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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六章 结束的开始(十一)

    1915年6月12rì,河北与河南交界处。

    曹家铺是一个河北临漳县再普通不过的小村,距离河南安阳地界有四十几里地的路程,距离邯郸也不过六十几里,虽然距离京汉铁路比较近,只是距离车站比较远也没有能够占到什么光。曹家是村里面的大姓,基本上全村80%以上的都是曹姓居民。

    眼看着夏收就要开始,平rì里曹家铺就该激烈的准备夏收。但是今年全村居民却聚集在村头召开了会议。这是曹家的族长亲自领头召开的议会,各家各户的男丁都来参加了会议。百十口人聚在一起也算是密密麻麻。

    族长曹景秀已经六十多岁,因为经常下地,肤sè呈现庄稼汉特有的酱紫sè,“诸位老少爷们,这次请大家过来想说的是最近要打仗的事情。咱们到底是投奔人民党还是跟了官府。”

    河北是直隶省,对官府了解最多,反抗的事情也不少曹景秀这么一说,乡亲们已经有人喊道:“这北洋的税定成这个样子,我们若是跟了官府岂不是要饿死?”..

    反对者嚷嚷出声后,支持者也说话了,“这收税只收一年,忍忍不就过去了。”

    支持者是本地地主曹翠山,他的话刚落,最初的反对者曹景贵立刻把话给顶了回去,“你家儿子当了北洋军,你自然要支持官府。可今年年景也不是太好,官府还要守七成税。只剩三成粮食,我们能熬到明年么?”

    曹家铺与中国万千个农村基本情况差不多,凡是比较有钱的家庭辈分都比较低。这也几乎是必然的,家里面地多有钱之后事情也多,加上成亲对他们也不难,成亲都会相对晚一些。穷人家成亲不易,家里早早就会开始张罗,反倒更早成亲。一代人可能只差五六年,可七八代积累下来就是六七十年的时间。曹翠山与曹景贵都是四十出头,可辈分就差了三辈。认真的说起来,与族长曹景秀同辈的曹景贵还是曹翠上的太爷。

    曹翠山争辩道:“官府这两年买粮食也买了不少,大家手里不缺这几个钱。又何必投了人民党呢?”

    曹景贵冷笑起来,“哈哈,你家粮食多,卖粮食自然赚到了大钱。可我们一年才卖了多少粮食,能挣几个钱。现在粮食价格都快到天上了,交了税之后,我们哪里有粮食可卖。按这一石麦子十六块大洋的粮价,我们倾家荡产也买不了一石粮食。”

    北洋缺乏粮食,手中又有大洋,这一年多来麦价从一石四块飙升到一石十六块大洋。涨了四倍。河北最近几年没有灾害,收成马马虎虎。百姓还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近一年来不仅仅是麦子价格飙升,其他的粮食价格也都涨了三四倍,大家见到粮食价格如此飙升,把能卖的粮食都给卖掉了。眼瞅着夏收要开镰,不少人家里面一粒粮食都没有。就等着麦子收割之后吃口饱饭。就在这时候,官府下令今年的税收涨到七成。庄稼人都极为务实,三成的粮食顶多让大家吃半年,大家手里头那点子钱根本不足以购买半年的粮食。情况这么下去只有饿死了。

    虽然提出的是“造反”的大事,族长曹景秀仍然不得不在众人压力之下召开了这次会议。

    曹景贵的说法得到了全村大多数百姓的支持,众人纷纷说道:“我们不是没有和县里面说过此事,但是那帮收税的一点都不通融。若不是他们被人民党给打跑了,现在只怕就住在地头等着收咱们的粮食呢!”

    身为地主,曹翠山自然不可能支持曹景贵的意见。他喊道:“人民党到了咱们这里可是要分地的。”

    “分地又咋了?河南那边分了地已经有几年了,那边人rì子可比咱们过的好多了。”曹家铺距离河南安阳地界不过四十几里地,农民对所谓省界并没有什么概念。反正都是一样的地,几十里地外是不是河南对这些老百姓有什么影响?嫁过去的姑娘说起人民党那里的生活,自然是极为称赞的。集中居中,土改后的整体规划,都让生活变得容易的多。不说别的,光集体积肥这一件事就能让百姓们省下极大的力气。人民党的热球机拖拉机提供的运力以及村里面的饲养场生产的粪肥,就很大程度保证了土地的肥力。更别说集体居住后的自来水,医院、学校,邮局这些基本社会服务。

    越是没钱的人,越能够感受到人民党治下生活的极大改善提高。曹家铺的人见识过一拧水龙头就能哗哗流出干净自来水的装置后都无比羡慕。对于农村而言,挑水可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用水量大的话,一个劳力一天就得在挑水这件事上花好几个小时时间。至于农村合作社的便宜农具,以及廉价布匹和生活用品更是让曹家铺农民羡慕的口水哗哗流淌的好东西。

    北洋与南方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南方因为气候原因,有地就能活下去。北方因为水源与气候的原因,有地也未必能够活下去。不说别的,天气稍微旱起来就能让粮食大幅度减产,靠人力挑水的话,那沉重的木桶才能挑多少水。即便是水源比较近,全家上阵累死累活一天,也未必能浇四五亩地。人能等,可庄稼却不能等。暴晒两天就能晒死不少庄稼。曹家铺的百姓见识过人民党治下的地界上基本都是水浇地。不用靠挖大规模引水渠,人民党打机井之后就能哗哗的从地下往上抽水。水浇地意味着粮食不会减产。只要家家都有水浇地,即便是一人三亩土地也不可能饿死。

    曹家铺在临漳县,与附近的安阳都靠近漳河。不过安阳地界上基本靠机井与水渠普及了水浇地,反倒是距离漳河更近的曹家铺竟然有六成以上的土地是旱地,粮食产量基本就靠天收。两相一对比,在谁的治下生活的更好已经不言而喻。

    “咱们不能造反!”曹翠山的声音几乎歇斯底里起来。作为地主,曹翠山家里面有十多顷土地。人民党统制了曹家铺之后他家是要倾家荡产的。既然距离安阳人民党地盘近,曹翠山自然知道人民党虽然不没收地主的浮财,更没有抢夺的事情,不过土改是绝不姑息的。那边的地主们的土地都被分了个干净,没有任何人能够躲过去。他是宁可死也不肯让人民党打过来。

    曹景贵劝道:“翠山,北洋现在被打得出不了邯郸,若是现在主动投奔了人民党,咱们今年的粮食就不用交了。不然的话北洋那帮收税的过来,咱们到时候只有饿死了。等北洋来收了咱们的粮食,再被人民党给打败。咱们粮食完全打了水漂。那时候咱们岂不是什么都落不着。”

    “落不着也不能造反!”曹翠山的态度极为明确。他是不可能接受自家的地被没收的命运。曹翠山原本不想让自家儿子去当兵,可人民党在河南的所作所为让曹翠山下了决心。他让儿子当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跟随官府打胜仗,保住自家的土地。

    见曹翠山如此顽固,曹景贵知道劝说不动。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想劝说曹翠山,曹景贵要劝说的是其他百姓。转过头去,曹景贵对其他乡亲们大声喊道:“诸位,方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说人民党好还是官府好。我只说一件事,若是官府打了败仗,咱们该怎么办?粮食被人拿走了之后咱们逃荒要饭去?若是不想逃荒的,就干脆请人民党过来。咱们既然早早的降了,人民党还不得免了咱们今年的税?若是老少爷们愿意的话,我曹景贵愿意去和人民党谈这件事。”

    是不是投奔人民党毕竟是大事,第一天的商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好不容易到了天黑,曹翠山回到家立刻召集了家里人,他脸sè在灯光下yīn沉的可怕,“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曹翠山家的人不少参加了白天的会议,每个人脸sè都与曹翠山一样yīn沉。人民党接管了曹家铺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他们都清楚的很。

    “对那些乱党,咱们绝对不能客气。虽然是乡亲,我们不能让曹景贵把大家往邪路上带。”曹翠山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爹,那咱们怎么办?找人把曹景贵给做了?”曹翠山的儿子曹逸风问道。

    “不,咱们不能这么做。逸风,你今年连夜去县里面,把曹景贵要造反的事情告诉县里面的官府。让他们赶紧过来抓人。”曹翠山恶狠狠的说道,“咱们曹家从来没有出国乱党,对这造反的事情绝不能坐视不理。”

    曹家其他人自然支持曹翠山的看法,曹逸风按照父亲的命令拿了信就往临漳县城赶去。一大早曹逸风就赶去求见县太爷。县太爷认识曹翠山,也知道曹翠山的儿子曹逸风。既然曹家少爷前来通风报信,县太爷立刻就接见了曹逸风。听完曹家铺百姓居然要引狼入室,主动投奔人民党。县太爷可是气坏了,他啪啪的用手掌拍着桌子大骂道:“这些刁民实在是无法无天。”

    当下不能等待,县里面驻扎了一个旅的北洋军,县太爷联系了北洋军之后,让曹逸风带了一个营五百北洋军以及税吏前往曹家铺。即便知道税吏要收税,曹逸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八十七章 结束的开始(十二)

    一众人出了县城后,北洋军就以惯用的一字长蛇阵开始行军。县里面的税吏认得路,自然不用曹逸风在队伍前头带队。税吏倒是颇为殷切的询问曹逸风关于曹家铺粮食生长情况。

    “今年粮食也不行,收成不怎么样。”曹逸风自然不可能大赞麦穗茁壮,谷粒满仓。自打北洋改了税收方式,直接征收粮食之后,河北地主们本来还觉得日子不好过。可随之而来的粮食大收购让地主们家里的钱库中堆满了银元。作为地主家的儿子,曹逸风很清楚那些税吏的嘴脸,如果不把所有人敲诈的干干净净,这些税吏是不会停手的。

    税吏自然不会在乎曹逸风的想法,不仅不会在乎,税吏还希望能够让曹逸风明白并且支持税吏们的打算,“曹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兄弟们也是吃税收这碗饭的,不能不尽力。不过税收的事情总是有个底线的。只要交粮能到一定的数,其他的都好商量。”

    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的表明了税吏的想法,税是要收的。不过税吏个人的好处也不能少。曹逸风脸上赔笑,心里面恨不得拿起把刀把税吏们给戳死。虽然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绝对不可能支持人民党的土改,不过见到税吏的这种嘴脸,或者说见识过人民党的税收之后再重建旧税吏的嘴脸,曹逸风反感程度飙升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高度。

    曹逸风曾经去过人民党根据地,他一个堂姐就嫁到了河南。就曹逸风在几十里外的人民党根据地的所见所闻,人民党的税收与北洋这边完全不同。老百姓没人爱交税,所以人民党从来不逼着百姓纳税,交公粮都是百姓主动的。经过并村建镇之后,百姓都集体居中在镇上的什么“社区”里面。那可都是楼房,明亮的玻璃,漂亮的落地窗帘,清洁的自来水,还有平整光洁的水泥地板。

    夏收之后所有粮食都是百姓自己去交,没有人拒绝或者拖延。一来三成税不高,二来若是不及时缴纳税粮,百姓就会被取消在供销社的购买资格。平价购买商品的钱比在买供销社廉价购买多出去好多,这个花费足够购买两三倍于公粮的粮食了。老百姓们在这笔帐上算的比谁都更精明。所以从来没有逼迫,更没有税吏的勒索,税粮这玩意你爱交不交。若是交粮,收粮的地方也不刁难你。

    曹逸风的堂姐嫁给了当地一个绰号“周扒皮”的地主,这位“堂姐夫”除了自己是个玩命干活的种地狂之外,在盘剥佃农劳动上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土改的时候差点被人给打死。不过这位到有个好处,就是爱种地,吝惜钱财,不爱放高利贷。加之特别听“官府”的话,地被没收了也不敢反抗,总算是活了条命。人民党组织生产队的时候,周扒皮倒是报了名。他“扒皮”的名声在外,反倒颇有些爱种地的人敢和他合作。

    大家先按照人民党的规定,公开制订了生产队的规矩,“周扒皮”自告奋勇当选了生产队长以后,亲自规划生产安排。而且规定中讲明,若是亩产超过280斤,多出来的粮食“周扒皮”能分到两成五。这文书经过人民党公证处公正,所有参与的百姓都在上面按了手印,画了押。而且周扒皮特别畏惧政府,政府建议他们生产队参加“统购统销”的粮食收购计划,他研究之后也说服了生产队的参与者们参加了。

    这个生产队共有五百八十多亩地。一年下来,平均亩产320多斤。除了自家地的收成之外,周扒皮还按照文书净落了6000多斤粮食。加上生产队承包的饲养厂,每个参与者年底都分了两头猪,二十只鸡,两千多个鸡蛋。根据“统购统销”计划,每人年底收入超过300块人民币。周家全家八口收入高达6000人民币。在河北,人民币与“袁大头”的兑换比例在5:1到3:1的水平。就是说周家一年收入最少有1200块大洋以上的水平。当年周家有200多亩地的时候根本挣不到这么多钱呢。

    所以周扒皮请自己的小舅子曹逸风喝酒的时候,菜色很“简朴”,话倒是说了很多。周扒皮盛赞人民党在农村水利基础建设上的投入,更加盛赞人民党那“拖拉机”的大用处。若是地方上没有普及水浇地,若是农忙时节没有拖拉机往来不断实施深耕,运输各种物资,农业产量根本不可能提高。至于人民党的农业科技部门,周扒皮快把这些外乡来的年轻人吹到了天上。良种、天气预报、各种病虫害防治技术,乃至于土地特点以及营养成份的调查,这些年轻人下地不多,很多东西都是照本宣科。周扒皮可是积年种地的老把式,那些新名词虽然一时不懂,可里面的原理是一听就明白的。因为急需劳动力,周扒皮一度耽误他家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去上学,结果周扒皮被教育部门的干部拖到了村大会上以“对抗义务教育法”的理由公开批判了一番,但是周扒皮毫不记恨。他已经决定让两个儿子初中毕业后去安阳新开办的农业学校上学,好好学习人民党的农业技术。

    虽然干活是把好手,周扒皮酒量不行,几杯下肚舌头就大了。他醉醺醺的对自己小舅子曹逸风说道:“没地不用怕,只要人民党说话算话,肯劳动就能赚钱,种地就有赚不完的钱。我们村其他那帮地主被分了地之后跟死了爹娘一样,其实怕个球。人民党这官府说话算数,是个好官府。你们家那边要是被解放了,你觉得混不下去,就跟着哥哥我来种地算了。只要你肯干,多了不敢说,一年让你挣三五百块没问题。”

    曹逸风当时也不敢说什么不敬的话,周扒皮小腿和手臂上那一条条高高鼓起的血管,每次见都让曹逸风觉得一阵隐隐的蛋疼,那可是没日没夜下地累出来的。远近几十里谁不知道周扒皮种地有一套,若是不他种地能干,一个只有200多亩地的小地主凭什么和有十多倾地的曹家联姻?周扒皮跟了人民党之后能靠种地发财,那是他自己的门道。曹家根本做不到这点。而且就曹逸风从他堂姐那里得到的消息,周扒皮组建的生产队尽管收成不错,但是愿意继续加入的人并不多,而且经过一年的玩命劳动,有些受不了的生产队队员也要求退出。周扒皮自己可以是种地狂,劳动狂,可其他人未必愿意跟着周扒皮发狂。以曹逸风对自己和自己家的了解,他们家没一个人能承受这样的劳动。

    所以虽然不再向以前那样害怕人民党的土改,不过曹逸风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态度,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放弃与人民党的抗争。即便对眼前的税吏无比厌恶,曹逸风还是打起笑容与税吏们开始周旋。

    从临漳县县城到曹家铺有三十几里路,加上现在日头很毒,北洋队伍行军速度并不快。花两个多小时走了七八里路,北洋军就要求在一个村子里面休息。队伍停下之后,北洋军的一个低级军官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曹家小少爷,大伙这么辛苦,你要不要给大家买点水喝?”

    见到北洋军这幅流氓相,曹逸风心里面叫一个恨!打击人民党本来就是北洋军的公事,这北洋军带着税吏前去曹家铺已经是曹家倾向于官府的明确表态,即便不给与鼓励赞赏乃至于给与奖励就已经让曹逸风很失望,税吏就不用再说,北洋军还要勒索一番“茶水费”,这未免太过于可恶了!

    但是好歹曹逸风也不是乡下农民,场面上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他一面陪着笑一面掏出几块大洋递了过去,“这位官爷,俺家哥哥也在北洋当差,都是自家人。这茶水自然得我们出,不然我哥哥回到家里面,听到这事岂不是要骂我不懂规矩。”

    北洋军官原本是嬉皮笑脸的,听了曹逸风的话之后就变了脸,“你倒是挺会说话!怎么了,老子们冒着这么毒的日头行军,到了曹家铺之后就是给你们家卖命。喝你点茶你就心疼了?这几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你哥哥当了个营长算个球啊,老子是朱旅长的人,你那曹营长见了我们朱旅长敢放个屁不成?”

    让眼前的北洋军军官劈头盖脸的一通痛骂,曹逸风的脸气的跟紫茄子般。北洋军军官根本不在乎曹逸风怎么想或者怎么生气,他抬起手指着曹逸风的鼻子,“我们这五百兄弟哪个不是月月拿十几块大洋的。你他妈这几块钱打发叫花子呢?我还就告诉你,这顿水没有五百块大洋可不行。”

    这番闹腾已经让一些北洋军凑过来看热闹,听军官说出五十块大洋的价码,立刻就有人喊道:“这五百块大洋够个屁啊,就算是两千块大洋也不够。就我看,这顿水得一千块。咱们一个人不分两块大洋怎么够!”

    曹逸风原本脸色气的发紫,听到周围的北洋军一通吆喝,即便天气很热,他的脸色依旧开始发白。曹逸风的哥哥参加北洋军的时候,北洋军的军纪还算可以,至少听说号令中绝对不允许骚扰百姓。可现在亲自与北洋军行军的现在,他发现那些话都是骗人的。面前的这些北洋军们一个个用豺狼瞪视绵羊的目光盯着曹逸风,即便是那些没有瞪视曹逸风的,也不是因为心虚,而是一种“吃定曹逸风”的蔑视态度。这样的一群北洋军,喝个水就敢要500块大洋。若是到了曹家铺又会向曹家索要多少?想到这里,曹逸风觉得浑身发冷,脸色更白了些。

    曹逸风身边的税吏用一种看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瞅着曹逸风,他冷笑一声开始解释道:“曹少爷,北洋军出兵是有规矩的。开拔费,行军费,茶水费,打仗的时候长官更得大把的撒钱。这五百大洋不多。”

    五百大洋不多?曹逸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无稽的话,在曹家铺,五百大洋能买上不少好田,若是耕牛的话也够买几头了。走了七八里地就得出五百大洋,曹家铺距离临漳县三十几里,全部走下来不得两千大洋了?曹家一年还未必能净落到手里这么多钱呢。

    见曹逸风这么脸色忽红忽白的,最初讲价钱的北洋军官笑道:“看你不懂规矩,想来是没有身上带这么多钱。这样吧,这次的水钱你可以先不拿,不过你得把借条给我打了。规矩就是规矩,就是俺们朱旅长亲自带我们出来也是这么一个价钱。怎么样,曹家小少爷,你若是不懂写字,我们这里有文书,你画个押就行了。”

    曹逸风脑子急速运转着,他想找到解决眼前问题的办法,片刻之后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找这次带队的胡营长。驻扎在临漳县城的朱旅长曹逸风不敢去找,不过胡营长与曹逸风的哥哥都是营长,想来无论如何都会卖给曹逸风点面子吧。

    想到这里,曹逸风高喊着:“我要见胡营长,我要见胡营长。”

    方才说话的那个军官看曹逸风不肯就范,他厌恶的皱起眉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懂事呢?看你哥哥也是我们北洋的营长,我这才对你如此客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教训教训他。”

    军官话音刚落,几个北洋军拎着步枪就走过来。

    曹逸风见事情不对,他也顾不得再完成父亲的嘱咐,而是转身就跑。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请到了什么救兵,而是招惹到了一群瘟神。刚跑了两步,曹逸风就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牢牢抓住了,转头一看却是一直在曹逸风身边的税吏。税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厌恶表情看着曹逸风。就这么一瞬的停顿,曹逸风就感觉背上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还想跑,你他妈的是不是人民党的探子啊?嗯?”曹逸风在地上听到方才军官叫骂道,没等他分辨,一阵殴打疾风骤雨般的开始落在曹逸风身上。

    刚开始的时候,曹逸风还能在欧打下惨叫,不过片刻之后他的背上肋下都遭到了痛击,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而且两个北洋军用力踩住了曹逸风的手,让他动弹不得。其他人抡起步枪用枪托猛砸曹逸风。在如此仿佛没有尽头般的痛殴之下,曹逸风只觉得死了的心都有。

    也不知道被殴打了多久,反正曹逸风觉得自己的神志已经彻底混乱了,连被殴打时身体的痛感也开始变得遥远起来。不过不知是谁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部分水钻进曹逸风的鼻孔,被呛住之后引发的咳嗽让曹逸风又清醒过来。没来及感受到身体有多痛,曹逸风就感到有人把自己架起来,因为脑袋挨了几枪托,曹逸风整个人觉得昏昏沉沉的。在这样的昏沉中,他听到有人说道:“曹家少爷,来吧,在这里按个手印。”

    说完,曹逸风就觉得有人在自己手指上涂了些什么,然后又有什么东西和自己的手指紧紧接触了一下。

    在混乱与绝望中,曹逸风突然听到有人低声问道:“把人打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终于有人肯替自己说话,曹逸风绝望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暖意。

    “什么打成这样那样的!怕个球啊。咱们这次要打这么大的仗,曹家一个小营长算个屁,现在咱们北洋军的营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个小营长算个屁。倒是打起仗来咱们兄弟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可的事情。现在弄不到钱,咱们就是跑路的话从哪里来路费啊?都这时候了,咱们兄弟若是还委屈了自己,这不是傻的不透气么?”接下来的吆喝彻底粉碎了曹逸风方才心中的那点子希望。

    曹逸风已经听不出这话到底是谁喊的,而且到底是谁喊的也已经不重要了。这声音和这番话里面透露的是一种绝望时的疯狂,这些北洋军对赢得战争毫无信心,他们就如野兽般只在乎自己眼前的利益。曹逸风也绝望了,本认为自己家有北洋军官,依靠官府能够保住曹家的家产,但是曹家显然没有弄明白自己想依靠的官府和北洋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曹逸风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自己的堂姐夫周扒皮,那个种地狂喝了几杯酒后醉醺醺的说话的样子异样鲜明的出现在曹逸风脑海中,“人民党这官府我倒是遇见值了,靠种地也能赚到钱……”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淡,越来越轻。曹逸风昏了过去。

八十八章 结束的开始(十三)

    曹翠山万万没想到儿子去县里面搬救兵,救兵倒是来了,不过儿子却被打得浑身是血,绳捆索绑的给带到了家门口。无论曹翠山反对人民党的态度有多坚定,他毕竟只是个地方上的土财主而已。见到这般阵势,曹翠山也不再敢开门迎官军,他管不了儿子的死活。让家丁们紧紧关上门,曹翠山觉得心里面扑通扑通乱跳。他捂着胸口命道:“赶紧把东西藏好!”

    五百多正规北洋军也不着急,他们有条不紊密不透风的围住了曹家的院子,曹家的家丁护院也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曹翠山混乱的脑海中完全考虑的是自己儿子曹逸风到底怎么得罪了北洋军的老总,他就没想到北洋军按理说是来镇压主张投靠人民党的“刁民”,可他们到了曹家铺之后根本不去管刁民的事情,而是直奔曹家大院而来。由于曹家被彻底围死,所以曹翠山更看不到,村民们见到北洋军气势汹汹的冲进村子之后,那些主张投靠人民党的“刁民”已经拖家带口的开始逃跑。

    “诸位,咱们都是自己人。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曹翠山也不敢开门,他就在门里面颤抖着声音喊道。

    “既然是自己人,曹太爷你把门关着算是什么?这是防贼呢?”外面的北洋军怒气冲冲的喊道。

    把北洋军关在门外的确不是待客之道,不过待客之道首先得确定来的是客人,就北洋军这么凶神恶煞的表现,怎么看都不是客人,而是一群上门的恶鬼。而且这帮恶鬼毫没有客人的恭谦谨慎,见曹家不开门,已经有人用枪托咚咚的砸门。大门挺结实,砸了十几下毫无砸开的迹象。于是在外面的人阻止的吆喝声中砸门声停止了。

    曹翠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门上传来沉闷的声音,开始有人开始踹门了。靠了结实的门闩,外面的北洋军踹了十几脚也没有踹开大门。不过曹翠山已经能够确定,此事绝对不会善了。此时其他人都躲进了屋里面,曹翠山的老婆吓得满眼是泪,她踉踉跄跄跑过来拽住曹翠山的手臂,哭喊道:“老爷,这外面是怎么了?咱们不是北洋的人么,怎么北洋军打上来了?”

    “哭什么!奔丧呢?”曹翠山喝道。被这么一喝,曹翠山的老婆即便惊慌失措,却不敢在叫喊什么。

    整了整衣服,曹翠山对家丁说道:“开门。”

    没有人动弹,曹家的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曹翠山,不开门的话好歹还能撑一下,若是开了门之后天知道会有什么不测之祸。

    见自家人都不动,曹翠上一面对门外吆喝着:“诸位军爷,稍等片刻,我马上开门。”一面亲自向着大门方向走去。曹翠山虽然不知道外面的北洋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早一刻开门和晚一刻开门根本没什么区别。如果有区别的话,那也是主动开门的话能够稍微保全些面子。外面的北洋军若是撕破脸冲进来,那会更加肆无忌惮。

    刚抽下门闩,大门就从外面被猛地推开。曹翠山身手倒还不算差,连退了几步总算没有被蜂拥而入的北洋军给冲倒。北洋军们一个个拎着枪,急不可耐的从大门直冲进院子。然后见屋就进,进去之后就把屋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给强行拖出来。男人的哀求,女人的尖叫,小孩的哭声片刻间就充斥在曹家的院子里面。

    很快,曹家的人被集中在院子中间,一群士兵半举着步枪对着这些人。而一度堵在院子门口的士兵们很快就让开一条通道。外面一个身材不高穿了身青色军服,带了营长阶级章的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

    即便见到北洋军冲进来,曹翠山还能稳住。不过见到这个人,特别是看到这个人的那双眼睛之后,曹翠山觉得心里面一寒。那是双锐利的三角眼,配在一张圆脸上稍微有些不搭调。不过那人脸上的表情,锐利的目光,都充满了力量,还带了一种说不出的戾气。北洋军营长给曹翠山的感觉是一条肆无忌惮的毒蛇,就那样贪婪而且专注的进了曹家大门。

    “你就是曹太爷吧?”北洋军的营长有口山东口音。

    “正是鄙人,却不是这位老总怎么称呼?”曹翠山连忙恭恭敬敬的说道。

    “在下姓胡,名叫胡传魁。”营长毫不避讳的说道。

    “胡营长,这……”曹翠山原本以为这北洋军的营长至少会不敢自保家门,没想到人家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姓名都给说了。若是平日,这么做是一种友善的做法,可北洋军如狼似虎的冲进了曹家,这样的做法给了曹翠山一种不祥的感觉。

    “曹太爷,听说你家公子也是北洋军的营长。既然如此,我就不妨直说,咱们北洋军出兵是有规矩的。开拔费十块大洋,行军费两块大洋,茶水费两块大洋。打仗的时候,还要先发五块照顾后事的费用。据你说呢,这曹家铺只是刁民造反。咱们这打冲锋的买命钱就不用谈了。这次我们一共来了五百兄弟,来之前的话呢,俺们旅长说这是县里面的事情,得县里面出钱。县令说既然是曹太爷您说的话,县令不能不给面子。不过县里面没钱,这钱还是得曹太爷您出。这位随行的县衙的兄弟可以证明。”

    胡传魁说完话,向着旁边一个税吏招了招手。税吏急忙上前,先是向曹翠山拱拱手,税吏说道:“曹太爷,您家少爷见了我们县令之后,县令大人专门说了,这次北洋军出兵之事须得花销,这花销可得您曹家出。您家少爷是反复应承。县令大人专门说这花销不会小,您家少爷依旧答应了。您看,这是您家少爷的状纸,还有县令的问话,在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您家少爷可是画了押的。”

    说完,税吏掏出一份公文递给曹翠山。曹翠山听到了这里之后已经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县令把本该自己承担的钱全部让曹家承担,而且通过公文的形势坑了自己儿子一把。接过公文打开一看,果然如此。县令与曹逸风之间的对话中很巧妙的说了这番话,县令的话让人听起来好像只是仅仅用意思一下而已,例如用“犒赏”“劳军”等名词,不过县令很精明的在公文上用了“酬劳须由北洋军做主”的词。这句话上还按了曹逸风的指印。曹翠山刚开始心中恼怒,自己儿子怎么可能如此笨蛋。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县令一开始就出心要坑人,只怕这话根本就没有向曹逸风说过,却写在公文上。曹逸风哪里敢质疑县令的公文,自然是让他怎么按手印他就怎么按。

    见曹翠山脸上愤怒的神情变幻不定,胡传魁也不等曹翠山说出什么来,他开口说道:“曹太爷,您肯定觉得我这人不近人情。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北洋军里面就是这么一个规矩,大伙儿拿钱办事,拿钱卖命。不然这么多兄弟一来一回跑了百十里地,图的是啥?曹太爷,您觉得我在您这里拿钱,不过您得想清楚,您家少爷在其他地方出兵的时候照样要拿钱。规矩就是规矩,在哪里都一样。”

    胡传魁的语气诚恳认真,甚至可以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些胡传魁手下的北洋军本来就是图的捞一笔,现在听了胡传魁的话之后心里面那点子良心带来的愧疚感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颇为符合道义的。

    曹翠山虽然绝对不愿意被胡传魁勒索,不过他很奇妙的只是对自己被勒索这件事感到不满,但是一点都不反对胡传魁所说的道理。曹翠山让自己儿子参加北洋军绝不是为了什么忠君报国,曹翠山脑海里面根本就没有国家这个概念,袁世凯虽然是大总统,不过在曹翠山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当大官的,完全不是神圣不可直视的皇帝。之所以投靠北洋的理由也只是北洋是河北最大的势力,而人民党的那套土改政策听起来就让人害怕。既然让儿子当兵完全是为了利益,胡传魁开口利益闭口利益,倒也合了曹翠山的胃口。

    不过认同胡传魁的态度是一码事,不肯掏钱又是另外一码事。曹翠山绝不会傻乎乎的把钱拿出来。别说什么一个人十块大洋的开拔费,曹翠山觉得一个北洋军给十文钱都嫌多。所以曹翠山根本不为所动,只是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到了此时,就得有打圆场出来,税吏明显就是充当这么一个角色的,他见局面已经僵持起来,连忙上前笑道:“曹太爷,这外头日头这么毒,咱们也不用站在大太阳下头说话啊。要不这样,咱们进屋说话。”

    胡传魁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既然屋里面曹家的人都被抓出来了,他也不客气大踏步的向着正屋走去。两名税吏也不管曹翠山是不是愿意,连拉带拽的把曹翠山弄进了正屋。几人进去之后,税吏关上了门,把一众人给撂在了院子里面。

    ps:12点前还有一更。

八十九章 结束的开始(十四)

    既然自己的营长胡传魁已经开始弄钱,北洋军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次出兵官府的意思虽然是让“镇压刁民”,不过北洋军根本不在乎这个事情。大战在即,谁还在乎刁民不刁民的事情。来到曹家铺的北洋军是收编的土匪,营长胡传魁本来就是个山东响马出身,手下有一百多兄弟。北洋大扩军的时候,胡传魁又吞并了几个小响马团,然后集体投奔北洋军。

    北洋军急缺人力,哪怕是响马也是有组织有纪律,而且好歹懂些枪马,所以对胡传魁这帮人来者不拒。胡传魁为人善于打点,即便是响马出身却不是官场上的菜鸟。所以他手下的这些兄弟也没有被打散。反倒坐稳了这营长的位置。不过既然吃了这北洋军的饭,军法官们杀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这帮前土匪好歹也在北洋军残酷的军纪下学会了些规矩。胡传魁进曹翠山家之前命令他们不要私自在曹家搜拿东西。这帮家伙倒也暂时忍住了。反正分到钱是迟早的事情,分到钱之后再从曹家弄东西的机会多的是。

    既然目标明确,而且目标实现在即,这些北洋军的纪律自然大大放松。就连在村里面放哨的北洋军也一个劲的往曹家这边瞅,生怕到发钱的时候晚了一步。

    河北农村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道路根本没人修。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人走多了就有了路。而农村的真实情况是路不仅是靠人脚踏出来的,还会因为不断有人走而变得塌陷。而这时候人民为了走平整的道路,就会走别人的农田。谁都想走别人平整的田地,却不想让别人走自家的田地,所以不少人就开始在自家田外面掘沟,以阻止别人进入自己的地里面,于是乎各家都在挖沟保卫自己的农田。沟越多大家行走就越不方便,越不方便就越让人民集中行走在还算平整的土地上,而行走的人越多,道路坑洼的就越快。这种恶性循环让本该是平整的河北土地呈现出一派深沟纵横的可怕景象。

    这种局面在河南也有,只是人民党解放河南之后实施了土改,同时在陈克为首的党中央命令下很重视了道路问题。经过两年多的整顿,河南的土地越来越平整,但是近在咫尺的河北还是以往的那般模样。

    虽然对普通百姓来说,沟渠纵横让出行极不方便,不过对工农革命军来讲,这些沟渠极大的提供了隐蔽行军的途径。一支支以班为单位的小部队组成的纵队就在沟渠中快速移动着。当为首的尖刀部队运动到距离曹家铺村口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北洋军在村口的哨兵们竟然根本没有发现。

    班长拿出了一面小镜子,先瞅了瞅太阳的角度,就把镜子卡在一个随身的小架子上,把镜子慢慢的探出了沟渠,从镜子里面看得清楚,四名北洋军士兵躲在树荫下正在聊天,而村口的岗哨到村里面根本没有其他人。作为尖刀班的部队自然与众不同,班长打了个手势,就把镜子交给了其他战士。战士们观察完了位置之后,沉默的看着班长在地面上用军用匕首画了个草图。

    圈定了各自的目标之后,战士们纷纷拿出了钢手弩,然后在弩头上涂抹了药物。这是强力麻醉剂。当然,如果射中的位置不太好的话,药量也会导致死亡。不过工农革命军并没有准备让对方毫无伤亡。准备完毕之后,有战士继续举着小镜子观察敌情,其他的战士开始继续向前移动。

    到了直线距离不超过20米的地方,战士们等着班长命令,班长深呼吸了几下,缓缓的靠着沟渠站起身,当他用力挥手之后就完全从沟里面探出身去。每两个人对付一个北洋军,手弩是三连发。二十四支弩箭片刻间就射了出去。四名北洋军的哨兵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倒在地上。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早就准备好了,见北洋的哨兵给打倒。立刻就有人冲过去把他们拖进沟里面来。而早已经穿好了北洋军服的几名战士摘下北洋哨兵的军帽扣在自己头上,然后拎起北洋的步枪就站到了岗哨的位置上。

    干掉了北洋的哨兵,工农革命军的行动就更加快捷起来。哨兵们监视着村子里面的动静,用看似若无其事,但是实际上约定好的肢体动作发布着信号。一群群身穿迷彩服的战士们很快就对村落实施了包围。这是一支总数超过600的部队,村子三面都布置了迫击炮阵地,有大路的那面则布置了机枪阵地。整个运动不超过20分钟,北洋军就算是此时从里面冲出来也是插翅难飞的。

    而北洋军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被包围的事实,工农革命军也没有傻乎乎的等着北洋发现。既然已经控制了阵地,部队随即开始进一步收缩包围网。最初的尖刀班向着村里面摸了进去。

    曹家作为曹家铺的大地主,院子还不小。北洋军的五百多人在院里院外都站满了之后居然还不是太挤。商谈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小时,而且胡传魁也没有叫人进去“帮助开导”曹翠山,那么看时间谈判也进行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能有命令让众人开始挖钱或者分钱。所以北洋军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院子里面,对外围的事情注意的很少。

    尽管工农革命军的尖刀班并不完全清楚这件事,不过北洋军这种动向让尖刀排感到非常有利。既然过兵,村里面的百姓要么逃跑了,要么躲在家里面一声不吭,就连各家的狗也都被百姓带进了屋子,以防止因为吠叫引起北洋军的注意。被突然出现的事情打扰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班长,怎么办?”战士低声问道。

    “摸过去,能清理些就清理些。”班长也低声答道,怕战士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班长又叮嘱道,“不用留情。”

    战士们纷纷掏出了匕首,匕首都经过表面处理,至少也涂了墨汁。几个外围的北洋军正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拿了钱之后回到县城去逛窑子的事情。突然间被后面闪出的身影捂住嘴,匕首对着要害猛刺之后就一命呜呼。而工农革命军尖刀班的战士并没有停下来,他们把尸体拖到旁边的僻静之处,就继续向前摸去。

    这是一个聚歼的好机会,北洋军完全聚集在一地,为了发挥工农革命军的火力优势,占据有利的地形非常重要。而且这些战士们也注意到北洋军可以依托大院进行防御。在这样的局面下,能更接近敌人一点,就能够减少一分歼灭战的难度。北洋军还抬了两挺重机枪,若是能在进攻前就摧毁那两挺重机枪,继而把敌人完全封锁进大院,战斗就完全是瓮中捉鳖的局面。甚至不用冒死进攻,光工农革命军的迫击炮就能让北洋军失去战斗力。

    不过这等小分队的特种进攻也是有极限的,大家杀起人来手起刀落。那也只能对些落单的,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也是普通人,想靠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几十上百人面前悄无声息的杀人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幸好北洋军的重机枪耀武扬威的摆在曹家大院前面,其威慑有余,而实用性大大降低。小分队距离机枪阵地还有五十米的距离,已经实在没有办法靠前了。班长命令战士准备投弹。他对三名同志说道:“你们专门对付敌人的机枪。”这三人都是尖刀班里面的优等投手,三十多米距离内投弹准确性极高。

    同志们准备完毕之后,班长带头就从一处民宅后面冲了出去。他率先向近处的北洋军透支了手榴弹。后面的同志们也跟着冲出来投弹。投弹刚结束,班长就和先冲出去的同志们闪回了隐蔽的地方。

    轰轰的爆炸声接连响了起来,副班长数着爆炸声。确定爆炸声与投弹数量一致后,他带着三名优等投弹手冲了出去。一溜烟的冲出去十几米,副班长带头,四人向着北洋的机枪方向各投了两枚手榴弹。接着就扯了回来。

    班长此时也从隐蔽的地方出来,他亲眼看到手雷准确的在两挺重机枪附近爆炸。黑黝黝的重机枪在爆炸的冲击中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扭曲变形。这次攻击实施的相当顺利。

    “打信号弹!”班长对战士喊道。话音刚落,两红一绿的信号弹就被打上了半空,红色烟雾与绿色烟雾在蓝天的衬托下格外的醒目。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冲锋号的声音。已经进入攻击位置的工农革命军的部队向着曹家大院方向猛攻而来。

    北洋军在奇袭下根本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系列的爆炸中产生了不少伤者,也只是让北洋军混乱起来。院子外面的人下意识的想逃进院子,院子里面的人则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一群人就在院门口集成一团。直到工农革命军的子弹呼啸而来,在混乱的人群中打出一片片的血花,这帮人才最终明白了事情真的不对头,有人杀过来了。

    没有抵抗,所有人都喊叫着往院子里面跑。有些跑不了的情急之下准备爬墙进入院子里面。结果有纵越能力比较好的家伙扒住了墙头,却成了上好的靶子。不少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以及一挺轻机枪的机枪手都看中了这几个人,一通子弹过去,这几个人在墙上留下了大块的血痕,然后如同面口袋般从墙上坠了下来。不过这几个人也没有直接砸到地上,地面上已经堆积起了不少尸体与伤者。他们的尸体仅仅在尸横遍地的曹家大院前又给覆盖了一层而已。

九十章 结束的开始(十五)

    或许是因为曹逸风被北洋军打的太厉害,他被带回曹家的时候只是被放在院子外面。毕竟曹家的人看到鼻青脸肿满身是血的曹逸风之后或许会产生畏惧,说不定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会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如果曹家的选择是后一条,北洋军也会很头痛。他们的目标是让曹家按规矩给钱,而不是来灭了曹家满门。至少拿到钱之前,他们不可能选择灭曹家满门。

    既然如此,北洋军没有把曹逸风带进曹家院子,而是在外面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让走路一瘸一拐的曹逸风坐下休息。甚至给他拿了碗水。曹逸风此事也已经绝望了,北洋军让曹逸风坐在地上,却没有给他松绑。听着院子里面家人的惊叫声,曹逸风心里面尽管难受,也只能在一群北洋军的包围下坐在地上,对曹家的遭遇完全无能为力。

    战争开始之后,曹逸风周围站立的北洋军被一排排的打倒,幸存的北洋军则一窝蜂的逃向曹家院子,凡是选择四散奔逃的北洋军都被打倒了。在子弹横飞的时候,倒也有一个负责看守曹逸风的北洋军试图拽起曹逸风,结果只拉起了一半,曹逸风就感觉那北洋军突然松了手,抬头一看,那北洋军士兵的喉头汩汩的涌出鲜血。接着尸体就向后倒去。

    曹逸风已经麻木的情绪突然就激动起来,欢喜与迷惑同时存在着。方才他看似呆滞,实际上心里面一刻不停的在活动着。他想到曹家本不该遭到的这场劫难,想着这场劫难之后他家人的悲伤。对自己竟然亲自引狼入室这件事感到万分的后悔。曹逸风本人倒不信什么神佛,他在心里面向着所有能想得起来的神佛都给祈求了一遍。现在河北有不少传洋教的,他们平日里经常举着一个十字架到处传教。虽然乡民们对这些洋教徒极为不满,不过曹逸风还是记得这些家伙们管他们信奉的洋神叫“上帝”一词。情急之下,曹逸风甚至连那些平日里被人看不起的洋教“上帝”都祈祷了一番。北洋军这么凶狠,指望他们转了性自然不可能,那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有军队攻打过来把这些混蛋都给杀了才行。

    现在曹逸风觉得自己的祈祷起了作用,放眼所见到处都是奔跑的北洋军士兵和军官。“这到底是哪里的部队?难道是自己哥哥带人过来救曹家了不成?”曹逸风兴奋的想着。不过这美梦很快就破灭了。那帮北洋官兵们如同一群受惊的羊群般边跑边尖叫着“人民党来啦!”听到人民党这个词,曹逸风立刻大失所望。眼前的北洋军或许可怕,但是曹逸风请北洋军过来,是为了打击更可怕的人民党。眼见乱跑的北洋军一个个被打倒在地,曹逸风倒是机灵,他干脆倒在地上装起死来。

    由于从来没有见识过战争,曹逸风觉得猛烈的爆炸和密集的弹雨倒也没有那么骇人,春节时候的鞭炮与这个也相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或许是武器制造出的声音更响一些,而且爆炸带来的震动让人忍不住心慌意乱。也不知过了多久,曹家院子外面喊叫的声音逐渐没有了。变成战场的曹家大院外面只有呛人的硝烟气味,还有地上没死的北洋军或高或低的悲惨呼救声。

    由于被绑得解释,曹逸风躺倒之后根本抬不起头。而且他心里面极为害怕,北洋这么凶猛的军队顷刻间就被人民党打得落花流水,人民党的军队又会有如何的残忍暴虐呢?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越是感到未知的畏惧,曹逸风反倒越是对未曾谋面的人民党军队感到好奇。因为被北洋军打过,曹逸风现在脑袋里面还有些发晕,他试图稍微抬起头搜寻人民党,最初的结果令他有些失望。因为躺在地上,与平时大不相同的视角加上被殴打后稍显模糊的视野结合起来,原本熟悉的景象变得很异样,也寻找不到人的踪迹。曹逸风想继续抬高脑袋更仔细的搜寻一下,这个动作牵动了脖子和后背的伤处,他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声,不得不放弃这个努力。

    战场上的平静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从曹家的院子里面传出了枪声。而对面的人民党紧跟着就发动了反击。墙头上不断传出北洋军的惨叫声,院子里面也不断传来北洋军的惊叫。想来这场对射中北洋军吃了大亏。

    有等了片刻,曹家院子后门处猛地响起激烈的枪声。除了普通的步枪的射击之外,还有一种轻快的连续爆响声,不时间还传来几声爆炸声。当然,惨叫声也是少不了的。曹逸风没有能够亲眼看到,他还是能够想象出北洋军遭到了人民党的打击,想来后门出也已经如同前门般死伤狼藉了吧。“嘿嘿!”曹逸风忍不住低声笑出来,北洋这些土匪也有这样的报应,曹逸风觉得心里面如同吃了蜜果子般爽快。

    曹家后门的交战刚一停止,曹家前院就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外面的人,你们要干什么?”这声音里面颤巍巍的,喊着话的人心中恐惧的情绪表露无遗。

    外面进攻一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曹逸风听到曹家大院前面不远处有人喊道:“里面的北洋军听着,你们现在马上投降,我们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

    院子里面沉默了一阵,这才有人继续喊道:“外面的老总,兄弟们都是扛枪吃粮的。要不这样,你们让开条路,我们这就会临漳县。曹家的东西我们什么都不要,全部留给外面的老总!”

    听到北洋军居然拿曹家的财产当筹码,曹逸风心中登时大惊。没等他想出该怎么办,就听到外面的人民党军队喊道:“院子里面的北洋军兄弟们,我们工农革命军打的就是你们北洋军,我们又不是土匪,曹家的财产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再说一次,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放下武器赶紧投降就是唯一的道路。如果你们不投降,我们工农革命军就只能继续进攻,直到把你们全部消灭。另外说道曹家的人,我们工农革命军劝告你们,不要伤害老百姓。我们的纪律里面优待俘虏,不过对于祸害百姓的人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院子里面又沉默了一阵,这才有人喊道:“你们不要冲进来,你们要是冲进来我们就把曹家的人都给杀了!这可都是你们逼我们这么干的!”

    自己的父母家人被北洋军这么威胁,曹逸风自然是被吓的够呛。不过他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疑惑,以至于曹逸风得开动脑筋努力去分辨自己的疑惑到底在哪里。经过了好一阵他才想明白,在这场战斗中,曹家原本是和北洋军站在一边的。可就方才的对话中,偏偏是曹家的死敌人民党才试图保住曹家,而北洋军竟然用曹家全家的性命威胁人民党不要进攻。这也未免太出人意料了。

    不过曹逸风可不是三岁小孩,嘴上喊什么并不等于心里面就想什么。即便到了现在,曹逸风也没有把人民党当成自己人。而且就今天的经历,曹逸风已经完全对北洋绝望了。对他们吆喝要杀曹家的事情,曹逸风完全不能当作笑话。当下之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双方再打起来。即便心里面还是充满了对战场的恐惧,曹逸风还是努力的爬起来,在地上躺了这么久,加上遭受痛打,今天大半天只喝了一碗水,艰难的站起身之后曹逸风只觉得头昏眼花双腿发软,差点又倒在地上。

    曹家大院的墙头上已经没有北洋军趴在上面打枪,曹逸风跌跌撞撞的向人民党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他一边搜索着人民党的踪影。曹家大院前面是一大片空地,这是风水先生说若是大院正对道路的话很容易被冲煞,但是曹家又不肯让其他人家的院子正对着曹家。所以这才弄出这片空地。夏收的时候这里经常当作晒麦子的晒场。隔了好远才是其他人家的院子。不知何时,人民党已经在空地边缘堆起了些麻袋,麻袋后面伸出些枪口出来。在其他人家的院子旁边,也影影绰绰有些人影或站或趴,整个看上去人民党所在的地方人头稀稀疏疏的,并没有大兵云集的感觉。

    “长官,不要开枪。我不是坏人!”曹逸风双手被绑在身后面,边跑边喊道。

    人民党并没有开枪,不过当曹逸风接近人民党阵地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人强行把曹逸风直接给拽到了一边去了。曹逸风也不挣扎,乖乖的让左右两人拖到了一边。两人先是搜了曹逸风身上一番。找到了曹逸风腋下缝的暗兜,那里面有几枚大洋。曹逸风怀里面的钱在挨打之后已经被北洋军搜走了,人民党的人搜的远比北洋军仔细,连曹逸风暗藏的钱都搜出来了。可让曹逸风却惊讶的发现,人民党确定那不是武器之后,就把钱塞进曹逸风的口袋里面,根本没有将其据为己有的意思。

    搜了身之后,两人又架起曹逸风,把他给带到了距离战场不太远的村里面一个路口处。不少人民党的人在那里集结着,岗哨布了好几道,经过了数次询问,两人接近了人民党的集结地,一人拽着曹逸风站在一边,另外一人过去说话。

    曹逸风见到这一路上的人民党,总数也有百十号。虽然十分奇怪人民党人数不足北洋军的三成,却能将北洋军打得落花流水,曹逸风的注意力却被另外的东西给吸引了。北洋军很可怕,他们的可怕是对人的残暴与贪婪。但是在行军的时候北洋军显得颇为疲沓。而见到不久的人民党身上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每个人都精气神十足,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每个人都板着脸相当严肃,却没有北洋军身上那种匪气以及为了恐吓别人故意装出来的凶狠。

    如果北洋军给曹逸风的感觉是类似对野兽的畏惧的话,人民党那种专注以及蓬勃的生命力,以及军人特有的矫健举止让曹逸风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敬畏。

    很快,曹逸风就被带到了人民党的长官哪里。长官问道:“这位老乡,你怎么会被北洋军给捆起来了?”

    曹逸风自然不会傻到公开承认自己曹家是去县城请人来镇压曹家铺刁民的,他答道:“长官,我是曹家的人,北洋军看上了我们家的钱财,这就跑过来抢我们家。我先被他们抓住了,他们怕我跑回家报信,这就把我给绑了。”

    说完之后,曹逸风也不求松绑,而是直挺挺的给人民党的军官给跪下了,“长官,我叫曹逸风,是曹家的人。方才我在外面听北洋军把我们家人给扣住了,长官我求您救救我家人吧!”

    人民党的指挥官见曹逸风给跪了,连忙上去扶他,左右的战士也帮忙把曹逸风给拽起来。“老乡,我们是一定要消灭这股北洋军的。你家的人我们在战斗中会尽力保护,不过我们不能打包票把他们给救出来。”

    曹逸风并没有为这善待而高兴,他继续大声说道:“长官!你们就放北洋军走,他们离开我们曹家之后,您就可以随便打。他们躲在我家院子里面,这打起来也难打!您只要能救了我们曹家,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作为一个虔诚度绝对可疑的人,曹逸风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来生给许了出去。

    “老乡,我知道你担心家里人。不过你现在来求我们就求错人了。扣着你家里人的是北洋,可不是我们。”工农革命军指挥官听着曹逸风这么说,已经沉下脸来。曹逸风是曹家的人,人民党这次军事行动中虽然没有铲除曹家的任务,不过人民党军队大多数都参与过土改,曹家这种家族一直都是斗争对象,在指挥官看来,曹家与北洋的冲突纯粹是狗咬狗的斗争。能顺手救下曹家,工农革命军也不会拒绝。不过为了救曹家而改变战斗部署同样想都别想。

    曹逸风也不傻,他被带过来的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不是他被吓傻了,而是在努力考虑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被人民党长官毫不犹豫的拒绝请求之后,曹逸风连忙说道:“我家有密道,长官您可以通过密道进我家!”

    ps:稍晚些还有一章。

九十一章 结束的开始(十六)

    曹家的密道并非专门修建的,而是在购买了附近村民家的宅子后,在挖地窖的时候不小心构筑起来的,从院子里面直通十几丈外的一个房子。但是曹家对此倒是很在意,毕竟家大业大之后就得越发小心,所以偶然挖通之后,曹家就由自家人亲自完成的最后工作。这可是曹家的秘密,只有家里面核心成员才能知道。

    工农革命军指挥官听说之后,连忙把简易地图拿给曹逸风看。根据曹逸风指出的地道局面,又叫来附近负责战斗的排长请过来一起询问了曹逸风这条地道的相关情况,这才让人把曹逸风带下去休息。负责那边战斗的排长低声说道:“营长,这地道没什么用。就他说的情况,就算是真的,也是以藏人为主。就算是咱们派进去部队实施突袭,地道也太狭窄,不足以投放足够的部队。”

    “突袭的办法可不少,咱们在安徽经验多得很。”营长倒是对地道有自己的想法。

    “是准备直接炸塌院墙?”那边的排长同志很机灵。

    营长对同志的机敏相当赞同,“既然曹家有这个地道,北洋军被咱们围住之后插翅难飞,狗急跳墙之下未必不会问出这件事情。能从地道里面逃跑,或者躲在地道里面的人会是什么人?即便他们不知道,咱们也可以利用这条地道做不少文章。”

    “那我先回去把这条地道找出来再说。”排长立刻就抓住了要点。若是连地道是否存在都不清楚,其他的根本就没什么可谈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排长一身尘土的跑了过来,“找到那条地道了。曹家那边暂时没人动用这条地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知道了。”

    “他们是不是知道了,这一试就行。我会命令炮兵先轰塌曹家的院墙,不让那些那些北洋军彻底绝望,他们就不会采取最后的办法。”营长笑道。

    排长也大概清楚曹逸风的目的,他问道:“营长,你是真的准备尽可能的救曹家的人么?就我看让他们和北洋军一起完蛋不也挺好。咱们本来就没有必要救曹家的人,若是真的要救,也很难办到。何必给咱们添麻烦?”

    这话让周围的其他指挥员忍不住都抬起了头,战斗目的是为了消灭北洋还是为了拯救被北洋抓住的人质,其间的战斗难度差距太大。工农革命军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拯救人质可不是训练科目。营长笑道:“作战目的不是为了拯救被抓的人,和故意不在乎被抓的那些人生死,这是两码事。如果是故意不在乎,和咱们要杀他们有多大的区别?”

    “那么营长到底准备怎么安排?”排长对此还是不解。

    营政委接过了话头,“北洋军肯定要用那些被抓的人来和咱们讨价还价,咱们就和他们讨价还价。不过绝不能让北洋军觉得利用那些被抓的人能够要挟住咱们。如果北洋军不是丧心病狂,他们也不会去故意杀害这些人。如果这帮北洋军已经丧心病狂,我们工农革命军就完全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我们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但是我们工农革命军绝不放过任何祸害百姓的人。这点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

    “曹家可是当地大地主,他们算不上人民。”参谋说道。这话明显代表了不少同志的心声,众人的目光中都带上了疑问。

    “咱们都学习过《矛盾论》吧?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这得分清。当下的主要矛盾是我们和北洋军的矛盾。我们和曹家的矛盾成为主要矛盾,那也是咱们解放了这个曹家铺之后实施土改时候的事情。陈主席反复强调,不能在矛盾没有爆发的时候就以未雨绸缪为理由强行激化矛盾。如果这次咱们故意让北洋军把曹家给杀光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曹家铺的群众知道之后会怎么看咱们?咱们是卑鄙小人。如果是土改时候曹家非要走反革命道路,咱们把他们明正典刑,那么群众是认为咱们有能力推行新制度。虽然都是杀人,但是背景不同,条件不同,结果也完全不同。同志们对待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要实事求是。”政委向大家解释道。

    这种理论联系实践的讨论是党的各级党组织日常工作之一,虽然还有同志觉得这么做实在是麻烦,不过人民党党组织是从来不怕麻烦的。而且营长也支持政委的看法,同志们除了“麻烦”这个只能称为个人感受的反对理由之外,也拿不出有理有据的观点,最后大家都同意了政委的看法。在消灭北洋军为主要作战目的的同时,尽可能的避免曹家人的伤亡。

    在此期间,整个作战准备一分钟都没有停顿。各个基层战士们绘制地图,收集情报,并且把地图与情报转给各个方向上的部队。以避免整体作战时候的混乱乃至误伤。而炮兵们也布置阵地,确定设计表参数。只要指挥部一声令下,各个战斗单位都可以投入战斗。

    一线同志们该喊话的继续喊话,该观察的则继续观察,当携带的热气球升上天空,居高临下的直接观察曹家大院情况的时候,一直负责询问曹逸风的同志也把曹家大院的详细布局图纸以及各建筑的特点给拿了回来。

    有了各种情报,制定作战计划的效率就高了很多,大家都认同把东院墙作为突破口。东院墙一旦被打塌,就曹家大院的布局来说,北洋很难找到依托的掩体。工农革命军反倒能够最有效的施展火力优势。营长率先建议后,同志们也都同意了。

    在曹家东边布防的炮兵部队早就进行过直瞄测量,从摧毁院墙,到直接向曹家院子里面射击的参数都已经确定。只等命令一下,炮兵们装填了炮弹之后就开始试射。工农革命军的步兵伴随37比较沉重,所以紧急出动的时候多数是携带可拆卸的迫击炮。为了应对各种局面,工农革命军的迫击炮还增加了直射功能。面对院墙这种建筑,首先发射的是类似穿甲弹的实心炮弹。弹丸呼啸着飞出炮管,迅猛的撞上了曹家东院墙。碎石飞溅中,院墙上就出现了两个大坑。看来营部提供的情报没错,曹家院墙修建的时候还是相当在意的。

    不过当下的中国没不存在用炮弹绝对打不穿的院墙,更别说是乡下土财主建造的院墙。对工农革命军的炮兵部队来说,他们远比解放军的“前辈”更有实弹训练的优势,眼下的问题只是如何打塌院墙而不是打穿院墙。使用实心弹给与院墙一番重创之后,换装的爆破弹呼啸着撞上院墙后就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原本就坑坑洼洼的东墙顷刻就被打塌了一大块。

    炮兵连长咋了咋舌,弹道太高,只是把上头的东墙上方打塌了一块,而且不是给墙直接炸塌一大块。

    从炮击开始的时候,院子里面的北洋军就传出了惊恐的喊声。这墙壁塌了一大块,北洋军几乎是集体发出了绝望的喊叫。从不久前那通猛烈的火力打击下逃出性命来,这些人已经失去了斗志。现在他们最后赖以为心里屏障的墙壁若是被彻底摧毁,这些北洋军就根本不知道还怎么打下去。

    很快就有北洋军试图从后门冲出去,工农革命军早已经准备完毕的防御阵地立刻用疾风骤雨般的子弹进行了阻拦。丢下新一批的死者与伤者,北洋军惨叫着退了回去。也有些北洋军试图从其他尚且没有展开战斗的北墙爬出去。不过刚露头就遭到来自北墙外的射击,北洋军知道从这里跑不了,也就不再凭白送命。

    “人民党的老总,你们是要把我们斩尽杀绝么?你们要是再打,我们可就把曹家都给杀了!我们就是死也要拉上些垫背的?”院子里面的北洋军歇斯底里的冲外面喊道。

    “我们早就说过了,我们要你们投降!我们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进攻的部队继续喊话。指挥的连长眉头紧锁,北洋军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他们这么喊到底是真的准备鱼死网破还只是讨价还价?

    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里面的北洋军就开出了条件。银元从五千升到了一万块,金条从五根升到了十五根。连长心中暗骂自己的错误,工农革命军会为了胜利死战到底,并不等于其他军队也会有如此的觉悟。部队虽然一直要求从战术上重视敌人,“子弹可不长眼!我们在获得最后胜利前一点都不能松懈!”不过此时战术部分已经结束,北洋军靠武器也好,靠勇气也好,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不可能对战局有任何影响。此时再一味坚持北洋军会死战到底就是刻舟求剑。当下的工作不仅仅是靠喊话拖延时间,更要通过喊话瓦解敌人最后的战斗意志。

    想到这里,连长一面命通讯员告诉营长北洋军的动向,建议炮兵暂停射击。一面让喊话的同志开始继续劝降。

    也就在劝降不断进行的同时,埋伏在地道里面的工农革命军的同志听到曹家的地道入口处有了动静。很快地道的盖子就被掀开,有人开始摸了进来。这地道经过多个废弃的地窖。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就埋伏在地窖里面,探路的肯定是小兵。同志们躲在暗处先让过了他们。果然,后面的人没能沉住气,只听有人急切的说道:“胡大哥,咱们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没有得到回应,方才说话的人继续劝道:“胡大哥,好歹咱们先进去躲躲。”

    也就在此时,探路的北洋军也已经从前面折了回来。“营长,地道里面没有人,出口好像也没什么人。”

    那位“胡大哥”先是沉默了片刻,不过随着炮击的声音以及围墙崩塌的声音,他的承受能力也明显到了极限。“走,带上那胡家的老东西,咱们赶紧撤。”

    一小搓人鱼贯进入地道,然后胡家的地道入口又被关上了。一个哀求的声音响起,“胡老总,你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只求留我一条性命。你可不能杀我啊!”

    “你他妈给我闭嘴!老子带着兄弟到你门上来,结果现在兄弟们都要折损在这里,你是不是人民党的探子,专门设下这埋伏来对付我们的。你老实说,若是不老实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我绝不是人民党的探子,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来了!”哀求的声音焦急恐惧的说道。

    “胡大哥,这家伙一看就靠不住,咱们干脆把他一杀,然后自己出去算了。”先前劝说赶紧进地道的那人说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哀求的声音变成了惨叫,接着就听到有人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呜声。

    “再大声说话老子立刻毙了你!”胡营长低声喝道。“你要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带路,再有什么事,老子第一个就毙了你!听到没有!”

    虽然被人捂住嘴,一直哀求饶命的那位也从人的指缝中憋出了同意的声音。

    战士们就静静的等待着,直到这些人全部进入了埋伏圈,大家才猛地打亮手电,在光柱的突然刺激下,试图逃命的一行人都被晃了眼睛。他们下意识的用手遮住光线,等他们稍微习惯了手电光柱的时候,已经被完全包围起来。方才嘴上不管喊得多凶狠,这一行人没有一个在这等局面下实施决死抵抗。在“举起手来”的命令下,他们都乖乖的举起了双手。

    胡营长抛下兄弟们自己逃命的事情并没有被这些遭到抛弃的北洋军发现,直到胡营长和他的亲信们绳捆索绑灰头土脸的被推倒曹家大院前面的时候,北洋军才明白自己的境地。连营长秘密逃跑之后都被抓了,这些北洋军的小兵们完全没了抵抗的意志。再喊了一次话,他们就按照工农革命军的命令,高举双手走出曹家大院投降。

    在这混乱的时候,曹家倒是幸运的逼过了被屠杀的一劫。没有人被杀,除了有女性遭到了揉捏的猥亵之外,北洋的士兵还真的没有穷凶极恶到干些更进一步的事情。

    不过北洋军以及被俘的税吏可完全没有让曹家逃过这一劫的打算,胡营长也好,税吏也好,也没有先求饶,而是直接开始揭发曹家于官府勾结,试图来杀准备投奔人民党的百姓。

    营里面的同志原本还因为营政委和营长主张尽可能救下曹家人性命而感到郁闷,光为了给北洋军施压,这就用掉了不少炮弹。这些炮弹若是用在炮击曹家大院内,只怕北洋军能伤亡过半,再来一个冲锋就能彻底解决这些北洋军。不过曹家的恶行被揭露之后,这些参与过土改的同志们都已经想到,曹家的恶行会在曹家铺激起何等的愤怒。而这些愤怒对于人民党在曹家铺的工作减少多少麻烦。

    这些同志用钦佩的目光看向营政委和营长,不少人心里面已经决定,一旦有空,就要让营政委和营长再把《矛盾论》好好讲讲。

九十二章 结束的开始(十七)

    “杀了他们!”

    “杀了这帮混帐东西!”

    太阳很毒,曹逸风低着头,几百人的怒吼声在他耳边变得遥远起来。公审大会是在平地召开的,全村几百号人都参加了会议。先是北洋军俘虏以及县里面的税吏痛哭流涕的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听到曹翠山为了试图保住自己家的土地,竟然勾结官府来“镇压刁民”。所有人都怒吼起来。

    百姓们都怕官府,更怕北洋军。在北洋军进村之后,那些真正的“刁民”都吓跑了。有了歼灭北洋军的人民党撑腰,这种恐惧反弹的更加厉害,如果不是有工农革命军拦住了冲上来的百姓,这些被后怕情绪驱动的百姓会亲手把曹家的人打死。实际上,即便遭受到阻拦,群众人也开始寻找各种土块什么的向曹家人投掷。

    曹逸风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当北洋和税吏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曹家头上之后,曹逸风就知道曹家完了。北洋军的操行绝对会屠杀百姓,袁世凯时代杀河北的“刁民”已经是名声在外。“民屠”的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税吏和被俘的北洋军都公开承认官府命令将“刁民”杀掉。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们胸中沸腾着强烈的杀戮冲动。面前的北洋军也好,税吏也好,或者是曹翠山家的人也好,都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一群人。现在他们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再也没有以往的风光。哪怕是行动受阻,群众没办法亲自动手,不过“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整个行动中曹逸风受罪最多,经历的起伏也最多。遭到了官府的背叛,遭到了北洋的背叛,现在又遭到了全村人的唾弃,曹逸风已经没有什么感觉,既然死亡是和永恒的睡眠直接联通,他已经空荡荡的脑海中倒觉得这结果不错。心中毫无杂念,对父亲、北洋军、还有税吏的哀求与解释声,曹逸风听而不闻。在毒辣的太阳底下闭上眼睛,曹逸风感到一阵风迎面吹来,皮肤上登时感到了凉意。这阵舒适感令曹逸风心平气和,甚至有种很幸福的感觉。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旁边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

    到底是谁这么问已经不重要,曹逸风甚至没想到要回答这个问题。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何不享受一下死前夏风带来的最后凉爽。

    见曹逸风如此坦然,问话的人倒也有了兴趣,他笑道:“看样子你是认罪了?难道你不怕死么?”

    “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有什么分别?”曹逸风依旧闭着眼睛说道,“北洋说我们曹家是罪魁祸首,人民党也说我们是罪不可赦,我落到乡亲们手里也是个死。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我还能说什么?”

    说话的人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笑起来,笑了几声之后“呵呵,我记得你叫曹逸风对吧?”

    对方既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冷嘲热讽,曹逸风睁开眼睛看过去,面前那人却是见过的一位人民党指挥部里面的大官,至少人民党的那些当兵的都对他很服从。

    “在下就是曹逸风。”曹逸风也不废话。

    “是你去县城请的北洋军?”那人继续问道。

    “是。”曹逸风回答的简洁明快。

    这种不求饶,不推卸的回答让问话的人很感兴趣。他又问起了最初的问题,“那你笑什么?”

    “风吹着很凉快。”曹逸风坦然答道。

    “哈哈,有趣。”说话那人这么说了一句,就转过头去不再搭理曹逸风。

    曹逸风原本以为那人还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那人竟然完全不再说话,而是专注的继续看着公审大会。被人这么一打断,方才享受的心情也无法继续下去。曹逸风猛地悲从中来,他不肯当众大哭,硬憋着哭声,但是眼泪却哗哗的顺着眼眶涌了出来。

    公审大会结束的时候,人民党宣布了曹家铺将归于人民党治下,同时将在曹家铺实施土改。作为现行反革命,曹翠山被判处死刑,并除以没收曹家的财产的惩罚。对于曹家其他人的决定,人民党的人并没有提起。而群众得知今年的税收将免收,并且家家户户都会分地的消息,加上曹翠山已经为了自己的反革命行径赔上性命,已经是欢声雷动。对曹家其他人的下场大家并不关心。

    人民党遵从党中央的指示,土改中所有处死的行动必须由人民党执行。这也是陈克特别强调过的事情。发动群众的同时就要组织群众,群众沸腾的复仇情绪可以理解,但是行政司法权必须牢牢掌握在人民党手中。这是一个政府最基本的权力,也是绝对不能假手他人的权力。把犯罪份子抛进人民中间,让人民把他们千刀万剐看似很痛快很合理,但是从管理学角度上来看,这就是完全不负责任的做法。

    这个明确的规定开始于人民党最早的安徽革命期间,现任河南军区政委的熊明杨曾经在攻打围子的时候亲手斩杀了一个地主家的小姐。有些同志觉得熊明杨这么干未免有些太狠,加之一些党内的内部矛盾,于是有人提出是不是该由人民决定这些旧时代家伙的生死。

    陈克本来对熊明杨的做法不置一词,但是听到有人借此机会提出人民决定地主生死的时候立刻明确表示反对,“我们革命不仅仅是一场狂欢,不是大家这会儿高兴起来想杀谁就杀谁!革命是一场建立全新社会制度的行动,在摧毁的同时就必须开始建设。所有包括处死在内的司法权力必须掌握在我们人民党手中。”既然陈克定了调子,在土改实施办法中就明确规定了司法这条。

    曹逸风当然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他发现自己暂时没死,却也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既然曹家已经被所有曾经的靠山以及乡亲抛弃,那么落到人民党手中之后会有什么下场,曹逸风完全不再乐观。

    曹家铺距离河南很近,所以俗语老话都差不多,有句话是“先死的容易后死的难!”曹逸风的父亲曹翠山为了自己的选择而死,这倒也干净利落。说书的人在说以前大官处置人的时候爱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句话延续的故事中,相当一部分书中人物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这等“后死”法,还不如让人干净利落的一刀杀了痛快。

    人民党没有把曹家的人、北洋军、以及税吏留在曹家铺,大队人马带着他们南下。花了一天时间在酷暑中进入河南。曹家上下十几口人中的所有女性都是第一次乘坐火车。在荷枪实弹的军人押送下,火车行驶了大半天时间,把这些人运到了安阳。在安阳城外好大一片地上建成了集中营,木栅栏、铁丝网、高高的望楼,探照灯,以及牵着大狗往来巡逻的卫队。这模仿自后世德国的建筑的宏大规模以及森严的风格让这帮人都不敢有丝毫反抗。曹家与北洋军被甄别后分男女送入集中营。

    工农革命军并不太在意曹家这群土财主,更不怎么在意被俘的前土匪。对当下这场规模空前的战争来说,党中央内部对俘虏也有些为难的感觉。对陈克来说,现在的北洋军不是解放战争时候的国民党军。当时的国民党军中充斥着可怕的残酷压迫,那么多的“解放战士”能够上午被俘,中午改造,下午就成为革命军人投入战斗,那是伟大的诉苦会的结果。

    国民党当年是抓壮丁,对待士兵如同对待奴隶。深刻的阶级压迫带来的是国民党部队士兵的极大反抗。对那些解放战士而言,根本不把自己的上司才是最大的敌人。1915年的北洋军军中也有压迫,不过北洋军好歹还是一支雇佣军。袁世凯对这支军队给军饷,河北地方上从军的士兵家里面理论上还有免税措施。与蒋光头的军队相比,人民党面对的北洋军足以称为幸福。

    历史上北洋军大扩军的时候疯狂招募各地土匪,陈克面对的北洋军也是如此。光头的军队因为对日战争中伤亡率太高,到了解放战争的时候士兵基本都是拉壮丁拉来的普通百姓。普通百姓们求的是战争结束后过上安稳日子,诉苦会对他们也有用处。可这些土匪们有什么苦可诉?特别是积年惯匪,历史上红军时代也不是没有用过这帮人,红军将领们对这些人的评价并不高。后来宁肯多花几倍的时间去训练从没有摸过枪杆子的良家百姓都不肯轻易吸收这些人。

    陈克以前不太明白这些事情是为什么,亲自干了革命之后他才明白了,土匪们不是农民起义军,而是属于“流氓无产者”阶层。他们以参加土匪的行动证明了他们不愿意劳动,而且当了土匪就脱离了生产劳动,靠抢掠吃香喝辣之后,让他们再去习惯劳动并非一件容易事。想靠诉苦会改造思想更是艰难,土匪们在土匪生涯中的痛苦基本都是抢得不够多,抢得不够狠。匪首们火并严重,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对底下土匪的笼络压迫也很难与阶级压迫联系起来。当年何足道在江西剿匪,部队里面就有不少土匪成员。整风的时候江西就整顿的最狠,直到几乎把所有土匪出身的干部战士全部复原,江西部队的风气才算是彻底扭转。

    现在战争中也不存在释放的可能,北洋军注定会被大规模俘虏,释放俘虏之后俘虏们就算是不回北洋,也会流落民间祸害各地。经过讨论,最后人民党中央决定以建立大规模集中营以及劳改队的处理战俘问题。在安阳的战俘营就是用于收容甄别乃至再转移的中转站。

    当下的相持局面也伴随河南夏收结束而结束,北洋军的战斗意志太过于薄弱。人民党河南省委没想到北洋军居然逡巡不敢进,硬是让河南在黄河以北地区顺利完成了夏收。既然北洋给人民党机会,人民党也不会浪费。粮食供应得到全面保证的现在,工农革命军的进攻也就开始了。

    河南军区司令柴庆国在1915年6月18日正式在《邯郸战役进攻命令》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第一个目标就是与河南安阳近在咫尺的临漳县。

九十三章 开始的结束(一)

    “北洋军都是属王八的么?咱们一来,他们就躲到城里面去!”工农革命军进攻临漳县的先锋团团长性子比较急,工农革命军刚接近临漳县,一度在城外的北洋军就撤回了县城里面防御。县城并不大,塞进去近万人马真的是防御的如同铁桶般。

    政委一点都不着急,面对北洋军这样的部队,农村工作远比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县城里面又不长粮食,咱们怕什么。这帮北洋军难道还能不吃饭不成?倒是赶紧派出部队协助乡亲们把夏粮收割了。十六字诀说的明明白白的,敌驻我扰。他们所在县城里面,我们就派炮兵不断袭扰,做出攻城的样子。”

    “你倒沉得住气,万一北洋军出城怎么办?”团长可没有政委这么乐观。

    “他们出城我们就和他们打,河北田间沟渠纵横,随时都能够进行防御战,小股的北洋军不经打,大股的出城来我们先拖住他们,然后围歼就行了。”政委描述战斗跟吃饭一样。

    团长见政委好整以暇,忍不住自嘲道:“我又犯懒了。”

    “都懒!”政委笑道,“我也不想花这么大力气,可是不干又怎么能打败敌人。粮食收割完成之后,北洋军就再也没有临漳这里的粮食来源。后续部队马上就上来,这些粮食大家也能吃些日子。就咱们收集到的情报,临漳城里面的粮食只够吃半个月的,我就不信北洋军的大洋还能变出粮食来。”

    1915年的夏季战役中,人民党掐死了北洋缺粮的要害。只要和北洋军针锋相对的争夺农村,光饿也能把北洋军给饿垮。北方收割比南边晚,人民党的战线沿着收割线逐步推进。而对面的北洋军貌似完全没有看明白这点,还是傻乎乎的据守城市。工农革命军干部战士们理解不了北洋军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虽然只有一个团的先头部队,工农革命军仍然迅速把一半以上的部队派去农村。而这种胆大妄为很快就得到了回报,6月20日,也就是河北普遍开始初步进入夏季收割的时候,工农革命军两个师的部队已经把临漳县团团包围。参与收割的战士数量大大增加。

    距离临漳县不到百里的邯郸,吴佩孚完全搞不懂人民党到底想做什么。按照北洋的作战理念,要么是攻打重要城市,要么是死守重要城市,所有战斗都是围绕要点展开的。对面的人民党看似哪里都有,可是大规模的战斗始终没有展开。北京的催战电文一封接着一封,吴佩孚抱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争理念,想先确定人民党的主力在哪里。

    直到6月19日,吴佩孚才确定人民党主力正集结在临漳县。临漳是个粮食大县,这倒也符合了吴佩孚的判断。既然如此,吴佩孚出兵了。

    但是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100里路北洋军花了整整三天才走出去40几里。当北洋军大队出动之后,首先就遭到了工农革命军空军的轰炸。真心说的话一枚四公斤炸弹,一挺机枪的二三百发的子弹扫射根本就制造不了多大的伤亡。对于十万人规模的部队,四五百人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这种统计方法是对于吴佩孚来说的,四五百人只是北洋一个军的0.5%的兵力,可对于每一个北洋军官兵而言,自己只有受伤或者没受伤两种状态,这是100%的几率。飞机每次能够打死打伤的人很有限,可是亲眼看到这些从天而降的死神肆意杀戮的北洋军可是十几倍几十倍的数量。北洋军根本没有可以应对的方法,只能一边倒的被天上嗡嗡作响的机器屠杀。炸弹划破空气坠落时那尖锐的呼啸声,让每一个北洋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面。爆炸声响起,爆炸后哭爹喊娘的声音响起。这已经不是行军而是行刑。

    一开始北洋军还干站在那里挨炸,后来听到飞机或者炸弹的呼啸,不管炸弹是不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的,北洋军大队就连滚带爬躲在路边。这部队一散开,想再收拢起来就得花费很久,令北洋军官更加气恼的是,越是躲,士兵们越是明白了距离大路越近,被炸弹炸到的几率越高,他们跑得离路边越来越远。这个收拢部队带来的更大麻烦。学会了躲避之后,北洋军伤亡数量急速下降,行军速度则不能用“下滑”而是得以“坠落”来形容。原本计划中两天就可以完成的行军,现在走了三天刚走了一半。

    北洋军的迟缓极大出乎工农革命军的意料之外,原本的军事计划如果要推翻重来是不可能的,第一步调整的是对临漳县敌人的围歼。原本计划中,临漳县将是工农革命军与北洋援救部队的会战场所。既然吴佩孚不给力,柴庆国只好牛刀杀鸡,把原本用于战斗的一个军投入了围歼战。

    当然,真正的战斗并非要拿人命去填,战争主力是军直属的炮兵旅。夏收时节天气晴朗,可视范围极大。在空军的指引下,炮兵几轮试射后就把火力精准的定位在敌人密集的城头以及几处集结点上。

    只打了两百多炮,柴庆国就觉得心疼。虽然战斗准备了近万发炮弹,75炮的数量却不大。“空军怎么还不撒招降传单?”柴庆国问道。

    “别急,这不是开始了么?”信任河南军区政委熊明杨说道。果然,飞机下方开始出现雪片似的小点,飘飘洒洒的落进了临漳县城。

    又过了一阵,工农革命军派人前去喊话劝降。城内守军当然不肯投降,他们直截了当的请求工农革命军放他们走。

    “放他们走?想什么呢?继续炮击!”柴庆国懒得再多说什么。又打了两百多炮,城头上就挑起了白旗。毕竟在城里面塞上万把人,这密度未免太大城外密密麻麻的阵地把敌人外逃的路封得死死的,除了投降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解决了临漳县的敌人,下一个考虑对象就是正在路上的吴佩孚。邯郸的敌人有二十几万,吴佩孚这次带出来十万人。原本的计划中,工农革命军将在临漳县与这股增援部队进行会战。中间不到百里的距离上,围点打援什么的都很方便。现在吴佩孚总出走来40里地,这要是气候条件好,加上眼力强劲的,一眼就能瞅出40里地去。在这么一个尴尬的距离下,包围歼灭战就变得极为棘手。

    “分割敌人,逐一歼灭是没错的。有一线可能我们就要打歼灭战。若是把敌人二十万人都会放到邯郸,攻打起来就太费事了。”熊明杨与工农革命军其他政委一样,都是战功卓著的军人。

    柴庆国倒不在乎有人争论,他虽然是司令员,但是在军区党委里面他也只是常委和党委副书记。高级指挥员都是党员,党委会实际上已经等于作战会。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哪支部队能够卡住这条线,截断北洋军。咱们能不能做到,这条线两边可都是十万人。”

    柴庆国这次指挥三个野战军,共三十万人的部队。三位军长十二位师长们都是工农革命军军校出身,“打歼灭战”“分割包围”是大家共同的思路,只要有可能,这些高级指挥员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他们完全可以理解柴庆国划出的那条线意味着什么。北洋军不会束手待毙,一旦发现被包围,突围的与援救的都会拼了老命。这条防御线上将承受敌人可怕的压力。这些同志倒不怕死,但是失败意味着整个战役的重大挫败。谁也不敢轻易站出来表态。三十万人的期待,光想想就令人感到沉重。

    “要不我带部队上吧。”军区副司令杨宝贵打破了沉默,“哪个部队愿意和我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杨宝贵身上,就北洋军当下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打仗倒是不怕。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没人提出改变包围歼灭战的思路,让同志们感到了司令部坚定的决心。

    “为什么一定要打这么一个硬仗,围困不行么?”12军代理军长顾璐终于忍不住说话了。12军是工程兵部队而不是野战军,不过解放河北是缺不了工程兵的,不用说别的,光一个土地测量就得大量使用工程人员,至于河道休整更得工程兵部队。这几天临漳县收割工作就是工程兵部队承担起了绝大多数劳动。

    既然是讨论会,大家想说什么都可以,更别说顾璐的提问完全不是无理取闹。

    杨宝贵回答了这个问题,“北洋军的援军很可能会前来援救邯郸,在他们前来援救之前,我们先打掉了出来的这支部队后,就可以猛攻邯郸,一旦歼灭邯郸的二十万敌军,北洋就等于断了一只胳膊。”

    顾璐并非纯军事指挥官,所以在之前的战役策划上一直没有太多发言,听了杨宝贵的话之后,顾璐沉默了片刻才答道:“邯郸只是河北的一角,如果咱们攻取了邯郸,北洋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玩命的夺回邯郸。只有邯郸还有敌人部队的时候他们才会考虑救援。既然咱们一定要和北洋军在平原上作战,那为什么不把北洋军拉出来打?大家都说吴佩孚是北洋军里面很能打的,就这么一支很能打的部队在空袭下行军就跟蜗牛一样,为什么其他北洋军就能比吴佩孚更能打?更何况,如果北洋军强行来援救,我们专心打北洋援军不就好了。我坚定支持打歼灭战,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不过北洋又不只是吴佩孚这一支军队。要是能歼灭10万20万援军,北洋军要么命令吴佩孚突围,要么就让吴佩孚自己固守。无论哪一种情况下咱们都可以更轻松的歼灭吴佩孚。我不支持现在就打这么一场硬仗。”

    杨宝贵的眼睛瞪大了,原先的作战计划中,是希望吴佩孚援救临漳县的时候,彻底歼灭吴佩孚的援助部队,然后切断吴佩孚与北洋的联系,从容图之。他的作战思路完全是这个计划的变动,而顾璐的建议则是对当下计划全部改变,虽然这么短时间内说不出顾璐的观点中有什么问题,杨宝贵却完全不能接受。他张口结舌的就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顾璐的建议在其他的高级指挥员那里却不是没有支持者,18军军长思考了一阵说话了,“我觉得顾璐同志的建议有一定道理。虽然没有和吴佩孚正式打过,不过他们行军能力比我们想的差太多。即便是以后他们逐渐习惯了我们空军的袭扰,我觉得吴佩孚也不太可能在野战中有什么太特别的表现。而且北洋军还是缺粮,持久战对北洋军很不利。当下的情况是我们抢收粮食,部队有一定的疲惫。如果能够得到几天的休整,对下一步的作战应该很有好处。”

    杨宝贵忍不住反驳道:“我们要发挥连续作战的能力……”

    “连续作战那是逼得没办法,我们现在能连续作战也是因为我们靠了铁路运输,若是完全用两条腿行军,部队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而且我们的作战目标并非失败了,最初的目标是给与邯郸敌人猛烈打击之后,切断邯郸之敌与北京敌人的联系。在邯郸地区实施运动战,以求歼灭更多敌人。”

    “但是邯郸有十万人还是二十万人,区别还是很大的。”杨宝贵倒也在争论中抓到了一定的要点。

    争论不休中,越来越多的同志开始参与,不过工农革命军并无与北洋大规模作战的经验,甚至工农革命军本身也缺乏数十万部队大规模作战的经验。最后也争论不出一个什么结果,所有人都瞅向司令员柴庆国,希望看看他的意思。

    柴庆国不负众望,他说道:“我的意思是18军派遣两个师,一南一北的对北洋军呈夹击的姿态。原先的作战计划里面就这么计划的,咱们不妨就这么执行一下。”

    “柴司令,要是想什么都做到万全,那很可能最后什么都拿不到。”杨宝贵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柴司令,这么干是不是有些刻舟求剑的味道。”18军军长有些不太能接受。

    柴庆国觉得这两种说法挺有意思,杨宝贵是觉得柴庆国不够果断,而18军军长是觉得柴庆国因循守旧。柴庆国笑道:“同志们,我不太可能同时犯下左倾和右倾的错误。我其实比较赞同顾璐同志的想法,既然战局变了,我们的部署也要变。之所以这么做,是要看看北洋军下一步准备怎么办。而且吴佩孚的表现让我觉得他只怕是比咱们想的更糟糕。就算是没有和空军接触过,也不可能在行军中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啊。”

    工农革命军是军事首长对军事行动负责,即便是政委也不能干涉军事行动。如果政委觉得军事首长指挥不当,能力不足,可以召开党委会解除军事指挥官的指挥权,而且再推选出新的军事指挥官,但是在政委正式通过党委决议接掌指挥权之前,军事行动必须服从军事首长的命令。

    所以心中有再多的疑惑,既然柴庆国已经下令,同志们也就不再固执的反对。10月22日下午,工农革命军的18军的两个师向北洋吴佩孚野战集团的南北开始出发。

九十四章 开始的结束(二)

    杨宝贵作为河南军区副司令,自告奋勇的要与北路军共同出发。柴庆国这个这位在参与过青岛战役的同志也算是远猛将,颇具进攻精神。如果一定要把扣在司令部,杨宝贵心里面也不会高兴。不过如果让他跟着北路军出发,杨宝贵肯定会越级指挥。

    平心而论,柴庆国也并没有放过歼灭吴佩孚野战集团的打算,既然杨宝贵如此有进攻精神,柴庆国做出了一个令同志们颇为惊讶的决定。他命令杨宝贵带领顾璐的12军北上,在邯郸与邢台之间做军事准备。12军是工程兵部队,不过工程兵部队可不光盯着一个军事编制。每年12个月里面,3个月的基础军事训练从来不会少。单兵装备上比起北洋军强出去很多,整个军比起野战军只是少了75“重炮”,而工程兵部队因为有大量的施工经验,论挖阵地,用炸药,野战军也自认不如。战斗工兵们可都是要到工程兵部队进行培训的。

    “杨宝贵同志,我最后交代你一次,我不是让你带着12军去攻打北京,而是为下一步战役执行做准备。所以你不能自作主张的给我带兵打仗。而且你现在就加入12军的军党委会,顾璐同志是12军的政委兼代理军长,党委会上顾璐同志是党委书记。”柴庆国面对杨宝贵和顾璐,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强调了一番。

    顾璐从来都不是摆不正自己地位的同志,他笑道:“杨副司令员打仗经验多,如果遇到战斗问题,我们一定会多听杨副司令员的建议。”

    杨宝贵只是一直听说顾璐深的陈克与柴庆国器重,而顾璐不久前也曾经直截了当的反对过柴庆国的作战计划。可没想到与顾璐对这临时班子的认识如此清晰,杨宝贵心里面忍不住大为惊讶。

    顾璐说话如此靠谱,杨宝贵心里面对抗意识变薄弱之后,就有时间考虑正经事了。他忍不住问道:“如果北洋快速调集部队南下怎么办?”

    见杨宝贵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立场,柴庆国心里面一松,“让你们去,就是要你们做军事准备,后面的仗有的打,我们在河北完全没有群众基础,能靠得住的就这条铁路线。你们北上之后就把这条铁路线给我卡断。如果北洋军要南下,我会让空军尽可能的扼制他们的行军。让杨宝贵同志你去,就是要你协调一下两方面的关系。”

    柴庆国说完,见杨宝贵脸上大有喜色,他连忙继续敲打起杨宝贵来,“我是让你协调,可不是让你以副司令的名义给我指挥打仗。这点你给我记清楚。”

    能成为军区副司令的自然不会是糊涂虫,杨宝贵见柴庆国反复叮咛,却也没有生气。“放心吧,这份工作我一定会坚决完成。不过咱们的部队数量不足,如果北洋军真的狗急跳墙大举南下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发生战斗。”

    柴庆国对此当然很清楚,若是不担心北洋军南下,他根本没必要派杨宝贵北上。“总之,你不许给我主动出击。这点你一定要做到。部队什么时候都不会充足,河北的北洋军能打仗的部队顶多120万,山东军区可能要面对60万,咱们的后续部队还有两个军,你就专心把前面的准备工作完成。”

    “是!”杨宝贵向柴庆国敬了个军礼。

    送走了杨宝贵和顾璐,柴庆国命令其他部队赶紧休息。就吴佩孚当下的表现,天知道他会弄出什么招数来。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若是有一定水平的敌人,反倒容易预测他们会采用的战术,毕竟合理的战术本来就那么几条。可吴佩孚若是胡乱行动,虽然肯定会失败,却会给工农革命军造成一定的麻烦。在这个时候,与其胡乱做准备,反倒不如赶紧休息,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柴庆国看着地图突然想起一句军事上的话“后发先至”。据陈克说,这是老子《道德经》里面提到的概念,不争先,但是后发必先至。换成工农革命军里面的话,那就是“我们不打第一枪,不过敌人也别想打第二枪。”想做到这些,就得“知己”,若是根本不知道部队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一出手就等着先面对自己部队的各种乱子。但是到现在为止,工农革命军都没有出现问题,反倒是敌人已经开始闹笑话了。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柴庆国干脆也不再多想,作为司令员,更多的时候已经是担起责任的职位,再着急也是柴庆国越级指挥的理由。所以柴庆国干脆直接躺下睡会儿,此时,尽可能保证充沛的精力才是柴庆国能够做到的事情。战争才刚刚开始。

    柴庆国呼呼大睡,行军距离柴庆国三十几里的吴佩孚可没办法呼呼大睡。工农革命军空军的袭扰让吴佩孚完全无法应对。22日下午,吴佩孚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为了能够整顿士兵,吴佩孚命令各部队指挥官在飞机来的时候不要躲藏,站在大路上指挥。按理说这法子倒也没大错,工农革命军官兵一体,遇到空袭可没有军官先去逃命的道理。不过工农革命军讲科学讲民主,面对空袭绝对不会傻乎乎的干挨炸。而北洋军的传统是“以勇气胜”,吴佩孚在日照能够打退日军,就是靠了这股子悍勇。于是在飞机开始空袭时,吴佩孚看好的一位师长贯彻了军令,亲自带了自己的一队亲兵站在大路上痛骂躲向路边的士兵。

    刚开始轰炸的时候倒也没什么,炸弹在大路上炸起了碎石与烟尘,那些军官们因为站的稀疏,反倒没人受伤。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工农革命军的空军突然猛扑下来,对着那位师长和亲兵们就是一通机枪。师长猝不及防,身中六弹一命呜呼。吴佩孚得到消息之后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工农革命军的飞机还能准确的看清地上的目标。不仅仅是吴佩孚,得知这个消息的其他军官都吓的不轻。

    这当然是北洋军对工农革命军的误解。吴佩孚他们自然不知道工农革命军空军的特点。由于现在的飞机极为脆弱,若是被打上几枪就可能坠毁。所以工农革命军空军部队都在北洋军的射程外实施空袭。可北洋军部队躲在路边逃避炸弹,路上的那群人就成了绝佳的目标。俯冲射击的空军战士是一名很年轻的下士飞行员,之所以这么干,仅仅因为他加入空军的时间短,最早的俯冲射击禁止新同志参与。而北洋军的逃到路边后,路面上安全了,还有群“不知马王爷三只眼”的家伙在道路上指手画脚,他就自作主张的俯冲设计。选择这位师长更不可能是因为火眼金睛,仅仅是因为这位师长的亲兵多目标大。

    年轻的飞行员回到机场之后,就被飞行队长揪出来批评了一番。队长命令这位飞行员本着对革命工作负责任的态度,做出公开检讨,并且保证以后绝不这么干无组织无纪律的事情。吴佩孚当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现在更不知道这场战役之后,这个事例成了工农革命军空军的经典思想工作案例。不服从命令,不服从指挥,取得多大的战果都不行。该挨批评挨批评,该挨处分挨处分。

    既然北洋军认为工农革命军的飞机能够极为准确的观察到地面的情报,他们的行动就更加受限了。军官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再暴露在士兵之外的话会被杀死。吴佩孚本来想鼓舞士气的行动反倒极大的打击了部队的士气。

    现在距离临漳县不过三十几里路,吴佩孚绝对不能接受大张旗鼓的出兵之后再灰溜溜的撤回邯郸去。莫说吴佩孚自己的自尊心不允许,在北京的袁世凯也不可能接受吴佩孚这样的行动。召部下商议的结果,部下提出了建议,“大人,我们不妨晚上行军吧。不点火把,夜里面想来没事的。到现在为止,从没见过人民党的飞机晚上出动的。”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多数军官的认同,现在白天只要出动,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会遭到空袭,与其这样,还不如晚上行军。距离临漳县这么近,只要一晚上就能赶到。

    吴佩孚随即表示了同意。作为一员悍将,吴佩孚并不认为自己正面与人民党作战的时候能够吃什么亏。所以入夜之后,北洋军只是稍作休息就继续开拔。

    工农革命军的侦察部队始终没有放弃过对北洋军的侦查,加上吴佩孚部队里面也有工农革命军部下的内应。北洋军准备夜间行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工农革命军的司令部。柴庆国此时已经睡了一小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也没有立刻做什么判断。先出去冲了个凉水澡,柴庆国湿漉漉的站在指挥部院子里面突然大笑起来,“这个吴佩孚可真有胆子!”

    十六字诀里面强调骚扰作战,工农革命军的基本科目之一就是夜间袭扰战斗,北洋军若是小部队行军倒也罢了。十万大军一路夜行,这是摆明了要挨打的。眼瞅着天色已经开始昏暗,柴庆国立刻命令召集所有部队高级指挥员前来开会。同时,柴庆国直接找来军直属的侦察营,命令这支精锐部队立刻投入夜袭战斗。“你们不用考虑太多,什么战果啊,消灭多少敌人啊,统统不用考虑。如果北洋军夜间行军,今天晚上就别让北洋军睡觉,你们就是首功!”

    “保证完成任务!”侦察营营长兴奋的敬礼而去。

    指挥员们赶到的时候,侦察营已经出发了。听完柴庆国介绍的情况,指挥员们互相对视。他们都没想到战争到此居然有了如此之大的机会。

九十五章 开始的结束(三)

    十万人手挽手,按照一人一米的距离,能排出去100公里,也就是200里地。如果是双臂伸直手拉手的话,这个数字能变到1.5倍之多。按道理说,吴佩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三天里面只走40里地。不过大规模行军可不是列一条彻头彻尾的一字长蛇阵。大部队行军首先是以大的行军单位进行线路规划等一系列准备,每一支大的行军单位里面又要分为若干小行军单位。

    因为师从德国,所以线路规划,调度,物资运输本来该由参谋部负责。天气很热,吴佩孚的参谋长汗流浃背的挨着吴佩孚的怒骂,这怒骂理论上不冤枉。参谋长嘴上什么都不敢说,心里面则是暗骂吴佩孚。北洋军的参谋部虽然学习了德国的参谋本部制度,在现实执行中基本聊胜于无。各个部队的军事长官掌握着所有的权力。作为封建权力分封体系来说,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权自上出,那么上位者自然掌握了全部权力,所有下属都必须无条件的向上位者负责。可现代的军事指挥与这等权力体系可以说格格不入。北洋军只有六镇不到8万人的时候,这种模式或许还能一定程度维持营运,当北洋军扩编到百万之上的时候,旧有的传统模式就是一场灾难了。

    不过这些也不是理由,北洋军作为接受过正规西式军事教育的军队,行军这些最基本的知识还是能明白的。但是1915年的中国并没有21世纪中国那种铁路纵横,公路密集的基础条件。能提供大部队行军的道路就那几条。北洋大军刚出了邯郸,人民党空军立刻对几条干道实施轰炸,北洋军每遭到飞机轰炸扫射之后就开始乱套一次。前面一乱,就道路堵塞。重整队伍之后时间就耽搁了时间。可吴佩孚完全没有胆子派遣更小规模的军队单独进攻。一两万人对人民党发动进攻就是送肉上门,大部队才能实施有效战斗。

    这前所未见的情况让吴佩孚无比恼怒,恼怒归恼怒,部队无法展开还是无法展开。这一腔怨气就撒到了参谋长身上。

    参谋长当然感到冤枉,北洋军缺乏这种大兵团作战训练。更重要的是,北洋军的战争思路完全是会战模式。双方十几万乃至几十万军队沿着一条漫长的战线进行战争。北洋军对面的人民党根本不采用这种模式,战争完全呈现出随时随地展开的局面。原本的侦察兵剿杀战中,人民党就四处出击,游走不定,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存在。当下不仅仅是地面,战争甚至在天空中展开了。这些全新的情况连分析都没来得及分析,更别说找出相应的解决方法。至于吴佩孚还是老一套,大骂部下不服从命令,大骂参谋长无能。参谋长心想:服从命令的师长都一命呜呼,你吴佩孚继续这么吵吵有什么用?

    好地吴佩孚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很清楚心情不爽大骂部下之后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作为最高指挥官,吴佩孚对自己的部队还是有种赞赏的。能在反复的躲避以及重新集合中没有扎营崩溃,这已经是颇为了不起的军纪。不过这样几天折腾下来,吴佩孚的部下们军心浮动。不到百里的路程都走不到,对于吴佩孚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耻辱,而且是极大的笑话。吴佩孚坚信打仗最终士气,现在士气受挫,若是不能带着部队打到临漳,而是灰溜溜的撤回邯郸,那以后人民党的飞机出现之后北洋军还要不要打仗了?

    “彻夜行军也得到临漳县。”吴佩孚对参谋长吼道。

    参谋长本着最后的责任心说道:“大帅,今天晚上绝对不行。咱们行军计划都是为了白天准备的,如果派遣部队不多,根本就没用。派遣的部队多了,今天晚上准备不足。不如明天白天准备,明天晚上行军。”、

    “晚上先派一个旅进军。”吴佩孚并没有失去理智。夜间大规模行军本来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别说十万人,一个师两万人就是一场灾难。一个旅万把人也就是极限。不管参谋长到底愿意不愿意,吴佩孚命令自己直属的第四军第一师第一旅向临漳县进发。这是他最相信的部队。

    第一旅接到命令之后上下官兵并没有“为吴老总争光”的兴奋,旅长还能忍住,下面的官兵已经议论纷纷。

    “这不是让咱们去送死么?”有人直截了当的说道。

    “大黑天到跑几十里路到人民党那里,到了那里之后咱们怎么办?”这是比较含蓄的说法。

    “人民党要是设了埋伏呢?”有人对军事行动本身可能遇到的危险更加在乎。

    不过下层官兵是没办法反对旅长的命令,更别说反对吴佩孚吴老总的命令。不管乐意不乐意,部队总算是动员起来,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不少军官士兵不得不在平日里喝酒赌钱的时间满腹牢骚的踏上了征程。

    夏天的晚上也不冷,风甚至能够称的上颇为凉爽。第一旅以营为单位开始出发。由于担心路上被人发现,部队只打了最小限度的火把。没有飞机的空袭,行军的确令人安心不少。道路上也出奇的平安,整个部队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十几里地连个人影子都没遇到。不少原先忧心忡忡的北洋军士兵终于放下了心。想想看这里距离临漳县还有二十几里路,人民党这大半夜的肯定不会那么警觉。

    这想法当然是错误的,工农革命军的侦察营至少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发现了这支北洋军,而且跟踪他们了好一阵。侦察营都是精锐,理论上他们并不是用来实施大规模攻击的。柴庆国也不希望这支部队用在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上。

    “北洋没有大规模出动,就不要进攻了。”侦察营也不会傻到飞蛾扑火般向着十几倍于自己的部队发动进攻。但是侦察营对这支北洋军前锋的“勇敢”也感到极为不解。“北洋军就这么派了一支部队前来送死么?他们就没有后续部队么?”

    可人民党的野战电话传递的情报中,北洋军就是单纯派了一支部队过来。这支部队明显是北洋的精锐部队,尽管夜间行军速度虽然不快,他们居然走了十几里地还没有走散。人民党的夜间长途行军模式是靠后面的同志拽着前面同志的行军背包保持行军速度的,北洋军居然就这么走了过来。不过这并不是说北洋军的行军完美无缺,他们的军官几乎不停的吆喝着,这声音跟定位标志般把他们的行踪暴露的清清楚楚。

    “咱们总得拦一下吧?难道就让他们这么到临漳县么?没想到这帮敌人走的这么快。”侦察部队的同志们提出了一个问题,“看他们白天行军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们走不快呢。”

    “四五个小时才走了十几里地,这还叫快?换了咱们的部队,三十里地都走出去了。”侦察营营长觉得这个问题太蠢。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同志继续问。

    “等电话。”营长没好气的给出了标准答案。

    工农革命军的野战电话覆盖了临漳县周边三十几里的距离。既然情报已经传达到,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

    临漳县司令部里面再三确定北洋军只派了一个旅的部队前来,这好消息中也有不好的消息。这个旅行军队伍拉出来四五里远,想一举歼灭并不现实,华北平原上行军速度很快,一旦仗打到白天,倒也很难不让吴佩孚的援兵上来。

    “到底是歼灭战还是围点打援?”柴庆国对同志们问道。

    “北洋军还是有一定行军能力的。围点打援的话只怕没这么容易。不如就把这支北洋军放过来。天亮了再说。”

    “小刀不快慢慢割。苍蝇再小也是肉。更别说这苍蝇个头也没有那么小。”

    “或者现在咱们准备一个更大的口袋阵?等着把北洋军全部装进去。”

    各种建议都有,司令部里面议论纷纷。

    最后熊明杨发言了,“现在咱们不是不知己,而是不知彼。北洋军的表现太难预料。陈主席一直强调集中敌人四倍五倍的兵力,打快速歼灭战。既然如此,我建议歼灭这支北洋军,如果局面一定要随机应变,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削弱北洋军才是关键。这法子虽然笨点,不过有用。”

    既然所有同志都选择了进攻,熊明杨的建议很容易就得到了支持。柴庆国也不反对这个计划,“同志们,咱们打仗都不如陈主席,所以贪多嚼不烂。咱们就在这里和北洋军耗上了。一点一点把他们干掉。”

    没人反对这个计划,北洋第四军第一师第一旅的命运就决定下来。

    但是这场歼灭战却不是从进攻开始的,工农革命军的战斗工兵部队先插到第一旅与北洋野战集团之间,在数条道路上实施布雷,并且用模仿洛阳铲的打孔器简单制造了一条障碍带,在障碍带后面布置了阻击阵地。阻击部队才静悄悄的进入阻击阵地,等北洋军先头部队计划插翅难飞后,歼灭战才宣布开始。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北洋军距离临漳县还有十几里地。走了一夜,他们也感到精疲力竭。而且军官和士兵们都发现了一件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临漳县附近的农田全部收割完毕了。北洋军控制的邯郸附近,农田还没有收割,金色的麦田一片片的。这也是北洋军行军缓慢的一个原因,吴佩孚严令不许军队践踏农田,违者严惩。北洋军的高级军官都知道,没有今年的收成,邯郸的粮食供应十分紧张。这一路夜行军过来,大家又困又累,精神还颇为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周围景色的变化。眼瞅着收割后的麦田,北洋军不能不感到吃惊,这可是人民党从未到达过的河北农村,初来乍到的人民党竟然完全控制了临漳县的农村。

    这惊讶并没有维持太久,远处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声音来自北洋军后方。又过了片刻,传来了一阵枪声。同样是来自后方。北洋军再也不敢前进,旅长命令部队就地待命,接着命令侦察骑兵赶紧去看个究竟。侦察骑兵很快就带了先前出发的传令兵回来了。北洋军并非不注重后路,天微微亮,旅长就派遣了骑兵回去联系吴佩孚。去的时候是一个班的骑兵,带回来的只有两个人。

    “旅长,人民党截断了我们的后路。”传令兵的声音里面带着哭腔,“我们一个班过去,遇到了埋伏。这还亏得前面有爆炸,大家都加了小心。不然我都回不来了。”

    “前面怎么会爆炸了?”第一旅旅长追问道。

    传令兵惊魂未定的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就见远远的有北洋的兄弟被拦住了。可没见他们和谁交火。倒是我们,靠过去的时候,路边突然出现了不少人民党的人,靠前的兄弟没小心,都被打死了。”

    第一旅旅长听的心惊,他也不敢再继续攻打临漳县,他命道:“后队变前队,往回冲。”

    尽管一夜没睡,后路被截断的消息还是颇为振奋了北洋军的精神,他们本来还是行军队列,因为天亮了,部队队列还更加密集紧凑了些。旅长的命令很快得到了贯彻,部队迅速调头开始向着来路而去。

    柴庆国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到没继续下命令,军事计划已经开始执行,当下就得看前线指挥官们的表现了。他抬头问政委熊明杨,“老熊,你说咱们部队里面遇到这种情况,能不沿原路跑回去送死的能有几个?”

    这问题把熊明杨给问住了,他思忖一阵才苦笑着答道:“陈主席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柴庆国被熊明杨给逗乐了,“这不是废话么,我问你咱们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不会犯这种傻。”

    “这不是犯傻,正常人都会这么干吧。”熊明杨答道,“敌情不明,肯定不能继续往前走,能找条近路绕回去的也算是动脑子了。”

    柴庆国摇摇头,“为什么不能前进,做出继续前进的姿态,然后突然转向斜前方,然后穿插出来再转向。这不才是最好的选择么?北洋军要是这么干,我们可就头疼了。”

    “你这个假设条件就不对,这是知己知彼的情况下会这么做。咱们知道可以一两个小时就布置完阵地,北洋军知道么?要是我被北洋军包围了,我也肯定要先试试看能不能闯出去。”熊明杨答道。

    “那要是你遇到咱们人民党这样的敌人呢?”柴庆国继续逼问道。

    对这个问题,熊明杨沉默了好一阵才答道:“若是对上咱们人民党这样的敌人,我第一坚决不会同意这么打。第二,若是被包围了,我只会就地建立防御阵地。我相信老柴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柴庆国深深点点头,“我想的和你一样。”

九十六章 开始的结束(四)

    一宿行军根本没睡好的北洋军气喘吁吁的沿原路跑回,各级军官一个劲的催促着北洋军的士兵,六七里地跑了一个小时,对北洋军来说也算是高速。理论上原路撤退没有错,原路大家熟悉,原路距离北洋军大队最近。如果对手不是工农革命军的话,北洋军这个选择绝对是合理的。但是对手是工农革命军,除了战斗工兵之外,步兵们只要不采用轻装前进的行军方式,每个士兵都会携带工兵铲。华北平原是土质平原,易于建立防御阵地,加上华北平原上广大人民挖掘出来的纵横沟渠,大大降低了工农革命军的阵地布置难度。

    回撤的北洋军一头就撞上了工农革命军的防御阵地。身上穿着迷彩服,头上带着麦秸秆编织成的草帽,工农革命军的战士甚至等北洋军的先头部队距离自己不到三十距离的时候才从容开枪。最前面奔跑的北洋军在密集的火力下如同割麦子般纷纷倒地。

    遇到迎头痛击,北洋军后续部队立刻慌了。他们要么惊恐的停在原地,要么惊慌失措的向路边躲。路边倒是沟渠,他们纷纷蹦了进去,或者跳过沟渠,试图躲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专门挖掘的战壕与百姓们自发挖掘的沟还是有极大不同的,战壕方便作战,自发挖掘的沟渠或深或浅,或宽或窄。有些年久的沟一人多深,跳进去之后连步枪都露不出地面,别说作战了,想爬出来都难。最前面的北洋军遭遇到打击之后,顷刻间就变了一盘散沙,完全失去战斗力。

    后面的北洋军一看冲不过去,就集结成了一群,暂时等待军官们发号施令。军官命令还没有过来,工农革命军的炮弹就呼啸着飞来,炮弹在北洋军密集的人堆里面炸开,疯狂的迸射着弹片,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般纵情收割着北洋军的生命。在炮击的打击下,北洋军第二阵的部队丢下满地尸体四散奔逃,顷刻瓦解了。

    北洋的旅长根本没想到部队如此不经打,等他赶到前线的时候,蜿蜒一两里地的大路上堆满了北洋军的尸体与伤兵,没有受伤的北洋军或者趴在地上,或者躲在路边沟渠里面,只有极少数人向工农革命军的阵地方向开枪射击。对面工农革命军的阵地上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人民党到底在哪里?”旅长拽出逃条性命的先头部队营长怒喝道。

    营长好歹是先锋营的,他颤抖的手指大概指出了方才交火的范围。工农革命军占据了附近平原上所有的土坡,尽管这些土坡并不高,却是极为优越的地形。

    “你们向东西两边打过去。”旅长紧皱着眉头对两名营长下了命令。前面遭遇阻击就从两边绕过去,这是最基本的战术。

    这个尝试很快就有了结果,两个营的北洋军越过收割完毕的麦田,向着东西两边前进了没多久,早已经布置在那里的工农革命军开始射击了。两个营在步枪、机枪、迫击炮的攻击下一触即溃,旅长在望远镜里面看得清楚,也不知道是躲藏还是被打死,努力试图维持队列进攻的北洋军成片的扑倒在地面上消失在麦田中。其速度之快就跟变戏法一样。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喜剧往往会戛然而止,悲剧却总是连绵不断。向左右两边试探的行动刚失败,北洋军旅长的感受到了脚下大地的微微震动,随着后队方向密集的枪声,殿后的北洋军仿佛被人追赶般开始往前面跑。旅长举起望远镜,在地平线上出现了大队骑兵的身影。人民党使用骑兵对北洋军的后队发动了袭击。

    “你们快去给我顶住!现在就去给我顶住!”北洋军的旅长扯着喉咙对刚跑过来听命令的两名团长喊道。若是在大路上被骑兵冲杀起来,部队只会一哄而散。

    “赶紧列队!”旅长刚把两位团长撵去指挥部下,接着就冲身边的另一位营长吼道。

    “怎么列队?”营长已经被这一番变化给弄懵了,他糊里糊涂的问道。

    旅长再也忍耐不住,看到营长傻呆呆的模样,他再也忍不住,上去就抽了营长两个大嘴巴。营长本来就被局面急剧变化给吓得够呛,这两个嘴巴登时就把他给打懵了。而旅长也只是发泄自己的惶恐,打完之后见营长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他拽住营长的脖领子,手指向前面大路怒吼道:“到前面那片坟头所在的地方给我列排开队列,人民党的骑兵要是冲过来你就给我用排枪顶住!”

    喊完之后,旅长猛地推了营长一把,顺道放开手。“你给我顶住,万一人民党的马队冲过来,咱们顶不住就得全部完蛋!”

    得到了明确的指示,加上两个耳光也行之有效的清醒了营长的头脑,营长跑向自己的部队,连吆喝带踢打的撵了自己的兵去将近两百米外的那片坟地附近开始布置排枪队列。

    下达了总算是有点理性的命令,旅长此时头脑也稍微清醒了些,他转过头喝道:“传令兵!赶紧去让两个团长带兵过来,在这里布置阵地给我守住。告诉他们,咱们距离吴老总不过二十里地,吴老总马上就能赶过来援救咱们!”

    这的确是不错的命令,虽然实在是晚了些。而且命令刚下达没多久,就听到天空中有着轻微的嗡嗡声,旅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是工农革命军的飞机特有的声音。传令兵也吓得僵在当地,旅长一脚就踹上了最近的那个传令兵,“他们赶紧去传令。这时候再跑得慢,大家都是一起死!”

    工农革命军的空军还是例行的投弹,而且这次投弹数量甚至远比前些日子的少。毕竟投弹的准头是根本不用指望的,工农革命军的野战部队将北洋军围困起来,一个不小心炸到自己同志可就糟了。

    从空中看得清楚,地面上的北洋军的小黑点逐渐向着中心集中,而在更远些的地方,一条条黄褐色的线条缓缓移动着,将这些北洋军牢牢围困起来。也就在此时,除了北洋退路方向上,所有的黄褐色线条中都升起了一红两绿的信号弹。这是部队到达指定位置的信号。工农革命军对北洋军的包围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一场歼灭战。

    侦察机驾驶员们纷纷开始返航,驾驶飞机翱翔在天空的确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只是这些飞机的滞空时间极为有限,而且飞机的安全性很得不到保障。很可能上一趟飞的好好的,下一趟就会出事。空军是飞行大队的时候,损失了就任大队长。扩变成空军师之后,损失了三位师长。作为一个独立兵种,空军还因为飞机爆炸损失了一位总司令。这些鲜血的教训与经验积累到现在,让飞机空中故障率降低到了20%以下。所以这些胆大包天不畏生死的飞行员们绝对不会违背空战条例。

    空军的情报以及陆军的情报已经传到了负责歼灭战的18军军长这里。军长终于松了口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工农革命军到现在为止对北洋军的唯一明确的评价就是“不擅长”运动战。

    在陈克本来的时空中,运动战作为解放军横行天下的看家本领,原因就在于“运动”本身就是作战的一个重要部分。不管是接敌的前线运动,还是部队行军的选择。包括敌人一方的各种运动,这都是运动战的考量内容。美国人牛在强大的工业实力,无论是战略轰炸,战术轰炸,饱和火力攻击。重炮削山,炸弹洗地。目的无非是最大限度的削弱敌人的运动能力,瓦解敌人的防御体系,为最后胜利的一击做准备。即便如此,在朝鲜他们依旧被实施运动战的志愿军从鸭绿江撵回了三八线。

    18军军长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真正的“师承”到底是谁,但是他知道陈克一手创建的军事教育体系当下专攻运动论研,作为这个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军事指挥官,他也只能在这个战争理念下实施指挥。即便如此,被调动进野战状态的北洋军也已经完全不是工农革命军的对手。

    军长对参谋们命令道:“各部队实施向心攻击,既然包了敌人饺子,就把饺子给吃下肚。”

    打敌人个立足未稳是最基本的战术,如果发现陷入包围之后北洋军立刻玩命的构筑阵地,试图就地抵抗,并且拼命联络吴佩孚野战集团,工农革命军还是能够解决这个旅,只是付出的代价会大很多。可这位旅长就这么傻乎乎的一头装进工农革命军布下的罗网,向从这个罗网中拼死挣扎根本是徒然,工农革命军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

    穆虎三是最近根据调令从部队里面一位营长调入军参谋部工作的,这是工农革命军唯一向德国参谋本部学习的制度。他一面与其他参谋一道发布军长的命令,心里面反刍着战局的发展。工农革命军军事指导性理念中,能够与十六字诀,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相提并论的,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林虎三原本也颇为担心北洋军发挥自己的优势,选择就地防御负隅顽抗的方法。而北洋军跟进了工农革命军运动战的轨道,战斗难度大大降低。

    陈克反复强调过,在战术与装备都已经确定的情况下,对指挥员的最高要求就是精神上的坚定。

    穆虎三还记得听陈克讲这番话时候的情形,陈克态度昂扬,两眼亮晶晶的,他左手在空中斜掠而过,声音里面充满了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专注,“我现在正在干什么,我现在能够干什么,只有最坚定最优秀的指挥员才能利用手中已经拥有的条件去完成战斗任务。因为这种选择首先就要求指挥员实事求是,一个实事求是的指挥员既不会期待根本不会可能出现的什么援助,也不会糊里糊涂去按照命令去完成差事。任何的实事求是都只可能建立在对自己的准备,以及对当下事实的判断上。同志们,获得胜利的道路只有依靠自己这一条,依靠自己就意味着要直面无数艰苦与牺牲,不能主动认清这点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坚定。我相信大家以后的革命军人生涯中必将无数次的遇到这样的事例,希望同志们能够从那些经验中看到这点。”

    现在看,北洋军的指挥官明显是不合格的,他放弃了当下能够做到的就地固守的最优选择,在恐惧的驱使下选择了“可以逃命的可能性”。“可以逃命的可能性”所带来的“可能陷入更糟糕地步”的可能性被这位北洋指挥官完全无视了。然后这位北洋军军官带领着部下陷入了更糟糕的地步。“先死的容易后死的难!”这句陈克经常说起的老俗话突然在穆虎三的脑海里面冒了出来。

    不过穆虎三并没有让自己的思绪在这战术反刍无限的延展开去,战斗现在刚刚开始,若是认为现在已经大局已定,不仅仅是不实事求是,更可能因为这一点分心而导致煮熟的鸭子飞走的结果。穆虎三把一切与战斗无关的想法排除在脑海之外,开始专心自己的参谋工作。

    工农革命军参谋穆虎三的短暂失神或许拖延了一丁点工作时间,不过这点时间并没有给北洋军旅长带来什么机会。在信号弹升起后没有多久,切断北洋军与吴佩孚野战集团的工农革命军部队由防御转入了进攻。先是停息了一阵的炮击开始继续,一身迷彩服,钢盔上带着稻杆帽的工农革命军士兵们在炮弹掩护下开始进攻了。

    他们并没有实施潮水般的冲锋,一支支小部队先清剿起躲在各条沟渠里面的北洋军。原本躲在沟渠中试图躲避战争的北洋军率先遭到了攻击。手榴弹嗖嗖的飞进了沟渠,在爆炸后的烟尘中,没有被炸死的北洋军破衣烂衫鲜血淋漓的惨叫起来。有些幸运的家伙们惊慌失措的从那些田间的沟渠中爬出来,他们枪也不要了,只是玩命的狂奔向北洋军的方向。子弹以几十倍的速度从后面轻松的追上了这些家伙,把他们一个个打倒在地。

    被围的北洋军第四军第一旅的确证明了自己能够在日照打退日本人绝非浪得虚名,在工农革命军进攻停顿的这段时间中,旅长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将部队排成空心方阵的模式。至少在被阻隔的退路方向,还有北洋军的后路上,旅长各调集了一个营的兵力在路上组成了千把人的防线。这个两营以颇为标准的“排队枪毙”方式列队,士兵们或站或蹲,以求以三段击的模式维持火力的密度与连续程度。阵线中重机枪也摆放到位,压住了阵脚。

    而其他北洋军也纷纷进入军阵,试图加入空心方阵的行列,以进行最后的抵抗。

    看到工农革命军的部队撵着北洋军败退的士兵向这边扑了过来,旅长大声吼道:“射击!”

    “旅长,前面还有咱们的弟兄!”营长看到那些幸存的家伙们向着北洋军的阵线飞奔而来,忍不住说道。

    “等他们跑过来,人民党也跟过来了!这些人重装阵列本来就是死罪,现在就开始打!”旅长根本没有把那点北洋军的性命放到眼里,他厉声喝道。

    营长当然看到了尾随而来的人民党,咬咬牙,他刷的抽出军刀冲到队伍那里吼道:“准备!射击!”

    北洋军纪律很严,营长的命令很快就传到了连长那里,连长自然也看到了北洋军的同袍们兔子一样飞奔,不过营长下令了,按照北洋的军纪,不执行军令就是死罪。也不管那些北洋军的士兵越来越近,连长们纷纷喝道:“射击!”

    密集的枪声在北洋军的阵列中鸣响起来,先是步枪,接着是机枪的吼叫。逃命的北洋军万万没想到自己人居然会开火,有些机灵的原本没有直奔北洋军阵正面而来,在猛烈的射击中保住了性命,那些昏了头直奔军阵正面的猝不及防,统统胸部中弹倒地毙命了。

    清除了北洋军和工农革命军中间的这些人,双方的战士们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北洋的排枪阵训练有素,射击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工农革命军卧倒的训练同样是最基本战术动作。只有少数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中弹倒下,其他战士本能的卧倒在地,有比较好隐蔽处的战士立刻架枪射击,完全处于平地的战士们纷纷侧向滚翻,进入了相对好一些的位置。

    北洋军的火力貌似压制了工农革命军一下,北洋军的指挥官们从枪声中感受到了这点。有些城府浅的军官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不过片刻之后激烈想起的枪声让他们的笑容又消失的干干净净,然后继续用更大的声音对北洋军士兵发号施令。

    双方进入了近距离对射阶段后,战斗踏入了更激烈更残酷的阶段。

九十七章 开始的结束(五)

    侍从武官蒋百里拿着最新的电报急匆匆的走到袁世凯的办公室门前,他先停下脚步定了定心神,然后才敲响了房门。很快,侍卫开了门,一股混合了微微的尿臊气的熏香味道从从敞开的门中扑面而来。

    由于没有现代医学知识,蒋百里自然不知道这气味正是尿毒症晚期的症状之一。但是蒋百里的理智让他相信,包括袁世凯在内,屋里面绝对没人会尿裤子。所以蒋百里作为军人的定力很快就让他对这味道置之不理。正了正军帽,蒋百里大步走进大总统办公室。

    “大总统,在邯郸的外**事观察团造到人民党飞机轰炸,伤亡惨重!”蒋百里把最新的情报递交给袁世凯,同时做了简述。

    袁世凯油胖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打开电报,而是先向蒋百里问道:“这消息英国人知道了么?”

    “应该还不知道。”蒋百里迟疑片刻后答道,“现在人民党已经围住了邯郸,英国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说完之后,蒋百里偷偷打量着袁世凯的表情,就蒋百里自己而言他倒是颇为高兴的,人民党现在往死里得罪英国人,英国人一直没有动静。现在外**事观察团伤亡惨重,英国人总该有所表态了吧?

    然而蒋百里失望了,袁世凯看完了电报之后并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反倒是眉头皱了起来。思考了片刻之后,袁世凯命道:“百里,你去告诉陆军部,绝对不许这个消息。”

    “大总统……”蒋百里忍不住说了一声。

    袁世凯冷笑一声,“百里,你可能觉得英国人死了人,一定不会和人民党善罢甘休。没错,英国人总是拿死了人当借口要挟中国,不过那是因为英国人有把握能打得过中国。英国人若是有把握打得过人民党,他们早就会动手。既然英国人到现在还不动手,死了些军事观察团的人他们也不会动手。”

    蒋百里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一度被眼前的变化蒙蔽了念头,听袁世凯如此分说事情的原委,他也很快就明白过来。有时候太明白也未必是好事,确定了英国人靠不住后,蒋百里心情一落千丈。更准确的说,蒋百里的心情又恢复到了这两天的正常水平。他意气消沉的应了一声,“是。”就向外面走。

    “百里。”袁世凯从背后叫住了蒋百里。

    “大总统还有什么吩咐?”蒋百里回身答道。

    袁世凯迟疑了片刻才说道:“百里,你觉得吴佩孚能顶住么?”

    蒋百里不吭声了,他实在是没办法回答。吴佩孚能不能顶住已经不是战场上的问题,蒋百里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国家层面上的总体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部队征召与训练虽然艰苦,不过北洋好歹人多,加上外国的支援,这个艰辛的过程总算是撑下来了。现在把这几十万人往外面一撒,战争范围甚至只在河北与山东,北洋已经扛不住了。

    首先就是难民。托了北洋妖近期不遗余力魔化人民党的福,大批地方上的有钱人得知战争开始,人民党打过来了。他们拖家带口的往城市跑。这些人都希望能越远离战火越好,所以他们的目标都定在北京、天津、济南等大城市。从五月中旬战争爆发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十几万人陆陆续续跑进了这几个大城市。这帮有钱人新到一个地方,自然得住、得吃、得用。几个大城市的物价本来就已经很高,哪里经得住猛增了十几万人。物价,特别是粮价随即疯涨起来。

    北洋军的车头本来就不多,铁路被军队接管后,用来运装备运兵尚且不足,哪里有余力运输粮食。于是粮食价格一日三涨。北洋近期强行要求商家平价出售粮食,总算是勉强压住了局面。

    蒋百里不懂经济,他也曾经幼稚的认为,官府出面了,粮价是能够稳住的。不过现实给蒋百里好好的上了一课,两天前他家人告诉蒋百里,家里面没粮了。蒋百里知道最近粮食价格涨的邪乎,好在侍从官薪水不低,蒋百里随口问道:“我不是刚给了一百大洋么?”

    “现在粮价倒是没变,可粮铺里面没有粮食。”蒋百里的家人焦急的解释着。

    蒋百里一开始还没有听明白怎么回事,他家人仔细解释了情况,自从北洋勒令粮商不得高价出售粮食之后,官府到处抓人,总算是震慑住了粮商。不过随着“粮价稳定”之后,所有的粮铺都没粮食。

    这消息让蒋百里感到很意外,他问道:“咱们家附近的粮铺没粮了?”

    “不是咱们家附近,我跑了半个北京。所有的粮铺都说没粮了。”蒋百里的家人答道。

    “什么?”蒋百里总算是知道出了大事。详细向家人询问了情况,蒋百里还是不太敢相信。北京乃是首都,居然能弄到粮铺没粮出售,这的是多大的事情。可他不过是个侍从武官,粮食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插手。若是蒋百里向袁世凯进言的话,那就是越俎代庖,管民政的人背后也不知道会怎么给蒋百里殿黑砖。

    不管官场上是多麻烦,肚子却会简单的饿起来。家里面没粮食了,蒋百里也没办法,他只能安排家人到北洋军队的食堂吃饭。当了这么久的大总统侍从武官,蒋百里第一次动用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接待的人一点都不为难,很轻松的就给蒋百里家人安排了一下。蒋百里忍不住询问缘由,得到的答案是,自打粮价疯涨之后,不少总统府的人员就安排家人跟着总统府食堂混饭。混饭的总人数高达数百,蒋百里现在安排家人过来,总统府负责食堂的人早就有了规矩。负责人甚至解释道:“王士珍王大人已经私下安排过了,凡是侍从都可以带家人吃饭,大家一心为国,总不能连饭都吃不上吧?”

    听到王士珍亲自安排了这件事,蒋百里当时心里面一阵冰凉。这件事王士珍都插手了,自然是已经闹到极严重的程度。而且王士珍都插手了,袁世凯更不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蒋百里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这仗刚开始打,粮食方面就遇到了枯竭的程度,往后还怎么打?所以蒋百里才会因为外**事观察团伤亡惨重而高兴。若是平日里,以蒋百里的水平,这点子消息还真难影响到他。

    袁世凯自然不太清楚蒋百里的想法,见蒋百里沉默不语,袁世凯追问了一句,“百里,你难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九十八章 开始的结束(六)

    说话是一门技巧性很强的东西,面对袁世凯对近来邯郸战局的询问,蒋百里直截了当的答道:“大总统,当下吴佩孚在邯郸虽然打得艰苦,整个局面上还是我们北洋有利。”

    果然如蒋百里所料,袁世凯油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感觉。也没有要蒋百里继续说明北洋到底有利在哪里,袁世凯挥挥手,“赶紧去办事。不要让那些人节外生枝。”

    “是!”蒋百里大声应了一声,然后出门去了。刚出了门,蒋百里的脸色就阴沉起来。他方才对袁世凯所说的当然不是实情,距离大总统府几百里的邯郸战局绝对谈不上有利,大总统府周围十几里内的北京城内现在也是危机四伏。蒋百里作为侍从武官,可以查阅不少资料。发现北京的粮铺居然没有粮食出售之后,蒋百里就调阅了一部分有关军粮的信息,仅仅是这部分完全谈不上全面的信息就把蒋百里给吓坏了。

    北洋扩军百万之后,河北粮食几乎被耗干了。蒋百里询问过几个与粮商有关系的朋友,他们的答复完全一样。这个过程算是温水煮青蛙,面对不断提高的粮价,地主和农民将手中的粮食已经出售了个干净。当下农村里面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今年夏收。

    “既然粮食都卖了,粮食自然是集中在北洋手中了?”蒋百里根据这些人的提供的情报得出了自己的判断。这判断自然是合情合理,不过至少往来公文上明显看不出北洋囤积大量粮食的极限。因为蒋百里发现近期的公文中,相当一部分是军队里面索要粮食的公文。而这种类型的公文还越来越多,有些部队甚至一天内连续发了两三道请调粮食的公文。

    从军事组织上来看,这些公文里面明显有猫腻。军粮是按时调拨的,部队不是粮仓,储存那么多粮食根本没用。开战前北洋军有过统计,当下军粮储备绝对能够吃到九月,现在才六月就有部队嚷嚷着粮食不够吃。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最初的计划制定的时候有人说了瞎话,要么是这些申请粮食的部队在说瞎话。

    无论是制定计划的高官,还是实施计划的各个都督,这两方面的人都不是蒋百里能够惹得起的。即便心中有种种疑惑,蒋百里也不可能去质问这些人,更别说这调查是蒋百里自己的私人行动。战争刚开始就遇到这样的局面,开战前蒋百里完全不曾预料到居然会在粮食上发生这么大的问题。

    想到这些,蒋百里心情就极为沉重,百万军队的粮食供应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扛起来的。现在就已经遇到如此问题,战争继续进行的过程里面,还会继续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

    心里面有事,蒋百里的反应就未免迟钝了些,他在走廊拐角处一个被急匆匆冲过来的人撞了个趔趄。那人鼻子撞在蒋百里额头上,酸痛之下眼圈不由自主的也红了。没等蒋百里明白过来,就听开口骂道:“走路不带眼睛么?”说完之后,那人一把将蒋百里推倒一边,继续急匆匆的向袁世凯办公室打不走去。

    事发突然,蒋百里暂时被弄懵了,连生气的反应都没有。却见那人的背影比较眼熟,头发花白,军服的颜色与肩章明显是一位将军。这位将军大踏步的走向袁世凯的办公室,侍卫自然不肯随便通报,立刻把将军拦在门外。那人倒也爽快,他操着江西味的天津话大声喊道:“大总统,张勋求见!”

    蒋百里这才想起来那人是张勋。张勋是从江西跑来北京投靠袁世凯的,虽然近几年一直被闲置,不过张勋好歹是领兵打仗的军官出身。北洋也缺人,所以袁世凯也给了张勋一个陆军少将的军衔。让张勋在后勤部门担任了一个闲差。天知道张勋到底吃错了哪门子药,这么主动的前来找袁世凯。

    看热闹自然不合适,蒋百里也不喜欢看热闹。无论如何蒋百里作为侍从武官也不能找身为少将的张勋理论,更别说张勋年纪比蒋百里大了三四十岁。生着闷气,蒋百里转身继续传达袁世凯的命令去了。

    与总统府一样,陆军部里面同样愁云惨淡,作为北洋军陆军最高指挥机关,他们总是能够最先得到情报。拿着公文在各个屋里面穿梭的军人们脸色凝重,蒋百里看得出,每个人都很不高兴。想禁止传播“外**事观察团在人民党轰炸下伤亡惨重”,首先就得找陆军部副大臣段祺瑞。王士珍身为陆军部大臣,肯定不可能亲自管这种事情。

    然而段祺瑞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卫兵对蒋百里冷淡的说道:“段大人现在谁都不见。你若是想见段大人,那就先等着吧。”

    无论蒋百里怎么说,卫兵都是这么一句话。蒋百里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听后面有人叫道:“这不是百里么?”扭头一看,说话的人是陆军部情报处副处长郑文杰。

    郑文杰说道:“百里,先去我办公室说话。”也不管蒋百里愿意不愿意,郑文杰拉着蒋百里就往别的地方去了。那方向也是郑文杰的办公室方向,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郑文杰低声说道:“刚收到消息,吴佩孚已经撤兵回了邯郸。段大帅正召集人说此事。我觉得你还是别等了。”

    “吴佩孚撤回了邯郸?”蒋百里完全没想到占据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不仅是吴佩孚撤回了邯郸,人民党一支部队已经北上进攻邢台。现在吴佩孚在邯郸的二十万人被人给围住。陆军部里面有人觉得应该出兵南下,打通京汉线。也有人建议放弃邯郸,让吴佩孚撤回来。百里,你是北洋里面懂打仗的,能不能给哥哥我点建议。万一段大帅问起来的话,哥哥我也有话好说。”

    “这不管是突围还是固守,都得赶紧派兵南下。”蒋百里随口答道,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问道:“郑兄,这消息……没弄错吧?”

    郑文杰苦笑道:“我们本来也不相信,但是驻扎邢台的第三军反复确定,一支十几万人的人民党部队已经绕到吴佩孚背后逼近邢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陆军部里面都没有想法。”

    “这消息还没有告诉大总统么?”蒋百里现在突然想走了,把这样的消息告诉袁世凯纯粹是吃饱了撑的。袁世凯的心情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局面如此,陆军部倒是想先拿出个解决的法子出来,再向大总统报告此事。”说完这些,郑文杰深深的叹了口气。

九十九章 开始的结束(七)

    蒋百里在北洋风评不错,此时自然没有关于蒋百里拿日本军校第一名获赐佩刀的谣言,实际上他成绩也就算是没有落第。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地位根本不可能与陆军大学相比,作为士官学校的学生更不可能接受天皇亲自接见。最重要的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日本本国学生与留学生成绩是分开来的,并没有共同计算。

    即便如此,进过正规日本军校学习而且正常毕业,至少在学历上蒋百里还是干的不错。所以原本北洋是想让蒋百里当保定军校校长的,但是袁世凯需要一个精通日本情况的亲信武官,就把蒋百里给调去了当大总统的侍从武官。

    郑文杰知道蒋百里比较自傲,加上他自己私下与人民党勾结,自然有些心虚,在这等大事上他还是想表现的更积极些。如果万一蒋百里向人透露出自己曾经向蒋百里请教当下局面的事情,对郑文杰很有利。所以郑文杰诚恳的说道:“百里,你乃是我北洋军中的豪杰,素来被大家称赞。到了此时还请你给哥哥我指条明路,好歹上面问起的时候,别让哥哥我什么都答不上来才好。”

    蒋百里觉得此话很是对胃口,不过他还是想稍稍矜持一下,毕竟他是袁世凯的侍从武官,每天都跟随袁世凯,在同辈中也是很不相同的。“郑兄,这等事你自然有高见,何必来找我询问。”

    对这样的矜持心态,郑文杰见得多了,北洋中大多数都是这等货色。他连忙低声笑道:“百里,你个性清高,当年大公子坏事前请客喝酒你是从来不去的,后来大公子果然坏了事。不过此事乃是我北洋的大事,我作为情报处的人,知道百里你查过些关于粮食的事情。现在粮食乃是北洋头等大事,百里你还是关心这些要点。所以哥哥我是真心求兄弟你了。哥哥我虽然也能想出来些法子,不过都是有些头没尾的法子,无法纵观战局。百里你军校出身,学业极佳,自然有完整的思路出来。还望你千万给哥哥我说说。”

    见郑文杰对自己如此了解,蒋百里心中有些讶异,不过郑文杰说的都是蒋百里觉得挺满意的事情。无论是先看出袁克定要坏事,还是看出北洋粮食要遇到重大问题,蒋百里都算是抓住了关键。而郑文杰把身段放的如此之低,蒋百里也觉得有必要给郑文杰些帮助。

    “郑兄,却不知道陆军部里面到底有什么大概想法么?”蒋百里先问道。

    郑文杰答道:“这……,百里自然是知道人民党一度以马匪的名义攻入河北,满清立刻土崩瓦解。现在陆军部还是觉得确保战线不能出纰漏。从济南到邯郸,北洋须得先保住战线才行。”

    “战线不能有缺口自然是不错,可就我所知,人民党在和咱们北洋打仗的时候没有战线。他们就是那么几个要点,邯郸、青岛、济宁、安阳。咱们与其拘泥一条战线,还不如与人民党对攻。人民党正在围攻邯郸,我们何不采取围魏救赵之计?”

    郑文杰听了这个计策,忍不住拍手赞道:“妙啊!”

    眼下的战局与历史上“围魏救赵”的局面几乎完全一致,当年魏国围攻赵国首都邯郸,齐国并没有直接派兵去解邯郸之围,而是突然出兵奇袭若是能兵出黄河威逼人民党重镇开封,不仅北洋的邯郸集团之围立刻得到了缓解,北洋军甚至可以对人民党北上的部队实施反包围。到时候人民党不得不匆忙回兵南下,北洋军就可一路追杀。在如此战略局面下,全歼人民党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百里果然大才!”郑文杰连忙称赞道。

    “却还有一点。”蒋百里接着说道,“当年齐国也不是立刻起兵进攻开封,而是先去攻击襄陵,也就是临汾。让魏国以为齐军只是要进攻临汾要地,以牵动魏军的兵力。所以才放松了对开封的防御。我们现在若是要用围魏救赵之计,就得找到这个襄陵才行。”

    “妙!”郑文杰读兵书不多,原本他以为围魏救赵是简单的直接进攻魏国首都大梁,逼迫魏军回兵,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弯弯绕。所以郑文杰收起了心里头那点小看的意思,开始更进一步的向蒋百里请教起来。

    蒋百里把围魏救赵之计详细教给郑文杰,花了一个多小时。可陆军部的会议还是没有开完,眼瞅着天色已晚,到底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就这么回去。蒋百里觉得颇为为难。

    郑文杰笑道:“百里,我管情报处,这情报方面还是我们先得到消息的。不妨这样,你今天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我那时候先与王大人与段大人说了此事,你再去找他们的话,想来他们会见你。即便是不见你,他们也会把此事交代下去。你看如何?”

    郑文杰肯如此出力,蒋百里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就有劳郑兄啦!”

    第二天蒋百里一早就到了总统办公厅,还没有动身去陆军部,却接到袁世凯的命令,“准备开军事会议。”

    与会的都是北洋高级官员,文官们尚且不错,武将们大多数眼睛发红,看来昨天晚上只怕没有休息好。会议室中大型军事地图上,明显标出了交战双方的攻防形势。在黄河以北,云集了大大小小十几支军队。北洋军以北京为核心排下兵力,最前线的邯郸、邢台、德州、济南等城市驻扎着数量庞大的军队。与之相对的,人民党自南向北,主攻方向是邯郸与济南。与战前北洋计划的主动进攻河南计划相比,人民党明显处于进攻姿态。

    先由王士珍简单介绍了战局,袁世凯就冷冷的问道:“就我所知,不少人对人民党的飞机畏之如虎,几架飞机往下面扔了些炸弹,各部队就能走不动。小小的炸弹能比大炮还凶猛不成?”

    蒋百里一听袁世凯的话,这才明白袁世凯为什么要对外**事观察团在人民党空袭中伤亡惨重的事情实施禁言。他心里面立刻就觉得不安起来,虽然郑文杰满口应承会告知对陆军部这大员们,关于禁言的事情。可郑文杰到底有没有这么做,那就是天知道的事情。

    段祺瑞开口了,“大总统,行军途中突然遭到这猛烈的轰炸,士兵们吓得够呛,军官们也是惊魂未定。我们现在没有武器能够够得着人民党的飞机,若是一味让官兵们冒着轰炸前进,只怕会让军心不稳。”

    听到段祺瑞并没有拿外**事观察团的事情作为借口,蒋百里稍稍松了口气。

    “哼!”袁世凯冷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见袁世凯极为不满,段祺瑞也神情严肃的答道:“当下的要点是尽快与人民党接敌,击破他们。属下觉得不妨使用围魏救赵之计。”

    蒋百里吃了一惊,这是他与郑文杰所谈的事情,难道郑文杰就把这策划连夜告诉了陆军部的人么?

    段祺瑞根本不管蒋百里这个侍从武官的神情变化,他继续说道:“派一支部队绕到人民党背后进攻安阳,截断人民党的后路。待得人民党回军之时,我们在邯郸与邢台的大军一路追杀,当可重创人民党。”

    段祺瑞刚说完,曹锟就起来说话:“大总统,臣的看法和段大帅不同。人民党在河南还有军队,我们就算是抄了安阳,人民党在邯郸的兵力却不为所动,而是派遣其他部队北上。到时候咱们不仅仅包围不了人民党,派去安阳的部队反倒会遭到人民党的包围。这太冒险了,臣觉得不如就地固守,等人民党攻城时消耗大量的兵力,士气也很低落的时候再动手打。毕竟邯郸是大城市,吴佩孚将军也是名将,可不会那么容易让人民党打下邯郸来的。”

    蒋百里看得出,这争论绝非现在才有的,曹锟反对段祺瑞计划的时候,段祺瑞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有吃惊的表情。

    曹锟却没有到此为止,他继续说道:“若是我军要用围魏救赵,那还不如让陕西的军队与江南的军队同时发动进攻。人民党的主力都在河北,距离江南有数千里的道路。陕西部队攻打陕县,只要能够拿下陕县就能进攻洛阳。若是能够得手,人民党河南的部队必然去洛阳防御,在那时候人民党的兵力没有河南的支持,再出兵进攻安阳才是万全之策。其实这两路里面有一路得手,人民党只怕就会退兵了。这岂不是比冒大险直接进攻安阳来的好么?”

    听曹锟说到这里,吴佩孚几乎要大怒了,他带着强烈的嘲笑语气说道:“远水不解近渴,若是按照曹将军的意思,那我们还不如请英国立刻出战,派军舰攻打武汉。陈克据说就在武汉,那不比什么都强。”

    这话里面强烈的嘲讽意味再明白不过,不过曹锟外号“曹三傻子”,对段祺瑞的嘲讽完全没有恼怒的反应,只见曹锟挠了挠后脑勺,“若是能说动英国人出兵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若是武汉打起来了,人民党是定然要撤军的。”

    没等段祺瑞愤怒的反驳,袁世凯已经忍不住喝道:“够了!”

    段祺瑞是愤愤不平,曹锟则是一脸装傻充愣,两人互相别开了脸。

    袁世凯也已经没有心思去教训两人了,教训他们又有何用?当下大敌当前,若是不肯撤了两人的职务,袁世凯还得依靠这两人统御各自的部队。仿佛完全没看到方才的争端一样,袁世凯说道:“既然人民党已经送上门来,我们就不妨和他们决战吧。我听说人民党在河北的将领叫做柴庆国,以前在山东从咱们北洋手下逃出条性命。现在他手下有30万人,咱们不妨就看看这柴庆国这次对上咱们北洋军百万人,能否还逃出性命来。”

    听袁世凯的意思居然是要出动所有兵力在河北与人民党决战,所有部队指挥官神色都严肃起来。这些日子他们也没有闲着,作战计划倒是制定了一个又一个。不过这些计划都有些问题,那就是其他派系的部队无一例外的承担着出力不讨好的任务,而本派系的部队至少在军事计划中都得到了最好的任务。所以每个派系的头子都想让自己的军事计划得以通过,而且明确反对别人的军事计划。

    现在袁世凯看样子要亲自指挥战争,所有的军头都不再吭声了。大家可以反对其他督军,但是大家都不敢去反对袁世凯。

    正在此时,王士珍开口了,“出兵之前有件事只怕需要先做。最近河北很多地方粮铺居然不出售粮食,百姓若是连粮食都买不到,民心定然大乱。所以得有人出来解决此事。”

    与会的众人大概都听说过此事,见王士珍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提出这个问题,不少人觉得有些意外。王士珍继续说道:“此事背后只怕牵连的有人,若是其他大员们来办此事不甚方便。我推荐大总统的二公子袁克文来督办此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因为傻乎乎的招人刺杀陈克,被迫出国去了。而袁世凯的二儿子袁克文也就顺理成章的接替了袁克定的地位。现在王士珍建议袁克文出来督办此事,倒不算是坏选择。所有人都会认为袁克文代表的是袁世凯的态度,若是真的想解决市面上的粮食问题,还真的需要袁克文这样的人才行。

    但是袁克文却是不少人心里面实实在在的一根小刺。

    果然,王士珍接着说道:“二公子出来查这粮食的事情,总得带人,不妨就让他带着模范团来办此事吧。”

    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起来,王士珍还真的是“内不避亲”!袁克文以及模范团就是北洋诸将心中的那根刺。

    北洋新军当年是袁世凯一手拉起的,而就在袁克定坏了事被逼出国之后,袁世凯却开始让他的二儿子袁克文开始编练一支“模范团”新军。这个倒不是袁世凯突然间异想天开的结果,袁克文一直想模仿德国皇帝的禁卫军编制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主要是招收贵族以及军官子弟。德皇这么做的目的不外乎更紧密的构筑利益集团。北洋高级将领们倒是很容易理解这点,可袁克定想这么做的目的就让北洋诸将们感到不能接受了。德国皇家禁卫军是拱卫皇帝,现在袁世凯还不是皇帝,袁克定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袁克文所领的这支“模范团”新军,段祺瑞为首的这帮人是冷眼视之的。倒是支持袁世凯称帝的这帮人大力支持。

    王士珍对这种事情从来不发表观点,对待这支“模范团”新军也没有特别的优待。可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出让“模范团”新军来办粮食的事情,诸将们感到很不能接受,却还真的找不出更加合适的人选。到现在为止,“模范团”新军代表的还真的是袁世凯个人的态度。

    所有人都看向袁世凯,而袁世凯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答道:“就按照聘卿的意思来办!”

一百章 开始的结束(八)

    与往常一样,北洋军的消息通过人民党的情报系统很快就传到了陈克手中,然后又转发到了前线的柴庆国那里。柴庆国觉得心里面极为兴奋,以至于他开会前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这心情勉强平息下来。

    不久前歼灭了吴佩孚在临漳县的一个旅,又歼灭了吴佩孚轻兵冒进的一个旅。在与吴佩孚的交战中打退并且追击了吴佩孚部队。战后统计中,大概干掉了北洋各个部队四万多人。虽然没有能把吴佩孚出来野战的部队实施围歼,不过这样的重创也算是让北洋军吃了大苦头。工农革命军并没有穷追猛打的对吴佩孚盘踞的邯郸实施进攻,歼灭战的时机既然已经失去,就完全没有必要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念念不忘。与其顿兵坚城之下却没有进攻的打算,还不如根本不去靠近敌人。

    现在得知北洋军号称要动用百万大军前来歼灭自己,这不能不让柴庆国无比兴奋。工农革命军还保持着战斗的主动权,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是否迎战其实并不是一个什么选择,当下只用考虑怎么迎战就行了。

    在军事会议上得到消息的同志们也都极为兴奋,不过这兴奋中间大多数是负面的情绪。工农革命军在河北的部队大概有30万人,其中切断邯郸与邢台联系的的第18军还是一支工程兵部队,现在还轮不到这支部队实施大规模野战的时候。那么20万人面对百万大军的进攻,怎么看都不是一件让人乐观的好事。

    工农革命军的情报很详细,包括北洋吴佩孚提出的围魏救赵的计策也有记述。在座的同志都是军校毕业,柴庆国在军校中的成绩相当优秀,他笑道:“围魏救赵里面说的很清楚,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进攻兵力集中、实力强大的敌军,不如使强大的敌军分散减弱了再攻击。攻击敌军的强盛部位,不如攻击敌军的薄弱部份来得有效。十六字诀里面讲的就是这个。”

    大家都学过这些内容,不过依旧有人提出了意见,这发言甚至能够代表了大多数同志们的烦恼,“问题在于敌人不可预测,他们肯定会实施多路进攻,可每一路在遭到我们攻击后的反应会如何?现在根本没办法正确预测。”

    柴庆国的回答极为老生常谈,“敌人不可预测这是必然的。所以陈主席反复强调,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平常那么多训练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战争么?把我们自己的仗打好,完成我们的战役战术目的,敌人就注定完蛋。”

    说完这些,柴庆国走到地图前面,指着河北战局说道:“北洋军肯定希望我们能够围攻邯郸,而且久攻不下。这样他们的百万大军从容不迫的把我们包围起来,实施歼灭战。这是他们的打法。我们的打法就是一部分部队监视邯郸,其他部队散开去打击北洋军部队,就跟孙悟空钻进牛魔王肚子里面一样。”

    “那是内线作战的战法,在河北我们是外线作战,北洋军才是内线。”反对者们依旧不依不饶。

    柴庆国敲了敲挂着地图的黑板,“那么我们更要主动出击,把北洋的内线变成北洋的外线,把我们的外线变成我们的内线。就北洋的那个熊样子,我们甚至不用如何艰苦的经营河北地方,只要我们能比北洋更被河北地方群众接受就行了。”

    这话让政委与一部分高级会员们眼睛一亮,不过依旧有指挥员忍不住问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彻底摧毁北洋在河北的基层。”柴庆国回答的干净利落,“所有县里面的官府,所有的议员、保长、税吏,只要我们能够打击的对象,统统给他抓来。对于北洋小股部队,坚定实施歼灭。争取在北洋大规模出兵前,让北洋在地方上变了瞎子聋子。同志们,我们部队的纪律可是远在北洋之上的,能够摧毁北洋在地方上的基层组织,整个河北对我们来说就是内线作战。至少我们要比北洋更加内线。这叫那个……,那个什么词来着?”柴庆国说到之后突然想不起来专用名词了。

    “你是不是想说,比较优势?”政委熊明杨答道。

    柴庆国连连点头,“对!就是比较优势!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在这样的具体竞争中,我们当下只要能够胜过北洋就行!”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柴庆国指出的是人民党与北洋本质的区别之一,到底是和人民站在一起,还是站在人民上头,这两者的区别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说到这个程度,高级指挥员们也没什么可说了。就算是战争尚有诸多困难,工农革命军在团结群众上有自己的绝对信心。

    “后面将是高强度的连续战斗,哪支部队觉得现在需要休整,就提出来。我可以让这些部队负责监视邯郸的工作。但是这些部队经过休整期之后,肯定要替代前期大规模运动战的部队上第一线。所以大家做好心理准备,越往后越难打!”柴庆国给出了自己的预测,“当然了,北洋这百万大军能不能顺利开出来还是一回事呢。”

    柴庆国的预测引发了一阵赞同的笑声。

    人民党情报网的特点是特别注意基层,特别注意普遍性信息。这些信息收集工作危险性很低,却因为数据量庞大,手机总结起来极为繁琐,想保持基层数据的可靠,还需要不断更新数据。人民党花费的人力物力让河南方面相当头痛,要是以“创造就业”的角度来看,基本情报统计实实在在的提供了数以千记的就业机会。但是在真正用到这些数据之前,大批投入看似是得不偿失的。

    战斗目标确定为清除北洋地方基层力量之后,各部队很快就分到了厚厚的文件。各各县的名称、位置、官府的所在、官府组织成员的性命、外貌特征、家庭成份、各地方议员情况、保长情况……,数以万计情报迅速给送到了各部队手中。工农革命军的目的就是先消灭各地的小股北洋军,然并且把这些人暂时抓起来。

    目标明确之后,工农革命军河北各部队随即就出动了。先从已经解放的临漳县以及正在围困的邯郸当地开始,一场细密的大扫荡正式开始。在诸多部队中,最先开拔的是工农革命军骑兵旅,旅长庞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在队伍最前头,而是老老实实的在队伍中指挥整个行军。尽管目标是他的老家南宫县,庞梓也没有表现出以往浮躁的模样。

    这倒不是庞梓被柴庆国偷偷训斥过,在干校学习的过程中,凡是不能真正有所认识的同志都会面临“无限期改造”的可能。改造手段则是集中劳动。越是拼命表现自己已经认识到错误而拼命改造的同志,越是不太可能通过审核。

    思想改造说起来挺可怕的,真的实行起来倒也简单。核心指标就一个,凡是认为革命“是有尽头的”,认为“人生只要达到某个高度后就可以坐在这地位上发号施令”的同志,如果受不住这等劳动改造与思想洗脑,可以自己请求退出。否则的话就得不断接受劳动改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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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