作战的打算。老头子倒也算是有眼光,他已经看明白了,由于工农革命军突然出关,打乱了rì本的战略构想。

    所谓旁观者清,山县有朋很清楚,桂太郎当时最初的战略构想其实完全继承了山县有朋二十年前的计划,就是一路兵出沈阳,一路南下进攻山海关。不过缺乏了海军的配合,加上工农革命军的突然北上,所以陆军部陷入了混乱,他们也在不断试图调整部署,以完成最初的构想。但是陷于兵力不足的问题,所以陆军部的调整反倒更加导致了被动的局面。

    所以山县有朋的看法是,当下的局面中,rì本收缩兵力,全力南下截断工农革命军的后路。如果能够完成这样的战略调整,那么一度掌握了战场主动权的工农革命军就不得不跟着rì本的步调走了。

    既然有了这个打算,奉天就不仅不是一个必要的战略要点,反倒成了一个包袱。面对陆军部晚辈们关于奉天问题战战兢兢的提问,老头子山县有朋反问道:“如果我们把奉天让出来,诸位觉得人民党会怎么办?”

    “肯定是全力夺取奉天。”陆军部的将校们还是有这点起码的军事常识的。

    山县有朋冷笑道:“既然人民党现在要夺取奉天,他们肯定还想继续夺取长chūn等地,等他们的兵力北移的时候,我们在安东集结的兵力就可以突然南下。那时候在山海关一代就会出现人民党兵力集结的时机。我们拥有海军方面的优势,那时候就是充分利用的机会。”

    完了这些,山县有朋冷笑一声,“如果桂君在初次遇到人民党进攻的时候,就能够这样调整兵力部署,肯定不会遇到当下的局面。他就是太想完成最初的计划,这才会陷入被动!”

    “呃?”陆军将校们没想到老头子山县有朋竟然还有如此犀利的战略眼光。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山县有朋并没有错,桂太郎和陆军部都犯了这个错误,试图不顾一切的完成当初制定的那个以最小代价占据整个东北的计划。

    以山县有朋提供的战略骨干,陆军部进行了数次讨论。他们发现这么做实在是最好的选择,工农革命军虽然战斗力强劲,不过他们面对一个相当不利的局面,那就是后勤线过于单一。理论上,人民党还能够通过蒙古实施补给。可是现在内外蒙地区却在北洋中,理论上的补给线在实际上根本没有可行xìng。出关的要道在rì本海军的攻击范围内,只要人民党被迫集中兵力北上,一直使不上劲的rì本海军就有了大规模屠杀工农革命军的机会。

    经过讨论之后,陆军部很快通过了新的战略计划。而这个计划也在内阁中得到了通过。

    奉天的守军对此自然是极为欢迎的,他们这段时间里面可以是苦不堪言。困守一座中国城市并非享受,特别是城外盘踞着战斗力强悍的敌人的时候。工农革命军在冬天里面根本没有消停,而是借助天气不断压缩rì军的周边。加上沈阳城里面的粮食供应也很有问题。袁世凯时期为了与人民党打仗,可以用尽了所有的存粮。东北是粮食产地,粮价高涨的时期,不仅是河北的民间粮食几乎被购买一空,东北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城市存粮也到了极低的水平。所以当下rì军的粮食也到了极限,如果再坚持两个月到冰消雪化,rì本部队只怕也会饿的无力打仗了。

    十九师团的指挥官早就想撤退,苦于不敢这么做。现在有了命令,他也大胆的行动起来。如果直接撤退的话未免太显眼。冬天行军二百多里路可是相当困难的事情,所以他先把奉天城内的百姓驱逐出城,制造出rì军为了长期固守而节省粮食的假象。

    接着,rì军命令现在的“奉天督军”汤玉麟派部队接管奉天防御。汤玉麟对此感到很不理解,rì本人这大冬天玩的是哪门子歪门邪道。

    十九师团师团长把汤玉麟叫到自己的指挥部,“汤督军,听你对我们近期的军事调整有意见?”

    汤玉麟根本不敢否认,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师团长,汤玉麟则是“奉天督军”,但是汤玉麟根本干得罪这rì本太上皇。而且听到十九师团师团长称呼自己督军,汤玉麟觉得非常开心,他连忙陪笑道:“在下一定会做好在下的本分。不过还望皇军能够指点一二,在下是个粗人,对这行军打仗的实在是不行。”

    “汤督军,我们这是准备进攻。”十九师团使团长解释道。在作出了rì军准备固守奉天的姿态,并且散布rì军要固守的言论。人民党据非常关注百姓的生命,大规模驱逐了奉天百姓之后,人民党就不得不出现了。那么rì军就可以全面出动打击这些人民党的军队。而且rì军还可以趁势进攻人民党的几个据点。

    汤玉麟其实真的不懂打仗,听了十九师团师团长的解释,他觉得颇有道理。不过汤玉麟就没有想到,其实人民党现在的很多主力部队位置根本不是秘密,rì本真的决定打击人民党的话,为何不直接出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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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章 血红雪白(九)

    汤玉麟很快就得到了日本人的“重用”,他这个一度有名无实的奉天督军先是得到了警备司令的大权,至少掌握了奉天两个城门的把守权。这可算是肥差,把守城门就能收过门税。更重要的是,把守城门意味着得到了极大的信任。又过了一天,汤玉麟的部队又得到了守卫城墙的任务。这次的重用并没有让汤玉麟的部下感到开心,守城门收钱是一码事,大冬天的站在城头被刀割般的冷风吹当然不如躲在屋里面烤火舒服。然而这些东北军也不敢对日本人有什么怨言,日本人对东北军凶的很,看着东北军不顺眼就会动手打人。

    日军现在倒也没没空监督东北军执勤,他们全部紧锣密鼓的做着战争准备,在奉天城里面流传的消息是日军要对周边的人民党发动惩罚性进攻。所以一度被日军把持在手中的岗位纷纷转移到了汤玉麟部下的手中。

    “大哥,我瞅着这日本人怎么跟要跑一样?”汤玉麟的部下在酒席宴上问道。

    汤玉麟摆酒宴请诸位,因为日本人向汤玉麟承诺,开春之后就会让汤玉麟掌握奉天省的税收,听了这么不识时务的话,汤玉麟忍不住变了脸色。如果日本人真的要跑,汤玉麟好不容易通过投靠日本人换取的地位与好处岂不是全没了?

    没等沉下脸的汤玉麟说话,其他人已经呵斥起说话的这位,“你瞎说什么呢?喝多了?”

    说话的这位看着每一个人都用不满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也连忙陪着笑说道:“这肯定是我喝多了,想岔了。日本人如果不全部出动,只怕也不是人民党的对手。”

    这话也不是参加酒宴的人喜欢听的话,下雪前人民党释放了大批的日军俘虏。虽然日本人封锁了消息,不过毕竟是几千名伤员,他们单靠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一手遮天。汤玉麟的部下对整个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汤玉麟瞅了一圈前来吃饭的兄弟,大家都是土匪出身,又是多年熟人,光瞅了一圈他们的表情,汤玉麟就感到极为失望。既然是土匪出身,自然谈不上什么过命的交情。更何况这里面一大半人原本都是跟着张作霖的,只是在日本攻打奉天城的时候来不及逃跑,被抓后不得不投靠旅汤玉麟。汤玉麟已经看出这帮家伙中间最少有一半人其实并不看好日本人。只是没人敢如刚才那位一样,把实话直接说出来而已。

    “诸位兄弟,哥哥我现在其实不仰仗日本人,仰仗的可都是自家兄弟。咱们自己有什么话倒不用藏着掖着,有什么就直说。”汤玉麟对着这帮人说道。

    不过这帮人却没有再说什么让汤玉麟感到不快的话,包括最初那位也是如此。

    “我们跟着汤大哥!”

    “汤大哥你还能信不过我们么?”

    ……

    诸如此类表忠心的话一波一波的连绵不断,光听这些话,倒真的是精诚团结上下一心的模样。汤玉麟却完全不信。他心里面其实也颇为不安,作为一名土匪,即便是不懂战略,可长久的土匪生涯中的经验让汤玉麟非常清楚,如果一股势力短期内一直被另外一股势力按住暴打,那么挨打的这股势力最好的办法并非是暴起反击,而是赶紧溜之大吉。

    不过眼前的两股势力一方是初来乍到的人民党,另外一方则是在东北威风了十几年的日本人。不管汤玉麟的尝试怎么“暗示着”日本人只怕是要糟糕,可汤玉麟心里面怎么都无法相信日本人会这么快就彻底失败。

    心里面不敢确定日本的失败,除了这种日本积威下的“盲从”之外,从其他每一个角度来看,汤玉麟都不能真正相信日本人能够胜利。原本汤玉麟还想对通过封官许愿的方式拉拢人的心情也完全荡然无存,只是强装高兴的又喝了一阵,酒宴就如此无疾而终。

    日本人倒没有食言,原本承诺给汤玉麟的各种权限很快都交给了汤玉麟。没有延迟,没有表里不一,汤玉麟很快就成了奉天城的真正统治者。

    1916年2月28日,在阴沉的天气下,日军以剿灭人民党为名,大举开出奉天城南下。

    “汤督军,这奉天城就交给你了。”十九师团师团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汤玉麟点头哈腰的说道:“是!在下一定守好这奉天城。”

    看着日军大队踏着一片洁白的雪地浩浩荡荡的南下,汤玉麟即便知道日本人这是真的丢下奉天城跑了。可他还是没办法把日军的离开与“逃走”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在日军的后卫部队的身影还没有从奉天城头汤玉麟的望远镜中全部消息的时候,守城北的部队突然派人过来,通信官看来是被吓得够呛,城头上地滑,他跑得太急守不住脚,直接摔在地上,直接连滑带滚的扑倒了汤玉麟脚下,“汤督军,大事不好!城北出现了好多人民党的人!”

    “什么?”汤玉麟大吃一惊,“来了多少人?”

    “这可数不清,反正城北都是敌人,也看不清楚。”通讯官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城北方向已经是枪炮齐鸣。

    “赶紧派人去请日本人回来!”汤玉麟还觉得颇为兴奋,日本人要去打人民党,当下甚至不用日本人动手,人民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局面根本没有像汤玉麟所想的那样发展,日本军队应该能够听到奉天城那边的枪炮声。可日军后卫部队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前进。汤玉麟每隔几分钟就举起望远镜看着日军的后卫部队,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瞅着日军的身影消失在望远镜中。

    “快……,快……,快派人去叫日本人回来!”也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面冷,汤玉麟终于哆嗦着嘴唇喊道。

    汤玉麟话音刚落,就听到城墙内侧有人喊道,“汤大哥,汤大哥!”伴随的喊声,一个穿着北洋军军官服装的人连滚带爬的冲上城头,“汤大哥,大事不好!人民党已经攻上了城东!赶紧派人过去啊!”

    汤玉麟彻底懵了,他一把拽住那个前来报信的军官,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人民党攻上了城东!”那人就是前两天给汤玉麟酒宴上泼了冷水的那位,他脸色惨白,看样子吓得不轻。

    奉天也是大城,即便城头失守,进攻的人民党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够攻占整个奉天。不过枪炮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汤玉麟倒也试图调兵遣将的抵挡一下,只是谁也没想到人民党居然会选在这个时候攻打奉天城。部队和文武官员大多数都在送了日本人之后先散了,现在不少人都没有回到办公地点,慌忙之下根本找不到该找的人。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前去追赶日本人的七八个骑兵终于跑了回来,“汤督军,汤督军!日本人不信我们,他们说我们骗他们。所以根本不回兵!”

    “你们到底是怎么给日本人说的?”汤玉麟慌乱的问道。

    “我们说人民党打来了,这枪声已经比放鞭炮还密……”

    汤玉麟挥手拦住了那几个兄弟的话,“你们在日本人那里能听到枪声么?”

    “听的不是太清楚,不过还是能听到的。炮声就听的清楚多了。”那几个请日本人回来的东北军连忙答道。

    “他妈了个巴子!”汤玉麟喊了一声,身体摇摇欲坠。幸得身边的几个兄弟连忙伸手扶住,否则汤玉麟就摔倒在地了。扶住城头连喘了好几大口,冬天冰冷的空气总算是让汤玉麟的肺部功能恢复过来。此时的事情再明白不过,日本人是真的跑路了。不仅跑路,日本人还把奉天和汤玉麟所部当了诱饵。汤玉麟知道自己还是挺幸运的,好歹有机会看明白了事情。若是人民党晚进攻半天,汤玉麟就真敢傻乎乎的死守奉天。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汤玉麟扫视了一圈面前的这群手下,心里面立刻有了算计。日本人让自己当了诱饵,汤玉麟就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他先命城头上知道情况的几个人跟着自己一起回城内“恢复指挥”。

    控制住了几个知情人之后,汤玉麟下令手下的部队在奉天的几个街区设立防线。对这些防线,汤玉麟也没有太大的信心。靠那些人能不能挡不住人民党谁也不知道。汤玉麟让下面的人传令下去,“咱们打不过日本人,不过人民党都是中国人,咱们有什么好怕的?让兄弟们好好打,只要能挡到中午,每个人五块大洋!”有这样的悬赏,东北军好歹也算是士气一振。

    安排好了这些,汤玉麟立刻带着知情人员和自己的亲随向城内冲去。看到汤玉麟去向的人,自然是感到十分安心。汤玉麟吆喝着自己要去“恢复指挥”,想恢复指挥就只能去城里面。城头的这些东北军自然看不到,汤玉麟去的方向是他当下的官邸“奉天督军府”。

    在满城的枪炮声中,汤玉麟带着一众人冲进了家门。一进门,他立刻让家里面收拾值钱的东西。汤玉麟家人早就被枪炮声吓的心慌意乱,又听汤玉麟这么一嚷嚷,立刻就有人开始收拾各种值钱的财物。

    汤玉麟本以为很快就能收拾好各种物件,没想到忙了好一阵子,家里面居然没有收拾出个头绪来。却见大包小包大箱小箱的东西来回搬运,还有几个箱子五六个人都抬不动。看见那箱子,汤玉麟才想起那是他用来存放银元的玩意。他恶狠狠的想着,“早知道就弄几个地窖把这些银元给埋起来!”

    外面的枪炮声的方向在不断移动着,原本是城北,后来是城东,现在已经到了城西。汤玉麟靠着经验已经知道危险正在不断逼近,但是一瞅见自己用尽各种法子弄来的钱财,汤玉麟心里面再着急,还是忍不住冲着他的老婆们指手画脚的叱责道,“别拿这个了!拿上那个!”。

    不过汤玉麟好歹也是积年的土匪出身,只是吵吵了一阵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也不再指手画脚,而是把一个沉重的小箱子夹在胳膊下面,带了两个亲卫向着里面走去。绕开其他人,三人直奔后门,开了门就溜了出去。

    “大哥,这里面的人咱们就不管了?”亲卫走了几步,又想起里面大箱小箱的东西,忍不住问道。

    “都这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赶紧走。”汤玉麟说道。

    “这往哪里去?”亲卫还是没有立刻弄明白。

    “赶紧离开奉天这个是非之地,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汤玉麟一面急匆匆的向前,一面说道。此时奉天城内家家闭户,门门落锁,道路上倒是空无一人。只是街上行人走的多了,雪被踩的瓷实,汤玉麟夹着沉重的小箱子边说边走,一不小心踩滑了一脚,一个趔趄下去,小箱子脱手而出。落在地上之后,箱盖被摔开,里面哗啦啦滚出了一堆金条来。

    两个亲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黄沉沉的金条,一时竟然呆住了。汤玉麟赶紧扑过去把金条往箱子里面塞。刚收拢起来,却听前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老熟人王永江带了一队战士出现在汤玉麟面前。

    “呦!汤大虎,看来这奉天督军的差事可是做的啊!”王永江冷笑着说道。一阵哗哗啦啦的举枪声,王永江背后的那些战士已经把枪口瞄准了汤玉麟和他身后的那两个亲卫。

    汤玉麟本来就蹲在地上,现在看局面不对,他顺势就给王永江跪下了。“王老弟!王老弟!看在以前咱们认识一场的情分上,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这……,这些金条都给你,都给你!”

    王永江见汤玉麟到现在依旧这般模样,他忍不住冷笑起来,“汤大虎,我以为你投靠了日本人,挂了个奉天督军的名头,总会和以前不太一样。没想到你这贼骨头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下作!”

    懒得继续和汤玉麟多说什么,王永江挥了挥手,“把他抓起来!”

    进攻奉天的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汤玉麟所部原本就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土匪们的集合,没有日本人维持秩序,汤玉麟根本就没办法把这些人真正的拢在一起。面对工农革命军的突袭,这些人是一触即溃。工农革命军一天不到就夺取了沈阳。

    王永江原本被安排了一个“联络员”的差事,他得知工农革命军“佯攻”奉天的时候还觉得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万万没想到日本人走的如此干脆,汤玉麟的抵抗又如此微不足道。东北军零散的抵抗在轻机枪扫射下立刻就崩溃了,部队抓俘虏的时间与精力远超过战斗本身。王永江干脆带人直奔奉天督军府,没想到直接就抓到了汤玉麟。

    连汤玉麟这个奉天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都被抓了,其他的人根本就不在话下。对工农革命军果断根据局势变化把佯攻变成了进攻的果断决绝,王永江相当佩服。同时,对东北军暴露出来的土匪本质,王永江这个东北人也感到极为羞愧。

    沈阳攻城战基本结束的时候,王永江想去找穆虎三商量接管沈阳后的事宜,没想到穆虎三根本不在城内。无论王永江怎么询问穆虎三在哪里,部队的同志都用“不知道”三个字来回答。

一百四十九章 血红雪白(十)

    1916年2月22日下午,四架侦察机在空中编队飞过。明显要下雪了,云层很低,侦察机不敢飞的太高。因为闯入云层后导致的机翼、机身,甚至是螺旋桨结冰,让工农革命军的东北空军部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现在执行任务的这些同志都是工农革命军空军的精锐,只是从空中看到了地面的大概情况,他们神色就凝重起来。空军的飞行员都来自陆军,对陆战并不陌生。光看穿着地面上那些黑色小点的分部以及井然有序的移动方向,侦察部队的同志就明白这些穿着黑色军服的日军绝非乌合之众。工农革命军很少遇到真正敢于战斗的敌人,日军无疑与以前的对手不同。而且在雪地中移动的日军行进的那股子劲头,看着也很不一般。

    简单的观察之后,空军就向着临时机场实施降落。倒不是空军的同志怕死,当下东北军区的空军实在是经受不起任何无意义的损失。原本空军进入东北的数量就极为有限,限于油料和零件、维修,加上东北的严寒天气造成的飞机坠毁等原因,四机编队的巡航侦查飞行,已经是工农革命军在东北能够维持的最大规模日常巡航侦查规模。

    18军的指挥部地图上,敌我双方的形势标的非常清楚。日军从西北和东南方向,向夹在中间的工农革命军18军发动了进攻。地图上标志着更加广阔的战争局面。14军夺取了沈阳之后,留下两个师作为预备队,另外两个师准备南下。而15军则从盘锦地区向东出发,16军接替了15军的广大防区,并且承担起坚信的后勤工作。

    如果从沈阳撤退的日军19师团以及从朝鲜方面出来的接应部队在战场上造成对18军的夹击,工农革命军进入东北的全部四个军则构成了对日军的包围态势。

    刚升任第四野战集团军军长的18军军长穆虎三说道:“再最后确定一次战役问题,我军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战役目标。既然日军肯投入大量兵力与我们作战,那么就在这里把日军给全面歼灭!”

    18军设定的战场是在本溪湖(本溪市)南边一处平原。日军撤退路线是沿着铁路撤退,无论是南下的日军还是北上的日本援军,这里都是他们无法绕过的地区。日军南北两路的侦察骑兵们已经多次在18军设置的防线附近出没,而且近一天多活动频率明显增大。18军判断,日军也准备在这里进行战斗。

    集团军参谋长刘冠阁对参加战前会议的全军团级干部们说道:“如果能够拖住日军两天,北路日军就会陷入我们的前后夹击。所以,日军很可能会采取绕路的方法。当然,对日军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歼灭我们。”参谋长从不在乎说些不吉利的话,他甚至根本没有考虑口彩的问题,“所以各部队要严守阵地,人在阵地在!绝不能让日军突破我们的阵地。”

    全军团级干部都参加了战前最后一次会议,该做的准备大家都尽了自己最大努力,这次会议与其说是军事布置,还不如说是最后向大家确定战斗的要求。

    参谋长继续介绍局势,“只要坚持两天,最多两天,日军的局面就会变得极为糟糕。若是坚持三天,15军就有可能抄了日军的后路,那时候的战果就不止一个日军19师团。”

    一师师长说道:“我们一个军要面对敌人大概三个师团的夹攻,这个消息没错吧?”

    “是的,我们现在部队的兵力不到两万。日军北上的接应部队,以及后面的部队,大概有一个多师团。如果打两天两夜的仗,敌人动员所有兵力的话,我们就会面对日本三个师团的五万兵力。不过就现在看日军不太会有更多兵力,他们没有足够的调动时间。”

    防守一方本来就有各种优势,穆虎三看出了日军撤退的可能性后,他力排众议调动18军开始移动,部队提前了不到两天截断了敌人的退路。有了工具与经验,制作冰雪防御体系相当快捷,部队总算没有趴在雪地上进行战斗。所以面对敌人的进攻,所有指挥员都没有太过于担心。哪怕是行动够仓促,好歹同志们也能在比较简陋的冰雪营地中睡上一觉。

    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多说的,每个人都知道血战已经不可避免,会议时间不长,各部队指挥员与政委赶紧回去做最后的阵地准备工作。

    刘冠阁看着空荡荡的司令部里面盯着地图的穆虎三,因为准备仓促,工农革命军虽然占据了各种优势,不过阵地依旧不够坚固,而且阵地纵深不到5公里。日军口径稍大一点的火炮一炮就打穿整个阵地。而且穆虎三这么年轻的一个军长接到成为第四野战军的军长的军令也不过是一天多前的事情,在协调其他部队方面,刘冠阁实在是没有信心,他他忍不住问道:“军长,其他部队能够赶上么?”

    “我们工农革命军的战略思想是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所以我们要相信同志能够理解并且执行当下的部署!”穆虎三头也不回的答道。

    刘冠阁对这话无法回应,此时说什么调整部署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转身走出了帐篷,刘冠阁准备再去最后检查一次后勤部署。他也打了这么多年仗,这是工农革命军第一次被敌人完全包围的态势。尽管是下午不到五点,外面看着已经如同入夜般黑暗。刚环视了一圈周围一个个如同大馒头般的军营,刘冠阁就感到脸上好几个地方凉凉的,他抬起头来,就感到下雪了。

    19师团的师团长皱着眉头看着地图,冬天在东北长途行军,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天气。他本以为这大冬天里面应该没人会傻到在冰天雪地里面设置阵地,但是对面的工农革命军明显不属于正常范畴的家伙。如果不是20师团彻底覆灭在对面的18军手中,19师团的师团长很想认为18军的指挥官是个傻瓜,而18军的中国士兵都是奴隶一样的士兵。

    19师团本来想着突然抛下奉天,全部撤回安东,然后从安东向南进军。先确定辽东半岛的局面,接着在开春时候进攻盘锦地区。所以日军放着工农革命军夺取奉天而没有丝毫反应。不过这做法或许应了中国“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老话,工农革命军摆明没有按照日军的想法行动,眼瞅着现在的局面,中**队是铁了心要歼灭19师团。而19师团放弃了奉天的行动反倒让他们陷入了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的艰难境地。

    想到这里,19师团师团长问道:“在阵地上看不到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侦查部队的指挥官有些战战兢兢的答道:“他们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在雪地里面很难看清楚。虽然能够看到有敌人在行动,不过很难确定敌人的数量以及部署。”

    听了这么“不负责任”的话,19师团师团长摆了摆手,“下去吧!”

    参谋长忍不住问道:“师团长,我们要不要夜袭?”日军的黑色军装其实在夜里作战是有些优势的。

    师团长考虑了片刻,这才答道:“先休息一下,部队长途行军,体力消耗很大。”

    “但是前来接应的部队要我们率先进攻,这样的话我们不如一鼓作气正面进攻。这样的话他们也好确定接应方向。”参谋长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说过了,部队需要休息!”师团长有些恼怒的说道。他不是不知道夜袭的好处,在这么一个雪夜中发动夜袭,在前期更容易得手。不过对面的敌人不是东北军,也不是清军。雪夜的进攻只可能导致一场混战,日军很可能比工农革命军更早失去指挥。至少在当下,这并非最好的选择。

    “那么我们也不能让敌人就这么待着吧?”19师团参谋长依旧有着自己的想法。

    “现在部队需要的是休息!”19师团师团长有些恼怒起来,按理说,他应该主战,而参谋长才应该强调部队的准备工作。但是师团长考虑到日军经过长时间行军后带来的疲劳,偏偏参谋长没有这种觉悟,这实在是很反常的事情。

    参谋长终于忍不住压低了点声音说道:“因为行军仓促,我军的帐篷不足……”

    “八嘎!”师团长终于明白了参谋长为什么这么说了,原来这个不称职的家伙居然没有准备好后勤物资。怒目瞪着参谋长,师团长终于还是忍了。他很清楚,日军并没有考虑到工农革命军的反应如此机敏,在原先的计划中,到了这个时候,19师团应该乘坐上从安东方向开来的火车,然后舒舒服服的回到安东据点的。可工农革命军把铁路给扒了好多缺口,乘坐火车的可能性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那么就先去本溪湖,从中国人那里借一些棉被。”师团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部队现在实在是打不了仗!”

    “嗨依!”参谋长低下头说道,这也不得已的环境下最好的办法了。

    没等参谋长有所行动,19师团师团长说道:“让宫崎旅团先休息,其他部队的保暖衣物尽量给他们分配。”

    “嗨依!”参谋长只能这么回答了。

    高玉成现在是工农革命军18军一名普通战士,四个月前他还是东北军的一名小班长。在盘锦被俘之后,高玉成亲眼见到工农革命军大规模处死日本人,他随即选择加入了工农革命军。在这个年头,想活下去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追随强者。

    不过加入工农革命军之后,高玉成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当兵的最大好处莫过于可以合理的掠夺,然而在工农革命军中,谁敢掠夺百姓,那面临的就是必然的死亡。投奔工农革命军的前东北军官兵不是没有,而以为工农革命军“三大ji律八项注意”只是一种单纯的宣传的家伙们,现在都已经在公审大会上,当着被他们抢掠的百姓的面给枪决了。

    唯一让高玉成感到意外的是,在东北军中的军官只用命令士兵去冲锋,即便是一个小班班长也能够命令手下的十名士兵向前冲。在工农革命军中,打仗的时候士兵只用跟着各级指挥员向前冲就行了。所以身为战士的高玉成倒是没有遇到比别人更大的危险,就这么安然的活了下来。

    不过工农革命军并不是高玉成真正希望的军队,当了指挥员后不仅没有与众不同的特权,而且风险与辛苦反倒更大了。想通过拍马屁等方式也明显没用,高玉成把在东北军学到的那套用在工农革命军里面,不仅没有效果,反倒遭到了严厉的批评。在士兵委员会推举班长的选举中,高玉成根本就没有入围。

    但是不留在工农革命军中,高玉成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就是因为不喜欢种地才出来投军的。而且抛下种种不便,工农革命军里面还是相当不错的。没有人挨打被骂,更没有克扣军饷的事情。至于部队的种种装备的确是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大家能够更好打仗。高玉成觉得这里还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2月23日凌晨,高玉成被同志从帐篷里面唤醒。战备状态下,部队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一线待命。憋了很久的雪纷纷扬扬的已经下了一晚上,原本因为不断踩踏中变的很滑的地面也重新适于奔跑。先是按照规定,每个人都用雪擦了脸与耳朵,直到低温下的身体都开始发热,接着就是赶紧吃饭。吃完了饭,部队算是暖和和的接替了已经冻了几个小时的夜间执勤的同志们。

    进入阵地后,每个人都仔细看着阵地外的情况。雪天的白天很昏暗,但是晚上反倒明亮的多。天空还是那种发红的灰暗感,但是皑皑白雪上反倒很容易看得清楚。高玉成把大衣裹紧,帽子什么的也都收好。他准备再缩在作为防御墙的雪后面再睡一会儿。

    也就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了炮弹的呼啸声。“注意防炮!”指挥员们根本没有任何松懈,在防御阵地上,响起了他们的呼喊声。

    日军却没有趁着雪夜偷袭,他们却在黎明前对工农革命军发动了进攻。

    不管工农革命军采用的编制与战术有什么优势,到现在为止,工农革命军始终在大口径火炮的数量上比不上日军,甚至比不上北洋军。南下的19师团很清楚自己面对的形势,他们毫不客气的先用火炮向工农革命军倾泻着炮火。

    所有战士都穿着厚厚的军衣,高玉成紧紧缩在冰雪墙体之后,不仅把大衣领子竖起,还用围巾把脖子缠紧。钢盔也牢牢扣在带了毛线头套的脑袋上。炮弹猛烈的在防御阵地内爆炸,高玉成感受到四散的冰渣冰雹一样在钢盔上敲出各种声音。而棉大衣上也感受着各种小碎块的冲击。

    对面的日军仿佛是要把所有的炮弹都给一气打出来一样,炮声毫不停歇的响了快二十分钟。工农革命军的阵地看上去是一片狼藉。

    炮声刚停,在第一道防线上就传出了尖锐的哨子声。短促的哨声只代表了一个意思,敌人已经逼近了!而且是非常的近!

    日军趁着雪夜以及炮击的掩护,不知不觉中已经靠近了工农革命军的阵地。在第二道防线里面的高玉成突然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抓住一样紧紧缩在一起。步枪与机枪的声音随着炮声的沉寂猛烈响起来。

一百五十章 血红雪白(十一)

    作为东北军的“解放战士”,高玉成除了帮助工农革命军做些地方工作之外,也参加过战斗,工农革命军的骁勇善战令他骇然。所以他处于第二道防御线的时候,心情还是比较平稳的,日军想冲过工农革命军的第一道防线,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等第二道战线投入战斗的情况,只怕打到最后也未必能够出现。

    日军炮火袭击刚结束,第一道战线那里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一通枪响之后,射击声逐渐停了下来。阵地上响起了一阵连续的拉枪栓上子弹的声音。看来敌人的进攻已经被遏制住了。又过了几分钟,第一道战线外面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板载”“板载”的呼喊声!那声音如同山呼海啸一般。

    工农革命军这边本改用子弹猛烈还击的,可枪声的密度却大不如第一次。反倒是“枪栓冻住了”这一类的呼喊声不断响起。工农革命军的射击密度降低,日军的射击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而且伴着那种雪地奔跑中特有的沉闷响声,日军高喊着“板载”,冲到了第一道防线外。

    “上刺刀!冲锋!”第一道防线的指挥员们纷纷喊道。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片刻之后,刺刀碰撞的锐利响声,战士被刺刀插入**时的惨叫声,以及肉搏战中的怒喝声响成了一片。

    高玉成从第二道防线探出头去,昏暗的天空下,他模模糊糊的看到穿着雪地迷彩服的工农革命军与穿着黑色军服的日军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混战在一起。随着急促的奔跑声,高玉成就听见尖锐的军号声响起来。那是刺刀战的冲锋号。“上刺刀!”高玉成身边的指挥员喊道。

    不仅仅是一名指挥员这么喊,高玉成附近的所有指挥员都在发出同样的命令。高玉成打了一个寒颤,他也曾经接受过一丁点刺刀肉搏训练,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肉搏战竟然就这样开始了。而且对手居然是强悍的日本军人。这一瞬间,高玉成只觉得眼前仿佛猛的腾起了一股黑雾,原本就十分昏暗的天色,现在几乎完全变成了黑暗。

    日军居然以炮击掩护部队逼近工农革命军的阵地后实施刺刀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18军指挥部。18军军长穆虎三感到有些意外。穆虎三立刻就想明白了,日军19师团的这个部署绝对不能说有什么问题。在当下的局面中,比火力,比防御阵地,19师团都不占任何优势。选择近战和刺刀战是日军当下发挥战斗力的最好选择。更不用说下雪的天气中,刺刀战有着极大的优势。

    如果不是在东北,而是在华北华中地区,工农革命军有很多办法让阵地更加坚固。例如地雷,例如各种警报系统。然而东北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让工农革命军的地雷在这冰天雪地中极难发挥作用。一来是很难埋设,二来是工农革命军携带的地雷跟本不是为这种酷寒天气设计的,雪一下几尺厚,又有酷寒的天气。这样的局面下,地雷失效率超过80%,穆虎三这次干脆就没有命令布置地雷。昏暗的雪天中,日军倒是更容易隐蔽行动。几个情况汇总起来,倒是工农革命军的计划显得不够变通。而且战前,部队也没有想到日军会这么彻底的实施近战。

    “命令部队,坚决反击!人在阵地在!”穆虎三对着电话喊出了冷酷的命令。

    “军长,日本鬼子是拼命了,就这模样我得亲自带着部队上去,你赶紧派援军过来!”电话里面的二师六团团长吆喝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六团长听着不远处震天的喊杀声,他喊道:“警卫连,上了刺刀跟着我走!”

    日军的这次冲击力度之大,决心之强,团长也是根本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在东北,阵地上架起十几挺机枪就能对日军来一次血腥屠杀。可这里是东北,阵地上的轻机枪部队不是没有扫射过。但是部队打了这么久的仗,子弹供应十分不足。雪花落在滚烫的机枪上就花了,子弹稍微供应不上,要不了多久,雪水就冻成了冰块,机枪很容易就失效。

    不仅是机枪,步枪也是如此。枪栓冻上之后就拉不开了,而日本人看来更加有这方面的战斗经验,他们宁肯忍受第一波部队被工农革命军的火力成片的打倒,第二波部队依旧不急着开枪射击。等到工农给革命军火力停息下来,等低温导致的武器失效极大影响了射击,第二波的日军汇合了第一波的日军残部一面猛烈射击,一面逼近工农革命军的防御阵地。日军的火力压制了工农革命军之后,他们也没有停下来对射,而是挺着刺刀冲了上来。

    由于准备不足,工农革命军被打了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日军居然不搞火力侦查,而是不顾死活的直接派了大部队发动了决死的进攻。冰雪铸成的防御阵地是为了对射而修建的,加上时间仓促,防御阵地并不能对步兵的刺刀战形成十分有效的阻碍。更别说下雪之后,一度很光滑的防御面也有了不少可以借力的地方。

    团长是苏北人,1910年入伍,也打过一些仗,他从没想到自己能够见到团级以上规模的刺刀战。在热兵器完全主宰了战争的今天,工农革命军竟然在这冰天雪地里面不得不展开冷兵器的肉搏战。

    “今天我是不是就要光荣在这里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了六团长的脑海。但是此时六团上下都已经陷入了肉搏战,日本军队不顾生死的冲锋的确达到了目的。团长除了带着部队迎战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团长来的正是时候,他带着警卫连刚冲到第二道防线那里,就见一股日军已经冲破了防线。为首的日军挥着日本刀向着对面的一名战士砍去,战士明显是没有斗志,只是战战兢兢的举起步枪挡了一下。日本军人用力很猛,而那战士因为畏缩,身体姿势不对,受到这么一击,加上脚下一滑,竟然摔倒在地。团长心中骂了一声“孬种!”抬手一枪就把那个举起日本刀准备给滑倒的战士最后一击的日军撂倒在地。

    “杀!”团长挥动手枪带着警卫连冲了上去。

    高玉成没想到日军冲锋的如此之快,他刚站起来跟着同志们一起向前冲,迎面就遇到了一大股敌人。为首的日军并没有使用刺刀,而是舞动着日本刀。这种肉搏战中,日本刀比刺刀更好使些。或者也是因为前面那几个使用日本刀的日军刀法精湛,他们竟然连着砍翻了好几个工农革命军的战士,冲破了战线。因为拖后,高玉成反倒成了最后的抵抗力量。

    昏暗的天空下其实看不清什么,加上高玉成心中害怕,眼前的黑暗仿佛更浓重了一些。他勉强看清了敌人挥刀砍过来的动作,几乎是本能的用步枪挡了一下。一股大力从手臂上传过来,而高玉成脚下一滑,竟然摔倒在地。这下,高玉成眼前的黑暗更加浓重了,周围的一切几乎都看不清楚。唯一能够看清的则是那个日军再次举起日本刀的那个剪影。

    “完了!”高玉成心里面想着。可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根本动弹不得。就在此时,一声枪响,那个日本军人应声而倒。接着,高玉成好像听到了一阵“杀”的怒喝,接着后面冲上来一队工农革命军的军人加入了战团。

    高玉成并不能确定这“杀”的声音来自哪里,中**人们高喊着“杀”,日本军人高喊着“杀急急”。中**人高喊着“死!”日本军人则是“辛基得”。在这等生死相搏的时间中,声音大为走掉,所以混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声音。

    但是喊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刺刀与刺刀的碰撞,枪托与枪杆的冲击,还有夹杂其中的射击声,甚至还有手榴弹爆炸的巨响与火光。在阴暗的黎明时分,高玉成能看清的只是勉强算是白色的身影与黑色的身影在互相猛烈攻击,晃动。不断有人发出惨叫,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前线却如同一个吞噬着人的巨兽一般,不管倒下多少人,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线之间始终充满着各种晃动的身影。

    虽然眼睛看不清楚,可是高玉成能够闻到浓烈的硝烟以及血腥气息。能够清楚的听到各种碰撞声,射击声,吼叫与惨叫声。能够感受到雪片打在脸上的微微刺痛感。但是他就是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在这可怕的战争旋涡中,高玉成突然忍不住跪在地上哭泣起来。

    不过这哭泣声与充斥着战场的各种声音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甚至根本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19师团师团长神色凝重的看着遥远的南方,尽管他的视线根本无法看到真正的战场。不过师团长还是向着南方看去。他是绞尽脑汁最终确定了进攻计划,宫崎旅团承担起了冲锋的任务,而且是通过惨烈肉搏战的方式与工农革命军作战。

    日军不得不面对艰难的突围战,19师团师团长确定工农革命军布置了一个长度接近七公里,宽度高达五公里的防御阵地。不管这个阵地到底是怎么修筑的,哪怕是纯粹堆雪堆成的,如果靠正常的战术,都会让日军遭到可怕的损失。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利用工农革命军使用相对匮乏的军队防御这么广大的地区造成的局部兵力不足的缺陷。

    由于接纳过20师团的伤员,尽管心里面再不高兴,19师团师团长都不得不确定了一件事。他所面对的这支中**队是一支装备精良,技战术高明,作战意志顽强的部队。普通的热兵器交战中基本没有击败他们的可能。唯一取胜的机会只有靠肉搏战这一个办法。

    所以在好几处布置了疑兵后,19师团师团长把师团一半兵力的宫崎旅团投入在一个点上。只要能够突破这个点,日军趁势杀入工农革命军的防御阵地,突破这个防御阵地。那时候就能用对面接应的部队汇合。如果能够办到这点,被一分为二的工农革命军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前面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到现在传回来的汇报都证明了战术紧张非常成功,日军如愿以偿的突入了工农革命军的阵地。现在正是惨烈的肉搏战的**。19师团师团长并不认为这样的突袭成功就能带来摧枯拉朽的胜利。如果真的能够办到的话,那么20师团就不可能在面前的这支工农革命的攻击下全军覆没。

    “诸君!努力啊!”师团长在心里面默默的祈祷着。

    “mb!这到底来了多少日本人啊!”团长愤怒的吼道。他已经打完了三个弹夹了,而且初步联络到了三个营长的指挥员。而布置在最前线的一营现在应该是全军阵亡。至少没有人见到一营的各级指挥员。

    联络上的三个营也都伤亡惨重,营长政委们都在第一线拼死战斗。距离团长最近的三营营长、副营长、政委都已经光荣牺牲,三营一连长暂时承担起了指挥,而他能指挥的部队也只剩了一连与二连三连的残部,四连已经全部拼光了。二营和四营的情况也差不多。

    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六团1800号人,此时剩下的不到一半。而最初冲过来的那一大股日军此时也基本死光了。部队正在迅速调整部署,试图重新在第二条战线上布防。

    可日军根本没有给六团这个机会。对面身穿黑色军装的日军越过遍地花白色与黑色的尸体,源源不断的向着六团剩下的不到一千人蜂拥而来。

    团长向着前面冲过来的日军再次扣动了扳机,然而手枪没响。他连扣几下,手枪依旧没有响。团长也不迟疑,他把手枪向着日军劈头砸去,此时天色更亮了一点,日军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远处飞过来,本能的侧头躲过。就在这一瞬,警卫连比较靠前的一名战士上前一刺刀就插进了日军的胸膛。

    警卫连是最后发动反冲锋的兵力,此时也损伤过半。肉搏战就是如此,是生是死不到一分钟内就能分出来。即便没有死于对手手中,天知道旁边会冲过来什么样的敌人。警卫连的战士刚从日军尸体上抽出了刺刀,就见对面涌来的日军高喊着“板载!”“板载!”片刻就冲到了近前。

    团长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支步枪,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司号员喊道:“吹冲锋号!”

    滴滴答答的尖利号声暂时穿透了阵地上的喊杀声,向工农革命军六团的部队明确无误的传递着冲锋的信号。战士们经过方才不到半小时的血战,此时体力已经消耗很多。大家粗重的呼吸喷吐出的白雾在酷寒中顷刻就凝结成了白雾,这些白雾粘在眉毛胡子上,仿佛都长出了白色的眉毛胡子一般。而对面的日军也大概是如此,尽管军服的颜色大不相同,不过两军战士们都是满脸花白,

    随着冲锋号响起,工农革命军指战员们有些再次尝试了射击,能够击发的枪支非常有限。日军则根本没有做这样的努力,他们挺着刺刀嚎叫着冲了过来。有些人脚下没注意,被满地的尸体绊倒了,这稍微让日军减缓了一丁点速度。

    “同志们!脱掉大衣!”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但是在这个高度群体化的战场上,这样的喊声颇有群体效应。有人率先甩下了厚厚的大衣,片刻后几乎所有工农革命军的战士都甩下了大衣。残酷激烈的肉搏战随即再次展开。

一百五十一章 血红雪白(十二)

    工农革命军东北野战军部队的军服算是各部队中件数最多的,最里面自然是秋衣秋裤,中间是一层毛衣和毛线护腿护膝。再外面是很薄的迷彩雪地军医,最外面则是一件迷彩棉大衣。脖子上有围巾,脑袋上有毛线头套和钢盔,手上是毛线手套和棉手套。脚上是厚袜子,裹脚布,以及胶底衬毛的雪地靴。若不是这么厚厚的防寒服,这些出关前根本不知道零下三十几度为何物的同志们早就被严寒给整惨了。

    日军在冬天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行动的理由之一,就是日军认为严寒可以极大削弱工农革命军的战斗力。

    这些厚重的防寒衣物穿惯了之后,同志们在肉搏时候也想不起脱下来。六团当下还幸存的每个同志都的参加了不到半小时前的刺刀战,很多指战员的棉衣上都有各种被刺刀划开的口子。撂下棉衣之后,身体上感觉轻了不少。没有厚厚的棉衣作为某种程度的防护,同志们的心情也未免更加悲壮起来。

    位于战线中央的是六团三营,当下的代理营长许东海是二连副连长。四连只剩了七八个战士,一连到三连的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已经全部光荣。三营满编时候有将近五百人,当下所有指战员加起来不够两百。

    立于阵头,代理营长许东海深深呼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刺激的他的肺部感到一阵发痛。作为工农革命军中出身“比较有问题”的同志,许东海几年前还是被俘的一名少林寺武僧。人民党在河南打土豪分田地,嵩山最大的地主少林寺首自然是当其冲。作为带罪立功人员,少林寺武僧们不得不贡献出少林寺的各种武学技巧,在改造中,许东海接受了革命理念,认清了少林寺和尚们利用土地剥削嵩山百姓的事实。有武僧的经历,许东海在军中以过人的格斗技巧出名。

    许东海方才最少挑翻了七八个日本官兵。面对潮水般蜂拥而至的日本军人,许东海此时沸腾的感情不是畏惧,不是恐慌。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未必能够在接下来的刺刀战中幸免于难。方才的战斗中六团过半的同志已经牺牲了。到了此时,没有谁真的认为自己可以不死。不过就是意识到了这点,许东海胸中沸腾的却是强烈的战斗冲动,他甚至渴望死亡。是敌人的死亡还是自己的死亡已经无所谓,只要是战斗带来的死亡,就是许东海所渴望的!

    即便日军还有不到十米就冲到面前,许东海也没有等着死亡逼近,他端起步枪挥动了一下,“杀!”伴随着这声怒喝,许东海率先向着日军冲了上去。

    对面的每个日军看上去还是白胡子白眉毛,笔直冲过来的时候也算是气势汹汹,但是许东海一交手就感到了与方才的微微不同之处。这次交手的时候没有棉衣作为累赘,许东海更加轻松的格挡开敌人的突刺,然后向左边跨出一步,微微侧过身,他手中的刺刀极为轻松的从敌人的右边直接划开了敌人的脖子。回身挡开了另一名冲过来的日军的刺刀突刺。许东海流畅的重复了方才的动作,刺刀依旧轻松的切断了日军脖子上的血管与气管。

    然而第三名冲过来的日军已经逼得极为靠近,许东海的身体一时扭不过来。不过工农革命军的刺刀战是三人一组的,从徐东海后面跟上来的一名战友已经用步枪架住了日军的突刺,另一名战友的刺刀从正面直接刺穿了日军的胸口。

    “从左边扎!从左边扎!”许东海已经开始怒吼起来。

    这声音在风雪与肉搏战的怒吼声只让周围一圈的同志听到了,而且即便听明到了,不少同志也没有弄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肉搏中的右刺战术也是部队专门讲述过的。有那么几组同志被人提醒,很快就把这个提醒化为实践。

    没多久,越来越多的同志已经明白在这风雪中的右刺战术的确大有作用。“从左边扎!”“从左边扎!”的呼喊声越来越多。脱掉了沉重的大衣,报着必死的战斗决心,工农革命军六团的800多名战士在风雪中勇猛顽强的与宫崎旅团的日军血战着。第二次肉搏战的情况甚至比第一次还要好一些。许东海等指挥员的带领下,部队不仅没有在战斗中迅速覆灭,中日双方的战死交换比甚至从第一次的四比六变成了二比八。工农革命军看似脆弱的防线如同海潮中坚固的礁盘般牢牢钉在第二道防线前丝毫没有后退。

    此时的18军军部中,穆虎三听着密集的电话铃声,神色无比凝重。不仅六团遭到了敌人的攻击,面对19师团方向的防御阵地上,日军在五六个地方都实施了攻击。不仅是步兵发动了攻击,日军的炮兵再次开炮轰击工农革命军的阵地。由于没有大规模酷寒天气下的作战经验,工农革命军大规模遇到了枪支被冻上的问题。各个部队都十分紧张。

    而当下敌人的主要进攻点到底是哪里,这成了工农革命军最大的疑惑。由于处于兵力劣势,阵地防御调整并不容易,穆虎三只是向六团方向派遣了一个营的援军。大雪天里面完全放弃了火力战而采用刺刀肉搏战,穆虎三对日军的这个行动感到十分不解。不仅仅是穆虎三,18军军部里面大多数同志都认为日军有着重大的阴谋。一旦工农革命军的防御阵地出现了大的调整,日军突然进行猛烈进攻,那就有可能导致整个防御体系的崩溃。问题是日军的下一个进攻点到底是哪里?

    “不行的话,就派空军侦查一下?”有参谋问道。不过他的语气也极为不肯定,这么大的雪天里面空军其实很难出动。

    “要么就升起热气球观察一下。”有别的参谋建议道。

    参谋长刘冠阁瞪了这两位同志一眼,“现在的气温热气球根本升不起来!”

    话音刚落,穆虎三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命令六团两边的五团与七团一起向六团方向靠拢。如果还是遇到步枪冻上的情况就进行刺刀战,无论如何要全歼六团正面的敌人。”

    指挥部里面的同志都是一愣,然而刘冠阁很快就露出了明白的神色,他立刻拿起电话就开始命令接线员接线。

    参谋连忙说道:“军长,六团正面的确遇到了大量敌人的进攻,不过这应该是佯攻才对。”

    “佯攻?咱们有飞机,有阵地,准备了好几天,现在尚且弄不清楚日军的部署。日军凭什么弄明白咱们的部署?而且这雪下了一晚上,日军能不知道么?在雪地里面行军,日军有多大的体力能够派出大股的援军?日本鬼子就是想让咱们觉得六团面对的是佯攻。”

    “如果不是佯攻的话,日军为何要使用肉搏战这么落后的战术?”参谋还是不太理解。

    “肉搏战怎么落后了?一支军队如果不敢进行刺刀见红的肉搏战,这支军队就不是合格的军队!这大雪天里面,咱们的枪打不响,日本人的枪就能打得响?”穆虎三已经完全想通的关节,他大声的反驳了参谋的反对意见之后,继续发布着命令,“日军19师团师团长战术相当老辣,冬季作战经验丰富,能够根据情况进行调整。各个部队都要做好刺刀战肉搏战准备。各部面对的敌人发动肉搏战时,我军一定要多利用手榴弹等近距离武器。但是,各部必须毫不留情的以刺刀战给敌人迎头痛击!”

    面对这么直截了当的命令,参谋们大部分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只有参谋长刘冠阁毫不受影响,按照穆虎三的意思给各部队发布命令。

    负责进攻的宫崎旅团旅团长宫崎周二笔挺的站在雪地中,这倒不是他故意要保持军人的风度,而是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里面,人体会很自然的呈现出僵直的姿态。宫崎周二作为旅团长,还穿着保暖性更好的呢子大衣。普通日军士兵们只是一身相对秋装“更厚一些”的军衣,宫崎周二能够想的象出这些日军士兵此时身体只怕已经更加“僵直”。

    在宫崎周二面前有几具工农革命军战死官兵的尸体,尸体上的衣物已经被撤下了。这是日军第一次弄到工农革命军冬装的样本。这些军服中大量使用了毛料,即便是棉衣,也有着很精巧的设计,在腰部等位置,用缝纫机封了几道线。而且棉衣上还配备了宽大的束腰腰带。别看这么简单的处理,却让腰部的位置更加收紧,减少了作战时会出现的衣服乱摆问题。

    即便脱掉了大衣,工农革命军内里面的薄棉衣也有足够的保暖性。其性能远超日军现在的“冬衣”。

    “还没有突破么?”宫崎周二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工农革命军的军服上移开,有点心虚的问着旁边的参谋长。其实这话很是多余,远处的呐喊声没有丝毫的停息,纷乱的声音意味着激烈的战斗正在残酷的进行着。

    “暂时还没有得到胜利的消息。”参谋长说的非常含蓄。

    宫崎旅团现在有近万部队,能够上前线参与肉搏的部队接近八千。宫崎旅团已经把所有兵力都投入了战斗。就日军得到的情报,对面的工农革命军18军是整编后的部队。全军满员状态下也不过两万人而已。宫崎旅团索要面对的敌人总数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人。以将近三倍的兵力优势,依旧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当面的工农革命军,宫崎周二心中感到一股真正的寒意。他参与过日俄战争,俄军这帮“沙皇的灰色牲口”在肉搏战中有着相当出色的表现。拥有如此战斗力的工农革命军,综合战斗力已经不亚于在欧洲处于二流的俄**队。而人民党拥有百万以上的军队,光从当下东北工农革命军的装备来看,其战争潜力更是远胜日军。宫崎周二不能不感到恐慌。

    肉搏战到此时已经接近了一小时,天色已经稍微亮了些,高玉成觉得眼前的那团黑雾消散了不少。眼前的战场此时开阔了不少,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尸体。六团所有剩下的指战员们都以团长和警卫队为核心维持着最后的单薄战线。又是快半小时的肉搏战,六团以及赶过来援助的九团一个营加起来两千多人,剩下的不到十分之一。能坚持到现在的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之外,剩下的都是肉搏高手。

    高玉成是十几分钟前被卷入肉搏战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突然跟着同志们站到了第一线,日军嚎叫着冲上来,高玉成还是下意识的举枪射击。不过死硬的扳机根本扣不动。幸好一名同志用刺刀架住了敌人的突刺,高玉成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孬种啊!”高玉成听到旁边有人怒骂一声,怒骂的同时,那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刺刀就刺入了日军的咽喉。

    解决了日军之后,那人扭过头来喝道:“拼刺刀了!用刺刀扎!”喊完之后,前面的战士们已经疾风般继续向前冲杀过去。

    没等高玉成明白过来,他就夹在后面嗷嗷直叫的同志中,被迫向着前方冲去。

    战场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思索,高玉成迷迷糊糊的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过连着两次被日军袭击,然后被同志救下之后,高玉成也糊糊涂涂的端起了步枪,又是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日军冲了过来,他嘴里发出嚎叫声冲了过来,这次高玉成好歹也挺着刺刀向日军冲了上去。

    高玉成这拼刺刀的姿势也实在是太过于拙劣,如果不是前面一名同志用刺刀挡住了日军的话,高玉成肯定会被对面的日军一刺刀给挑死。但是就那么一下简单的格挡,高玉成的刺刀从日军胸前直刺进去,直到刺刀被骨头给死死挡住才算是停顿下来。

    也就是这么一次经历,高玉成突然没有通过思考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真正杀了一个日本人,而且是在战场上第一次用刺刀杀死了一名敌人。没等他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前面又出现了几名日军,方才帮着高玉成抵挡住日军突刺的战友已经向着日军冲杀过去。

    高玉成想把刺刀抽出来,但是他怎么都没办法做到这点,因为用力过大,他不小心滑倒在地。地面上有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高玉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从地上抓起了步枪,爬起来就跟着同志们继续向前冲去。

    在这个沸腾的战场上,高玉成跟着同志们努力向前跑。遇到敌人他就猛刺,如果战友没有一击把敌人杀死,他就上去补刀。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战斗着,高玉成竟然支撑到了现在。但是此时高玉成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双腿如同铅坠般沉重,呼吸跟风箱般粗重。而冷空气大量进入肺部,让高玉成的肺跟火烧般疼痛。

    “我快死了吧?”高玉成吃力的从一名日军生产拔出刺刀,这已经不知道是他换的第几把步枪了,反正地上最不缺乏的就是上了刺刀的步枪和尸体。但是拔了多次之后,高玉成也稍微掌握了一点门道。

    “我真的不行了!”因为连吸了几大口冷空气,高玉成干脆大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高玉成的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孤零零的站在尸横遍地的战场上,高玉成看到向着自己扑来的几名日军,他脑子里面想到的居然是,“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下次我一定要好好训练刺刀。”这想法让高玉成感到很意外,他知道马上自己就要死在日本人手里,可是他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有种解脱般的欣慰感。不过即便如此,高玉成依旧摇摇晃晃的端起步枪,做出了要拼刺刀的姿势。看到了高玉成这困兽犹斗的模样,那几个不仅仅是眉毛胡子,整个人都因为占满了雪而发白的日军竟然迟疑起来,他们的脚步也变得缓慢了不少。

    不知为何,高玉成心里面突然轻松了,“啊!日本人害怕了啊!”这是高玉成第一次毫无畏惧的面对日本人,也是高玉成第一次看到日本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出了真正的畏惧。尽管如此,日本人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只是散开来,试图用扇面角度包围高玉成,然后攻过来!

    就这么短暂的片刻宽裕,高玉成觉得方才喘不过来的那口气终于喘匀了,“要是早知道日本人没什么可怕的,我就能杀更多日本人了!”抱着这种觉悟,高玉成瞄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日军,挺起刺刀就冲了上去。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高玉成发现自己面前的那名日军倒下了,不过他肋下马上感到一阵冰凉,整个人的力气被那冰凉的感觉彻底给抽了个干净。软软的倒在地上,高玉成突然生出一种轻松的感觉,他活了二十三年,历经幼年与少年时代的饥饿,少年与青年时候当了土匪的放纵,跟着张大帅当兵的那种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全感。但是在这漫天飞雪的战场上,高玉成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宁。作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存在对高玉成是一种极为短暂的体会,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做任何思考。但是即便是这极短的体会经历,高玉成却第一次感到了真正被人畏惧的感觉,第一次感到了真正战士在穿越生死时候才能拥有的视死如归的太多所带来那种轻松。

    在肋下被日军刺刀深深扎入后,工农革命军战士高玉成倒下了。他没有看到日军被一轮子弹集中后纷纷倒地。也没有看到六团用几乎全军覆没为代价所维系的那条战线两边涌来了大批的工农革命军战士。这些战士们没有执着于枪战,只是放了两排枪之后,他们也挺着刺刀加入了战团。

    在冰天雪地里面行军了几乎一整晚,然后又耗尽体力与意志奋战了一个小时的日军在这样的左右夹击下没有能坚持多久。激烈的战斗又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伤亡惨重的日军就崩溃了。工农革命军并没有放任他们逃走的打算,新加入战斗的生力军们一路追杀下去,从后面把奔逃都显得疲弱无力的日军从背后一个个刺死。

    高玉成被日军刺中后,就昏倒过去。日军的刺刀断在他体内,金属在人体内部与酷寒的空气之间迅速交换着热量,高玉成的内脏与血管很快冻结起来。只是几分钟,工农革命军的前东北军解放战士高玉成就牺牲了。他与其他近两千名光荣牺牲的战士一样,既没有留下遗言,更没有什么留下什么豪言壮语。就这么静静的倒在祖国的土地上。

一百五十二章 血红雪白(十三)

    大胜的工农革命军18军也没有丝毫的狂喜,这一战固然歼灭了七千多名日军,而工农革命军的也有超过2400名指战员牺牲。18军近半年来在东北连连血战,历次的伤亡加上这次大战的伤亡,部队损失了超过20%的兵力。更不用说在低温大雪天气中出现了大规模武器失效的问题。

    然而侦查的结果也令人十分意外,宫崎旅团覆灭之后,19师团师团长当机立断,剩余的所有部队全部撤回了本溪湖。18军作为阻击部队,一旦脱离防御阵地之后就会遇到各种问题,所以到底怎么选择也是很为难的事情。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我们遇到的情况告诉其他部队。特别是我们遇到的各种麻烦。其他部队需要赶紧吸取我们的经验教训。”穆虎三说道。

    参与会议的是部队的师级团级干部,同志们没想到穆虎三居然率先考虑的是这件事,大家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出席会议的六团代理团长许东海身上。六团在战斗中损失了95%的指战员,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中一旦受到重伤,哪怕是夏天里面不算致命的伤,伤口被冻结,血管被冻结,没有针对性救治的情况下,伤员撑不了太久。日军宫崎旅团几乎全军覆没,并不是因为工农革命军屠杀俘虏,而是日军伤员们直接在酷寒下被冻死了。同样,因为一个多小时的肉搏战,六团绝大部分受伤的同志也没有能够救过来。

    战斗结束后六团剩下的指战员只够编成一个连,不过没有人敢在军事会议上把付出如此惨痛牺牲的六团排除在外。尽管许东海在战前不过是一名副连长,战斗中也不过是一名代理营长。可他能够在地狱般的战斗中从头坚持到底,就已经让其他部队的同志们肃然起敬。

    神色木然的低着头,许东海仿佛没有听到军长说什么一样。直到穆虎三站起身走到许东海面前,把手放到了许东海肩头,许东海才略带吃惊的抬起头来。

    穆虎三抓住许东海的肩头把他拽起来,然后紧盯着许东海的眼睛说道:“许东海同志,你们团在战斗中承担了最激烈的部分,你们团也付出了最大的牺牲。你们六团就是我们军的旗帜,是我们军的脊梁!所以我要求你,现在打起精神来。战斗只是刚刚开始,距离结束还远着呢!”

    听军长提起了惨烈的战斗,许东海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脸上滑过痛苦的神色,“军……军长,我们团打光了……”许东海的声音里面有着无法形容的痛苦。

    “部队打光了可以重建,在重建的时候我最优先重建你们六团!”穆虎三并没有丝毫的动摇,他声音里面充满了力量,“我也会向军委为部队请功!向军委申请荣誉称号!向军委申请战役臂章!但是,许东海同志,你们自己不能垮掉!你们现在如果是这个样子,那牺牲的一千多同志在天之灵看到你们这样,他们会怎么说你们?!”

    许东海听军长提到了牺牲的同志,他的眼圈和鼻子登时就红了,尽管捂住了嘴,好不容易没有当众哭出声,但是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直淌下来。

    穆虎三的眼神虽然依旧刚毅坚定,可他有些颤抖的声音也泄露出此时的心情。穆虎三紧紧抓住许东海的肩头大声说道:“许东海同志,你如果想哭就大声哭出来!绝不会有人笑话你。但是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埋葬同志,擦干眼泪,然后继续向前。这仗只是刚开始,你们团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鲜血积累的经验总结起来,把这些经验告诉其他部队的同志,让他们能够以更少的牺牲换取更大的胜利!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告慰同志们在天之灵的办法么?!”

    许东海只是悲泣了几声,就已经稳定住了情绪。擦干了眼泪,他立正向军长穆虎三敬礼,“坚决完成任务!”

    “等这次作战会议之后,军部、参谋部、训练科会马上派同志们和你们一起总结本次战斗的过程。你们团所有同志都要参加。”穆虎三说完,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到底是先打19师团还是前来增援的日本部队,同志们有什么想法?”

    “平常的时候只要注意枪支保养就行,雪天作战的难度更大,这雪化上去之后立刻就能冻上,总不能一边开枪一边擦枪吧。我觉得可以等到雪停了再打。”一师师长说道。天冷是个大问题,不过根据地对进口石油进行的各种精炼,出来的多类油脂经过东北部队多次实验后,总算是确定了防冻油的种类。铁道兵们不顾生死的强行运输中就有这些后勤用品。但是雪化在枪上后产生的雪水问题却很难解决。而且防冻油现在是很匮乏的,不可能随时把在枪里面灌的满满的。更不用说若是为了防冻在枪里面上大量的防冻油之后会影响射击的问题。以工农革命军强调武器保养的传统,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足够时间总结出一套令人满意的方案来。

    军需处长答道:“咱们的步枪根本不是专门为高寒地区设计的,并没有防雪的考虑。我考虑着在步枪上和机枪上临时装几个附带的部件,看看能不能临时防雪。”

    “这能行么?”所有同志都来了精神。

    看着同志们那饿狼般的神色,军需处处长连忙答道:“这个我可不能保证。即便是装上了部件,也会对枪械运用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什么承诺都不能向大家说。”

    这讨论让穆虎三心中颇为高兴,既然大雪天会对工农革命军的枪支应用产生影响,这次缴获的大量日军武器也经过了紧急测试,日军的武器同样遇到了雪天作战的问题。而且也没有发现19师团进行了什么油脂防护之外的其他特别处理迹象。如果能够在火力上解决问题,大雪天反倒是工农革命军发挥火力配置与突击战术的大好机会。六团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工农革命军在拼刺刀中绝对不会落于日军下风。当下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充分发挥出部队火力配置优势的办法来。

    参谋长刘冠阁说道:“15军的通讯员已经带来了消息,他们在风雪中行军受到一定影响。不过最晚后天他们就可以抵达日军后方。但是如果没有能够解决下雪问题的话,我们很可能就要面临一场很艰苦的战斗。”

    二师师长答道:“不在这里把日军消灭,难道把他们放回到朝鲜去么?”

    工农革命军从来都是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战略方向,人才是一切的重点。即便日本能够发挥人力,充足被歼灭的部队,但是新组建的部队无论是素质还是经验都无法与老部队相比。不过六团是二师的部队,这次六团的重大牺牲让二师师长也有着强烈的求战心态。

    九团是三师的部队,尽管九团只派遣了一个营的增援,然而这个营战死率也超过90%。既然日军19师团不得不退回本溪湖地区固守,只要解决了当面的日军两个师团,19师团也就完全沦为瓮中之鳖。那时候怎么煎炒烹炸,完全由工农革命军决定。更不用说14军两个师此时应该已经南下,虽然靠两个师还无法围歼只剩下一个旅团的日军19师团。不过监视19师团还是能办到的。

    “我们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日军这两个师团突然撤退。”刘冠阁说道。

    “不要完全切断日军的联络线,让19师团帮助我们拦截住日军。”一师师长答道。一师虽然没有直接与19师团交手,不过歼灭第20师团的时候一师可是出了大力,伤亡也不小。就是因为成功歼灭了日军20师团,18军才能有之后一系列的胜利,现在更把19师团逼入绝境。一师师长自然不可能对打歼灭战有什么反对。

    “那么各部队现在就做准备,一旦15军抵达位置,我们立刻就出发。”穆虎三大声命令道。

    其实不用工农革命军故意放松对日军情报线的阻拦,19师团在撤退的时候已经派出了七八支小部队向南边的日军求援。南边接应部队是第六和第七师团,得到了19师团付出了一半兵力代价尚且无力突破的消息,第六第七师团立刻把消息传递回安东,消息渡过了鸭绿江,又通过日本在朝鲜的电报网以最快速度贯穿朝鲜南北,顺着海底电缆穿过对马海峡,一天内就抵达了东京。

    日本陆军部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领他们感到万份耻辱的消息了,此时也真的不是推诿责任隐瞒事实的好时机,所以经过一整夜的争吵后,陆军大臣总算是鼓起勇气驱车前去拜见山县有朋。

    山县有朋只是瞅了陆军大臣一眼,就冷冷的问道:“哪支部队出了事情?”

    陆军大臣心里一惊,不过事先既然已经有了准备,他认真的向山县有朋汇报了最新消息。

    山县有朋并没有大发雷霆,他只是命人拿出地图来铺在桌上,“说说陆军部商量的结果。”

    这种态度甚至比破口大骂更让陆军大臣感到畏惧,他先瞅了瞅山县的脸色,这才指着地图说道:“陆军部想让现在位于平壤的第八师团渡过鸭绿江,第六第七师团绕过敌人的防线,前去接应19师团。”

    山县有朋看了看地图,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道:“有没有别的计划?”

    “别的计划……”陆军大臣有些犹豫,他听了片刻才答道:“另一个计划是命令19师团自行向北突围,越过山区回到朝鲜。”

    山县有朋依旧是冷静的看着阵地图,他的手指按在地图上,从安东出发向西滑去,最后稳稳停在盘锦位置上。陆军大臣的实现也随着山县有朋的手指移动着。

    “命令19师团自行突围。第六第七师团回到安东后,以最快速度整顿部队,向西进攻。”山县有朋说道。

    “阁下,这是为何?”陆军大臣问道。

    “既然我们已经又落后人民党一步,那就没有必要非得按照原先的计划执行。不管人民党怎么运动,他们真正的根据地就是在盘锦。只要打下了他们的老巢,人民党必然要回兵夺回盘锦。”山县有朋答道。

    “围魏救赵么?”陆军大臣若有所思的答道,“这样的话,第19师团也不会遭到敌人的强力追击?”

    “不是围魏救赵,而是我们原先的计划就是如此。切断人民党入关的道路,开春的时候围歼人民党在满洲的部队。不过我没想到19师团如此没用。”山县有朋冷冷的答道。他语气中那极大的不满让陆军大臣打了个寒颤。

    “阁下,如果这样还不能拯救19师团的话,海军部那些人……”陆军大臣迟疑着问道。

    “如果我们被撵出满洲,对海军部有什么好处?他们准备把军舰开进满洲么?”山县有朋反问道。对这些晚辈们勾心斗角的小把戏,山县有朋心里面是极为厌恶的。陆军部与海军部的斗争由来已久,但是至少在山县有朋的时代,这种斗争是在共同追求胜利的基础之上的斗争,好歹也是在争夺功劳的时候才有激烈的冲突,根本不像当下这种面对危局的时候还要不死不休的互相拆台。

    看到陆军大臣松了口气的神情,山县有朋忍不住说道:“除了下达命令之外,现在你们就调集第十、十一、十二师团进入朝鲜。人民党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盘锦丢失。他们肯定也会增兵。到了春天,这场仗肯定要打的极大。现在就调动部队。”

    陆军大臣忍不住说道:“但是海军那边……”

    “海军那边我和他们说,你现在就去做准备!”山县有朋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命令道。

    “嗨咦!”陆军大臣低头答道。

    陆军部与海军部之间互相也会刺探消息,在山县有朋听取陆军大臣汇报的时候,西园寺公望也找到了现任首相高桥是清。

    高桥是清看着脸色铁青的西园寺公望,心里面也大概踩出了一些端倪,他给西园寺公望倒上茶,然后静静的等着听取最新的消息。

    “高桥君,如果陆军战败的话,你到底准备怎么办?”西园寺公望没有说任何关于战事的问题,而是直接询问起结果来。

    高桥是清没有惊讶,也没有迟疑,他平静的答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大力进行与欧洲的贸易,无论如何都要多赚钱,减少我们的损失。”

    西园寺公望完全没想到高桥是清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他愣住了。

    高桥是清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因为满洲和人民党打仗,我们是不可能放弃满洲的。既然如此,除了尽力赢得胜利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么?”

    “但是陆军的表现太可耻了!”西园寺公望怒气冲冲的说道。

    “西园寺君,您还认为我们的对手是以前的中国么?”高桥是清问。

    “呃?”西园寺公望愣住了,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实际上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截了当的提出这个问题。

    看着西园寺公望惊愕的神色,高桥是清沉稳的说道:“我们的对手不是满清,也不是北洋,我们的对手是人民党。当下的中国已经不是以前的中国。西园寺君,我希望您能认清这点。我并不认为陆军部的失败是因为陆军部自己不善战,而是因为陆军部还是以为我们面对的对手是以前的中国。”

    高桥是清看着西园寺公望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心里面也闪过了一丝寥落,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过度首相,但是高桥是清是真心想在自己任内振兴日本的。不过此时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个首相的位置已经不会长久。既然如此,高桥是清也没有什么可以再顾及的。他继续说道:“西园寺君,当下海军觉得中国没有变化,只是因为人民党还没有把力量放在建设海军上。不过就现在看,这局面也不会维持太久。当下陆军遇到的困境,海军迟早也会遇到。我虽然不可能阻止这次战争爆发,不过战争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是会站出来要求终止战争。对我们大日本帝国来说,欧洲战争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哪怕是能多利用一年,多利用一个月,甚至多利用一天,我都会尽力争取这个机会。”

    西园寺公望皱着眉头看着高桥是清,他知道日本朝野都对高桥是清的经济能力有极高的评价。不过高桥是清是西园寺公望一手推上首相宝座的,所以他心里面还是未免看是看不起高桥是清的。现在听高桥是清用平静的语气阐述着强烈的决心,西园寺公望忍不住对高桥是清生出了一阵敬意。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坐上首相位置之后,还能够以完全不在乎首相宝座的态度努力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

    哪怕仅仅是为了这份气度,西园寺公望也不能不对高桥是清心生敬意。

一百五十三章 血红雪白(十四)

    “爹!过兵了!”在盘锦向安东的路上有个很不起眼的周家屯,一户人家的门被推开,青年兴冲冲的边喊边冲了进去。

    “什么?”家主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一哆嗦。他从火炕上站起身来,“赶紧把家里面的东西藏起来!”

    “过的是人民党的兵!”青年不仅没有害怕,他反倒兴冲冲的继续说道,“爹,咱们把家里面打倒的山货卖给人民党把。”

    “你失心疯了!”家主更是被年轻人的话给吓到了,“卖东西给官军,你这是嫌官军不知道咱家有东西吧?”

    “爹!人民党杀满铁的时候说了,他们三大ji律八项注意,和百姓做买卖都是评价买卖。前面村子的人已经卖了好多东西给人民党!”年轻人其实也没有真的和官军打过什么交道,只是听说前面村子卖了不少山货给人民党,很是赚了一笔。

    “官军说的话你也能信?大清朝还说过爱民如子呢!咱家让官军祸害过多少次!”家主脑袋上几乎蹦起了青筋,他对自家儿子谆谆教导起来。

    年轻人当然不服气老年人的说教,他尝试着反驳道:“咱们这里过兵也不是一次两次,也没见到人民党拿过什么东西!”

    “满铁那么多东西都被人民党拿走了,他们能在乎咱们这点么?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家主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那你把上次我打到的那几只狍子给我,我拿去卖!”年轻人还是没有信服他老子的话。

    “放你的屁!”老头子大怒,“什么叫你打到的?没你爹我买的火药枪子儿,你打个屁的狍子!”

    父子俩吵了这么一通,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不过老头子心里面倒也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担心。人民党多次经过村子附近,不仅没有强掠过任何东西,还帮村民看过病。老头子虽然对官军有着根深蒂固的畏惧,但是这大雪天谁肯没事吃饱了撑的把自家东西费力气藏起来。

    但是知子莫若父,老头子在屋里面不安了好一阵,突然想起自己儿子那不安分的性子,知道自己儿子绝不可能这么安静好一阵子。等他穿好了衣服冲进存放山货的后屋,果然见到原本挂着七八只狍子肉和皮的位置空空荡荡。不用说,肯定是自家儿子偷偷拿了东西跑去卖给人民党了。

    “娘的!”老头子是勃然大怒,不过片刻后一种恐慌就溢满了胸膛。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他那二杆子性情,若是被官军抢了东西,定然是要和人拼命的。老头子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急急忙忙的往外赶。东西被抢了还没什么,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老头子也活不成了。

    到了村外不远处,果然见到一支看不到尽头的漫长队伍正在纷纷扬扬的雪中行军。老头子从没见过这样规模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也与他见过的军队都不一样。不仅仅是穿的那花白色的衣服,也不仅仅是他们手中奇怪的杆子。所有的士兵都给老头子一种感觉,在这样的雪天中,他们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向前走。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被这股贯穿整支军队的气势所震慑,老头子一点都不想靠近这样的一支军队。不过前面有几个人熟悉的身影,一看都是村里面的年轻人,包括老头子的儿子也在其中。那几个人围着几个穿花白衣服的官军正在说着什么。老头子不得已赶了过去。

    “老总!您看这毛皮多好,您就收了吧!”老头子刚靠近人群,就听到自家儿子的大嗓门正在吆喝着。

    “是啊!长官,这皮子到市面上卖可不是这个价钱,这可真是便宜卖。”旁边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也跟着帮衬着。

    “老乡,这肉我们买了,皮子我们现在真的没用。远路无轻重,我们捎上这皮子也只是累赘。”那几个官军很和气的解释道。

    这么和气讲理的官军可是把老头子吓坏了,是谓反常即为妖,官军和百姓讲道理这就是反常,官军肯定打着什么鬼主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老头子陪着笑把几个年轻人拦在身后,“长官,这皮子我们不卖了,光卖肉就行了。”

    说完之后,老头子就开始把年轻人往村里面轰,“行了行了,别人长官添乱。赶紧回家。”

    “老乡!等等!”官军连忙喊道。

    老头子心中一惊,看来自己没看错,官军这是欲擒故纵。

    “老乡!肉钱还没给呢!”官军接下来的话更是骇人。

    几个年轻人立刻绕过老头子兴冲冲的拿了钱,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让官军在这里等等,他们回家把家里面的其他肉都给拿来卖了。

    老头子的儿子也不甘人后,得意的瞅了自己的老爹一眼,老头子的儿子也跑回家拿自家的肉去了。老头子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厉害。不过这官军看着挺和气,看上去也不是蔫坏的类型。希望官军抢了东西不要伤人就好了。这也算是给年轻人们上了一课。

    直到官军完成了这些肉食买卖,又和气的拒绝了皮子的买卖。他们把肉食搬上了一些大狗拖着的雪橇上,又从脖子里面拽出围在脖子上的奇怪布料蒙住脸。老头子觉得这帮官军该动手了。没想到,官军们竟然催动了狗拉雪橇,跟着部队向前而去。这买卖居然就完成了。

    但是老头子也不甘心,官军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这看不到头的整支部队每个人都用一种奇怪的布蒙着脸,突然蹦出来几个人把大家抢了,谁知道这是谁干的?但是老头子并没有等到给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那几个烧包小子教训的机会。人民党的部队就这么毫不停歇的冒着飞雪向东挺进。根本没有任何人试图对这荒郊野地里的小村子实施抢掠。

    怀着庆幸和不高兴的心情回到家,老头子就见自己儿子正在和那几个混账小子商量去盘锦一带的城镇去卖皮子。臭小子们兴奋的说道:“人民党的兵都把路给走扎实了,咱们走起来就轻快的多。”

    老头子从没见过看不到头的军队冒着大雪行军,这说不清多少万的人走过去,再厚的雪也被踩的扎实,而且也完全不用担心迷路的事情。但是过兵就意味着打仗,天知道外面到底打成了什么样子。老头子堵住了门,大声说道:“这卖东西的事情,只能说你们运气好。遇到了好官军,但是你们去盘锦,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们去!万一路上没遇到好官军,你们这不是去送死么!”

    青年人也只是一时兴奋而已,这大冬天的即便有道路可走,外面的风雪与低温也不是好承受的。见老头子真的发怒了,年轻人们也不再吵吵。“那再过人民党官军的时候,我们再去买东西给他们。”

    人民党部队其实倒是真心欢迎路边村落的群众卖吃的给部队,远路无轻重,行军超过一定距离,任何一点多出来的负重都能造成极大的体力消耗。而且行军的15军也没有完全习惯东北的天气。不用说别的,18军大部分官兵都已经掌握了使用雪橇的技能,15军的官兵还是刚刚尝试着掌握。

    东北的雪一下就是老厚,半人多高的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为了加强行军速度,部队先让狗拉雪橇在前,比较好掌握了滑雪技能的部队跟着雪橇队。他们压出来的道路再由后面的步兵走过,中间又是后勤部队的雪橇进行着某种程度的碾压,这才算是勉强维持着能够保证行军速度的路面。

    15军军长韦伯是武汉人,08年参加工农革命军,论资历远比18军军长兼第四野战军司令穆虎三更深。但就这一件事就让他明白了为什么穆虎三能够后来居上,光行军这一项,就能看出穆虎三到底费了多少心思,动了多少脑筋。

    24日下午时分,部队已经到了预定的休息点,18军和14军在这里修建了很大一片雪屋,此时随着刺骨的大风,雪很快就停了下来。此时刮的是西北风,部队还算是顺风,如果部队继续冒着大风前进的话,很有可能在晚上赶到目的地。如果现在就开始休息的话,最少要耽误几个小时。

    虽然很想命令部队继续前进,韦伯却请教起18军派来的向导参谋。想到参谋给的建议是立刻休息。

    韦伯心里面是很赞成这个建议的,但是他问道:“为什么?”

    “这阵大风之后,气温还要猛降。就咱们同志的情况,我只怕他们顶不住。”参谋答道。

    “日本人会不会跑掉?”韦伯很清楚15军已经在东北的冬天吃了多少苦头,可因为一时松懈让战役目标无法完成的话,责任首先就会归到韦伯的头上。在工农革命军中,追究责任从来是先把最上面的处理完再处理下面的同志。韦伯可是亲自参加了制定这种规则的军委的会议。

    “日本人在这种天气里面进行夜晚行军的话,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怕那时候日军连拉枪栓的力气都没了。”参谋平静的说道。18军就干过一次这种事情,结果那支部队行军后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充分了解了情况之后,15军军长韦伯立刻命令部队进行住宿准备。18军参谋的建议是非常正确的。别看当下是下午,等到天黑之后,15军才勉强整顿好了住宿条件,所有部队都住进了冰屋。

    听着外面狼嚎般的风声,韦伯忍不住亲自出去巡视了营地。即便穿的极厚,韦伯也感受到冷风迅速的抽取着自己的体温。更可怕的是,韦伯甚至连冷的感觉都没有,只是走了一阵,他就觉得自己身体逐渐僵直起来。而天空的彤云竟然被狂风很快给驱散了,到了午夜的时候天就晴了。冰冷的月光洒在雪白的大地上,更让人感到一阵寒彻心肺的冻意。

    巡逻部队已经不是一宿两班,而是每一个小时一班。尽管巡营是韦伯的习惯,但是他今天也只在外面待了一个半小时就被迫回到了自己的司令部。用手指摸着自己的脸,韦伯发现手指与脸颊上都失去了触感。尽管不是第一次被东北的酷寒惊呆,韦伯还是对18军参谋的准确预言感到些震动。

    每天黎明前是最冷的时候,晴朗的夜晚会导致地表温度更快散失。陈克从初中学到的地理知识也同样完全扩散到了人民党根据地,特别是工农革命军中。即便如此,在黎明前的酷寒中,15军依旧起床吃了早饭,然后部队踏着被黎明晨曦染成微红的白色原野向目的地继续前进。

    25日下午两点,在18军侦查部队的接应下,工农革命军15军终于占据了本溪湖到安东的铁路。韦伯命令部队沿着铁路北上。根据情报,日军第七师团就在前方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在雪地中,狗拉雪橇是最有效的行动工具。行军没有太久,工农革命军就抓到了两批日军侦察兵。雪后晴天的大风如同刀割一样,这些日军侦察兵冻得浑身哆嗦,根本跑不动。只是把他们上衣脱光在雪地里面遛了两分钟,这些日本鬼子就嗷嗷叫着开始投降。不老实回答的家伙被脱的只剩条内裤继续在雪地里面溜,老实的家伙则提供了第七师团的近况。

    第七师团根本没想到工农革命军能从后面绕过来,现在甚至连防御阵地都没有布置。昨天晚上开始的大风天气,让第七师团全部龟缩在冰冷的营地里面动弹不得,部队战斗意志低落。

    15军的参谋部都看着韦伯,尽管15军的情况也很惨,不过亲眼见到日军侦察兵的军服,15军的指挥员们都相信,和日军相比,15军绝对是远远胜过他们。如果能够对日军发动突然袭击的话,有很大机会取得极大战果。

    临时指挥部在一个临时帐篷里面,说是帐篷,其实也是四处漏风。韦伯的军用兜帽罩在脑袋上,一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师师长说道:“军长,如果你担心的话,让我们师打一下试试看。”

    经历了长途雪地行军之后,韦伯很清楚在最少过膝的积雪中发动进攻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一旦一师遭到敌人优势兵力的打击,后面的部队根本无法有效援助。让一师发动试探性进攻,与让一师独立作战根本没有区别。思前想后,韦伯最终还是向发动奇袭获得战功的诱惑屈服了。

    “部队向敌人第七师团发动进攻!”韦伯命令道。

一百五十四章 血红雪白(十五)

    15军向日本第七师团发动进攻,日本第六师团开始撤退,向第七师团方向靠拢,以及日本第19师团在本溪湖大肆抢掠一番之后转而向北逃窜的消息几乎同时递上了穆虎三的办公桌。

    参谋部当时就懵了,日军反应之快实在是大大超出了第四野战军的想象之外,这么一番联动只能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来形容。穆虎三倒是没有过于惊讶,他瞅着地图看了好一阵,才说道:“日本第19师团里面肯定有相当出色的人才!”

    “19师团又指挥不了其他两个师团。”参谋对穆虎三的判断相当不解,如果按照常理来看的话,此时最重要的是突破或者绕过18军的防御阵地。

    “日军三个师团的行动并不是直接联络的结果,时间上来不及。”穆虎三对参谋部的同志解释道,“19师团或许向第六第七师团说过自己的计划。但是他们这摆明了是在卖队友。19师团里面肯定有人知道我们工农革命军的战争理念。”

    就在穆虎三向参谋们解释着自己想法的24小时之前,19师团少佐参谋冈村宁次向19师团师团长说道,“阁下,存人失地,人地结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冈村宁次是德川幕府武士的后裔,小学毕业后先是考进了著名的东京专门学校(1902年更名为早稻田大学)的附设中学部。后来因为学费贵,就转入东京陆军幼年学校。毕业后考入陆军士官学校。1904年10月以优异的成绩由陆军士官学校第16期毕业,被授以步兵少尉,任步兵第一联队补充队小队长。

    当时日俄战争爆发,怀着为天皇建功立勋的迫切心情,在冈村宁次的一再请战下,上司终于批准了他的请求,于翌年4月将冈村宁次从补充部队转到步兵第四十九联队,作为新编第十三师团的一个小队长参加库页岛战役。

    1910年,冈村宁次再次进入东京陆军大学深造,1913年再次以优异的成绩由陆军大学第25期毕业,任步兵第一联队大尉中队长。1914年8月,调任参谋本部战史课参谋。

    作为一名纯科班出身的军人,岗村宁次的履历可以说是相当令人瞩目。在参谋本部战史课任参谋的时候,岗村宁次本来被分配到德国战史研究组,但是人民党此时已经从德国人手中夺取了青岛,所以岗村宁次自己就把大量时间用在了人民党军队的研究上。

    一战前的日本对战史还算是比较重视,获取各种资料相对比较容易,至少不会遭到什么刁难。加上工农革命军的战争理念体系并不复杂,陈克熟知的毛爷爷战争理念的语录又是如此的深入浅出,朗朗上口。冈村宁次很快就研究的颇为透彻。

    1915年的时候,日本组建了驻朝鲜军的19、20师团,冈村宁次就从参谋本部战史课参谋转任19师团少佐参谋。这次战争中,冈村宁次始终有着与其他参谋“不太合群”的观点。所以一直不受师团长待见。这次自奉天撤退前,岗村宁次再次指出很可能在本溪湖地区遭到拦截阻击,不如直接走陆路回朝鲜。师团长大怒之下,干脆让冈村宁次负责殿后工作。而岗村宁次指挥着殿后部队面对工农革命军杀进近在咫尺的奉天“不闻不问”,而是竭尽一切努力让部队尽快脱离与工农革命军的接触。

    到了宫崎旅团覆灭之后,19师团师团长发现,如果19师团后卫部队当时稍微有一点迟疑,继续与工农革命军纠缠的话,现在他们只怕已经陷入了重围之中。而在殿后部队的指挥官岗村宁次甚至能够提前判断出工农革命军的行动。在困守本溪湖,随时有可能被工农革命军全面包围的当下,19师团师团长不得不把冈村宁次叫来,向他询问对战局的看法。

    岗村宁次并没有直接神汉般对战局做出什么预测,而是先把“存人失地,人地结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作为开场白。

    “在工农革命军进入满洲前,我们依靠了在东北的驻屯军以及满铁的各个机构,有效的控制了满洲。工农革命军进入东北后,他们先是驱逐了他们能够到达范围内的所有满铁机构。满洲的土地是始终存在的,我们失去了满铁机构在这些土地上的存在,就失去了对那些地区的控制。”

    这道理十分简单,19师团的师团长心里面觉得颇为失望,他所希望的本来是岗村宁次能够像以前那样准备的指出工农革命军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更重要的是会在哪里出现。但是听着冈村宁次离题万里的说法,师团长有些忍耐不住了,现在并不是进行这种简单军事理论讨论的时候。

    “岗村君,你认为人民党接下来会做什么?”师团长问道。

    “阁下,人民党的战略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的,他们就是要消灭我们。”冈村宁次答道。

    师团长原本的耐性在听完这话之后彻底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丝毫必要和岗村宁次进行如此“低级别”的讨论,人民党想占据东北,自然要想尽办法消灭在东北的日军。日军想占据东北的话,也是要竭尽全力干掉敢介入东北的其他势力。这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

    冈村宁次很快就看出了师团长的不满态度,他连忙进一步解释道。“师团长,人民党的战略与我们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他们在近期的战略中,所有占有土地的目的都是为了消灭我军。而我军的战略中,则根本没有这么彻底的理念,我们首先要保证的则是占有满洲。满洲并不是我们日本本土,即便是我们的战略看着与人民党一样,但是执行的时候,我们考虑的基础不由自主就会有本质的不同。无论如何,满洲当地人都不认为自己是我们日本的国民。而我们也不认为满洲当地人是我们日本国民!”

    能混到师团长级别的当然不是白痴,冈村宁次这样分析当下的局面,19师团师团长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了。人民党只要能够驱逐东北的其他势力,自然就能够得到东北当地人的认同。因为无论如何,东北当地人好歹都认为自己是中国人。日军在东北必须首先确定自己维持的据点安全,所以人民党可以完全以歼灭日军为目的,而日军则必须首先确保自己的立足点。在失去了满铁这个组织的支持之后,日军的情况自然就变得每况日下。

    冈村宁次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只有今天,他所说的一切才被19师团师团长真正听进去了。因为在面对东北军张作霖的时候,日军还没有这样的感受。等到日军的对手变成骁勇善战的工农革命军之后,19师团师团长才真正感受到,日军作为侵略者外来者的身份,在中国成了他们最大的负担。如果不能在中国的东北击败中国的军队,日军就根本不可能真正占据东北。

    沉默了好一阵,师团长才继续问道:“那么岗村君到底有什么想法?”

    “当下我们不要指望第六第七师团能够及时援救了,宫崎旅团已经打的非常好。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不能取胜,第六第七师团也不可能主动突破工农革命军的防御阵地。我们当下的办法就是果断向着没有敌人的北方撤退,越过山区回到朝鲜。”冈村宁次说道。

    19师团的师团长仔细的听着冈村宁次的办法,19师团现在北撤,在北边根本没有敌人,在冬天翻越山区困难重重,不过只要第六第七师团逼住工农革命军,想来工农革命军的指挥官不会傻到脱离坚固的防御阵地,把自己的部队后部暴露在日军的攻击范围之内。

    如果想在这样的战斗中再玩一个小伎俩的话,在19师团开始北撤的同时,第六第七师团甚至可以同时南撤。如果工农革命军18军的军长是一个莽撞之徒,他很可能就会被这样的战机所诱惑,想趁此机会追击。只要他们脱离了坚固的阵,甚至只要一部分军队脱离了坚固的阵地,那时候第六第七师团就有了行动的空间。日军兵力优势就能够在战斗中起到极大的作用。

    如果工农革命军18军的指挥官是个多疑之辈,他肯定就会想办法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弄明白了,19师团早就完全脱离的与工农革命军的接触。即便是工农革命军能够实施追击,19师团也有足够的时间在山区布下埋伏,给追兵一定打击。

    “不管敌人采取了什么选择,我军都可以靠行动调动敌人。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我军在通过山区的时候遭受一定损失。”冈村宁次终于说完了自己的计划。

    19师团师团长沉吟不语,倒不是他觉得冈村宁次的计划有什么问题。整体上看,这个计划可行度很高,成功几率非常大。但是就因为成功几率大,19师团师团长却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回到国内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如果是甲午战争时期,遭遇这等失败,无论是谁的责任,反正19师团师团长是不能不切腹谢罪的。即便是日本军制深度改革的当下,这次遭受惨重失败的责任其实未必完全由19师团师团长来承担。不过即便如此,降职、上军事法庭,甚至被剥夺军籍。加上遭到周围所有人的白眼,这样的惩罚与自杀相比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沉默了好一阵,19师团师团长才问道:“岗村君认为什么时候撤退比较合适?”

    冈村宁次斩钉截铁的答道:“现在就撤退!”说完了这些之后,冈村宁次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抛下所有重武器,轻装前进。”

    19师团师团长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抛下重武器的话甚至已经连“转进”的借口都谈不上,这已经是彻头彻尾的逃跑。不过到了此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抱着对未来毫无希望的心情,19师团师团长同意了冈村宁次的建议。派遣人向第六第七师团报信,大肆抢掠盘锦地区百姓的物资。日军19师团随即冒着大雪开始北上。

    尽管不知道19师团内部的具体情况,但是穆虎三已经明白19师团的想法。18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赶19师团。从奉天南下的14军顶多排出尾随的部队,却不可能真正实施追击歼灭。更何况,当下局面的要点已经是歼灭眼前的第六第七师团,一旦能够歼灭这两个师团,工农革命军就能够直插安东,与日军隔江相望。

    尽管对19师团这几天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以及对战争的认知能力颇为忌惮,不过只要中日战争没有结束,在战场上与19师团重逢的机会有的是。而且19师团这么果断的脱离战场,倒也彻底免除了工农革命军的后顾之忧。从这个角度来看,穆虎三并不认为自己吃亏了。

    “部队南下,参与围歼日军的战斗!”穆虎三命令道。

    在18军正面的是日军第六师团,这支日本部队一直没有参与战斗,只是在几公里外排出了进攻架势。现在他们开始撤退之后,日军大部队行军踏出来的道路倒是给工农革命军的追击降低的麻烦。先头部队很快就撵了上去,与日军的后卫部队展开了激烈交火。

    这是一场真正的野战,厚厚的积雪掩盖着大地,除了因为地形造成的起伏之外,两军的战斗几乎是在同一平面上进行的。日军的战地居住条件明显不如工农革命军,日军的防寒服装也明显不如工农革命军。几天积累下来的寒冷与疲劳在战斗中表现的十分明显。那是除了军人之外很难解释的一种东西,一定要说的话,日军极为“缺乏战斗”热情。他们只是机械的按照平日的训练进行战斗。反观工农革命军,每一名战士都在竭尽全力去完成战斗任务。

    作为防守一方,日军好歹占据了一个高坡地区。而且日军的火炮优势也算是发挥出来了,炮弹在工农革命军的进攻路线上炸起了冲天的雪花。雪白的田野上随之出现了一块块黑色的丑陋“疮疤”。

    “上!”负责第一轮进攻的原本就防守南部战线的第三师。九团长好不容易抢到了进攻的任务。他一声令下,工兵们已经俯下身去,在临时挖出来的冰雪战壕的侧面,用工兵铲在一米多厚的雪层下部开始挖掘。

    中日双方的战线距离当下有300多米,在这么平坦的原野上发动冲锋,只是自己送上去当靶子。必须不断接近敌人,接近到最大的限度才行。步枪的激烈对射依旧持续着,尽管300多米外很难瞄准,但是这也是必须的牵制性战斗。

    好多平行向前挖掘的雪地下坑道向前延续了三十多米之后,一发日军炮弹飞偏了距离,直直的落在了坑道上,爆炸不仅掀起了一大蓬积雪,还把附近好几路坑道上面的积雪给震塌了。日军看到雪地上突然出现了好些凹陷,很快就明白工农革命军到底想做什么。他们一面嚎叫着,一面向这些坑道方向猛烈射击。

    “有些坑道明挖!节省时间!尽量靠上去!”九团长发布着命令。

    在新命令下,坑道挖掘速度明显提高。弯弯曲曲的坑道开始不断向上延伸,不仅纵向延伸,也横向贯通。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依托着坑道快速向前,不断缩短了与日军之间的距离。

    日军第六师团的指挥官一看形势不对,干脆也放弃了固守的打算,日军在阵线上集结了兵力,随着军号声,大股的日军竟然发动了冲锋。

    “日本人来送死啦!成全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雪天,九团长的声音里面有着遏制不住的兴奋。等日军靠近之后,工农革命军前线机枪就开始轻快的欢唱起来,密集的子弹把那些在雪地中缓慢前行的日军一排排的干掉了。由于双腿陷在厚厚的积雪中,有些日军死后只是上身前俯后仰左歪右斜,双腿还插在雪中根本没有拔出来。

    看到前进受阻,日军不得不撤退。可撤退也不是那么好撤的,缓慢的速度让他们成了绝佳的靶子。工农革命军倒也尝试了用迫击炮射击,不过炮弹以极大的曲率直接一头钻进了深深的雪层里面,炸开的积雪除了给敌人制造些麻烦之外,真正的杀伤力大打折扣。

    九团团长并没有因此而完全放弃炮击,他命令道:“看看炮手们能不能用炮击开几条路出来!”

    炮手们的尝试还算是不错,炮击炮弹极大提高了“土木工作”的进度。九团团长立刻把这个新的发现用电话告知了三师师部,三师师部也把这个最新的经验传达给了自己的七团八团。

    尽管部队数量远低于正面的日军第六师团,但是三师指战员们发挥出空前的主动性,顽强的缩短着与日军第六师团的距离,尽最大把战斗向着全面战斗奋力推进。

    穆虎三不断接到最新的战报,而且令他高兴的是,14军的第二师并没有追赶日军19师团,而是尽最大努力赶到了战场。手握四个师的兵力,穆虎三对获得战斗的全面胜利充满了信心。

一百五十五章 血红雪白(十六)

    “继续……继续向前!”15军第二师打头阵的二团一营营长气喘嘘嘘的喊道。与战场行军不同,雪地冲锋的每一脚都要有半条腿陷入厚厚的雪中,用腿部力量趟开积雪要花很大的力气,而把腿从雪中拔出来,再向前跨出一大步,则要花费更大的力气。

    从冲锋号响起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绕路侧击的一营只前进了600多米。每一个战士都气喘吁吁,有些体力不足的战士甚至停在半路开始喘气。一营长心里面着急的要命。要知道,在山东、在河北、在解放区其他地区的战斗中,这短短600米的距离,部队可以在三分钟内非常轻松的一口气冲到头,并且立刻投入激烈战斗的。想尽力鼓动同志努力前进,但是迎面而来的北风极为猛烈,加上自己同样累的够呛,他发现声音根本没有能够让同志们听到。咬了咬牙,一营长继续在厚厚的雪地中艰难的向前跋涉。

    15军军长韦伯在一处高地用望远镜把部队冲锋的局面看得清楚,出击的命令下达以后,冲锋速度远远慢于想象。除了一师先头使用狗拉雪橇发动突然进攻,总算是较短时间内冲进了日军的防御圈,而后面的部队顺着雪橇压出的道路提高了一些行军速度之外,侧击的队伍无一例外的都遇到了行动艰难的局面。

    即便知道自己的命令有问题,韦伯也没办法更改作战指挥了。部队散出去之后,若是再让同志们折返回来,不仅凭空消耗体力,而且再次顺着一师开辟的道路前进,所花费的时间也未必更短。

    “命令雪橇部队开路!”韦伯传出了新的命令。不过狗拉雪橇部队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完成调动,部队完全依靠人力实施冲锋还得再维持一阵才行。

    脱身于38军的15军作风硬朗,军长韦伯的性格也相当率直。所以15军采取的战术很直接,就是工农革命军再常见不过的步兵班排战术。这是在其他地区相当通用的战术,在厚厚的雪地展开的时候,15军的战斗就显得不够合理。

    韦伯在战后也为此做了深刻的检讨与自我批评。工农革命军的军事检讨会议是不允许讲空话废话的,经过归纳总结,最终的结论是,“15军固然组织学习了很多经验,也感受到了冬天的酷寒带来的种种不便,但是他们远没有18军那样真正接受了酷寒与大雪的客观存在,在潜意识中,15军还是把这自然环境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去克服,而没有能够把这些自然条件变成了自己战斗的一部分。”

    但是即便如此,15军的战斗依旧有可圈可点之处,首先就是第一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日军第七师团的防御阵地。说是防御阵地,由于满铁被彻底荡平,加上冬季的酷寒天气,日军根本没有能够掌握工农革命军的兵力。第七师团的重点防御方向还是北方而不是南方。当他们发现工农革命军的大部队军队冲杀过来没多久,整个部署出现了全方位的混乱。15军的指战员没等日军完全组织起战线的时候,就已经与第七师团开始了激烈的交战。

    战斗在对射中不断缩短距离,从第一声枪响开始,战斗发展到拼刺刀的阶段只用了不到20分钟。所幸的是,日军的局面同样糟糕。第七师团固然有着防御的优势,但是日军一贯不重视后勤的问题此时展露无疑。帐篷的防风防寒功能很差,军服不够厚,保暖能力低下。等日军听到战斗命令,开始集合,布阵,好不容易令身体感觉有点暖和的时候,工农革命军也已经越过了雪地,冲到了眼前。尽管过程并非与韦伯最初所设想的,过程却因为一系列内在与外在的因素达成了平衡上。

    于是当下的局面就成了一师先头部队以两个营的兵力,对着日军第七师团开始了战斗。猛冲猛打是15军的特色,最初迎战的日军从数量到准备都很不足,也没有统一指挥。仓促应战的部队甚至没有办法以大队规模出击,很多都是几十人的小队纷纷前来参加战斗。

    面对穿着黑色军装的日军,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先是用机枪扫射,接着是步枪对射,投掷手榴弹开路。部队逼近了被打散的对手后,用刺刀猛戳,手枪近距离点射。片刻之间就接连消灭了三股不到百人的日军,冲进了日军的营地。

    15军一师一团的团部跟着第一波的部队杀进了日军营地,团部跟着二营一起杀进来的,二营长拽下蒙在脸上的毛线脖套,喘吁吁的问团长,“团长,要不要布置阵地?”

    团长想都没想就答道:“一营继续前进,二营扫荡周围帐篷里面的敌人。三营一旦跟上,二营就往左边出击。”

    二营长脸露难色,“团长,同志们都累坏了!能不能先布置阵地休息一下,好歹把这口气喘匀再说。”

    “你要是累了,你就在团部歇着,我带着二营的同志向前冲!”团长怒喝道。雪地冲锋要付出的体力的确是远超想象之外,包括团长在内的所有同志们都很累。不过部队只是刚杀入敌人的营地,如果不能趁着敌人混乱的当下立刻向纵深发展,等敌人稳住了阵线之后,当下突进来的部队就会遭到最少是半圆型的火力夹击,甚至会被敌人反包围。那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二营长知道团长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喘了两口气,就跑回了自己的部队里面开始指挥战斗。

    枪声、爆炸声随着一营的继续进攻,在日军的营地中变得稍远了些。一团团长政委焦急的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团三营以及二团一营先头部队赶到已经控制的地区,团长就把控制的地区交给了二团的部队,他命令二营向左进攻,自己和团部与三营汇合,跟随着一营开辟出的道路向着北边继续进攻而去。

    在密密麻麻的日军帐篷中穿行着,越往北,日军就越发密集。这大冬天的,日军当然不可能脱了军服睡觉。有些日军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这种家伙基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丢掉了性命。虽然心里面还有些惴惴,但是一团长催促着部队迅猛向前。诸多帐篷里面的残留日军理论上并没有能力改变战局的发展。但是一旦进攻受阻,那局面可就被动了。

    三营快追上一营的时候,右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股日军,双方之间隔着密密麻麻的帐篷,等到互相发现的时候,距离已经不足百米。两军的指挥官们立刻组织放排枪。好歹工农革命军训练有素,前排的同志蹲下放排枪的同时,后排的同志几乎是同时卧倒。这种比拼意志的对射顷刻就在双方的队列中打倒了不少战士。日军营地中也有不少的积雪,人扑在上面就有点向扑进了一个很简单的掩体一样,对射中工农革命军有轻机枪,占了不少便宜。不过敌人却胜在数量大,日军很快就分散了兵力,从帐篷空隙中绕过来,很快对射再次变成了刺刀战。

    与18军遇到的雪夜刺刀战情况不同,现在天空晴朗,大风吹散了云彩,蔚蓝的天空,明亮的阳光,以及呼啸的风声。捉对厮杀的中日两军战士可以非常清楚的看清楚对方的每一个细节。

    因为参加过济南攻城战,15军对近距离战斗中刺刀的作用甚至比18军更加了解,在济南城头,部队面对密密麻麻的敌人,子弹打完了根本就来不及上子弹,为了能够把蜂拥而上的敌人干掉,38军不止一次与敌人进行了刺刀战。而每一次刺刀战都非常有效的击溃了北洋军的攻势。自此,38军以及从38军中分离出来的四个师,都非常重视刺刀战。在这等短距离内的战斗,15军直接选择了刺刀战。日军还是以为刺刀战能够轻易击败中**队。他们挺着刺刀绕过帐篷,就看到对面15军的指战员们已经挺着刺刀冲了上来。

    15军主要是山东籍战士,他们身材大大超过日军的小矮个。而且人民党大力发展饲养业,战士们入伍后伙食普遍很好。日军只是与工农革命军一交手,双方的体力差距就展现出来了。刺刀相交的时候,山东籍的战士们几乎是原地不动,而日军轻则趔趄,重则退了一两步。工农革命军采用的是三人一组的拼刺刀战术,日军对拼的姿态稍有破绽,另外两名战士立刻就能趁虚而入,解决日军的性命。

    在双方队形比较密集的时候,工农革命军中低级指挥员们的手枪,近距离点射更是百发百中。只要手枪没有出机械故障,每一颗子弹都能干掉一名敌人,至少让敌人受伤。侥幸没有死于手枪下的日军,随即被冲上来的工农革命军战士用刺刀戳死。

    战场是最没有商量余地的场所,因为每一个失误都要用生命作为代价。日军第七师团并没想到对手工农革命军如此精通肉搏战,更糟糕的是,日军还认为自己的对手还有着甲午战争时候的中**队特点。即便是火力占据优势,遇到肉搏战就会士气大损,甚至直接崩溃。为了这样僵化的理念,日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没有轻敌的话,从斜后方插入一营与三营的日军是有可能阻截住三营,至少能够拖延三营前进的步伐。刺刀战中,这股四百多人的日军片刻间就被消灭。有些日军甚至吓得尖叫着躲进了帐篷里面,工农革命军的同志当然不可能冲进去。大家稍微散开后,有同志往帐篷里面扔进手雷,一声巨响后,帐篷气球般由内向外被炸的粉碎,躲在帐篷里面的敌人是衣服彻底破碎,一身血肉模糊兼带焦黑,即便没死也丢掉了大半条性命。在酷寒中,他们根本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一团团部指挥三营留下少量部队追击逃窜的残敌,主力部队继续向前冲去。一营此时已经遭到了敌人的多面夹击,尽管敌人还没有能够统一指挥,不过蚁多咬死象,三面遭到敌人猛烈射击,一营几乎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三营的增援后先是压制住了右边的敌人,让一营缓过手来。中日双方的战斗终于进入到了阵地战,日军好不容易阻挡住了一团的攻势。此时一团已经攻入了日军营地超过400米的深度。有了突破口,工农革命军的后续部队杀进了日军的宿营地。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中,尽管战斗越来越激烈,却没有发生什么“火灾”。这给后续部队清查日军帐篷倒是带来了一些麻烦。有些帐篷里面躲着日军,在搜查时造成了一点伤亡。只是这点伤亡和日军的反扑相比就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第七师团师团长根本没想到自己背后竟然突然出现了工农革命军的大部队,而且这支军队的进攻如此犀利,先头部队竟然攻击到了师团部的帐篷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在一片混乱的第七师团师团部中,师团长嚎叫着:“命令附近的联队立刻逆袭!”

    参谋以及正在开会的日军旅团以及联队长们纷纷起身去传达命令或者收拢队伍。其实此时也怪不得日军第七师团师团长如此惊慌,工农革命军的进攻路线正好将日军宿营地劈成两半,工农革命军的进攻路线,又是直奔日军师团而来。这不能不让日军生出一种错觉,工农革命军完全知道日军营地的部署。

    只是这种焦急明显错了,如果日军师团长没有这样调动部队的话,工农革命军只怕还不会注意到前方会有大鱼。而这样的调动太注重对正面的防御,已经跟随部队冲进日军营地的15军一师师长刘季齐素来注重观察。敌人的异动让他敏锐的感觉到敌人的动向不对头。他命令已经冲进日军宿营地的炮兵部队,“全部炮击跑六发急射!”说完之后,刘季齐又补充了一句,“每发炮弹都向前延伸一些。”

    跟上来的炮兵有12门迫击炮,炮兵们同样累的气喘嘘嘘,接到命令后,同志们立刻开炮。因为控制不好,加上地面不平,第一轮炮击中的一枚炮弹飞的比较远,以极高的曲率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炮击炮弹从上而下刺穿了日军第七师团师团部的帐篷顶部,然后以笔直的扎进了第七师团师团长眼前的桌面上。这是第七师团师团长第一次亲眼看到发射出炮膛的迫击炮弹,也是他这一生中看到的最后一件武器。剧烈的爆炸撕碎了木质桌面。飞散的一根比较粗大的木片从这位师团长的大张的嘴中深深插入,木片的一段贯穿了师团长的咽喉与颈椎,从脑袋后面长长的露出了一截。战后的报告中,记载着这位师团长被好多飞舞的木片扎的“跟刺猬一样”。

    这意外的运气基本奠定了胜局,失去了最高指挥官的日军第七师团失去了整体指挥。加上宿营地被攻占,他们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全面撤退的决心。结果从侧翼两路包抄的二师三师终于竭尽全力抵达了预定目的地,最终对日军形成了包围。战斗一直进行到了深夜。零星战斗甚至进行到了第二天凌晨时分。日军第七师团最终全军覆没。

    而第七师团覆灭的第二天,也就是1916年2月26日中午,18军也顺利歼灭了日军第六师团。两军在26日晚汇合后,趁着夜色南下,于2月27日以重兵围攻安东,一日内就夺取了这座重要的边境城市。

    1916年3月1日。除了在长白山努力逃窜的日军第19师团,以及盘踞在旅顺的日军之外,工农革命军已经解决了东北的日军主力。这个消息在3月4日,终于传到了中央所在地武汉。

一百五十六章 三千里江山

    “什么叫做真正的工业国?什么叫做真正的企业?真正的工业国,就是说工业体系能够自我复制,自我升级,自我扩张。”陈克在台上讲课,下面的教室里面坐满了湖北乃至安徽的国防科工委各个工厂的负责人。能够聆听人民党乃至根据地最高领导者的亲自授课,所有人都很激动。陈克也不太好判断出来,这份激动到底针对知识还是针对陈克的身份。

    “同志们,实事求是是我们人民党的作风,是我们人民党指导思想,也是我们唯物主义的基础所在。大家都是有实践工作经验的,不管理论听的如何令人热血沸腾,未来的画面在想象中如何美的让人心醉。但是一进了工厂,不是出这事就是出那事,现实可是残酷的很呢!所以,作为工业体系组成部分的各个企业,怎么才能把自己搞好?我要说的是……”陈克刚说到这里,就见到军委常委何足道推开门,向陈克打了一个手势。

    陈克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他向学员们道了声歉,然后走出门去。

    “陈主席,我们歼灭了日军第六第七师团,日军第19师团逃窜。到现在已经基本把日本人撵出了东北。”何足道并没有太过于兴奋的表情,他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事实,“现在军委准备开会,请您去参加紧急会议。”

    “知道了!”陈克也没有过于兴奋的反应。与何足道说完话,他就大步走回教室里面,对着学员们继续说道:“凡是企业不能适应这种变化的,不能够在竞争中存活的,那就没必要强行维持这种企业继续存在下去。这又牵扯到资产重组的问题。而且这类课题中,还存在一个关系到民生建设的垄断性国有企业必须存在的课题。今天的课就先讲到这里,下课。”

    “起立!”所有学员都站起身来。

    “同学们再见!”陈克说道。

    “老师再见!”学员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声喊道。

    陈克收起讲义,出门与何足道走了。党校与军委距离不远,这帮学员们看着陈克主席与何足道总政委一起步行而去,不少学员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在他们看来,这两位人民党的领导干部实在是兼具了从容不迫与沉稳的风范。

    但是事实上,这仅仅是学员们的想象而已。在去军委的路上,何足道更详细的介绍了一下最新情况。陈克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少见疲惫神色,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以往那种精力充沛的模样。他笑着问道:“足道,有没有想结婚?”

    “啊?”何足道一愣,陈克这个问题实在是很奇怪。

    陈克并不是随口这么说说,他继续就这个话题说道:“最近我和游缑同志在一起工作的时间比较多,游缑今年已经34了,按照虚岁这就36岁了。这不结婚说起来也不合适。你今年也得30岁了吧。”

    “31了,刚过完生日。”何足道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不过他很快就觉得不太对头,“陈主席,这还不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呢。”

    “革命就跟生活一样,没有尽头。革命得继续,生活也得继续。”陈克语重心长的劝道,“我不能说你游缑姐姐在等你,这不实事求是。可你这心思大家都知道,你好歹也去试试看。”

    “唉!”何足道难得的叹口气,“陈主席,我总是觉得游缑姐姐比我强太多,我是不敢去。万一让她拒绝了,我调整不过来。再说了,我到时候肯定不死心,那时候岂不是更难受?”

    “男孩子么!你不要怕!”陈克愈发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陈克这种长辈的语气其实很没道理,他今年也不过36岁,何足道只比他小了5岁而已。

    何足道避开了这个令他十分为难的话题,“陈主席,你这段基本上完全把精力放在了工业建设上,我们在军事上真不会再遇到大的挑战了么?”

    “不是不会再遇到,而是想解决以后遇到的问题,需要我们有更强大的工业能力作为支持。”陈克与何足道一谈起工作,那种类似长辈与晚辈的语气瞬间就消失了,谈话氛围直接变成了同志之间的讨论,“工业建设还牵扯一个体制问题,社会主义制度不是要和资本主义制度反着来,而是全面要超越资本主义制度。我说过多少次,往东走不对的话,那么往西走肯定也不会对。想解决问题,就只能往上走。但是往上走绝对不是让人旱地拔葱,不是让人立地飞升。”

    何足道很少听到陈克抱怨什么,不过他也听游缑说过,陈克在整顿工业秩序,理顺工业生产的时候,很是遇到了巨大的困难。现在看,这些困难之大,甚至让陈克认为军事胜利都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了。

    与陈克一起革命这么久,何足道越来越理解陈克。在人民党中,大部分同志都认为陈克做事极有耐心,而且眼光是党内最深远的。不过何足道却不完全这么认为,正因为陈克眼光深远,所以何足道总是能够隐隐感觉到陈克内心的焦急甚至是焦虑。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巨大鸿沟,需要的是无数艰辛的努力来填平。面对整顿人民党庞大的工业体系这份工作,连陈克的耐心都已经有耗尽的模样。这不能不让何足道感到一丝忧虑。他忍不住劝道:“事物自然有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理论结合实践,好歹也得先有实践。这个过程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

    “呵呵呵呵!”陈克稍显无力的笑起来,何足道说的是正理,但是陈克真的希望能够让中国的工业发展更科学,更有效。这就需要付出远比历史上更多的努力才行。

    “算了不说这个了。那帮德国人训练的怎么样了?”陈克换了一个话题。

    “暴风突击队的战术倒是和德国人多次讨论以及演练过,我觉得他们已经理解并且掌握了。问题是这帮德国人是战俘,回到德国之后能对德军有多大影响?”何足道答道。

    “那个倒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能把他们给送回德国去,他们肯定想洗涮自己被俘的污名。而且德国当下伤亡了上百万部队,他们也缺人。”陈克答道。

    这是陈克试图影响一战的手段,在山东被俘的德军以及北京被围的德军,人民党都对他们做了些动员工作。在保证会想办法把这些德国佬送回德国的基础上,人民党与德军进行了一些技术交流。不能不说的是,德国佬毕竟有老毛奇时代开始的军事建设的底蕴在,工农革命军则是初步建成了自己战争体系,通过实践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哪怕是德国这些人员藏着掖着与人民党进行了军事交流,工农革命军也受益匪浅。当然,德国人也从人民党这里接受到了全新的堑壕战的战争理念与方法。

    陈克很清楚德国人在1917年开始大规模实施的“暴风突击队”战术,这些战术一开始只是少数军官们自发进行的研究,由于缺乏实践,所以这套战术的理论基础并不扎实。直到一战后,这战术才被德军加以归纳总结,加上天才小胡子的战略与军事建设构架,最终变成了在欧洲一度令人闻风丧胆的“闪击战”。

    在一战中,德国遇到的最大问题是,由于暴风突击队战术没有广泛的基础以及理论,所以很多部队精心训练出来的暴风突击队尽管在刚开始使用的时候起到了极大的战果,当这些队员在战争中耗尽之后,德军后继无力,努力终于失败了。为了能够更多的给英法放血,陈克就采用与德国被俘人员进行“军事交流”的办法来尝试着影响一战进程。

    何足道当然知道陈克的想法,魔鬼都在细节中,陈克从来不会对这种有限战术手段寄予厚望,他总是始终若轻的偶尔干上这么一两次。可很多时候,这些阴狠毒辣的小把戏恰恰是陈克想利用的那帮人所急需的,于是乎被利用的家伙们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把这些小把戏充分发挥到极限。经过他们的努力,人民党就可以在最后轻松的收获巨大的利益。尽管何足道知道一切都只能够靠自己,不过他还是经常为陈克的这些小把戏所着迷。

    “美国人会不会上钩?他们如果不配合的话,这帮德国人是不可能顺利回到德国的。”何足道忍不住问起这个问题。

    “每一个人在不同事情上的利益都是多样性的,更不用说美国这么大的国家中有着这么多的利益集团。所以我们只用考虑在这件事情上与我们合作的美国财团的利益就可以了。”说到这里,陈克又忍不住对何足道说教起来,“但是我们人民党能够胜利的最大制度性保证在于,对我们人民党的党员来说,组织利益至高无上。无论谁,都不能凌驾组织这个实际存在的实体之上。这点绝对不容丝毫动摇!”

    何足道对陈克有点杀气腾腾的话不太能理解,陈克明显有自己担心的事情,不过何足道并不认为现在应该追问下去,在何足道的经验中,在事情发生前就预设敌人,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军委同志们的情绪远比陈克和何足道要高昂的多,一进门就听到欢声笑语。工农革命军歼灭日军三个师团,重创一个师团的战绩的确有令同志们如此高兴的价值。军委多次讨论过战略问题,把日本从朝鲜打出去就完成了把日本撵出亚洲大陆的目标,从此之后日军就只能够依靠海军行动。这样的日本与其说是一个大威胁,倒不如说是一个极大的麻烦。极大的麻烦是非常棘手的,不过和大威胁相比还是不那么棘手的。所以当下的问题就成了如何进军朝鲜的战略部署。

    陈克赶到之后,会议立刻就召开了,与以往差不多,陈克首先提出的就是后勤问题。“我们现在能够维持多少兵力在朝鲜作战,军委有计算过么?”

    这个问题相当实在,国防部长华雄茂立刻答道:“暂时还没有计算,我们会马上开始。现在讨论的结果是,我们可以先派小部队进入朝鲜作战。”

一百五十七章 三千里江山(二)

    战略因为正确才能胜利,战术因为胜利才算确。人民党与历史上其他朝气蓬勃成就大业的组织一样,主要成员们都是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有着充分的实践经验,加上组织生活里面这些道理是天天讲,年年讲,所以这些基本共识是毫无问题的。

    军委会议上的提案思路科学,方向正确。当下的要点就是先派小部队摧毁日本在朝鲜的基层组织,尽最大力量给日本人放血。完全是“农村包围城市”的那套路线,陈克听完了之后就决定让军委继续自己搞计划,他还得回到工业制度建设中去。然而严复在会后拦住了陈克,“陈主席,我想给萨镇冰写封信。”

    严复一度出任北洋政府的总理一职,北洋很快就把严复撵去欧洲“出访”。人民党倒也顺道沾了些光,有严复带队,工农革命军派往英国的海军成员,在英国接受了短期的海军培训,好歹这些年轻同志上了军舰当了一个月的实习生。从英国回来后,严复就回根据继续从事海军研究。毕竟接下来的战斗是针对北洋政府,严复不想和老兄弟们开战,而且内战也没有动用海军的空间。沉默到现在,严复终于开口了。

    “严先生,不要着急。”陈克答道。

    见陈克拒绝的如此干脆,严复有些意外,他解释道:“萨镇冰固然忠于袁世凯,但是现在袁世凯不在了,我觉得他不可能真心忠于冯国璋。”

    “萨镇冰未必忠于冯国璋,但是他肯定是敌视我们人民党的。而且我也不想把现在的北洋舰队给逼到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投降的地步。那样对大家都不好。”陈克答道。

    “那么何不现在就与萨镇冰就联系?”严复更是不解了。

    陈克笑道:“那严先生不妨只告诉萨镇冰,我们要出兵朝鲜了。”

    严复在会议上已经确定人民党进军朝鲜的计划,他在会议上始终一声不吭。人民党的内河船队根本无法参与到这次军事行动中去。当年北洋舰队在甲午海战中其实打的并不算差,至少英国人观战后的评价是北洋海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是满清陆军在朝鲜一触即溃,导致了战争全面失败。现在工农革命军根本没有海军,却靠着强悍的陆军信心百倍的向盘踞朝鲜的日军发动了进攻,这样的事实让严复百感交集。

    沉吟了一阵,严复才说道:“如果能够打下朝鲜,萨镇冰一定会高兴的。即便是袁慰亭地下有知,想来也会欣慰。”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袁世凯会赞美人民党的军事胜利,陈克一定会觉得那人有些矫情。不过严复说出这话来,陈克一点都不觉得突兀。无论是已经去世的袁世凯,还是尚在人世的严复与萨镇冰,甲午战争的失败都是他们心头无法磨灭的伤口。想让这伤口愈合,非得靠军事上的胜利不可。

    “强扭的瓜不甜,如果萨镇冰和当下的北洋舰队不能真心实意的投向人民党,那么我就只能摧毁他们。再可惜也只能这么做。”陈克并不想让严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人民党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在南方全面动手的理由并非是想放过冯国璋控制的东南三省。而是铁了心要秋后算账的。如果萨镇冰看不清形势,陈克也没有一定要把萨镇冰招降的打算。

    严复是个颇为机敏的人,听陈克说的如此明白,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忍的神色。人民党杀人的时候从来不以“xx是人民党敌人”这等理由,而是以公审大会的模式,把“人民的敌人”拖出来干掉。经过412之后,东南三省的地主士绅几乎人人手上都沾了百姓的血,只要人民党杀入东南三省,那就注定会有一场规模更庞大的“讨还血债”的暴风雨。严复很清楚,除了陈克之外,谁若是试图阻挡这场暴风雨,就注定会先被革命的风暴撕成碎片。唯一有能力阻止这场暴风雨的陈克本人则是这场暴风雨的发动者。

    “那么我现在就给萨镇冰写信。”严复说道。

    等严复离开之后,章瑜又拦住了陈克,“陈主席,英国人最近会有什么表态么?”

    “那得看日本人怎么找英国人哭诉了吧?”陈克答道。

    “哭诉?”章瑜花了十几秒钟才想明白这哭诉的含义,想通之后章瑜忍不住大笑起来,“日本人甩开英国人单干,现在他还有脸找英国人哭诉?”

    陈克嘿然冷笑一声,“章部长,这说明你不理解日本人。日本这个国家里面没什么战略家。咱们人民党也会玩些小把戏,不过咱们的战略基干从来不会建立在这些小把戏之上。但是日本人不同,他们投机心理很重,机会主义思想横行。属于那种想充分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机会的典型。日本人找英国人哭诉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提及抛开英国人单干的事情,而是告诉英国人,咱们人民党现在已经试图获取中国的独立与解放,这种独立与解放是和英国人全球霸权的利益完全背道而驰的。所以日本为英国人的利益付出了如此代价,需要英国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拉兄弟一把。”

    “哈哈!”章瑜忍不住大笑起来,“果然是机会主义的典范,而且日本人说的也是实话么。”

    “所以说,英国人的表态肯定还是老一套。既然他们无力现在插手亚洲事物,他们也只幻想着先把矛盾暂时给稳住。”陈克也不觉得英国佬还能再干出什么来。

    章瑜连连点头,“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要和德国俘虏交流军事技术了。原本我觉得咱们这么做挺吃亏的。不过长远看,吃亏就是占便宜么。”

    然而章瑜与陈克嘲笑了日本人与英国人一番后的当天,从芜湖地区传来了消息,两艘挂着日本军旗的军舰开近了芜湖地区,对着芜湖实施炮击。而芜湖方面的炮兵立刻予以还击,同时准备已久的水雷部队也对日本军舰实施了水雷攻击。日军军舰倒也聪明,发现人民党立刻进行反击之后,他们就迅速调转船头溜走了。

    在面对日本获得一连串大胜利之后突然遭到这么一个下马威,人民党军委的成员登时就愤怒起来。连陈克也被从工业干部培训班那里拉来继续开会。

    “英国人这是什么态度?”同志们没有指责日本人,而是把矛头对准了英国方面。理论上长江流域是英国人的地盘,没有英国人的允许,其他国家的军舰是不能进入长江的。现在日本军舰突然来了这个一次奇袭,不能不让工农革命军质疑英国人在背后充当了什么角色。

    几个月来英国长江舰队一直很尴尬的停靠在武汉附近,这种“存在”看似可笑,不过如果英国人真的是完全纵容了日本人,那么局面就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陈克将近半年没有介入军事管理,猛然遇到这等事他也有些吃惊,不过陈克很快就恢复了基本状态。在21世纪,陈克也曾经因为美国佬在中国周边耀武扬威而深深愤怒过,不过后来的一些讨论中,有不少朋友提出一个观点,美国佬固然在打压中国,但是美国佬好歹维持了一个世界性的营运体系。中国就算是把美国给推倒,自己称霸西太平洋,所付出的代价与收益相比,也未必真心比美国佬维持的世界营运体系更便宜。

    人民党始终对英国人说“维持现状”,这要维持的其实只英国佬在亚洲构建的这个势力范围。对人民党来说,英国佬在长江的存在,反倒是保证没有别的国家介入长江流域的一个屏障。党内真的完全懂得这个问题的同志不多,所以现在日本军舰的突袭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但是同志们总算是抓住了矛盾的焦点,大家直接想弄明白英国人到底怎么想,这是很正确的思路。

    章瑜作为宣传部长,也承担起外交的工作。他当然注意到的所有同志们看向自己的视线,章瑜也不扭捏作态,“我会和英国人联系一下,不过英国佬未必肯说实话。”

    “为什么?”华雄茂问。

    章瑜慢悠悠的边想边说:“如果这些是英国佬真正纵容的,那么咱们跑去找英国佬,英国佬肯定会含糊其辞,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恐吓的效果。如果这些不是英国佬纵容的,而是日本人自己的行动,那么就是说日本方面试图把英国佬拉下水。那么英国佬就更没有理由要向咱们解释清楚。咱们又没有海军,不能真正惩罚英国人。英国向咱们解释清楚做什么?证明他们自己连自己的小弟都控制不住了么?”

    听了章瑜的分析,华雄茂眼睛一亮,“英国长江舰队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军委的同志们听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之后先是一愣,或早或晚的,他们陆续明白了华雄茂到底想说什么了。不管英国人是什么态度,英国长江舰队接下来的行动就将是英国人对此事的反应。

    “不用管英国人的反应,狠狠打日本人,打到英国人不得不出来明确表态为止。”陈克倒没有真的认为英国人有什么态度多么重要。21世纪初的美国比20世纪初的英国强的多,在阿富汗照样坚持不下去了。中国的命运从来没有操纵在外国人手中,只可能操纵在中国自己手中。在这点上,陈克从来如此坚持。

    “那么我就只用等英国人找上门来就行啦!”章瑜笑道。

    陈克没有笑,他只是平静的说道:“在中国,自然是得英国人求到咱们门上来!”

    话音刚落,情报员就递进了最新情报,英国长江舰队一部分舰艇开始顺江而下了。这个消息让军委的同志们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陈克却挥挥手,“不用管他们,继续咱们自己的战略就行!”

    托了人民党控制了从河北到武汉的福,英国终于可以依托人民党不断强化的有线电报来传递消息。日军军舰闯入长江炮击芜湖的消息很快就从英国在芜湖的租界传递到了武汉,又从武汉传递到了北京。在北京的英国公使立刻命令英国长江舰队一部分舰艇到上海去,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日本舰队继续这么干。

    尽管日本在东北大败的消息还没有传递到英国人这里,不过日本舰队来了这么一出之后,英国公使已经很清楚日本人在东北的战争已经失败。日本舰队之所以这么做,目的无外乎是想把英国人也给拉下水。即便英国没有站到日本人那边去,人民党对英国人的态度也会大大敌视起来。人民党与英国的敌对关系,近期的获利者肯定是日本人。

    英国公使甚至懒得去召见日本公使,日本公使会说什么,英国公使完全能够想象。无外乎是人民党的崛起对英国如何不利。若是询问起日本公使日本军舰杀进长江的事情,日本公使就会装傻说不知道。通过外交途径询问日本政府的话,日本政府也肯定会用官僚体系那套来对付英国公使。

    怎么对付日本那是以后的事情,当下的要务则是不能让局面进一步恶化。毕竟长江流域是英国人天下,日本军舰单方面在长江流域进行军事行动,特别是这种单方面行动在损害英国利益的时候,英国绝对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英国国内最新的命令是要人民党接受我方的债券。”汉弗莱爵士与公使讨论着最新的情况。人民党量入为出的贸易模式让英国和人民党的贸易额到了空前的地步,不过这贸易还是无法满足英国当下的需求。人民党的罐头、毛皮、化工产品,甚至是工业品都是当下英国十分需要的,不过英国根本没有那么多商品进行交易。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人民党接受英国的战争债券。但是这也是最困难的目标。人民党与英国人当下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友好,汉弗莱爵士很清楚,只要英国转而支持人民党的要求,那么双方的矛盾就可以立刻解决。不过这也是英国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人民党追求的是中国的独立与主权完整,一旦让中国顺利获得了这些,英国在远东构架的主导权模式就会有着巨大的变动。英国是不可能接受这种变动的。所以当下哪怕是捏着鼻子也得维持英日同盟的基本框架。

    英国公使很明白这点,“人民党党对世界局势的了解程度很深。”这么婉转的话包含的真正意思则是英国现在无法通过恐吓来改变人民党的态度。一个知道英国真实情况的中国是不会畏惧英国的。

    “我总觉得陈克是有很多事情想要解决的,只是他现在还不肯说而已。如果我们能够与他谈这些的话,或许可以解决这些问题。”汉弗莱爵士已经不再敌视陈克了,一个聪明的对手其实比糊涂蛋合作者或许更加能够达成双方利益的最大化。

    “爵士,你有什么想法么?”英国公使知道汉弗莱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汉弗莱爵士有些犹豫的说道:“我曾经与陈克谈过继续扩大贸易额的问题,陈克提出过一个很有趣的建议。他希望能够在马来参与棕榈油生产。”

    “棕榈油?”英国公使感到颇为意外。

    “是的,棕榈油。”汉弗莱爵士对棕榈油没什么了解,所以回答的很没底气。不过人民党的科技能力与眼光多次被证明之后,他对此倒也没有什么偏见。

    “陈克到底想要什么?”英国公使只想知道陈克的需求。

    “陈克想在马来租用土地种植油棕树,生产出来的棕榈油将运回中国。”

    “他想租用多少土地?肯出多少钱。”英国公使干脆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汉弗莱爵士用非常谨慎的语气答道:“他希望能够租用100万公顷的土地用于种植油棕树。”

    100万公顷是一万平方公里,是个一百公里长一百公里宽的土地面积。人民党居然想在马来弄到这么一大块土地,这实在是令人觉得可笑与可疑了。然而英国公使却没有谈及这个问题,他直言不讳的向汉弗莱爵士问道:“陈克准备出多少钱?”

    这下,轮到汉弗莱爵士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英国人想和我们商量在马来租用土地的问题?”陈克接到这份电报之后也觉得非常惊讶。棕榈油是个好东西,炸方便面,做肯德基麦当劳都是很好的油料。在21世纪的时候,马来西亚与印度尼西亚,每年能够提供超过2000万吨棕榈油。中国缺乏油料,人民党这几年每年从菲律宾大量进口椰子,椰子油已经极大补充了人民党根据地的油料供应。如果能够再得到棕榈油的供应,不用几千万吨,每年能够得到500万吨,中国五亿人口就能每年分到20斤棕榈油的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小事。

    不过对英国人的这个建议,陈克最先想到的不是未来的可能性,而是关于英国人这个举动背后的态度。

    “由李润石同志与英国人就租用马来的土地开办种植园的事情进行谈判。”1916年3月7日,河北省委收到了这封电报。进入3月之后,北京也到了要春暖花开的时节。不管这个命令如何的离奇,河北省委都没有拒绝的打算。

    也是在这一天,日军在长白山艰难跋涉的19师团经过了种种痛苦经历,终于遇到了日军前来接应的向导部队。与19师团一起撤退的“中华共和国政府”的成员们一面在寒风中涩涩发抖,一面又感到了真正的开心。

    山区的可怕行军面临着缺粮、缺食物、以及低温的侵袭。每一天都有人倒下之后再也站不起来。而且每天都要担心有工农革命军的部队从后面追上来,给这支精疲力竭的行军队伍以致命打击。与前来迎接的向导部队汇合后,虽然语言不同,这些好不容易逃出性命的人们一起欢呼起来。

一百五十八章 三千里江山(三)

    “19师团返回朝鲜了。”西园寺公望满脸怒气的对高桥是清说道。高桥是清在东京的家不大,没有院子里面的种种摆设,侧过头就能看到小院子里面光秃秃的地面,西园寺公望虽然不想瞪视着高桥是清,却只能瞪视着高桥是清。冬季越过长白山,19师团的损失了所有的重武器,不过好在有山县有朋的命令,驻朝鲜的日军派出了向导部队,总算是没让部队产生离谱的伤亡。而且与第六第七师团全军覆没的结果相比,19师团好歹还回到了朝鲜。

    “西园寺君,我还听说日本舰队炮击了芜湖?”高桥是清对19师团根本不在乎,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耳目的人,日军的窘境高桥是清好歹也知道一点。

    西园寺公望用和平时大不相同的语气恶狠狠的说道:“炮击青岛与连云港毫无意义,当下必须给人民党施加更大的压力。即便是陆军不顶用,海军可不是陆军那群马粪可比的。”

    “但是海军也没有什么确定的战果吧?”高桥是清看似行若无事的说道。

    西园寺公望听到这话,眉头先是皱了起来,然后几乎下意识的把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前。“高桥君,你不会是想凭借一人之力就决定结束战争吧?”

    高桥是清点点头,“是的,我是想结束战争。但是我希望西园寺君能够支持我。我们在满洲已经失败了,继续打下去的话只能把战火从满洲引到朝鲜来。那时候除非我们做出巨大的让步,否则英国人根本不会参与调停。”

    “日清战争中,我们通过登陆战,轻松获得了胜利……”西园寺公望忍不住想反驳。

    “军舰开不进平壤去,登陆战只是把大批的陆军送上战场。”高桥是清大声说道。

    西园寺公望一愣,他也不太明白高桥是清到底是在嘲讽海军还是在嘲讽陆军。海军有战斗适用范围的局限性,陆军实实在在不是人民党的对手。不管战绩如何,日本海陆两军都无法保证战争胜利。

    高桥是清并不想打什么哑谜,他见西园寺公望下意识的摸出烟斗,上前用钢质打火机先给西园寺公望点着火柴,然后把打火机放认真的在西园寺公望面前。西园寺公望稍微有些疑惑于高桥是清的动作,仔细看了打火机一眼后,西园寺的神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那个火机是中国产的,标志是一个漂亮的萤火虫,下面用简体字打着“武汉火机厂制造”,最下面还打着一行英文,madeinchina。

    “这样的火机在日本很多。因为价格便宜,普通百姓都能够买得起。装了汽油、酒精,都能用。实在不行,装进去烈酒也勉强能点着。都是商人从中国走私来的。”高桥是清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平静的答道,“就我所知,就去年一年,中国向英国法国出口了几百万个此类火机,这还不包括打火石的销售。西园寺君,如果我们不能现在果断终止战争,而是一意孤行不断扩大战争的话,战火肯定会烧进朝鲜。如果英国人不介入在朝鲜的战争,我们就会失去利用欧洲战争的机会。”

    西园寺公望知道高桥是清的一贯态度,他忍不住用嘲讽的口气说道:“人民党为什么可以一面战争一面与英国人做生意?我们就不行。”

    高桥是清冷笑一声,“因为中国有广袤的国土,有无尽的资源。人民党的胜利只是让他们能够掌控的土地、人口与资源越来越多。我们在朝鲜北方的矿业投资,在战争中首当其冲。战争这么继续下去,我们的原材料供应只会越来越少。”

    西园寺公望也冷笑起来,“那么陆军部也会告诉高桥君,如果不能战胜人民党,朝鲜就保不住。”

    “我不是没有给陆军机会!在满洲的战争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了?被歼灭了三个半师团,加上满铁,我们损失了十万人,还有无数的投资。他们准备在朝鲜再来一次么?”高桥是清的态度极为难得的接近暴怒了。

    西园寺公望看着高桥是清的表现,突然很想让高桥是清亲自对陆军部那群家伙发作一次。不过他很快就驱散了这个近乎报复的想法,高桥是清现在是海军部支持的首相,而且高桥是清的财政能力也是当下所急需的。西园寺公望说道:“高桥君,你觉得你是领导日本的首相,但是陆军部认为首相应该是为他们的政策服务的人。我虽然认同你的观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看清楚本质。”

    高桥是清当然很清楚这些本质,日本的陆海军之争,在政治层面还包括陆军部的“反政党政治”以及海军部支持“政党政治”的分歧。不管是已故的桂太郎,还是桂太郎现在依旧健在的老师山县有朋,他们都是反对政党政治的,之所以桂太郎也自行组建政党,本质不过是组建了一个披着政党外皮的“反对政党政治的政治组织”。高桥是清与西园寺公望之间其实也有很大的政治分歧,但是两人在对付这个“反对政党政治的政治组织”方面却是相当一致。

    “西园寺君,我知道陆军部一定会试图把这场战争进行到底。虽然觉得他们战败了或许更好,但是他们却不会自己去死,而是会想方设法的把整个日本都给拉了垫背。我一定会尽力去阻止他们,但是我希望你还是能够想好下一任首相的人选吧。”高桥是清说道。

    “我不会让陆军部那些人得逞的。”西园寺公望到没有觉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

    高桥是清苦笑一下,他用一种沉痛的声音说道:“不,西园寺君,当下日本的问题在于不肯面对现实。民众不肯承认我们战败了,民众认为大日本帝国不会战败。加上有些人的挑拨,日本民众会认为只要战争继续打下去,现在的战败只不过是未来胜利的一个注脚而已。所以越是追求胜利,就越是失败,越是失败,就越不可能胜利。因为民众并不明白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以前的中国。现在我要以内阁首相的身份告诉日本民众,告诉日本所有人,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当然,我也知道,我这么做的结果肯定不会好。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被迫辞去首相的职位。”

    这下西园寺公望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高桥是清居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即便是认为高桥是清说的很有道理,西园寺公望也无法完全接受高桥是清的观点,也就是说“承认战败”。

    高桥是清很清楚西园寺公望的想法,他盯着面色犹豫的西园寺公望继续说道:“只有承认战败,才能在现在大日本帝国仍然拥有的一切上继续战斗。如果不承认战败,那么陆军肯定会要求以夺回满洲,甚至征服中国为目的。西园寺君,您觉得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

    西园寺公望这下总算是完全明白了高桥是清到底在说什么,高桥是清是准备与陆军部那帮人斗争到底了。不仅如此,高桥是清还准备尽自己的努力去扭转日本当下的战略观。西园寺公望很清楚,这样的做法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仅仅是高桥是清当不了首相这么简单。到时候不仅仅是日本陆军,包括海军在内的几乎整个内阁都将是高桥是清的敌人。高桥是清这是要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做一次悲壮的挑战。

    不过作为政治家,西园寺公望很快就从这种被感动的情绪中恢复了冷静。这种注定失败的赌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决定的。更不用说高桥是清其实还有更多的选择,实在是没必要采取这样的办法。西园寺公望很是怀疑,高桥是清这是采取的某种政治策略。所以西园寺公望并没有对高桥是清的表态做出任何评价或者承诺。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大出西园寺公望的意料之外,高桥是清充分使用了他首相的权限。陆军部提出的集结重兵在朝鲜,开春后进军满洲的计划被他坚定的否决了。而且高桥是清命令外相牧野伸显与英国联系。尽管牧野伸显是一个极度主张自由派的外交家,在推行日本民主政治方面与高桥是清与西园寺公望立场完全一致,但是面对高桥是清要“唤醒日本民众面对现实”的举动,牧野伸显依旧感到十分恐慌。

    承认战败对当下的日本并非是一件容易事,即便是承认阶段性战败,不仅仅会让民心遭到极大的重挫,而且还会让协约国方面对日本生出极大的不信任。牧野伸显迟疑的说道:“高桥君,我认为你要我向英国人传递的要求没有问题,但是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么?”

    高桥是清毫不迟疑的答道:“如果不能压制住陆军部,大日本帝国肯定会遭到更重大的损失!我们失去满洲之后,绝对不能再失去朝鲜了。”

    牧野伸显对当下军事局面也不是一无所知,他问道:“高桥君到底如何确定人民党会接受英国的调停呢?”

    高桥是清坚定的说道:“因为人民党到现在依旧没有拒绝加入协约国,他们所需要的仅仅是看协约国能够让步到什么程度。只要我们承认了我们在满洲的失败,而且请求协约国调停此事,那么人民党就不敢进攻朝鲜。如果我们放弃了这个机会,只是一味的扩大战争。在我们遭受连续失败的当下,协约国绝对不肯为日本背书的。想想欧美列强当年怎么调停其他国家与中国之间的矛盾!想象日俄战争的结果!列强什么时候真正支持过失败者呢。”

    牧野伸显不说话了,他完全明白了高桥是清所指的“承认失败”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日本不肯承认过去的失败,在当下又没有扭转失败的手段,并且在今后的赌博中不断失败下去的话,协约国根本不会真正支持日本。

    不过牧野伸显也并不认为高桥是清真的能够成功建立起一个民主政党政治的日本,至少在当下挡在高桥是清面前是势力强大的日本陆军部。他很含蓄的说道:“高桥君,海军部里面也有不少将校认为依靠炮击人民党沿海城市,甚至攻击人民党长江流域的重要城市,就能够逼迫人民党屈服。”

    高桥是清很少见的冷笑一声,“陆军与海军真的不知道现在日本还欠着英国六亿英镑的债务需要偿还么?他们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日本经济以及面临崩溃的局面了么?”

    一提及这个问题,牧野伸显也沉默下来。

    高桥是清或许是多虑了,很明显日本陆军部是知道现在日本的负债情况的,在高桥是清不断与各方接触,准备以“日本承认在满洲的失败”为基点,展开外交以及内政调整的时候,与陆军部关系紧密的报纸突然刊登了关于日俄战争中筹措战争借款的文章。文章里面大肆批评高桥是清在战争筹款的时候不顾日本当时已经胜券在握的局面,只是为了个人的声望,不顾日本国力大肆举债,让日本背负上了巨额债务。正是这些债务让日本当下举步维艰。

    先是一家报纸,接着好几家报纸都对此事进行了评论。有直接批评,有看似站在公允的角度之上,但是实际上完全指责高桥是清出于私心胡乱行事的。甚至有指责高桥是清利用发行战争债券中饱私囊的种种“猜测”。

    高桥是清很敏感的觉得这件事背后有问题,如果按照陆军部的传统,他们倒是有可能带着手枪冲到自己办公室,先是一通吆喝,然后威胁的把手枪拍在桌子上。但是这样通过先制造舆论来抹黑的手段,绝非陆军部那群一根筋的蠢货能够想出来的策略。这背后绝对是有精通政党斗争的家伙在做推手。这隐藏的敌人到底是谁?高桥是清不得不怀疑海军里面的强硬派有重大嫌疑。

    不过此时已经不是寻找肇事者的时候,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高桥是清前去拜访了当下陆军派的太上皇,以及退役的陆军元帅山县有朋。

    会谈当然并不可能达成效果,无论高桥是清怎么向山县有朋摆事实讲道理,告诉山县有朋,承认当下的阶段性失败,日本利用欧洲战争的机会解决日本债务问题,等财政全面好转之后,日本有大量的机会重新获得对中国的优势地位。山县有朋都只是态度冷淡,根本没有把这些话放到心里面去。

    等到高桥是清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说动山县有朋,黯然离开的时候,山县有朋冷笑一声,“那个小厮首相倒是挺能说话的。”

一百五十九章 三千里江山(四)

    高桥是清走后,山县有朋只是嘲笑了这位“首相”一句,而在山县有朋家的几名陆军部高级将领却已经怒发冲冠了。在rì本陆军里面是不能承认阶段xìng失败的,承认了失败就得“勇敢的承担起责任来”,那得有好大一批人需要切腹谢罪。除了逃回来的19师团师团长之外,其他几个师团都是被全歼,这意味着没人能够“勇敢的承担起责任”,没有师团长勇敢的承担起责任,那么责任就只能落在活着的人头上,陆军部里面必须有人勇敢起来。

    人民党是党指挥枪,各级指挥员基本都是党员,党员的党委会,指挥机构的作战会议,指战员的战前动员会和讨论会,战后的讨论会。将全军融为一体的诸多会议看似繁杂,通过这样几乎涵盖了整个部队的各种会议讨论之后,反倒是责任明确起来。作战的各个环节出了问题,极难有人真正能够推诿责任。

    rì本陆军部则不同,等级制度让这支军队本身已经充满了各种不平等,而低级的军人比其他军人更加不平等。让高级军官承担起责任来,在rì本根本是不现实的事情。

    不过痛骂高桥是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山县有朋已经懒得去痛骂这些陆军部的晚辈,老头子反倒是数次提起了当年明治天皇强行把他从朝鲜给召回rì本的事情。山县认为如果那时候rì本能够更坚定一些,竭尽全力打进běi jīng,那时候逼迫满清zhèng fǔ彻底割让东北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陆军部的将校们听着老元帅的抱怨,脸上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但是心里面却忍不住嘲笑,如果那时候明治天皇没有把山县有朋给召回rì本,山县有朋就得因为败绩切腹谢罪。哪里轮到现在听他如此抱怨与怒骂。

    “阁下,我们就任由高桥是清散步失败主义言论么?”陆军部次长问山县有朋。

    所谓人老成jīng,山县有朋根本不想给陆军部这帮人擦屁股。战争比什么都现实,无论嘴上怎么说“七生报国”之类的屁话,山县有朋很清楚陆军部每一个将校期待的都是通过参与胜利的战争来“七生胜利”,而不是在失败的战争中徒然送掉xìng命。经过中国东北的惨烈战争,rì本陆军已经死了在雪原这个战场上与人民党一较高下的心思。青岛战役也证明了冬季并非人民党能够歼灭rì军师团的决定xìng因素。对今后的战争怎么打,陆军部还没有弄出明确的思路。即便是“战争必须打下去”这个唯一在陆军部中有共识的内容,到底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继续战争也属于争论内容。

    “那个小厮首相如果能拉英国人进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山县有朋说道。

    陆军部的那些人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山县有朋的想法。当下陆军需要的是重整部队的时间,rì本现在共有21个正规师团和四个混成旅团。总兵力在70万人左右。从青岛战役开始,rì本陆军已经先后被成建制的歼灭了四个师团,一个旅团,加上其他他绝对能凑够一个旅团的兵力损失,五个师团已经在中国的土地上灰飞烟灭。五个师团即便是后勤部门依旧留在rì本的一些部队单位没有被全歼,只是在前线被干掉的兵力就超过十万人。加上与陆军关系紧密的满铁被人民党斩尽杀绝,rì本陆军总共的损失了超过十五万人。

    一般来说,一支部队如果失去了三成的部队,就可以认为这支部队失去了战斗力。rì本陆军现在损失超过20%的兵力,距离损失三成军队的危险线十分接近。如果战争一旦继续进行,在朝鲜的第八师团要面对从中国东北冲入朝鲜的数万军队。以战斗力来看,第八师团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第八师团如果被全歼的话,rì本21个正规师团就只剩了16个,比10年前rì俄战争结束的时候还要少。

    不承认失败是一码事,但是短期内能够阻止战争继续扩大,让rì本获取喘息的机会,这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英国人能够被彻底拉进战争,rì本或许还能反败为胜呢。

    “但是高桥是清现在要求陆军承认阶段xìng战败,他的目的是限制陆军的规模。”陆军部次长说道。

    “高桥是清不仅要限制陆军的规模,还要限制海军的规模。你以为海军那些人就看不透这点么?”山县有朋冷笑起来,“这个小厮首相想要全面压制rì本的军备,节省出钱来推行他的那个经济计划,更长远的目标则是建立他幻想的健全mín zhǔ政治。西园寺公望则想推行立宪政治以及什么世界的rì本,他们就不明白当今的世界依靠的只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如果在满清垮台的时候,我们能够趁势打进满洲,吞并满蒙,现在哪里还有当下的困局。”

    陆军部的将官们都知道山县有朋在满清崩溃的时候提出过这个军事计划,但是西园寺公望却努力支持北洋zhèng fǔ,虽然扩大了rì本在华的利益,但是却被山县有朋屡屡抨击。抨击西园寺公望对山县有朋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陆军部将官们却注意到了西园寺公望这次并没有主张立刻与人民党决一死战的打算。

    “再派遣五个师团前往朝鲜,同时派人告诉高桥是清,陆军部绝对不会因为这小小的挫折而失去进击的勇气,让高桥是清调拨抚恤金。如果他能做到的话,我觉得在此关头,大家应该齐心协力。”山县有朋说道。

    陆军将官们很快就明白了山县有朋话里面的意思,如果高桥是清不指责陆军失败,并且继续支付战争资金,并且不声不响的拿出阵亡抚恤金,那么陆军部是可以支持高桥是清现阶段的“胡作非为”。

    前两样自然不用说,陆军部最头痛的则是抚恤金问题。就陆军部了解到的情况,这十五万人大多数都是战死者。对这些战死者,陆军部是怀着极大怒气的。他们不仅败坏了rì本这些年建立起来的对中国的军事优越感,更加实际的内容则是那一大笔抚恤金。虽然这些陆军官兵都是死在中国大陆上,暂时可以用“无法查明”来应付一下,但是真相迟早有水落石出的那天。到时候陆军部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战死者遗属呢?所以抚恤金是必须准备的,只要有钱,加上cāo作舆论与钳制口舌,陆军部能把来自民间的反对声浪给弹压下去。不然的话,若是几十万上百万的死者遗属闹起来,陆军部真的受不了。当年高桥是清就靠“维护宪政”的借口推翻了桂太郎内阁,前车之鉴还没几年呢。

    虽然山县有朋与同年龄的老人一样,喜欢叨叨,爱抱怨,可在这等大事上,老头子看问题还是清楚的很。这让那些一度心中有着不满情绪的rì本陆军将官们立刻心里面又生出大大的敬意。

    高桥是清万万没想到陆军部的反应会这么快,他刚离开山县有朋家回到官邸,陆军部的人就前来拜访。就陆军部提出的要求和他们一贯立场相比较来说甚至并不过份。但是高桥是清也很清楚,陆军部一定会提出自己的要求。

    果然,前来拜访的陆军部次长突然问道:“高桥君,你是一个爱国者么?”

    高桥是清笑了笑:“我认为爱国并不是一件急功近利的事情,而是需要倾尽一生为国家效力。更重要的是,爱国不等于可以凭借爱国的想法凌驾在国家之上。”

    陆军部次长微微叹口气,“高桥君,当下的rì本国民只知道推卸责任。遇到艰难的时候不知道一心为国,而是把责任都推给上层。既然如此,何不把rì本统一在一个理想之下,几千万国民jīng诚团结,一心报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抵抗列强,为大rì本帝国完成万世基业。”

    高桥是清心里面这叫一个腻味,陆军部的理想且不去评价,但是陆军部的说辞倒是颇有“万年不变”的味道。无外乎是那套全体国民团结在一个理想一个目标之下,说白了就是陆军部要掌管整个rì本,把rì本变成一个大军营。这恰恰是高桥是清最反对的。

    “我并不反对战争,但是我反对的是认为战争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战争必须与自己的国力相适应。”高桥是清尝试再次向陆军部次长这个马粪头子灌输些现代国家的概念,“rì清战争与rì俄战争,我们rì本都是充分利用了国际局势,有诸君努力奋战,这才有了一系列的胜利。但是这次战争,我们rì本是孤军奋战,所以才遇到了种种挫折。不过只要稳住当下的局面,国际局势对rì本出口非常有利。从今年开始努力工作,我们还是有机会彻底解决债务问题……”

    陆军部次长跟看怪物一样看着高桥是清,rì本欠下的巨额债务有多大,陆军部次长并非不清楚,高桥是清居然认为能够还清债务,这不能不让陆军次长怀疑高桥是清疯了。

    高桥是清虽然不认为陆军部次长能够读懂经济,但是他还是拿出了一份厚厚的计划书放到桌面上。这份计划书是高桥是清呕心沥血的结晶,对欧洲战争协约国的采购,亚洲各国各地区的经济调查,以及各方面的评估与预期。最后的图表中,是高桥是清的一个预测,到了1918年,rì本就有可能通过节衣缩食,完全偿还清所有债务。

    也不管陆军部次长是否能够真的理解这些经济方面的问题,讲解到这里之后,高桥是清的声音中充满了热情,“只要摆脱了债务枷锁,大rì本帝国就会有光明的未来。我们rì本一定可以用全新的姿态站在世界舞台上。”

    或许是被高桥是清的态度所感动,陆军部次长也用充满热忱的语气说道:“真的能够摆脱债务的话,高桥君,我们就可以携起手来,一起建立属于大rì本帝国的新世界!”

    高桥是清原本洋溢着美好理想的心情登时就被这话给恶心到了,陆军部次长所说的“属于大rì本帝国的新世界”,不用问,那肯定是用军事征服来的新世界。陆军马粪的脑子跟马粪一样,上面就是没有褶。但是高桥是清并不想再摧毁这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一丝进展。如果没有这帮陆军马粪的合作,这外交工作也真的没办法展开。

    想保住朝鲜,就必须依靠英国人,依靠协约国。但是这次rì本失败的单独行动给英国人造成的负面影响绝非短期内能够消解的。费劲外交努力让英国人相信rì本不会继续单独暴走的时候,陆军马粪们出尔反尔的再来这么一次,高桥是清所有计划都会泡汤。

    强忍着不满与不安,高桥是清说道:“当下的要务,莫过于让英国人赶紧介入到眼前的局面里面来,只要英国以协约国的名义要求人民党不能进入朝鲜,就能起到极大的作用。稳住朝鲜的战线之后,我们尽力确保从朝鲜输入rì本的原材料,同时尽力参与到东南亚的开发中去,不利的局面就能有极大的改善。”

    “那么惩膺暴支的事情现在就不能再提了么?”陆军部次长倒是很懂得顺杆爬。

    高桥是清几乎是捏着鼻子答道:“我并不反对战争,只要眼下恢复了局面,只要人民党做的过分,肯定会有一次全新的针对中国的联军行动,那时候还望诸君能够奋勇杀敌!”

    双方既然达成了最基本的立场理解,陆军部次长又与高桥是清在山县有朋提出的三个问题上讨价还价了一番,除了第三条抚恤金问题高桥是清不敢全面答应之外,其他两件事上双方总算是达成了一致。好不容易劝说了陆军马粪的头子之一,高桥是清送走陆军部次长后,疲惫的坐到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不过很快,公务就纷沓而至。内阁首相可不是一个清闲的职务,只要愿意工作,就有干不完的活。平rì里努力工作的高桥是清今天真的不想再动,当下局面实在是无比艰辛。不管是陆军部还是海军部,背后都有大量的人力作为支撑,高桥是清这个内阁首相却是光杆一人。官僚系统的服从仅仅是作为体制内下级服从上级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人非得效忠高桥是清不可。到现在为止,高桥是清看似做了不少事情。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其他人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得不暂时与高桥是清妥协。他这个首相完全是在钢丝上跳舞。只要局面有了大的变动,高桥是清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高桥是清反倒放手干起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次失败了,就rì本国内的局面,短期内绝对没有人能把rì本拖向更光明的未来。

一百六十章 三千里江山(五)

    陆军部的人走了没多久,西园寺公望就跑来高桥是清这里,“高桥君,我听说你同意了陆军部的要求?”尽管知道高桥是清不是那种仰天长啸之后就去死的“憨直之辈”,可西园寺公望也没想到高桥是清在妥协方面居然颇有一套。

    “是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包括陆军部在内所有日本国民的精诚合作。”高桥是清回答的非常明白。说完之后,高桥是清拿出了另外一份计划书,那是关于经济生产中原材料供应的文件。“这几年的勘测结果,朝鲜北方有丰富的矿产,想提高日本的工业产量,就必须充分利用这些矿产。西园寺君,如果让与海军有关的那些企业去开发,你觉得能够达成足够的效率么?”

    西园寺公望看着高桥是清指出的那几列数据之后,整个人就呆住了。从投资和收益项目来看,只有把工人工资压榨到只有日本三分之一的水平才能够保证盈利。日本国内企业的压榨水平,西园寺公望当然清楚,把工资压缩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已经不是工资问题,而是根本无法存活的问题。

    “高桥君,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西园寺公望疑惑的问道。

    “陆军部是可以做到这点的,我想把这些工作让陆军部那些人承接下来。”高桥是清说道。

    “陆军部怎么可能做到这点?他们的工人难道不要吃……”西园寺公望刚说到这里,就已经有点明白过来。这下,西园寺公望不再吭声了。过了好一阵,西园寺公望才对高桥是清说道:“高桥君,现在朝鲜也是日本的国土。”

    高桥是清神色冷峻的说道:“朝鲜是日本的国土,但是没有人认为朝鲜人是日本的国民。西园寺君,当下我们都得面对现实才行。这些天我反复思量,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解决当下的困局。除此之外,我们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人民党以极大规模与欧美进行贸易,我们日本如果不能将贸易规模提上去,我们就注定会失败。而且朝鲜里面不把自己当作日本国民,反对日本的人大有人在。他们也必须解决掉。”

    西园寺公望皱眉沉思。这并不是高桥是清的计划激发了西园寺公望的人道主义情怀,而是西园寺公望在考虑陆军部得到了朝鲜北部的矿产开发权之后,会对日本政局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高桥是清很清楚西园寺的想法,对付陆军部其实还算是简单,毕竟双方立场是非常对立的,这种时候达成的任何妥协都是大家违心却不得不接受的妥协,反倒不牵扯更麻烦的问题。高桥是清当然不知道陈克时空70年代年死硬铁杆**派尼克松偏偏成为了美国和中国苏联缓和的重要人物。因为尼克松不管和共党们达成了什么妥协,美国国内都不可能指责尼克松是个“共党份子”。高桥是清不管和陆军部达成任何妥协,日本政坛也不会有人指责高桥是清背叛宪政派投靠了陆军部。

    但是,海军部恰恰是高桥是清很难对付的一群人。因为海军部天生的认为高桥是清偏袒海军部才是正常表现,任何让陆军部得到“好处”的事情,都会被海军部认为是高桥是清背叛了海军部一派。能让高桥是清稍微感到一点宽慰的是,西园寺公望好歹是个用权力建立秩序,用权力去实现政策构架的政治家,而不是个以能否追求到利益为唯一目标的政客。即便如此,西园寺公望的沉默依旧给了高桥是清极大的压力。

    沉默了好一阵,西园寺公望才缓缓说道:“陆军部不能成为国家的领导者,但是陆军部也代表了一部分民意,而这种民意的体现,必须纳入到宪政的体制之内才行。”

    高桥是清看向西园寺公望的目光里面登时就充满了敬意,西园寺公望并没有想趁这个机会猛烈打压陆军部,而是试图利用这个机会把陆军部纳入到宪政体制之内。这种眼光和心胸是非常了不起的。虽然这其中的过程注定无比艰辛,但是如果没有西园寺公望的支持,这个想法绝对无法尝试着进行。

    站起身向西园寺公望深深鞠躬,高桥是清说道:“太感谢了,西园寺君!”

    西园寺君挥了挥手,“高桥君,我曾经想过,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你首相的位置。现在我不能给你这个承诺了。”

    高桥是清微微一愣,很快他就明白西园寺公望话里面的意思,如果现在高桥是清还是以海军部代言人的面目出现,那么高桥是清是不可能得到陆军部最起码的相信。既然高桥是清准备依靠自己的力量改变日本的局面,他就必须以一个真正大权在握的首相面目,以协商机制来获得各方的认同与合作。当然,这样的一个高桥是清不能受到海军部一家的制约。他面对的所有人都是敌人,所有人也都是合作者。

    面对这样的挑战与理解,高桥是清再次向西园寺公望低下了头,“太感谢了,西园寺君!”

    既然与陆军派和海军派都有了一种基本的默契,高桥是清立刻行动起来。他以首相的身份召开内阁会议,与各派系以及工业、商业、银行等部门协调,推行高桥是清的“大正复兴计划”。

    陆军部本以为高桥是清虽然表面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是要大大的刁难一番的。结果得知了高桥是清准备把朝鲜矿业开采权双手奉上的时候,陆军部头子们都呆住了。这是一笔极大的买卖,原本这些东西都是控制在银行家手中的,银行家与陆军部的关系一直不怎么默契。高桥是清安排了银行向陆军部提供了审批、借款等方面的一系列优惠措施。尽管这也不能让陆军部十分满意,但是和以前相比,陆军部可以充分利用这笔资源来满足陆军部相关的一大批中小企业的利益。而且有陆军在朝鲜坐镇,通过派兵保护企业利益等方式,陆军部也能分一杯羹。这等好事足以证明高桥是清的诚意。

    海军部则得到了另外的补偿,包括出口贸易,相关船厂订单。与海军部有关的利益集团同样看到了一个泼天的大饼在前方闪闪发光。

    但是这一切都在会议上有一个结论,想得到这些好处,就必须让高桥是清的“大正复兴计划”得以顺利实施。这个计划得不到开展,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想开始“大正复兴计划”,首先就得日本统治阶层心照不宣的“承认满洲战争失败”。日本的战略从夺取满洲变成了守住朝鲜。

    看到陆军部已经完全心动,而且基本上会同意这个战略改变。内阁扩大会议上的海军部次长忍不住嘲讽道:“如果一开始就采取守住满洲的战略,现在只怕情况会好得多。”

    这话刚说话,甚至没等陆军部众人变了脸色,海军大臣加藤友三郎已经一掌拍在榻榻米上,“八嘎!你胡说什么呢!就现在的情况看,咱们和人民党一定会在满洲发生战争!这件事上不存在什么战略误判!”

    见海军大臣发怒,海军部的低级别人员都不敢再胡说八道什么。而海军大臣加藤友三郎并没有就此打住,他命令海军部次长,“你!向陆军部诸君道歉!”

    面对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的陆军部诸人,海军部次长不得不老老实实的低头道歉。陆军部虽然知道海军部这是表现了极大的诚意,但是他们毕竟是战败了。这个事实无法改变,所以他们也不能再无理取闹,扩大争端。最后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

    高桥是清知道眼下的局面只是暂时平息了争端,在“大正复兴计划”的具体执行中会有无数的小冲突,而且未来矛盾还是会爆发而不是被彻底消除。但那都是在“大正复兴计划”能够见到效果之后的事情了。能让海军部与陆军部坐在一起,在大的国家战略上达成一致,已经是一件令人相当满意的事情。现在就去追求更高的目标,本身就是不现实的幻想。

    陆军部再调集四个师团进驻朝鲜的计划得到了通过,同样,海军商船扩大建造的计划也得到了通过。高桥是清甚至同意了勒紧裤腰带恢复第六第七师团人员以及装备编制的计划。

    面对这样的计划,陆军部与海军部都已经知道,现在他们根本不可能从高桥是清这里再得到什么了。当下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看高桥是清能否让国家战略得以顺利实施。

    毕竟高桥是清已经把本来已经烂到不可收拾的摊子搞的更烂,如果暂时能够同舟共济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把这个烂摊子彻底掀翻,高桥是清大不了背着满身骂名灰溜溜的下台,等高桥是清下台之后,谁肯接手烂摊子呢?无论海军部还是陆军部都不愿意。

    英国方面终于得到了日本外相牧野伸显的联系,得知日本居然以“承认满洲失败,要求协约国保证日本领土安全的理由介入日本与人民党之间的调停工作”,英国驻华公使大为惊异。让野心勃勃的日本能够做出这样低姿态的表示可不是件容易事。但是这个请求却不是英国可以拒绝的。英国没有理由为了日本的利益对人民党宣战,不过日本好歹是协约国成员,如果人民党真的打进了协约国成员国的领土,无论对方是谁,无论现在有没有能力立刻投入战争,协约国都必须向那个国家宣战的。

    所以英国公使很快就向伦敦发报,伦敦也很快就给了回电。“英国向人民党正式提出照会,要求人民党不得入侵日本!”

    既然伦敦有了明确指示,英国公使马上向人民党中央所在地武汉发报,向人民党亮明英国的态度,同时派遣特使前去武汉拜访人民党主席陈克。

    在接到电报的时候,人民党中央可以说是义愤填膺,大家认为英国的态度实在是无比蛮横。拉偏架拉到这个地步也算是空前绝后了。同时也有同志忧心忡忡的认为协约国这是准备对人民党动手了。

    陈克即便知道这样的表态与慕尼黑协议一比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他也搞不明白英国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在这么一个战争激烈的关口,英国真的准备在亚洲再开始一条战线么?

    1916年3月21日,英国特使汉弗莱爵士急匆匆亲自感到了武汉之后,人民党才得到更清楚的情况。汉弗莱爵士表示,日本愿意停战,英国也有意促成这次停战。但是无论如何,人民党都不能进攻朝鲜。当然,人民党在中国土地上大杀入侵的日本军人,英国人绝对不会干涉。

    等陈克把情况向同志们进行了说明之后,先是沉默,激烈的声音随即就出现在会议室中,“日本人就这么认怂了?”这声音不是欢呼,而是蕴含着极大的恼怒。

    工农革命军当下正准备继续作战,在这个部队士气高昂,信心百倍的节骨眼上,英国人横插这么一杠子进来,没有人会感到高兴。

    不过国防部长华雄茂还是尽力劝解道:“现在东北已经进入冰雪消融的日子,部队行军作战都遇到了更大困难。在冬天里面起到极大作用的冰屋现在已经没办法使用,居住问题现在被提上日程。四个军七八万人,在酷寒的冬季倒是可以将整个东北都当作自己的营地,现在这个条件也消失了。怎么安排驻扎成了大问题……”

    没等他说完,已经有军委的同志说道:“难道我们就因为英国人恐吓就害怕了?”

    陈克挥手阻住了华雄茂的话,“解放东北的战争暂时已经结束了,在朝鲜作战是另外一场战争,不能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即便我们认为结束了,日本人只怕不认为结束了。”这是不少同志共同的担心,没有人认为英国人此时是站在人民党这边的。在日本接连遭受重大打击之后,英国人先替英国人挡一下,等日本恢复元气之后再打过来。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但是陈克反倒没有这样的担心,在他的时空中日本人一战中得到了更多的利益,而中国内战不断,国力持续下跌。即便如此,中国**人的奋斗,中国人民党的激烈反抗,甚至连蒋介石也没有公开投降日本。局面怎么都不可能比这个结果更差。所以陈克答道:“英国方面表示,他们十分愿意促成东亚方面的和平。在欧洲战场如火如荼的当下,英国人说的是真心话。”

    “陈主席,你当时可是坚定支持打朝鲜的。”有同志说道。

    “朝鲜只有早打晚打的问题,不存在打不打的问题。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得实事求是。先把这个具体情况弄清楚再说。而且现在各地都在春耕,抓紧时间完成耕种是我们当务之急。当下在基础建设上多投入一点,未来一两年我们很可能就会有百倍的收获。所以我的观点是同意英国协调的建议。”陈克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党中央的同志们当然知道建设的重要性,消化新解放的河北、山东北部、以及东北也是更重要的工作。所以在最后的投票中,中央同意了暂时加入英国人主持的和平谈判的决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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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