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开始的结束(九)
庞梓原本对待工作的目的很简单,一定要从中得到好处。干了事情之后要么升官要么发财,即便是人民党管的很严,好歹也得在功劳簿上有庞梓的名字。他相信即便当下没有打下天下,不过总会有论功行赏的那一天吧。到了那天,光凭功劳簿上密密麻麻的这些功绩,庞梓也得享受高官厚禄。
在干校中,接受教育的这帮干部们首先被直截了当的告知,作为人民党党员,这种想法是不用再有的,人民党并不是这么一个组织。随着解放全中国之后,整个工业实力的发展,每个人的生活都会有极大的提高,不过人民党党员们在可知的三十年里面,更多的是奉献而不是索取。正当的收入绝对可以得到保障,但是想和封建时代一样搞“权力分封”,再靠着权力分封体系获取经济利益,这种人现在就可以退出了。
不少同志进来接受改造前,心理上的确是有这种想法的。更准确地说,他们所接受的教育所建立的思想体系就是“给人卖命,然后得到回报。”
被直截了当的批判了这种思想之后,同志们都惊呆了。陈克主席以及那些高级干部们一个个如此辛苦,在这些同志看来,那是他们品行高洁,而且这种高洁的品行已经得到了回报,高级领导岗位不已经给了这些同志么?作为较低级别的干部,难道就不能得到某种程度的“补偿”么?所以退出的同志并非没有,甚至可以说数量颇大。经过一段时间的改造,三成以上的被改造同志都提出了退出申请。
不过想从人民党里面退出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来的清清楚楚,走的明明白白!”这是改造的途径。为什么要走,到底不能接受人民党的哪种纲领与理念,这可是得谈清楚的。直截了当的说,我就是为了高官厚禄,就是为了特权而来的同志不是没有。
但这等有骨气的家伙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同志就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什么制度上的不合理,各种工作中的困难。反正自己没有错,都是外部有问题。党校倒是很干脆,想解决问题,就在劳动实践中解决,所有参与改造的同志就参与各种相关劳动。这下可是让不少同志叫苦不迭,他们本来就不是因为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而被整顿的,大家反对的是继续辛苦的劳动。改造的方法是不断劳动,谁能顶得住?
干校也不是一味的这么折腾人,也不断上课。课上讲述了国家的概念,人民党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中国,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建立中国。这些被改造的同志们倒是真的大开眼界,敢投身革命的同志,大多数都是希望改变当下中国现状的,不过大家的想法是改朝换代,在这个改天换地的大革命中,让自己从被剥削者被统治者的地位提升为剥削者统治者。对未来中国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并无概念,也没有特别想去弄明白。
在党校一面劳动,一面接受教育改造,开阔了视野,理论联系了实践之后。同志们算是老实了,大家渐渐说出了实话,在陈克领导的这场革命里面,他们作为革命元勋,到底要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他们自己从这场革命中到底能够得到什么?
党章又被拿出来仔细讲述,党的基本理念又被拿出来讲述。未来的中国,将是一个劳动者当家作主的新制度。新社会判断一个的标准,是他的劳动能力,而不是血统与官位。在教育中,人的生物性与社会性也被提及,如果是生物性的本质而言,人类的各种自私行动是本能,甚至包括吃喝嫖赌这些行为,也都不过是生物性在人类社会中的投射。这些行为也没有什么善恶之说。不过作为社会人,作为“人就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的认识角度,作为一名人民党党员,他的认知可以是不完善,甚至有不正确的地方,不过其核心要点不能错。那就是人民党党员们必须是社会劳动的一份子,是一个无产者。既不占有资产,也不占有权力。在实际劳动中,他们或许是官员,或者是各个企业的管理者,根据自己的劳动得到相应的报偿。
好在陈克自己与周围的主要干部都如同圣人一样的努力工作,而这些同志大多数都和陈克有过非常直接的交道。既然陈克自己已经以身作则,批判这种理想的话倒是没人敢直接说出口。争论的焦点就集中在“官位和地位到底是奖赏还是责任”这上面去了。
有些同志就死咬住,官位与地位带来的是享受。陈克主席不享受,那是他的个人问题,官位与地位本身就一定是要带来享受的。即便给自己带不来享受,也一定要给家族带来享受与利益,这才是必然必定而且必须的!
这话到是在绝大多数被改造同志中产生了共鸣,但是人毕竟是趋利避害的。即便心里面再认同这种想法,敢坚持这等理念并且公开表示自己就是图这个的还是少数。改造的同志中三成以上的同志到此时已经理解了自己的错误,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做了深刻检讨,不过他们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不是为了这样的当官就是享受的理念而革命,那么革命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底该怎么具体做?
讨论就转到了“到底是作为社会人参与社会劳动”还是“作为生物性在社会行为上的投影,以占据生产资料和权力”,这种更高级别的讨论就展开了。
庞梓是第二波从干校中“毕业”的,第一波“毕业”的同志在学习改造过程中算是彻底理解了陈克带领人民党到底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并且真心表示愿意接受这种理念。庞梓之所以第二波才毕业,因为他和相当一部分同志已经真心愿意接受人民党的理念,不过他们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想法,自己既然接受了这番改造,那么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标上了“坏人”的标签。在中国,一个人如果是当过“坏人”,那可是要永世不得翻身的。
干校里面就针对庞梓这些同志们的面对的“好人坏人”顾虑进行了教育。社会劳动,看得就是当下的工作,同志们都参与了工厂劳动,昨天生产出的零件的有问题,并不等于经过学习总结后,今天的零件就一定有问题。而今天的零件没问题,也不等于明天的生产中就不会遇到问题。
关键在于想法是不是有问题,所谓的好人坏人指的是这种想法,既然想法已经改了,有什么可怕的?历史是无法抹去的,不过每个人都生活在现在。历史已经是无法改变的过去了。
庞梓并不擅长对这种极为理性的思辨,不过他后来总算明白了“该怎么做”,那就是知道当下自己的职务需要做什么,而自己又能做到什么。人民党这个组织讲的就是实事求是,讲的就是事实。若是有人在工作中恶意提及过往,那么错的肯定不是庞梓。
确定了这件事情之后,庞梓终于觉得满天乌云散尽了。老子犯过错,这没错。可老子犯错不等于你们可以揪着老子以前的错误不放手,咱们只说当前的事情。与其他弄明白这个道理的同志们一起做了最后的思想报告,与组织上数次谈话,庞梓和大批同志们放下了包袱,重新回到了队伍里面。
这师长自然是别想了,庞梓尽管觉得遗憾,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在部队重新安排庞梓工作的会议上,庞梓直率的表示,让他当个小兵他也会尽力去做,不过还是希望至少能够成为营级指挥员。这不仅是庞梓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问题,还在于他的经验至少在营级指挥员岗位上才能发挥更大的效果。
部队的同志们都是极为直率的,庞梓的话在司令部里面引发了一阵善意而且是表示理解的大笑,最后庞梓被任命为18军骑兵旅的代旅长。现在又接到了肃清南宫县北洋基层的命令。
若是以前,能够带领千军万马回到故乡,庞梓肯定是志得意满的。经过干校教育之后,庞梓发现自己这次全然没有了这等心思。连作战会议上有同志提及南宫县是庞梓的故乡,庞梓立刻严肃的告诉同志们,不要提这个与战斗无关的问题。这倒不是庞梓摆谱或者装清高,他现在非常清楚自家的事情,求名求利的小尾巴哪里那么容易就割干净的。自己能不主动去想着衣锦还乡就不错了,别人言语一挑拨,庞梓若是不能立刻摒除这等想法,那么思路立刻就会跟着走。在这点上,庞梓极为认同干校教育里面直截了当毫无避讳的内容,陈克仿佛不受拘泥的挥洒自如,因为陈克的视角是整个世界,他应该是党内眼光最广阔最深远的一位。并非陈克本人没有名利心,而是陈克所追求的东西与名利毫无关系。
即便从干校“毕业”有一段时间了,庞梓也仅仅能努力去避开名利心对自己的影响,若是说彻底与名利绝缘,庞梓深知自己远做不到这点。
“我们这次还是化妆进军吧。当下河北北洋军各路驻军甚多,地方上的人也不知道北洋军的行动,化装成北洋军很容易骗开各种防备。”庞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没人反对庞梓。同志们参与过土改,那都是在解放地区实施的工作。在敌人的势力范围内如何有效解决敌人的基层组织,这也是个新课题。倒是有同志提出庞梓当年带着马匪们纵横河北,在那件工作中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的。
庞梓觉得干校的思想教育还是真心说到了点子上,只要庞梓实实在在工作,既不试图证明自己是好人,或者反其道行之,试图证明自己并不在乎好人坏人的评价,而是完全实事求是的工作,同志们也就把庞梓当成一位干工作的旅长来应对。因为庞梓现在的工作就是工农革命军骑兵旅的代旅长。如果能够保持部队中的这种实事求是的风气,不去试图求名求利,那么庞梓以往的种种根本不会有人提及。提及庞梓的过往和当下工作有何关系?
怀着轻松与一丝庆幸,庞梓很实事求是的讲述起自己当年的经历。南宫县是个交通要地,各地往来客商甚多,那时候庞梓他们把南宫县附近的临清当作赃物交易场所,很是赚到了一笔。那时候大家抢掠各地一来是为了让土匪们有所收益,二来是鼓起他们的勇气,以完成最后对满清皇庄等场所的大抢掠。土匪分散各地,还能有效分散敌人的目标与注意力。当下则是要系统性的抓捕北洋基层人员,和以前没有什么可比性。
军事会议先确定化妆攻取两地县城的军事计划,至于是否化妆进入各地抓捕北洋的基层人员,大家颇有分歧。
“穿着北洋军服抓人,效果更好。还能让地方上以为北洋军要对他们下手,制造足够的混乱。”支持者的理由貌似颇为充分。
反对者的态度也很坚定,“我们现在是堂堂正正与北洋作战,骗开北洋守军那是一码事。抓捕北洋基层人员又是另外一码事。我们就是得让这些基层明白,北洋是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基层人员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普通百姓们看到我们的威力,让地方上势力明白北洋已经到了这样窘困的地步。如果没有这些明明白白的抓捕,地方上是不可能做出真正选择的。”
“但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出现地方武装的抵抗。河北这地方土匪甚多,虽然大部分土匪现在都去吃兵粮了,可是地方武装力量依旧雄厚,就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南宫县等地的镖局,也有二三百号人,每人都有枪。和北洋军打仗倒是容易,清剿地方武装力量,特别是在我们没有掌握地方政权的局面下清剿这些力量,我们遇到的困难非常大。”
听到南宫县镖局这个词,庞梓心里面一阵难受,有那么片刻时间,他甚至忍不住想怀疑是不是有人提起此事是要暗示什么。不过庞梓强行让自己不做这等联想,这毕竟是工作,大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工作,庞梓作为旅长,也只有一个任务,就把战斗任务最有效的完成。即便是想证明自己,庞梓也只有这么一个途径。
好不容易等心里那股子难受劲过去之后,庞梓反倒感觉轻松了。他最后下了决定,“对于敌人的武装力量,我们尽量用伪装的办法赚开敌人的营地,用最小的方式解决他们。这是打仗,不是逞英雄。不过对于抓捕行动,我们还是尽可能的公开进行,这是向群众们展示我们的力量。大家觉得如何?”
大家对这个建议很是赞同,庞梓的提议随之得到了支持。而庞梓思路此时却已经打开了,他接着说道:“其实不妨这样,我们可以自己又做人民党,又装作北洋军。弄两个营,专门伪装北洋军,然后以人民党在这一带行动为名,到各地行动。我们的大部队恰恰可以跟着这支部队到处走。大家觉得如何?”
这点子可是够贼的,而且更有可操作性。同志们对这个建议极为赞同,二营营长立刻起身表示愿意承担这个任务。
南宫县现在已经是战区,与其他地区差不多,县城附近驻扎了一个旅的保卫部队。南宫县县令对这支北洋军相当厌恶,自打几个月前这支部队抵达南宫县之后,官民冲突就没有停止过。军人偷偷进县城的勾栏玩女人倒还能够理解,地方上的嫖客们就算是因为勾栏生意兴隆而找不到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大事。让县令感到恼火的是,北洋军的军需官采买蔬菜肉类的时候往往给钱不够,商贩们感到吃亏,自然不肯继续做这生意。这样的矛盾县令也不肯插手。当兵的就是土匪,整个满清时代就是如此。北洋军也不可能改变。可先是驻军的军需官前来找南宫县的县令,要求他们提供足够的蔬菜肉类。县令推诿了这件事之后,驻军的旅长直接派人要求县令解决这个问题。旅长的理由是,据说南宫县的鸭蛋便宜,能够销售到北京和天津去。现在这里的鸭蛋价格极贵,肯定是奸商故意提价。
听了这话之后县令心中大怒,南宫县的鸭蛋的确一度价格便宜,行销甚广。不过那可是大土匪头子庞梓在南宫县的事情,庞梓打跑的不就是北洋军么?不仅打跑了庞梓,北洋军把庞梓的饲养场抢掠一空,连场地都给防火烧成了平地。自那之后,南宫县一度闻名的咸鸭蛋就销声匿迹了。北洋军不提自己干过什么,反倒质问起县令来,这做法让县令极为恼火。
不过军爷们不好惹,特别是在战争时期。好不容易把事情给糊弄过去,县令心中好一阵子才从那些丘八极冲的言语中平复下来。
送走了这帮人的第二天,县令就听说一大早就有大队北洋军马队从南而来,经过南宫县直奔北洋军驻地去了。好在这些人傲慢的很,对前来客气盘问的县里头人代答不理的。能省了麻烦,县令也就不在乎了。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据县里面保安队伍所说,这支北洋军队伍里面不少人行军传军令的口音是河南话。县令知道北洋军扩军的时候招收了不少土匪,而且土匪们还是成股加入的。
“这堂堂直隶,现在成了各省土匪们盘踞的场所!”县令嘴里面没说什么,心里面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支“河南土匪”组成的北洋军走了不到半天,突然衙役急匆匆的冲进县衙门,“大人,大事不好了。北洋军的营地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县令也大吃一惊。
“不知道,反正那里枪声不断。应该是打起来了。”衙役也是六神无主的答道。
县令也没任何办法,他手里面只有一些保安团,人数不到五百。不管是谁敢攻打北洋军,都肯定有强大的兵力。上万人的北洋军那些人尚且敢打,更别说南宫县这五百人了。不知不觉中,县令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再……,再去打探。”县令给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而两个多小时之后,衙役又冲了进来,这次衙役已经不是急匆匆,而是在门口被绊了一下,连滚带爬的滚进了县衙。“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人民党来了!领头的还是庞梓,就是以前那个庞大王!”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县令坐在椅子上张口结舌,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百零二章 开始的结束(十)
“县里面的人听着,现在放下武器,打开城门。这就可以保条活命,如果要顽抗到底,子弹可不长眼。大家来当这个保安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何必听县令的话凭白送命呢?”远远传来的沉闷的喊声,声音并非穿墙而入,听起来倒是像是从天空中居高临下传来的。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县令打了个激灵,从茫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谁在街上说着等浑话!”县令哆哆嗦嗦的问道。
衙役连忙跑出去看,很快就窜了回来,他面如土色的答道:“大人,没人在街上喊。是人民党在城外面喊话呢!”
这摆明了是一个人的声音,而不是几十几百人在喊话。即便心知衙役不敢说瞎话,县令依旧感到不信。他鼓起勇气说道:“来人,备车。”
衙役明显看得出县令两条腿都软了,他们赶紧跑出去弄了辆车,搀扶着县令出去乘车到了县城城头。那劝降的声音始终在继续,店铺、各家各户此时都吓的紧闭大门。倒是不少人从门缝里面偷偷往外看,有些院里面传出女性惊慌失措的哭泣声。
县令倒是想维持起码的体面,上城头的时候只让一个衙役扶着。城头的保安团此时人数稀稀落落的,用五百人防御整座县城明显不靠谱,更别说很多人已经逃跑了。见到县令上了城头,保安团的头子脸色苍白的迎了上来,县令大人是腿软,这位保安团的两条腿都在打颤,他嘴唇哆嗦着问道:“大人,你说这可怎么办?”
也不管保安团团长什么表现,县令手扶垛口往外看,这下总是明白什么传出这么巨大的声音,两个巨大的喇叭架在城外不远处,从里面传出巨大的声响。在喇叭后面稍远的地方,成千上万的军人严阵以待。原本县令还觉得两腿哆嗦的保安团团长是个孬种,现在他突然觉得对面的敌人规模如此庞大,保安团团长能够两腿哆嗦而没有逃跑,这已经是一条好汉。
此时县令就听那大喇叭里面喊道:“我们工农革命军绝不骚扰百姓,也不会随意杀戮。但是你们一定要开城投降。我们再等十分钟,如果不投降,我们就攻城啦!”
县令浑身一哆嗦,这外头成千上万的人如果攻起城来,就这么几百人跟本守不住,他正想问保安团团长到底该怎么办,就感到自己左右两臂被人扶住了。县令心中一怒,这时候自己若是被人左右搀扶,那成了什么样子。就算是害怕,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正想呵斥左右两人,却听保安团团长用极为愧疚的声音说道:“县令大人,俺可是对不起了。为了兄弟们活条性命,就只能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扶住县令手臂的那两人已经把县令手臂反拧过去,接着就把他给捆了起来。县令怒视着保安团团长,保安团团长一脸的愧疚,却没有躲开目光。县令第一反应是想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在这最后关头,他好歹维持了自己的自尊,没有骂出来。毕竟县令也很清楚,当下这局面,任何顽抗都没有意义。
“去,告诉城外的人民党,我们降了!”保安团团长对身边的人命道。
那人看来等这个命令已经等了很久,只见他兔子般冲下城头,然后高喊着:“诸位大爷,别开枪,我们降了!”向着人民党阵地飞奔而去。这呼喊声如此之大,距离城墙老远的时候,县令还能听的一清二楚。
县令被带到庞梓面前的时候,却见庞梓正在与一群人民党的军人商量着什么,看到这个以前的泼皮流氓又以大官的身份重回南宫县,县令冷笑一声,“庞梓,你这可是回来了。”
庞梓当然听的出这话里面的嘲讽之意,他爽朗的哈哈一笑,“我马上就走,还得麻烦您和我一起走一趟呢。”
说完之后,庞梓挥了挥手,“把他们带下去!”
县令本以为庞梓会来一番志得意满的发言,甚至公开侮辱县令一番。没想到庞梓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这等稳健的气度倒是大出县令意料之外,不过这样的态度也让县令生出一种被蔑视的气恼来。
与几年前马匪肆虐河北时候差不多,庞梓他们歼灭了临清县驻扎的北洋军之后,临清码头又成了重要的运输码头。不过这次人民党小火轮上不再运抢掠来的钱财。工农革命军的俘虏在临清码头装船,沿水路南下,运去人民党根据地的集中营。
在运力与运输时间已经确定的条件下,想解决有限的运力与庞大人数之间的矛盾,就只有靠提高运输密度一途。小火轮后面拖的长长驳船上安装的铁笼里面塞满了人。工农革命军根本不管出身,只管按照地域往里面塞人。于是南宫县县令、衙役、南宫县保安团团长、南宫县保安团团员们就重新相逢了。不仅是这些人,南宫县没有跑去北京的当地议员、地方上的税吏还有保长等人也和县里面的诸位相见。
人民党抓人抓的如此彻底,这些沦为阶下囚的家伙原本倒是没有想到。初期重逢的尴尬很快就被对未来的恐惧所替代。衙役实在是忍不住,先向保安团长问道:“景大人,你说他们会把我们给送到什么地方去?”
保安团长原以为自己开城投降,好歹会给释放,没想到自己也被塞进牢笼,更没想到人民党居然要把自己给带去外地。他一时回答不上来。
倒是县里面的议员带着哭腔说道:“这只怕是要把咱们抓去杀头了吧?”
此言一出,所有笼子里面的人都给吓得够呛,有些胆小的已经两眼含泪,浑身哆嗦了。
“要是杀头,何必费这么大劲把咱们运去外地。就地一杀,挖个坑埋了岂不轻松?”县令倒是没有这么紧张,他缓缓的说道。
“那他们是要绑票了?”议员并没有因为县令的解释而感到轻松。
“绑你们有赎金,帮我和这些兄弟有什么赎金?”保安团团长有些不肯示弱的说道。这话颇为有理,铁笼子里面塞了百十号人。一半以上的都是保安团的团丁,这些人都是穷人出身,根本勒索不出什么赎金来。
“那把咱们抓走到底有什么用?”议员更加六神无主了,不要命、不要钱,人民党抓这么多人到底想干什么?未知的恐惧更令人难以忍受。
不仅仅是议员,被抓的所有人都对此无法理解。众人开始低声议论,没多久,就有人低声埋怨起来,“这北洋军平日里装的人五人六的,现在到不见了踪影。这群人倒是吃什么的?”
“县里面附近的北洋军被人民党给打败了,我看到好多俘虏在码头等着上船呢?”有些见到被俘北洋军的人说道。
听到北洋军也被消灭了,有保安团团丁忍不住吵吵起来,“妈了个x,北洋这群怂货!老子再也不信他们了。反正老子穷光蛋一个,家里面也没有什么地。人民党不就是分地么?我家分了地也不吃亏。我投人民党去!”
这激愤的话让县令、议员、地主等人大吃一惊,倒是同为保安团团丁的众人出身贫寒,听完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去投人家,人家要不?”
那位说话的见周围的兄弟嘲笑自己,脸上挂不住,大声吵吵起来,“庞梓投了人民党,人民党就要,凭啥我投了人民党人民党就不要?若是按照县里面说的,人民党只是要分地,我就算是不能打仗,老老实实在家里面种地还不成么?当年我有亲戚加入过庞梓搞的那个什么集体农场,里面有个叫做陈天华的先生当家,那日子过的也是不错。如果不是北洋打过来,我家亲戚卖咸鸭蛋早就发财了。种地不成的话,我去养鸭子行不行?”
“这道不错,我家也有亲戚参加过集体农场,若是能养鸭子倒也不错。”立刻就有其他团丁附和起来。
县令听着这些人吵吵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忍不住喝道:“你们这是要当叛匪啊。人民党就是群土匪,跟着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被县令这么一吼,包括最先吵吵起来的那团丁在内,不少人倒也不再敢吭声。不过原本没吭声的一位忍不住冷笑起来,“土匪,在人民党看来,你才是土匪吧?若你不是土匪,怎么就给关在这笼子里面?我们和人民党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若不是跟了北洋,跟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被陪绑?你倒有脸说我们呢!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吧!”
县令从来没有被身份低下人的如此当面抢白过,这脸登时就憋得跟紫茄子般难看。他指着那说话的团丁喝道,“你!你好大胆!”
团丁先是一愣,却很快就不再畏惧,他也指着县令喝道:“怎么?你还想找我打架不成?行啊,咱们单挑吧?”
县令身边的衙役倒是很本能想替县令出头,可那团丁背后已经上来其他几个团丁,虎视眈眈的瞅着县令等人。衙役一看,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在这时候他替县令出什么头啊?不说现在生死未卜,惹怒了对面的那群人,眼前实实在在的一顿痛打是少不了了。更不用说就当前得到的消息中,北洋军也不是人民党的对手。县令想再重登县太爷的宝座是没啥指望了。这么一想,衙役连忙低下头往两边躲了躲,把县令孤零零的暴露在团丁面前。
发现自己孤零零的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县令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依凭。靠武力,自己根本不是对面几条壮汉的对手,靠权力,现在他和对面的几个壮汉团丁没有任何地位上的差异。
正在后悔时,团丁已经上来拽住县令,只见团丁恶狠狠的说道:“你tm刚才说什么?”
“你大胆!”县令颤抖着声音喊道。喊声刚落,面前的团丁已经一拳就揍到了县令脸上。不等县令倒下,团丁已经把县令拽过来按在地上就用脚踹。连踹几脚后他起了凶性,下脚愈发狠了,边踹边咬牙切齿的喊道:“打死你这狗县令!我打死……,打死你这狗县令!”
其他有钱人一开始看到县令被打,倒是吓得够呛,可看对方竟然有下死手的意思,也顾不得害怕,连忙一拥而上想把县令救下来,其他团丁见有钱人涌上来,生怕自己人吃亏,有些胆大的也上去拦着,几下推搡,就打了起来。片刻之后,整个铁笼里面已经打成了一团。
负责看守的工农革命军战士连忙用警棍和枪托猛敲铁笼,“不许打架,不许打架!”
可此时既然已经打起来,以往的仇恨不可遏止的激发了众人的心性,特别是那些团丁,平日里没少被这些有钱的人欺负,就算没有直接被欺负,看着以往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颐指气使的模样,心中当然也有气。此时终于找到了动手的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他们揪住那些有钱有身份的人就是放开了打,对敲击铁笼的声音根本是不予理睬。
看控制不住局面,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也不敢此时贸然进入铁笼里面。倒是指挥员接受过训练,他连忙让同志们用水桶往里面泼水。突然间被泼了一头一身的冷水,不少人不得不去抹掉脸上眼皮上的水,这时候战士们赶紧高喊,“再打,我们就往里面泼开水了!”好不容易才算是震慑住了秩序。
让笼子里面所有人靠铁笼蹲下,警卫的战士用枪逼住这些人,这才打开笼子进去收拾局面,伤者被抬了出来,先动手打人的人也被揪出来捆了。最先挨打的县令已经被打昏过去,眼见他脸色惨白气息艰难,竟然有点性命垂危的模样。这倒是把负责警卫的战士吓的够呛。叫医生,转移伤员和行凶份子。好一阵折腾才算是初步稳定了局面。
到了晚上,整个团队开会的时候,发生群体斗殴事件的船只可不是一条两条。发生的原因无一例外都是旧有的上层与下层发生了冲突。而十成里面,有九成是上层被下层打得落花流水的。例外的那几条船,都是运送的北洋军,军官和他的铁杆在船上比例比较大,这才占了上风。
运送前大家倒没有想的这么细,实在没能预料到以往的阶级压迫积累的矛盾在这个时候居然以如此激烈的方式爆发出来。
“这可怎么办?要是这么再打下去,可是真的要出人命的。”负责押运的团长有些发毛了。这支船队运送了两万多俘虏,整个押送的人数也就是三千人。按照当下的模样,如果运一路死上几百号人,团长可没办法向军区交代。
“咱们再甄别一次?”团长忍不住问政委。
政委也有些没办法,他能理解阶级矛盾爆发的理由,可是他也仅仅是能够分析出来原因,真的爆发实际行动,政委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下层用暴力将上层踩在脚底。
对团长的建议,政委迟疑的说道:“再甄别一次咱们也没有时间,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实在是没办法耽误这个时间。”
团长也束手无策,他虽然能够指挥整个团五千多人的军事行动,但那是建立在工农革命军铁一般的纪律之上的,面对一群素不相识的俘虏,团长也无能为力。他想了想,说道:“政委,我党我军的法宝不是发动群众依靠群众么?你是政委,你赶紧按照这个思路想想办法啊!”
政委目瞪口呆的听着这话,发动群众是我党我军的法宝,这是没错的。可那是发动根据地的群众,这被俘的群众怎么发动还是个新课题。别说研究过,连提出过来过都没有。可当下也不能让这帮人继续打下去了。政委只好拿出了纸,按照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画了四个原点。他自然不能让团长逃之夭夭的去休息,团里面的主要干部就开始尝试分析这船上的情况。
凡是发生斗殴事件的船都惩罚性的不给饭吃,到了天亮之后,各个运输船上都实施了甄别。昨天没有参加斗殴的人中间,那些穷苦出身,底层的普通人被从船里面给弄了出来。带去指挥船上谈话。
负责运输船队的团长向这些人保证,如果他们肯藏着维持秩序,那么工农革命军的运输船两天后到了目的地,就会把这些人释放,甚至发给路费与这两天维持秩序的工资。工资不低,一人一天一块大洋。但是这些人如果不能有效的协助维持秩序,杜绝斗殴事件,那是要扣工资的。
对一天一块大洋的工资,这些百姓出身的各种人员当然喜欢。不过他们也都不约而同的问了一个问题,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根本不可能弹压住局面。
“你们不用害怕弹压不住局面,只要你们看到要起冲突,就指出要闹事的人,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我们自然来对付那些人。”团长也说的实在。
最后大部分被选出来的人都报名了,而那些先提出来自己有可能干不了这差事的人优先录用。一个人知道自己干不了什么,这才是可靠的象征。
在这些群众的协助下,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面好不容易制止了上百起打架。包括二百多伤者,以及南宫县县令在内的十八名重伤者,上船的所有俘虏都活着给送到了南边的集中营。当然,那些协助者也领到了路费与薪水,没有克扣,没有刁难,这些人告知他们已经被释放,可以回家了。
团长是完全不想再干这件工作了,一路上同志们都没有能够好好休息。打仗也没这么累。可惜他接到了命令,鉴于北洋军行动速度不快,负责押运的船队暂时继续押运工作。
听完了命令,团长心想,这还真不如赶紧打起来的好。
一百零三章 开始的结束(十一)
工农革命军大举出击,四处消灭北洋军孤立的小部队,清除北洋的基层组织。消息传到北洋哪里自然就成了“人民党纵兵掠夺河北”。既然人民党曾经化妆过马匪对满清来过一次这类行动,袁世凯倒也没感到有什么太出乎意外。不过他依旧立刻召集起北洋诸将,要求提前出兵。
“大总统,还没有完全准备完毕。马上出兵稍微有些仓促。”北洋众将对袁世凯如此急切的想法有些不解。
袁世凯对这群看不清形势的家伙冷冷的抛出一句话,“不出兵吃什么?”
“大总统,各军军粮不是没问题么?”曹锟傻乎乎的说了句实话。
这么没有政治观念的回答让袁世凯都有些懒得回答,王士珍答道:“军中探马到各处去探查,人民党不仅在各地抢掠,还把各地官员税吏统统给绑走了。没有税吏,农税只怕收不上来。”
这才是袁世凯真正感到头痛的事情,此时正是收税紧要时候,工农革命军若是真的抢掠一番倒也罢了,但是探马传回来的消息中,工农革命军抢掠行动倒是不多,却实实在在的把北洋税吏以及各地村落的保长们给抓捕一空。人民党就算是出动万把人纵兵抢掠,人背马驼也弄不走多少粮食。没有这些税吏保长,北洋税收根本就进行不下去。这可以说是釜底抽薪啊。此时正好是粮食刚收割的时候,百姓的粮食尚在晾晒。一旦再过几天收藏起来,北洋今年是别想再靠税收收到任何粮食。所以袁世凯这次命令北洋各军赶紧出动,目的也是为了尽快逼住人民党的疯狂出击,让他们无法继续肆虐河北。
诸将听了王士珍的话之后都不啃声了,很明显其中几个人脸上有不以为然的表情。袁世凯知道这些人没说出口的话,“税吏征集不了粮食,北洋军大可自己征粮。”而这恰恰是袁世凯极力想避免的事情。他对北洋军的风气再了解不过,在军纪威严粮饷充足的时候,北洋军或许可以不去抢掠百姓。不过这样派北洋军下去收粮,那注定会引发对河北地方的大规模抢掠。河北是直隶,是北洋的老窝,自己在老窝里面开始抢掠,袁世凯自己还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段祺瑞负责这次行军计划,既然袁世凯这么说了,他就拿出了基本制定完毕的最终决战计划。北洋与人民党合击百万大军集中在河北山东这么一片地方打仗,很精妙的小手段根本没用。所以计划是一个非常中规中矩的大兵团作战计划。北洋诸君分成两大集团在河北与山东作战。
考虑到人民党相当一部分部队并没有投入到河北来,初期计划中,河北的部队以包围歼灭战的姿态对盘踞在邯郸与邢台一线的人民党发动进攻。
山东方面则兵分两路,一路固守济南,另一路则直扑青岛。同时北洋舰队在海上配合这路北洋军,对青岛实施围攻。一旦攻克青岛,这路北洋军就沿人民党修建的铁路南下,直扑连云港,尽快打通与南方北洋军的联络。
计划倒是很可取,北洋军都没有大规模战争的经验,战争理念更是传统的很,以占据战略要地为核心理念。这计划颇合乎了北洋军的战争理念,很快就得到了通过。
1915年7月4日,工农革命军的侦察机部队在邢台以北40公里的天空中观察到地平线上出现了异样。能够让地平线出现异样的事情可不多。经验丰富的侦察机飞行员们大概确定是北洋军的大部队向这边来了。飞机携带的燃油已经没有给大家留下什么滞空观察时间,飞行员立刻果断选择返航。
一降落,飞行员立刻汇报情况,并且要求再次起飞。
“想都别想,飞机该检修了。你自己不心疼你的命,我们部队还心疼呢。”大队长二话不说就拒绝了飞行员的要求。
“那我换一架飞机侦查!”飞行员也见过数千乃至数万人规模的行军队伍,可地平线上的动静实在是不寻常,光看到那迹象就给人一种想看明白的感觉。
“飞行员出勤有纪律,这个必须按照规定来。”大队长根本不与通融。空军的同志因为机械故障牺牲的太多了,为了多看一眼就赔上条命,工农革命军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放心,你的份我会给好好看的。”轮到下一个执勤的飞行员笑道,“再说了,敌人跑不了那么快。三四十里地,他们大部队怎么都得走上一天。明天你怎么都能看到。”
说笑归说笑,第二轮起飞的飞行员在拉动操纵杆前,神色就已经严肃起来。每次上天都是搏命,这是无数记载、培训以及亲眼目睹事故所明白告知的事实。飞机在准确的驾驶升空之后先绕着机场绕飞一圈,地面观察飞机飞行正常后,才允许飞行员向着邢台北方进行巡航侦查的。
在没有雷达和无线电导航的当下,所有飞行都靠对地面飞行目标标定来判断飞机位置。树林、道路、河流、从控制很容易观测到的标志性建筑,都是飞行员们的判断基点。在空中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做这些判断。加上观察地面的情况,不管起飞前到底有什么玩笑,上了天之后飞行员脑子里面就完全没有任何玩笑了。
沿着铁路线往北飞行了三十多公里没花太久,此时正是上午十分,夏日的阳光明亮的照耀着。飞行员的飞行眼镜下的双眼瞳孔收缩起来,那并不是因为阳光刺眼,而是他看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条青色长龙。即便是四百多米的高空中居高临下,飞行员依旧没有看到这几条青色长龙的尽头。
最前面往来奔行的小点肯定是前哨骑兵,这些马队奔行往来,地上扬起的滚滚尘土甚至从空中都能看清楚。至于那大队人马滚滚向前的行动,飞行员已经没有打算继续观察下去。航拍了几张照片,飞行员立刻返航回去汇报。工农革命军12军驻扎在邢台附近的时候,已经极大破坏了京汉铁路。铁轨自然给拆了,路基也给扒掉了近一公里之多。目的就是不让北洋大部队乘火车顺利抵达邢台。但是眼前的事实表明了一件事,北洋军还是来了。
柴庆国倒是知道了北洋军南下的消息,作为野战军的18军已经接替了工程兵12军。12军可没有闲着,他们在邢台与邯郸的主要交通线上花了十几天构建起一个坚固的防御体系,这个南北东西纵深都超过10公里的防御体系甚至称为一条防线都不为过,从附近收割的粮食也储存在防线里面,足够18军10万人吃上两个月的。水源,粮食,弹药,防线里面都不缺乏。以北洋军当下的能力不可能避开这个防御阵地,他们如果想拯救邯郸的部队,就必须攻破这个防御体系。
不到一百多里外则是临漳县的15军,这是机动部队,部队上下准备好了与北洋军进行周旋。再靠南的河南与河北边境,则是12军。他们的任务就是堵住北洋军全力南下的可能性。
确定了所有部队都到位,柴庆国命道:“一旦北洋军进入攻击范围,空军就开始对北洋军实施例行轰炸。”
到了下午,工农革命军的空军飞机携带着炸弹起飞了。此时北洋军的部队又向前行动了大概十里地。整个长龙依旧看不到尽头,但是整个部队完全进入了空军巡航范围。在高空判明飞行方向是位于北洋军行军大队的正上方,空军飞行员拉动了投弹手柄。因为飞机弹仓开启,飞机座舱中的气流也开始出现了些许变化。最初设计投弹方式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气流问题,因此除了机械鼓掌,一个大队长英勇牺牲。在后面的调整设计中,还掉了四架飞机。最后炸弹几乎是外置在飞机外面,靠机械传动实施投放。即便如此,各种缝隙中还是会钻进机舱不少风。
扳动手柄之后,飞机因为瞬间减少了48公斤的重量,因为重心的变化发生了些微的震动。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震动,也让空军付出了最少六架飞机和四条生命。河南军区空军大队第六任大队长领着另外三名飞行员专门实验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三名飞行员中的一名接掌了空军大队第七任队长的职务。
按照手册调整了翼襟角度,震动很快就平息下来。飞行员此时才有余暇观察了一下结果。地面上北洋军士兵组成的青色长龙开始扭曲起来,以炸弹爆炸点为中心,敌人四散奔逃,那凝成一股的队伍仿佛青色沙砾般四散开来。这让飞行员兴奋的高喊了一声。新赶来的北洋军明显并不比在邯郸的吴佩孚部队更加善战。
河北敌人大举南下的情况很快就传到了山东,代理军区司令蒲观水稍稍松了口气。在河北省邯郸地区局面热火朝天的时候,而山东仿佛风平浪静一般,工农革命军山东军区一直按兵不动。设在济宁的前线司令部里面,蒲观水一度在的言语里面对前上司毫无敬意,“袁世凯这就变乌龟了?”
蒲观水很清楚,这样的恼怒根本没有意义,靠骂不可能能让袁世凯送命。工农革命军的战略并不是与北洋军在河北与山东逐城争夺。河北山东交界的要地莫过于德州,夺取德州之后就可以直接进攻北京,在整体战略上,工农革命军军委希望在河北调动北洋的主要兵力,在双方胶着的时候,山东军区快速出兵,攻下济南,然后夺取德州,从德州直插北京。
不过北洋军的反应不好预测,所以主要进攻方向也很可能是河北而不是山东。在河南的两个军就在等待北洋的动向。现在北洋大部队已经行动起来,战争马上就要进入更实质性的阶段。
“准备开始进攻大名府!”蒲观水对军区的同志们说道。
“司令员,最初的计划里面军委命令我们歼灭进攻根据地的敌人,而且我们现在得到的情报里面,北洋军是要先打青岛,我们何不先全歼敌人进攻青岛的部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
蒲观水不支持这个普通的观点,“我们把进攻青岛的敌人打掉之后,敌人会怎么办?不还是窝在济南不敢动了么?那时候咱们最终还是要去打他们。与其这样,我们倒不如趁着敌人主力进攻青岛的时候,一举拿下济南。如果北洋军反应不够迅速,我们就直接进攻德州,不仅可以把北洋军一分为二,还能打开进攻北京的门户。”
“北洋军现在士气正盛,何必与他们在此时争锋?”不同意的意见总是有的。
“北洋军现在士气正盛,他们才敢派大部队进攻青岛。把他们的士气打没了,这些人肯定就龟缩在济南不敢动弹。同志们觉得现在打济南看似与北洋军硬碰硬,可是大家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打济南,我们面对的敌人数量很可能比现在的敌人数量更多。现在动手恰好能够在敌人兵力调动后的这个空隙里面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敌人不下青岛,很可能转头南下。那时候我们以逸待劳,岂不是更加轻松?”
蒲观水笑道:“他们连青岛都打不下来,他们敢南下么?准备腹背受敌么?或者他们在青岛对面设立一条防线,困住青岛?北洋军就算是不能打仗,这点子最基本的军事常识他们还是应该知道的。”
这等知己不知彼的时候,蒲观水也不愿意再进行太多的纠缠,他大声问道:“同志们,我们山东部队到现在为止,都是防御战为主。或者打打诱敌深入的战役,守住青岛,歼灭日本九州师团就是大家的成名之战。但是我们工农革命军的看家本领是防御战么?咱们工农革命军从建成的那天起,就在不停的进攻!所以咱们才能从安徽凤台县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袁世凯的北洋军数量的确很大,但是他们在进攻青岛的时候,咱们能够派出两三倍于济南守军的部队实施进攻,大家是担心咱们的进攻能力不足以打破大名府这样的大城?还是但是咱们的同志在北洋军的进攻面前守不住青岛?”
扫视了同志们一圈,蒲观水大声说道:“哪支部队的指挥员觉得这仗打不了,没问题,我可以把他换下来。肯定有同志能够打得了这仗!肯定有同志能够指挥部队获得胜利!”
这样的狠话撂出来,没人敢吭声了。山东军区的同志并非不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北洋军,不过十万人规模以上的攻城战,同志们都没有经历过,心里面也同样没有底。
“这件事,我们还是向军委请示一下吧?”同志们对蒲观水的高压政策也没有完全同意。
就在此时,通讯员在门口喊道:“报告,收到军委来电!”
“念!”蒲观水沉着脸命令道。虽然不知道军委的命令是什么,蒲观水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尽量说服军委同意自己的战役设计。
通讯员大声念道:“当下局面已经发生变化,北洋大举进攻时,建议山东军区以青岛吸引敌人兵力,趁机夺取济南。夺取济南后,为直接进攻德州创造了机会。如果能把北洋军非为两部分,我军就可以轻松歼灭敌人一部,对整体战局大为有利。山东军区尽快对此答复。”
蒲观水脸上登时轻松下来,其他同志则缓缓点头,既然军委的态度已经确定了,就没有继续争辩是不是要打济南的问题了。
北洋进攻青岛的部队以驻扎济南的第一军和从德州调过来的二军为主力。这两个军总数高达二十万人,总指挥是大名府司令靳云鹏。这位是段祺瑞手下“四大金刚”之首,深的段祺瑞信任。
在于工农革命军平分山东的这些日子里面,靳云鹏从一开始十分紧张,慢慢的习惯了。
人民党夺了青岛,那是从德国人手中夺取的,其他方面除了人民党夺取了沂蒙山区之外,倒没什么特别的冲突。至于沂蒙山区对与靳云鹏根本谈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地方。那地方穷的要死,既没钱,也没税收,更是土匪横行的场所。当地山民们“生性险恶,桀骜不驯”。若是维持这么一个鬼地方还需要大量的钱粮。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还会担上责任。
不过靳云鹏这一年来却又觉得这么轻易放弃这些地区未免有些可惜了,据他所知,人民党在沂蒙山区用柞树叶养蚕,洋人现在对丝绸需求量极大,几乎是来者不拒。柞蚕丝虽然和桑蚕丝相比不太适合做衣料,靳云鹏好歹知道洋人买这玩意是做重炮火药包的。柞蚕丝更结实些,洋人反倒喜欢。光靠这个,沂蒙山区的穷人都赚到了不少。
得到了进攻青岛的命令,靳云鹏颇为兴奋。如果能够夺取青岛,乃至于夺取山东的话,这数不清的财源就落入了他的手中。即便知道人民党不好惹,更不好大,他依旧决定好好试试看。
一百零四章 开始的结束(十二)
“同志们,北洋军打来了,大家知道么?”
“知道!”
“那么为什么要打仗,大家知道么?”
“为了保卫革命果实!”
“以前同志们没地,没营生。要交租,要纳税,还净受欺负。现在革命了,大家分地,分粮,不受那些官府和地主的欺负。可官府地主们就不答应了,他们就要打回来抢大家的东西。咱们和他们打这一仗,就是为了守住这革命果实,就是为了守住大家辛辛苦苦才建设起来的这一切!同志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军队中传了出来。这并不是敷衍了事的呼喊声,工农革命军山东军区的战士们大部分不是山东人,不过大家都是普通百姓出身。在山东打土豪分田地,帮助地方进行基础建设,所有的工作不仅仅是山东根据地群众需要的,放到任何一个中国普通地区,都是这些地方上群众极为需要的支持。虽然在山东当兵,战士们依然相信自己的家里面同样有着如此变化。即便是出自老根据地,已经完成相当一部分基础建设的地区,战士们同样认为自己所做所为是绝对正确以及正义的。. .
对于进攻根据地的北洋军,战士们坚信这些人是来抢夺人民的革命果实,战前动员会上的共识自然是要彻底消灭入侵的北洋军。政委们趁热打铁,大声疾呼,“不彻底消灭北洋军,不彻底打倒北洋zhèng fǔ,就没有咱们老百姓的好rì子。”
“消灭北洋军!”
“打倒北洋zhèng fǔ!”
战士们群情激奋的呼喊着。
靠喊口号自然不可能打倒北洋军,战役部署也进行的紧锣密鼓。
靳云鹏知道连rì本人都打不来青岛,若是简单的进攻根本没用,想进攻青岛就必须以优势兵力去堆,就如rì俄战争中rì本纯粹靠兵力优势拿下旅顺要塞一样。济南加上德州的兵力在40万左右,济南与德州各留下五万人守城,其他部队进攻青岛想来是差不多的。
即便如此,靳云鹏也不敢托大,从他的角度来说,工农革命军最好是集结兵力守卫青岛,如果顿兵青岛之下,后路被抄那可就太愚蠢了。进攻的三十万人中,有大概十万人是用来维护交通线,防备青岛以南的工农革命军北上增援。完成了这样的部署之后,靳云鹏乘坐火车在7月10rì向青岛方向进发。
车厢自然是临时改装过的,除了靳云鹏自己的卧室里面十分舒适之外,还有一节车厢被改成了参谋部,军事会议就在里面召开。
“诸位兄弟”因为在里面的都是高级军官,靳云鹏称呼也随意不少,“咱们这次打青岛,只要打下了,里面的东西我分毫不取,都由兄弟们自取。不过我话说头里,大总统,段大帅都已经下了严令,这次与人民党作战许胜不许败。若是有谁进攻不力,畏缩不前,那不是兄弟我不讲情面,而是大总统与段大帅不会留情。”
北洋的高级军官们沉默不语,这话其实说了跟没说一样,袁世凯对于进攻不力的军官不会留情,这和靳云鹏倒是没有任何关系。
沉默了一阵,第五军军长陈光远问道:“靳老总,咱们进攻青岛,您可有什么计划?”
靳云鹏在军事上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没有能力的人是不可能受到段祺瑞器重的,他认真的说道:“这能有什么计划,先是重炮轰城,接着就往里面冲。人民党上次打rì本人,青岛就是对了rì本的海军,rì本陆军根本就没有见到青岛就被打掉了。这次咱们海陆两边共同进攻,不怕青岛不下。”
“能不能说的更详细些?”第六军军长赵玉珂问道。尽管靳云鹏说的已经是北洋军能够采取的最好战法,不过战前的时候任何计划都会显得不够。想打下青岛与有一个详尽可靠的进攻青岛的计划本来就是两码事。
靳云鹏皱起了眉头,“诸位兄弟,难道你们怕了不成?”
“怎么会?!靳老总你是开玩笑呢!”诸将哪里敢说一个怕字。到了此时他们除了卖命打仗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打仗靠的就是这股子气,若是怕了,没了士气,打什么都不行。这次诸位向下面的兄弟说明白,打下来青岛,里面的东西人口都是大家的!”靳云鹏尽力鼓励道。北洋军根本就没有攻城经验,靳云鹏除了这么说之外,也实在是拿不出别的说法了。
火车在潍坊停下之后,通讯官急匆匆的登上了火车。“报告,人民党在rì照的兵力已经在我军封堵前赶进了青岛!”
听到这个消息,车内北洋军将官们脸sè都变得难看起来。他们计划以强大的优势兵力进攻青岛,而工农革命军部队赶在北洋军前面增援青岛守军,这可绝不是好消息。
“人民党派进去多少人?”靳云鹏沉着脸问道。
“这……,大概有不到三万人!”情报官得到的情报也不是很准确,电报上说大股人民党援军赶去了青岛,情报官只能对具体数字进行猜测了。
“命令五军的第四师,赶紧封堵住铁路,绝对不能再让人民党一兵一卒进入青岛了!”靳云鹏命道。
“靳老总,原先据侦查,人民党在青岛有五万人,现在再进去了三万人,这会不会太难打?”第六军原本是守德州的,现在被派来与第五军一起进攻青岛,第刘军军长赵玉珂觉得相当紧张。
没等这话说完,情报官接二连三的传来了消息,人民党的增援部队不断出现,北洋军负责守住南方的部队开始请求增援了。
靳云鹏听完了这些消息,先是背着手恶狠狠的在参谋车厢里面来回踱了几圈,然后停下脚步哈哈大笑起来。这举动让其他将官们感到极为不解。大家疑惑的目光都落在靳云鹏身上。
“诸位,狭路相逢勇者胜。当下我军一定要攻下青岛,人民党则是一定要援救青岛。咱们就在这么大点的地方上打仗,人民党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要第五军守好南边,咱们就全力进攻,一定要把青岛拿下来。”
说完,靳云鹏大步走到地图前,“诸位兄弟,人民党没有海军,根本不可能从海上增援青岛。我们北洋的海军在海上把青岛围住了。剩下就是咱们陆军从西往东打,人民党为了增援青岛,肯定要集中所有兵力北上。咱们只要能够拿下青岛,然后大军突然南下,到时候有海军配合,只怕北上救援青岛的人民党也一个都跑不了。这可是天大的军功,诸位兄弟当奋起杀敌,博下自己的功劳才行!”
经这么一解释,北洋军的将官们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正如靳云鹏所说,这可是极大的好机会。只要能够一鼓作气拿下青岛,人民党北上增援的部队根本就没有时间知道青岛失陷,这时候北洋军获得进一步胜利的可能xìng就大大增加了。
“靳老总,我们一定拿下青岛向大总统报功!”北洋将官们兴奋的表态。
当天晚些时候,蒲观水也接到了与敌接战的消息。北洋军进攻青岛的坚定态度让蒲观水以及前线指挥部的同志们松了口气。若是北洋三心二意,接战之后求全责备,这仗反倒不是那么好打了。毕竟乘坐胶济铁路的火车,只用12小时就能够从青岛抵达济南。北洋军若是在各个地方都留下兵力,这给打援的部队压力太大。
而收到的消息中,北洋第五军各部不仅没有任何收缩的意思,反倒是向着工农革命军快速运动进发,大有要把工农革命军死死挡在南边的姿态。
“大名府战役咱们要打的就是一个快字!”蒲观水说道。同志们看着地图,早已经心中清楚。靳云鹏也不是傻子,他不会傻呆呆的把济南孤零零的扔在后面。除了留下五万部队守城之外,在其他交通要地,北洋军都派遣了部队,防止工农革命军突然向济南进军。而工农革命军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已经基本占据了沂蒙山区。如果部队走山道的话,是可以避开所有北洋军重兵把守的地区,直插济南城下。在此之前,山中的行军路线早已经确定,并且派遣工兵部队前去整理道路。现在唯一的要点就是进攻济南的十万部队能不能以最短的时间通过这条艰难崎岖的道路,到济南城下发动奇袭了。
“部队士气高昂,战士们求战愿望很高!”军区政委说道。
蒲观水点点头,“这就看咱们在沂蒙山区建设是否能让群众满意了!”
这话实在是太务实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山地行军速度怎么都不可能很快,如果没有良好的群众基础,早已经习惯翻山越岭的山民若是向北洋军通风报信,战役虽然不至于失败,但是受到的阻力肯定会大大增加。
而山东军区当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蒲观水命令道:“佯攻敌人南线的部队加强攻势,让敌人感觉我们一定要增援青岛,进攻大名府的部队现在就开始进军!”
沂蒙山区到泰山一带的山区是人民党始终没有放手过的地区,哪怕是几年前与袁世凯签署了协议之后,沂蒙山区一分为二,南边归人民党,北边归北洋。人民党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占据这片地区。现在工农革命军第38军就行进在这片群山中。
对于工农革命军来说,这片贫瘠的山区并不陌生。那一片片柞树林,一条条山道,还有用石块修成的小水库,以及从水库中开凿乃至建设的引水渠。这都是工农革命军官兵与当地群众一起建成的。至于艰险地区用水泥与石块累成的桥梁,更是人民党工程部队汗水的结晶。不少桥梁桥头树立的石碑上,还镌刻着修桥时牺牲者的xìng命,身份。军人身份的牺牲者比例超过了一半。
在这样的一片土地上,人民党几年来只有付出,现在行进在山间,部队就必须完全相信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这是如此规模的大部队第一次出现在沂蒙山区,很快沿途的村落就被惊动了。道路边,放羊的孩子们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这支长长的队伍。部队经过村庄的时候,村里面的群众也被惊动了。没有人害怕,倒是有不少群众纷纷赶上来,如同以往那样向部队提出了各种请求,有要部队帮着看种树的,有要部队帮着修理农用器械的,还有些家里面有了病人,恳请部队的军医帮着看病的。
村长们倒是更早的得知了部队要经过山区打仗的消息,不过得到这消息的同时,村长们也都得到了命令,“绝对不许走漏风声。”所以心里面想劝说,但是村长却不知道该怎么向村名解释,部队这次不是来帮着大家干活的,而是去打仗的。
好在部队对此也早有准备,他们在村里面留下一定的人手帮助群众解决眼下的问题,大部队依旧毫不停歇的向着济南方向继续前进。
山区的道路当然不会好走,如果没有这几年在山区千辛万苦进行的基础建设,很多地方根本就没办法通行。即便如此,很多地方根本没办法让部队保持两人并行的道路。整个部队呈现一条长长的细线,蜿蜒环绕在山间。
白天的时候,空军部队的飞机也在天空中飞行。晚上的时候,部队点起了火把,山间仿佛亮起了一串串的珍珠,起伏的队列继续在山间行军。
而沿途的群众服饰也在变化,越往山里面走,服饰也越发不同。在比较闭塞的地区,山里面的群众甚至还有人留着辫子。对他们来说,革命、满清逊位、中国实施了共和,那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这些群众对山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概念。
但是面对工农革命军的队伍,并没有人害怕。这是他们这几十年来见到的最多的“官府的军队”,而这支军队给他们带来了太多东西。虽然不知道这么多的人到底要去哪里,更是明知道家里面那点粮食熬成的稀粥根本不足以让这么多人没人分到哪怕一小口,但是不少淳朴的山民依旧把家里面的粮食拿出来给做饭,给带给自己太多好处的军队吃点东西。
部队自然不可能接受群众的食物,这是纪律所要求的。但是山民们的热情也根本无法拒绝,部队只好拿出粮食和钱作为酬谢。“这就不用了!这就不用了。”群众喜笑颜开的拎着粮食袋说道。
每一个沿途的村落都留下了一部分战士,这些同志不仅仅要帮助当地群众解决问题,同时也得负责不让当地群众离开村落,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从7月11rì出兵,到了7月15rì,部队的先头部队就穿过了整个山区,潜伏抵达了济南附近。
济南的情报机关迅速与部队接上了头,济南守军并没有发现工农革命军的动向。现在城防还是与平rì差不多,除了城头上部队数量多了些之外,jǐng戒并没有提升到战备的水平。
经过简短的整顿,攻城兵团于7月16rì晚发起攻击。夏rì的夜晚倒也没有白天的热气,作为泉城济南,夏rì的夜风倒是格外的凉爽,混合着水汽的风吹过高地,令守卫的北洋军不免有些昏昏yù睡。
靳云鹏倒是不敢托大,而且济南城也没办法容下这五万军队。所以在李庄、双山头、长清等要地都有北洋军的军营与据点,工农革命军兵分两路,一路向西攻占那些要点,一路向东前去攻占城东屏障茂岭山、砚池山等要地。
由于河北战斗中俘虏了不少北洋军,这些北洋军从临清南下,北洋军服倒是根本不缺。先头部队都穿上北洋军服,整齐的向着敌人的局面前进的时候倒是像模像样。唯一能够暴漏大家身份的可能就是扛在肩头的枪支。不过并没有北洋军发现这点,一支支小分队靠近了敌人的外围。
一百零五章 开始的结束(十三)
7月18rì,在进攻青岛的北洋军总指挥部里面气氛压抑的令所有参谋都不敢吭声。外面没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就会传来天际雷鸣般的沉闷炮声,这是这几天令北洋军总指挥部开始习惯的声音了。自打7月13rì正式进攻青岛以来,这是最常听到的声音。青岛守军的几门巨炮每一声炮响声音都能传出好远,伴随炮声而来的则是数不尽的坏消息。
7月13rì“第六军第一师第一旅伤亡惨重无法继续攻城!”
7月14rì,“第六军第一师第二旅伤亡惨重无法继续攻城!”
7月16rì,“第六军第二师第一旅伤亡惨重无法继续攻城!”
……
北洋发动的猛攻一次次失败,每次失败都是伤亡惨重。靳云鹏每天都催逼部队进攻,部队真的进攻了,北洋军一天一个旅失去战斗力的战争让靳云鹏每天都是破口大骂。在他终于盛怒之下殴打参谋之后,没有任何参谋进到司令部的时候不是万分紧张的。. .
“让人准备,我要到前线去看看青岛到底怎么一个难攻法?人民党能攻下青岛,我们就比他们差这么多?用什么狗屁铁丝网,就能拦住我们北洋军么!”靳云鹏用沙哑的声音吼道。参谋们对大骂的内容根本不在乎,倒是靳云鹏能到前线去这件事让司令部里面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轻松。
靳云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反应,他心中的盛怒难以形容。几天来的激战,北洋军甚至连青岛的城墙都没有摸到,据报告说人民党组建了一条战线牢牢的挡住了北洋进攻的路线。铁丝网,碉堡,战壕、机枪阵,在报告中满是这些字眼。人民党的重炮更是被形容的宛如瘟神,每一炮都能让北洋军伤亡惨重。靳云鹏两度进入北洋军校深造,然后被选入附设炮队随营武备学堂第1期学习,毕业后留任教习。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炮击的实际威力。
肯定是前面的那些人无能,找出各种借口来哄骗司令部。怀着杀一儆百的强烈渴望,靳云鹏决定到一线北洋军那里看个究竟。
在亲兵马队的紧紧保护下,靳云鹏开始向30多里外的前线进发。七月份毒辣的太阳让靳云鹏额头上很快就有了汗水,这又加倍的激发了他的愤怒情绪。马队里面都是好马,放开速度之后带来的凉风到还算不错。然而越靠近青岛,一度远远的炮声就愈发清晰起来。不仅如此,进入能够听到炮弹划破空气发出的尖锐啸声的范围后,炮弹落地时传来的巨大冲击波让靳云鹏的坐骑也开始受到惊扰。
北洋军的军医院在进攻部队后方的路边,靳云鹏最先看到的北洋军大群北洋军就是这些人,白sè绷带裹缠着各个位置伤处的伤兵在医院营地周围到处可见。随便扫了一眼,靳云鹏就能大概判断出这些人少说也有两三千人。这还是能够看到的,在帐篷中趟的应该是根本无法移动的重伤员。整个营地里面最少也得有五千以上的伤兵。尽管伤兵营距离大路还有段距离,可随风传来的声音中不乏有细微的嚎叫声。
仅仅是几天就有了这么多伤兵,那战场到底又是一种什么局面。靳云鹏心里面突然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虽然他早就知道战争是有胜有败的,不过打仗这等事要的是士气,若是战前先有了失败的念头,那定然是处处不顺。所以靳云鹏一直不去考虑面对人民党战败的可能,他已经把手中所有的兵力都给用上,要得就是靠人数优势攻下青岛。就眼前看到的局面,北洋军不是没有大规模作战,如果没有大规模的作战,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伤兵?猛然间,一股一直压在心底的有可能战败的想法带来的不安感觉让靳云鹏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
过了伤兵营好远,靳云鹏的思绪都没能从这种不安中挣扎出来。直到他看到前面道路上出现了一群身穿北洋将官军服的人。此时靳云鹏心中的恼怒已经被伤兵营的惨状给打掉了大半,他强行收回了思绪,催马向着那群迎接的北洋将官们驰去。
几天的时间能够将一群原本趾高气昂的人打击到意气消沉乃至心如死灰,如果没有能够亲眼见到,靳云鹏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眼前的这群北洋军军官们就让靳云鹏大开眼界。第六军军长赵玉珂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他身边的所有的军官没有一个神sè正常,或者茫然,或者困惑,或者被吓得要死。总之,这群北洋将官当下看上去像是被吓坏的孩子,一点都看不出是十万大军的指挥官。
靳云鹏一看这群人的熊样心中原本已经有所消退的怒火更加旺盛的燃烧起来,他在马上怒吼起来,“赵玉珂,你这到底打的是什么仗?!”
双手用力并在身体两侧,呈现立正姿势的赵玉柯身体一震,片刻之后这个男子持续的震颤了一阵,他突然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对靳云鹏喊道:“靳老总,你跟我去个地方!”
旁边有人备马,赵玉柯也不管背后的靳云鹏到底有多么惊讶,他率先向着左边驰去。见赵玉柯表现如此出人意外,靳云鹏倒也不着急问赵玉柯的罪过。他跟在赵玉柯后面催动马匹。
接近了一个小山丘,靳云鹏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什么开始腐烂之后的味道,但是赵玉珂仿佛没有感觉一般继续向前,靳云鹏已经跟到了这里,也没有理由不跟下去。刚绕过山丘一点,靳云鹏就看到地上有一小片北洋军躺在那里。
这大夏天的,北洋军中午头躺在太阳底下睡觉?靳云鹏登时觉得大怒,不过片刻后他就看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活人,那些人要么身上有大块干涸后的黑sè血迹。要么根本就是缺胳膊少腿,地面上躺着的都是死去的北洋军尸体。越向前,靳云鹏视野就越宽阔,只见几乎铺出去几里地,有几十米宽的地面上,堆着数不清的北洋军尸体。一些北洋军用布蒙着脸,正在这些尸体铺成的地面上搜索着。靳云鹏驰近之后,看到这些北洋军的身后堆着一堆堆脏乎乎的金属玩意,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堆堆的银元。那些银元上血迹斑斑,只有没有沾血的部分才在在阳光下反shè在金属的光泽。
此时赵玉珂已经勒住马匹,等到靳云鹏到了他附近勒住马,赵玉珂才哭喊着说道:“靳老总,打了三天了我们就死了几万的人。不是我指挥不力,也不是我没给大伙发饷,这是真的打不下去!”
夏天苍蝇多,尸体更招苍蝇。当北洋军收集战死者遗物的士兵收集完一具尸体,然后继续向前的时候。就惊动了周围的一片绿头苍蝇,而一片片嗡嗡狂飞的硕大绿头苍蝇仿佛在空中组成了一片黑sè的风暴。
靳云鹏也自诩是条好汉,那是能够杀得尸山血海眼睛都不眨的好汉。可眼前几乎望不到头的北洋军尸体,让靳云鹏感到胃部一阵抽搐,若不是因为这几天不断的战败消息让他气的吃不下饭,只怕此时他就已经开始呕吐了。
地面上少说也得有几千具尸体,而这收集尸体的场所旁边易经堆起了几个高高的土堆,想来更多北洋军的尸体已经埋在那下面。
也就在此时,一个正在收集遗体上遗物的士兵突然直起腰,一把扯下脸上蒙着的面巾歇斯底里的嚎叫起来,靳云鹏见到那北洋军士兵先是嚎叫,然后一蹦多高,开始又哭又笑。接着,北洋军士兵蹦跳着在遍布尸体的地上开始奔跑,看方向是想逃出这片地狱。那人的口袋鼓鼓的,显得极为沉重。那士兵感受到这重量带来的不便,就从口袋中掏出大把的银元,向着天空抛去,向着地面砸去。大把的银元飞落在大片的尸体上,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发疯的北洋军,听着旁边旁边赵玉珂的嚎哭,呼吸着充满腐烂气味的空气,不时有大个的绿头苍蝇撞的靳云鹏脸上,在靳云鹏的皮肤上留下生疼的感觉。在这片死亡与疯癫的原野上,在毒辣的rì头下面,靳云鹏突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
两个多小时之后,脸sè苍白的靳云鹏终于到了人民党的阵地前,来到了据说吞噬了无数北洋军生命的那条防线之前。这里并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高峰,更没有什么崎岖到无法通过的险地。这里就是一片有些起伏的平地。不仅如此,这里只能用荒凉来形容,也不知道该用土里面混着石头,还是碎石上盖着土来形容,草都没有几根。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四道由木桩支撑的铁丝网,木桩老粗,也不知道埋了多深。在上面密密缠着平行的带刺的铁丝,地方这些平行的铁丝上每隔不远还有斜着的几道,仿佛是一张稀疏的大网一般。在这些铁丝网后面,就是在报告中占据极大篇幅的碉堡。那是些圆形的玩意数量也不是很多,看着像是石头的,却看不到任何石缝,露出地面不多,也就是两三尺高。对着北洋军的一面,开了三个黑洞洞的窗口,即便用望远镜也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的就是铁丝网后面据说有人民党的战壕,可现在除了几条土线之外,根本看不到什么。如果不是这异样的铁丝网,那异样的碉堡,以及第一排残破的铁丝网附近被大量炮火蹂躏后留下的黑sè痕迹。以及隐约可见的各种残肢之外,靳云鹏根本不敢相信这里曾经大量吞噬者北洋军的生命。
这里是进攻青岛最方便的地方,其他地区多是山地,人民党在上面构筑了更多难以攻破的防御阵地。只有这条大道是最方便的,只要能够突破这里,就可以直逼青岛。但是这里恰恰成了死亡之地,北洋军折损了上万人还不能越雷池一步。
靳云鹏观察完了战场之后根本想不明白到底这简单的玩意有多厉害,回到指挥部,靳云鹏就下令,下午时分第六军第三师派一个团进攻这里。他倒想看看这简单到可以说荒凉的平地上到底是怎么立了几根木桩就能抵挡住数万大军。
第三师师长听到命令之后,脸sè登时就白了。不过在靳云鹏杀人般的目光中,他还是赶紧去下达了命令。到了下午,进攻战果然开始了。
战前肯定不会缺了发大洋的环节,靳云鹏倒是担心是否有克扣这冲阵费的事情,他亲自去看了,却没见有丝毫这等迹象。什么冲过去之后如何和的许钱许官的吆喝,北洋军是驾轻就熟,说的极为顺流。北洋军各部之间是不允许往来说话的,军中耳语者杀,这是北洋还能坚持的命令。若是听说其他部队打了败仗,谣言往往比战斗更能消磨士气。所以这个团的部队倒是士气如虹,根本不把面对的事情放在眼中。
一个多小时候,部队已经到了进攻的阵地,先是一轮炮击,炮弹落在在这片空地上,就炸起了漫天的碎石与土块。一时间,地面上传来的阵阵震动令人忍不住热血沸腾。
“兄弟们,给我冲!砍到了那些木桩,冲过这片平地,就有重赏,一个人五十大洋!”在这样的吆喝声中,北洋军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冲了出去。这里是平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在冲锋军队的背后,军乐团突然吹奏起《北洋军在前进》这首曲子,那杀气腾腾的音乐配合着上千人并排冲锋的步兵线,倒也真有种排山倒海的感觉。
第一道铁丝网已经残破不堪,轻易就被冲了过去,第二道还算稍微完整,北洋军要么努力试图用工兵铲斩断正面的铁丝网,要么就向着附近的铁丝网缺口跑去,试图尽快的绕过去。
直到此时,人民党阵地上除了北洋军的下意识的呼喊嚎叫之外,始终寂静无声,连一声枪响都没有。
一百零六章 开始的结束(十四)
以北洋军的观点来说,如果冲到距离敌人只有不足30米距离的时候,北洋军基本就可以确定自己的胜利了,“以勇气胜”可不是一个玩笑。历史上,即便北洋军已经分化瓦解,北伐战役的时候,叶挺的dú lì团也是在定泗桥等要地与北洋军进行了激烈残酷的肉搏战才最终获取了胜利。在历史上的412之后,清除了**的二次北伐,蒋光头指挥的军队甚至无法战胜北洋军。
靳云鹏看着cháo水一样的北洋军冲上人民党的阵地,他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放下望远镜,靳云鹏转向在身边观战的北洋将领。原本靳云鹏就不相信单靠几道单薄的铁丝网就能阻挡北洋军冲锋的步伐,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在验证靳云鹏的想法。
“突突突”人民党那边终于有了动静。靳云鹏连忙抓起望远镜向阵地上看去,却见几个碉堡的shè击口中开始喷吐着长长的火舌。shè击根本不是针对北洋军的整条战线,而是针对了铁网上几个破口,大批的北洋军人挤人人挨人的拥挤在那些破口处。..
北洋军的士兵们当然不肯费力去全面推倒铁丝网,更别说那些木桩埋得颇深,靠手摇脚踹,甚至是工兵铲拍击也无法截断。至于带刺的铁丝更是麻烦,高抓上去就会挨刺,刺刀切不断带刺铁丝,工兵铲也不好切断。即便费力弄断一根,对于十几根铁丝网根本不值一提。
被铁丝网挡住的北洋军即便想兑现赏金承诺,试图破坏铁丝网,后面跟上来的人却开始推推搡搡,反倒让几个下盘不稳的北洋军扑在了铁丝网上,接着引发了剧烈的惨叫与歇斯底里的怒骂。
面对这样的局面,最轻松的办法莫过于直接通过已经破损的铁丝网缺口冲进去,即便军官还想试图维持队形,整个冲锋的人cháo也已经本能的向着铁丝网缺口处前进,在十几个要点聚集起了大团的人群。不仅人挨人人挤人,原本的指挥体系也彻底混乱起来。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碉堡中,重机枪开始怒吼起来。这些碉堡shè击口距离北洋军的人群距离不到50米,这几乎等于是枪口顶着北洋军的胸口开始shè击。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穿透身体,切断血管,打碎骨头后,依旧能量十足。从前面的那个士兵的**中一贯而过之后,又钻进后面的北洋军身体继续着破坏人体的旅途。
尽管看不到血花飞溅,看不到子弹将人的坚硬颅骨用力掀开,白花花的脑浆一飞多高,甚至听不到北洋军官兵垂死的惨叫。不过在后面观阵的靳云鹏能够看到北洋军如同麦子般被子弹一片片的削倒。也就在人民党的重机枪开始怒吼的片刻之后,地面上突然冒出了很多小黑点,那是人民党躲在战壕里面的士兵加入了shè击行列。
步枪、机枪的shè击进行了没有多久,人民党的炮兵也开始shè击,炮弹飞进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猛烈而且极具效率的杀戮弄懵的北洋军人群中,以更高的单颗杀伤效率收割着北洋军的生命。
靳云鹏已经看傻了,不久前还如同cháo水般进攻的北洋军转眼间就成为了杀戮的对象,那些看着令人不舒服的铁丝网现在终于展现出恶鬼般的凶残。在交织火力打击下,开始四散奔逃的北洋军完全被铁丝网所困住了。有些人被同伴挤到了铁丝网上,立刻开始用力弹腾,挣扎毫无效果,那些倒霉的士兵整个人被挂在了铁丝网上。
靳云鹏见过第六军呈上了一小段铁丝网,那粗粗的铁丝上,花朵一样“绽放”着锋利尖锐的铁刺。也不知道那些坚硬到无法轻易掰弯的铁刺到底是怎么牢牢缠在在作为支架的三股铁丝上的,反正怎么看都是捆绑在一起的这么个组合,偏偏根本无法让缠在铁丝上的一丛丛铁刺滑动。看到被挂在铁丝网上扭动的北洋军,靳云鹏想起了那铁刺的模样,他觉得牙根发酸,背上一股股的冒着凉气。光凭借想象就能感受到那剧烈的疼痛。
北洋军在这样猛烈的多重打击下再也维持不下去攻势,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们就试图逃窜。除了被自己强行挤到铁丝网上,挂在上面的不幸者之外,幸存者们的逃窜路线依旧是那些铁网上的缺口。人民党的火力就追逐着北洋军被迫采取的路线猛烈shè击。一层层的尸体堆积在这条道路上。只有那些吓昏了头,沿着铁丝网中间的通道开始逃窜的北洋军才暂时活了下来。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两排铁丝网之间也有着截断通道的障碍。仿佛走进了死胡同的老鼠,北洋军就愣在那里,不知道是想方设法继续前进,还是原路返回。
工农革命军的步枪手们可没有给他们尝试的机会,对于几乎静止不动的靶子,步枪的攒shè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在死胡同前面很快也堆起了一堆尸体。
屠杀仅仅进行了不到二十分钟,除了跑在最后的北洋军还能来得及跑回来之外,冲在前面的北洋军官兵没有能够从这片死亡陷阱里面逃出xìng命来。铁丝网上挂满了已经死亡的,或者尚且在无助挣扎的北洋军士兵。
靳云鹏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下意识的大概估算了一下逃回来的北洋军士兵数量,第一波进攻中投入了两个营共两千人的兵力,能逃回来的只怕不足三百。将近九成的士兵在二十分钟内就丢掉了xìng命,而人民党的阵地依旧固若金汤。自始至终,靳云鹏甚至从望远镜里面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民党士兵整个暴露在他的望远镜里面。
事实证明了,一天损失一个旅的士兵,绝不是一个荒诞的玩笑。靳云鹏整个人都快石化了。他的理xìng想承认这个事实,可他的感xìng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发生的一切。
仿佛是想把靳云鹏从这个可怕的境界中拯救出来,然后再把靳云鹏抛入更深的深渊一般。传令官已经跑了过来,他用一种凄厉的嗓音喊道:“报告!靳老总,济南失守了!”
工农革命军攻克济南只用了不到两天,化妆进攻北洋军济南据点的部队轻松的一击得手,北洋军根本没想到人民党大部队能够穿越山脉,直接攻到层层关卡背后的济南城下。
夜袭中北洋军整个崩溃了,工农革命军追赶着北洋败兵迅速突破济南外围防线。至17rì,西集团袭占匡李庄、双山头、长清等据点,进逼腊山一线;东集团攻占城东屏障茂岭山、砚池山等要点,直扑外城。
17rì上午,西集团截断了北洋军对外的所有通道。同时猛攻城墙,守军猝不及防,被工农革命军夺取了外城城墙。但是工农革命军携带的火炮不多,工程器具不足。济南内城高8至12米,底宽10至11米,顶宽8至9米,北洋军与工农革命军在城头进行了惨烈的肉搏战,靠了城内的三万多北洋军狗急跳墙的反扑,北洋军竟然暂时守住了济南内城城墙。
到了18rì黎明,人民党情报系统突然猛烈袭击内城的敌军,并且四处纵火。攻城兵团抓住战机,里应外合,调集预备队50军的第二师加入西集团作战,终于打开缺口,各部浴血奋战,连续突击。第50军第73团于18rì9时从城东南角突入内城;38军第109团于拂晓前从城西南角突入。部队一拥而入,终于攻破了敌人的防线,
战后,第73、第109团被zhōng yāng军委分别授予“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的荣誉称号。随即各部迅速向纵深猛攻,激战至18rì黄昏,全歼内城守军,被誉为“泉城”的济南获得解放。济南守将化装潜逃,被民兵俘获。
蒲观水始终担心青岛战役的局面,而眼下的局面比想象的更好,北洋军二十万人分数路进攻青岛,完全被挡在青岛最外围防线面前,数rì进攻始终无尺寸之进。这样的局面之下,蒲观水立刻致电工农革命军军委,请求实施下一步围歼北洋军的战略。
这次zhōng yāng军委倒没有给与明确指示,陈克只发了一句话给蒲观水,“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这是《孙子兵法》里面的一句话,大意是能打胜仗的军队首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去和敌人交战而获得胜利。失败的军队却是先发动进攻再试图在战斗中求取胜利。
这次zhōng yāng军委倒没有给与明确指示,陈克只发了一句话给蒲观水,“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这是《孙子兵法》里面的一句话,大意是能打胜仗的军队首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去和敌人交战而获得胜利。失败的军队却是先发动进攻再试图在战斗中求取胜利。
一百零七章 开始的结束(十五)
“我们是不是觉得能打赢,这才仓促选择了全歼进攻青岛的北洋军计划?”蒲观水算是明白过来最早的,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这个脑子一热的计划是蒲观水自己先提出来的,说出这种话还是需要不小的勇气。
其他理由也没办法更好解释这个批示,而且仔细想起来,怎么歼灭进攻青岛的北洋军,工农革命军也只是认为打了再说,以当下的局面来看,战斗有利。这倒颇有“败兵先战而后求胜”的味道。
“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北洋军逃窜吧?”参谋长提出了意见,“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是我们的战略指导。”
“北洋军在逃窜中还能留下多少战斗能力呢?按照以前的计划,直接进攻德州,将北洋一分为二,让北洋军陷入更大的混乱,岂不是更能消耗北洋军的力量?”政委持不同看法。
两种不同的选择都有其特点。如果让北洋军自行撤退,就他们当下的德行,稍稍追击一下,这支大部队退到北京的时候也就成了一群散兵,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重新构成形成战斗力。
当然,现在歼灭北洋军的计划,能够在短时间内极大削弱北洋军的实力,毕竟这帮北洋军如果拉上城头守城的话,即便战斗力不强,也能够制造不小的麻烦。进攻济南也证明了这件事,一群惊慌失措的北洋军照样能够在城头继续开枪。
“不管如何,我们都把当下的情况分析清楚,给中央发电报过去。而且即便不去消灭在咱们东边青岛方面的北洋军,我们也要歼灭西边的那些北洋军。部队攻打济南之后,也需要暂时休整两天。”蒲观水稍微折衷了一下思路。
蒲观水的电报传到了位于武汉的中央军委之后,华雄茂也觉得这个选择比较棘手。到现在为止的北方战役很顺利,北洋军的战略要地济南被攻陷之后,整个战略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尽管还不知道山东的北洋军到底是个什么局面,不过他们前有坚城,老窝也被端掉。崩溃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工农革命军在军事训练以及各种军民工程上都有经验,不过有一件事却完全没有经验,那就是战俘问题。只是前几次的战斗,就抓到了数万战俘,怎么处理这些战俘就是一个大问题。当下肯定不能把他们给放了,不放了也不可能一直关着。若是没有三大ji律八项注意,对待俘虏也就那么普通的解决办法,不饿死就行。怎么把三大ji律八项注意贯彻到战俘问题上,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令华雄茂尤其头痛的是,陈克本人对战俘解决也没有一个确定的思路。这点华雄茂也是支持的,不仅是陈克对于吸收战俘加入工农革命军忧心忡忡,军委里面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接受这种理念。
这种事情华雄茂当然不可能自己做主,山东军区的意见在接下来的军委会议中引发了不小的争论。陈克没有列席,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开始之后,经济问题,更准确的说,是后勤问题闹得很大。很多工厂的订单上都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作为国防科工委的头子,游缑遭受到了空前的压力。陈克不得不亲自出面解决这些问题。
“陈主席这还是不来参加会么?”后勤部长秦武安问道。
华雄茂哈哈一笑,“咱们不是在反对重男轻女么,陈主席做个表率,重女轻男。”
同志们知道华雄茂是很喜欢估计装坏的,再加他把关于陈克的坏话说到了头里,众人也不能再抱怨什么。大家只能后哈哈一笑,或者摇头苦笑,也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山东军区打得不错,蒲观水同志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下面的计划以及理由也很充分。那么到底是以就地歼灭为主,还是以最后一举歼灭为主。军委的意见怎么样?”
大家面面相觑,其实怎么歼灭倒不是问题,反正都是干掉北洋军。让大家感到为难的不是这个。看没人主动说话,华雄茂问道:“路辉天同志,你怎么看。”
路辉天现在也没有转到军政上,不过湖北是人民党最重要的工业省份,整个湖北的所有工业都转入了军事体系里面。路辉天作为湖北省委书记,也不得不列席会议。
作为主管党委的干部,路辉天自然考虑政务更多,他直率的说道:“河南方面已经发了话了,关押了这么多人,他们感到很吃力。我不懂军事,打仗具体怎么打,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呢,把宝贵的资源以及运输能力消耗在战俘身上,我实在是不能接受。”
与会的同志没有人能接受,所以没人提出反对意见,路辉天说道:“但是陈主席对改造战俘很没有把握。他都没把握,我也没信心。何足道同志,你当年在江西抓过最多的俘虏,能不能给点意见。”
见皮球踢到了自己脚下,何足道也不推卸,“我也没办法。战俘和咱们工农革命军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工农革命军不仅仅是革命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大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战,他们还为了光明的未来而战,为了家乡父老而战。战俘就算是投奔了咱们,那也纯粹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我反正是不乐观了。当下能把部队自己的政治工作做好,就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再来这么一群人,我不赞同。”
这话说完,所有军委委员都点头称是,总参谋部部长忍不住说道:“咱们这支军队本身除了奉献之外,还存在自然而然的地位优势。他们退役之后,同样是地方上的骨干份子。相当大的一部分会直接被招收进城市,成为新的城市居民。如果一群俘虏加入了这样有着卓然不群地位的军队,获得了与那些始终是人民军队才能拥有的身份,我也不支持。最重要的是,咱们如果招收了这些战俘,那么就一定得一视同仁,我们还不能有任何歧视在里面。这太难了。这些人可不是蒲观水同志,蒲观水同志可是最早的老革命,他可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而选择了咱们人民党。所以我不能同意招收战俘。”
华雄茂点点头,虽然打仗时候居然围绕战俘做起了文章,不过作为国防长,华雄茂自然是不可能接受吸收战俘加入工农革命军的想法。特别是当下的情况,打倒北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就更不能给这些战俘们任何机会了。
后勤压力是巨大的,对战俘的态度是相当一致的,这种非军事考虑就不能不主宰了战略上的判断。华雄茂说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就支持攻打德州,威逼北京,彻底搅乱北洋的战略。而且咱们调查之后,这些北洋军多数是河北山东人,相当部分还是土匪什么的。让他们自己散了吧。最后的铁杆如果一定要逃回北京给袁世凯陪葬,咱们也就成全他们。”
这个意见得到了所有与会者的同意,书记员做了记录,把这个决议,以及决议过程的几个主要观点,以及决议的理由写清楚,准备交给陈克做最后的审核。
说完了北方的问题,华雄茂就提起了南方的问题,“南边的这些北洋军倒也拼命,不过没什么效果。到现在他们连咱们的边界都没有能够打破。一旦北边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咱们就要解决南边的问题。这次咱们可是还乡团,对于那些反动地主士绅,我们不可能有任何的客气。必须把他们连根拔起。这就牵扯一个治安战的问题,咱们当年在安徽打围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没有任何宽容的理由在里面。这点上主要是思想工作,还有收集那帮人的罪行问题。”
这个议题就显得杀气腾腾了,华雄茂一点都不掩饰的告诉了同志们一件事,对于浙江、福建、广东,人民党会来一次血洗。既然那帮传统旧上层在412里面已经露出了獠牙,工农革命军能做的就只剩把这些家伙斩尽杀绝了。
“战略上没有问题,问题在技术上。”何足道也不可能在乎杀些人,特别这帮对象是杀戮过群众的那帮反革命,何足道绝不可能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处决这帮人还是得明正典刑,在收集这群家伙的罪证方面,我们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华雄茂说道:“光复会的那帮人肯定不能留了,再说现在光复会的人人人手上都不干净。支持北洋的地主们也不能留。浙江倒是好说,但是在福建和广东,我们收集到的情报实在是不够。可是这进军之后,他们跑了怎么办?”
“土改的同时,实施严格的户口制度。然后就大搜捕,凡是没有身份的,抓住后甄别么。虽然这些人一时半会儿甄别不清,不过劳动营从来不缺人。”后勤部长秦武安对此根本没有疑惑。
这建议可操作性挺强,在一阵笑声中,这个议题也结束了。
一百零八章 开始的结束(十六)
1915年7月28rì,外交大臣顾维钧得到协约国驻华的英、法、rì大使联合召见他的通告,瞅着那封信,顾维钧觉得脑袋一阵发庝。
也就是在昨天,一个爆炸xìng新闻终于传到了běi jīng。人民党歼灭济南守军之后,已经挥师北上攻克了德州。甚至不用专业的军事知识,光看地图就已经看的明白。从德州向北偏东方向前进200里地就是沧州,从沧州继续沿这个方向前进200里就是天津。从天津出发,向北偏西的方向进军200里地,就打到了běi jīng城下。
尽管是学习法学的,顾维钧也不是不懂算数。他岳父唐绍仪带给他一个更准确的消息,人民党是7月22rì出兵,24rì抵达济南,25rì一rì就攻克了德州。济南到德州也是200里地,按照每rì行军100里这个速度计算的话,路上若没有遇到北洋军阻截,人民党只用6天就能从德州打到běi jīng城下。而唐绍仪并没有给顾维钧虚假信息,这次北洋军大举出动,留在běi jīng和天津的总兵力不过30万。就北洋得到的消息,人民党在山东的兵力就有30万之多。 . .
在7月27rì,英国公使已经召见了顾维钧一次。顾维钧以有事为由没去见英国公使。这次英法rì三国公使联合召见顾维钧,顾维钧实在是找不到拒不相见的理由了。即便知道已经无法不见,最终决定权还是掌握在袁世凯手中,而不是在顾维钧手中。顾维钧心情沉重的拿起公文包,去大总统府去见袁世凯。
袁世凯当政之后,就把办公地点设在zhōng nán hǎi。同时宝月楼拆外墙,更名为新华门。从此,新华门取代西苑门成了zhōng nán hǎi的正门。此后zhōng nán hǎi又先后被用作北洋zhèng fǔ的总统和总理办公地,以及张作霖的“帅府”。
到了大总统办公的仁居堂,顾维钧就见到一群侍卫与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待客厅里面。这可是把顾维钧给吓坏了,他正好看到蒋百里,连忙上去拉住满脸焦急的蒋百里问道,“这是怎么了?”
蒋百里见是顾维钧,低声说道:“大总统昏倒了。”
“什么?”这下顾维钧可是给吓坏了。北洋的核心就是袁世凯,在当下的局面中,若是袁世凯不能执掌局面,面对人民党凶猛的攻势,北洋立刻就会自乱了阵脚。
也就在此时,却听见里面隐约传出袁世凯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这是奔的哪门子丧啊?!我没事!”话音方落,只见人群稍稍涌动了一下,接着就让开一条道。却见袁世凯大踏步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平素里袁世凯还是颇有涵养的,当下却骂骂咧咧的一路而出。
作为外交人员,察言观sè是最基本的事情。顾维钧就见到袁世凯脸sè发白,虽然腰杆依旧笔直,动作稍显夸张,瞅着气势极强。可袁世凯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哆嗦,而且油胖的脸上也挂着汗珠。
顾维钧知道袁世凯这么做,哪怕是强撑着也得这么做。来了这么多医生,消息肯定守不住。若是袁世凯再消失一段时间,这谣言不知道会传播到什么地步。
带着对袁世凯发自内心的尊敬,顾维钧连忙迎上去,“大总统,我有事禀报!”
袁世凯冷冷的看了顾维钧一眼,先是哼了一声才说道:“进来说话!”
顾维钧连忙上前扶住袁世凯的手臂,袁世凯先是下意识的想直接了当的推开顾维钧,不过也就是这么刚一有动作就转变了一个方式,他轻轻拨开顾维钧的手臂,然后把手搭在顾维钧肩头,“少川,最近的差事办的不错。”边说边和顾维钧一起往里面走。
总统府的侍卫们都机灵的很,看袁世凯这样,他们连忙把医生以及过来看热闹的人都给撵走了。
顾维钧觉得袁世凯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很是用了力,袁世凯暗中把顾维钧当做了拐棍。他也不敢装出任何吃力的神sè,尽量神sè如常的说着英法rì的一些事情,一面配合袁世凯的脚步慢慢向前走。一进了仁居堂办公室的门,顾维钧连忙扶住袁世凯的手臂,把袁世凯送回大总统的座位上。
对这么机灵的表现,袁世凯也没有再装作强硬。仁居堂里面温度其实颇为凉爽,但是袁世凯额头上汗水已经哗哗的往下淌。顾维钧连忙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袁世凯擦汗。袁世凯歇了片刻,才喘过了这口气。
“少川,你这次来到底是要说什么?”袁世凯问道。方才他完全是装作没事,其实与顾维钧说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太在意。
顾维钧知道此时不是装焦虑的时候,若是不能得到袁世凯的首肯,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而袁世凯的病情若是一旦恶化,那时候更没有外交部直接受命的机会了。他连忙把英法rì公使的事情向袁世凯详细说了。
袁世凯停了片刻才问道:“这么说,英法rì是直接去找的外交部了?”
顾维钧被这个情报吓了一跳,外交部在北洋zhèng fǔ里面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部门。顾维钧以为英法rì这么态度强硬的要求见面,其实也已经向袁世凯发出过什么公文,至少是发出过什么信息。没想到这次英法rì倒是完全走的流程,只要求召见顾维钧,却没有和袁世凯有任何接触。这里面的含义可就太大了。一般来说,这么做表示着英法rì对袁世凯的极度失望。这不是次序的问题,从外交上是**裸的表态。
“大总统,不若我不见他们吧。”顾维钧连忙说道。
“少川怕什么?”袁世凯冷笑道,“我是信得过你的。这样,他们既然要见你,你就去见他们。看看这帮王八羔子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若是问道当下的局面,我该怎么回答?”顾维钧请示道。
“当下的局面,你就问问他们当下知道了什么。我们在山东大战,战局瞬息万变。他们知道的也未必对。”袁世凯说道。
“是!”顾维钧已经明白了袁世凯的意思。
“你现在就去,省的让那群王八羔子们胡思乱想!”袁世凯让顾维钧赶紧走人。
“是!”顾维钧本想说两句让袁世凯保重身体的话,不过他也知道这么说肯定要引发袁世凯的误解,思忖片刻后顾维钧说道:“大总统身体已经康复,我有事情立刻回复。”
袁世凯知道顾维钧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在外面散播袁世凯身体生病的话,他满意的点点头,“去吧!”
心情沉重的离开了大总统府,顾维钧现让人去给英法rì三国公使送信,请他们到外交部来。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顾维钧揉着眉心。这个代理外交部大臣的职务让顾维钧感到极大的痛苦。弱国无外交,特别是现在风雨飘摇的当下。顾维钧本以为战争会打上一段,没想到战争的局面变化的如此快。山东的进攻刚开始没多久,就陷入了全面失败的境地。
英法rì三国公使来的极快,他们明显在一起的,因为三国公使是跟着给英国公使送信的人一起回来的。
一见面,三国公使神sè严峻的和顾维钧握手。先开口的居然是rì本公使,“顾先生,我们听说贵方在山东的战争局面有巨大的变化,我们作为支持贵方的国家,却没有得到贵方的通告,这不能不让我们感到遗憾。”
先是请三国公使坐下,顾维钧好整以暇的答道:“我军正在与人民党作战。打仗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现在报捷的消息正在向běi jīng传来呢?”
rì本公使根本没有被这话糊弄,他冷笑一声,“顾君倒是很能沉得住气。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一没有攻下青岛,二没有守住济南。贵军现在到底要怎么反击呢?”
“这是军事机密,我实在是无可奉告!”顾维钧心里面尽管惶恐,却轻描淡写的答道。
“顾君,我们都是支持北洋的,两次《善后大借款》里面我们都是出了钱。如果贵方完全不能自保,我们有必要担心这两次贷款完全没有收回的可能xìng。不知道顾君到底准备如何说服我们?”
顾维钧沉默了,这个问题问的不算过份。根据国际上“恶债不还”的普通理念,人民党若是消灭了北洋,完全可以选择不偿还这些贷款。当然,这建立在人民党有勇气和外国人兵戎相见的基础之上的事情。就顾维钧看来,人民党到现在为止根本不缺乏这种勇气。那么英法rì的焦虑就完全有极为现实的理由。
“如果贵方不支持我们北洋,你们觉得人民党会怎么看待《善后大借款》的事情?”顾维钧问道。这是外交上必然的阿谀我诈,可是顾维钧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顾维钧也是一个期待能够建立强大中国的年轻人,现在用人民党绝对不会偿还恶债为理由逼迫英法rì站到北洋这边,在战术上的确是合理的选择。可是作为中国人,这不能不深深的刺痛了顾维钧的良心。即便自己不愿意做出卖国行径,可是有些时候形势逼迫着人们不能做出让完全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顾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自行做出选择了!”rì本公使当然不是吃素的,他根本不接受顾维钧的要挟,而是态度强硬的表态了。
在rì本公使与顾维钧的对话中,英法公使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听着翻译把两人的对话翻译过来。
“不知贵方到底是什么意思?”顾维钧问。
“如果贵方不能保证我们的利益,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的利益了!”rì本公使说的极为明白。
顾维钧瞅着眼前的三国公使,这次英法摆明了让rì本站出来说话,他们在后面等着。顾维钧并没有因为rì本几乎是公开表示要出兵而感到欣慰。如果是别的一些北洋军官,他们或许会欣喜若狂也说不定。但是顾维钧没有,他完全不能接受外**队再次以征服者的身份再次踏上中国的土地,无论这些人打击的是北洋还是人民党。这是顾维钧的底线。
一百零九章 开始的结束(十七)
“我们北洋会解决这些问题!”顾维钧忍耐住强烈羞耻感,神色严峻的说道。
日本公使冷冷的答道:“什么时候?等人民党兵临城下么?”
顾维钧实在是无法忍受日本公使步步紧逼了,他先是松了松领带,然后大声说道:“公使先生,我们中国内政不由您干涉。而且在日照之后,日本不也从撤军了么?”
日本公使实在是没想到顾维钧居然提起了日照战役,他的情绪忍不住激动起来,“顾先生,我们现在谈的是北洋偿还债务的问题。即便我们从日照撤军,但是要不了多久我就得怀疑北洋能撤到哪里去!”
顾维钧再也忍耐不住,他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起来。作为一个软弱政权的外交部长,顾维钧感到了深深的耻辱,但是他依旧尽力反击道:“即便北洋覆灭了,中国也不会覆灭!你们在青岛丢了一个师团,如果再次入侵中国,那些入侵者也会和在青岛的九州师团一样全军覆没。”
日本公使听完这几乎是绝望的话,登时愣住了,他原本以为顾维钧作为一个年轻人,在压力面前会屈服,可没想到顾维钧居然选择了如此绝望的反击手段。人民党的强硬日本方面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日本可以威胁北洋,如果派人威胁人民党的话,只怕遭受到的仅仅是人民党的耻笑。即便遭受了如此的耻笑,日本依旧拿人民党无可奈何。
英国公使举起一只手,“何必争吵呢?顾先生,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询问一下,北洋到底怎么向我们保证能够确定偿还《善后大借款》的事宜,对我们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相信过北洋,但是听你的话好像是要告诉我们,我们的信任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那么贵方是想告诉我们,英国要出兵中国了么?”到了此时,顾维钧也豁出去了,虽然不希望自己执掌外交部的时候让北洋同意外**队干涉中国内政。不过顾维钧现在只希望外**队和人民党交手的时候遭遇惨败。
“我们有义务保护英国在华的侨民,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在北京设防。”英国公使回答的极为干净利落。
“难道贵方准备替我们防守北京?”顾维钧冷笑道。
“如果贵方同意的话,我们可以防守天津。”英国公使针锋相对的答道,“就算是我们撤侨,也需要一个出海口。”
“这绝对不行!”顾维钧态度坚定的答道。
“您是做不了主的,我希望您能把这个消息告知袁世凯大总统,我们英国也有我们自己的利益!”英国公使冷冷抛下这句话,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等三国公使离开了办公室,顾维钧浑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空了一般,他跌坐回椅子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不知何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痕。
袁世凯对这个交涉结果并没有太意外的样子,他油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光泽,仿佛老了十几岁。听了顾维钧的汇报之后,袁世凯过了好久才答道:“少川,告诉英国人,我们北洋绝对不会向人民党投降!我们绝对会血战到底。至于天津的事情,要是英国人想撤侨,就让他们撤吧。”
“大总统!”顾维钧当时就着急了,“大总统,此事绝对不可。若是让外**队再开进中国,我们怎么向外界交代?”
袁世凯平静的答道:“外界交代?人民党很快就要打到北京城下了,我们怎么交代?而且如果外**队就算是插手,也会给人民党制造麻烦。这件事我们也管不了。”
顾维钧不吭声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很可能看错了袁世凯。这个中华共和国的总统,这个北洋军的铁腕统治者,其实远没有顾维钧想象的有骨气。特别是内忧外患的时候,袁世凯表现出的只有软弱。
“少川,你就去吧。”袁世凯说道。
顾维钧没有动弹,现在指责袁世凯根本没有用,顾维钧只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袁世凯,希望袁世凯能够收回成命。但是袁世凯根本没有再考虑此事的打算,他挥了挥手,“去吧,少川。”
“大总统……”顾维钧的嗓音干涩的仿佛是砂纸般,“我现在请辞代理外交大臣的职务。”
听了这话,袁世凯的眼睛眯缝起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直避顾维钧的眼睛。顾维钧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但是他强行咬牙坚持着。心里面即便是惶恐不安,他依旧没有丝毫的退缩。
“少川,国事如此,你还要闹什么!”袁世凯喝道。即便是身体衰弱,这声音里面依旧充满了威严。
顾维钧的声音抖颤着,在袁世凯面前,顾维钧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可他的话还是继续说了出来,“大总统,英法日真的能够帮助我们么?他们就算是现在进行军事准备,日本派兵出来也得最少一个礼拜。日本就算是来了,又能干什么?他们能打败人民党么?英法派兵过来至少也得半年。那时候我们若是能够挡住,自然就挡住了。若是挡不住,他们来了也是白搭。但是一旦同意了这个要求,我们真的没办法向外界交代。”
袁世凯脸上的怒气消散了,整个人看着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顾维钧正以为袁世凯已经某种程度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却没想到袁世凯猛地拿起一叠纸用力摔在了顾维钧的脸上。被厚厚的一叠纸砸在脑袋上,顾维钧觉得一阵头晕,就听到袁世凯已经大骂道:“你个毛头小子动什么?!这等国事你也敢插嘴?滚出去!不想当外交大臣,现在就别当了!”
蒋百里就在旁边侍候着,见袁世凯突然暴怒起来,他铁青着脸拽着顾维钧的胳膊就往外面拽。顾维钧踉踉跄跄的被蒋百里拉出了屋子。只听到袁世凯破口大骂着,“你们这群狼羔子!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除了给我跑之外,你们还会干什么!……”
蒋百里好歹也是武人出身,手劲极大。顾维钧被拽的东倒西歪的。直到被拽出了大总统府,蒋百里始终一言不发。等他放手的时候,蒋百里突然贴近顾维钧的耳边,轻声说道:“少川,你赶紧走吧。”
说完,蒋百里一脚把顾维钧踹倒在地,然后大踏步的离开了。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顾维钧晕着头往外交部方向走去。刚回到办公室,却见他岳父唐绍仪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见到顾维钧二话不说就把顾维钧往外面拽,两人进了马车之后,车夫立刻催动马匹开始前进。
“少川!你现在就走!”唐绍仪声音里面没有愤怒,只有焦急。
“岳父……”顾维钧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民党已经攻克了沧州,只怕这两天就要攻打天津了。天津失守的话,北京也守不住。你现在就给我马上离开北京。”唐绍仪说道。
“啊?……”顾维钧接连接受的挫折让他有些失去的判断力,这消息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听明白。
“少川,不仅是沧州,就我所知,在邢台的北洋军进攻不力,损兵折将。就在不久前,他们向大总统提出要求援军,否则他们就打不下去了。邢台那边现在还不知道山东战败的消息。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可就是一场大乱。你马上走。”
到此时顾维钧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连忙说道:“岳父,那你怎么办?”
“我?”唐绍仪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现在这局面我又能到哪里去。少川,你现在也不要去天津,就南下,走陆路去江苏。我听说人民党治下还算是平安,你在北洋时间也不长,人民党想来也不会为难你。若是江苏也不安全,你就在河南或者其他地方再躲一段。千万不要去江浙老家,那里只怕要出大事。”
“我想留在北京!”顾维钧终于说道。
“少川,你别说你已经得罪了大总统,若是人民党真的攻到北京城下,你觉得就那帮兵痞,到了最后时刻他们能干出什么来?你就是不替你自己想,你也替宝玥想想!”唐绍仪声音里面充满了焦虑与不满。
1912年,顾维钧在哥伦比亚获法学博士学位后归国,顾维钧回国不久,就由他的岳父张衡山介绍,北上去见唐绍仪。唐绍仪时任外交总长,顾维钧以留美博士的资格,在唐手下当了一个外交部三等秘书。他少年翩翩,出入于达官贵人的娱乐场所北京饭店舞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邂逅了唐绍仪的女儿唐宝玥。唐宝玥没有出过洋,对外洋向往已久,所以她平时非留学生不交。顾维钧的美貌,更打动了她的芳心。自此以后,二人形影不离。有了这层关系,顾维钧开始步步高升,简直像乘直升飞机一样。每提出一项要求,唐宝玥就死缠着唐绍仪,不怕她老子不答应。
远在上海的张衡山高兴得很,以为得此乘龙快婿,证明他的看相功夫已到了家。于是函电顾维钧回上海举行婚礼。顾置之不复,后来张衡山终于得知他和唐小姐的一段情史,把老脸都气黄了,并写了一封信给唐绍仪痛责顾维钧,请唐将顾送回上海。唐绍仪阅信后,勃然大怒,当即把顾叫来训斥了一顿,令他立即返沪。顾虽然不愿离开北京,但受不住良心的责备和亲友的劝导,只得收拾行李,预备南下。事情马上被唐女知道了,哭哭啼啼地跑在父亲面前道:“孩儿若不能和维钧结合,一定削发为尼!”一定要父亲出面干预此事。其时,唐绍仪已晋升为国务总理,总觉得不该凭着自己的权势,去强夺人家的女婿,没有答应。唐小姐仍不罢休,为了示威与恐吓,跑到了北京郊外的白云庵,并叫人通知她父亲说:已择期落发,唐绍仪仍未理睬。女公子见此计不成,再生一计,她又回到城里,使人通知她父亲,说再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只好到八大胡同(旧时北京娼妓集中区)去做生意,并且挂上现任国务总理小姐玫瑰的金字招牌。这一记闷棍果然把唐绍仪打昏了。他立刻请回了自己的女儿,宣布“无条件投降”。
结果唐绍仪使用了权势果然逼着顾维钧的岳父张衡山退了亲事。顾维钧就当了唐绍仪的乘龙快婿。现在唐绍仪提起了唐宝玥,足见唐绍仪是真的焦急万分。
顾维钧明白唐绍仪的心思,可是他还是觉得唐绍仪的这个想法未免有些太过于匆忙。正在此时,马车车窗外突然雪片般飞落下来一堆纸片。车夫也被这个给惊呆了,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这是一条大路,两边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这是谁扔的纸片?车里面的顾维钧与唐绍仪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外面的人兴奋的高喊着,“天上掉纸了!天上往下掉纸了!”
唐绍仪见到马车夫向前伸着手,抓住了几张尚在空中飞舞的纸片。他打开前面的车窗说道:“给我拿进来!”
车夫连忙递了两张纸进来,顾维钧凑在唐绍仪旁边看过去,却见这是传单,用的是人民党的标准俗体字,只见大大的标题是《袁世凯的这一生》。
一百一十章 开始的结束(十八)
顾维钧没想到自己岳父唐绍仪居然如此当机立断,他们的马车到了北京城南的时候,唐宝玥已经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等候着。看到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同车而来,唐宝玥焦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宝玥你和少川一起南下,别管我。你们要保重自己!”唐绍仪神色平静的说道。
唐宝玥根本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这么说,她明显感觉到这话里满是生离死别的决绝。唐宝玥忍不住喊道:“爹,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到这时候了,我死也好,生也好,别人都知道我唐绍仪是北洋的内阁副总理,除了留在这北京城之外,我没地方可去!”唐绍仪惨笑道,“宝玥,你和少川一定要逃出去。你只要活着,总有人能想起你爹来。”
唐宝玥根本没想到唐绍仪会说出这等生离死别的话,实际上她被仆人从书房中拉出来的时候,正在满心喜悦的绣着孩子的襁褓。她已经怀上了顾维钧的孩子。
“爹!到底出了什么事?”唐宝玥焦急的问道。
“你和少川现在就往南边走,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川会告诉你的。”唐绍仪强忍住所有的情绪,用父亲才会有的那种冷漠表情说道,“你的哥哥弟弟们已经南下了,现在就剩你没有南下。车里面已经放了钱,你们自己小心。快点走!”
顾维钧此时已经知道自己岳父的打算,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岳父唐绍仪的打算,但是顾维钧并没有反抗的意图。就他所知,北洋越到的危险比想象的更大。人民党这个可怕的对手并没有丝毫的迟疑,他们正毫不留情的扑向北京。
唐宝玥被顾维钧强行拉进了马车,唐绍仪看着马车向着南边行驶之后,他深深的舒了口气,终于觉得心情一阵轻松。坐回自己的马车,唐绍仪拿起了那几张从天而降的传单,光看文字就能确定这份《袁世凯的这一生》是陈克的手笔。几年前陈克写过《慈禧的这一生》的传单,结果就是慈禧与光绪暴毙,现在出现这样的文稿,已经不用考虑陈克到底有什额居心。
传单是双面印刷的,即便如此纸张依旧不够,需要两张纸才能够拼凑起全部文章。陈克在这篇文章中明确的告知天下,或者说告知北京城的居民,袁世凯曾经是一个英雄,但现在的局面下,袁世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北洋的存在与否,会成为一个卖国者。
这个预言并不荒谬,至少在唐绍仪所知的事情,这是一个已经存在的事实。不管顾维钧到底什么是态度。北洋政府已经把希望寄托在外国的力量上。不管是两次《善后大借款》也好,或者是别的各种交往也好,北洋当下没有了外国的支持就根本无所适从。
在这点上唐绍仪即便不赞同人民党的态度,但是他赞同《袁世凯的这一生》里面所说的话,“袁世凯代表的是有产者的利益,如果旧民主革命的意义是有产者替代了皇权而成为统治阶级,那么袁世凯无疑为了这个有产阶级,或者说控制这个有产阶级而倾尽一切。虽然袁世凯是自认为凌驾有产阶级之上的,唯一的政权。但是袁世凯本人也不得不承认有产阶级和军队是自己的统治基础。这点是所有最起码的清醒统治者所能够理解的事情……”
“……如果袁世凯的军队以及起军队所支持的政权覆灭了,袁世凯的北洋政权就覆灭了,这点上,袁世凯绝对不会认为中国的利益,中国人民的利益会在袁世凯北洋政权的利益至上。同胞们,我们必须认清这点,哪怕是出于自己的个人利益,我们也必须认清这点。袁世凯心中的利益顺序是北洋政权,有产者,最后才是广大劳动人民……”
“……如果不能打倒袁世凯的反动北洋政权,中国人民就会面对最大的叛国者袁世凯……”
这些话直指北洋的核心,唐绍仪很清楚,顾维钧的拒绝根本阻挡不了北洋的大势。北洋在袁世凯的指挥下,已经在请求外国政府的干涉了。虽然这个动向是最近才发生的,或者说,在这次战争之前,袁世凯以及北洋政权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可以歼灭人民党的力量,不过他们还是私下对英法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英法日能够“共建中国”。
然而当下的顾维钧已经成为了这种政策的绊脚石,这点倒是稍微有点令唐绍仪感到意外。顾维钧的坚定态度让北洋也有些意外。唐绍仪本以为顾维钧首先会以北洋政府的立场为自己的立场,现在已经证明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如果是以前,唐绍仪会觉得有时间去扭转自己女婿的“错误立场”,现在没有时间了。人民党的进军速度超出北洋的想象。
作为内阁副总理的唐绍仪得知人民党攻克沧州之后,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北洋之所以能够成为北洋,很大程度上是北洋占据了直隶。也就是河北与山东。占据了北京这个旧皇城。
如果北洋被人民党从这两大根基上撵出去,更直白地说,北洋只要被人民党从北京撵出去,那么北洋就会沦为一个地方政权。到现在为止,北洋很大程度上的中央政权地位,是由北洋政府占据北京这件事来确定的。
驱车回到北京城内,唐绍仪发现北京城外城已经开始封锁城门了。大队的北洋军正在奔跑着在城门口设防,检查往来人等。这举动虽然能够制造紧张气氛,但是毫无意义。这样的封锁线对人民党毫无意义,而让北京市民知道人民党现在马上要攻到北京城下,对当下的局面变化除了制造恐慌之外根本没有意义。
唐绍仪知道自己只怕马上就要重新执掌北洋的外交部,可心中除了悲凉之外,竟然没有丝毫的其他想法。卖国这件事,满清还只能在战败的局面下不得不承认,现在北洋在没有对外战败的局面下就不得不接受。这也大大超出了唐绍仪的心理承受能力。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唐绍仪所料,他一到了内阁,立刻就有等候在那里的大总统府侍从武官告诉唐绍仪,现在就去见袁世凯。
“少川!你现在就去面见各国公使,要求他们现在就对我们进行支持。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袁世凯尽管想庄重的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的声音里面还是有着隐藏不了的慌乱。
唐绍仪实在是万念俱灰,他不是不想按照袁世凯的想法去做。不管顾维钧到底怎么想,畏惧外国人,尊敬外国人,乃至于依赖外国人,这在北洋里面并不是很稀奇的念头。不管北洋新军最初的时代到底是怎么喊着“变法图强”,乃至于国家主义的立场,但是没有人真心敢于像人民党那样根本无视乃至蔑视外国力量。
唐绍仪并不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但是对于陈克这个人,唐绍仪不能不害怕。这件事是有前车之鉴的,更别说陈克在《袁世凯的这一生》中已经明确指出,袁世凯现在要么就是作为一个中国人而死,要么就是做一个大汉奸而死。这两者的区别决定了袁世凯身后的评价。但是陈克本人的预测中,他对袁世凯身后的名声一点都不乐观。袁世凯已经不乐观,那么作为陈克重点指出的“袁世凯的帮凶到底何去何从”的问题,唐绍仪也觉得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最终决定。
袁世凯看到了唐绍仪脸上的表情,他冷笑一声,“少川,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了那些告示?”
这些告示肯定是人民党的飞机抛洒的,这点袁世凯倒是很清楚。北洋也有自己的飞机,只是在各种性能上都无法与人民党的空军相比而已。好歹这点最基本的知识,从天而降的传单是飞机抛洒的。袁世凯还没有任何迷信的态度。
“大总统,这件事我们到底要怎么和列强说?”唐绍仪嗓子干涩的问道。
“你们想什么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了。”袁世凯笑了,笑声中有着一种仿佛地狱般的阴冷,“不过少川要是和洋人说什么的话,你就告诉他们,他们从人民党那里夺取什么,我们就给他们什么!”
“就是说,北洋什么都不让么?只是求协约国干涉?”唐绍仪觉得自己恢复了不少生命力。如果袁世凯提出的是彻底投降卖国,唐绍仪也接受不了。
“少川想来是看了人民党的传单了吧?”袁世凯冷笑道,“若是看了,人民党无外乎是说我袁某人卖国而已。我袁世凯怕死么?我只是要维持北洋而已,若是北洋都不在了,大家准备何去何从?”
唐绍仪根本不敢否认任何事情,当下的北洋若是没有袁世凯,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少川,你现在就去见洋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先应承下!我可以先给你说,我们北洋就是不在了,我也不能让洋鬼子和人民党好受!”袁世凯愤愤说道。刚说完,袁世凯已经大声咳嗽起来。
一百一十一章 开始的结束(十九)
“对于天津,我们要围而不打!běi jīng一定要尽快打下!”蒲观水这几天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外表上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疲惫的迹象。相反,这个前北洋军中高级军官出身的工农革命指挥员意气风发,注意力高度集中。
前线指挥部的指挥员们也和蒲观水一样,局面的发展大大超出想象之外,看似强大的北洋军当下已经被一分为二,左路的北洋河北集团一度大举进攻柴庆国部队,在河北平原地区,北洋军在战壕、铁丝网、碉堡、机枪面前积尸如山。现在他们顿兵于邢台到邯郸之间,不知所措。东路的北洋军从青岛退了下来,将近二十万人龟缩在潍坊不知所措。
与彻底慌乱的北洋军相比,工农革命军的战役目标明确,战术理念坚定。后备的两个军从山东北上,接管了山东军区的所有要地。山东工农革命军则从德州出发一路向北,经沧州直逼天津。
“咱们真的暂时不要去招惹洋鬼子的舰炮么?”还是有同志稍微有些遗憾。..
“现在去招惹洋鬼子的舰炮,咱们吃亏啊。”蒲观水笑道。这是工农革命军的一贯理念,不怕牺牲与白白送命根本是背道而驰的两件事,“洋鬼子的舰炮也开不到陆地上来,就暂时让他们在海上耀武扬威去吧。”
“报告!38军已经抵达天津西部的目的地。他们已经占据了铁路,开始构筑阵地。38军请求进行试探xìng攻击!”通讯员跑来汇报情况。
所有指挥员本能的看向地图,占据了铁路之后,工农革命军就已经切断了天津与běi jīng的联系。战争进行的如此顺利,也意味着很多军事计划根本没有来得及制定。而军委的预测都实现了,但是这个计划现在看就显得极为冒险。
“如果我们进攻běi jīng,敌人从背后围上来的话,我们可就陷入重围了。”这是同志们最大的担心。
“敌人想在běi jīng城下围歼咱们,这很正常。不过那也得他们能够回到běi jīng。我不相信这些敌军在撤退的时候能够抵挡住其他部队的尾随追击。我们之所以要这么一路打到běi jīng城下,就是为了让他们围上来。北洋军并不善于运动战。”蒲观水已经完全吃透了军委的计划核心,“想调动北洋军,就得袁世凯下命令。想让袁世凯下达紧急命令,就一定要打到běi jīng城下。”
说完了这些,蒲观水大声说道:“工农革命军从来反对白白送死,但是真的需要牺牲的时候我们就要有这样的勇气。同志们都是向党旗与军旗发过誓,要为中国的革命事业奋斗终身!如果革命需要我们这支部队在běi jīng城下打光,我们就在běi jīng城下打光。其他部队的同志们一定能踏着我们的献血解放全中国!”
这话在与会的指挥员们中间引发了一阵无声的悸动,在座的每个人都指挥过千军万马。打过好多胜仗,所以即便早就明白战死在战场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一连串的胜利之后突然抱着这种心态去投入战斗,的确让每一个人都jīng神一振。
“我们一定要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政委率先起身说道。
其他同志们也纷纷起身表态,不怕牺牲,坚决完成任务。
蒲观水说道:“那么咱们就开始在部队里面做战前的最后动员。一旦向běi jīng进军,后面的战斗就不会停下来。这将是决定中国命运的战斗。而且我们的对手就不仅仅是北洋军,还有外国在中国的驻军。告诉同志们,这帮外国驻军里面,相当一部分**人都参加过庚子事变中对中国人民的杀戮!”
这话其实不对,庚子事变距今已经15年。现在的驻军中,参加过八国联军的士兵与军官数量非常有限。但是蒲观水并不在乎煽动民族主义情绪,对蒲观水本人而言,消灭外国在华驻军,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
1915年7月30rì,万分惊恐的天津驻军得到了消息。在他们对面的工农革命军主力转向西北方向进军。天津驻军甚至不用动什么脑筋就能想明白,工农革命军的目的地是běi jīng。
两天后的8月1rì,也就是工农革命军的建军节那天,作为前锋的50军已经消灭了廊坊守军,击破了沿路之上的几只北洋军小部队,50军第二师开始正式对驻扎在通州的北洋军展开了进攻。
守卫běi jīng有北洋军两个军共20万人,分别是第一军和第二军。驻守通州的则是北洋第二军。军长路锦根本没想到人民党来的如此迅速。五六天前,路锦还认为人民党的部队在山东,他万万没想到人民党居然置山东北洋军于不顾,甚至敢把侧翼暴露给天津的北洋守军,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攻到了běi jīng这里。
“放心,等天津的十九军攻上来,咱们里应外合就能把人民党给灭了!”路锦在指挥部对部下打着气。
路锦的部下们也连连点着头,“路老总说的是!”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对路锦的想法有多支持,而是在突然进入战争的迷茫中下意识的表示了对胜利未来的支持而已。
不过现实很快就让这种支持打了折扣,“报告!人民党一支骑兵绕过了通州,直奔城南去了。”
“骑兵旅马上出击!一定要拦住他们!”路锦立刻吼到。若是让人民党这支骑兵部队绕过通州到běi jīng城下肆虐,且不说路锦所部的第二军到底要面对什么威胁,他完全可以想象自己会遭到袁世凯的何等斥责。
这支工农革命军的指挥官是庞梓,他是被临时调动到山东军区去的。原本隶属于河南军区的庞梓作为机动部队,并没有加入邢台阵地战的战斗序列。而是在临清与南宫县一带机动待命。
作为当地人,庞梓庞大王回来的消息很难说对当地工作是坏是好。庞梓即便是谈不上声名狼藉,也绝对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不过陈天华紧急受命,以河北省委书记的身份不顾危险的到了南宫县主持工作。兵荒马乱的rì子里面,不少曾经参加过农会的老会员们见到陈主任回来了,这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有陈天华在这里主持,南宫县为核心的地区迅速平息下来。
直到工农革命军开始进攻德州,庞梓指挥的骑兵旅为了加强山东军区的机动作战能力,在zhōng yāng军委命令下北上加入山东工农革命军的序列。庞梓本来就是山东军区出身的指挥员,调动后也并不让他感到陌生。
这次出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与北洋骑兵部队作战,并且歼灭北洋骑兵。
“同志们!你们要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说。”庞梓此时并不在马上,他站在一列战士面前神sè严肃的说道。
庞梓以及几名高级指挥员的脸上都有着悲壮与肃穆,但是那一列战士们倒是一脸的刚毅。这不是装出来的刚毅,这些战士们都是机枪手,自打在安徽歼灭北洋第三镇之后,工农革命军对付敌人骑兵部队的战术之一,就是机枪阵。
只要能把敌人引进机枪阵,在几十上百挺机枪的近距离扫shè下,没有任何骑兵部队能够幸免于难。但是,当下能不能把敌人引进机枪阵尚且是一个大问题。最重要的是,即便做到了,当下也没办法构筑坚固的机枪阵地,被打下马匹的敌人一时未死,面对他们的攻击,薄弱的单兵掩体并不能提供太有力的防护。即便谈不上九死一生,机枪手们伤亡过半的命运是大家都能想象出来的。
战士们肩头的军阶都不算低,少尉、上士、甚至还有中尉与上尉。这样的一批人代表着工农革命军的骨干力量。每个战士都是党员,也只有这样的一批人才能如此坚定的站出来承担这个危险的工作。
“庞旅长,请组织上放心。我们一定能够最好的完成工作。而且一个机枪阵地里面有三名同志,上来十个二十个北洋军我们还是能够对付的。”为首的上尉大声答道。
正说话间,却见从其他地方跑来了几十名战士,到了队伍附近,大家纷纷立定。为首的战士虽然被挡住了,他却高声喊道:“庞旅长,我们要求归队,我们要参加任务!”
“这次任务只能党员参加!我们入党申请书都写了。庞旅长,求你让我们参加吧!”其他战士也喊道。
“我哥哥已经参加了,打虎还得亲兄弟,我们来是参加革命的。要是死,也让我们兄弟死一块!”有人因为激动,声音里面已经带了哭腔。
若是以前庞梓只怕早就斥责这些同志是瞎胡闹,但是他这次却颇觉得欣慰。参加机枪阵的同志都是骨干,庞梓自己也不能接受这么多基层骨干这么消耗。不过没有坚定的信念,面对成千上万匹战马奔驰而来的场面,谁都会惊慌失措。若是因为神志不清提前开枪,引发了敌人的jǐng觉,敌人下马实施了地面进攻,这些机枪阵的战士不仅不会活下来,这两百人是必死无疑。
只有抱着逼死的决心完全按照计划执行,才有生存的希望。一旦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胡乱进行攻击,反倒会必死无疑。这就是战场。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能够依靠的只有党员们了。
“把这些同志带下去,向他们详细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告诉他们,我们不是让这些同志去送死,让他们去是因为他们不怕死。因为这里面只要有一个怕死的,大家都得死!”庞梓大声说道。
北洋的骑兵旅来的很快,庞梓刚把阵地布置完毕,就得到情报敌人距离这里不足十里了。这两支骑兵部队编制差不多,满编都都是四千多人。庞梓这次带来了两千人,而敌人的部队却是满编的。“继续前进。”庞梓命道。
工农革命军的部队放缓了行进速度,敌人却加快速度追了上来。这通州毕竟是北洋的主场,庞梓选择的交战地点是一片平地,颇为适合骑兵交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北洋军也不会上当。
半个多小时之后,庞梓已经得到了消息,北洋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从南边过来,一路绕到了东边。看形势是准备两路夹击。
抵达了预定地点之后,工农革命军骑兵部队停了下来。这是平地上一个小高坡,向南是一大片平地,向东则是一大片田地。现在早就没有普通百姓敢留在这里。所以整个原野空寂无人。
北洋军的南路军速度较快,他们这一路也有将近两千人,比庞梓的骑兵稍微少了一点。而且庞梓的部队占据了小高地,从形式上还是稍微处于不利的场所。
“孙老总,要不要进攻?”旁边的参谋问道。
“准备马上进攻!”北洋骑兵长官孙永胜冷冷的答道。表情上看着严肃,孙永胜心里面并没有那么轻松。他当然知道现在进攻是处于劣势的,不过真正战斗的场都都是双方默许下展开的,以北洋军整体两倍的兵力优势下,庞梓如果不肯作战自然可以溜之大吉。孙永胜必须给庞梓一个强烈的诱惑,给庞梓一个获胜的机会。只要能够在东边侧击的北洋军进攻前,击破正面处于劣势的孙永胜,那庞梓大可调整兵力,挟胜利的气势打击另外一路北洋军。很可能创造一个以少胜多的战例。
不过庞梓如果不能做到这点,那么结果就是被两面夹击的北洋军包围之后全部歼灭。这就是一场赌博。孙永胜想看看庞梓有没有下赌注的决心。
看到北洋军对面的人民党骑兵并没有动弹,决战前双方也都没有下马,仅仅是隔着四五百米的距离互相对视着。
孙永胜命令旗手摇动令旗,部队井然有序的集结成进攻队形。这是孙永胜第二次真正与人民党交手,在北洋第三镇的时候,他被俘过。作为陈克的“亲戚”,孙永胜也被束之高阁过。在北洋大扩军的时候,孙永胜才获得机会,现在成为北洋骑兵旅的旅长。若是没有与陈克的纠葛,孙永胜不可能只做到这个地位。要知道,以前与他同样级别的军官,现在最少都是个师长。想到这里,孙永胜的眉头忍不住紧皱起来,现在他就要用自己的战功来证明自己了。
孙永胜闭上了眼睛,把所有念头都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那最后一个与战斗毫无关系的影像却是一个女子,那是孙永胜的妻子何倩的影像。即便是丧妻好几年,孙永胜也没有再娶的打算。何倩的死,是孙永胜这一生都无法迈过的心理负担。虽然孙永胜从来没有听说过“心理”这个词。
本来已经在喉头的呼喊硬是喊不出来,孙永胜睁开眼,深呼吸了一下。也就在此时,他就见到对面的土坡上,一个人民党骑兵高高举起军旗,猛的向地面刺去。当骑兵松开手的时候,那面红旗已经深深扎住土地中,一阵风吹来,红旗猎猎的展开了。
见到敌人已经表现了态度,孙永胜心中只剩下了战斗的念头,“出击,他大声喊道。”
北洋军的旗手奋力挥起了青sè大旗,阵门一开。身穿青sè军服的北洋军催动坐骑向着北方冲去。
只稍微晚了一瞬,工农革命军的骑兵们也驱动战马从土坡上,从那面军旗两边纵马冲了下来。最前排的骑兵端着骑枪开了几枪,双方最前面冲锋的部队都有人中弹落马。但是后面的骑兵根本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落马与惨呼的声音顷刻就淹没在数千匹战马,数万马蹄敲击地面的隆隆轰鸣中去。
不管是北洋军还是工农革命军,马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指挥官们身边跟着旗手,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马刀刀尖无一例外的直指敌人方向。
两股洪流顷刻就撞到一起。
北洋骑兵中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少尉,他手臂后展,然后用力前掠,刀锋划出的轨迹直奔敌人的左前胸,只要砍上,雪亮的锋利刀刃就将在敌人胸口划开一道绝对致命的豁口。
而对面的工农革命军骑兵几乎是同样的姿势,这是骑兵作战的标准战法。大家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眼光都锐利的很,北洋少尉惊讶的看到自己的刀刃率先砍到了对方的胸口,可刀刃根本就没有砍进去,有一层极硬的东西挡住了刀锋。
就那么一瞬之后,少尉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升高并且异样的翻转起来,天旋地转之中,少尉看到下面一具无头的身体坐在马上奔驰而去。在一阵迷惑中,少尉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北洋的军刀上都闪烁着磨砺之后的金属光芒。而少尉目力能及之处,人民党的军刀无一例外都呈现出一种暗蓝的颜sè。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
再接下来,少尉的双眼微微合拢了。世界变成了黑sè。他的首级落到了地面上。
一百一十二章 开始的结束(二十)
纯粹两支骑兵的死拼,最初的冲锋如同山洪冲出河道冲出峡谷般势不可挡。靠了军服内的钢质锻压胸甲,工农革命军的骑兵们无视了北洋军大部分攻击,战士们挥舞着军工厂工人同志们用锻压机成批制造又经氧化处理过的锋利军刀,将攻击范围内的北洋军的骑兵砍稻草般砍落马下。北洋军的部队的大队人马顷刻就被冲断成数截。
战斗中顷刻就解决了上百名北洋军骑兵的马刀制造技术在21世纪的话根本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制作工艺与那些网络上价格上百元的菜刀完全相同,两块铁中间夹上钢片,用机器压成合适的厚度,经电动砂轮初次打磨之后,进行表面处理。经最后一道磨制的工序后就成批的出厂了。
据说日本刀也是这么一个工艺,刀身是强度韧性都不错的铁,刀锋部分则是韧性极佳又能磨制的极为锋利的钢材。这技术说穿了不值一提,但是能否大批量的提供优质材料体现的是则是工业能力的水平。工农革命军的马刀比北洋军的更轻,也更锋利。
工农革命军套在军服里面的钢甲也不可能是整个铸造锻压的半身甲,胸甲由皮革与钢板制成。农业饲养能力同样决定了军事装备能力。
既然在集团冲锋中无法获胜,北洋军的骑兵队列就如砂土般崩溃了。工农革命军的大队骑兵队形向前继续冲了一段,就开始沿着弯曲的路线开始回卷。如同在湖面上划开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大队工农革命军骑兵开始将北洋军继续冲散并且包围起来。一支支小队从大队中分离出来,向着开始慌乱的北洋骑兵袭去。最初的集团冲击还更多依靠气势的话,现在开始的战斗就更多依靠个人的勇武与技术。
孙永胜这时候才有机会观看工农革命军的骑兵,比较身材的话他们更“消瘦”些,但是胳膊明显比北洋军粗壮不少,而且这些战士们的年龄明显更小。孙永胜注意到一个皮肤显得颇为白皙的青年,用一种只能用是轻盈形容的流畅姿势挥舞着军刀。每一刀下去,都能砍翻一个北洋骑兵。两名北洋骑兵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们索性催马直奔这个刀法伶俐的青年而去。两柄马刀一前一后从左右两边砍向工农革命军青年骑兵的咽喉。
令孙永胜大吃一惊的是,那个青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抬起左臂,硬生生挡住了左边袭来的攻击,右手中的马刀横掠而出。右边那个北洋军的军刀呼啸而来,随即被工农革命军的军刀斩成了两段。
这局面大出两名北洋军骑兵意料之外,而工农革命军的年轻骑兵也没有丝毫停顿,他利用左手上的钢质护臂推开北洋军的武器,右手马刀迅如惊雷般左右劈砍。等他从两名北洋军骑兵中一串而过之后,两名北洋军骑兵脖子上喷射着鲜血,从马匹上栽落下去。
马蹄轰响,工农革命军的小队骑兵们斩落了附近的北洋军之后,就拨马回到了大队之中,大队则毫不停歇的蜿蜒前进,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北洋军骑兵大队给包围了。
没用太久,工农革命大队骑兵的奔驰逐渐停止。被分割包围的小股北洋军要么被斩落马下,要么乖乖的举手投降。剩下的以孙永胜为中心的大队北洋骑兵完全成了瓮中之鳖。被包围的北洋军看到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将马刀插回刀鞘,摘下背上的骑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北洋军的骑兵。
“北洋的兄弟们,你们已经尽力了。现在投降吧。我们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有人高喊道。
手里拿着马刀的北洋军一个个面面相觑。还在马上的人数已经从最初的接近两千现在剩下的不到五百。只要工农革命军的骑兵一通射击,北洋骑兵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绝大部分北洋军已经垂下了手中的马刀,即便是死硬份子也没人敢主动发动进攻。
就在此时,东边传来了马匹奔驰特有的轰鸣声。北洋军们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另外一路夹击的北洋军看来已经赶到了附近。不过这大喜之色随即消失的干干净净。工农革命军要是准备迎敌的话,他们又会怎么对付自己?肯定是尽可能先斩尽杀绝以绝后患。那些方才已经垂下马刀的人神色紧张乃至绝望的重新紧握刀柄,举起了武器。
工农革命军并没有动作,他们就在这里静静的等待。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中,突然响起了轻机枪密集射击的声音。那万马奔腾的感觉顷刻就变了调子。仿佛正在等这个变故,留在山头上的几百工农革命军骑兵已经催动坐骑向着东边飞驰而去。
尽管枪声与重机枪的声音大不相同,孙永胜还是从连续不断的射击声中明白发生到底了什么。当年他就从机枪阵里面逃出一条命来,那如同暴雨,如同飞蝗的密集子弹是孙永胜永生难忘的噩梦。他万万没想到,工农革命军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了这种死亡陷阱。更没想到北洋军就这么傻乎乎的冲进了死亡陷阱。无法形容的懊悔与懊悔带来的巨大痛楚感,把孙永胜彻底吞噬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神色焦虑的北洋军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仿佛是几年,又仿佛是一瞬。当远处密集如爆豆的清脆连响终于平息下去没多久,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他们高喊着:“我们已经彻底打垮了东边的敌人,我们胜利啦!”
工农革命军的包围队形只是稍稍起了点骚动,每一个战士的枪口依旧冲着北洋军被围部队。方才喊话的人继续喊道:“北洋军的兄弟们,你们没有援兵了,现在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
北洋军都知道这不是瞎话,他们纷纷垂下了手臂,手中的武器再次指向了地面。
在一股巨大的绝望中,孙永胜胸中沸腾着自我毁灭的冲动,他奋力喊道:“兄弟们,咱们和人民党拼了!”
与平日里振臂一呼八方皆应完全相反,北洋军这次没有任何人相应孙永胜的呼喊。战场上已经躺满了尸体,有些重伤但是未死的军人呻吟声,马匹的嘶叫声从被围时候开始就不断传入北洋军骑兵们的耳鼓。既然靠自己打不过对面的人民党,援军也彻底覆灭,战败已经是定局,没有人愿意为这毫无意义的血性丢掉性命。
孙永胜见没人回应自己,他的气焰也很快消失掉了。作为一名死里逃生的人,作为一名被人民党的医生从死亡线上拯救出来的人,孙永胜明白只要放下武器就是生路。
对峙依旧在进行,工农革命军也没有闲着。机枪,炮击炮阵地开始布置起来。骑兵们一队队的开始撤退。现在已经不用再实施肉搏战。靠自动武器就能最终干掉所有北洋军。
“孙老总,咱们降了吧?这么多兄弟的命都在您一念之间啦!”旁边的军官忍不住低声劝道,声音里面不仅仅是恐惧,甚至带上了哭腔。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工农革命军的轻机枪,他们也知道这武器要比步枪凶猛的多。
孙永胜倒是想认同部下的这个请求,但他怎么都张不开口说投降的事情。上次被俘孙永胜可以说是王士珍段祺瑞指挥不力。当下的局面中,北洋军的最高指挥官就是孙永胜自己。
机枪火炮阵地此时已经布置完毕,庞梓抽出军刀命人再次喊话。“北洋的兄弟们,我们很佩服你们的骨气。只是到了此时,大伙又何必白白送命呢?我们再说一次,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你们不用担心受虐待。你看看你们旅长孙永胜,他就当过我们人民党的俘虏。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等最后一通话喊完,庞梓看了看手表。他低声对旁边的同志说,“再等十分钟,十分钟之后不用再说话,直接消灭!”
阵地相隔极为有限,转眼间消息就传达到了每一个机枪位与炮位。工农革命军的骑兵们则继续开始后撤。在机枪扫射与炮击结束之后,骑兵们就将以最终的冲锋全歼灭北洋军。
大家都是军人,对这么杀气腾腾的行动自然不会产生误解。庞梓只等了八分钟,就见有北洋军纵马而来,边跑还边高喊着:“老总,别开枪,我投降。”
有人带头,后面立刻跟上了一大群不想死的北洋军。这些人是真心投降的,他们没人敢把马匹的速度给提上来。庞梓心里面虽然还不太敢确定,不过这样的马匹速度远没有达到庞梓下令扫射的程度。
有骑兵上去让北洋军下马缴械,没多久之后,留在包围圈正中央的只剩了孙永胜等寥寥四人。孙永胜毕竟是陈克的亲戚,若是战斗中被击毙倒也罢了。现在这个情况下庞梓也实在不好下命令送孙永胜给北洋殉葬。最后上去了一个班的战士,同志们用枪逼住脸如死灰的孙永胜等人,把他们给缴械。
解决了北洋军的骑兵,庞梓命大部队运送伤员,押着俘虏以及收拢的马匹回营地。他自己带了侦查连继续向北。战场距离北京城南城墙不到二十里,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一行人就到了城外。
以军事指挥员的身份到北京城下,对庞梓来说是第三次。几年前他带着“土匪”血洗北京城的满清势力,那时候的北洋“友军”就是北京城当下的主人。更早的则是十五年前,庞梓作为义和拳的一员,在北京与洋人血战。这座伟大的城池给庞梓最多的记忆就是血与火的战争。而这次,庞梓就要给北京城带来更多的流血与牺牲。
在望远镜中,庞梓清晰的看到,自己这一行人给北京城头上的守军带来了不小的震动。不少人在奔跑着,慌乱在城头不断扩散。
“绕着城墙跑一阵,把缴获的北洋军军旗也打起来!”庞梓命道。
骑兵们在城外开始奔驰起来,工农革命军的红色军旗与北洋军的青色军旗呈现出相当大的视觉反差。奔跑了一阵,城门开了,一队北洋军追了出来。庞梓命把北洋军的军旗插在地上,带着同志们开始撤退。
北洋一个骑兵旅在北京城外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陆军部,这消息立刻遭到了严密封锁。封锁的不仅仅是消息,北京城全面军管,所有部队都上了一线,原本已经把守的极为严密的城头上上去更多的北洋军。
北京是大城市,光在城头上布防就需要超过五万人的兵力。加上其他各处要害位置的布防,第一军全军十万人都用上还稍显不够。有人建议把第二军也调回来布防,王士珍立刻拒绝了。掎角之势是守城的基本道理,若是所有人都被堵在城里面,北京就成了一个死地。
北洋军在布防,工农革命军也根本没有闲着。部队向着北京周边要地出击,既然解决了第二军的骑兵,工农革命军的骑兵们倾巢而出。切断电话线。切断铁路。
38军与50军此时已经到齐,一面逼住城外的第二军,各部队开始攻占北京城外的要地。
8月2日,香山、运河等地很快就被工农革命军占领了。8月3日,简易机场迅速铺设完毕,空军转场到了北京外。首先遭殃的就是在通州的第二军,空军的燃烧弹点燃了第二军的军营。由于从没有见过,更没想到居然能从天上往下纵火。北洋军第二军的军营很快就陷入了烈焰之中。火灾甚至引爆了第二军的一个军火库,剧烈的爆炸形成了几十米高的蘑菇云。从北京城头就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剧烈的晃动感,更能清晰的见到那可怕的浓云。
在北洋军惊慌失措时,同样感到意外的蒲观水立刻组织部队发动进攻。从8月3日中午开始,到了8月4日,北洋第二军包括军部在内的主力被全歼。残部在惊慌失措之下,是用血肉趟开了雷区,逃回了北京城内。
激战过程中,城内的北洋军倒是试图出城救援,结果在雷区里面大量布置的跳雷面前伤亡惨重,不得不龟缩回城内。到了8月5日,除了昌平的军都陉尚且在北洋军控制下,工农革命军靠了雷区与战壕,完全封锁了北京城。
根据空军带来的最新情报,到了8月4日晚,山东与河北南部的北洋军始终没有能够做出任何决断,主力部队还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这当然是好消息,只要北洋部队没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回援,工农革命军44军已经北洋,接替38军防守天津。工农革命军至少还有五天时间可以自由的攻击北京。
蒲观水自然知道陈克不是什么巫师,更不会法术。但是面对北京的时候,蒲观水很希望陈克真的有些法术。自打《袁世凯的这一生》投撒进北京之后,蒲观水就很期盼袁世凯能早日归天。只要这个北京的核心人物现在死去,北京城就要好打的多。想归想,蒲观水依旧毫不迟疑的继续做着攻城战的准备。
北京城内现在反倒没有慌乱的迹象,实施了严格军管之后,但凡没有通行路条的一律不准出门,各处街头都挂上了破坏军管的倒霉蛋首级。热闹拥挤的马路现在反倒方便通行了很多。不过郑文杰并不认为这短暂的“秩序井然”能证明北洋的实力。没看到街口的那些脑袋,郑文杰就感沉重的压力。
郑文杰本以为,覆灭前的气氛应该是激愤,至少也是悲壮。但是眼前的一切只让郑文杰感受到死一样的压抑。作为陆军部情报处的官员,所有的消息几乎都要从他这里过一轮。在不到一个月钱北洋做出拼死一搏的决定时,战争局面也绝对谈不上乐观。即便如此,当时的损失程度还在郑文杰的承受之内。即便是交战中伤亡上万人,与北洋百万之众相比也根本不算什么。从纸面上看不过是百分之一罢了。
在百万北洋军南下的时候,郑文杰心中的感受并非是恐慌畏惧。相反,他还觉得有一种身为北洋军的骄傲。即便当了叛徒,郑文杰也没有能力参与制定坑害北洋军的军事计划。所有的战斗部署,军事安排,北洋军的目标无一例外的是追求胜利。发挥数倍于人民党的兵力优势猛攻河北与山东的军事目标绝非胡作非为的计划。
就在北洋军努力追求胜利的时候,纷沓而来的消息无一例外的都是北洋军遭到了严重失败。从一个失败到另一个更大的失败。从几百里外的失败到现在北京城下的失败。现在情报完全中断,陆军部里面的最新谣传是人民党兵力强大,已经彻底歼灭了河北与山东的北洋军。因为当了叛徒,郑文杰的消息反倒更加多些。就他所了解到并且推断的结果,山东与河北的北洋军应该没有遭到覆灭。
此时就算是这么说,同僚们也只会觉得郑文杰这是在拼命抓救命稻草。这反倒让郑文杰感到轻松不少。他到处散播“有利北洋的消息”,能够极好的掩护郑文杰的身份。毕竟到了此时,谁也不会相信郑文杰这样努力鼓舞士气的人会是叛徒。
当下让北洋上下最慌乱的还不是河北与山东北洋军的消息,袁世凯病倒的消息让北洋上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感到了无法形容的惶恐。他们无法想像,若是袁世凯此时死去。北洋会发生什么。
所以北洋上下原本都以围观者的无聊心态,试图收藏人民党飞机在空中抛洒出的《袁世凯的这一生》,现在大部分都把自己弄到的这份文件驱瘟神般给烧掉了。他们倒不是对袁世凯有多么敬爱,只是到了此时,这么做还能让心情好一些。
一百一十三章 崩溃(一)
“郑兄,有没有大总统的消息?”同僚低声问道。
“大总统吉人天相定然没事。”郑文杰模棱两可的说道。尽管脸上露出了一丝惴惴的神色,郑文杰心里面却对面前的同僚大为鄙夷。说话的这人从来是一心捞钱,根本没有关心过袁世凯的生死。到了这时候反倒表现的如此焦虑,实在是滑稽。
“吉人天相,是,是。大总统的确是吉人天相!”郑文杰的同僚连连点头。
目送同僚离开,郑文杰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陆军部情报处里头那位人民党情报员的身上,只见情报员神色如常,不吭不喘,埋头工作。若是平日里这么做也没什么,现在陆军部里面一片慌乱中反倒显得此君颇为另类。瞅瞅人民党的人,再瞅瞅北洋这帮,郑文杰不能不感到丧气。
收回心思,郑文杰开始整顿文件。别看当下北洋也就龟缩在北京城内,这文书情报的事情看似比以前更多。守城各军根本也不愿意到陆军部挨骂,所以往来通讯都是靠文书。到这时候才知道事事请示,郑文杰感到格外的丧气。
“刘勇,你来一下!”王士珍的亲兵在情报处门口喊道。人民党情报员有着“刘勇”这个普通的名字。郑文杰也不知道这是真名还是假名。不过这些日子刘勇因为做事稳定,颇受王士珍青睐。即便是知道这个小内幕,每次王士珍传唤刘勇做事的时候,郑文杰心里面都有些很不舒服的感觉。
刘勇站起身跟着王士珍的亲兵进了王士珍的办公室,从得到北洋军在山东大败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天,王士珍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是如同刻刀刻出来的一样,原本就已经极为苍老的容貌看上去更老了十岁。
“刘勇,你把这份手令交给第二军军长路锦。”王士珍命道。
刘勇接过文件却没有离开,他坦然问道:“王公,您今天不去看望大总统么?我听说大总统已经昏迷了两天。”
“唉……”王士珍微微叹了口气,但是这意气消沉只持续了片刻,王士珍立刻警觉的盯着刘勇,厉声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在下是人民党的情报员。这消息倒不是从北洋这里得到的。”刘勇直截了当的答道。
此时室内只有王士珍与王士珍的亲兵,听到刘勇自承家门,亲兵立刻抽出了腰间的手枪。但是刘勇根本不为所动,他笑道:“能否等我先把话说完,这位兄弟再动手?”
亲兵一愣,他根本没想到刘勇竟然如此有胆色,王士珍却没有亲兵那么激动,他上上下辖打量了刘勇一番,冷笑道:“刘勇你还真有胆量啊。”
“把门关上说话吧。”刘勇建议。
王士珍胸口微微起伏着,若不是局面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是刘勇明确无误的说出了袁世凯的身体状况,王士珍其实根本不想和刘勇说一句话。可此时王士珍恰恰需要的是情报,特别是人民党的情报。能让刘勇自承身份,想来人民党的确有话要对王士珍说。
“玉柱,你去门口守着。”王士珍命道。
亲兵自然不肯这么做,不过王士珍又命令了一次之后,王玉柱才服从了命令。
刘勇稳稳当当站在王士珍面前,他说道:“王公,这次我奉命向您游说件事。您知道,建立国家大图书馆,国家博物院,国家资料馆,这其实最初都是我们人民党陈主席的提议。咱们中国所崇拜的不是神仙,不是来世,而是咱们中国的历史。太史公著史记,名垂清史。文天祥的《正气歌》里面,在齐太史简,齐国一千多年前就灰飞烟灭。这齐太史到底什么姓氏,我们已经不可考。但是他们的事迹不仅千年后的我们知道,再过一千年,再过一万年,只要中国还在,他们的名声与文字,他们书写记录的历史还会继续流传下去。”
王士珍静静的听着,虽然对这话大感惊异,但是王士珍已经有点猜到了刘勇带来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王公,现在北洋覆灭近在眼前。就算是我们人民党赢了,我们也不可能千秋万代的留存下去。这不符合历史规律。但是,中国的文物典籍,却是有可能千年万年的流传下去的。所以我们陈主席让我向您请命,这北京城的金银财宝我们都不在乎。若是有破城的这一日,我们肯请王公能够守护好国家大图书馆,国家博物院,国家资料馆,还有皇宫。这皇宫以后我们要改造成故宫博物院。这是我们中国的文化财富,我们不敢求王公投诚我们人民党。但是只要王公能保护好中国文物典籍,陈主席保证不把王公当战犯,而且以后国家大图书馆,国家博物院,国家资料馆,故宫博物院门口立碑,介绍它们历史的时候,定然将王公的功绩镌刻其上。只要中国不灭,王公的功绩一定可以千秋万载的流传下去。”
虽然从没想过名留青史,特别是眼前的局面下作为败军之将名留青史更是一个笑话了。可王士珍听了刘勇带来的消息之后,内心还是忍不住震撼了一下。作为一名情报人员,刘勇现在在陆军部的作用可是大的很。人民党抛弃这么一个重要的情报员,也不可能是那么甘心的。现在他们的确这么做了,而且不是为了劝降,也不是搞刺杀。而是为了文物典籍。这不能不让王士珍感到人民党的诚意。
但是,一旦答应了人民党的条件,王士珍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北洋的叛徒。为了袁世凯,王士珍违心的当了一次满清的叛徒,难道人踏上了叛徒这条道路之后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么?这是不是一种报应呢?王士珍痛苦的想。
刘勇没有催逼,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即便王士珍平日里神色自若,当下痛苦与焦虑的神色终于不受控制的在脸上浮现。过了一阵,王士珍问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若是王公不答应,或者是答应了却不去做。文物典籍的命运且不去说,在下我肯定是活不成的。陈主席倒是向在下保证,到时候直隶正定牛家庄的王姓成员结局不会太好。而且城东门的百姓里面,也会有些骚动。更重要的是,到时候抢东西的定然是北洋军。王公知道,我们人民党优待俘虏。不过对于祸害百姓的,我们人民党绝不放过。到时候只怕北洋军这十几万兄弟都活不了性命。所以王公,哪怕是为了这北洋的兄弟,还请您能够以国家为重。”
刘勇说的简单直率,王士珍脸部却忍不住抽搐了几下。隶正定牛家庄是王士珍的祖籍,至于东门外一度是王士珍和他姑母居住的场所。陈克这是很含蓄的威胁王士珍要“祸及家人”的。至于枪毙抢掠的北洋军,王士珍自然知道人民党到底是以什么名义在各地大肆屠戮旧上层。这种暴虐无耻的形象,在王士珍心里面出乎意外的与陈克很相符。
王士珍本人是个人才,他早就知道,做事的人无论做了什么,无论做到了或者没做到,别人的评价都是恶意批评。与其他北洋诸将不同的,王士珍对于所谓虚名的事情并不在意。王士珍感觉陈克也是这么一个人,若是不能杀一儆百,陈克想保护文物典籍的事情只怕根本推行不下去。
四天前袁世凯得知骑兵旅在北京城外覆灭的消息,当时就气昏过去。好不容醒过来,就知道了第二军几乎全军覆没,这次袁世凯倒是强拖病体不休不眠的忙了一天,凌晨四点多,袁世凯再次昏厥过去,到现在都没清醒。上上下下的人,现在都把袁世凯的病与慈禧当年的死亡联系起来。将领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哪里还有心思与人民党作战。
原本袁世凯陷入病危,哪怕是下策也得赶紧选出接替者。问题是现在没人愿意出来,若是袁世凯康复了,那这个临时接替者肯定没好下场。袁世凯若是就此一命呜呼,这位接掌者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北洋说是文官政府,真正能指挥的还是各大督军。徐世昌贵为内阁总理,地位只在袁世凯之下。其实反倒没有接掌权柄的可能,北洋诸将里面都把王士珍视为首领。王士珍原本就不是为了地位,仅仅是为了对袁世凯的忠诚才继续当官。他对此实在是不胜其烦。特别是徐世昌与段祺瑞整日里不管政务军务,而是跑去各国公使馆哀求外国驻京的军队出兵,这举动让王士珍从心里面感到厌恶与愤怒。
刘勇说的这些本来无关地位,但是王士珍却看到了另一个选择。如果袁世凯不在了,王士珍能够与人民党媾和,至少是体面投降的话。北京能保住,北洋的兄弟们也能保住性命。王士珍觉得这就算是对袁世凯以及北洋同袍们尽到了自己的义务。
想到这里,王士珍对刘勇冷冷的说道:“你先去外面坐着吧。”
郑文杰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既不可能询问刘勇,也不想去询问刘勇。所有疑问都只能埋在心里头。现在是战争中,不过军官们只是轮流值班,或者说该溜走的还是要溜走回家的。若不是人民党彻底封锁了北京城,只怕相当一部分军官都会带着家人溜出北京也未尝可知。
下午时分,郑文杰准备回家吃饭。却见平素里关系不错钱定初凑过来低声说道:“老郑,晚上一起喝酒去吧。”
“喝酒?”郑文杰差点骂出声来,到时候还有心思喝酒?不过转念一想,此时能喝酒倒也不错。郑文杰低声问道:“到哪里去喝酒?”
“跟我来便是。”钱定初还是低声答道。
一起去还有别人,却是钱定初的大舅哥李闻道。三人也不换衣服,只是上了一辆车,竟然直奔八大胡同方向而去。军管之后当然是不许喝酒宿娼。八大胡同从外面看极为萧条,在背静处下车,进了小门。曲曲折折的走了片刻,郑文杰眼前突然就显出了一片莺歌燕舞的模样。八大胡同各家正门自然是紧闭,窗户也关了。不过里面却正常待客营业。而且在里面狂吃海塞,搂着娘们嬉戏的不少都是穿军服的。
当下北京粮食供应颇为紧张,就连不少官方部门都没有好吃的。反倒是这八大胡同里面酒香四溢,肉类满桌。郑文杰忍不住叹口气。而穿军服的众人此时一个个胡吃海塞,对着青楼女子们大肆轻薄,郑文杰等人在这里面根本不显眼。钱定初带着另外两人进了雅间,关上门之后,把窗户开了一点通风。酒菜此时已经摆好,但是做东的却没有来。
稍等了片刻,门外进来一人,穿的是普通的西装,看上去竟然是官员。那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举止并不轻浮。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来这里醉生梦死的。钱定初连忙起身向郑文杰引荐,“这位是民部的何汝明何大人。”
郑文杰心中一惊,何汝明是陈克的岳父。虽然袁世凯从没有表示要把何汝明如何,不过在这个时候何汝明居然敢如此活动,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小事。
何汝明很客气的与众人见面攀谈,大家也没叫女人进来,先是喝了几杯,何汝明说道:“诸位,在下准备办点事情,不过这军管之后不方便出行。却想让诸位帮在下一个忙,提供些通行证。还望各位兄弟高抬贵手。”
钱定初正夹了一个肉丸子塞进嘴里,听何汝明这么说,他一面咀嚼,一面说道:“何大人,不是兄弟们不帮忙,若是平时,咱们什么通行证开不出来。只是当下局面如此,此事确实难办。”
何汝明笑道:“钱兄弟说难办,那看来我是找对了人。若是说不难办,那定然是哄我呢。这关节之处若是需要打通,钱兄弟只管说便是,我何汝明绝对不会让钱兄弟为难。”
见何汝明如此知情知趣,钱定初嚼着丸子,神色丑陋的呵呵笑起来。郑文杰知道钱定初拉自己来倒未必是恶意,既然能这么吃喝一通,拉了自己人出来蹭一顿就是一顿。更别说之后定然还能更多开心。
郑文杰只是奇怪,何汝明此时到底准备做什么?会不会搞什么不利北洋的事情。
不过钱定初看样子对此根本不在意,他嘴里的丸子还没咽下去,左手端起酒杯把嘴里的食物冲进脖里,又夹起一块tiao子肉嚼起来。整个人完全沉溺在享乐之中去了。
一百一十四章 崩溃(二)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全黑,何汝明花了一百多两酒菜以及姑娘的银子,又塞了五百两的银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通行证。钱定初那醉生梦死的熊样让何汝明相当看不起。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文杰令何汝明感到有些意外。如果是以前,有郑文杰这等家伙存在的时候,何汝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提出要求。不过那只是以前,当下的情况是北洋已经事实上崩溃了。
龟缩在北京城的这个理应是全国性的政府当下成了一群只会瑟瑟发抖的胆小鬼,而北洋军中高级军官能够在这样的局面下给何汝明开出通行证,更能证明他们对未来的态度。
作为北洋政府的中级官员,何汝明本该感到覆灭前的悲愤彷徨乃至绝望。不过他现在心中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自打被满清政府抓进死牢,差点全家被砍头之后。被释放之后,因为女婿陈克的原因,前来探望送礼的人即便谈不上络绎不绝,至少也都拿着相当的礼金。何汝明就彻底看开了,生死有命。对他而言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对亲人负起责任。
出了八大胡同,何汝明上了从政府那里借来的马车,直奔城南。到了一处宅子外停车,何汝明坦坦荡荡的下车敲门。仆役则从后面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
城南是北京的穷人区,这处宅子谈不上豪华,却也不是城南穷人能买得起的住处。门一打开,常四爷探头出来。见到何汝明之后常四爷吃了一惊,“何大人,您怎么来了?”说完这话之后,常四爷瞟见不太远处街角站岗的军队,他连忙请何汝明进家。
“常议员,最近可好。”何汝明边走便笑道。
“何大人,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常四爷笑道。这宅子里面住了不少人,特别是有不少小孩子,跟在何汝明身后的仆役手中的包里面有不少吃食,肉香,菜香,还有馒头的香气,让小家伙们盯着那些包移不开眼睛,有些小家伙忍不住把手指塞进了嘴里。还有几个小家伙忍不住哭闹起来,“妈妈我饿,我要吃。”
常四爷停下脚步,用一种为难的神色看着何汝明。何汝明笑道:“这本来就是给常议员带来的礼物,常四爷您想怎么处置,都是您说了算。”
“何大人,这些人都是我们车行里面的人。您这可是救了命了,大人孩子这都饿两天了。”常四爷激动的说道。
“那常议员您先忙。”何汝明笑道。
常四爷也不多话,先领着何汝明的仆役给众人分了食物,又让人帮着仆役把车上的大米白面给搬进来,各众人分了。在一片千恩万谢声以及孩子们的笑声中,常四爷先让自己车行的这些人都回屋去吃饭。等院子里面清静了些,他才进了自家的内屋。
何汝明自己带了酒菜,仆役已经布置好,然后就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何汝明与常四爷对面而坐。先干了一杯酒,何汝明问道:“常议员的车现在还没有被发还么?”
常四爷叹了口气,“何大人,要是以前吧,您到我这里来,就是让您抽我,吐我脸上骂我没出息,我也得跪下求您帮忙。不过现在这个局面,我也就认了。人都有三年顺三年不顺。当下我只求赶紧打完仗,再从头干起。”
何汝明很欣赏常四爷的这态度,若是换了别人,别说心里面怎么想,嘴上至少说不出这样有骨气的话。几年前常四爷搞起了车行,又与银行建立了贷款关系。常四爷也敢干,加上人脉多,一两年就办起了老大的车行。他还从人民党那里进口了柴油机,建立起了拖拉机大队。这下可是鸟枪换炮,在中短途运输上可是发了大财。
银行的这些官员们不太可能自己亲自出面干一些生意,常四爷人品在京城里面也是有些口碑的。所以一些银行的人就给常四爷投资,生意越做越大。常四爷可不是傻子,他在地方选举中,靠了这些人的帮助,弄了个地方议员的身份。
这好日子即便在人民党撤出北洋地盘,北洋大扩军的时候也没有被打断。相反,有了拖拉机大队,常四爷反倒生意兴隆。直到袁克文领着“模范团”开始整顿北京“经济秩序”,常四爷才倒了大霉。
先是拖拉机大队被“征收”,接着就是常四爷因为“经济犯罪”,囤积居奇而被强行关了车行。所有的证据是在常四爷的车行里面找到了六百多袋面粉。常四爷跑运输,怎么可能不知道最近的局面,这两百多袋面粉是备着给车行的人发工钱用的。袁克文哪里管什么解释,这些面粉就成了铁证。若不是有着“地方议员”的身份,加上背后有人给常四爷说话,现在常四爷就得进局子了。
即便造了如此大难,常四爷始终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没头苍蝇般疯狂找人帮忙。这不能不让何汝明感到相当佩服。当然,若没有这样的佩服,何汝明也不会找常四爷办事。
又喝了两杯酒,何汝明说道:“常四爷,我这次来是因为你认识的道上兄弟多。我想请你帮我找几个人,能过墙越户的开个大门就行。”
若是几年前这要求定然让常四爷大为吃惊,现在听了何汝明的要求,常四爷眉毛都没眨,“何大人,这人只怕不好找。有这能耐的不少都去投军了。北京城里面吃这路饭的已经不多。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兄弟们要价未免太高。”
“要价高我倒觉得未必,而且现在还能吃这路的,都是真的有本事的。本事到了,要的也绝对不会便宜。我近两天就要这样的人,常四爷大可去找。”说完,他就把一份通行证给放到了常四爷面前。
常四爷放下筷子,看来心中还是颇为挣扎着。过了一阵,他才说道:“何大人,我不该问这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我老常没干过亏心事,您在这时候找这种人,我……”
何汝明正色说道:“常四爷,我何汝明一不偷二不抢。不过我有个仇家,现在若是不找他说清楚一些事,只怕城破之后就没什么机会找到他了。”
这话明显没有打动常四爷,何汝明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常四爷,陈克是我女婿,大家都知道。人民党若是能打下北京,只要能帮上忙为常四爷讨回公道,我何汝明一定竭尽全力。”
常四爷听了这话,已经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何汝明。嘴上不管怎么说,心里面不管怎么认,若是能够拿回自己的车行,甚至拿回自己一部分车辆,常四爷觉得这个忙还是要帮的。至于何汝明想用这些人干什么,常四爷反倒全然不在乎。这么一个乱世,北洋眼见就要完蛋。又有什么是不能干的呢?
收起了那张通行证,常四爷说道:“何大人,你若是今晚不忙,我们不妨就去见两个人。”
两天后的深夜,何汝明带了三辆车出了大门。走了一阵,何汝明与十几个人下车开始步行。凭借北洋的通行证以及军官的引路,他们出现在孙永胜家后门处。来回巡逻的军队因为一些理由被调开了。孙家周围一片寂静。
常四爷介绍的那两位兄弟手脚极为麻利,他们静悄悄的翻过院墙,轻轻打开了后门。何汝明几个人摸了进去后就关上了门。靠了这两位兄弟精湛的技术,房门门闩被悄无声息的拨开,何汝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突然按亮手电就冲了进去。片刻之后,孙家上下就被控制了。
门窗上挂上了被子,褥子,屋里面的灯终于被点亮起来。
孙永胜的父母,哥哥,侄子侄女一大家人都在。何汝明这些部下下手极狠,成年人头上脸上都有血痕。每个人都被堵了嘴,反绑起来堆在地上。何汝明坐在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家上下。
“孙太爷,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何汝明不知不觉中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
孙家人都认识何汝明,自打何汝明被释放之后,何家倒是曾经派人过来询问何倩的事情。从此之后两家再也没有往来。孙家人万万没想到,孙何这亲家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我这次来呢就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告诉你们,我要把我妹妹的骨灰接走。我们何家的人还是我们何家人,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是你们孙家的人了。”何汝明说完这长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之后,激动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呼吸急促的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稍微平息些情绪。
“第二件事,我想问……,我想问清楚,我妹妹到底怎么死的。”何汝明曾经无数次咬牙在心里面说过这句话,但是真到当着心中的大仇人的面说出这话的时候,何汝明的嗓子却哽咽起来。他比谁都更想弄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他现在突然感到,他又害怕听到这件事的真相。毕竟决定将妹妹嫁给孙家的就是何汝明自己。
即便知道何汝明绝对不是抱着善意这么闯进来,可是孙家的成年人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们的嘴都被堵上了,却尽力想喊出声来。
“人是苦虫不打不行,你们把这些小的还有仆役都给带出去,留下孙太爷,孙太奶奶,还有这两位孙家的少爷少奶奶。”何汝明命道。
等手下人听命办事之后,何汝明的另外两名手下把孙永胜的哥哥拽起来,把他的手臂强行按在桌子上,抽出腰间的铁棍就打了下去。尽管嘴里面牢牢塞着布,又用麻绳把嘴给勒住。剧痛之下孙永胜的哥哥还是发出了不算太小的声音。几个大汉把他牢牢按住,才没有让这家伙挣扎出去。而孙永胜哥哥的手如同鸡爪一样抽成一团,几根被打碎的手指异样的反翘扭曲起来。
何汝明带着极大的快意低头向孙太爷问道:“孙太爷,你是继续要看呢,还是给我说说我们妹妹是怎么死的?你家少爷身上骨头多的是,这一整宿呢,咱们可以把这些骨头都慢慢弄断。”
孙太爷的眼睛几乎要变成血红色,老头子身上撒发出难以形容的精气神,这让何汝明越看越不顺眼,他起身一脚就踹在孙太爷头上。在这么弹踹之下,孙太爷的脑袋重重在地上撞了一下。
何汝明倒也没有太在意,他冷冷说道:“我妹妹肯定是你们害死的,就算是你们不说实话,你们也不用想活命。今天我问不出来事情的缘由,我也不在乎,你们孙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要给我妹妹偿命。你们要是说了实话,那些小的我就放了。”
孙老夫人还算是镇定,听了何汝明这明确的话,她努力想发声,那不是在做求救的努力,而是在努力想表达什么。
“让她说话。”何汝明命道。
布团从嘴里面掏出来,孙老夫人喘息了片刻才艰难的说道:“何汝明,你放才说的话算数么?你,你敢发个毒誓么?”
何汝明冷笑道:“现在肯说实话了么?好吧,皇天在上,只要孙家给我说了实话,我何汝明若是还要杀了孙家那两个孩子,我何汝明不得好死,死后下拔舌地狱。”
孙老太太却不信这话,她喘息着说道:“这话谁肯信?你用我儿媳孙倩发个誓。”
何汝明脸上的肌肉登时就僵硬起来,他的眼睛中仿佛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过何汝明还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誓言,“我若是不遵守这誓言,孙家儿媳孙何氏在地下不得安生!”
孙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别的法子,何汝明敢这么做自然是绝不会放过孙家的人。现在人民党就在城外把北京围的铁桶一般。而孙永胜在北京城外生死不知,北京城内杀了几个人算什么?根本就不会有人真的会办这案子。而北洋覆灭之后,谁有敢去动人民党主席陈克的岳父?即便不信何汝明的誓言,孙老太太也不得不最后努力一把。好歹孙家不能绝后啊。
迟疑了片刻,孙老太太看着拿着匕首钢刀指着自己的那几个蒙脸大汉,心知即便呼救也是没用的。她终于横下了心,开始说道:“何倩是服毒自杀的。”
“放你娘的屁!”何汝明低声骂道:“我妹妹一个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从哪里弄来毒药。她若是真的弄了毒药,也是把你们两个老王八蛋毒死!”说道这里,何汝明突然发现自己这气话实在是对何倩的污蔑,他把自己要弄死孙家的心情给套到了自己妹妹身上。不过此时却不是解释的时候,何汝明气冲冲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老夫人苦笑一声,“这就是命啊,何倩要是真的把我们毒死,这倒好了。现在也不会祸及家人。那时候你们何家成了钦犯,全家都下在大牢里面。而且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光你们何家全家抄斩,连我们孙家都要受株连。但是何倩千里迢迢去了安徽,救了我儿子回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本来想让儿子永胜修了何倩,我们孙家与何家再没了瓜葛。这也算是两清。可永胜不愿意。他那天走了之后,我就去劝何倩,求她发发慈悲,救了我们孙家。这休书也不用永胜写,我们写了也一样。可是何倩却给我说什么人民党势大,只要人民党继续打胜仗,朝廷其实不敢把何家和孙家如何。反倒是人民党打了败仗,朝廷才会真的对何家与孙家下手。这等大逆不道的说法……”
“放你娘的屁!”何汝明听到这次再次呵斥道,不过声音却没有方才那般杀气腾腾。这的确是何倩才能说出来的话,若是没有这般见识,何倩断然不敢孤身一人远行千里到安徽去救孙永胜。
孙老夫人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后悔,但是她知道此时若是哀求只怕也没有用,那只能更激发何汝明的愤怒。她继续说道:“我本来只想劝劝她自己同意不做我们孙家的人,那时候听了这话,我可是被气坏了。媳妇怎么敢这么和婆婆说话。我一怒之下,就倒了杯毒酒搁她面前。那时候我说,她要是真的觉得自己是我们孙家的媳妇,那就喝了这杯酒。要么就在那修书上画押,从此和我们孙家一刀两断。何家能不能避过这一劫,那就看何家自己的造化。”
“然后呢?”何汝明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当时被气坏了,说完这些就出了门。过了一阵,我又觉得事情不该这么做。可是何大人,我们当时也没有办法,就算是逼着何倩在修书上画押之后送了何倩走,别人也只会说我们孙家匿藏何倩。那时候也不会有人觉得我们孙家和你们何家撇清了干系。这也只能让何倩自己走啊!”说道这里,孙老太太就想委屈的哭起来。
何汝明冷冷说道:“敢哭,我就继续打了!”
孙老夫人倒是反应机敏,顷刻就收起了哭腔。她继续说道:“我坐了半宿,思前想后也没办法,就想再去找何倩说此事。我可是准备跪下给她磕头,让她放过我们孙家。签了修书之后自己走吧。我们可是真的没办法啊。可等我到那里的时候,何倩已经把酒给喝了!呜呜……”
这次孙老夫人是真的低声抽泣起来。
何汝明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何倩性子有多刚烈,何汝明再清楚不过了。娘家造了大难,婆家如此相逼,何倩除了自尽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嫁给孙家就是孙家的人了。
可何汝明明知道这话很可能是真的,但是他却根本不想相信。想到这里,何汝明指着孙老夫人骂道:“到这时候了你还给我编瞎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儿子杀了?!嗯!!”
“何老爷,我没有说瞎话,我这里还有何倩的遗书。你可以看啊!”孙老夫人连忙喊道。
“再喊我就杀了!”何汝明低声喝道。
孙老夫人连忙压低了声音,“遗书就在那边的柜子最下面,我们一直留着呢!”
何汝明命人打开柜子,果然从最下面衬的布下发现了一个大信封。打开来看,果然是一叠写满了字的纸。
何汝明打开最大的那张,那是一份修书。下面却是千字画押了的。不仅仅有孙家的签字画押,还有何汝明熟悉的字体写着,孙何氏,红印泥的指引清晰。他没想到何倩竟然在这上面画了押。
再打开另外的一封信,抬头看竟然是给何颖的信,何倩秀丽的字让何汝明眼圈红了,想到妹妹几年前在一个夜里,一个人坐在桌边写着这些东西,何汝明的眼泪就扑簌簌直淌下来,滑过脸颊打在了信纸上。
连忙用衣袖把信纸上的泪水擦去,何汝明却泪如泉涌。他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有让自己放声大哭。
隔了好一阵,何汝明才擦去满脸的泪水想继续读下去,可只看清了那熟悉的文字,何汝明的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睛。他干脆把信收进怀里放好,让人又堵上了孙老夫人的嘴。
何汝明居高临下看着孙家的人,终于得知了比较可靠的消息,他心中重担终于卸下去大半,神情声音都清亮了不少,“姓孙的,我何汝明不妨给你们说个明白。若是让你们继续活下去,我心里面就始终就扎着根刺,扎着根木桩!所以你们孙家上下,我今天都要杀了!”
听了这话,孙老夫人忍不住开始弹腾起来,而且尽力想发出声音。
何汝明笑道,“你肯定要说我用我妹妹发过誓。不过打一开始我就说了,这次我要接我妹妹何倩回我们何家。她再也不是你们孙家的认了。”说到这里,何汝明把修书在孙老夫人面前展开,“更别说这修书上大家都已经画了押,我妹妹已经不是你们孙家的人。”
收起修书,何汝明的神色虽然没有狰狞,却冷酷的如同严冬,“姓孙的,我方才也不是没有想过放了你们。只是我妹妹就是你们逼死的,我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这点。我女婿陈克曾经在他们人民党的根据地里面说过,要解放妇女,要砸破旧礼教。你们知道我妹妹那么聪明一个人,那么有骨气的一个人,你们其实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你们就用礼教把她逼死!你们是故意这么干的。你们眼睁睁的等着她死!若是我妹妹不肯这么就范,你肯定还会用别的法子。我妹妹这么有骨气的一个人,不肯受你们侮辱,她才自己喝了那杯酒。既然我妹妹和你们孙家没有什么干系,你们孙家都要给她赔命!”
把这些话一字一句的说完,何汝明脸上露出了一种喜悦。那是大仇得报才会有的表情,何汝明对手下吩咐道:“动手吧,干利落点。别让他们受罪。”
孙家满门被灭尽,第三天才被人发现。而北京军队也好,警察局也好,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北京城外的人民党已经开始出现攻城的迹象,北洋军哪里有功夫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重要的是,袁世凯这几天偶然清醒过几次,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梦呓、抽搐、昏厥中渡过的。高层都知道,袁世凯马上就要不行了。
一百一十五章 崩溃(三)
1915年8月10日上午,王士珍与垂头丧气的段祺瑞在袁世凯的府邸外面见到了。光看段祺瑞的表情就能猜到段祺瑞与徐世昌去哀求各国公使的努力完全失败了。
见到王士珍,段祺瑞意气消沉的上前问道:“老哥,大总统怎么样了?”
“昨天大总统醒来的时候,徐总理推荐自己的弟弟给大总统治病,大总统给严词拒绝了。”王士珍语气平淡的答道。
段祺瑞可没有王士珍这么好涵养,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没等段祺瑞发作出来,王士珍继续说道:“听说袁家的人有人要用西医,有人要用中医,已经吵了几天。”
这两个消息段祺瑞倒也都稍微听说过一些,他原本以为是道听途说,直到王士珍亲自证实了这两个情报,段祺瑞的脸色灰暗起来。他这几天低声下气的去联系各国公使,没等段祺瑞求救,各国公使就声色俱厉的先是呵斥北洋的无能,接着要求北洋军竭尽全力先保护公使区的安全。好不容易等到段祺瑞谈及向各国求救的事情,公使们本来就极为难看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们立刻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段祺瑞的请求。
王士珍见到段祺瑞忍不住喃喃的说了些什么,他隐约听了个大概,段祺瑞好像说了“群龙无首”四个字。
见到段祺瑞既没有大骂袁家子弟的没用,王士珍心里面已经有了点谱。他对段祺瑞说道:“芝泉,我想让你办件事。”
“老哥有什么吩咐。”段祺瑞素来尊敬王士珍,特别是在此时,王士珍肯定要吩咐重要的事情。
王士珍反倒迟疑了一下,段祺瑞可不是什么傻瓜,有些话只要说出来,段祺瑞绝对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王士珍不得不斟酌一下才说道:“芝泉,城里面乱成这样,我想让你派靠得住的部队,好好守住国家大图书馆,国家博物院,国家资料馆,还有皇宫。决不允许有人趁火打劫。特别是文物典籍,绝对不能让它们出事。”
段祺瑞果然如同王士珍所料,最初对这个命令感到意外,很快段祺瑞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左右看看,干脆把王士珍拉到了自己的马车里面。确定外面没人能听到,段祺瑞焦虑的说道:“老哥,你这是觉得北京守不住了么?”
“芝泉可有什么法子守住北京?”王士珍平静的反问道。
或许是因为被人民党俘虏过,段祺瑞反倒没有王士珍想的那么激动,“我们和人民党打了这么多仗,老哥你可是陆军部大臣。”
王士珍冷笑一声,他瞅着袁世凯府邸外,“现在守在外面的是袁克文的模范团,这小子根本不觉得大总统乃是北洋的大总统,他就觉得大总统是他袁家的人。徐总理敢让他弟弟做这个医生,大总统竟然不信。袁家宁肯大吵大闹都不能决定怎么治病。这是什么样子?”
段祺瑞用带着极大恶意的目光看向袁府外面的那些模范团的军人,停了半晌,他恶狠狠的说道:“老哥,既然大总统身体不适,袁家的人也不让咱们护送大总统走。那咱们就突围吧。军都陉在咱们手中,咱们带着队伍去山西。徐树铮现在在内外蒙驻扎,陕西当下也是咱们的人。只要命邢台与邯郸的部队不回北京,直接去山西。咱们占据西北,肯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王士珍略带欣慰的看着段祺瑞,这是北洋军能够采取的最好选择了。段祺瑞这个老弟做人功利,权力欲很重,而且出了解决不了的大事就来麻烦王士珍给想办法,经常让王士珍感到很不耐烦。不过以军事修养而言,他在北洋里面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一段段祺瑞不在陆军部的日子里面,陆军部也多次讨论过局面,各种死守、或者偷袭的计划层出不穷。可能够果断根据当下局面制定战略转移的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欣慰中,王士珍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段祺瑞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制定这个计划的呢?
“那粮食的事情芝泉准备怎么办?”王士珍问。
听了王士珍的问题,段祺瑞大喜,“老哥,你和我一起走。你老哥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有老哥你在,这粮食的事情定然没问题,我们北洋的兄弟也有了主心骨。”
这是每次遇到重大难题的时候段祺瑞都会挂在嘴上的话,尽管段祺瑞的心意极为诚恳,而且的确做到了他所说的。不过对每每要殚精竭虑解决问题的王士珍,这被人信赖,不得不承担原本根本不是王士珍份内工作的事情绝对不会让他感觉良好。
“芝泉,你走吧。哥哥我老了,这北京就是我的葬身之地。”王士珍淡淡的答道,他举起手阻止了段祺瑞试图劝说的打算,“这北京已经如此局面,你若带兵走了之后更是大乱。承蒙诸家兄弟看得起我,所以我更不能走。若是不能给人民党留下一个基本不乱的局面,天知道陈克会怎么拿留在北京的兄弟撒气。”
很明显,段祺瑞并不赞同王士珍的想法,他说道:“老哥,北京大乱的话,人民党收拾残局也得花上不少时间。这对我们有利啊!”
“若是别的城市倒也罢了,这北京若是大乱那就不是一般的乱子。人民党若是干脆让北京继续乱,他们出兵追击,你们却也不好办。反倒是北京不乱,人民党为了面子问题,反倒不会追击。更别说各国公使馆都在北京,他们一来惧怕北京的外国驻军动手,二来又不想让外国公使们看不起他们,定然要留下大军驻守北京。你们往山西撤也容易些。”
听了王士珍的解释,段祺瑞沉默下来。他最想得到的就是英国的支持,如果把北京彻底搞乱,段祺瑞会给英国人留下什么印象?加入有一天他能够东山再起,那时候想得到英国人支持的时候不免就太难。
想到这里,段祺瑞和往常一样感到茅塞顿开。王士珍总是能够让做事不免有些莽撞的段祺瑞看到最合适的选择。“老哥,您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咱们北洋军缺不了您啊!”
王士珍微微摇摇头,“芝泉,我还是那句话,北京就是我的葬身之地,我哪里都不去了。哥哥我今年已经64岁,没几天好活。这把老骨头撂在北京,好歹能够护上点北洋的兄弟。芝泉你今年才50岁,还是能打的时候。北洋这百万兄弟跟着你走,就得全靠你了。而且我已经开始调集粮食的事情,可是这些粮食最多能让北洋军撤到山西去。我必须留在北京拖住人民党。”
段祺瑞每次遇到大事办不下来,都会去求王士珍。所以听了王士珍的语气,段祺瑞就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劝不了王士珍改变主意。而且有王士珍在北京主持局面,段祺瑞倒也真的感觉到放心。
决定了想法之后,段祺瑞又瞅了瞅袁世凯的府邸,这才转回头来看着王士珍,“这等事只怕还得大总统下决定才行。”
王士珍平静的答道:“打仗是陆军部负责,当下既然大总统不能理事,我就先把这个事情承担起来。若是大总统能够康复,我自然会向大总统说明此时。”
段祺瑞自然明白,王士珍这是把所有责任都给承担起来了。若是没有王士珍从中主持大局,单靠段祺瑞也顶多能够拉走他自己的亲信。现在有王士珍的帮助,大部分军队都会听从命令。
“那这些文官都带谁走?”既然王士珍坚决不肯走,段祺瑞就是西撤北洋军的总指挥。他并不想让文官做到自己头上。不过若是没有文官充门面,单凭段祺瑞一个人也缺乏足够的号召力。
这话音方落,却见到袁府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徐世昌从上面下来。不过守卫袁府的人竟然不让徐世昌进去探望。徐世昌在门口与袁家人交涉了一阵,最后居然悻悻的回到马车上离开了。
段祺瑞与王士珍对望了一眼,文官的人选也只有现在的总理徐世昌。不过段祺瑞有些担心,徐世昌在东北拥有极大影响力,徐世昌未必不同意现在就撤退,但是徐世昌希望最终撤到哪里却不好说。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太多可以讨论的,当下京张铁路已经被人民党截断,能够撤退的方向除了山西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那老哥,撤军的时间放到什么时候。”段祺瑞问道。
“越快越好。大总统若是不在了,咱们还待在北京城里头。甚至不用外头的人民党攻城,咱们自己人只怕就先得大乱起来。”说到这里,一直还算是颇为镇定的王士珍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北洋完全是袁世凯一手捏起来的,不管是谁接掌了政权,都不可能让大部分人都服气。人民党可不会让北洋留下内部整顿的时间。这次人民党几乎是孤注一掷的猛冲到北京城下,看似冒着极大的风险,可是偏偏抓住了袁世凯病倒的机会。
王士珍并不迷信,可是他也忍不住怀疑难道冥冥中有天意在操纵此事?
段祺瑞是个极为果断的人,眼下局面到了如此地步,万一袁世凯病故了,再想走也走不了。更别说段祺瑞看到了一个机会,段祺瑞自己能够登上北洋领袖的机会。这个机会几乎是稍纵即逝,不用说别的,哪怕是袁世凯死后北洋再撤退,段祺瑞想执掌统领大权就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也只有现在,段祺瑞可以挑选自己的人,并且带走大部分北洋军以及现在能够带走的钱财。
发挥出刚毅果断的手腕,段祺瑞在王士珍的协助下以疯狂的速度整顿了现在北京城内段祺瑞派系的干部官员,第一军军长是段祺瑞妻弟吴光新,对于第一军段祺瑞自然是极为放心的。
1915年8月11日上午,第一军两个师以镇压城内乱党为名,接管了国库、银行的防卫。然后部队将能够搬运的黄金白银统统装走。
12日,第一军以人民党进攻昌平军都陘为理由,携带了大量装备弹药以及粮食进军昌平,并且开始秘密向山西进军。路锦第二军的残部以及警察被命令接掌了北京城防。
1913年8月13日凌晨二时,袁世凯从昏迷中最后一次醒来。此时就连袁家的人也明白袁世凯这是回光返照。袁世凯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局面,就命令守护在身边的家人将北洋大臣们都给请来。在一众脸色苍白的北洋大臣的包围下。袁世凯平静的宣布,下一任大总统由徐世昌接任。同时命令北洋北方各部全力回援北京,南方各部努力进攻人民党,以最大限度拖住人民党。袁世凯还交代徐世昌,一定要尽力促成协约国出兵打击人民党。
说完这些之后,袁世凯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到了凌晨四点,袁世凯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
已经得到消息的段祺瑞只得到了徐世昌继任大总统的命令之后,就放弃了带徐世昌一起西行的打算。早晨三点,他命第一军最后的殿后部队拔营起寨向发山西进发。
徐世昌并没想到王士珍与段祺瑞居然在背后搞着等把戏,等到13日下午,徐世昌才知道段祺瑞的大部队已经离开军都陘去了山西。大惊失色的徐世昌立刻派人以“大总统”的名义向段祺瑞发令,命第一军全军返回北京。他自己则风风火火的闯进了陆军部找王士珍。
王士珍平静的听完了徐世昌惊怒交集的叙述兼怒骂,这才慢慢说道:“若是不去山西,我们还去哪里?即便菊人兄把北方的北洋军聚集起来,大家吃什么?”
徐世昌当时就呆住了,他下意识的指着王士珍,过了老半晌才说出话来,“聘卿,你知道此事!你……,你早就知道此事!”
“菊人兄,我们北洋只能如此才能存留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王士珍冷冷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徐世昌却完全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跟出了毛病的留声机一样结结巴巴说道:“你早就知道此事!你……你早就知道此事!”
看着徐世昌这个或许能够称为北洋二号人物的“现任大总统”表现的如此失态。王士珍心中最后的负担终于被卸下了。如果让徐世昌真的接掌了大权,北洋肯定先要面对一场残酷的内斗。这样的内斗只有一个结果,把北洋拉入彻底覆灭的深渊。
王士珍心中彻底轻松下来,不管后世到底对王士珍有什么评价,这一生效忠袁世凯,效忠北洋。对这两个效忠对象,王士珍完全问心无愧。也不管徐世昌到底有什么表现,王士珍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办公室。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他没有时间与徐世昌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路锦第二军的残部数量不到三万,加上警察部队也不足以严密的防守住北京城。警察们虽然不敢大声说什么,他们不约而同的回想起几年前马匪肆虐时候,警察部队也被派来守城。在那次守城后没过多久,满清就覆灭了。现在的局面比那时候更糟糕,警察部队的窃窃私语中没有任何对胜利抱有幻想的说法。
1915年8月13日中午12点,工农革命军开始进攻北京城。大喇叭用洪亮的声音向北京城内高喊着“袁世凯已经死了,北洋的兄弟们放下武器投降吧!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空军紧急使用的传单都是战士们手写的,飘扬的纸上面写着各种大小风格不一,但是内容完全一样的内容,“袁世凯已经死了,北洋的兄弟们放下武器投降吧!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
北洋军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将信将疑却还算是顽强抵抗。到了下午四点左右,在昌平的第一军已经跑去山西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守城部队这里。守城部队的士气彻底崩溃了。先是警察部队撒丫子往北京城内的家里面跑。而家在北京的士兵们也跟着开了小差。士气的崩溃直接引发了军事的崩溃,有些人茫然失措的跟着这些逃兵跑路。有些就傻呆呆的留在战场上发呆。
先是南门,接着是东门和北门,工农革命军基本没遇到太大的抵抗就杀进了北京城。
“总统府”“总理府”“陆军部”等要地纷纷失落。而王士珍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工农革命军顺利的接掌了国家大图书馆,国家博物院,国家资料馆,还有皇宫的防守。一直提心吊胆的蒲观水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长长舒了口。北京城一天打不下来,可以打两天。但是这些珍贵的资料文献以及文物一旦被毁灭,那就真的再也挽救不回来。
到了8月14日,工农革命军主力部队把东交民巷以及外国驻军地紧密包围起来。缴获的北洋军守城部队的大炮也调集在一起,黑洞洞的炮口全开,所有射击诸元都定在外国驻军的方位上。其他部队则在紧张的收拢北洋败兵,抓捕北洋官员。安抚北京百姓。
被破坏的电报线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汇报由空军紧急起飞向后方传送。
8月15日,武汉的党中央终于得到了这个期待已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