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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八二 冲突的前奏(九)

    失去团长的职位这个打击看来实在是太大,吕凯文先是一通痛哭,接着就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原本绝不肯承认的错误,现在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政治部的同志前几次越谈对他的批评,吕凯文颠三倒四的重说了一遍,中间夹杂着自己的各种理解。前后的巨大反差让政治部的同志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么一番絮叨中,吕凯文不仅谈自己的错误,还不忘说自己的成绩,政治部的同志耐心的听着,经过这么多次与不同的人越谈,大家很有耐心,也不得不有足够的耐心。

    “前几天,楚德力团长的一个老乡来见我,说起关于部队要进军河南的事情。说我们一起申请去一线部队工作,可能会被同意。我当时想我还是团长,就没有听那么多。我只是听说我们团可能要改为工程兵部队的消息……”

    吕凯文絮絮叨叨的说到这里,负责记录与辅助文化的同志眼睛一亮,但是负责谈话的同志很自然的把手按在这位同志手腕上。大家早就约定了信号,记录的同志一声不吭的埋下头继续记录起来。

    等吕凯文说到一个段落,负责谈话的同志说道:“吕凯文同志,我们认为犯了错误还是可以改正的。你以前光想着自己团长的职务,不去想自己犯下的错误。这就是咱们一开始怎么都谈不下去的原因。现在你放下了心里面的包袱,虽然会觉得很难过,很失望。不过是不是感觉轻松了不少?”

    吕凯文也不知道政治部的同志这是嘲笑还是真心话,看同志脸上的神sè,这不像是嘲笑。自己团长的官职都丢了,这怎么可能“放下了心里面的包袱”。只是此时他也无话可说,只能连连点头。

    “针对整风中有问题的同志,我们安排了专门的学习班。大家先去上课,有了错误想法,就得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等大家回到部队的时候才能够更好的工作。我先说明,咱们人民党不讲什么将功补过的问题,功就是功,过就是过。等大家回到部队,就是继续工作。不要有别的顾虑。”

    等jǐng卫员带吕凯文下去,记录员采用极低的声音问道:“组长,为什么不继续问清到底谁泄漏了消息。”

    负责谈话的同志微微叹了口气,“不着急,让吕凯文同志先平复一下心情。谁来访问吕凯文同志都有记录,楚德力团长的老乡,这很好查。咱们马上向政治部汇报此事。”

    有了两条线索,政治部以及半隶属政治部的政治保卫部组成了调查组。尽管陈克不同意人民内务委员会介入此事,陈天华却觉得有必要让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对此有所了解。所以开会的时候请了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旁听”。

    这旁听绝不是瞎听,人民内务委员会派出了jīng干的同志参加了此次会议。具体的cāo作过程反倒不太复杂。楚德力的老乡楚世福立刻就在交叉对比中凸显出来。近期拜访过吕凯文与庞梓的就他一个人。嘴上不敢下定结论,与会的这些同志心里面都把楚世福当成了最大的嫌疑对象。

    这次整风运动中很多被整顿的同志表现出来的态度让政治部上下极为不满,“官本位”“封建权力分封思想”“山头主义”,陈克曾经提出过的种种问题,政治部曾经觉得陈克诸位未免太苛责,对同志们信任度不够。

    事实证明,陈克一直以来的jǐng告并不是空穴来风,负责思想政治工作的政治部反倒是完全没有看到同志们的这些缺点。开党会,开谈心会,开mín zhǔ生活会,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大部分同志嘴上说的都似模似样,一到大权在握的时候,根本不是嘴上说的那样。

    陈天华xìng子本来就比较急躁,纠缠在一起的诸多问题同时爆发,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陈天华真的感觉措手不及。种种负面情绪纠结在一起,让他感到极度烦躁不安,连着好几天都没能睡个好觉。“内部泄密”这个xìng质最严重的事件让陈天华把一腔怒火找到了突破口,,看到有了初步嫌疑人,陈天华急匆匆的说道:“请这么多同志过来,就是想把这次内部泄密问题商讨清楚。”

    政治部其实没什么可商讨的,陈克说过,暂时把这次的事情当作一个纪律问题来看待。如果想把这件事给严办,就得靠人民内务委员会这个“强力部门”来说些别的思路了。

    内务委员会的代表名叫刘勇胜,与人民党的同志一样年轻,不过却有着一种与年纪不太相仿的yīn冷感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嘴唇像是拒绝说话般始终抿在一起。听了陈天华的话,刘勇胜的嘴唇更是紧紧的闭住。

    陈天华等了一阵,不得不主动问道:“刘勇胜同志,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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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勇胜沉默了好一阵才答道:“泄密是指故意去探听消息,然后传播这个消息。现在看即便是泄密也是内部泄密,是个纪律问题。如果是有同志根据得到的情报自己归纳终结,即便他说了一些消息,也只是发言不慎的纪律问题。听大家刚才介绍的情况,我都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泄密。”

    在根据地里面,人民内务委员会负责镇压反革命,调查体制内犯罪行为。是个手头见血的强力部门。刘勇胜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按照他所说的,对问题的判断严重程度甚至还比不上陈天华的看法。“内部泄密”与“发言不慎”相比,发言不慎完全在批评教育范畴中。在这次会议之前,陈天华专门与内务委员会的同志通了气,希望能够对这次泄密事件进行严厉打击。内务委员负责人当时的表现与刘勇胜如出一辙,只是沉默。现在,他们的态度看来已经非常明确了。

    陈天华被这番意料之外的话给弄得很不舒服,只是人民内务委员会根本不归政治部管,即便内务委员会中党委作用极大,陈天华也不能直接命令内务委员会。在党内有这个权限的只有陈克一人。“那么内务委员会的同志们对此到底有什么想法。”陈天华追问道。

    刘勇胜脸上那种yīn冷的表情毫无变化,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内务委员会有处决人的权限,所以我们自己首先就得遵守党的组织纪律,遵守根据地的法律。不能以我们个人的好恶或者情绪来处理问题。在判断矛盾类型的时候,我们不能把内部矛盾强行升级为敌我矛盾。敌我矛盾是真的要杀人的。”

    人民内务委员会拥有处决权,所以陈天华希望这个强力部门能够有所表示。听了内务委员会的明确表示,陈天华感到很是失望。政治部没有处决人的权力,陈克也反复强调这次整风运动“一个不杀,大部不抓”。尽管心里面希望采取强硬措施,陈天华也无法改变组织结构带来的权限限制。

    按耐着怒气,陈天华说道:“那么我们先把楚世福抓起来。”

    “直接抓人会打草惊蛇,想办法先把楚世福同志控制起来,仔细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要这么急匆匆的行事。”刘勇胜的语调始终是不紧不慢。

    若是别人这么慢调斯理的说话,陈天华只怕早就起来反对了。作为高级干部,陈天华很清楚内务委员会的成绩。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论起到现在谁杀人民党成员最多,当以人民党人民内务委员会为第一。至于到现在,人民党各组织中谁杀人最多,连军队都比不上人民内务委员会。很多镇压行动固然是军队出动执行,其调查,决断,还是人民内务委员会负责。比起政治部,以这些方面的经验而言,人民内务委员会呈现压倒xìng优势。

    在刘勇胜的建议下,政治部先通过政委带队劳动,中途安排楚世福送东西的方式把楚世福单独弄了出来。楚世福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算计,甚至坐到三名政治部谈话干部面前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正在执行搬运工作,面对的是交接的后勤干部。

    等弄明白自己已经被政治审查的时候,楚世福的脸sè极其愕然,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几位同志,你们找我有啥事?”

    “楚世福同志,你曾经去探望过吕凯文同志吧?”

    “是。”

    “你也去见过庞梓同志吧?”

    “……是。”

    听楚世福承认了这些,政治部的同志心里面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传话的直接中间人,这事情就好办的多,按捺住激动,负责问询的同志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是谁让你说的我们近期要进攻河南的消息?”

    “……是,……是,”楚世福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被政治部越谈现在成了部队里面最恐怖的一件事。凡是被约谈的,统统没好结果。他此时脑子中根本没有想起任何与被问的问题有关的事情。楚世福全部脑力都在回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上。

    政治部的同志有些误解了楚世福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楚世福变幻不定的神sè能证明的只有一件事,和他们近期见过的很多同志相同,楚世福在想着怎么编瞎话。面对这些人,政治部的同志早就受不了。

    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负责问话的同志挺身站起,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世福,大声喝道:“楚世福同志,现在让你老实交代问题呢!”

    “交……交代什么问题啊?”楚世福的脑里面一片混乱,连刚才被问了什么问题都忘得一干二净。

    “是谁让你说的我们近期要进攻河南的消息!”问话的同志恶狠狠的从牙缝里面一个字一个字问出了这句话。

    楚世福被这态度吓得浑身僵硬,他勉强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来,“是周师长!”

    得到了听起来相当可靠的回答,问话的同志又惊又喜,生怕自己弄错了对象,他追问道:“是周镇涛师长?”

    “是。”楚世福脸都吓白了。

    “你确定是4406师师长周镇涛同志么?”问话的同志想确定的更加明确。

    楚世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他干涩的喉咙中发出了足够清晰的声音,“真的是我们师周师长。”

    政治部问话的同志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你现在把这件事到底怎么发生的,给我们说清楚。”

一八三 冲突的前奏(十)

    根据楚世福交代的情况,“泄密事件”中的“泄密”成份越来越淡薄。早在军事会议开始前,周镇涛就让楚世福联系了好几个整风中被整顿的干部,向他们透露了人民党进攻河南的战略预测。除了给这些人鼓气之外,周镇涛还联络了一些军事指挥员,希望能够尽力“援救”被“打击”的同志。

    政治部的同志向陈天华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态度就很是微妙。陈天华一开始脸sè倒也没有什么变化,随着周镇涛的活动范围逐步被揭示出来,陈天华的眉头越皱越紧。事情的进展大大出乎了预料。

    从泄密,到说话不谨慎,看似问题在变小,可周镇涛不在党委会议上提出意见,而是私下串联的行动,这件事的xìng质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加上他胡乱预测zhōng yāng战略决策,更给这件事添加了更多不好的因素。

    “让政委控制住楚世福,政治保卫部根据楚世福提供的名单加强对那些干部们的监控。告知军区武司令,我们马上就要与庞梓同志谈话。我现在去见陈主席,向他汇报这件事。”安排了一系列的工作,陈天华准备起身,却又站住了,“这件事属于机密,大家一定要遵守相关的保密条令。大家召开党委会议,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同志们都集中起来,再次传达一下保密规定。同志们先等我回来再散会。”

    同志们知道这事情绝非小事,陈天华下达了保密令,所有同志都认真的答道:“是。”

    去见陈克的路上,陈天华只觉得脚下有些发软,手都忍不住有些发抖。他在政治部的同志们面前还能强装镇定,等一出来就感觉有些支持不住了。这不是身体坚持不住,而是心里面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人民党的核心组织模式就是各级党委,党内,军内,只有各级党委才有实际的权力。所有决议只能是党委会议决定后才能施行。周镇涛的做法就是对组织纪律的彻底背叛。

    这些rì子以来,说情的,走门路的不仅会找陈克以及各级领导,到政治部求情的更多。关于“兄弟情”“战友情”“同志情”,陈天华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他也不想对这些同志过分追究,毕竟这种心情还是能够理解的。可就现在掌握的这些情况,已经有那么一批人对组织不再信任,不再在党委会上公开提出意见,而是靠私下串联勾结,试图通过别的方式来对抗组织决议。陈天华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追随人民党的,早在加入人民党之前,陈天华就在湖南华光会参加了革命,在同盟会组建中也是重要人物。

    眼前的事情让陈天华感到一种无比的熟悉,同样感到了极大的恐惧。

    早在1905年,当时正值rì俄战争,民间留学生倾向rì本,要黄种人对抗白种人,而清廷的态度则是联俄抗rì,所以态度暧昧。陈天华、秋瑾这些人忽悠那些有爱国愤青情绪的中国留学生在rì本闹事搞拒俄运动,实际上是故意跟清廷作对。不过陈天华那时候接到了陈克的邀请,在秋瑾的劝说下先是回了上海去见陈克。

    在陈克这里接受了不少革命教育,陈天华再回去之后就感觉与同盟会的那帮人说不到一起了。而且针对“学生领袖”陈天华与秋瑾有一腿的桃sè新闻的谣言满天飞。加上陈克诚恳的邀请让陈天华无法拒绝,他这才不得不离开rì本回到国内。

    这件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就陈天华所了解到的后续发展中,1905年rì本留学生闹事,把事情给闹得太大,清廷联络rì本文部省出了一个章程,要加强对留学生聚会活动的监控。大部分留学生参加拒俄运动是要想让中国得到利益,而不是为了成为坚定的反zheng府份子,无端的耽误自己前程。在这个大趋势下,陈天华、秋瑾等人曾经鼓动起来的学生运动的声望气势一下子就被压下去了。

    陈天华与秋瑾回国之后,宋教仁和孙中山等人利用部分留学生的委屈情绪鼓动全体留学生集体回国,试图由此造势逼迫清廷收回成命,试图挽回败局。这个目标其实是强人所难,很难实现。当时明确反对集体回国的其中一个学生叫做周树人,也就是后来名满天下的鲁迅。

    就在宋教仁死鸭子嘴硬僵持死撑的时候,看出大趋势的孙中山暗地里指示同盟会内部孙中山一派的胡汉民、汪jīng卫等人放了鸽子,表态可以忍辱负重留在rì本。这样先是被陈天华和秋瑾煽动,后来跟着宋教仁坚持罢课的留学生就算是被彻底出卖。留学生涯被葬送,回国了也成了清zhèng fǔ眼中的反贼,即便回国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对这等根本不顾及组织纪律,而是完全依靠内部派系利益行动的事情,让陈天华痛心疾首,自此就与同盟会划清了界限。陈天华后来没有和宋教仁谈过,他不太清楚宋教仁离开同盟会,与这件事有多大关系。

    历史上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是,陈天华与秋瑾有一腿的谣言甚嚣尘上,被出卖的留学生群情激奋之下对陈天华进行了猛烈抨击。结局是向来自尊的陈天华蹈海自杀,秋瑾为陈开了公祭大会后也被迫回国。孙中山派的胡汉民、汪jīng卫等人掌了同盟会的实权。陈克当时尽管不知道这档子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极力邀请陈天华回国闹革命,这才让陈天华死里逃生。

    陈天华是吃过苦遭过罪的,他对人民党严格的组织纪律非常赞同。对于其他革命党那种作风极为反感。没想到的是,人民党现在也不得不面对如此局面。即便不知道自己的“自杀”,陈天华有时候回想起如果自己没有跟随陈克,而是留在rì本,他也觉得自己除了死,找不到别的道路可走。

    那么自己现在身为淮海省省委政治部主任,这次要面对的情况会是如何呢?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镇定,陈天华找到了陈克,向他汇报了最新的情况。陈克的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下巴架在两根拇指上。眼睛没有看向陈天华,只是微微眯缝着眼睛静静的听。不少同志对此的形容是“陈主席神游物外”。就陈天华的接触和感觉来说,他认为这是陈克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表现之一。果然,和平rì里一样,从汇报开始到汇报结束,陈克一言不发。这沉默延续了好一阵,陈克才抬起头,靠在了椅子背上,交叉的双手没有放开,而是双肩下垂,很自然的把手放到了小腹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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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台”陈克开口了。陈天华此时心里面高度敏感,听到这个称呼他心里面咯噔一下。陈克很少直接称呼同志们的字,每到这个时候,要么是交谈气氛很融洽,要么就是陈克在确立立场。看来陈克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现在就要询问陈天华的真正想法了。陈天华忍不住也坐直了腰板,等着陈克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不少同志不再支持组织制度了。越是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们依旧支持组织制度的同志越要讲原则,讲立场。你既然是政治部主任,我想让你自己先想明白,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了陈克的话,陈天华一时没有明白。此时陈天华心乱如麻,也实在是没有jīng力去思考太多,他干脆直白的说道:“陈主席,我现在心里面乱的很。能确定的只有两点,我现在根本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同时我坚定的支持陈主席,所以陈主席,请你直说要我怎么想怎么做。”

    这话情真意切,陈克听了后笑了,“天华同志,我要你怎么想怎么做,我说了很多遍。人民党必须有铁的纪律。你既然对一部分同志的做法如此反对,我认为你是坚持组织制度的。那还有什么可以说怎么想的问题呢?你已经确立你的立场了。”

    这话未免有些太出陈天华意料之外,他考虑了好一阵才算是明白过来。“那么我们该怎么做?陈主席,请把具体执行步骤说清楚。先干什么,再干什么。如果你不说,让我自己考虑,我就患得患失,心里头不踏实。”

    陈克挺起了腰板,再次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只是没有把脑袋再次架在拇指上,他问道:“陈主任,你作为政治部主任,我想问你,你觉得我们组织的基础是在哪里?”

    “……是群众。”陈天华答道。

    “是基层。”陈克纠正了陈天华的说法,“我为什么从几年前就一直反对封建权力分封,也就是说反对封建主义。因为封建主义的特点就是层层分封,层层隔绝。按照外国的说法,我的君主的君主并不是我的君主。中国的说法么,大概算是县官不如现管。这种权力分封体系的直接结果就是一个团长对他的下属拥有生杀大权,而团长的下属,例如营长们又对他的下属有生杀大权。连长对一个连有生杀大权,班长可能随时被连长杀死,但是班长又能决定班里面战士的生死。我们人民党搞人民革命,我们就必然要反对封建主义。就一定要打破这种封建权力分封体系。人民革命的核心就是科学与mín zhǔ。这个政治体制的特点是自下而上,而不是自上而下的。制度中的每一级都是群众监督领导的工作,而不是领导决定群众的生死。我们为什么要把支部建设到连队上?我们为什么要组建士兵委员会,就是要打破旧体制,建设新体制。”

    从给陈克汇报开始,陈天华脑子里面就相当混乱,听了陈克的这一番理论讲述,他觉得很对,却没能想明白陈克最终要怎么安排。见陈克暂时停下,陈天华再次问道:“陈主席,具体该怎么做?”

    陈克依旧没有直接回答,他问道:“这么多同志为什么开始反对组织制度?这点是经过调查后凸显出来的矛盾表象,更深一步的要点是什么?”

    “陈主席,你来说明一下吧。”陈天华问。

    陈克盯着陈天华,认真的说道:“因为他们害怕。”

    这回答未免太出乎陈天华想象之外,他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来。不少被拿下的同志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其态度顽固的令陈天华瞠目结舌。大批同志不理解整风,跑来说情,陈天华感到极大的无奈。至于一部分同志们敢抛开党委搞串联,敢胡乱猜测党zhōng yāng战略安排,并且希望通过战略变化来巧妙的阻碍党组织进行整风。

    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动,在陈克的解释中居然是“因为他们害怕”?即便是极为尊重陈克的能力,现实与陈克的话之间鸿沟般的差距让陈天华感到了“滑稽”。陈天华喜欢读书,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读演义。如果在演义小说里面,陈克现在大有四面楚歌的味道。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只怕就有人敢跟着这些人起来闹事的。

    陈天华边笑边说:“哈哈,他们害怕?他们要是真害怕,他们会这么做么?”

    陈克也露出了笑容,“天华同志,他们不是害怕我,我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害怕的是现在的组织制度,害怕的是用这个组织制度建起来的工农革命军,害怕的是用这个制度建起来的zhèng fǔ。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在革命教育下已经开始觉悟的广大同志们。”

    “他们会害怕基层同志?”陈天华觉得陈克未免太乐观了。

    “他们为什么不害怕?这次被免职的同志,除了最初引发事件的吕凯文那几个同志之外,其他的哪个不是被基层同志检举揭发,最后下台的?哦,庞梓同志不是。但是庞梓同志为什么会被免职,可不是我陈克要免他的职,也是有坚持组织纪律的同志发现庞梓同志犯了错误,和庞梓同志进行了斗争,这才把他免了职的。他没有找我来求情,更没有找我来来说战略方向发展。”陈克笑着答道。

    这的确是实情,陈天华作为政治部主任,对此很清楚。这些被免职的同志们没有一个是陈克下的命令,即便是吕凯文,也是有顾璐这种坚持组织纪律的同志与之进行了认真的斗争,这才导致了吕凯文等同志被免职的。至于曾经与顾璐就评功制度有过激烈斗争的楚德力,更是直接违反了纪律,与基层同志起了冲突,这才被免去职务的。到现在为止,整风运动中落马的,没有一个是因为得罪上层而被免职的。

    不得不说,即便是身为政治部主任,陈天华依旧觉得人民党是领袖陈克建立起来的政党,自己是陈克的同志,同样也是陈克的追随者。拥有权力的是陈克,这些权力甚至是通过党委决议,通过组织纪律,甚至是通过法律确立的。

    “不是我们创造了革命,而是人民需要革命,我们人民党只是顺应了人民的革命需求。”这段陈克的话被陈天华奉为经典,背诵的滚瓜烂熟,张口就来。甚至很多时候他也能把这话当作指导自己行动的纲领。

    可是真正面对了这次的事情,又经过陈克的反复提醒与说明,陈天华才发现,自己对人民革命的理解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深刻。

    “天华同志,历史的本质从来都是上层怕下层,而不是下层怕上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广几个根本不起眼的小人物,振臂一呼这番话,那么强大的秦朝不照样灭亡了么?所以封建权力分封体系对这种事情是非常忌讳的,是非常害怕的。他们就要编出谎言来说,广大劳动人民追求的自身利益与统治者的利益冲突的时候,肯定是劳动人民不对。同时通过种种手段恐吓打击敢于起来斗争的劳动人民。我们人民党作为广大劳动人民的革命先锋队,我们自己怎么能够相信剥削阶级的谎言呢?”说这番话的时候,陈克的神sè已经从微笑变成了苦笑。看着这无奈的笑容,陈天华羞愧的满脸通红。

    “如果党组织不代表广大基层同志的利益,党组织也脱离了基层,那么即便是党组织反对封建权力分封体系,那党组织才几个人啊?反对者的数量也不少么,斗争起来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如果党组织建设的不好,广大基层同志们还信了封建权力分封体系支持者的话,信了他们的道理,那么党组织只怕还会失败。为什么?因为历史上从来都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你自己不能团结群众,你自己不能发动群众,那么失败就是必然的。同样,如果党组织能够团建群众,发动群众,领导群众。那一小撮封建权力分封体系的支持者有什么可怕的?只能是他害怕群众,害怕和群众站在一起的党组织,哪里有有咱们害怕他们一说呢?”

    陈天华听着这些话,心里面仿佛突然亮堂起来。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光彩,深呼吸了一次,陈天华直起腰板,大声说道:“我大概知道要怎么做了!我现在就去组织各级党委,开始对近期发生的事情在基层中进行深入讨论。”

一八四 冲突的前奏(十一)

    看到陈天华推门走进政治部会议室,参加会议的同志都感到相当意外。大家其实已经做好了通宵开会的准备,眼前的事情弄到这么大,想来陈天华主任向陈克主席汇报是需要很长时间。既然已经牵扯到“泄密”问题,为了保护同志们,经过政治部党委讨论,在政治部内部没能解决问题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政治部。

    没想到陈天华只出去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此时政治部党委对于最近情况发展的介绍与讨论还没有完全结束呢。

    “陈主席有什么指示?”同志们立刻中断会议,向陈天华问道。在已经进行过的讨论中,同志们已经认识到事情远比想象的更复杂。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敢做主。既然陈天华已经回来,肯定带回了陈克主席的指示。

    向同志们传达了陈克的意见,陈天华扫视了政治部的同志一圈。有些同志恍然大悟,欢喜雀跃,有些同志依旧忧心忡忡。

    让同志们先安静下来,陈天华说道:“咱们先不讨论支持的问题,同志们有什么担心,有什么意见,先说出来。咱们自己首先得统一思想。”

    陈天华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就提出了问题:“陈主任,斗争会斗争到什么程度?”

    “斗争到所有同志都遵守党的组织纪律为止。”陈天华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话未免太出人意料,乃至于接下来竟然没有同志能够继续发言。大家互相看着,觉得难以正确把握陈天华的思路。

    陈天华也没有让大家打哑谜的意思,他大声问道:“同志们,我们为什么会认为这么多同志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我们是以什么标准来确定他们有没有犯错误的?”

    问题很简单,却没人敢直接回答。陈天华等了片刻,自己就拿出了答案:“咱们是以现在的组织纪律为标准来衡量判断同志们的行动。除非咱们自己认为这些组织纪律是错的,否则还用找什么其他标准?已经有标准了。”

    虽然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陈天华却知道这并不是同志们真正关心的。原本相信组织纪律的,现在依旧相信。被这么多同志犯错吓坏的同志,现在依旧会先质疑是不是现在推行的组织纪律“不够完善”。

    同志们的表情也能证明陈天华没想错,即便是把话说的这么明确,原本忧心忡忡的同志中,大部分还是神sè很不安。

    “如果这些同志坚持认为自己没错,咱们怎么办?”有代表xìng的意见被提了出来。

    陈天华听了这个问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心里头感到相当失望。看来政治部内部的整风也势在必行,甚至是极为紧迫的一件工作。他睁开眼睛,“我们政治部如果不相信组织纪律,我们该相信什么?相信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么?组织纪律上对这部分同志该怎么处理,都是有规定的。你要问我该怎么办,那我就只能说,按照组织纪律来办,该怎么办怎么办!”

    即便说到这个程度,依旧有同志没有被说服,“如果他们要讨论组织纪律是不是对的,那怎么办?”

    陈天华目光炯炯的瞪着发问的同志,“如果有同志要求在党会上公开讨论组织纪律问题,这就说明这同志是服从组织纪律的。因为组织纪律要求大家有什么问题就在党会上公开说,而不是私下搞串联,私下搞手段。当然,如果他们经过讨论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肯服从组织的决议,那么组织就只能把他们给开除了。这就是党组织,这就是组织纪律。”

    把话说到这里也算是说透了,相当一部分忧心忡忡的同志脸sè上好看了不少。至于那些还是没有被说服的同志至少也不再说什么。陈天华此时也顾不上管这么多,他开始布置起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不管上层有什么变动,根据地的劳动依旧得进行。云龙湖开挖的工地也进入了最后的时刻。部队放假六天,从大年三十放假到大年初五,破五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部队就开进工地。

    顾璐身为团政委,除了要继续负责工作之外,就是要通过各种会议来组织同志们讨论交流。先是各连队开自己的会,顾璐发现这次休息之后,同志们对于工作普遍热情不高。

    团委会议上,三营九连的胡指导员汇报自己连里面同志思想工作的时候,用一种很难形容的无奈神sè说道:“我们连开会,有位同志说,当时劳动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他看见工地,腿都有些发软。连队里面的其他同志觉得他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现在部队对工作普遍有一种畏惧情绪。”

    其他各级指导员听了这话,基层党委的同志脸上都露出了认同的苦笑。营级指导员神sè稍微有些紧张,毕竟团里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再有这种“怕苦怕累”的局面,这该怎么交代呢?

    顾璐没有如此敏感,他微笑着问道,“吴指导员,你怕不怕。”

    吴指导员苦笑了几声,“怕有什么用?越怕工作越干不完。”

    “这种抱怨我们开大会的时候向同志们讲。除此之外同志们有没有别的意见?”

    面对这个问题,吴指导员有些迟疑不绝,想了片刻后他试探着说道:“现在部队里面有人说,咱们部队里面要杀功臣。咱们部队的那些事情,同志们讨论之后觉得吕团长他们的确做错了,同志们不觉得咱们部队的事情是杀功臣。可是其他部队的很多消息传过来之后,同志们没有亲眼看到,所以觉得将信将疑的。”

    “那同志们有没有说是从哪里听来的?”顾璐问。

    “过年么,大家到处走动,到哪里都有人说这些事情。也不好确定是谁说的。”吴指导员答道。

    有吴指导员提头,其他的指导员也都说自己的部队里面有这样的问题。关于这次整风的谣言满天飞,有人说是这些同志得罪了陈主席,也有人说这些人得罪了政治部的干部。总之,谣言中一派“人事斗争”的气氛。基层同志们倒是将信将疑,因为他们亲眼见到的事情中并不存在人事斗争的问题。可没有见到的事情大家也说不准。

    顾璐问道:“先不说其他同志,咱们自己相信不相信这是一场人事斗争?这些同志出了问题,到底是有人要整他们,还是他们自己违反了纪律。”

    团委的同志们神sè中有些为难,过了良久,吴指导员说道:“顾政委,这些同志都是犯了错误。但是直接撤职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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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顾璐说话,团长高智生已经喝道:“革命工作讲什么面子?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还不能撤了这职务么?吴指导员,你这想法可是不对。”

    现在团里面最怕的就是犯错误,被团长高智生这么一批评,吴指导员立刻不敢吭声了。

    顾璐连忙阻止了激动的高智生,他对大家说道:“该不该撤职,咱们说了都不算。组织纪律说了算。我看不少同志觉得组织纪律很不讲情面,那咱们不妨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和同志们讨论组织纪律。每天不用多,只用讨论一条就行。大家觉得如何?”

    大家现在对组织纪律根本不敢反对,顾璐这么一说,大家自然表示了同意。

    安排完团里面的工作,顾璐去了政治部找到了陈天华。陈天华听说过顾璐,这个代理团政委得到了齐会深、柴庆国、陈克三人的器重。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忙,陈天华早就会专门找顾璐谈谈话。既然顾璐亲自来了,陈天华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接见了顾璐。

    “陈主任,我想问件事。咱们近期处理了这么多同志,组织上能不能把为什么处理他们的原因说出来,这样我们也好向同志们解释。现在很多风传,说要杀功臣。如果不能把他们的事情给说清楚,把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向同志们说清楚。会让同志们感觉很害怕。”

    陈天华这些天都在准备整风问题,来找他的基本都是说情的,却把通告全军这件事给忘记了。听顾璐这么一问,他连连点头。“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这样,从明天开始,所有处理的事情都会进行全军通报。顾政委,谢谢你的提醒。”

    被陈天华如此直率的表示谢意,顾璐的脸一红,他连忙说道:“没啥可谢的,这都是为了工作。看陈主任你也很忙,我现在就走了。”

    “稍等一下,”陈天华叫住了顾璐,“顾政委,你们团的同志对组织纪律有什么想法。”

    “大家以前都没有说过这些,以前也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处理过同志。所以都被吓住了,我们团里面打明天从《三大ji律八项注意》开始,每天都在各个连队各个排里面讨论一条纪律。这个纪律也不是太多,我看这一个月就差不多讨论完了。”

    “哦?”如果说通报全军的问题是陈天华忙晕了头,忘记考虑的话。在部队里面进行组织纪律讨论则是陈天华重点布置的工作,没想到顾璐居然自己主动干起来。这几天遇到了太多泄密和串联的事情,陈天华忍不住在心里面怀疑起顾璐是不是在政治部里面有什么熟人。

    这个怀疑很快就被陈天华驱逐出脑海之外,顾璐是从外地调来的同志,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熟人。而且即便顾璐是得到了消息,也不能说顾璐就做错了什么。即便顾璐现在不主动在基层进行组织纪律的讨论,等陈天华安排完,顾璐照样得开始这个讨论。即便顾璐是个很懂得钻营的同志,那也只能在以后等顾璐犯了错误,才能根据组织纪律来处置他。绝对不能因为陈天华心生怀疑,就对顾璐进行什么处置。

    想到这里,陈天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疑神疑鬼。如果顾璐是想表功,那他应该主动说起自己在团里面的安排。这个问题还是陈天华强行拉住顾璐,由陈天华主动问的。陈天华也不想再问太多,他说道:“思想政治工作要做好,基层工作也要做好。顾璐同志,好好干。”

    “是!”

    “你先回去吧。”

    等顾璐一走,陈天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原本按照陈克的意思,首先就要先在部队基层进行组织纪律讨论。至少离开陈克那里的时候,陈天华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政治部的同志对于周镇涛私下串联这件事的看法与陈克很有些不同。党组织掌握人事权,这是组织纪律中最关键的一条。任何人事决定都得有党组织讨论后通过。就现在掌握的情况,周镇涛很是联合了一批人,试图影响人事调动。特别是要让那些被处理的同志调动到现役职务上。往严重了说,这就是想以周镇涛为核心“另立zhōng yāng”。

    完全按照组织纪律处理的话,把周镇涛抓起来审判后枪毙都不能算冤枉。但是在决定怎么处理周镇涛的事情上,同志们意见呈现了相当的分歧。没有人给周镇涛讲情,或者说没人敢给周镇涛讲情,同志们提出的是另外的问题。既然敢“另立zhōng yāng”,周镇涛就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在筹划此事。到底是谁和他站在一起,这么一个松散的组织里面,核心成员是谁。有没有更多的人进行此类事情。这些问题一提出,陈天华也觉得心里面有些动摇了。他突然又觉得现在是不是先解决周镇涛的问题。顾璐的出现让陈天华再次动摇起来。或许不管周镇涛的事情,先专心处理基层组织的纪律建设是当务之急。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找到结果,顾璐干脆再次去见陈克。

    听完了陈天华的叙述,陈克说道:“天华同志,你这就是越俎代庖啊。政治部还准备管破案工作么?既然你认为暂时不要对周镇涛同志展开公开调查,那么你就专心做好政治部眼前最重要的工作,在基层中普及组织纪律教育。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周镇涛同志造反么?政治保卫部不就是管组织安全的么?”

    “陈主席,周镇涛同志是从黄埔书社时候就跟随你的同志。你也知道他的xìng情脾气,真的是好人。仗义,不贪,还聪明的很。如果他真的认为整风不对,觉得被撤职的同志们不该受到这种对待,我就是把他抓起来,他也什么都不会说。其实别说周镇涛同志了,连庞梓同志到现在什么都没说呢。”

    这个比喻稍微有些不伦不类,陈天华貌似对庞梓的评价不高。

    “天华同志,讲义气并不是什么坏事。一个人么,对待朋友自然要讲意气。现在的矛盾焦点是怎么对待组织纪律的问题。即便有些同志对组织纪律有错误的理解,我认为党组织也不能这么抛弃他们。如果你是真心想挽救这些同志,现在马上把政治部的全部力量都投入到基层组织纪律讨论工作上面去。在基层展开组织纪律讨论后,不仅仅是基层同志在学习讨论,干部们同样在学习和讨论。想来至少会有一部分同志在这个学习讨论过程中能够找到正确的思路,改变自己以前的思路。”

    陈天华这次没有立刻说话,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在整风运动中对抗意识太强。仿佛不是敌人就是朋友。陈克却不是如此,就如陈克提出的“一个不杀,大部不抓”的整风指示一样,陈克即便不认为所有同志都能够通过整风变成合格的人民党党员。但是陈克至少从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同志。在这点上,陈天华真的比不上陈克。

    确定了这点,陈天华长长的出了口气,“我现在就去安排基层工作!”

    出门的时候,陈天华发现自己可能还是要稍微延迟一点基层工作。既然陈天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他发现在政治部里面和他一样抱着强烈对抗意识的同志为数不少。不能说这些同志不是好同志,可他们恰恰缺乏了陈克的耐心与宽容。更没有陈克基于这种耐心与宽容的思考。

    一回到政治部,陈天华就召开了党委会议。讲述了自己与陈克在这个问题上的讨论之后,陈天华说道:“同志们,不是杀光了坏人这个世界上就能只剩下好人。因为一个人的好坏,在不同的事情都是不同的。在根据地刚开始建设的时候,现在这些犯了错的同志,可以说都是一等一的好同志。你说他们现在变坏了么?我个人认为不能这么判断。他们和以前一样,只是随着根据地的发展,随着我们人民党的发展和进步。他们开始掉队了。新形势下自然得有新的标准,在这个标准下,他们犯了错误。所以我们不能就把这些同志一棍子打死,认为他们就是坏人。这不符合唯物历史观。”

    陈天华的话并没有引发太多同志们的思考,看到大家的神sè,陈天华就知道了。他停下这个话题,转而开始了更加实际的工作布置,“从明天开始,每支部队都要开始安排组织纪律讨论工作。每一个战士,每一位同志都得参与到其中来。一定要达成共识。这就是咱们人民党,咱们工农革命军唯一的判断标准。这个标准对新兵和对陈主席,多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咱们人民党铁的纪律。”

    这下同志们大部分都来了jīng神,大家开始认真听陈天华的安排。

    在讲述安排前,陈天华下定了决心,只要这次讨论活动一开始,他就要在政治部里面开始认真的整风。并不是因为政治部主管政治工作,所有的成员都是合格的。

一八五 冲突的前奏(十二)

    夜sè深沉,徐州云龙湖工地上夜班人员和往常一样数量不多。机器的轰鸣声比往rì响了不少。挖湖固然是极为重要的工作,而核心要点则是那条长达4000米的八一大堤。现在不可能建设一条水泥堤,指挥部采用了非常传统的夯土方案。土壤就地取材,从云龙湖里面挖出来的泥土晒干后用来筑堤。

    就如同机井抽地下水,蒸汽火车头牵引地面预耕,大量新式橡胶轮胎平板车投入短途运输,临时环形铁路承担最大的运输工作。夯土也不是全靠人力,而是采用蒸汽机牵引的大碾子实施预压。大堤长达4000米,分了多个路段,蒸汽机缓缓拖动着一人多高的大碾子,把已经夯实的堤坝上新堆积的那层土壤碾压平整。

    大碾子骨架是钢的,骨架外围用木块塞紧,构成一个圆形主体,再用麻绳一层层紧紧捆住。最后在骨架里面塞满了铁块。整个碾子重达数千斤,靠人力或者畜力根本无法拖动。根据地铸造的简单轴齿轮变速盘,利不同力臂长度的转换的方式,将这几千斤的庞然大物缓缓拖动。经过夜晚的这番准备,白天的时候,无数劳动者会用人力木槌把土壤砸的更加结实,夯实到小刀都戳不进去的程度。

    大碾子中间用木头和铁块尽力塞的结实,不过移动起来的时候,各个拼凑起来的部分之间,细微的缝隙还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钮”声。缠在最外围的缆绳都有手腕粗细,因为承担着最大的力道,绷得紧紧的。工程人员带着护头护脸的钢盔,穿着厚厚的棉衣,挑着煤气灯紧紧跟在大碾子后面,聚jīng会神的观察着缆绳的情况。

    在刚开始尝试的时候,这些大碾子用的缆绳不够粗,出现了缆绳绷断的事故。有同志被飞舞的缆绳抽中,肋骨断了三根,所幸没有出人命。所以工程部门立刻换上了新的粗缆绳,同时加强了观察,防止再出同样的工程事故。

    在高高挑起的数百盏煤气灯照耀下,整个工地与黑黢黢的徐州城相比可以说是灯火通明。在外围,不时有巡逻队往来巡视。只是与十几平方公里的庞大工地相比,这些巡逻队显得微不足道。

    即便有了煤气灯与巡逻队,灯光与巡逻队也不可能管理到每一个角落。到了后半夜,巡逻队经过之后,突然有几条身影溜进了工地。他们避开了正在灯火密集,很多区域只有挖土工地,犁开地面后就没人看守,也根本无须看守。这几条身影利用了黑暗与犁开沟渠的掩护,避开了紧张劳动的机械工作区,向着灯火不那么密集的物资存储区摸了过去。

    物资存储区是防卫的重点,几条身影远远的停在一条地面上新开出的沟渠里面。

    “大哥,这些人看的很紧,咱们是再等等还是怎么办?”几个家伙中有人低声问道。

    被称为大哥的那位从沟渠里面探出头仔细的看着守卫,好久之后才缩回头,他忍不住骂道:“越有钱越没良心,有这么多东西也不让大家弄点。看这么紧干什么!”

    这种盗贼特有的理论很是得到了其他几个人的支持,立刻有人跟进骂道:“就是,让大家给他们卖命干活,却连个扁担和箩筐都看得那么紧。”

    这几个躲起来家伙的家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岗楼上的人发现了。早就有巡逻队用手电向港口发了消息,守卫队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准备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家伙过来,然后一网打尽。过早的打草惊蛇并不是好事。

    岗楼上的同志们仔细的注意着各个巡逻队方向的信号,同时用手搓着冻得冰凉的面颊。“班长,这些小贼们为什么不肯好好工作呢?他们在工地上老老实实干活,拿的可不比咱们少啊。”

    动员徐州本地群众参与劳动,人民党支付了相当的报酬。单以同工同酬来说,群众的收入只怕比战士们拿的还要多点。这些rì子以来,试图盗窃的事件多如牛毛,实际盗窃成功的案例却微乎其微。因为人民党最重制度,陈克认为“制度胜过一切!”工程人员很清楚,既然这些百姓是为了获取报酬才来参与劳动的,如果制度不完善,物资大规模丢失就是一种必然。既然现在人民党还没有打算大规模的对普通百姓实施抓捕、判刑这种强力管制,为了保护人民党自己的利益,为了保护广大劳动者的自身利益。在制度考虑中,把所有人都视为潜在盗窃者就是一种必须。

    以挖土为例,人民党不允许百姓自带工具。进场与离场都不许。本着“不教而诛谓之残”以及“有始有终”的理念,进场前就要对每一个劳动者进行制度的宣传。每一轮劳动结束,领报酬必须连带签收条与工具一起交才能换取报酬。好歹只出现了工具破损的问题,却没有太多盗窃事件发生。

    对那些顽固不化,试图白天盗窃的,抓捕也是从不手软的。抓到之后,就在工地旁的法庭里面公开审理,一般会判处十五天的劳动改造。在公an部门的监视下强制劳动,工资只有正常劳动的70%。这种审判成了群众休息时候的一种娱乐方式,审判场地外面总是围的人山人海的,欢笑与怒骂声一阵阵的响起。

    这种强硬手段在群众中反倒树立起很不错的口碑。这些不老实的家伙们并不是现在才开始不老实的,平rì里就不是什么好鸟。看到他们被捕,被强制劳动,群众反倒觉得很是开心。

    一部分贼心不死的家伙看到白天无法得逞,就转换了策略,改浑水摸鱼为直接盗窃。人民党实施重点监控,有这种胆量的家伙纷纷落网。抓捕经验也越来越丰富。

    就如同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抓捕一队小贼能够让几乎整个守卫队都行动起来,每每会影响到正常劳动秩序。现在守卫队也就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开始全面抓捕,等把这些家伙全部抓起来之后,天也亮了,正好不耽误白天正常劳动。

    这次的局面大概还是如此,巡逻队即便看到了有可疑的家伙也不会马上动手,他们只是通过手电来发布消息。各处岗楼哨所确定跟踪到了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后,也会用手电通讯。如果暂时跟丢,还会让巡逻队进行再次追查。看似巡逻并不严厉,其实颇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觉。即便如此,有着比较丰富经验的同志依旧感觉事情有些与平rì不同。

    从强调岗楼的武器擦拭,到巡逻队那更矫健的身影,还有工地一些地区那种异常的平静。种种细节都让岗楼上忠于职守的战士们感觉事情不对头。有通讯人员前来接头,在岗楼下面用手电打出三长三短的当晚信号,岗楼上的同志就让通讯员爬了上来。

    “今天晚上可能有土匪袭击,指挥员要求大家jǐng惕起来。”

    通讯员的情报令同志不仅仅是jǐng惕,而且马上紧张起来。“有多少土匪要来抢掠?”

    “我们在外围已经安排了部队,战斗不太可能波及物资存储区。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凡是有其他人冲向物资存储区,指挥员要求大家立即还击,决不允许敌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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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同志们全部打起来jīng神。

    “还有,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如果没有发生战斗,不要用枪瞄着外面,也不要频繁的把身体探到外面去。”通讯员交代了最后的要求。

    通讯员离开后半个小时里面,岗楼的同志们jīng神高度亢奋。他们按照规定装作和前半夜相同。可每个人都紧紧靠在岗楼的木板墙壁上,不时用眼睛瞟着窗户外面。他们既希望战斗开始,又希望战斗不要开始。

    直到远处突然传出了一声枪响,接着几发照明弹就被发shè上了天空。如果说工地上的煤气灯算是灯火辉煌的话,照明弹的耀眼亮光让岗楼里的同志有种天亮的错觉。只是片刻之后,西南方向已经是枪声大作。看来物资存储区的同志们已经得到了命令,即便是这样的激战声,依旧没人出现。

    就在此时,那几名自以为逃过岗楼监视的小毛贼们从藏身的地方摸了出来。他们几个实在是胆大妄为,不仅没有逃散,反倒不顾死活的向着物资存储区摸了过来。竟然想浑水摸鱼。

    已经不用什么命令,岗楼里面的同志在窗口架起了步枪,拉开枪栓就瞄准了那几个家伙。

    和训练课讲述的一样,想首枪命中难度极大。岗楼上三位同志同时开枪,只打中了一人。训练的效果此事也就出来了,没有丝毫迟疑或者悔恨,三位同志向着自己的目标继续shè击。三轮shè击过去,冲出来四人全部被打倒在地。

    不顾被打倒的那四个家伙的惨叫,同志们的枪口全部转向了他们冲出来的位置。大家早已经看的清楚,藏在哪里的是五个人,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家伙留在哪里。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也不知道是过了好久,还是仅仅过去片刻。屏息凝神一言不发的注意着土堆,时刻准备发现行动的敌人,这让人在时间上会产生极大的错觉。按照rì常训练,同志们在心里面默默数着数。直数到300多的时候,留在后面的那个狡猾家伙终于探头往外面看。这让同志们心里面立刻平静了不少。那家伙没有逃走。

    大家也屏息凝神的等着,那家伙连着探头看了几次,接着试图慢慢的顺着渠道爬走。他自以为身体可以躲在渠道里面,不过在岗楼居高临下的视角中,那家伙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枪口之下。三位同志每人打了一枪,可供shè击的面积那么大,同志们甚至可以看到子弹穿透棉衣时炸开的那个小口子。就见那家伙身体弹动了几下,趴在渠道里面不动了。

    岗楼上的几位同志看终于干掉了那五个家伙,放在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松。大家大口的喘着粗气,其中一位甚至腿一软就坐到了木板地上。兴奋的情绪如同电流般在神经中奔驰,大家浑身颤抖,想去看自己的战果,却又仿佛有种极大的抵触情绪让自己无法探出身去看。

    天sè方亮前,工地上的枪声完全停止下来。jǐng卫部队检查了把那些被打倒的家伙,对于那些没死的,穿白大褂的军医立刻给与了救治。

    指挥这次行动的是人民内务委员会,负责人是曾经参加了政治部会议的刘勇胜,检查完战场之后,刘勇胜就带了身边一个穿便装的中年汉子进了工地上的一处临时帐篷。两人坐下之后,刘勇胜慢条斯理的说道:“任继周先生,多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些土匪的消息。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任继周有些局促的答道:“我也是偶然才知道他们的消息,我害怕贵军不相信我。或者觉得我和他们有什么勾结。”

    刘勇胜呵呵笑了几声,“我们努力不去冤枉任何人。这些人不过是住了任先生的客栈。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们不经调查就直接把任先生和这些土匪联系起来,这就是不讲道理。任先生放心,我们人民党是努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的。”

    听了刘勇胜的话,任继周神sè轻松下来,他连连点头,“我也不求什么奖赏,我只求不受连累。刘同志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件事你真的可以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任何人。”刘勇胜安慰道。

    说完,刘勇胜给任继周倒了杯水,看任继周捧着水杯千恩万谢的样子,刘勇胜劝道:“任先生先喝口水定定神,这一夜下来,你也受累了。”

    既然刘勇胜这么客气,尽管水杯里面只是白水,任继周也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刚放下杯子,就听刘勇胜说道:“任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教你,你这种北洋的高级探子,不知道一个月能拿多少大洋?”

    如果这话是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说出来,或者是拍桌子怒吼的方式说出来,可能会给人一种威慑感。当刘勇胜慢条斯理,用一种极为平常的语气说出来时候,任继周一开始竟然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不是刘勇胜在开玩笑,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然后颤抖着声音说道:“刘同志,我和那些土匪真的不是一伙的。”

    这话刚说完,站在任继周背后的两名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已经扑上来,把任继周的双臂拧倒了背后,给他带上了手铐。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给任继周戴上手铐之后,两人放开了任继周的手臂,后退了一步。

    任继周试图站起来辩驳,后面两人只得再次上前一步,把任继周按会了座椅上。

    等任继周喊冤的话嚷嚷完。刘勇胜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了,“我还是那个话,我不认为你和土匪们有什么勾结。我们调查过了。但是,你就是北洋的探子,我们也调查过了。你本名不叫任继周,你叫王继周。是王士珍的一个远房亲戚,满清没有灭亡的时候,王士珍就派你到徐州打探我们的人民党的情报。你呢正好找了个机会就盘了一家店,当了客栈老板。从那时候开始,你一直给北洋当密探。”

    任继周听刘勇胜这么说,他连呼冤枉。

    看任继周慌乱的神sè,以及坚决的反对,刘勇胜有些无奈的笑道:“呵呵,任先生。你知道么?我们人民党反对刑讯逼供。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经过科学的研究,刑讯逼供得到的情报,往往是刑讯人员想逼迫被打的人承认的事情。我们想听到的是实话。”

    提到了刑讯逼供,任继周的脸sè已经变得煞白。他也当了这么久的客栈老板,接人待物也很多,他知道这种一开始的反对之后,随着一个词“但是”,一切都会改变。

    果然,刘勇胜接着说道:“但是,我认为,这还得打。为什么呢?因为有些人认为我们讲科学,不赞成刑讯逼供。所以觉得自己不用遭受皮肉之苦,就可以不和我们说实话。所以,我个人的这个审问习惯呢,我不问你任何问题,我先上刑。变打边看你对痛苦的承受能力,怎么打能让你最疼最难受。咱们先把这个规矩走了,我认为你就不会产生误解。认为我们除了问话之外,什么都不会干。”

    尽管是冬天,任继周却觉得背上冷汗直冒。如果刘勇胜挥着皮鞭,或者满脸狰狞的恐吓威胁,都不可能给他造成如此之大的心理压力。偏偏刘勇胜讲科学,讲道理,所说的并非一派胡言。不仅如此,刘勇胜还希望任继周自己能够理解刘勇胜用刑的理由。这反倒把任继周真的给吓住了。

    不知何时,任继周突然发现自己额头上也满是汗水。如果刘勇胜用刑的目的只是让任继周交代什么,任继周还能编些瞎话。可这次用刑根本不追求任继周说什么,而只是一通“杀威棒”。那么杀威棒之后还有什么更凶残的手段在等着任继周呢?

    想象所造成的恐惧,甚至比痛苦本身更令人恐惧。就在任继周满头大汗,不知所措的时候。刘勇胜慢悠悠的问道:“怎么样,任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任继周下意识的说道:“我真的不是探子,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是探子。”

    “嗨!”刘勇胜叹了口气,“任先生,你若不是探子,你刚才就会一直试图证明自己。现在你这么说,只能说你在考虑该不该承认自己是探子。所以等打完了我们再问话吧。”

一八六 冲突的前奏(十三)

    挨打还要“科学挨打”,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话,任继周还真不相信世界上居然能有这样的混账事。被带下去“打杀威棒”的时候,任继周一度认为是要挨棍子,没想到上刑人员把他带离了工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车里面不知道走了多久,车门打开的时候,任继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面。被带进院子中的一间屋子,屋里面的人神sè平静的解开任继周的手铐,让他“先活动一下手指,以免不必要的损伤。”

    任继周被遇到的事情弄糊涂了,他看了看上刑的屋子,既没有什么铁链,棍棒,皮鞭之类的玩意。只有几个样式古怪的椅子。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行刑人员也不再多话,就给任继周按在一张椅子上让他强行坐下。椅子上有些铁箍,合起来之后锁上,正好把任继周箍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一个挺jīng巧的指夹马上给强行套上,十一根木条间把任继周的十根手指牢牢夹住。

    到此为止,虽然受到了粗暴待遇,好歹还没有产生痛觉。就在任继周终于想起来是否该说什么的时候,指夹在机械的拉动下开始收紧了,被木条夹住的十指就向任继周大脑传送着强烈的痛觉信号。大脑又自动调动了控制声带的肌肉,任继周随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任继周“引吭高歌”了半分多种之后,指夹松了下来。痛感降低,任继周停止了嚎叫。泪水、汗水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行刑人员拿了根木棍递在任继周面前,和气的说道:“用牙咬住的话,一会儿继续上刑的时候,可能你会感觉好些吧。”

    “我招了,我招了行不行?”任继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问。

    上刑人员神sè严肃认真的答道:“流程没走完,这肯定不行。方才给你说过,我们不搞刑讯逼供。边打边问是不对的。怎么样,要不要咬住木棍?”

    任继周还在试图怎么逃避受刑,上刑人员对这种人见多了,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任继周面对事实。放下木棍,上刑人员继续开始工作起来。行刑室中立刻响起了任继周的鸣叫。

    掐着秒表上完指夹,接下来就是腿上的夹棍。腿上夹棍完了之后,就是水刑。现在是冬天,本来就冰冷刺骨的水中又混合了大量碎冰块,把任继周的脑袋强行按进去,人体感受着窒息的恐怖同时再经受迅速降温的感觉,引发加倍强烈的恐怖感。这些刑罚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都自己试验过,即便是知道不会造成强烈的**伤害,心理以及痛觉带来的感受也不是那么容易抵抗。

    至于任继周哪里经历过如此专业的上刑,他从十指连心的剧痛,到小腿痛入骨髓的剧痛,再到冰冷的水刑地狱,每次感受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觉固然难以忍受,上水刑的时候,冰冷的水浸入口鼻,仿佛刀割一般。喉头,肺部仿佛火烧般剧痛,又仿佛小刀乱刺,中间夹着一股酸麻。偏偏脑子却极为清醒,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任继周的全部意识,他想尽办法挣扎。可人民党的刑具设计的极为巧妙,各种恰到好处的把任继周固定在刑拘上挣脱不得。无助的感受着死亡一步步逼近的绝望。

    终于被从冰水中捞出来之后,任继周整个人瘫在地面上先是连连咳嗽,等呛在嗓子、鼻子等处的水咳嗽出来,任继周干了一件他至少二十几年都没干过的事情。他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遍受刑结束,任继周昏昏沉沉老老实实的换了身干衣服,擦干了脑袋,被带去了审讯室。这里的审讯室不是工地上的那种帐篷,而是一个四壁白墙的普通房间。屋子里面坐着的,还是刘勇胜。

    “任先生,喝杯水吧。”刘勇胜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颜悦sè慢条斯理的说道。

    回想起受刑前刘勇胜也是如此表情和声音,任继周仿佛被鞭子狠狠抽过一样,脸sè登时就变得苍白起来。他畏惧的往后缩了缩,仿佛尽量远离刘勇胜一点就能稍微安全一点似的。

    这种表情刘勇胜也见得多了,不仅根据地抓到的各路探子是这个表情,包括抓获的rì本间谍,经过拷打后也是如此惊恐。对任继周的恐惧神sè完全视而不见,刘勇胜继续了不久前的话题,“我们接着谈你作为间谍的事情吧。”

    上刑的作用在于恐吓,恐吓的威力在于被审问者自身的恐惧。若是被人反复提及的话,被审问者如果打起了顽抗到底的心思,上刑的作用就大大消失了。所以刘勇胜根本不提上刑的问题,而是开始询问起任继周的履历。

    果然,上刑的经历与刘勇胜根本不提及上刑这件事本身的做法之间的这种异样,使得任继周注意力分散,根本不用特别注意就能发现任继周回答前后矛盾的部分。刘勇胜心里面暗自叹口气,对于任继周这种已经开始混乱,却始终坚持编瞎话的家伙,审问的工作并不好做,看来这又是一次持久战呢。

    同样的一批问题连问了三遍之后,刘勇胜指着记录的问题之一问道:“任先生,我们问你什么时候到的徐州,你三次都坚持说你是徐州本地人,我们给徐州百姓办理户口本的时候,得到了情况恰恰不是如此。你能对这个问题解释一下么?如果你想找证人证明你是徐州本地人的话,可以现在就告诉我谁能给你证明。”

    任继周没想到刘勇胜直奔这个问题,心里面登时就慌乱起来,强行按捺住慌张,任继周开始想办法给自己辩解。

    在这次土匪袭击工地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人民内务委员会单独向陈克提交了一个报告,报告是关于人民内务委员会破获徐州多个间谍网的事情。新破获的间谍网不仅仅包括北洋、苏南的王有宏,还有外国人雇佣的间谍网也被挖了出来。英国、rì本、美国,这几个在中国有重大利益的国家都针对根据地事实了间谍活动。

    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们工作成绩显著,陈克当然高兴。只是他很了解这批同志们的特点,既然呈上这份报告,还不提怎么破获土匪袭击事件,里面肯定会有相当的问题。果然,在报告纲要里面提到的“一些附带问题”中,人民内务委员会列举了一批口供。间谍们不可能光在外面观察,他们也尝试着打入人民党内部获得更详细更准确的消息。被捕获的这批人当中,不少提及了自己曾经与人民党的某些同志接触过。人民内务委员会很巧妙的单独把这部分情报汇总起来,一起给了陈克。

    大概浏览完毕,陈克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这样的应对方法,足以证明人民内务委员会领导同志对政治的敏感xìng。陈克在整风刚开始的时候,就专门告诉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这次运动不是敌我矛盾,所以人民内务委员会不允许参与其中。

    他们的确没有参与,即便破获敌人情报网,发现敌人情报网有可能与人民党同志接触的事实,他们既不隐瞒,也不自作主张,而是把这些事情也全部推到陈克这里。总算是没有无端的添乱。陈克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经参与过的论坛讨论,这是相当yīn暗范畴的讨论。一直没人敢对总理施以不少模式的攻击。原因在于总理搞情报工作,掌握了很多人的“黑材料”。陈克当时还真不太理解“黑材料”的概念,现在把这么一叠“黑材料”拿到手中之后,他突然间恍然大悟了。

    与敌人情报网有所接触,并不等于就投靠了敌人。如果陈克想整某些人,他根本不用搞什么yīn谋诡计,直接拿着这些“黑材料”要求那些同志澄清事实。不需要别的手段,现在人证都在,光这么干就足够陈克随意拿下他觉得需要拿下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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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这些黑材料一旦出现,实际上就不太可能消除。陈克不可能要求人民内务委员会销毁这部分材料,材料将会留档。只要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以后随时翻出来就是攻击人的手段。时间拖得越久,这些材料只怕越是有力量。因为那时候人证物证极难凑齐,党内若是搞起人事斗争,目的就不是判断出一个是非对错人事斗争的目的是把某些人搞掉,有了黑材料,而没有真凭实据,这反倒给了人事斗争者极大的活动空间。

    想到这里,陈克忍不住用手掌按住脑门,长长的吁了口气。

    这种斗争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而且这种斗争恰恰是熟悉制度的官僚们最会采用的方式。陈克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有那一天的话,他到底该怎么怎么办。因为保卫组织安全是组织成员的义务,哪怕明知道对方心怀不轨,只要有尚未解决的黑材料存在,这种要求都不能说是错误的。

    现在要把这些问题通过调查解决掉么?陈克觉得这实在是很难处理的事情,黑材料上不仅有整风中被撤职的同志,同样有整风中提拔上来的同志。当然,暂时没有被整风“波及”的同志也有一批。在这么紧张的局面下,一旦开始调查,天知道会在已经震动的党政军内部引发出什么结果来。

    周镇涛都敢私下联络人“为兄弟出头”,陈克现在尚且不敢打草惊蛇,对这个小集团进行全面调查与打击。若是这些“黑材料”的消息传出去,鬼知道还有哪些“天才”会利用这码子事兴风作浪。陈克能容忍到现在为止同志们的错误,这并不等于陈克能够对这帮兴风作浪者忍耐下去。

    想到这里,陈克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面背着手开始踱步。刚走了没多久,jǐng卫员进来告诉陈克,陈天华来访。陈克赶紧把这些材料整理起来,这才请陈天华进来。

    陈天华进门后看没有别人在屋里面,他开门见山的说道:“陈主席,我听说根据地抓了一批间谍。而且间谍们和咱们不少同志有过接触。”

    陈克觉得身上一激灵,他扭过头就想质问陈天华到底听谁说的。不过只与陈天华的目光对视,陈克就知道陈天华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了。

    “天华同志,你开始查这消息的来龙去脉了么?”陈克盯着陈天华问道。

    “我这边已经开始查了,我过来的目的是想问问陈主席你对这种事情到底怎么看?”陈天华绷着脸问陈克。带上这一次,泄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了,陈天华不能不着急。

    陈克坐回到椅子里面,他心里面也是极为恼火的,事情的发展远在陈克想象之外。原本认为人民内务委员会能够很好的遵守保密条令,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按捺住激动的情绪,陈克缓缓的说道:“不管如何,我还是那个要求,一个不杀,大部不抓。”

    “陈主席,我不说杀一儆百杀鸡骇猴这种话。我现在是觉得有人在背后专门干这个。肯定有人串联起来了。”陈天华情绪激动的竖起左手食指在空中指指点点,仿佛是想把那个或者那些背后搞小伎俩的家伙给凭空指出来。“有人一次这么搞,咱们说这是无意的。这都第二次这么搞了,这绝对是有意的,有组织的。对这些人不能装作没看见。”

    如果不是读过党在历史上曾经走过的道路,陈克只怕此时会比陈天华还激动。陈天华并没有说错,只怕有人已经组建起了一个“司令部”。这个司令部的成员囊括了方方面面的人,他们到现在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与“整风”对着干。在党的历史上,早期肃反中的扩大化以及野蛮行动,难道不是肃反运动推行者遇到这种抵抗时采取的对策么?所以陈克下定决心,哪怕自己再不快,也必须向毛爷爷学习。

    “天华同志,你不管给我说什么,这次整风定下的要求,一个不杀,大部不抓,都得贯彻到底。即便同志们做了很多事情,到现在为止,还都是组织纪律问题,我绝对不允许人为激化矛盾,把这些给我凭空上升到敌我矛盾上去。我很信任你,所以你能不能理解,你都要给我坚决执行下去。”

    这话让陈天华感到极为意外,他左手食指竖在空中,盯着陈克看了半晌,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到陈克对面的椅子上,“陈主席,你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到现在你还能忍得住。”

    陈克苦笑了,如果不是他真的见过那么多历史,如果不是他真的有过那么多讨论,他只怕比陈天华跳出来的还会更早。想到这里,陈克突然感觉对一个问题恍然大悟了。根据地毛爷爷的文集,以及不少记载,很多人问过毛爷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好人和劳动群众”为什么经常败给剥削阶级统治者的时候,毛爷爷爱用“斗争的不够”来解释。

    以前陈克觉得这话未免太泛泛而言,现在他突然觉得这话才是真正的至理名言。就连陈克自己把毛爷爷指出的道路当作金科玉律,可每每真的有所收获,也都是在斗争中认识到的。在《实践论》当中,毛爷爷早就指出,认识的过程,第一步,是开始接触外界事情,属于感觉的阶段。第二步,是综合感觉的材料加以整理和改造,属于概念、判断和推理的阶段。只有感觉的材料十分丰富(不是零碎不全)和合于实际(不是错觉),才能根据这样的材料造出正确的概念和论理来。

    至于“接触外界事情”,那就是《矛盾论》中反复强调的,矛盾的普遍xìng或绝对xìng这个问题有两方面的意义。其一是说,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中;其二是说,每一事物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着自始至终的矛盾运动。

    毛爷爷的个xìng就是敢于斗争的一个人,“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既然矛盾始终存在,那么面对斗争有什么可以高兴和不高兴的呢?陈克终于觉得自己有些能够理解毛爷爷本人的那种态度了。

    陈天华看陈克先是苦笑,很快脸上就容光焕发了。这截然想反的表现令他极为意外,“陈主席,你说的理论没错,可问题总得实际xìng的解决,你得我们指出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我还是那话,这次的事情不是我们要和某些同志斗争。这次事情的矛盾焦点,是我们是不是要贯彻人民革命的理念,与那些和我们争夺同志的封建权力分封思想进行斗争。如果说只是抓出那么一些人,把他们杀了,你放心,我能做到。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说个泄气话,如果不能让咱们的党和组织认识到这种封建权力分封思想本身是不对的,把这批人杀了,再上来一批还这个熊样。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再上来的这批人,知道咱们的组织会杀头,会用残酷的手段来处理,他们会隐藏的比上一批更深,堕落的比上一批更厉害。”

    说到这里,陈克暂时停住了。思路一打开,陈克觉得好多以前没有的想法纷纷冒出来,他还得先整理自己的思路才行。

    “我觉得可不一定。”陈天华有些不服气的答道。

    “好一些么?哼哼!”陈克冷笑道,“佛陀几千年前说末法时代,讲佛法将要灭亡的时候,在这造五逆业的浊恶世间,魔道兴盛。魔在佛门内,外表装作修道人的样子,破坏捣乱佛法的正道。到现在为止,咱们的同志即便是犯了错误,好歹还只是真正的想着着封建权力分封的道理,说着封建权力分封的言论,干着封建权力分封的事情。咱们只是简单粗暴的把这些人杀了,提拔上来的同志心里头想着着封建权力分封的道理,嘴上说着咱们人民革命的理念,行动上干着封建权力分封的事情。你觉得那种情况更可怕?”

    陈天华听了这可的描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摆明了是后者更可怕。他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陈克看着陈天华,“天华同志,我很高兴,你没有说出来咱们继续杀的话。我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问题的话,那肯定是脑子一热,认为靠杀戮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既然杀戮第一次都解决不了问题,说明往后照样不会管用。咱们不用考虑这种方法了。”

    “到底怎么办?”陈天华追问道。

    “把基层的思想工作做好。如果想整顿中高层,就要针对现有的纪律,在基层进行教育。如果基层同志认识到了保密的重要xìng,我们再整顿中高层泄密问题,那就是顺理成章。如果基层同志理解了我们人民党,人民的军队内部不能打骂,那么中高层谁还敢打骂?如果基层理解到,封建权力分封体系只是肥了少数人,而损害了大部分同志的利益。那么中高层自然就失去了支持者。所以想解决问题,得对症下药。对症下药的方法,就是先让基层同志理解,再去解决中高层的问题。”

    陈天华对此不太能接受,他继续问道:“如果中高层只是嘴上服气,就跟末法时代一样,外表装作修道人的样子,破坏捣乱佛法的正道。那咱们怎么办?”

    “天华同志,我们要相信人民,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陈克说出了毛爷爷的真言。

一八七 冲突的前奏(十四)

    “周师长,这是今天的学习内容。”jǐng卫员把一叠文件放在4406师师长周镇涛面前。这是新印刷出来的文件,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道。周镇涛接过文件,对jǐng卫员说道:“你先出去吧。”看着jǐng卫员离开的背影,周镇涛稍稍舒了口气,感觉心里面轻松了不少。

    自从几次干部与下属或者与战士冲突事件中命令jǐng卫员动手,结果jǐng卫员拒不执行这些命令,jǐng卫员们实际上隶属“政治保卫部”的事实被干部们“认清了”。在几千年的传统中,jǐng卫员是官员们的心腹,应该是这些人的铁杆。可自己的铁杆居然“是别人的人”。这不能让很多干部感到相当不满。jǐng卫员必须由政治保卫部管理,是陈克主席制定的规矩,当时周镇涛也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想来,周镇涛觉得陈克未免对同志们“太不信任”了。这些rì子以来,周镇涛尽可能让jǐng卫员们少和自己在一起,这样才能感觉好些。

    翻开了学习内容,第一页上是标题为《我们是同志,我们必须同步》的署名文章。这是最近的一个趋势,政治部大力开展基层教育,陈克也不断的写文章,在全党全军进行思想教育。

    周镇涛是上海时期在复旦公学就跟随陈克的同志,也是最早的党员之一。他知道自己在写文章讲道理方面绝对不是陈克的对手。不用想,陈克肯定又在要求大家以纪律为重,认真工作,好好学习。过了年也已经快半个月了,陈克一直在写这方面的文章。周镇涛也觉得有些厌倦了,面对眼前的学习内容,他很不想看。合上了文件,周镇涛干脆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身。

    作为陕西人,周镇涛素来重义气。在陕西,一个人如果只讲道理不讲义气,根本没办法混下去。讲义气,讲道义,是周镇涛为人立身之本。其实别说是在陕西,在南方也是要讲义气的。可是陈克最近在宣传中却给“讲义气”扣了一个叫做“山头主义”的罪名。把讲义气与拉帮结派强行挂钩,这不能让周镇涛相当失望。

    同志们犯了错,不替同志们担待一下,反而要深挖思想根源,一定要找出所谓“错误思想的根源”来。周镇涛认为这就是“不讲理”,甚至可以说是罗织罪名。同志们辛辛苦苦工作,这才当上了干部,偶尔干错点事情,这好歹得给同志们留点面子。当着下面的同志们的面让承认错误,这以后还怎么带兵,怎么工作?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脸面都没有了,威信何来?

    但是周镇涛实在没办法把这些说出口,他很清楚在讲理上自己绝非陈克的对手。而且陈克也从不讲歪理,把大道理往外一摆,周镇涛也无法应对。令周镇涛更加不解,或者说不开心的是,陈克一面在基层大搞教育,同时在工作上还丝毫不放松。不少干部们提心吊胆的面对整风运动,还得累死累活的劳动,这简直是把人当牲口看待呢。想到这里,周镇涛只觉得疲惫的要死,身为师长,上上下下的工作要管,还得cāo心尽量护住别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不值。自己这么辛苦到底是图什么呢?

    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就见jǐng卫员进了办公室,“师长,楚世亮同志来了。您是不是见他。”楚世亮是楚世福的堂弟,也是周镇涛的部下楚德力的亲戚与心腹。周镇涛答道:“让他进来。”

    楚世亮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等jǐng卫员一出去,楚世亮就高兴的说道:“周师长,我听到一个消息。顾璐的团里面开始闹起来了。”

    周镇涛并不喜欢楚世亮,他觉得楚世亮这个人人品相当不咋的。不过现在肯坚定的站在他这边的人并不多,周镇涛也没有什么办法。“怎么回事?”周镇涛问。

    “顾璐他们团里面搞什么群众监督,要团里面的战士提意见。我听说关于年前的奖励分发,不少战士觉得顾璐分发不公平,这就闹起来了。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开mín zhǔ会,我听说不少同志要在今天的mín zhǔ会上找公道。应该是会大闹一场。”楚世亮知道周镇涛不喜欢那种张扬的人,刚开始说这些消息的时候还能够稍微自我抑制一下。因为顾璐与楚德力以前起过激烈的冲突,楚世亮相当厌恶顾璐,说着顾璐的团里面的战士要“闹事”,楚世亮说到后来已经是眉开眼笑。直到看到周镇涛用厌恶的眼神盯着自己,楚世亮才还不容易收敛了笑容。

    周镇涛知道顾璐在他所在的团里面搞了这个“mín zhǔ会”。mín zhǔ会在人民党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陈克创立“保险团”的时候,部队里面就有mín zhǔ会,那时候周镇涛还是下属,作为“mín zhǔ”的一方。陈克与党委的领导人则是接受同志们mín zhǔ监督的一方。后来因为战争与建设等缘故,mín zhǔ会逐渐就淡了。周镇涛再次听起这个名词,忍不住生出一种很是遥远回忆的感觉。

    “装积极。”周镇涛在心里面说道。mín zhǔ会非常消耗时间,只要遇到重大的工作,大家全力在备战或者劳动上,有点闲工夫的话还不如赶紧去睡觉,十天半月的mín zhǔ会根本就是走形式么。

    不过这话是不能对楚世亮说的,周镇涛一点都不喜欢楚世亮那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习xìng。他冷冷的问道:“还有别的事情么?”

    楚世亮看自己的汇报并没有让周镇涛高兴,也不敢再露出什么居功的神sè来。他连忙说道:“周师长,暂时没别的事情了。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给您汇报。”

    周镇涛一点都没有为楚世亮这种殷勤所动的意思,他语气严厉的说道:“楚排长,你是个排长,要带整整一个排的人。现在劳动如此紧张,你还是应该多在工地上劳动。”

    “周师长你放心,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不会耽误进度。”楚世亮连忙答道。

    周镇涛知道楚世亮肯定安排好的工作,不然也不敢这么跑来向自己汇报情况。而且周镇涛更清楚,楚世亮来向自己汇报情况,一部分原因是想证明对周镇涛的忠心,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劳动,前来汇报情况可以冠冕堂皇的逃避自己的工作。这就是所谓的“小人”。

    身为陕西凤翔当地大户,周镇涛自幼就接受过不少家庭的内部教育。对这种小人绝对不能重用,但是这种小人也不能没有。具体怎么一个用法,就得看当前事态的发展。

    身为大别山区河南区域出身的一名普通中农,顾璐没有接受过这种“统治阶级教育”。直到他决定在团里面推行“mín zhǔ生活会”之后好几天,与政治部主任陈天华偶尔见到的时候,两人聊了近期的工作,顾璐才知道陈克主席曾经在部队里面推行过这种mín zhǔ生活会。

    顾璐既没有因为自己无意中学习了陈克而感到骄傲或者惶恐,他询问陈天华,陈克主席当时的mín zhǔ生活会到底是怎么开的。陈天华其实也没什么经验,他建议顾璐去问问柴庆国。柴庆国对此很有经验。

    柴庆国听了顾璐的询问之后,先是仔细的瞅了顾璐一阵,才回答道:“mín zhǔ生活会上只讲一件事,该怎么工作。那时候还真的是集思广益,后来就逐渐被各种专业研究机构给替代了。现在说起来还是有,实际上也就是个说法而已。”

    顾璐没想到柴庆国会把mín zhǔ生活会的来龙去脉给相当完整的介绍了一遍,他也没有多想,只是问道:“我这么做柴总指挥不会反对吧?”

    “为什么要反对?”柴庆国反问道。

    “因为我只参加过士兵委员会,没有参加过这种mín zhǔ生活会。所以我不知道这么搞起来会不会遭到反对。”顾璐坦率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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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庆国目光明亮的看着顾璐,好一阵子后他才说道:“你是团政委,团里面的政治工作由你来负责。你不用管上面怎么说,陈主席反复强调过一件事,咱们的党组织是自下而上的结构,而不是自上而下的结构。当年的事情是有原因的,陈主席太强势。开不开会,他都能指出正确的道路,所以讨论会成了说教会。那时候咱们根据地也小,力量也弱。根本没有现在的局面,大家能不能活下去都不清楚。如果真的搞起了mín zhǔ讨论,反而耽误事情,后来mín zhǔ生活会不得不取消。那不是mín zhǔ生活会对不对的问题,当时的情况不得不如此罢了。你现在在团里面搞mín zhǔ生活会,要是有人说三道四,你根本不用搭理他们,按照你的想法去办。”

    顾璐是个极为守规矩的人,既然政治部主任不反对,柴庆国干脆就是态度鲜明的表示支持,他就在团里面开始搞起了mín zhǔ生活会。会议上主要讨论两个问题,第一是和大家商量怎么更好的工作,第二则是讨论工作中遇到的种种令同志们不开心的问题。

    刚开始的几天里面,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拿出来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干部的态度是不是端正啦,工作当中是不是开心啦。等到党的组织纪律宣传到一定程度之后,mín zhǔ生活会上才真正出现激烈的冲突。

    三da纪律八项注意团里面还算执行的不错,加上吕凯文被免职之后,干部们都颇受震动,大声说话尚且不太敢,更别说违反纪律了。当“劳动与平等”的问题向同志们讲明之后,就有同志起来发问,“干部们经常不在工地上,可是分奖励的时候,干部们拿的与战士们一样,这算不算平等。”

    这个问题立刻得到了相当一部分同志的赞同,当然哪里都少不了另类。例如在顾璐参与的一次连队mín zhǔ生活会上,这个问题被提及之后,有同志说起了怪话,“以前部队教育里面说过,反对绝对平均主义。干部和战士工作当然也不能平均么。”

    反对绝对平均主义,是陈克以前提出的。那时候部队开始讲平等,一部分战士认为既然讲公平,那就得完全一致。官兵们住处要平等,指挥员也不能骑马。当时闹到比较大的时候,连抬担架都得平等,那时候陈克曾经批评过这种想法就是“一个和尚担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经过部队的教育,这股风气总算是平息下去了。好久前的事情同志们嘴里不说,心里面可一点都没忘记。

    指挥员们对这种指责当然不可能心悦诚服的认同,加上团政委顾璐也在,干部们有点气急败坏的开始解释。他们一开始解释,同志们也都不再追问。会议就恢复了以往波澜不惊的局面。

    顾璐一开始只是静静的听,直到mín zhǔ生活会死气沉沉的开到快结束,干部战士都没什么要说的,只等着散会的时候,顾璐起身走到了会场zhōng yāng,他个头不到170,身材也不够壮实,只是默默的走到同志们中间的时候,实在是毫无压迫感。

    可顾璐开口的时候,语音又响又脆,颇有些声如洪钟的意思。“我今天要批评同志们,不是批评指挥员们,我要批评咱们战士们!”

    指挥员们脸sè都难看起来,批评战士和批评指挥员有什么区别呢?无论如何这个领导责任都是跑不了的。战士们和新上任的团政委顾璐也不熟,听顾璐声音响亮,态度鲜明的直接开始批评人,战士们从这个个头不高身材不魁梧的政委身上感到了一种真正的压力,没人敢吭声,大家就这么静静的听着政委开始批评大家。

    “同志们,咱们的组织纪律里面要求大家遇到不满意的事情,就公开说。这就是咱们工农革命军的组织纪律。你说得对,大家自然就支持你,你说的不对,大家就会告诉你你哪里说错了。这就是咱们的组织纪律。工作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大家心里面不高兴还不说,这工作怎么能够干好呢?在这件事上,我要说大家干的不对。我今天批评完大家,大家也不用怕什么,有什么话就公开说,你不能跟今天开会时候一样,有机会就抱怨两句,没机会就什么都不说,有什么就说什么。怕什么?”

    指挥员与战士们都愣住了,大家万万想不到团政委顾璐居然会批评这件事。当兵的听当官的,这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同志们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顾璐到底什么意思。

    过了一阵,方才说怪话的那位同志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要这么直说的话,我是怕指挥员们不高兴。他们不高兴了,我自然也不可能高兴。”

    战士们都是农村出来的,为人相当淳朴,不少同志隔了好一阵才明白这话里面的意思。还有些同志等其他同志笑出声来,还满脸疑惑的问其他同志,这话有什么可笑的。

    “你们不用怕人打击报复。如果同志们感觉是自己说了真话,结果被打击报复了,那就可以在mín zhǔ生活会上当众提出来么。我不知道指挥员们到底有没有给大家说清楚,我相信指挥员们会按照规定给大家说清楚。我现在在这里再重复一次,这mín zhǔ生活会每个人都有权力参加,谁也不能以任何借口剥夺同志们参加mín zhǔ生活会的权力。如果有人这么干了,大家可以到政委那里举报,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大家听明白了么?”

    同志们愕然的对视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璐也没有等太久,他继续大声说道:“今天时间到了,同志们赶紧去休息吧。明天的工作可不轻松。等到明天mín zhǔ生活会开始的时候,我希望大家能够大声的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出来。我还会来参加会议。”

    第二天的mín zhǔ生活会,顾璐正好被陈天华叫去谈些工作。平素里面不爱骑马的顾璐专门找了匹马,跨马加鞭赶去陈天华那里,把自己要参加mín zhǔ生活会的事情向陈天华解释清楚。陈天华二话不说告诉顾璐,不仅工作暂时不谈了,陈天华也亲自去参加这次mín zhǔ生活会。

    两人出现在会场的时候,干部战士们已经早早等在那里。顾璐看得出,干部们眼中是不安的神sè,见到顾璐准时抵达,甚至有些失望的神sè。而战士们眼中则是焦虑不安,看到顾璐按时来参加会议,大家的眼中登时就出现了极大的热情。

    这次会议上,同志们也真的没有说什么不合理的问题。大家的问题焦点普遍集中在一个问题上,为什么劳动的时候,经常会看不到干部们的身影。同志们天天劳动,而干部们一个礼拜经常有两三天不再。

    干部们看到顾璐摆明了给战士们撑腰,一个个垂头丧气,有些干部咕哩咕噜的解释了几句,不但没有得到战士们的认同,反而因为站出来而被批评的更加激烈了。

    这么一通批评下来,干部们都蔫了。战士们反倒是情绪激动,一个劲的嚷嚷着要干部们说出来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陈天华真的没有参加过这种基层的mín zhǔ生活会,眼瞅着干部战士之间对立严重,大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他只是看了看顾璐,却没有吭声。陈天华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陈克早就说过,面对团结起来的群众,那么一小撮干部根本不是对手。他很想看看顾璐会怎么处理这种场面。

    果然,顾璐出面了。他依旧声音响亮,“昨天我批评了战士们,今天我要批评咱们干部们。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干了什么就说什么。就我所知,团部里面开会,大家都要参加。吕凯文同志出了事情,大家开会次数就是很多。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如果大家害怕同志们知道自己也不全是去参加会议,而是自己偷懒了。那我得和大家说,看看现在同志们提出的问题,就差直接说干部们是不是在偷懒。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实话实说么!”

    顾璐的话引发了战士们的哄堂大笑,而干部们的脸sè更加难看起来。

    “同志们不要笑!”顾璐转身对战士们喊道。喊声刚落,战士们登时就收住了笑声。

    “同志们,我来咱们团没多久,我来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没办法去说那么多。但是我现在要求同志们先把要谈的事情放到我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面来。咱们不要翻旧帐,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大家同意么?”

    “同意!”战士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

    顾璐转过头,对着满脸尴尬羞耻的干部们说道:“干部同志们,大家都是男人。这么羞羞答答的像什么?同志们既然都问话了,大家就抬起头大声回答问题么。丢人这种事情,不是说你干错事情了丢人。而是你不敢承当,这才会被大家看不起。我以前听过陈克主席开会,大家说起当年陈克主席和同志们一起划船出去救灾,那时候大家都不懂划船,这船划着划着遇到了一个浪就翻了。整船的同志都掉水里面去了。陈主席谈起这些事情就承认,没人都会犯错。犯错是必然的。陈主席就敢承认自己干过什么,大家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干过了你不承认就当作你没干么?”

    在顾璐的鼓励下,mín zhǔ生活会终于继续进行下去了。

一八八 路线分歧(一)

    chūn节过后,云龙湖工地经过一个月的紧张施工,一期工程提前完工。与以往的大规模基础建设一样,云龙湖工程的工地也树了好些大牌子,上面画着工程最终建设完成之后的效果图。效果图上的云龙湖山青水秀,这里仅仅是一个总面积7平方公里的大型蓄水湖,连带云龙湖周边60多平方公里的低洼地区与山区,这将是一个相当广阔的湿地地区。

    根据测量,等到八一大堤建成,云龙湖在安全水位时,平均水深接近30米。蓄水总量将达到2亿立方,只要不是超级大水灾,徐州被水淹的可能xìng降到了很低的程度。

    只是现在那些大海报上的美丽风景仅仅是一个未来的设想,1912年初chūn,呈现在大家眼前的云龙湖是一个规模空前的大土坑,挖的很规整,却与美敢毫无关系。先是群众撤出工地,接着是大部分部队撤出工地。后面的工作就是相关技术兵种的责任,单纯的体力劳动终于结束了。

    周镇涛没有和战士们一样喜笑颜开,战士们知道挖坑的沉重工作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休整,自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修正不仅仅是休息,包括评功,奖励,甚至晋升。每一项对同志们都是喜讯。可在周镇涛看来,这些理应得到的休整不仅不令他高兴,反倒让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快。

    政治部要求这次评功前必须进行讨论总结会,更重要的是,这次指挥员人事调整居然与以前不同,以前是基层推荐,领导评定。这次营级以下指挥员的调整则成了领导推荐,基层评定通过。周镇涛万万没想到政治部居然会来这一手,他yīn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正在想心事,jǐng卫员进来通报,“周师长,楚世亮同志请求见你。”

    “不见!”周镇涛的声音里面透露出心里面的恼火。jǐng卫员正要离开,周镇涛却又叫住了jǐng卫员,“让他进来。”

    这次楚世亮脸上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谄媚与兴奋的神sè,他满脸焦急的冲到周镇涛面前,“周师长,您得帮我!”

    即便是知道楚世亮到底在说什么,周镇涛依旧不直接接腔,“”你又遇到什么事情了?

    楚世亮焦急的说道:“周师长,这次人事调整,排长升连长要审核工作。在我们连里面,我只排第三。周师长,您得帮我。”

    一个连四个排,排第三就是倒数第二。即便是想竞争连长的工作,从道理上讲,四选一基本是头两名之间的竞争。楚世亮工作上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怎么都不可能有机会的。

    “你和第二名之间差多少?”周镇涛问道。

    “就差一点。”楚世亮答道。

    “具体差多少。”

    “这个……”楚世亮不敢直接说出差距。

    “到底差多少?”周镇涛追问着。

    “差了15%。”楚世亮嘀嘀咕咕的说道。

    周镇涛心里面一阵大怒,如果只是差了1%,甚至3%,楚世亮还能说与其他同志相差有限,可这15%几乎六分之一了。周镇涛完全想不明白楚世亮是怎么厚着脸皮来找自己的。

    楚世亮很明显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看周镇涛不吭声,连忙凑上来试探着说道:“周师长,我是你的人,你给连里面说一句,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看着楚世亮那一脸理所当然的神sè,周镇涛连痛骂楚世亮的心情都没有了。小人果然是用不得,周镇涛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周镇涛本以为小人好歹是能干事的人,只是人品有问题。如果能够用得好,也未免不是一股能借用的力量。可楚世亮这种只懂得钻营,只懂得奉承的小人,想升官不甘人后,真的轮到干活的时候就不行了。

    正准备把楚世亮给撵出去,却听楚世亮接着说道:“周师长,年后我们排依旧完成了工作量。完成的工作量比年前多了快20%。可是其他几个排的排长想升官想疯了,排第一的完成的工作量比年前多了快40%。我也努力干了,可没想到他们会弄出这么多来。”

    这个情况倒让周镇涛感到有些意外,对楚世亮的愤怒反倒消散了不少。“那其他几个排的工作量是怎么提上去的?”

    “这次评功标准细化之后,工作量完成的多,奖金也多。我听说那两个排排长整天鼓动战士多干多挣,连里面开会,他们能不去就不去,每天的时间都放到干活上。”楚世亮说的很是委屈。

    “人家知道干,那你去干什么了?”周镇涛皱着眉问道。

    “我不是打听消息,参加会议了么?”楚世亮说的更委屈了。

    周镇涛哪里会听不出来楚世亮暗示的意思,因为要给周镇涛打探消息,影响了楚世亮的工作。所以楚世亮觉得周镇涛有责任帮助楚世亮得到这次竞争的机会。

    “楚世亮同志,评功是整个部队的事情,这个看的是完成总量。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周师长,你是师长,在咱们师里面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啊?”

    周镇涛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错误的原因在于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搭理楚世亮这种人。因为楚世亮不是那种只想着靠自己挣功名的人,一旦有了机会,他就会把责任推给别人来承担。

    此时周镇涛可以把楚世亮撵出去,也可以直接命令楚世亮滚出去。不过因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周镇涛心里面充满了对自己的不满,反倒扼制了恼怒。他尽量和颜悦sè的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

    “谢谢周师长提拔。我以后一定给您好好干。”楚世亮千恩万谢后兴冲冲的走了。

    “穷命头!”周镇涛看着楚世亮的背影,心里面暗骂道。

    因为打发走楚世亮带来的心理平静没持续多久,周镇涛能够打发走楚世亮,却没办法打发走政治部。政治部安排的工作周镇涛还得干。想了好一阵,周镇涛让jǐng卫员请参谋部的李广善来师部。

    李广善是参谋部作战科的一名中级参谋,以前是周镇涛的部下。一见面,周镇涛就问道:“广善,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

    李广善脸上有着一丝愧疚的神sè,“周师长,最近参谋部一直在强调保密纪律。有些消息我也不能和您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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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镇涛对楚世亮可以绷起脸,对李广善却十分和气,即便是被直截了当的拒绝,他也没有丝毫不满的神sè。周镇涛诚恳的说道:“广善,你这话说的。我自然不会打听军事机密,只是你接触情报多,对不少情报的判断可是准的很呢。我也只是想给那些同志找到些机会。就因为这么点子小事被免了职,我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

    即便是周镇涛态度如此之好,李广善也没有被他所感动的意思,“周师长,参谋部一直也在整顿作风,要求参谋人员什么都不能对外说。前一段抓了不少间谍特务,有些人竟然是徐州当地相当支持咱们革命工作的人。如果不是把他们抓出来,而且人证物证都在,我们大家真的不敢相信那些人居然是特务。周师长,以前的事情我该帮大家的都帮了。从今往后,我实在是不敢再违反纪律了。”

    即便周镇涛有心胸,面对李广善的话他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广善同志,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是特务啊?”周镇涛捎带嘲讽的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广善轻轻摇摇头,“周师长,有些事情咱们帮了就是帮了。帮不了就是帮不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学习,我心里面越来越觉得害怕。以前是因为想给那些同志们帮忙,找些让他们立功的机会。可是这消息传的太广,而且也没有能够帮上那些同志们的忙。我自己胆小,不敢承认我以前干过什么。不过以后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参与此事。周师长,这件事我是到此为止。”

    周镇涛没想到李广善态度如此坚定。他试着劝说李广善能够放下心,李广善就一句话,“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得已,周镇涛只能让李光善离开。

    李广善一走,周镇涛感觉心里面空荡荡的。这次严查泄密事件的事情周镇涛也清楚,他实在是没想到陈克对此事如此重视。从陈克反应的激烈程度来看,李广善猜对了陈克的战略设想。可是因为泄密事件一出,陈克立刻冻结了所有的战略讨论,转而开始进行内部整顿。对陈克的处理方式,周镇涛心里面也有点怕。如果陈克对这件事绝不放手,一定要追查到底,即便陈克从来不是一个整人的人,可是这绝不等于陈克会放过周镇涛。

    为了救出那些老战友老兄弟,周镇涛背上了这么大的风险,在救人方面却没能有丝毫的成效,没想起这件事,周镇涛都是又怕又恼。“陈主席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周镇涛带着一股利己主义的怒气想。

    陈克此时正在参加顾璐团里面的评功会议,他和陈天华躲在屋里面,屋外面就是一个连的评功会场。评功会议完全延续了顾璐开始推行的基层mín zhǔ生活会的模式,参与者与讨论者之间整编的相当激烈。

    “开这个会不是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会议的目的是让大家都能更好的工作。把工作干的更好。你一个劲的说分配不均这就不对。”

    外面是干部正在和战士们讲道理。陈天华知道陈克从来不爱对这些实际工作中出现的问题横插一缸子。他就趁着这时间给陈克讲了讲整个会议的发展过程。

    最初几天里面,战士们只是要干部对一些问题做出解释,七八天之后,陈天华发现干部们经受住了前几天战士们狂风暴雨般的批评与责问,开始重新把握住了会议的主题。偷懒的干部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干部都是与战士一样的出身,论起干活来并不比同志们差。

    顾璐针对这种情况提出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的建议。而且要求任何会议上讨论的问题,必须有一个解决方法出来。哪怕解决方法有问题,那也得先拿出解决办法出来,绝不能只提问题,不解决问题。

    听陈天华介绍到这里,陈克忍不住赞道:“这的确是抓住了关键。”

    陈天华也是对此相当赞成的,他虽然没有对陈克说,可是自己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不久前的一次会议。

    “那管后勤的同志们怎么就没那么辛苦?”有战士问道。这个问题倒不是充满了恶意,与每天刨土,抬土的同志相比,干后勤的同志们工作则是看似轻松了不少。

    “后勤的同志一点都不清闲,不能光看大家干活的时候后勤部门不是那么累,大家休息的时候,后勤部门可也没闲着。”干部们解释道。

    空口白牙的解释貌似效果不大,同志们也不是反对,也不是赞成,只是完全没有概念。干部们看了大家的反应,心里面着急却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生闷气。

    陈天华参加会议的时候一直不吭声,看到这局面他乐了。看大家提出的建议越来越离谱,什么记账啊,汇报啊。总之完全成了讨论谁更轻松,根本偏离了解决问题的方向。陈天华忍不住插嘴了,“这样吧,我建议同志们把一些工作轮流做。例如后勤部门,除了几个不能调动的岗位之外,其他的工作,以班为单位,拍个工作表,按照工作表轮流来做。大家觉得如何?到底后勤部门是辛苦还是不辛苦,亲自一干就知道了。”

    党校干校军校里面就是这么安排的,学员们要轮岗,从站岗放哨到洗衣做饭。不管你是师长、师长、排长、文员,统统一视同仁。

    听了陈天华的建议,干部也好战士也好,都觉得相当不错。同志们看向陈天华的眼神中都有着敬佩,陈天华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早早就该在部队里面普及了,却没想到基层中并没有实施这种制度。

    这个计划一旦得到了通过,第二天就开始实施。到了第五天开大会进行总结的时候,被分配到后勤部的同志们立刻开始给后勤部门叫屈了。

    劳动部门的同志按时吃,按时睡。生活方面全部都由后勤部门来负责。而后勤部门总是起的最早,睡的最晚。如果不是这样的时间点,大家起床之后根本不可能按时吃到早饭。单凭劳动强度,后勤部门可能没有劳动部门重。但是劳动时间上后勤部门却大大超出劳动部门。至于同志们对后勤部门的评价么,自然绝对谈不上好。管后勤就是挨骂的,辛辛苦苦劳动着,还得不到足够的称赞,这些临时去后勤部门参与工作的同志们一个个大开眼界。

    回想起那些曾经认定后勤部门的同志干着轻松工作的同志一个个开始给后勤部门叫屈的样子,陈天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陈克也没有去问陈天华为什么发笑,如果陈天华想说,或者认为有必要说的话,陈天华自然会告诉陈克。如果陈天华不想说,逼问也没有意义。而且陈克的注意力被外面的讨论吸引住了。

    干部们与同志们就一些观点进行讨论之后,会议进入了总结部分。

    无论是干部还是战士,都认为顾璐提出的劳动时指挥部一定要建在劳动第一线很不错。同志们一度最大的抱怨“干活的时候见不到干部”,顾璐和团营的同志讨论后,把干部到团里面开会改成营团级会议尽量到一线去尽量在工地现场开,基本可以保证干部们在绝大多数工作时间里面待在第一线。不仅连长排长们能够在现场解决问题,营团干部们也能够更多到基层去,以往的很多怀疑登时就减轻了很多。

    这个问题得到解决,大部分战士就没什么可说了。人民党制度建设相当完善,从计划制定到后勤保障,都有规矩可循。经过公开讨论之后,干部们和战士们都发现另外一个问题,很多制度早就有,只是干部战士们都没有办法很好的全面理解制度的作用。

    “我也不想当什么官,这么多东西学了也没用。”相当一部分战士抱着这种心态来看待问题。论功的时候,同志们一点不肯让。但是大家最终发现,其实干部战士对怎么评功的理解是大不相同的。mín zhǔ会很快就恢复了工作会议的本来面目,唯一的区别在于,干部也好,战士也好,终于把会议当回事了。特别是战士们终于敢在会议上发言,而不是向以前那样,不懂也不问。

    原本工作中要对上级进行汇报,要上级出面协调的工作本来就不多。同志们直接遇到的问题都是很细的小问题,偏偏战士们并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法子。没有排长连长在第一线顶着,同志们往往无法顺利解决,这大大的耽误了完成工作量。

    这个会议走在“抓生产促革命”的道路上之后,个人之间的私人矛盾少了,对于工作得投入与认真程度提升了很多。

    就在陈克认真听着屋子外面会议上同志们热情讨论如何能够更好的劳动,而且对该如何分配奖品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却是刘勇胜。

    即便是态度认真,刘勇胜说话依旧不紧不慢,“陈主席,泄密的人终于抓到了。”

一八九 路线分歧(二)

    人民党1912年淮海省整风运动首先遇到了情报泄漏的情况,甚至某种程度上改变了高层的整风路线。由党内整顿直接成了走群众路线。在很大一部分淮海省高层干部心中,至少在陈天华心中,“泄密者”是一大块心病。大家都知道泄密者是4406师师长周镇涛周围的那群人中的一个或者一批,却没能准确找到直接责任人。听到刘勇胜汇报抓到了泄密者,陈天华心中大喜,他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是谁?”

    没等刘勇胜回答,陈克接过了话头,“刘勇胜同志,不要在这里说,你们把情况整理一下,我们回去之后专门开会讨论此事。”

    等刘勇胜离开之后,陈天华兴奋的说道:“这次可以把那批人一网打尽了。”

    见陈天华如此激动,陈克陈克用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才把大笑声给憋住,“哈哈,天华同志,你准备把谁一网打尽啊。”

    与陈克讨论过多次,陈天华知道陈克在笑什么,“完全要把这件事当成纪律问题?”

    “这件事本来就是纪律问题。泄密的人几千年前有,几千年后还会有。不可能到了咱们这里就没有泄密的人存在,也绝对不可能一网打尽。既然如此,所有的问题都是一个纪律问题。天华同志你管党政,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根本不是敌我矛盾。”陈克一如既往的坚定。

    陈天华知道说不动陈克,干脆就不耽误这个功夫。两人又听了外面的同志们开会,陈天华里面有事,对同志们谈到了什么几乎是听而不闻。

    好不容易等会议散了,先是连长以发津贴的理由把同志们都给列队带出去。陈克才与陈天华出了会场的大门。陈克主动说道:“这个会开的很好,我对同志们有了绝对的信心。”

    “何以见得?”陈天华从没见过陈克有过如此之高的评价。

    陈克看起来相当兴奋,“具体工作我没参加,我也不知道。可是谈论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必须劳动,就我看到的情况,每个同志现在都认为应该劳动。即便是有争论,也是争论如何能够更有效劳动。我实在是太满意了。”

    “一rì不劳,一rì不食。劳动本来不就是应该的么?”陈天华对陈克如此之高的评价有些不解。

    陈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时代的缘故,在21世纪的中国,抱持着劳动致富的人不是没有,不过能够不受任何诱惑,单纯的想通过完成本职工作获得报酬的人比例并不太大。由于有太多“一夜暴富”的诱惑存在,静下心做事并非是社会主流思想。陈克自己就曾经满脑子发财的念头,跟丧家之犬般兀突狼奔,除了一次次的失败,他并没有收获任何值得自己自豪的结果。所以听着基层同志的会议,里面有太多“不够科学”的地方,对于社会劳动以及团队合作劳动的认识上也有相当的不足,但是没有人认为可以摆脱社会与团队合作,单凭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奇思妙想”就能实现个人追求的。

    这不能不让陈克有相当的感动。

    两人与刘勇胜约好在省委见面,刚到了省委大门口,就见到周镇涛站在省委大门里头,他一脸严肃的神sè,看到陈克与陈天华并肩到了门口,周镇涛挺直了腰板上前说道:“陈主席,我想找你谈点事情。”

    陈天华看见周镇涛就来气,作为泄密的主谋,周镇涛现在出现绝非是偶然遇到。陈天华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嘲讽的神sè。

    周镇涛自然看得出来,他对陈天华说道:“天华主任,要不你也一起来。”

    一进陈克的办公室,周镇涛立刻说道:“陈主席,我知道组织在查泄密的事情,是我向李广善同志询问年后有没有打仗的可能。这个责任在我,请组织不要处罚李广善同志。”

    看到罪魁祸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陈天华长长的舒了口气。既然周镇涛都承认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多。

    “周镇涛同志,你原本也不知道咱们会往哪里打。李广善同志把这个消息告诉的你,你是问消息的人,你有什么泄密的责任呢?”陈克微笑着答道。

    陈克的话令对面的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听陈克的意思,他并不想把周镇涛定为泄密者。陈天华是摸不着头脑,周镇涛没有这种想法,他脑子里面急速考虑,想弄明白陈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片刻,周镇涛答道:“可是我为了营救一些同志,把这些消息传播出去了。如果不是给我提供战略方向,李广善同志也不会把本该机密的情报泄漏给别人。”

    “第一,那不是组织决议,党委会上并没有讨论任何对外战争的问题。第二,到现在为止,李广善并没有泄漏任何世纪情报,他只是告诉你了他的一些推测。周镇涛同志,你作为师长你应该很清楚,靠谱的战略选择从来就没有多大范围可以选。别说咱们自己的同志能够直觉的感受到些问题,就是咱们的敌人,他们如果得到的情报比较多,他们照样能够对咱们的行动有判断。所谓泄密不是咱们最重要和袁世凯彻底翻脸,咱们和袁世凯翻脸这件事有些见识的人都能预测到。如果说泄密,那只是咱们的同志把咱们什么时候与袁世凯打仗提前告诉了不该知道的人。”

    周镇涛知道陈克说的没错,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陈克要如此解释,难道是陈克并不想追究周镇涛本人的责任了么?还是陈克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表示绝对不会放过李广善?想到这里,周镇涛连忙说道:“陈主席,这件事是我害了李广善同志,如果不是我想知道的话,李广善同志绝对不会这么做。所以我希望让我来承担这个责任。”

    陈克终于沉下了脸sè,“周镇涛同志,咱们人民党是一个讲mín zhǔ讲制度的政党。一人做事一人当,谁的责任谁承担。那我问你,你找李广善同志的时候,你是要李广善同志透露最近的战略方向,还是让李光善同志去给你打听最近的战略方向。我话说头里,你别给我逞英雄,是什么情况你就实话实说。”

    周镇涛脑子里面激烈的思考着,他很想大包大揽的把一切责任都给承担起来,不过他也知道陈克绝不是好哄骗的。而且即便不说实话,周镇涛也不知道陈克准备怎么惩罚自己和李广善。咬咬牙,周镇涛说道:“我问的是有没有什么战略方向,李广善同志当时告诉我,就他所了解的情况部队可能会解放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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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克笑道:“那这不就结了。你们只是说起此事,李广善同志也只说了自己的判断。这违反了组织纪律,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故意探听情报的事情。我且不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误。战前打听战斗安排的事情多了去,要这么追究,一半以上的同志都先得关了禁闭再说。为了当主攻部队,我还见过到我这里打听消息的同志呢。”

    周镇涛听了陈克的话,也不知道该是放心,还是不放心。听陈克的意思,他并没有太把泄密这件事当太大的事情,这意味着陈克不会严厉的惩处李广善。不过周镇涛并不认为陈克对整风的事情同样会这般轻轻放下。虽然心里面抱着不能让李广善承担责任的想法,可是周镇涛想到如果遭到陈克严厉的惩处,心里面也是颇为不安。

    果然,陈克收起了笑容,“既然周镇涛同志你来了,也说起这件事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反对这次整风呢?”

    周镇涛知道该来的争论还是得来,他像是要鼓起自己的勇气般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答道:“整风撤掉了太多的同志,这些同志都是辛辛苦苦上来的。我觉得陈主席你不仗义。做错了事情是该批评,哪怕是你私下打骂呢,可你不能毁了这些同志的前程。”

    “你觉得丢了官就是没了前程?同志们辛辛苦苦的付出这么多,目的就是为了当个官?”陈克的脸sè已经变的严峻起来,“那我问你个问题,咱们也牺牲了不少同志,那这些同志牺牲的时候是为了什么?咱们刚到根据地的时候,你也参加了救灾。那时候咱们一个保险团,连个官位都没有,那些在水灾里面牺牲的同志是为了什么才舍生忘死的?”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够沉重,周镇涛听说李广善被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带走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被发现了,他立刻赶往省委想见陈克。在等待陈克的时候,他也想了很多可能发生的对话。在周镇涛的想象中,陈克最大的可能是用“矫枉过正”之类的话来解释,可周镇涛万万没想到陈克居然会提出这么沉重的话题。

    想起那些和自己一起投身革命,在五年多时间里面牺牲了生命的同志,周镇涛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了。是的,那些同志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参加革命的,包括周镇涛在内,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大家当时固然没想到会遇大水灾这样艰险的局面,害怕归害怕,每个同志都是玩命去工作,去劳动的,去战斗的。没有人是为了官位才坚持在第一线。

    想起这些同志的牺牲,又想起自己那句“毁了前程”的话,周镇涛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陈克的声音,“周镇涛同志,我问你,为什么党旗与军旗都是红sè的?”

    为什么是红sè的?周镇涛记得听过这个问题的解释,只是现在他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根本记不起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镇涛又听到了陈天华的声音,“周镇涛同志,你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这么不说话算什么?”

    “我……,我忘记了。”周镇涛强行打起jīng神回答道。

    “那我再告诉你一遍,因为党旗和军旗是烈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周镇涛听陈克语气严厉的说道,“你说我们撤了一些同志的职务就是毁了这些同志的前程,那我问你,用自己命染红党旗和军旗的那些烈士,他们的前程让谁给断送了?想站在烈士们功劳簿上把当官作为前程的那些人,是不是想用这些烈士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顶子?!”

    没有任何话能够如此有力的剥夺了周镇涛的勇气,周镇涛不仅找不到任何能够与陈克这些话争辩的内容,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连站立的力气也仿佛被剥夺的一干二净。伸手扶住了旁边一张椅子的椅背,周镇涛才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他不得不坐在椅子上,不这样的话,周镇涛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支撑不下去。

    陈克与陈天华都没有吭声,两人脸sèyīn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不久前还自认为占据着道理的周镇涛。陈克自己也觉得极为诧异,因为他成长的时候,死人已经是很不常见的事情,而且死亡也大部分是年老体衰而去世。即便谈不上多么宁静,也算是寿终正寝。但是在20世纪初的这几年,陈克终于认识到在这个时代,死亡只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老年人会死,中年人、青年人、少年、婴幼儿的死亡率并不比老年人更低。人民党的同志们即便是获得了战无不胜的巨大的成就,在军事和建设中牺牲的革命同志也有几千人。人民党在革命中所杀死的敌人则数以十万计。

    死去的同志和敌人,绝大部分都不到50岁,大部分不到40岁,甚至不到30岁。如果这么多同志和敌人的生命,只是换取了一小撮人当官的前程,陈克认为这简直是无与伦比的荒谬。他不是为了实现一小撮人的荣华富贵才矢志不渝的投身革命的。

    陈天华突然站起身冲着周镇涛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出了陈克的办公室。他原本是觉得周镇涛只是想法错误。可听陈克提及了牺牲的烈士,陈天华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河北搞农会的时候,那位坚持要留下来守护农会饲养场的老人。老人家曾经与满清战斗过,家里人都被满清杀害了。最后的容身之所就是农会的饲养场,在最后的栖身之地也将被满清摧毁的时候,老人家选择了留在农场,而且瞅机会刺杀了当时还是满清走狗的北洋军军官。

    这件事是陈天华的一块心病,他当时甚至给那位农会的老人挖个坟立块墓碑都做不到。到现在也快过去了五年,陈天华不知道如果自己回去的话,还能不能找到老人的埋身之地。

    哪怕不是在党内,在民间也有无数试图革命的人前仆后继飞蛾扑火般反抗着这个时代的bao政。那些人追求的只是能够活下去,能够有尊严的活下去。他们绝不是为了什么当官的前程才豁上了自己的xìng命。他们中间的很多人甚至只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实现做人的尊严而已。

    如果再和周镇涛在一个房间的话,陈天华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来。即便说了什么,也只会违反纪律吧。陈天华不是不想违反纪律,他只是知道自己不该违反纪律。怀着一股无法平息的怒火,陈天华向着同在省委的政治部办公室大踏步走去。

    周镇涛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陈克办公室的,他大概能记得陈天华与陈克先后离开了办公室。周镇涛自己觉得不该留在陈克办公室,只能选择离开。他素以讲义气为自己的为人之本,所以陈克的话给他的刺激格外强烈。周镇涛知道,如果他一定要强辩的话,也不是没有理由,那些为了革命牺牲的同志们只要能够活下来,肯定能因为功劳而得到更高的地位。不过周镇涛觉得自己但凡有一点人心,就绝对不能说出这样的话。甚至根本就不该去考虑这种借口。

    “可能我真的是错了?”周镇涛想。与那些牺牲同志付出的代价相比,活着时候的被罢免官位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这些被罢免的同志也不是被冤枉的。

    因为深切的感到了自责,周镇涛心中还是忍不住有着自己的疑问,即便如此,还是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么?牺牲同志的功绩不容抹灭,那活着的同志的功劳就可以无视么?无论如何,周镇涛都不能认同这般严厉的处分。

    尽管周镇涛情绪低落,该送来的公文还是按时送到了周镇涛的面前。怀着想转移一下心情的打算,周镇涛打开了公文。最上面的一份是最重要的,周镇涛只看了一遍,眼睛就忍不住瞪大了。这是师里面评功讨论的汇报,周镇涛看到被评为优等的竟然大多数是自己并不熟悉的同志,至少是和周镇涛平素里并不太亲近的同志。而在劳动数据上表现并不出sè,至少在师里面排后的同志,居然都是平素试图与周镇涛拉近关系的同志。

    如果是以往,周镇涛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是这批表现优秀的同志,大部分都是接了被罢免职务的那批同志的班,这个事实让周镇涛感到了一阵惶恐。

一九零 路线分歧(三)

    周镇涛终于决定到基层部队去旁听会议。在他去旁听会议之前正式接到了军委的通知,所有部队把基层组织会议正式化,规划化。基层会议一周两次,会议内容与生活工作挂钩,坚决反对形式主义作风。

    党zhōng yāng宣传到底要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周镇涛也不在意了。被陈克狠批一顿之后,周镇涛对自己的“前程”很有些心灰意冷。以后会遇到的问题至多不过是被撤职查办,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周镇涛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念头,组织上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执行。这次基层旁听,军委要求所有部队指挥员到基层是去“听”,而不是去“说”。紧绷着嘴,周镇涛开始了基层旁听工作。

    “X长,你平常从来不讲怎么工作。”

    “X长,你光说练,怎么练,练到什么程度,你得说的更明白些。”

    “X长,平时有些同志劳动的少,为什么和我们分到的东西一样多?”

    X主要是基层指挥员,班、排、连是战士们的主要质疑对象。当然,也有基层指挥员在mín zhǔ会议上质疑营、团级别的指挥员。由于指挥员们要听,不能说。一面倒的形势下,基层同志们“气焰嚣张”,前三年后五载的事情纷纷被拿出来说事。周镇涛对此相当不高兴,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也深刻感受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

    部队基本津贴不太高,最近劳动后的奖励很丰厚,由于根据工作成绩评功,自然有些部队多有些部队少。有一部分同志不太在意这部分奖励,更多的同志则对这部分奖励极为在意。搪瓷缸,肥皂,军用胶底鞋,每一样在地方上都可以买到。但是每一样的价格都不低。最新的奖励中颁布的特许令,每次评功后部队同志以用颁发的奖金直接购买这些生活用品,其购买价格比在合作社中购买更加便宜。为了自己的劳动利益,基层战士们对不能带领部队同志们更好工作的指挥员相当不满。

    “咱们也是干一天,他们也是干一天,没理由咱们比他们干的少!”这句话在批评中是最常见的一句。

    旁听了两天之后,周镇涛再也不顾自己这“待罪身份”,忍不住询问政委杨得水,“我觉得同志们现在怎么跟长工一样,光想着评功拿奖励。这还要不要革命了?”

    杨得水知道周镇涛最近遇到了什么,周镇涛插手这个问题,杨得水也觉得有些意外。只是据杨得水所知,陈克主席并没有要发落周镇涛的意思,政治部主任陈天华对周镇涛抱着强烈的不满,却也始终没有要把周镇涛如何的言语。周镇涛现在依旧是师党委常委,杨得水不能拒绝答道周镇涛的问题:“周师长,参与劳动自然要给与劳动报酬。这和长工没什么关系。”

    “但是同志们现在满眼看的都是报酬,会不会对下一步的军事训练有影响?”周镇涛并没有放弃自己身为师长的责任感。

    杨得水耐心的解释道:“培养部队的学习观念,各级指挥员与政治委员除了要干好自己的工作之外,也有责任让同志们学习到更多知识和技术。新一轮的指挥员选拔规定,各级指挥员和政治委员必须教好部队的战士。在这方面没有能够得到同志认同的只怕都会落选。如果在这方面表现不突出,基本上不可能得到继续晋升的机会。”

    周镇涛没有太仔细的研究新规定,听了杨得水的介绍,周镇涛半晌无语。整风已经不再是对某些不合格干部的调整,工农革命军的整个体制也有了深刻的变化。再也不是指挥员决定一切,基层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发言权。

    军委在此之前颁布的最新基层选拔流程,基层指挥员采用自荐与推荐的方式,经上级公布评定标准,公示候选人名单与评定标准。最后决定人选的还是基层的公开选举。也就说,上级除非对基层进行强力施压,否则的话上级也不知道最终被选出来的将是谁。

    师长想对部队有效控制,最好的方法莫过拥有对排级以上指挥官的绝绝对人事权。一个师可以有近两万部队。包括排长在内的指挥员数量只有400多人,如果是连机指挥官的话,只有100多人。管好这100多或者400多人,保证这100多或者400多人都是自己人,就能牢牢控制对整个师两万人的指挥’权。

    新的选拔制度将师长在部队中的权威削减到了最低程度。如果师长想在部队中树立起绝对权威,首先就要压倒师党委,还得让连长排们对其绝对服从。周镇涛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工作,各级指挥员的jǐng卫员每一个月就要到政治保卫部“培训一天”。如果周镇涛真的想这么干,只怕jǐng卫员们首先就要“出卖”周镇涛。

    周镇涛不能佩服陈克“御下之严”,这制度从根子上断绝了任何人对部队拥有绝对权威的可能,即便有,那也只可能是陈克一个人。只要指挥员和政治干部有一方还忠于陈克,忠于人民党,个人对部队的强势影响力都将非常有限。

    “难道陈克主席仅仅想让所有指挥员和战士们仅仅是部队中的一员么?这就是陈克主席所憧憬的革命军队么?”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周镇涛不能不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流水的是兵而不是指挥员。如果指挥员的价值仅仅体现在工作上,没有了指挥职务,指挥员们自己的价值就等于零么?革命功臣们的价值就仅仅在于为革命服务的时期,一旦不再是现役,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么?周镇涛最终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正在激烈的思考,周镇涛听到了杨得水开口问道:“周师长,这次基层指挥员的选拔工作与以往不太一样,部队马上就要恢复军事训练。我认为评价中不仅要考虑到已经结束的劳动表现,还要考虑到马上要进行的军事训练。咱们毕竟是部队,不仅要劳动,更重要的是打仗。我觉得师党委在这方面也得着手进行讨论。”

    周镇涛对杨得水的话并不太在意,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淮海军区的部队讨论开始由战士发言转为指挥员向同志们解释工作的阶段。针对前几天同志们提出的问题,部队指挥员与政工干部们进行针对xìng解释,并且与同志们共同讨论解决方法。

    有顾璐所在团的先例,各部队都制定了贴近基层,又提出了“官教兵兵教官”的思路。

    陈克又不失时机的写了《革命军队中决不允许存在封建权力分封体制》的文章。文章中大量使用了之前那篇《我们是同志,我们必须同步》的发言,陈克指出,封建制度之所以落后于时代,因为封建制度本身拥有强烈的“等级固化”思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在人民革命的军队中,绝对不允许存在这种固化等级的思想。衡量革命军队只允许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工作”。所有晋升或者免职,只与工作有关。工农革命军必须不断进步,而不是固步自封,更不允许倒退。因为这种固步自封损害的是工农革命军所有成员的利益,即便有人从中暂时得到了好处,这些好处也是建立在广大同志利益共同遭到损失的基础之上的。

    这篇文章一出,周镇涛就已经知道陈克下定了整顿的决心。果然,在基层指挥员选拔工作开始的同志,所有不参与选拔工作的中高级干部统统被集中进行了学习。周镇涛毕竟是师长,也是老同志,有些老战友不顾周镇涛“犯了错误”,私下告诉周镇涛。政治部主任陈天华要在这次学习会议上,要把陈克的人民革命思想确立为党的思想。所有党员必须将人民革命思想确立为自己的思想。

    老战友焦虑的劝告周镇涛,“老周,咱们都是跟着陈主席一起闹革命的。大家对陈主席都佩服的很。就算是陈主席纪律要求的严格,可陈主席从来没有对不起大伙。到现在想把你弄下去的人多的很,陈主席替你扛了多少事。你就低头认个错,陈主席让咱们干啥,咱们就干啥。陈主席让咱们怎么考虑问题,咱们就怎么考虑问题。你只要表了态,陈主席绝对不会对你如何。你到现在一声不吭,我们就是想替你说话,我们也没办法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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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镇涛看着老战友,突然大笑起来,“是啊。现在咱们这帮人以陈主席的人民革命思想为咱们的思想。下面的干部选拔,按照陈主席的指示,基层同志们选拔出自己认同的人。然后呢?咱们就高喊陈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咱们算什么?我当年反清,就是要反对这种事情。我自己不能看着推倒了一个皇帝,再起来一个皇帝。”

    老战友实在没有想到周镇涛居然这么说,他愣了愣,脸上焦虑的神sè逐渐变成了恼怒,“你让我喊陈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觉得心安理得。怎么,你还准备让人喊你周师长千岁前岁千千岁?”

    “我也不想听人喊什么千岁,陈主席上次给我说过,那么多牺牲的同志他们的前程让谁给断送了?我现在觉得那么多牺牲的同志们也不会认同现在这种搞法,我们打了天下,我们就得坐这个天下。哪怕是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我们也得坐这个天下。因为点小事就撤职,我到现在也不能接受。这对于咱们这些一早就追随革命的同志不公平。”

    老战友听了这话,神sè也缓和下来。这次撤职的同志大部分都是老同志。周镇涛的“营救工作”并非没有人在心里面认同。之所以没有人站出来替周镇涛说话,仅仅是因为陈克没有要把周镇涛如何。

    想了一阵,老战友问道:“老周,你准备怎么办?”

    “既然陈主席给了我这个面子,我也不能让这个面子掉地上。这次学习要是不提这个茬,我就什么都不说。如果这次提了这个茬,我就得说话。”

    老战友知道周镇涛的脾气,他想了好一阵才无奈的说道:“你要是能不说话那最好。你要是说话了,我不说帮你,不过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欺负你。谁敢搬出陈主席来压你,我绝对不答应。”

    老战友如此说了,周镇涛只是简单的道谢。多年的战友之情让周镇涛很是感动,关键时刻有人如此坚定的支持,周镇涛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说话。毕竟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好歹也得替战友们考虑一下。

    与老战友透漏的情况相同,这次部队的学习根本不讲军事,直奔政治而去。陈克做了《革命不分先后》的讲话。报告刚结束,周镇涛挺身而起,“陈主席,按你这么说,是不是革命不分先后,革命也没有功臣?”

    会场里面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镇涛身上,有诧异,有焦急,有赞许,有厌恶,有佩服。每个与会的同志都不说话,、同样的沉默下却有着不同的心情。

    陈克知道肯定会有人这么站出来,莫说人民党这样建成时间不过六年的政党,即便是历史上的党,革命胜利后也没能彻底摆脱“功臣”的思想。甚至不用说那个时候,就算是到了21世纪,《亮剑》塑造的李云龙这种角sè,不同样被很多人赞赏过么?虽然实际上只是私自任命jǐng卫员这一条,李云龙这种人也早就被党的纪律整肃掉了,更别说为了自家老婆私下组织作战这等事情。

    有周镇涛站出来,陈克既欣慰又遗憾,怀着一种很难形容的感情,陈克答道:“任何事情都有始有终,评功从来不是评未来的功劳,而是评过去的功劳。过去就已经结束了。可是我们每天都不是活在过去当中,我们每天都活在现在,活在眼前,活在当下。那么在这个当下,你说谁是功臣?我们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吧。”

    “同志们积累了那么多功劳,你总得多给一次机会吧?”周镇涛说道。

    “即便是被免职的同志,只要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当然有机会。任何事情都有始有终,没有人不允许他们继续参与革命工作。”

    “从头开始参与革命工作么?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么一件事就变成了最基层的士兵?他们不是在军事岗位上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别的事情违反了纪律。我觉得不能不看到这些同志在军事岗位上的表现。不能不管什么错误,都一撸到底。这不公平。”

    周镇涛的话说出了不少同志们的心声,已经有同志赞许的微微点头。一撸到底的做法的确是比较过分,加之之后激烈的基层人事调整力度大出同志们的想象之外。相当多的同志对于新的选拔制度感到很不习惯,甚至有相当的抵触感。

    “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一撸到底的事情发生。被撤职的同志现在是重新组织起来学习。你的看法未免太片面。”陈克答道。

    听了陈克的话,周镇涛已经确定陈克绝对不支持那些同志官复原职的,到了这个地步,周镇涛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大声说道:“那等他们学习完毕之后出来呢?现在基层正在进行选拔,中高级干部都来这里学习。等学习完毕,所有的职位都有了人选。就算是想再安排这些同志的工作,往哪里安排。那些同志不从头干起,还让他们吃闲饭么?”

    和陈克一起坐在主席台上陈天华再也忍不住了,他挺身而起,“周镇涛同志,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接受罢免这些犯错误同志的官职。如果犯了错之后就批评几句,那组织纪律何在?我们讲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周镇涛冷笑一声,“这次要整顿的只怕不是这些同志,我觉得这次要整顿的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陈主席,我觉得你的手腕比我想的厉害的多。先是稳住我们,然后把下面的人都换成你看中的人,架空我们。再把我们给聚到一起搞这个学习,学习不通过就该整我们了。我们才这才多少人啊,不用你整,我们自己的jǐng卫员就把我们给收拾了。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他还知道请大家喝顿酒。我们这连酒都不用喝,一个人给倒杯水我们就得乖乖交权。”

    一面猛烈抨击陈克,周镇涛指着面前的茶缸。这次会议每个人干部面前都有茶缸,周镇涛不爱喝茶,茶缸里面只有白水而已。听了这比喻,有同志“噗哧”一声笑出来。在会场里凝重的气氛中平添了一丝滑稽的感觉。

    陈天华被周镇涛的话气坏了,听见这声笑,陈天华手都气得哆嗦起来。陈克按住了陈天华的手说道:“陈天华同志,你给我坐下来。”如果陈天华忍不住气愤说了些什么的话,陈克反倒觉得麻烦。按照普通的政zhi斗争模式,本该陈克应该让一部分同志出现主持,他在背后cāo控。这样陈克可以保证自己的超然地位,也不会结怨于人。但是陈克知道,那是真正的人事斗争的法子,他反对这种方法。这种斗争以后一定会有,这根本不以陈克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陈克不希望自己主持的整风运动也搞出这种下乘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周镇涛并没有说胡话,他所说的这些陈克都考虑过了。历史上整风运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树立“毛ze东思想”,将党的组织纪律以极为明确的方式确立下来。整风的目的不是整人,而是通过确立领袖,确立思想,彻底消除党组织内部的内斗。所以延安党校中没有能够毕业的人可是多得很,很多同志学完了全部课程之后等待分配工作等了很久很久。如果以人事斗争的角度来看,如果以周镇涛所说的“手腕”来看待的话,这种剥夺权力的手腕可以说是极为高明的。凡是不支持毛ze东思想的同志,的确从组织里面被巧妙的剥离出来。延安党校可不是喊几句“毛zhu席万岁”就能轻松毕业的地方。

    周镇涛准确的把握住了这次整风的核心,基层mín zhǔ模式建成接触了党政军发生激烈混乱的后顾之忧,陈克终于可以放手整顿中高层。就如同延安整风一样,人民党的中高层再怎么高呼“陈主席万岁”,他们也不是可以轻松毕业的。

    陈克现在所处的局面与当年毛zhu席所处的局面还有很大的不同,陈克自始至终都是人民党的领袖,是根据地的创建者,也是工农革命军的缔造者。党内根本没有能够与陈克抗衡的人物。不过就如同当年有张国焘这种人一样,周镇涛也站出来表示了坚定的反对。

    等陈天华强按住怒气坐了下来,陈克打起jīng神认真的问道:“那么周镇涛同志,你是单纯的反对这次对一部分同志的处理方式,还是对整个整风运动提出反对呢?”

    同志们看陈克面对前所未有的质疑并没有生气,反而先控制住局面,再进行一对一的讨论,大家心里面都觉得安心不少,目光随即转到了周镇涛身上。

    周镇涛原本认为自己“揭穿”了陈克的手腕,陈克即便没有勃然大怒,至少也会有些犹豫。没想到陈克面对这种攻击不仅很好的控制了局面,还把皮球踢回到了自己脚下。周镇涛反倒觉得难以应付起来。他的爆发的确有比较长时间的考虑,可是这考虑仅仅是针对陈克的做法,并不是对陈克的思想有一个系统全面的否定。即便有否定,也远没有上升到构架出属于周镇涛自己的思想体系的地步。随着发言权被陈克巧妙的扔给了周镇涛,周镇涛觉得心里面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没有一句话是能够得到与会同志普遍认同的。

    挑起了这么大的话题,然后发现自己远没有驾驭这个话题的能力。周镇涛看着周围同志的眼神先是期待,随着周镇涛的沉默,开始慢慢变成了疑惑。他心里面着急,越急越找不到一句能够完全说出自己真正心声的话。

    周镇涛对面的陈克一言不发,只是沉稳的看着周镇涛慢慢憋的脸红脖子粗,却始终一言不发。会场里面就这么陷入了一种沉默中。

    PS:原本不想解释,这次不得不用拼音代替几个禁用词,才忍不住说几句。并非本人肉麻,一定要采用毛爷爷这个词,而且与诸多拼音替代相比,作者宁肯使用毛爷爷这个词作为对伟人的致意。作者认为,就年纪来说,对上上个世纪出生的革命前辈使用这个称呼,也是符合事实的。

一九一 路线分歧(四)

    正式针对中高层的整风工作会议从一开始就出现激烈的争论,一部分同志的确有过这样的期待。只是争论真的发生了,大家又感觉不是那么安心。毕竟在人民党内部,到现在还没有人敢直接挑战陈克的权威,甚至是没人愿意去挑战陈克的权威。在如何对待“革命功臣”方面上,周镇涛站出来维护“老革命”的利益,大家即便是心里面颇为赞成,也没人敢直接站出来表示支持。

    当周镇涛被陈克问住的时候,看着周镇涛尴尬的神sè,原本相当支持周镇涛的同志觉得有些庆幸,他们自己也不认为有能力比周镇涛做的更好,至少没有周镇涛这样的勇气与陈克辩论到底。

    周镇涛也感到了自己的孤立无助,此时只要有一个人同志站起来替周镇涛说一句话,这种尴尬的局面就能极大的缓解,可他憋了老半天,依旧是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甚至连一个替他解围的同志都没有。周镇涛发现自己越是想别人就越是回答不了问题,最后他干脆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说起来,“陈主席,你对同志们太苛刻,我只反对这一点。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反对。那些同志们的确是做错了事情,我这些天看我自己,我也做错了不少事情。你要处分我,我没有怨言。可是这处分太重,我觉得不公平。你好歹也得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听周镇涛终于说出了话,同志们的视线又落回到陈克这边。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这本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码事混成一件事呢?譬如,以前做错了一件事,往后即便做一万件正确的事情,做错那件事就不存在了?做过的事情就是历史,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发生过的事情消失掉?同志们,咱们都自诩是唯物主义者,不能用唯心主义的思维模式去考虑问题啊!”

    见陈克没有在理论上步步紧逼,周镇涛总算是觉得缓了口气,他答道:“做错了事情是该处罚,但是不能处分这么重,大家整天提心吊胆怕做错事情后就被免职,这怎么工作?”

    陈克耐心的解释道:“人的思想从来不是孤立的,做错了一件事主导因素是内因。例如,部队要求手榴弹投掷距离超过19米,如果一个同志臂力不够,也不去练习,不去锻炼。他怎么都不可能扔够19米。万一哪天他突然扔出的距离超过19米,肯定说明那天他不是正常发挥。犯错误也是一样,既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就说明他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就是这样,如果犯错之后不反思,不学习,不对自己下功夫,让他再干这件事,还会是这个错。因为这是内因,外界对他的评价并不影响这种内因发挥作用。咱们这么庞大的组织,组织运行需要大量的同志齐心协力完成。同志们都参观过军工厂,制造一颗炮弹需要几十上百道工序,一个工艺环节上有问题,甚至一台机器出了问题,整批成千上万的炮弹都要出问题。其他几十道工序,无数工人同志的辛苦就化作泡影了。放在组织里面,张三在这件事上会犯错,李四在另外一件事上犯错,一个个的错误积累起来,革命工作怎么进行下去?”

    在讲道理上周镇涛知道不是陈克的对手,他也放弃与陈克在这点上进行争论,周镇涛死死抓住一点不放松,“一撸到底的处罚方式还是太严厉了。”

    “这不是一撸到底,而是把同志们集中起来学习。通过学习,能够更深刻的理解世界,理解社会。培养更加科学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就跟釜底抽薪一样,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如果是追求官位的同志,自然会觉得委屈。如果是追求上进的同志,即便不太心悦诚服,我认为他们也会服从命令。我再说一次,整风不是整人,要是整人的话,我们还组织学习做什么?”陈克压制住心里面的不满,用不急不躁的语调解释着。

    听了陈克的解释,与会的同志大部分都松了口气。人民党重教育,党内教育抓的很紧。因为学习进度比较慢而无法得到晋升的并不是一个两个。既然陈克这么说,同志们都放下了心。犯了错被免职固然有些不近人情,免职之后却是把这些同志组织起来学习,也足够说明陈克并没有抛弃这些同志。即便是原本支持周镇涛的同志也认为此时周镇涛应该主动坐下。但是依旧没人吭声,不管是觉的得给周镇涛留点脸面,或者是不想明确表示对周镇涛的支持,总之,始终没人主动介入这场争论。

    周镇涛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差点就被陈克说服了。如果没有陈克在基层的布局,如果不是很清楚的看到陈克在人事上的巧妙调整,周镇涛就会相信陈克说的的确是完完全全的实情。周镇涛不是不想坐下,但是他很明白,既然与陈克争辩到这个程度,加上周镇涛自己也知道自己犯了不少错误,只要顺坡下驴坐下的话,就等于把所有的主动权全部交给陈克,不管陈克说的再有道理,接下来的整风学习中周镇涛不可能继续保住现在的职务。原本周镇涛认为自己是为了老战友出头,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内心远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单纯。就以往的经验来看,想得到晋升就得参加各种党校学习,党校学习也是一场相当残酷的淘汰,并不是所有同志经过学习之后就能得到提拔的。

    压抑住不安,拼命鼓起勇气,周镇涛终于说道:“陈主席,我犯了错,我也不敢求将功折罪。我只是请求你能够发一个通告,前一段被整顿的同志经过学习,考核过关的话,能够恢复职务。只要下了这个通告,同志们就都能安心。我就这一点……”

    没等周镇涛把话说完,坐在周镇涛身边的老战友一把拽住周镇涛的手腕。他大声说道:“你就是废话多,这种事情哪里轮到你说。赶紧坐下吧。”

    在场的同志们中官宦家庭出身的不算少,即便是草莽出身的,也都见过世面。不管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者有没有表情,大家心里面都跟明镜一样。

    如果周镇涛方才老老实实坐下,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可周镇涛最后那段话实在是有些过份,犯了错就得受罚,即便是不会一撸到底,降级也是非常合理的处理方式。周镇涛的意思大家也能够猜到,无外乎想让陈克明确表示不会把这些同志闲置不用。不过组织上的人事安排自然有组织上决定,周镇涛让陈克做这等表态,完全不符合制度。

    周镇涛的老战友打断周镇涛的话,摆明是想让这件事就此打住,这固然是战友该有的表现。只是这种帮助太晚了,连同志们都明白了周镇涛为自己考虑的本心,更不用说陈克这等眼里不揉沙子的领导者,既然周镇涛已经说了前半段,后半段说不说完区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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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陈克的脸sèyīn沉下来了。在整场争论中,陈克还没有这样的表情。在周镇涛一脸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时候,陈克开口说道:“周镇涛同志,我们人民党是一个革命政党,我们的组织对人的判断与其他政治势力不同,与很多传统的中国对待人的判断也不同。人民党认为判断一个人的标准,不是这个人的官位,不是这个人的职务。而是这个人的劳动能力,是这个人在工作与学习中表现出来的态度。而你所说的一切,我个人的看法是,你始终坚持对一个同志的判断标准,首先是他的官位,首先是他的职务,而不是这个同志自身。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这样的态度,我只能说,你的认识水平还没有达到一个合格的人民党党员的标准。你并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革命者。”

    会议室里面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声音,有倒吸一口冷气的,有忍不住叹气的,或者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不小心轻轻撞了桌子与板凳的。这是陈克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说出否定同志的话。在此之前,陈克偶尔也会发火,可从不会把话说的如此不留余地。

    看着同志们的表现,陈克心里面也觉得很不舒服。在矛盾焦点越来越细化,越来越实际化的现在,有些事情不是单纯靠教育就能达成目的。强扭的瓜不甜,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即便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但是陈克想到自己做了这样决定的后果,心里面还是难免有些惆怅。

    当陈克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周镇涛的老战友淮海军区政委杨宝贵终于站起了身,他调任这个职务也不久,所以一直没有太多发言。“陈主席,把周镇涛同志交给我们军区党委来处理吧。就他现在的表现,我个人觉得已经不是他的错误问题,而是要讨论一下周镇涛同志的去留问题。党委一直没有讨论周镇涛同志的问题,是党委工作的失职。我们前面错了,后面就不能继续错下去。”

    杨宝贵揽过了全部责任,陈克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的目的是整风,而不是对同志们穷追到底。“那就交给党委讨论吧。”陈克说道。

    这件事到此貌似有了结果,大部分同志认为周镇涛会受到严厉的批评,或者也会被一撸到底,进入培训班学习。而三天后的连续两道通告令同志们瞠目结舌。

    “鉴于周镇涛同志的行为,一九一二年三月三rì,经淮海军区党委讨论,做出免除周镇涛同志一切部队职务,保留军籍的决定。”

    “一九一二年三月三rì,经淮海军区党委讨论,免除周镇涛同志的党内职务,给予开除党籍留党察看一年的党纪处分。”

    人民党到现在还没有如此严厉的惩处过同志,行政职务与党内职务被剥夺的一干二净,周镇涛从堂堂师长,师党委副书记,师党委常委,直接成了一名只剩下军籍,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同志。得知这个消息的同志没有不感到震动的。

    正当同志们为此议论纷纷的时候,更多消息陆续传来。在基层mín zhǔ生活会上已经将这次整风中因为错误被拿下的同志案例进行过传达,在会议上分析这些同志们的错误,一方面解释为什么要把他们拿下,另一方面也告诫同志们不要再犯这种错误。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都有人成了讨论对象。现在周镇涛这名师长也成了新的讨论对象。

    在淮海省军区十万部队中出这等“名声”,那可就是丢人丢到家了。对这样的结果,大同志们都感到了强烈的畏惧。

    在通告发布之后五天里面,包括周镇涛在内的上百名同志申请离党。其中只有二十几名同志是被处分的。剩下的近百名同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受到直接批评。他们离党的理由很简单,“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既然人民党的制度不给同志们留脸面,大家觉得无颜面对同志,还不如好聚好散。

    对这些要求离开的同志,人民党只要求他们写了离党声明,在党内与部队里面公示一周。一周后统统给他们开了通行证明,不管工作是否满了整月,先将本月津贴全数发放,并且给与路费和补贴。并且包送行李,对于不愿意携带个人随身物品的,将个人随身物品折价成现金进行了补偿。所有支付的内容都不是人民币纸币,而是银元。

    “革命全凭自愿,好聚好散。我们绝不强留任何人。”这是宣传部门对此的解释。

    得知了这样的处理方式,一部分心里面同样不满,却担心离党时被刁难的同志陆续提出了离党申请。另外一部分心中不满的同志却决定暂时留下来。既然想走什么时候都能走,反倒不必急于一时。

    三月十五rì,陈天华找到陈克,“陈主席,昨天终于没有提出离党申请的同志到我这里来了。”陈天华显得颇为疲惫,在此之前他心里面也曾经多次发过狠,誓将那帮不合格的党员驱逐出党。可真的数百同志申请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中的畅快感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强烈,此时陈天华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还有一种隐隐的畏惧。

    陈克正在批文件,他连头都没抬,仿佛没事人一样应了一声,“哦。”

    “陈主席,你就不担心这些同志离开的时候带走党内的机密。你好歹也得要求这些同志们做出一些保证吧。”陈天华劝道。

    陈克终于抬起了头,陈天华这才发现,陈克的神sè远没有他的声音那么平静,隐隐的疲惫甚至不用太费劲就能看出来。“天华同志,任何保证都没有意义。这些离开的同志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不想说的时候就不会说。有些时候,他们不想说,也会有人逼着他们说。大家既然都决定了离开了,这些同志就zì yóu了。这些小家子气的做法不符合科学道理。”

    陈天华早就接受了陈克的命令,他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让这些同志不泄露消息,而是想让陈克留住这些同志。见陈克根本不接这个茬,陈天华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开口了,“我们或许应该感谢这些同志,他们的行动不仅让党内路线不同的同志离开了,还带走了相当一批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同志。我们经他们的行动纯洁了队伍,加强了组织的凝聚力。至少留下来的同志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

    陈克也不理陈天华,只是埋头继续批示公文。

    “但是,这种处理方法在基层中会有什么影响。战士们看到这样的局面,会不会觉得他们想走也可以走。这些战士与这些党内干部不同,党内的同志们将自愿。战士们是在通过义务兵役制征召的。他们要走的话,也让他们走么?”

    “天华同志,你这絮絮叨叨的念经呢?”门外传来了武星辰的声音。陈天华没想到自己想说服陈克,陈克不搭理他,反倒是武星辰出来插了一句。

    陈天华强打笑容,“当一天和尚撞一天种,撞了钟之后就得去念经。我能把经念好,也算是尽了和尚的义务。只是现在这经可不好念。”

    “有什么不好念的,”武星辰大声说道,“我觉得陈主席在上次开会的时候说的好,人就跟一台机器一样,如果生产出的产品有问题,那说明是机器有问题。这台机器按照自己的规律越正常的运行,就会源源不断的出产有问题的产品。如果那天这台机器出产一个没问题的产品,那说明这台机器自身发生了变化。既然有些同志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而是我们有问题。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至少你短期内再也不用强调消除功臣思想的问题了。”

一九二 路线分歧(五)

    上百名干部请求离开的事实貌似对武星辰毫无影响,至少他出现在陈克与陈天华面前的时候神sè中丝毫没有遗憾或者失落的样子,他向陈克说道:“陈主席,庞梓同志想见你。他说他知道错了,组织上要怎么处分他,他都认。他只请求见陈主席一面,希望陈主席能原谅他。”

    陈克听了武星辰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武司令,我就没有生过庞梓同志的气,这根本谈不上原谅。他现在只是需要在党校里面认真学习而已。”

    武星辰也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庞梓这人心胸小,你要是不亲自告诉他以前的事情处分完就算完事,他心里面总是放不下。你要是觉得单独见他不合适,那就见一见肯留在党内的同志,和他们集体谈一次话。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陈克知道武星辰的想法,这些被处罚的同志们担心今后得不到公正待遇,陈克如果能够和他们谈一次话,好歹同志们不会继续提心吊胆的。想到这里,陈克答道:“也好。”

    听了武星辰的话,陈天华心里面很是感叹。武星辰提出的请求与周镇涛所说的很像,但是两人说的明显不是一码事。武星辰只要陈克向同志们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不公平待遇,在整风的路线冲突结束之后,就是一个极好的建议。周镇涛那种要陈克保证同志们的职位不受影响的请求就错的离谱。怪不得武星辰一度脱离了组织,回来之后还是能当上军区司令。周镇涛即便始终追随陈克,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师长。这这绝非武星辰比周镇涛入党早了几天的缘故。两人之间的心胸气量相差太大。经过这样的比较,陈天华觉得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次冬季征兵活动,淮海省完成了5万人的征兵目标。咱们要不要开始组建工程兵与铁道兵?”武星辰接着问道。

    “工程兵和铁道兵都是技术兵种,就现在的局面不能直接从新兵中征召。这次恢复军事训练后,一部分不太合适野战军的同志,我们要动员他们到工程兵和铁道兵部队里面来。现阶段我们就要考虑在兵役之后征召优秀的同志成为志愿兵的工作。兵役结束之后,骨干们还是尽量要留下来的。”

    武星辰面露微笑连连点头,留下骨干对任何部队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大事。只是高兴了片刻,武星辰收起笑容,正sè说道“陈主席,我首先要说明,我没有撵你走的意思。不过你准备在淮海省待多久?”

    陈天华听武星辰句句都能说道点子上,心里面相当佩服。就淮海省部队整风中所表现出来的局面,其他各省自行整风,绝对要闹出当地党委收拾不了的乱子。如果不想闹出这样的结果,陈克就有必要和以前一样,到其他省份去主导局面。

    “怎么也得在淮海省整风有了结果再说,干到一半就把挑子撂了,去了其他省,我也不放心。”陈克答道。

    武星辰几件主要问题已经问完,他迟疑了一阵才问道:“如果走掉的同志觉得走错了,要求回来,陈主席有什么想法?”

    陈天华立刻打起jīng神听陈克的回答,陈克反倒并不在意,“愿意回来也很正常么,回来的话还是继续工作,不过官复原职这种事情是完全不用想。这些同志要是主动提出的话,咱们得和他们说清楚。”

    武星辰与陈克之间对答很快,陈天华眼瞅着他们已经要跳到下一个话题,连忙问道:“这些离开的同志真的会选择回来么?”

    武星辰苦笑道:“我也是出去过又回来的人,在部队里面觉得受了委屈,可是在外面还不如在部队呢。这些同志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就算留在根据地,他们也不会真的老老实实种地劳动。离开了根据地,外头的rì子有多难过,天华同志你还能不知道?肯定有人混不下去要回来的。其实大家一起这么久,我是希望他们吃些苦头,认识到自己太高看自己,老老实实的回来那是最好的。外头的世道不好混啊。”

    陈天华对武星辰的话感到有些别扭,既然旗帜鲜明的要离开,再死皮赖脸的回来,这算什么?如果是陈天华自己的话,他就是死在外头也不会选择回来。可看着陈克与武星辰苦笑的神sè中竟然没有一丝嘲讽在里头,陈天华不知道是该称赞两人有心胸,还是该觉得两人实在是有些“滥好人”,至少一直强调要分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的陈克未免太宽容了。

    如果陈天华现在能够听到周镇涛此时的心声,他或许就会认为陈克与武星辰有先见之明。周镇涛背了一个简单的行李,走在回陕西的路上。尽管他克制住了自己不要回望,可他心里面真的感到一阵阵的失落。周镇涛今年已经27岁,尽管在人民党的六年还不到人生的四分之一,周镇涛却觉得仿佛一辈子都在这个组织度过一样。

    如果是集体行军,周镇涛根本就不用考虑行李与住处问题,早在出发前参谋部就会定好行军与作战计划,先头部队也会在路上准备好驻扎点。周镇涛只用按照计划完成指挥工作就可以了。尽管工作极为辛苦,每件事却都是目的明确,策划完整。在这么一个强大的组织中,周镇涛感到自己格外有力量。

    现在他孤身一人,指挥千军万马的事情自然不用提起,光怎么走才能回到陕西老家都是件极为艰苦的事情。走什么道路,每天走多远,有没有休息的地方。带一个师两万多部队前往陕西,反倒比周镇涛一个人孤零零的回陕西更容易。

    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周镇涛还能撑得住。面对军区党委,周镇涛也能毫不示弱。现在再也没有人“压迫”周镇涛了周镇涛zì yóu了,所以他得以极大的意志力压制住自己,才没有让“是不是回去向同志们认个错?”这种念头直接变成脑海里面的一个选项。

    只是人类的潜意识并不是那么容易压制的,这种想回去的念头以另外一种形势活跃在周镇涛脑海里面,“如果他们半路追上我要我回去的话,我一定不会回去!”

    直到离开的第五天,周镇涛依旧认为前来追赶他的人是会出发的。为此,周镇涛甚至加快了步伐。毕竟是在部队里面接受过相当正规的教育,加上解放鞋的确很方便赶路。这都已经出了淮海省的地界,都快到了开封。追赶周镇涛的“追兵”还没有出现。

    不过现实永远都是客观存在的。周镇涛也不得不先面对现实的境遇。在淮海省根据地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要害怕的。土匪强盗早就被一扫而空,根据地对于这些扰乱生产秩序的团伙向来抱持彻底打击的态度。三省交界处从来都是“三不管”地区,秩序混乱,土匪横行。人民党却充分利用了这些三不管地区混乱的秩序,不断派兵打击土匪流寇。当然,打击完了也不是白打的,人民党就在这些地区正式“存在”。从维持秩序开始,接下来就是夺取收税的权力,再接下来就是土改,建立基层组织。与根据地的交界处,例如兰考等地,除了县城里面的几个官还是河南本地的,大半个兰考县向人民党交税,而不是向北洋的河南zhèng fǔ交税。

    人民党的治下有一个极大的特点,那就是公共事业上终于有投入了。道路即便没有修葺,至少在各个路口都有路标。各个沿途的镇子上都有国营的旅店、邮局、学校、卫生所这类的公共设施。甚至能够看到报纸这种在根据地内部已经相当普及,根据地外只在大城市出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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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chūn天,路边那些经过平整的土地划分的相当整齐,农民们拿着根据地制造的农具在田里面劳动。田地与田地之间每隔几百米有着一排树木,道路两边更是整齐的种着两排树。秩序井然的格局尽管有些单调,却证明了这是人民党的地盘。离开人民党的地盘之后,或者更直白的说,当走出了路边两排树木在路上突然不在延续之后,展现在周镇涛眼前的景sè就大不相同了。

    仿佛是被施了法术一样,原本整整齐齐的方块地立刻被歪七扭八的田垄所代替了。每隔一段就会出现的农忙休息时的大草屋变成了各种小窝棚。甚至有些地方连窝棚都没有,农民夫妇一起下地,铺盖卷成一个卷,被大人带出来的孩子们在铺盖卷边玩耍。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个个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

    要是在根据地里面,小孩子们都被送进了幼儿园,大孩子们都在学校里面上学。大人们能从这些家务中摆脱出来,当然是高兴的。不要说小孩子们上学,成年人也会学文化,学技术。每一个农忙休息时的大草屋都有黑板,农民们会在劳动的时候,把每天要学习的字写在纸上,每个人背上贴上一张。抬起头喘口气的时候就能看到。也肯定会有农村技术工作队的同志们和农民一起劳动,休息时间中向农民请教农业问题,也向农民讲述农业技术问题。

    几年的工作经历,让周镇涛认为这才是天经地义的。可一离开根据地之后,周镇涛才发现仅仅在根据地这种社会才可能是天经地义的。离开根据地一里地,这种社会就消失了。

    甚至只用回头,远远就能看到合作社的大牲口拖着铁犁,农民们在犁后面用力推,一起在田里面耕地。可近在咫尺的地方,农民玩命的挥动着木质农具,以极低的效率忙着农活。

    与人民党那种几乎清一sè成年人的劳动队伍不同,根据地外的劳动者但论数量甚至比人民党更多。老人,中年,青年,少年,孩子,混在一起,在chūn天的田野上为了一年的生计奋力工作,可工具,生产组织实在是太差了,甚至不用多看,参与过农场建设的周镇涛就知道等根据地的工作完成两天,根据地外的农民们还干不完紧急的农活。

    至于根据地实施各村生活设施集中的政策,一大好处就是可以很方便的收集到各种粪肥,然后集中生产农家肥。在根据地外,农民一泡尿都要撒在自家地头上,根本没有大规模积肥这种概念。chūn耕就是和老天爷抢时间,早一天耕开土地,就早一天播种。早一天播种,庄稼在收割前就多长一天。这多长的一天,很可能就能多打几斤粮食,让一家人能够在下一次播种前多吃几天饭。

    这个简单的道理,周镇涛在家里面的时候曾经非常明白,可是在根据地的时候,由于根据地把个人的家庭生产变成了整个社会化生产,原本家庭承担的很多工作,由农业部门,由合作社,甚至由部队参与的基础水利项目建设承担起来。例如部队兴建的灌溉网,让原本大批靠天收的旱地也成了水浇地,大规模的积肥,尽管分到每亩地里面其实没有多少。可有了总是比没有强,无数的工作凝聚成的不仅仅是那些看着规模庞大的工程,或者是景sè单调的整齐农田。人民党几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尽可能让所有土地都变成以前少数地方才存在的天旱时能浇水涝了的时候能排水的上等良田。

    农村还是农村,但是新的农村已经完全不同了。

    周镇涛终于停下了步伐,到了此时,周镇涛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继续这么走下去,就真的脱离了根据地,脱离了人民党。此时那些傲气,那些强烈的不快都被现实所看到的一切给压倒了。不用亲眼看,周镇涛就能想到,他的陕西老家绝对还是周镇涛离开时候的景象。

    革命党们可以推翻满清,甚至可以杀光满人,可是这广阔的农村如果没有几百万上千万人的努力工作,怎么都不可能变chéng rén民党根据地的模样。如果没有实施全面的土改,也根本不可能聚集起几百万上千万劳动者们进行如此辛苦的工作。

    站在原地,周镇涛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畏惧。如果此时不回头,他就要重新回到以往的世界里面去。而那个世界,曾经是周镇涛极力试图摆脱的。

    就在周镇涛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看穿着居然是北洋军的服饰。周镇涛几乎下意识的jǐng觉起来,所有离开部队的军人必须交枪,周镇涛即便是师长也是如此。不过军区司令武星辰送了一支根据地仿造毛瑟20发快慢机手枪给周镇涛。周镇涛的手已经探进怀里握住了枪柄。

    “前面是工农革命军周镇涛周师长么?”骑兵的速度不太快,路面实在是太糟,马匹也跑不起来。为首的骑兵看周镇涛有拔枪的意思,连忙大声喊道。

    知道这帮北洋军果然是冲自己来的,周镇涛感到一阵紧张。

    骑兵一不拔枪,二不抡刀,甚至没有加快速度,为首的骑兵甚至放慢了速度,高声喊道:“周师长别误会,我们没有歹意。只是听说周师长要回陕西,我们受河南都督之命,特来迎接周师长,护送周师长到开封。”

    虽然不知道这帮北洋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周镇涛却也不太紧张了。脱离了根据地,那就只能身处北洋的治下。周镇涛对此也有一定心理准备。现在北洋已经与人民党实际上达成了挺火协议,横加杀戮的可能不是没有,却没有那么大。更何况现在只要周镇涛往回跑上不到一里地,就回到了根据地的地盘上。

    周镇涛把手从怀里抽出来,他笑道:“倒是不用麻烦了。”

    北洋军的骑兵此时已经到了周镇涛面前,为首那人跳下战马。先向周镇涛举手敬礼,那人才说道:“周师长,我们来之前,河南都督就反复交代。这次前来迎接周师长只是尽了我们的地主之谊,并不是要扣下周师长,更没有要对周师长不利的意思。您也是当下响当当的人物,现在河南也不太平,路上土匪很多。周师长虽然是英雄好汉,小小的马匪不在周师长话下。不过这也耽误周师长的行程。而且如果有人乱说话,编造出周师长在我们河南遇害的消息。我们北洋军的脸面也没地方去了。所以周师长,您要是不放心我们,我们送您一匹马,您可以回徐州。您要是一定要走,那让我们和您搭个伴。不知周师长意下如何?”

    周镇涛心里面颇为得意,北洋军这个家伙说了这么一通话,核心要点还是怕了人民党,如果周镇涛出了事情,人民党用此作为借口,就眼下在河南驻扎的北洋第二镇以及其他地方部队,周镇涛的一个师就能把他们全部扫平。

    不过这番得意也之维持了片刻。当时根据地安排人陪同周镇涛一起回故乡,周镇涛是严词拒绝了。现在他只要跟了这帮北洋军一起离开,他也就落到了别人手中。别看北洋军眼下说的好听,那也是因为这里不过是距离人民党的地盘不到一里地。只要周镇涛跟了这些人一起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首那人见周镇涛迟疑不决,他笑着低声说道:“我们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周师长好像是离开了人民党。这次我们都督说了,周先生这等大才不能容于人民党,可是我们北洋却求贤若渴。现在人民党强,我们北洋弱,周师长若是肯给我们这个面子,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对周师长不利呢?”

    这名北洋军的话极有道理,从北洋的利益来说,现在对周镇涛恭敬有加才是上策。周镇涛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要走陆路。当然,从开封坐火车途经郑州前往洛阳。然后从洛阳走三门峡,过潼关进陕西,这也是最近的道路。

    周镇涛转过身看向根据地,没有人前来追赶周镇涛。叹了口气,周镇涛转回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周师长肯赏脸,那就太好了。不知周师长是骑马还是坐轿?若是坐轿,稍等一下,轿子走得慢,在后面还没有赶过来。”

    北洋如此殷勤,周镇涛也觉的心中的敌意少了很多,他笑道:“我们当兵的,坐什么轿子。骑马就行。”

    接过北洋军殷勤递上的缰绳,周镇涛翻身上马,又向人民党根据地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催动马匹向着开封方向去了。

    点子不心里面只感到强烈的惆怅。

一九三 路线分歧(六)

    河南都督张镇芳是河南项城人,与袁世凯是表兄弟。和袁世凯没有考取功名不同,张镇芳在光绪十年(1884年)考上廪生,次年为拔贡,秋闱乡试为第一名举人(解元),光绪壬辰(1892年)举进士,时年29岁,遂了他当官的青云之志。

    由于出身旧官僚家庭,家教颇严。所以此人思想上也颇为保守,庚子事变的时候慈禧出逃,京官们四散,张镇芳先是没追上慈禧一行,于是跑回老家准备盘缠,这才继续追赶。他rì夜兼程历尽艰辛,一直到潼关才追及銮驾,被任命为陕西司行走,效劳两宫。这才算是得到了慈禧的赏识,成了满清最后一任直隶总督。

    历史上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袁世凯身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又掌握六镇新军,权倾朝野,遭御史等弹劾,乃自请辞去练兵大臣等8项职务。清廷以明升袁为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暗夺袁的军权。直隶总督由张镇芳代署(从一品)。

    袁世凯夺取政权之后,就把自己的表弟张镇芳派来河南当了河南都督。张镇芳谈不上是个大贪官,只是反对革命,对人民党极为忌惮。人民党的情报部门收集的情报中,对张镇芳的评价是“杀之不可惜”。周镇涛在军事角度上,对这位河南都督张镇芳也没有太高评价。工农革命军内部认为,“两万人即可歼灭河南北洋军。”

    河南1912年的省府是开封,郑州还没有到单凭一己之力压制开封洛阳,成为河南新省会的年月。而开封这个省会距离人民党实际控制区不到100里。工农革命军曾经制定过奇袭开封的军事计划。一路骑马行来,周镇涛观察着沿路的情况,忍不住在心中盘算着这个计划的可行度。

    见周镇涛一声不吭,陪同的北洋军军官同样一声不吭。直到第二次在路边店铺临时休息的时候,周镇涛觉得此人并不讨厌,这才开口问道:“请问贵姓。”

    “免贵姓何,叫何通。”军官笑道。

    “何先生哪里人士?”周镇涛寒暄着。

    “郑县人。”何通自豪的说道。

    周镇涛不太明白何通这份自豪打哪里来的,他也笑道,“郑县,好像是陈主席的老乡。”

    陈克自称郑州人,这是众所周知的。郑州此时名为郑县,陈克的自称颇受怀疑,因为称呼并不符合当时的情况。

    听周镇涛这么一说,何通那自豪的神sè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连忙摆手说道:“我可不敢高攀陈克主席。”

    周镇涛此时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他笑道:“那何先生想来是早就投奔了北洋,为袁世凯……大总统效力了?”

    何通这才恢复了一些神采,“在下四年前就从军,在大总统手下效力。”

    北洋军到现阶段还是一支以山东与河北直隶当地为主的军队,袁世凯选拔的士兵都是当地有产户,至少也是自耕农家的良善子弟。与工农革命军这种最初由来自五湖四海的革命青年集结成部队,后来又实施普遍兵役制,部队兵源来自整个根据地四省的军队大不相同。

    周镇涛发现自己忍不住总要把所见所闻与根据地进行比较,想到自己已经选择离开了根据地,周镇涛心中是一阵惆怅。刚提起的说话兴趣也消退下去。喝了几口茶,周镇涛提出继续赶路。

    到了晚上,一行人终于进了开封古城。开封城与徐州建筑风格大不相同,倒是让周镇涛颇感兴趣。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这句戏词不分陕西还是徐州都是一样的。尽管在夜sè中看不到开封府的模样,周镇涛还是有了些兴致。只是天sè已晚,何通安排好了周镇涛的住处,想去开封府看看的打算只能到第二天了。

    第二天,张镇芳亲自接见了周镇涛。张镇芳今年正好差一岁50,相貌颇为清朗,透着一股官宦门第出身的那种自持。即便周镇涛见了张镇芳的时候习惯上前握手,张镇芳也只是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却没有露出丝毫生气的样子。

    对周镇涛而言,张镇芳这位河南都督则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人民党高层中对周边势力的普遍观点是“现在打,或者以后打。”总之是要打,那就没什么一定维持太过于虚伪的礼数。

    分宾主落座之后,张镇芳说道:“周师长,我们听说你不在人民党任职,此行是要回家乡么?”

    人民内务委员会的人都是废物!周镇涛心想,连这么一个消息都能走漏。暗骂完人民内务委员会,周镇涛答道:“被撵出来了,只能回老家种地。”

    张镇芳笑道:“周师长,人民党现在声名远播,全靠周师长这些英才。既然周师长不在人民党就职,回老家种地岂不是埋没了。我们河南庙小,容不下周师长这样的大材。不过我愿做个引荐,推荐周师长去běi jīng任职。不知周师长意下如何?”

    周镇涛沉吟片刻,这才答道:“多谢张都督美意。只是我十八岁离家求学,到现在已经九年。虽然没有混出一个名堂,可父母多年未见,很是想念。现在好不容易无官一身轻,真的想回去伺候在爹娘身边,尽尽孝。”

    见周镇涛拒绝的如此果决,张镇芳倒不意外,“周师长,现在陕西很乱。民党还有当地都督之间冲突不断。周师长这等大材若是回到陕西,也只怕是树yù静而风不止。你又何必自找麻烦呢?你这等年轻有为之人,到了běi jīng定然能够被重用,到时候接了父母到běi jīng,老人家也会高兴。”

    “呵呵”周镇涛无奈的笑了,“张都督,我听说过你是进士出身,做过直隶总督,对天下的事情当可看得明白。人民党起兵时,我也出过力。我若是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你也能看透。所以我就据实以告。北洋和人民党两家都想一统天下,这无关主张的善恶。天无二rì,国无二君而已。你让我投北洋,好歹北洋也得能顶住才行。现在两相比较之下,北洋毫无优势。今年人民党已经征兵20万,一待兵源到齐就有60万部队。这60万人统统正规训练,武器全部自造,粮饷毫无问题。北洋到现在连带各地新组建的杂牌军队,通共不到12万人,武器弹药还得进口。装备,训练,后勤补给,统统都不如人民党。从数量上讲,人民党的军队对上北洋能五个打一个。在下虽然不跟着人民党干了,却也想留条xìng命来伺候父母。还望张都督能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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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镇芳即便很有涵养,此时脸sè也忍不住难看起来。周镇涛所说情况有些他没听说过,大部分内容却是知道的。北洋在数量超过人民党的时候尚且被打得大败,现在人民党数量也超过了北洋军,更在青岛打过德国人。听周镇涛罗列了这些数字,张镇芳反倒被吓住了。河南直面人民党淮海省,总算有北洋第二镇,加上其他部队满打满算不到三万人。淮海军区就有十万之众。面对淮海军区,任何风吹草动都把张镇芳吓的够呛。

    停顿了片刻,张镇芳才问道:“难道人民党要进军河南不成?”

    周镇涛强忍住笑意,好歹没有失礼。把笑容憋回去,周镇涛说道:“张都督,承蒙你派人接我,我现在也不在人民党手下干,所以我也就据实以答。你现在把河南的税收成这样,下面的百姓马上就没了活路,和人民党接壤的地方整村整村的投奔人民党,百姓们不求别的,只求不要再给河南官府交税。若不是因为投奔人民党的前提是一定要土改,要分地,现在只怕连开封城外的百姓都投奔过去了。你若向人民党动武,人民党高兴坏了,人民党先动手还背了个破坏和平的罪名,河南要是先动手,人民党就可以放手去打。人民党部队的原则就是,绝对不先打第一枪,但是也不会让敌人有机会打第二枪。”

    听完周镇涛的话,张镇芳已经完全维持不了镇静的外表,他脸都有些发白。好不容易压住心中的情绪,张镇芳说道:“请问周师长,人民党若是要对河南动手,会在何时?”

    周镇涛在人民党里面憋了一肚子气,看河南总督张镇芳被吓成这样,心里面按捺不住的有种快意,他答道:“这得看张都督你了。你现在也不敢直接打仗。你走政治解决的途径,人民党也不会听北洋zhèng fǔ的。河南的问题就是税收太重,就当下的局面,百姓活不下去了,那就会投奔人民党。河南的总税额不变,张都督你能收税的地方越来越少,那就只能在河南其他地方增税。河南其他地方一增税,百姓们rì子更过不下去,投奔人民党的速度就更快。只要这个税不降低,河南zhèng fǔ能管的地方就会越来越少。张都督,人民党谈起你来,一直说你是人民党在河南最好的朋友,向老百姓宣传革命道理,老百姓一是不明白,二是没兴趣。可张都督你这么个收税法,人民党一句话,土地革命,大家吃饱。百姓都能明白,自然而然的就投奔人民党去了。”

    说了这些,周镇涛猛然生出一种疑惑,这都是陈克平常给同志们讲述的话,周镇涛总是认为自己不相信这些,至少也是不愿意去关心这些。那么为什么他现在仿佛是顺利成章的说出了这些话,而且周镇涛坚信这些话是正确的。承认了这些话,不就是承认了陈克以前变着花样向同志们灌输的那些思想么?既然人民党的一切事业,都是建立在人民的基础之上的,那么周镇涛有什么理由认为“革命功臣”就理所应当的拥有更多的特权。

    如果革命功臣应该有特权,那么陈克又该拥有什么样的特权?既然周镇涛认为自己应该有特权,陈克这个最大的功臣,就不该有让所有人民党同志接受陈克意志支配的特权么?

    如果张镇芳没有被周镇涛所说的内容吓住的话,以他平常的严谨与认真,张镇芳本该能够看出周镇涛心中疑惑的。不过张镇芳已经彻底乱了阵脚。周镇涛所叙述的内容,彻底吓坏了张镇芳。

    周镇涛所说的,或者周镇涛阐述的人民党对张镇芳的认识,点中了最核心的一点。张镇芳必须征够足够的税收。张镇芳并不是一个贪官,至少张镇芳自己认为自己是个比较清廉的人,张镇芳从没有为了自己的私利去经营税收。如果张镇芳听过陈所说的“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张镇芳或许会有找到知己的感觉吧。

    张镇芳可以不为自己强行增添或者克扣税收,不过张镇芳却得为了北洋集团在河南征足税收。远在běi jīng的袁世凯可以暂且不顾,北洋第二镇12000名官兵人均一年100量的税收是必须给足的。这就是120万两的真金白银。一个北洋军士兵一个月最少是30斤粮食,每年432万斤粮必须给足。其他地方部队的粮饷也必须征足,这意味着为了养这帮“丘八”,张镇芳需要想方设法征够200万两以上的真金白银,以及800万斤粮食。河南各地的官吏总数在10万左右,针对超过5000万人口的河南,这点子人数只有五百分之一,这批人要吃要喝。他们的支出如果全部让河南省府承担,就是三倍多于不到三万部队的指出。哪怕是与这些“丘八大爷”一样的薪水,周镇涛这位河南都督每年就要支出1000万两白银,4000万斤粮食。

    要知道,清廷一年收入不过一亿两,大部分还是海关税收。河南这个贸易并不发达的省份,哪里弄来一千万两白银用于军队和官吏薪水的支出。军队的话,河南省咬着牙也得想方设法凑足。地方官吏的收入,就只能让他们自己想法办法了。

    张镇芳不是不知道地方上盘剥的凶残,可他只是一个人而已,他又不懂屙金尿银的法术,钱从哪里来?莫说地方官吏,就是张镇芳自己周围那些人,哪个不是图了官位,晋升,各种官场收益而来。谁真心为了百姓的利益?即便是有这种怀揣理想的人,这种理想也早早的被现实砸得粉碎。

    人民党嘲笑张镇芳是“人民党在河南最好的朋友”,张镇芳觉得很委屈,要说谁是人民党在河南最好的朋友,那还不如说是当前河南的制度才是人民党最好的朋友。只要这个制度还在,张镇芳就算是神仙一样口灿莲花,能够说服袁世凯免了河南几年的钱粮,地方上的那些人一文钱都不会向百姓少收。想中止这种税收的唯一途径,就是这帮人知道,再这么收下去,他们自己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让这帮收税的官吏有了这种认知,其结果也不会是这帮人同仇敌忾共同面对人民党的威胁。其结果必然是这帮人抛弃北洋zhèng fǔ,抛弃了张镇芳,自己跟老鼠一样逃之夭夭。只留下张镇芳一人面对无法抗拒的灭亡结局。

    作为一个读书人,张镇芳无数次说过“民心”二字,可张镇芳发现,这个官僚集团与民心二字相距的到底有多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张镇芳派遣了大量的探子前往淮海省与安徽省探听情报。探子们转回来的消息与周镇涛所说的别无二致。与近在咫尺的人民党相比,张镇芳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代表的北洋绝对不是代表民心的。

    被恐惧紧紧捏住心脏,让张镇芳感到呼吸都难以为继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人民党如此得民心,身为高级军人的周镇涛为何选择离开了人民党?

    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张镇芳觉得心情如同被解放般轻松,连怎么都喘不上来的那口气也匀了过来。“周师长,那你为什么离开人民党?”张镇芳问道。虽然不久之前,张镇芳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主动问这句话的。

    周镇涛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周镇涛也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人民党。本来是图了一时痛快向河南都督张镇芳讲述了一些人民党的基本行动。以及这些基本行动背后的理论支持。周镇涛一度怀着某种恶意,或许是想给人民党夺取河南添一点麻烦?或许仅仅是想找个相对有地位的人欺负一下,以消解心中的怨气。可真正的吓住了河南都督张镇芳之后,周镇涛并没有发泄后的快感,甚至没有报复人民党的愉悦。周镇涛只是陷入了一种深刻的疑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人民党?

    现在周镇涛再也不是人民党的师长,只是一个与人民党无关的普通百姓。可是仅仅靠了在人民党那里学到的知识,他就能吓的堂堂河南都督说话声音都带了颤音。这就是人民党的力量,这就是周镇涛抛弃的那个组织所拥有的力量。

    周镇涛不得不认真对待一个自己这段时间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或许他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一九四 河南冲突(一)

    袁世凯看了张镇芳的电报之后,只是冷哼一声,就把电报递给了旁边的王士珍。王士珍拿起信认真看了一遍,上面讲人民党最近不少人脱党,曾经就任人民党师长的周镇涛在开封待了一段,与张镇芳谈及了整个局面。

    王士珍身为陆军部大臣,情报工作也是他负责的。看完之后他微微皱起了眉,最近人民党对北洋的情报网实施了严厉的打击,在běi jīng的王士珍竟然没有收到这消息。

    “聘卿,这电报到底什么意思?若是想说什么,直接写封信过来,什么不能谈清楚?”袁世凯问。没头没尾的接到张镇芳这么一封电报,里面yù言又止,让袁世凯很是奇怪。

    王士珍和往常一样先是沉默思考了一阵,才慢慢的答道:“想来张镇芳在河南的差事办的不好,他有些事情不敢说。”

    有了电报和京汉铁路,河南与běi jīng之间消息只要一天就能到。袁世凯对张镇芳这个表弟很是信赖,关于人民党在河南的“渗透”他也有所耳闻,只是到现在为止人民党也没有主动出兵,袁世凯也乐得张镇芳维持着河南的局面。听王士珍这么一说,袁世凯才感觉的确有些不对头。袁世凯问王士珍,“张镇芳为何不直说?”

    王士珍答道:“张都督受大总统所命都督河南,他自是竭尽全力想把差事办好。遇到些事情也不会轻易向大总统诉苦,我觉得大总统不妨发封电报问问他到底遇到什么事情。想来张都督就会据实以告。”

    听了王士珍的建议,袁世凯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反对。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的神sè,停了一阵,袁世凯才说道:“聘卿,现在国事艰难,哪个省不是吵吵着要钱、要粮、要减税免税。就算是我发封电报过去询问,张镇芳说的也不过是这些事情。他就算是说了,我又能如何?任命他当河南都督,就是要他管好河南的事情,遇到什么事都向zhōng yāng诉苦,只是和前朝般开了个恶例。”

    清末这些年zhōng yāng财政枯竭,特别是庚子赔款后,zhōng yāng让各省承担起赔款。即便是遇到些水旱灾害,zhōng yāng也都是采用让地方募集赈灾物资的方法。既然地方上指望不上zhōng yāng,地方官员自然与zhōng yāng离心离德。满清覆灭的如尘如土,就是因为承担赋税的士绅,与负责收税的官员都对zhōng yāng离心离德。

    袁世凯自然对此变化极为清楚,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地主,还有那些留学生为主的革命党,自然可以认为满清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或者吆喝着“立宪”或者干脆吆喝着“革命”。仿佛满清把权力交出来之后,天下就能够大治。袁世凯当然不能认同这种想法,宣统小皇帝在位的时候,国家面对的诸多问题并不可能简单的因为宣统一个小娃娃从龙椅上滚蛋,或者满人集团被一扫而空就能解决的。袁世凯上台之后,这些问题不仅没有立刻解决,反倒因为政权更替与社会震荡的原因,比以前还难收拾。委任各省都督们是让他们来替袁世凯解决问题,而不是让袁世凯给他们擦屁股。

    王士珍对此同样非常了解,打一开始王士珍就不同意推翻满清。这固然是因为王士珍认为忠诚是必须的道德cāo守,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王士珍认为“实施立宪改变国体”可以接受,可是试图以改朝换代的模式来解决实际政治问题则是完全不现实的。贸然这么做的结果只能是“未受其利先遭其害”。

    眼下北洋zhèng fǔ勉强撑住了局面,也就是勉强而已。当前北洋三大支柱,一是北洋军,二是与人民党之间有着“不算盟约的盟约”,三是外国zhèng fǔ对北洋zhèng fǔ的支持。

    后两根支柱都相当不稳定,人民党到现在都没有加入国会,就陈克的个xìng,说翻脸就能翻脸。陈克与袁世凯的密约表面上对袁世凯帮助极大,就算是泄露出去也不可能对陈克的声望有什么打击,反倒会让袁世凯在国内“卖主求荣”的形象深入人心。北洋zhèng fǔ根本没有能够用来压制陈克的手段。

    至于外国人,英国人为了确保定额贸易协议顺利实施,对袁世凯很是笼络。这种笼络不过是英国人的权宜之计,定额贸易协议稍微出些问题,英国人的笼络立刻就能变成威压。至于rì本方面,他们图的是在东三省的利益,希望能够扩大在东三省的投资。根本不是对袁世凯本人有什么发自内心的支持。

    袁世凯名义上是中华共和国的总统,拥有号令天下的大权。实际上袁世凯除了能够号令北洋军之外,其他各省都督能不给袁世凯添乱就不错了。为了保住对北洋军的号令大权,袁世凯zhèng fǔ不管能收到多少税,每年得先拿出几百万两银子撒给北洋军。这笔财政负担实在是太沉重了。

    两人都是jīng通政治的,又是多年合作。甚至不用提及一个字,都能知道当下面对的局面。袁世凯不说话,王士珍也不说话。过了好一阵,袁世凯才说道:“聘卿,我意已决,当下之事莫过于趁着定额协议的机会扩大咱们北洋的出口。钱到手之后方能稳定局面。陈克能靠出口发财,咱们肯定也能。”

    “那张都督这边呢?”王士珍问。既然张镇芳都发了这么一封电报,zhōng yāng若是完全置之不理也显得薄情。

    袁世凯冷静的答道:“告诉他,不管人民党闹出什么动静,他都得把河南稳住。只要撑过这个关口,人民党的事情肯定能解决。”

    两天之后,陈克看完了这份电报内容忍不住笑道:“哦?过了这个关口么?看来袁世凯真的不想趁火打劫了啊。”

    尚远并没有凑趣的打算,他正sè问道:“河南能撑下去么?”

    听了这杀气腾腾的话,武星辰忍不住笑道:“张镇芳也就是探子派的多了些而已,尚书记你看着比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还生气啊。”

    尚远被气乐了,“我一点都不生张镇芳的气。没有他在河南,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在河南站住脚跟。只是陈主席早就注意到河南当地的白朗,加上有汪jīng卫在白朗身边,同盟会现在急切的想打下自己的地盘。武司令觉得他们能打倒什么地步?”

    武星辰收起了笑容,“河南现在不是只有一个白朗,白朗再能打,还是个单纯的农民起义,只怕不是北洋军的对手。反倒是咱们该怎么对待白朗这些起义者?”

    说到这里,武星辰看了陈天华一眼,“陈主任,农民起义现在是自发,还远没有到自觉的程度。他们只是在本能的反抗他们遭遇到的不公平。我个人不认为应该给他们支持。你和庞梓共事过两次,你还能不知道他们的这种德行么?”

    陈天华没有立刻回答,武星辰这个例子举得实在是好,思考了片刻,陈天华点头称是,“如果白朗自己没有真正认识到革命的本质,还只是个揭竿而起的地方xìng武装头子,我同意不给他任何支持。但是,咱们有必要派人夺取这支武装的指挥权,咱们可以对白朗的生死置之不理,可咱们不能对老百姓的生死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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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武星辰对陈天华的话大感兴趣。

    “汪jīng卫现在在白朗的队伍里面,他想要的是对这支队伍的影响力。咱们也可以派人去参加白朗的队伍。满清覆灭之后我一直在反思,陈主席说过,满清统治者甚至与旗人都没有特别共同的利益。白狼队伍里面的那些头目们的利益能与白朗队伍里面那些普通参与者的利益一致么?白朗的队伍与他们所在地的百姓利益能一致么?只要咱们派出去的同志能够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且与河南当地百姓站在一起,白朗个人成功与否我认为无需讨论。”

    武星辰,柴庆国都是农民起义出身,陈天华的话他们听的极为明白。打入起义者内部,通过走人民革命路线夺取起义军的实权。人民党若是想直接夺取河南表面上的控制权并不困难。难的是人民党夺取河南表面控制权之后,还是游离在河南人民之外。通过参与白朗起义,人民党就可以实实在在的开始扎根河南。这的确是非常有效的策略。

    陈克当年考过研究生,没考上。他对那年最后一道政治题印象深刻,大意是党在历史上有一个阶段,要求党员加入各个地方势力,夺取这些地方势力的主导权。陈克大概记得自己当时是以权谋的角度去解释这个问题的。他回答这道题的时候还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对历史的心得可是有了施展的机会。

    当时到底写了什么,陈克自己早就忘光光。可陈天华的建议让陈克想起了那道题。如果眼下的革命事业是一场考试的话,陈天华在这道题上至少可以得满分的。

    尚远、武星辰、柴庆国都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大家只是认为需要挑选优秀的同志前去实施这个计划。武星辰强调了一个重点,“在对权力的把持方面,农民起义军领导者只怕比咱们人民党的同志更jīng通。白朗能在地方上有相当影响力,自然不是无能之辈。他越是jīng明就越不能让他知道咱们同志的身份。”

    同志们谈了一阵,见陈克始终没有参与,陈天华转向陈克,“陈主席,你对这个做法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这个思路不错,这件事大家可以负责做。要是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建议的话,我就一条。我们要的是扎根河南,而不是跟随白朗。要做地方上的领导人,而不是做白朗的亲信。”

    同志们连连点头,如果想当白朗的亲信,注定会脱离群众。武星辰连连点头,“的确得这么做。”

    尚远不太懂农民起义军里面的特点,他到现在为止都是从事的正规zhèng fǔ工作,所以尚远直接询问起自己关心的内容,“陈主席,我挺你前面的意思是袁世凯未必能够撑过这个关口了?”

    见有人注意到这点,陈克笑道:“大家觉得袁世凯能剿灭白朗。但是,这场战争不太可能短时间内结束。如果一两个月内结束,我们自然没什么可说。如果这场战争持续了一年,甚至两年。我们自始至终看不起袁世凯,可别的省份原本不知道袁世凯的虚实,看到袁世凯北洋zhèng fǔ的表现,他们会如何想?”

    人民党是坚持唯物主义历史观的,也就是说大家口头上都说要靠人民,不靠神仙皇帝,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偶然出现的英雄身上。只是面对陈克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不知不觉得暂时违背了自己的认识。陈克说白朗或许能够坚持一两年,同志们就忍不住按照陈克设想的这种思路想下去,甚至在不知不觉之中,同志们就相信白朗面对北洋能够坚持一两年。

    “如果对付白朗就要打一两年,只能说袁世凯的无能。”武星辰率先答道。

    陈克点点头,“所以呢,我是从利益考虑上面对此事的。我们不要有任何官方介入,一旦有明面上的介入,北洋就觉得失败没什么。现在北洋自己也承认打不过我们人民党。如果北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依旧不能剿灭白朗。他们的虚弱不仅暴露在天下人的眼中,北洋军自己也会感觉到极大的气馁。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谈关于zhōng yāng的问题。”

    “zhōng yāng的问题?”包括尚远在内都有些没完全弄明白。

    陈天华颇感意外的问:“陈主席想当这个大总统?”

    “那个大总统有什么好当的?”陈克笑道,“为什么我要称当下的zhèng fǔ为北洋zhèng fǔ?因为这个zhèng fǔ当中的所有部门都把持在北洋一派手中。在北洋完全呈现出其无力、无能的时候,我们有必要去夺取zhōng yāng的一部分权力。我们根据地当然得我们说了算,而zhōng yāng里面相当一部分权力,我们也得说了算。”

    “趁他病要他命,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柴庆国立刻表示了赞同。

    “所以同志们建议通过白朗起义来达成我们对河南的渗透,我很支持。但是,如果让北洋的虚弱无能完全公开的表现出来,这是我们在这件事上要利用的方向。当然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趁着这个极好的时机完成内部整顿。我们的目标始终是解放全中国,在全部整顿完成之后,我们就要开始尝试入主zhōng yāng。”

    众人连连点头,这个目标很久没有如此明确的提出来,面对纷繁的实际工作,同志们也根本没空去确定这个遥远的问题。

    得到了大家的支持,陈克开始分配起具体工作来。“现在要组建党、政、军、人大、政协,五套班子。每一套班子都要有自己明确的分工。例如zhèng fǔ这套班子,我们不要弄出那么多别出心裁的玩意。当下的要点就是一个,农业生产与工业生产必须社会化。zhèng fǔ是负责引导组织劳动的,我为什么反复强调中国人民的伟大,因为普通中国人民都有一个共识,中国人民都知道一rì不劳,一rì不食。zhèng fǔ引导生产工作,只要能在基层切切实实的普及科学与mín zhǔ,工作应该不是问题。没有强大的粮食生产能力,就没有中国的未来。中国老话就是民以食为天。”

    这再也不需要刻意说服同志们,人民党这些年在农村能够得到极大的支持,就在于人民党已经将行政官吏开始行之有效的引入到原本属于广大劳动群众自己负责的农业生产中去了。没有zhèng fǔ提供的种种支持,根据地农村的农业生产效率不可能提高的这么快。

    “当然五大班子也不是各自为证,全国上下一盘棋,这点上我们必须注意合作。不能说遇到问题纷纷推诿,遇到功劳不甘人后。这就是未来组织完善建设问题。”

    陈克说完,尚远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带着昂扬的态度说道:“工作量不小么。”

    “是啊,工作量不小。”陈克点头表示认同,“那么在农业生产中,需要有骨干,需要有主力,需要有中流砥柱。我认为工程兵与铁道兵就是这种建设中的中流砥柱。柴庆国同志,我想问你,愿意不愿意承担起淮海省工程兵的工作。这将是关乎整个淮海基础建设的繁重工作,我甚至要建立工程兵指挥学院和铁道学院来大量培养这方面的专业技术人员。可是这支部队必须有可靠的同志来负责。”

    柴庆国对陈克的话并不感到意外,外头不少人传过陈克准备把工程兵组建工作交给顾璐来负责。柴庆国甚至连辟谣的兴趣都没有。如果陈克准备让顾璐负责这个兵种,那又何必把柴庆国安排为工程总指挥,负责徐州云龙湖工程。这中间的意思已经不能更明白了。

    对自己的去留柴庆国也已经想好了,听陈克这么问,柴庆国立刻起身向陈克敬礼,“坚决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陈克也站起身来认真回礼,“有你来负责这重要的工作,我就真的放心了。”

    柴庆国点点头,“陈主席,你让我当这个负责人,我也得先提一个条件,不管顾璐同志是准备留给陈主席你自己用,还是准备留给工程兵部队用,这个同志我要了。你一定要答应我。”

    “这个当然。”陈克点头称是。

一九五 河南冲突(二)

    河南都督张镇芳自打给袁世凯发了一封电报之后就开始焦急的等待。

    听了周镇涛所说的那番话,张镇芳承认,河南的税收的确比较重。若不是张镇芳家教森严,自己也颇注重修为,他早就反唇相讥,“若是没有人民党在旁边虎视眈眈,若是没有外国人在中国的反复掠夺,河南又何必顶下如此激烈的税收?”

    不过张镇芳家教森严,自己也颇注重修为,说这话之前,他已经明白自己不要自取其辱了,人民党治下的四省,都不算是多富裕的地区,长江流域更是英国人极力控制的范围,人民党就能只收三成税,河南百姓要承担近乎八成的税收,这不是几句抱怨就能解释的。

    周镇涛始终不愿意投奔北洋集团,张镇芳苦劝一阵看没有效果,只能送周镇涛走了。发了电报之后,张镇芳就等着袁世凯的回电,一旦袁世凯对此事询问,张镇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袁世凯降低河南的税收。

    等了几天,袁世凯的信来了。这封信是附带在zhèng fǔ公文之上的,信里面袁世凯对人民党前师长周镇涛的事情一字不提,只是告诉张镇芳,当下国事艰难,河南人口众多,田地广袤,作为袁世凯的表弟,张镇芳要管好河南,给袁世凯争气。

    放下家信打开公文,张镇芳越读眉毛就越是紧皱起来。从公文中可以看出,袁世凯急了。根据各省人口,袁世凯定下了一个税收指标。凡地方上一切税收标准,规定统统不再由zhōng yāng管理。新的税收标准当中,各地只用完成自己的税收任务,向zhōng yāng提供一定数量的税额与粮食。至于各地向谁收税,怎么收税,袁世凯zhōng yāngzhèng fǔ一概不管,均由各省zhèng fǔ自己负责。为了能够让各省都督们能够掌握一定程度的威慑能力,北洋zhèng fǔ允许都督建立起“税jǐng”部队。

    张镇芳放下公文,坐在那里良久不语。袁世凯的决心在这份公文中尽数体现,确定税收额度,把收税权交与北洋各省都督,允许北洋各省都督建立税jǐng部队。一系列的措施都是要保证北洋税收能够稳定。在公文中还强调一件事,“税收乃国家营运之根本,zhōng yāng必坚定支持各省都督实施税收。”

    想确保税收,可以向普通百姓收税,当然也能向士绅收税,或者增加商人的税收。看公文的意思,zhōng yāngzhèng fǔ绝对会给各省都督们撑腰,谁到zhōng yāng告状都不行。隐隐的意思居然有向各地士绅大户增加税收也在所不惜的意思。配合了允许各省都督建立“税jǐng”部队的政策,看来袁世凯是真的下了极大决心。

    私信也好,公文也好,袁世凯都要求张镇芳无论如何得把河南的税收上来。原本张镇芳就不太敢直接劝说袁世凯降低河南的税收,现在看,即便张镇芳壮着胆子请求减税,也只会遭到袁世凯的斥责而已。

    长长的叹口气,张镇芳把目光放在了屋子里面的地图上。据探子的情报,人民党的各个主要办公地点都有地图。大概的解释是人民党要每个党员干部都能胸怀天下。北洋自然不肯示弱,也印刷了大批的地图发放给北洋各省zhèng fǔ,要求他们也要悬挂。张镇芳就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遇到与人民党有关事情的时候,就会站在地图前面看。

    与人民党接壤的地区,都出现了大规模的人民党渗透问题。综合张镇芳自己收集的情报以及从周镇涛那里得来的情报,与人民党接壤的些贫困地区,种地甚至养活不了自己,接受土改之后,从农村合作社得到的廉价商品,乃至到人民党开办的种种工厂矿山做工,都能有效改善生活。在河南南部,贫困的大别山区已经全部投入人民党的怀抱。人民党在信阳等地渗透的格外凶猛。

    在东部平原地区,连续四年的沉重税收让村落一个个的“沦陷”。实施土改,向人民党交税之后,税吏们再进入这些村子,被当地村zhèng fǔ乱棍驱逐都是很幸运的待遇。大多数税吏会被剥的只剩一条裤衩,绳捆索绑的游街示众。只要经过这么一次对待,税吏们再也不敢进入那些村子收税。

    这又衍生出另外一码事,很多根本没有投奔人民党的村落,遇到收税的时候也自称是向人民党交税的。弄得豫东与人民党接壤地区税收大幅度降低。看着那一带的地图,张镇芳脸sè变得越来越难看。

    收回视线,张镇芳的目光又落在那份公文上。“凡阳奉yīn违,不体国家难处者,拒不纳税者,无论官、军、士绅、百姓,皆严惩不贷。”

    这话不是对那些可能“不纳税”的士绅百姓而言,而是说给各省都督们听的。士绅百姓不纳税,不用袁世凯下令,各地官府就已经对这些人“严惩不贷”了。这话是在告诉各省官员,凡是不能交够纳税目标的,袁世凯对这些人必将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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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拒绝这种命令也不是不可能,现在辞了这河南都督一职,张镇芳就可以摆脱当下的烦恼。张镇芳坐回到椅子上,他今年49岁,已经是河南都督。再继续做下去,未来进入zhōng yāng执掌大权也不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此时辞官不做,首先就大大的的得罪了袁世凯。张镇芳能够被袁世凯重用,并不是因为张镇芳是北洋的铁杆,而是因为张镇芳是袁世凯的表弟。

    想到这里,张镇芳终于下了决断。他准备服从袁世凯的命令,也就是说,要把收税这项工作干下去。抬手叫过亲随,张镇芳命道:“请北洋军统制,以及布政使、学政使来都督府议事。”

    兰考县庄寨一片繁忙的景象。尽管没有加入人民党的根据地,庄寨却因为紧邻根据地,也得到了不少好处。首先就是庄寨当地百姓通过旁边加入人民党地方zhèng fǔ村落中的亲戚,买来了人民党推广的冬小麦种子。这类种子可是在兰考疯传很久。据说用了这种子的麦田收成极佳。当时庄寨也认为可以偷到,等这些麦田成熟之后,庄寨一部分人亲自去人民党治下的田里面买了一大批收割后的麦子回来。

    不过在那时候,就有一个传言,说人民党的麦子是用了法术的,只要村口没有插人民党的红旗,没有“请了”人民党主席陈克亲自“开光”的神位,这麦子就长的很差,甚至根本长不出麦苗来。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庄寨本地百姓也是似信非信。可等到麦苗抽芽的时候,庄寨人不得不信了。

    在弄麦种的时候,庄寨人当时为了怕被外村人骗,二十几名乡亲跑了上百里路,到马上要收割的麦田里面亲手割了一批麦子回来。大家连夜赶路,回来的时候当地百姓是看到这些粗壮的麦秆,还有麦秆上那些硕大的麦穗。

    事实胜于雄辩,庄寨的乡亲亲眼看到这麦秆和麦穗的成sè。都是种庄稼的人,哪里能不知道这是极好的麦子。脱粒之后的麦种被妥为保存,把这些麦种种入地里的时候,百姓们还觉得“不用信山东人吹牛皮”,陈克这个人是不是存在尚且是两可的事情,传言中说的陈克跟神仙一样,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隔着几百里地知道地里面种的是哪家的麦种吧。

    直到蔫了吧唧的麦苗长出之后,百姓们开始心慌了,而有些地里面种了不少麦种,甚至根本没有长出几颗麦苗来。把土翻开之后,庄寨百姓发现很多麦种甚至种进土里面后就如同被下了咒一般,根本没有怎么生长。

    原先嘲笑山东人吹牛的心情立刻就变成了对陈克的极大畏惧。陈克这个人是真的有“道行”的,不然的话,同一块地,一半种了本地的麦种,一半种了偷来的麦种,为何本地的麦种就能正常生长,偷来的麦种就全部完蛋呢?

    为了驱邪避祸,庄寨的村口插上了红旗,种上了偷来麦种的土地被重新翻耕,由当地宗族长老请了神汉做法。香灰纸灰烧了老厚。

    庄寨的乡下人怎么可能见到这位神通广大的人民党主席陈克,向他亲自“请了”陈克亲自开光的陈克画像。众人没办法,怕惹怒了这位活神仙之后造了天谴,托了亲戚,请了当地的陈克神位,回来做了法事。百姓才觉得安心不少。

    而陈克的各种传闻也随之在庄寨流传开来,据说陈克本人是河南郑县人士。自幼拜了在嵩山隐居的道士为师,学了通天彻地的yīn阳法术,知天地之造化,识万事之法则。这位道士观满清气数已尽,就让陈克去上海拜在一个叫做严复的朝廷大官门下做了徒弟,这位严复就是当今的朝廷内阁总理,也就是以前的军机处宰相,与当今的大总统袁世凯是八拜之交,金兰之谊。

    然后陈克在安徽起兵,当时是安徽大水,陈克作法驱了洪水,在安徽当地令百姓耕种。陈克又施了法术,结果安徽当时麦苗嗖嗖的疯涨,收成甚至比遭灾之前还好。然后陈克驱符为将,撒豆成兵。把官军打得大败。随即占据了安徽。

    那时候慈禧太后执政,尚且凭借了满清二百年的龙气试图杀了陈克,随即派遣现在的大总统,当时的北洋都督、九门提督袁世凯大人前来征讨。结果陈克做法,施展可封神演义里面姜子牙咒杀赵公明的法术,又写了一份《慈禧的这一生》的咒文,其中预言太后慈禧与皇帝光绪几时要死,随即把这份咒文送给慈禧。慈禧展开一看,立刻中了咒,果然如同《慈禧的这一生》里面所“预言”的那样,不到三天就和皇帝光绪一起死了。陈克趁机征战四方,夺取了好大的地盘。

    这传言可是把大家吓坏了,没想到偷些麦种竟然偷到了这位活神仙那里,可不是要遭诅咒么。从此庄寨百姓熄了偷麦种的心思。

    又过了一年,庄寨旁边的村子投降了人民党。人民党派了“农业干部”下乡,关于麦种的法术才揭开了一角。原来这麦种只有人民党那里才有的卖,种下去之后第一年丰收,第二年绝收。百姓们才算是恍然大悟,怪不得麦种这东西家家都看护的很近,而庄寨人跑去一百多里外买麦种,当地人竟然也就卖给了庄寨人。这摆明了是坑了大家一把。

    不过对这种“下了咒”的麦种,大家再也不敢起了心思。只有一家名叫李三狗的百姓实在是穷的过不下去了,去各村亲戚那里偷偷要了些麦种种下,当年收成极佳。麦子长的就是不一样,大家反复追问,李三狗扛不过去,这才说了实情。原来是偷种了人民党的“一茬麦”。

    看李三狗没有被诅咒丧生,庄寨百姓中陆续有人大规模的“偷种”人民党的麦种,也是大获丰收。去年,除了几家胆小的人家,庄寨百姓都种上了人民党的麦种,看着这长势喜人的麦苗,心里面固然还有些嘀咕,可是没有人不对今年的收成抱了极大的信心。

    到了yīn历三月,村外突然来了官面上的大队人马。看到村口插的“辟邪催麦”的人民党红旗,这些官军竟然展开队形,把村子给包围了。

    大变突生,可是把庄寨的老百姓给吓坏了。

一九六 河南冲突(三)

    刘继盛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家,仔细关了大门后立刻冲进了正屋,一进门就低声喊道:“官军来了,赶紧把粮食藏起来。”在向家人告jǐng的同时,刘继盛已经翻出了一个旧口袋直扑面缸而去。

    这话在刘继盛家引发了剧烈的恐慌,刘继盛的妻子已经带着十四五岁的儿子跑向放麦子的厢房。刘继盛扛着大半袋子面出来的时候,就见妻子与儿子已经把盛了麦子的两个麻袋拖到了院子里面。

    “存忠,别都拿走。你把那个半袋的麦子放回去。”刘继盛命道。

    一听这个建议,刘继盛的老婆着急的说道:“你傻啦!留在这里让人看到了,还不是得被人拿走?”

    刘继盛怒道:“你这才是傻,要是官军来了之后看什么都拿不到,他们会乖乖的放过咱们么?给他们留点可以拿的东西,好歹保住的更多。”

    说完,刘继盛让儿子把半袋麦子放回厢房。他把面袋交给妻子扛着,对着怯生生跟出来的女儿说道:“存秀,你把地扫了,别让人看见地上的面粉。”

    “爹,为啥?”刘存秀忍不住问道。

    刘继盛恼怒的低声说道:“跟着这面粉走,不就找到咱们藏东西的地方了么?”

    看着女儿去拿笤帚,刘继盛有把面带外面沾的面粉拍掉,这才带了老婆去屋后面挖的埋西瓜的地窖那里,把麦子和面粉藏起来。把地面的痕迹整理好,又把一堆柴火稻草堆在地窖口。刘继盛带了老婆回到院子里仔细清理了身上的面粉痕迹。又交代老婆孩子,“你们给我躲在屋里,谁也不准到院子里面来。抓你们出来你们也不要出来。”

    说完这些,刘继盛关了正屋的大门,自己仔细检查了院门,这才走进厢房坐在凳子上喘了口气。没多久,就听外面人喊马嘶,村里面的狗也开始吠叫起来。想来官军的大队已经开进了村子。刘继盛把各种知道的神佛从太上老君,到释迦牟尼都在心里面都给念叨了一遍,祈求他们能够保佑自己家避过这一灾。念完了一遍又觉得不放心,他再给念了一遍。

    尽管平rì里不信这些,刘继盛依旧祈祷着。祈祷完,刘继盛突然想起了近几年在庄寨越来越有名的人民党陈克这个活神仙。只是方才祈祷的神仙都是死的,顶多上点贡品,烧香磕头。可是陈克却是活人,刘继盛在和活人打交道这方面是极为谨慎的。几年前,他与村里面乡亲去一百多里外买人民党的“一茬麦”,他坚决要求带着麦秆拿回来。而这种谨慎也得到了回报,看到麦秆与麦秆上的麦穗,乡亲才真的相信他们的确是带回了好麦子。即便后来弄出了事情,乡亲们可没有指责这些出去办事的人故意坑大家。只是认为外地人坑了庄寨人。

    既然是这种个xìng,刘继盛恰恰不敢向陈克祈祷。如果祈祷不诚心,陈克没感应到也就罢了。若是祈祷的诚心,陈克万一知道了,那刘继盛准备用什么样的贡品来让陈克满意呢?

    正在想这些,就听到远近各处都有砸门喊话的声音,片刻间,就有人在外面用力砸刘继盛家的大门。刘继盛按捺住心中的恐惧起身出了厢房,一开大门,就见到门外站了几个穿灰sè军服的。由于没想到门会开的这么爽快,这几个人倒有些惊讶。愣了愣,几个人中为首的指着刘继盛说道:“你,跟我们到村头去。”

    “去村头干啥?”刘继盛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去。

    门外几个穿灰sè军装里头为首的那个上前就拽住刘继盛的脖领子,大声喝道:“让你去你就去。或者你这是想吃官司?”

    刘继盛也不挣扎,只是陪着笑脸连忙说道:“几位,我去我去。不过我和大伙一起去行不行?”

    那几个穿军服的见刘继盛没有反抗的意思,倒也没有催逼过甚,“早去晚去都是去,谁知道你一会儿是不是真的去?别找打,现在赶紧去了。”

    仿佛是要证明这种说法没说错,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里已经响起了女人的哭喊和骂声。刘继盛一看,只见每家门口都有官军,官军们正在往外头拽人。看来有人试图反抗,官军随即开始殴打。

    刘继盛素来认为得识时务,他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有能力和别人抗。看到有人被打,刘继盛再也不敢多话,他陪着笑说道:“几位,让我把门关好。”

    庄寨大概有二百户人家,这次来的官军得有五百多,或早或迟,各家各户的男主人一个个被带去了村头,有些不敢反抗的还好,稍微有些反抗的,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有被绳捆索绑拖到村头的。

    村里面的大地主,绰号“三瓦缸”的刘存勇一脸不安的神sè,抄着手站在人堆里面不吭声。五百多官军围住了这两百多人,有些官军拿着步枪,更多官军拎着棍棒,气势汹汹的看着圈里面的这帮人。被数倍于己方的人这么围住,就连方才反抗的人也不敢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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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百姓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就见平素里收税的税吏朱秉贵穿了身军服,走上了村头的土台子,因为平素从没见过他穿这衣服,百姓们差点没认出来。朱秉贵在台子上高喊,“诸位,现在请咱们县信任税jǐng营的胡营长给大家讲话。大家鼓掌欢迎。”喊完朱秉贵带头鼓起掌来。

    百姓没有鼓掌的习惯,又是被强拖来的,没有人反应过来。倒是五百多官军一起鼓掌,倒也显得气氛热烈声势惊人。

    掌声中,台下一个矮胖子走上了土台。他的军服样式和士兵的灰sè军服差不多,不过颜sè却是蓝灰sè,而且肩头,胸口还有金黄的花结,看上去就不一般。

    “乡亲们,在下就是咱们县税jǐng营营长胡汉三,这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以后少不了和乡亲们打交道。”胡汉三居高临下的看着百姓,傲慢的说道:“在下要告诉乡亲们一个好事,以往收税一年能收好几次,以后就只收一次。”

    百姓们完全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消息,这几年为了催逼粮食,朱秉贵这样的税吏一年要到乡下几次。若是一年只收一次税,那还真的是好事。

    “现在这不已经建立共和了么,根据张都督的命令,大家要先选出村子里面的村长。放心,这村长都是都是乡亲们自己选,官府绝不插手。等到这村长选出来之后,根据河南都督张镇芳张大人的命令,咱们村就要实行定税。每个村的税每年都是一个数,不多要,不少要。除了我们税jǐng之外,谁也不能向乡亲们收税。若有人胆敢收税,乡亲们可以绑了他们送到我们那里,我们来治这个人的罪。除了收税之外,我们税jǐng绝不克扣拿要乡亲们的东西。不过若是收不够这个税,我们可也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庄寨的百姓对这番话听的似懂非懂,看朱秉贵也穿上了军装,大家大概猜到了这税jǐng已经接掌了收税的事情。至于什么冒充收税的人,乡亲们根本不在意。收税的都是那么几个人,谁不认识谁啊。至于什么共和,什么选村长,更是百姓们完全不明白的事情。

    这位什么“税jǐng营营长”胡汉三倒也没有太为难庄寨的百姓,留了几个税jǐng的人在村里面安排选村长的事情,又贴了些告示在村头。胡汉三就撤了包围圈领着自己的人走了。官兵没有抢,没有拿东西,这种举动倒是令百姓们感到不敢相信。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留在村里面的那些“税jǐng”开始给村里面的人说“选村长”的事情。mín zhǔ共和什么的百姓们自然听不懂,也没什么兴趣。光听说只要是够18岁,无论男女都可以报名选村长,倒是令百姓们感到不可思议。这村长相当于里长,是村里面的头面人物。里长都是村里面的那些个大户出任,从来没听说是村里人自己选的。而且听这些“税jǐng”所说,无论男女都可以自己报名参选村长,百姓们投票,谁得票高谁就能当选。听在百姓耳朵里面,这就是天大的笑话。村里面年长的只是摇头,而一些比较年轻而且有些油嘴滑舌的甚至开玩笑,“那让我家女人出来选这个村长吧。”

    留在庄寨的“税jǐng”都是几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听了这话他们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行啊,只要你愿意,你女人愿意,这就可以出来选。”

    听了这不怀好意的话,那几个说怪话的人也不敢再吭声了。

    但是选出村长的责任就很大了,每个村要交的税每年都一样,村长和“税jǐng”会开会,要定下每家每户要交的税。如果税没收够,这村长得自己把这个税给补足了才行。听了这个消息,百姓们就对选村长没了兴趣。大家谁都不想交税,更别说逼着别人交税。村长就是干这交税的事情,那自然是没人肯干。

    刘继盛是从来不爱惹麻烦,对当村长这种事情更是毫无兴趣。只是官府弄得这么大动静,他心里面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

    又过了几天,走了的税jǐng营在营长胡汉三的带领下回到了庄寨。回来之后,胡汉三再次把庄寨百姓给带到村头,要求他们三天内把村长给选出来。这算是庄寨的一件新鲜事,虽然百姓没有胆子去参选村长,可这热闹是无论如何都要参与的。

    这些天大家闲下的时候也说此事,既然这选出来的村长是管税收的,大家都想找个为人厚道的有钱人家来当选这个村长。众人都觉得村里面的大地主,绰号“三瓦缸”的刘存勇还是比较厚道的,而且刘存勇家里面地多钱多,按照官府说的,当了这个村长之后,村里面的税交不够,就得让村长把税给补足了。以刘存勇的身家,肯定能够补足这个税。

    可乡亲们看到报名当村长的人里面,并没有刘存勇。事实上,愿意报名当村长的除了村里面的几个泼皮无赖之外,算是头面人物的只有原先的里长刘继善。这些庄寨的百姓们对这个选举也感到不对头了。里长刘继善是个官迷,一心要做官。本来就不招人待见,而几个泼皮无赖更是被人看不上眼。若是他们当了这个村长,那以后的rì子可怎么过呢?

    既然如此,村民的票自然都投给了刘继善。泼皮们倒是自己投了自己的票,除了这些人的票之外,刘继善以空前的高比例当选了新的村长。

    不仅仅是庄寨,到了五月初,整个河南各地都进行了“选举”,不仅要选村长,各级议会的议员,都进行了初步选举。收到了这些消息之后,河南都督张镇芳稍微舒了口气。这是他总体计划的第一步。原本张镇芳并没想到这样的计划居然能够成功。可实际上恰恰真的完成了。张镇芳不得不承认,人民党前师长周镇涛的确有着不一般的眼光。

    确定自己不会主动辞去河南都督一职之后,张镇芳派人去追周镇涛。周镇涛离开没多久,加上张镇芳也派人“护送”,最后在陕县追上了周镇涛。张镇芳诚心向周镇涛请教,许下了五千两银子的报酬。周镇涛最后还是同意了张镇芳的请求。

    周镇涛给张镇芳出的主意就是,改组原先的税收体系,以税jǐng代替税吏。通过选举建立基层官员,在这两者完成之后,就可以把新的税收体系与选举产生的基层官员结合起来,实施强有力的税收。

    在批讲新收税办法的要点时,周镇涛指出,“官场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不过税收一事归根到底还是能派出去多少人收税。收税的时候到底能不能在地方上找到负责此事的人。百姓虽然比税jǐng多多了。不过百姓分散在各个村里面,每次收税能够以压倒百姓的人数围了村子,百姓就不敢造次。当然了,这税jǐng却也不能解下私怨。他们若是跟土匪一样到了村里面胡拿乱拿,那是私怨,百姓们当然不肯忍气吞声。若是收税就只是收税,百姓们面对官府就只能认了。”

    税jǐng建立的时候,把以前各地税吏也给收纳其中,要的是税吏掌握的各地土地情况的实情。加上掌管在各县的地契,鱼鳞册。大概的税收情况还是能够被官府掌握的。而且这税jǐngdú lì于其他武装力量之外,属于是直属河南都督的武装力量,有了这些法子,加上在开封建设了一所税jǐng学校,专门培养税jǐng骨干。张镇芳在1912年yīn历五月的时候有了大概三万人的税jǐng武装,即便是装备不如北洋军那么jīng锐,可张镇芳终于觉得自己总算是有点河南都督大权在握的感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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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