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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五二 划地和份额(七)

    陈克接见李娜娜的事情很快就在淮海省省委里面传遍了。

    人民党的主要力量开始转为对内建设,这是最近zhōng yāng确立的方向。既然是陈主席提议,党zhōng yāng经讨论后完全同意的战略方向,没有人会反对。尚远是淮海省省委书记,他不明白这个“对内建设”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克现在的秘书分三班倒,每天陈克一般睡三次,一共八小时睡眠。醒了之后还有两个小时的吃饭等必须生活的时间。剩下就全部是工作。与其说他是革命党,倒不如说现在陈克是根据地最大以及最忙碌的事务官。

    “zhèng fǔ体系得有自己的制度,建设这个制度就是当务之急。我现在在努力建设这个东西,同志们也需要一起努力建设这个制度。”每次尚远劝陈克注意休息的时候,陈克就会语气平淡的说道。晚上陈克会从10点睡到凌晨2点。然后就起来开始处理公务。从2点到6点后,他再睡一个半小时,七点半起床。

    尚远赶在9点前找到陈克。“陈主席,这次的事情你到底怎么看?要对江苏用兵么?”

    “光解决这件事,一封信就够了。根本不用闹到打仗的程度。”陈克的回答很简单。只是尚远根据大家总结出来的规律,知道陈克神sè越平静事情就越严重。现在陈克神sè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波澜,那说明事情的后续可不是一封信的问题。

    “那问题在哪里?”尚远不喜欢瞎扯淡,他问的十分直接。

    陈克依旧神sè平静的问道:“尚远同志,你觉得如果没有人这样把事情掀出来,咱们的同志们对顾薇被强逼的事情会有多大的重视程度?”

    “这是民事案件,不是刑事案件。”尚远选择了一个很有技巧的回答。人民党对于刑事案件的态度格外重视,虽然谈不上有抓错没放过,也从来得“给交代”。对于民事案的态度就完全不同,还是以协调为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真这么认为?”陈克脸上终于有了些嘲讽的笑意。

    “那我该怎么认识才对?请直说。”尚远问。

    “这事看着是逼婚,本质上有一个男女平等的问题在里头。就咱们根据地而言,就咱们人民党内部而言,到底有多少同志真心认为应该人人平等,应该男女平等。男人是人,女人也是同样平等的人。”陈克的态度终于激烈起来,他的语气里面充满了嘲讽。

    尚远绝对不会蔑视和歧视党和zhèng fǔ内部的女xìng干部,也不会歧视根据地里面的女xìng劳动者。不过面对男女平等这个问题,他也没有自己的认识。“再说的具体些。”尚远按照人民党内部的习惯,提出了新的要求。

    人民党内部讲求“铁的纪律”,想保持这个铁的纪律,就得有“制度”。在制度建设方面,特别是在交谈问答上,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党内要求使用“直说”“再具体些”“你谈的是理论还是现实”等等明确无误的标准用语。就如同在普通交谈中,要采用“你好”“谢谢”“再见”等说法一样。不管多大官,多高的职务,都得这么说话。反对套话,反对凭空猜测,是党内严抓的问题。

    尚远听不明白陈克的意思,自然是按照这个标准问答方式进行讨论。

    “现阶段咱们反对买卖人口,根据地抓到人贩子就杀。这大家都知道。”陈克也完全按照交谈要求来进行回答。

    尚远微微点头,当年根据地收拢孤儿的时候,被误认为是要卖儿童,那次的事情给大家的教训太过于深刻。后来根据地转换了思路,对人口买卖实施了残酷的打击。一同大杀之后,好不容易把人口买卖给暂时禁绝了。

    “咱们可以禁绝外人对人口的买卖,某种程度上消灭了不平等。人民群众也能理解与接受咱们杀人贩子的行动。但是人民群众对于父母拥有对孩子的诸多不平等特权有多大程度的接受,尚远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关闭尚远已经知道陈克到底想说什么,“陈主席,你要说的是在人民党面前人人平等,还是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现阶段咱们要让群众接受国家对家庭成员的权力,凌驾在家族对家庭成员的权力之上,这的确很难。别说处于领导地位的家庭成员不能接受,就算是处于被领导地位的家庭成员也很难接受。”

    “这就是所谓平等的问题。从理论上讲,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从实际cāo作上,社会最基本的单位是家庭,而不是个人。这就直接导出了眼前很多的现实问题。在推行平等的过程中,zhèng fǔ必须夺取很多原本属于家庭成员的权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敌人已经是不是什么反革命,而是现有的社会认识,我们的敌人甚至是人民大众。所以我说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尚远旧官僚出身,他的生活经历告诉他,人民才是zhèng fǔ最大的对抗者。加入人民党之后,尚远接受了人民是支持者的概念。不过听到陈克把人民放到对立面上的时候,尚远并没有意外,反倒是觉得陈克绝非那种不懂世情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

    “如果我儿子不听我的话,我也不能接受。如果zhèng fǔ在里头横插一杠子,我更不能接受了。”尚远笑道。

    陈克绝不会对尚远这种诚实的态度提出什么反对,别说尚远,即便是21世纪的中国,父母们也认为自己对孩子的权力完全凌驾国家和zhèng fǔ之上。对于美国那种社会模式,反对者并不在于少数。当然,陈克的理念倒不是自己对孩子有特权,而是自己对孩子有义务。

    “所以说这件事上,单单想解决这个具体问题的话,莫说把顾薇同志救出来,就是把王有宏抓过来千刀万剐,我们也是能做到的,也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但是这件事里面蕴含的本质问题,就是平等问题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不可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如果处理这件事,就会和根据地很多基本理念发生强烈的冲突。王有宏在这件事情上恰恰是不敢和咱们做对的,咱们的敌人是根据地内存在的理念和认识。”

    “移风易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别说根据地内的人民群众,党内的反对同志也不会少。”尚远笑道。他脸上在笑,透漏出来的情绪则是面对强敌时候特有的昂扬。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不能把责任扣到王有宏头上。因为王有宏并不是咱们根据地的人,如果有了责任不找准矛盾的焦点,而是按照远近亲疏,把责任全部扣到外人头上,我认为这么做是完全错误的。”

    “那咱们要先处理顾薇同志的父亲?”尚远明白了陈克为什么情绪如此激动的原因,这种处理方式可真的会在民间引发极大的反对意见。

    “王有宏并不是咱们根据地买人纳妾,他是在江苏这么干的。把咱们根据地的法律拿到外省,这还真的是法律适用范围的错误。”陈克的语气中有着强烈的无奈感。

    “陈主席你不是挺喜欢批徐电么,就你现在这话,听着比徐电还**律呢。”尚远笑了。

    “徐电同志就是有点傻,读书读的只关注自己的想法。别的方面我还是很欣赏徐电同志的。”陈克笑着答道。

    尚远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陈克对徐电的回护,以及含蓄的jǐng告。他也只是笑笑,就避开了这个话题,“那陈主席你准备在党内和根据地内部怎么搞?有没有确定的步骤了。”

    “这件事必须从党内开始干起,咱们宣传平等好几年了,现在真的是到了要平等的时候。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试金石。我还挺期待的。”陈克神sè终于平静下来,“尚远同志,你需要对今天的谈话保密。我们先从党zhōng yāng开始谈这件事。”

    尚远重重点点头,他再次转移了话题,“顾薇同志到底怎么把消息传达回来了?”

    “有知识就是不一样,我很欣赏这位同志的机敏。”谈到这个,陈克就高兴起来。他拿出一封信交给尚远。

    信上谈的很正常,顾薇告诉李娜娜自己有可能要成亲了,是父母在南京给她找的好人家,如果结婚的话,她以后就见不到李娜娜了。信里表示了对李娜娜的想念,又谈起了以前大家在一起学习的歌曲,以及几句歌词。歌词是拼音字母。长长的写了一段。尚远也懂得汉语拼音,不过怎么读这段拼音字母都不对头。

    “你把它倒着拼。”陈克对满脸疑惑的尚远解释道。

    极为吃力的从最后一个拼音字母倒着拼,尚远好不容易连念带猜的拼出了一句话,“我父亲要把我卖给江苏都督王有宏当小妾,你一定要让zhèng fǔ来救我。我不想给人当小妾。求你了。”

    看到这里尚远连连点头,“顾薇同志的确是不一般,就这份机智比咱们zhèng fǔ里头不少傻小子强多了。这得救回来。”

    “我也这么觉得。”陈克也点头称是。

    “给王有宏的信怎么写?以谁的名义发?”尚远问。

    “以gong安部的名义写这封信。告诉王有宏,顾薇同志的父亲违反了咱们根据地的法律。把这部分法律抄给王有宏。让王有宏配合咱们把犯罪嫌疑人,顾薇同志的父亲顾人玉送回根据地接受审判。而且把顾薇同志一并给咱们送回来。”

一五三 划地和份额(八)

    这个世界上什么时候都不缺煽风点火的家伙。即便是在人民党和根据地里,这种混蛋也为数不少。给王有宏的信息先以电报的形势发了简稿,又以加急快件的方式送了正式文件过去。王有宏还没见到正式书面通告,“根据地要和江苏打仗”的谣言就在根据地里面传开了。人民内务委员会把最新情报通告给陈克,陈克一道命令就下来了。“把所有传谣造谣的统统给找出来!”

    动用了激烈行动手段的同时,陈克召开了党zhōng yāng会议。“我问同志们一个问题,党的纪律要不要遵守?”

    见到陈克发了这么大的火,大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到底怎么回事。”

    “诸位听说这两天的谣言了么?”陈克冷冷的问道。

    “对江苏用兵的事情?”武星辰负责山东军事工作,他对此最是敏感。

    “这消息怎么出去的?”陈克继续问道。

    党zhōng yāng以及淮海省省委的干部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不少曾经把这个消息当作趣闻谈起过的同志开始忍不住反思自己在这里面充当了什么角sè。

    “谣言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你说个一,散出去就是个十。每次党委会上,我们都会要求消息在多大范围内可以讲,多大范围内不许讲。这次的事情没有通过党委,现在就弄出这样的一件事。我想知道是谁在这件事情上乱说话的。”

    同志们没人敢吭声,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其实不少人是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笑谈与身边的人谈起的。因为王有宏居纳妾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根据地女教师的头上,在这个时代也真的是挺一件事。每个人都有八卦的冲动,遇到“如此好玩”的事情,不拿出来说,心里面就跟插了干草一样,痒痒的难受。只是见陈克如此愤怒,没人敢出来承认自己出去说了什么。

    “我已经委托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开始查这件事,而且是倒着往上查,我就是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陈克冷冷的说道,“我也想看看在这件事里面,到底多少人会说实话,多少人会不承认,或者怕得罪人,所以用瞎话欺骗组织。”

    这话一出,原本不把此事当回事的同志们也愕然了。传谣这种事现在党内还没有特别的针对xìng处置,不过欺骗组织这可就是大事了。偏偏这等事一旦被询问,不少人只怕还本能的就要撒谎。

    “陈主席,这会不会……”武星辰有点担心,庞梓这厮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兴冲冲跑来和他谈起自己当时是如何救了李娜娜同志的。而且庞梓这厮平rì里有点好面子,被人质疑到头上只怕就真要说瞎话了。

    “组织上不会为难任何人,但是总不能面对错误行动,组织上视而不见吧。武司令,你对这种传谣的做法怎么看?”陈克问道。

    “……,的确是不该乱说话。”武星辰答道。

    “既然的确不该乱说话,那乱说话之后就不该批评教育了?”陈克步步逼近。

    “……,到底该怎么惩罚呢?”武星辰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批评和自我批评,得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思维模式。”陈克给了答案。

    21世纪研究人类行为学的诸多推论之一认为,人类的大脑思维绝非计算机那种“数据计算xìng模式”,而是一种“模式xìng思维”,也就是先决定几个要点,以及这几个要点之间的利益以及优先级。对任何事情,就寻找其与各个要点之间的类似xìng,根据类似xìng的程度高低,套用自己的思维模式。

    中国人老话里面讲“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人们的思维模式一旦建立,摧毁这种模式就等于是摧毁这个人本身对自己的认知。基于“系统不可能认识到自身存在”的问题,即便是人类这种有着高智力的灵长类生物,在现有阶段想完全自发的认识自己的思维模式,并且有目的的去改造自己的思维模式也是极为困难的。如果改造成功,等于一次重生。

    人民党里面继承陈克指出的研究方向,并且进行深化分析研究以及应用的有两个单位。一个是政工体系,另一个则是人民内务委员会。这两个体系分别从事这种研究方向光明的一面和yīn暗的一面。陈克这次用暴力机构的yīn暗面对待同志们心理的yīn暗面,他也不是太有底。这种碰撞会让同志们幡然醒悟?还是激烈对抗?或者是更糟糕的自暴自弃?

    人类这种生物的社会xìng特点之一,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偏偏以组织角度来说,不负责任的传谣本身绝对是错误的。那种能够坦然承认自己行为错误,而且能够立刻就改正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需要强大的内在力量。有着等素质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犯下传谣这等低级错误呢?

    整风要做的就是在意识上树立正确的思维模式,这是从根本上纠正人类自我认知,是要求其理智完全凌驾于行为冲动之上,要求其社会xìng彻底压倒其生物xìng。可以说是深刻的思想改造。

    即便达不到这种程度的自我认知与自我改造,也得让纪律xìng彻底凌驾一切行动之上。所谓钢铁般的组织纪律,这同样是可怕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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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能够达成纪律xìng,那么好歹他就能步入统治阶级行列。如果有人能够达成前者,这些人无疑就能成为统治者。想统治别人,首先就得学会统制自己,当了自己的主人。这是成为统治阶级的不二法门。也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在教育系统内部推行的全部教育的核心纲领,“培养社会主义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

    为什么同样的教育体系,教出来的学生千差万别,因为有些孩子把接受这个体系的教育认为是一种折磨,而有些孩子则认为这个体系引导自己向前进。人民党的同志们对这次整风的看法到底是“折磨”还是“引导”,陈克真心无法确定。

    不管如何,在人民党给王有宏的信件发出去的那一刻,这次整风以及贯彻“人人平等”理念的行动就正式开始了。虽然比较仓促,陈克却不愿意再过多准备。越是知道这行动要面临多大压力,就越是会畏惧。与其不干而悔,不如干而后悔。

    陈克认命了。

    王有宏明显没有认命的打算,实际上他本人完全不理解陈克到底想干什么。

    人民党的电报送到王有宏手上的时候,王有宏还吓了一跳。在他的思维模式里头,人民党如此大动干戈,原因很可能是顾薇属于人民党高级干部,或者被什么高级干部看上了。

    当人民党正式文件送抵王有宏手中,王有宏可是气坏了。如果完全按照这份文件理解,他发现自己居然被顾薇的父亲顾人玉给骗了。人民党的法律严谨买卖人口,更是严谨包办婚姻,坚决反对逼婚。凡是人民党根据地内部的婚姻,必须到根据地民政局备案,民政局同意结婚,婚姻才算是有法律效力,否则的话,一切婚姻都属于非法。

    这些规定对山野村夫很可能不起效,王有宏却是有地位的大人物。人民党给王有宏面子,对王有宏在这件事里面所处的地位不置一词,却要求王有宏把犯罪嫌疑人顾人玉送回根据地。

    王有宏是货真价实的大人物,到了他这样的地位,普通的褒贬根本没了意义。人们服从王有宏,是因为王有宏手上的权势。凡是需要用到王有宏手中权势的人,就只能向王有宏低头。就是深刻认知了这个事实,任何影响到王有宏权势的人与事都是王有宏所反对的。“别给我找麻烦”是这些大权在握者的普遍心态,至于娶妾能否娶成这种事,王有宏还真的不放在心里头。

    原本王有宏希望娶个人民党的女教师当妾,完全是为了学习人民党的学问。多少人为了巴结王有宏,想送女儿给王有宏做妾侍,王有宏都给拒绝了。其中女学生出身的黄花大闺女也不在少数。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人民党根据地内女学生女教师众多,这些女xìng抛头露面,甚至成为人民党zhèng fǔ里头地位颇高的官员。但是这些女子根本就没有跑到人民党根据地之外的人。原来是人民党早早定了法律,不允许这些人外嫁。

    而想通过献女谋取自身利益的顾人玉,这哪里是逢迎王有宏,这根本实在坑害王有宏。

    二话不讲,王有宏把江苏jǐng察厅厅长余晨叫来,把此事移交给余晨处理。

    “王都督,这件事您准备怎么办?”余晨万万没想到王有宏居然“服软”了。

    王有宏虽然平素很器重余晨,不过对这个蠢问题也极为恼火,他冷笑道:“人民党这个法律写的清楚,在07、08年他们就颁布了《婚姻法》相关内容,余厅长,你想怎么办?”

    余晨当然不敢当面询问王有宏的面子问题,这未免太不知好歹了。而且余晨本人也保持禁yù的态度。人民党的婚姻法内容余晨本人并不反对。

    “但是这聘礼都已经下了,是不是先让顾家把聘礼退了?”余晨不得不提醒王有宏。

    王有宏选择余晨当这个jǐng察厅厅长,看重的是余晨不为强势,敢作敢为的风格。原本听余晨的话,王有宏还怀疑余晨变得圆滑了。一听余晨说起聘礼的事情,王有宏恍然大悟。他没好气的答道:“聘礼我不要了,送给那姓顾的当路费。”

    余晨没有生气,他认真的说道:“王都督,事情一码归一码。我知道您为人豪爽,那姓顾的退不退聘礼,您都不会为难他。但是那姓顾的东西可以一文不退,但是退聘这件事情他得干。不然的话别说起来,是您不讲礼数。”

    尽管认同了余晨的观点,王有宏依旧极为厌恶顾人玉,他冷冷的说道:“我是不想再见那姓顾的,这件事余厅长你来办。”

    对于卖女求荣的顾人玉,余晨也很是厌恶。得到了王有宏的指示,余晨立刻出去办事。

    这个消息在上层圈子里头很快就传遍了,当然说法是各种各样。不光是根据地里面的人类喜欢传谣,根据地之外,乃至这个世界里头,传谣是一种天xìng。并不因为肤sè人种而有什么不同。

    人民党驻南京的代表也在分析这件事。他们挨了zhōng yāng来的好大一通猛批。同志们很是委屈。但是zhōng yāng批的有理有据,一个“不学法,不懂法”就让这些同志哑口无言。他们的确知道王有宏试图纳妾,对象还是根据地的一位女教师。这帮同志认为毕竟是在江苏,是王有宏的地盘。有些事情真不好干涉。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们对此视若无睹了。

    但是zhōng yāng来的文件就问了一个问题,“王有宏没有拿根据地户口本,顾薇同志拿的可是根据地户口本。拿着根据地户口本的人,不管在哪里,咱们根据地都对他们有义务。她自己可以不要求,但是你们作为外派机构,不能看见了装没看见!”

    这些同志觉得很委屈,但是也认了。在这件事上,他们又无法推脱的责任。光知情不报这件事就不是一个小问题。大家毕竟是人民党里面成长起来的同志,知道“圣人无二过”这个概念。既然前面错了,后面自然不能继续错下去。

    关于顾薇事件的后续情报十分快捷的向着根据地开始传递。通过这些情报,根据地情报部门对余晨这个人有了兴趣。

一五四 划地和份额(九)

    顾人玉长相和名字差不多,很有些江南的秀丽。只是当眼睛里面充满了畏惧,嘴唇也因为紧张而扭曲的时候,看上去就狰狞起来。

    余晨的副官张志鹤并不在乎顾人玉个人感受,他冷漠的说道:“顾先生,整个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到了这时候你也该有些担当,赶紧退聘吧。”

    “我是在江苏,不是在安徽。余厅长,人民党已经能管到江苏么?”顾人玉说话的时候嘴唇颤抖着。他在心态上已经以江苏都督王有宏的“舅爷”自居,不理会张志鹤,顾人玉对着一直默不作声坐在椅子里面的余晨说道。

    “哼!”张志鹤冷笑了,他没想到顾人玉此时的胆子这么大,“顾先生,你以为你是谁?既然你现在在江苏,你和王都督之间到底谁说话算数?让你退聘你就退。”

    顾人玉实在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脱离了人民党根据地,结果在江苏,人民党一封信函依旧能让自己所有策划化为流水。这股气气恼就别提了,他大声问道:“王都督就怕了陈克么?”

    卖女求荣的事情并不光彩,余晨打心里头就很看不起顾人玉。只是在顾人玉正式退聘前,他也不想做得太过分。没想到顾人玉如此不开眼。王有宏怕不怕陈克根本不是顾人玉这种商人能够插话的层面。一个小小的商人还想跳动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么?余晨不太清楚人民党会怎么对付顾人玉这等人,身为jǐng察厅厅长,余晨想弄死顾人玉就跟弄死个臭虫一样。至于理由么,不用别的,只是顾人玉这等挑拨的话,王有宏就不可能容得下顾人玉。

    至于张志鹤就更加恼火了,顾人玉问话是直接对着余晨问的,这摆明了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张志鹤自打余晨出任监察官的时候就跟着余晨,现在是余晨的副官,哪里是顾人玉这么一个小小的商人能轻视的对象。压住上去大耳刮子抽顾人玉的强烈的冲动,张志鹤追问道:“顾先生,退聘的事情你退不退。”

    不管是挑拨也好,装委屈也好,顾人玉的核心还是不想退聘的。他努力想搭上王有宏这条大船,眼见着顺风顺水,就在最后一步被生生的被人民党给坏了自己好事,顾人玉哪里肯赏罢甘休。听张志鹤这么问,顾人玉硬着脖子说道:“余厅长,咱们是在江苏啊。”

    余晨本来还想保持冷静的,只是顾人玉激动之下站的离余晨过近,几星口水都喷到了余晨脸上。余晨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身来一耳光就抽在顾人玉脸上。张志鹤见余晨动了手,也不用再与顾人玉口头上纠缠什么,他一拳就轮到了顾人玉脸上,旁边的几个jǐng察跟上去一通拳打脚踢。痛快的发泄了努力,张志鹤把顾人玉拽起来,军法处打人捆人这是行家里手。顾人玉方才好些地方被痛击,一时连呼痛都做不到,此事好不容易缓过来劲,正想喊,一团破麻布就给塞进嘴里,立刻堵住了顾人玉的声音。一行人随即把不停挣扎的顾人玉给拖进外面的大车里面带走了。

    “余厅长,接下来怎么办?”张志鹤消散了努力,满脸轻松愉快的问余晨。

    “请顾小姐出来。”余晨答道。

    过了片刻,顾薇在几个jǐng察的环绕下出现在余晨的面前。顾薇和她父亲长得颇像,是个非常秀丽的江南美人,瓜子脸,大眼睛,白皮肤。因为这些天根本没有出过门,肤sè中比较缺乏血sè,看起来反倒更有些沉静的味道。

    余晨用饱含恶意的视线瞪着顾薇,如果顾薇长相不怎么样,余晨可能还不会如此心生反感。既然顾薇是个美人,余晨就坚信顾薇就是个狐狸jīng。为了这么一个狐狸jīng,差点引发了人民党与江苏的冲突。祸水啊!这就是祸水!

    能对顾人玉采取暴力,余晨却不能对顾薇采用什么暴力。顾人玉在江苏,归王有宏管。人民党明明白白的告诉王有宏,顾薇是人民党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无论余晨心里头沸腾着如何的负面情绪,表面必须客气些。

    “顾小姐,我等奉命将你送回安徽去。”余晨起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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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余晨想象中的茫然,顾薇上下打量了余晨一番,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jǐng察,这才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在下是江苏jǐng察厅厅长余晨。”

    “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去。”顾薇继续问道。

    余晨原本以为顾人玉已经这番德行,他的女儿应该不是什么人物,听顾薇如此有条有理的问话,倒是大出意料之外,“这……,人民党说你父亲涉嫌贩卖人口,根据人民党的《婚姻法》条例,要我们来保护你,把你安全的送回安徽。”

    “那我父亲呢?”

    “顾先生么,我们先把他带走问话了。”

    听到父亲被抓,顾薇并没有激动,更没有慌然失措,她盯着余晨看了一阵才说道,“就算是我父亲涉嫌卖女儿,你们也不能没收他的财产。”

    整个屋里面安静了,没有人想得到顾薇这个女孩子居然能够冷静的说出这等话。是不是没收顾人玉的财产本来大家也没确定,不过顾人玉“小小的破财”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可是顾薇这么当面说出来,后面反倒不好办了。

    “你说什么?!”张志鹤一脸凶相的站到顾薇面前喝道。

    顾薇并没有被张志鹤吓住,她平静的答道:“我父亲就算是要卖我,那也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情。他一生辛辛苦苦的积攒起的家产,却不能因为我们父女之间的冲突,被别人借机给夺了。”

    张志鹤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应对之词,片刻之后他才说道:“顾小姐,你爹都要卖你了,你还替他想,这是何必呢?你觉得这件事完结之后,你爹还会认你么?”

    “这件事他本来就已经不认我了,”顾薇说到这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难过的神sè,“若是只是我们两个人再不相认,那自然不劳诸位。但是有人向趁此事谋夺他的家产,我既然已经牵扯的这件事当中,就不能坐视不理。”

    余晨冷冷的看着顾薇,心里面是一阵忌惮。人民党都教出来一群什么人啊。明明是一个女孩子,眼瞅着要被她父亲给卖了,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没有失去冷静。原本王有宏想娶个人民党的女老师,余晨就觉得很是奇怪。听说女方坚决不从,余晨还觉得这女孩子撑不了多久。没想到现在不仅事情全面翻盘,这女孩子在最后时刻还能顾及到她父亲的财产。一般的男人也不会这么胆大心细。

    “顾小姐,我们奉命把你送回安徽,别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你现在收拾一下跟我们走。”余晨说道。

    “余厅长,人民党根据地是让你们把我送到哪里?”

    余晨听了这话,心头一震,人民党是请王有宏把顾薇和顾人玉交给人民党设在南京的联络站,王有宏也是这么给余晨下达的命令。可是前后这么一对应,余晨发现顾薇难对付的地方。她既然还试图保住她父亲顾人玉的财产,把她交给人民党的联络站,顾薇可是有充分的机会采取行动。王有宏并不想贪图顾人玉的那点子财产。对王有宏来说,把顾人玉这个讨厌的家伙撵出江苏就行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相动顾人玉财产动手的其实是jǐng察局。现在江苏经济并不好,jǐng察局也是颇为艰难,有大好机会,只要顾薇这个烫手山芋离开江苏,顾人玉好歹也得脱几层皮。这不是余晨个人贪财,jǐng察局也得吃喝。可眼前的这个好机会竟然眼瞅着要被顾薇给破坏了。

    “让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说什么废话。”张志鹤怒道。

    余晨可没有这么幼稚,此时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如果因为这点子钱闹出事端,他也不好向王有宏交代。人民党现在恼火的是顾人玉。可明显人民党很器重顾薇,如果顾薇向人民党申诉,结果人民党再发道公函过来,那时候余晨就难办了。

    想通了关节,余晨笑道:“我们奉命把顾小姐送去人民党的联络处,您现在收拾一下东西和我们走吧。至于你父亲的财产,我们不会动。只是他收的聘礼是要退的。”

    这是他第一次对顾薇使用了敬语,倒不是余晨怕了顾薇,而是他不自觉的对这位难对付的女xìng表示了自己的敬意。

    事情最后解决是在五天之后。顾人玉在jǐng察局里面好好的被痛打了几顿。聘礼更是三倍奉还。在人民党代表的斡旋下,顾人玉满怀愤恨的带了细软与钱财准备前往浙江。他在南京置办的宅子店铺等家产,人民党联络处以相当合理的价格买了下来。

    顾薇则等这些事情达成了协议之后,乘船前往安徽。父女两人到最后也没有再说话,恩断义绝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一场看似可能引发战争的事情能这么结束,余晨在接受这个结果的同时,对人民党有了极大的忌惮。

一五五 划地和份额(十)

    “老爷,李处长来了。”余晨家的老门房对正在吃早饭的余晨说道。余晨自己并不爱奢华的生活,当兵这些年中他理解了一件事,如果习惯了安逸的生活,是很难再接受艰苦的rì子。只是身为jǐng察厅厅长,他总不能住营地。既显得做作,又不方便办公。他在南京城里头租了套像样的房子,也雇了个老门房。

    “让他进来。”余晨答道。李处长说的是李云睿,自打余晨当新军监察官开始,李云睿就是余晨的副手。擅长棍棒,被称为军中的双花红棍。只要李云睿往那里一站,除非喝多了或者就是不长眼找打,犯事的军人都是乖乖任由监察官处置的。王有宏提拔余晨当了jǐng察厅厅长,李云睿则被余晨提拔为训导处处长。

    李云睿进门之后也不客气,径直在余晨对面坐下。余晨问道:“再吃点?”

    “不用了。”李云睿答道。

    余晨知道李云睿rì常生活极有规律,不到饭点绝对不吃饭。按这个时间,李云睿肯定是吃过了饭。余晨也不客气,埋头三口两口把饭吃完才问道:“有什么新消息么?”

    李云睿点点头,“厅长,可知道最近几天那帮公民党都在说什么?”

    “他们不是吵吵着要完善法律么?”余晨答道。

    公民党是江苏去年成立的政治组织。当下中国的局势下,北洋继承前清的大部分体制,又加上了北洋自清末开始主导的一部分维新派的东西。人民党自创体制。其他各省的局面就很尴尬,统治者们要的已经不是什么好的体制,而是现能够维持自己的存在再说。结果走在政治改革最前面的就是江苏。

    北洋推行的是18岁男子普选制,人民党更加激进,干脆就是成年人无论男女的普选。至于江苏,王有宏则是推行了“公民制”。凡是向国家申报财产,而且财产超过一定数量,并且按时纳税的,均可以得到“公民”资格。拥有公民资之后,就有了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可以参选当地的基层议会,参与法律的制定与修改。这时代建党已经是一种风cháo,在公民制基础上,出现公民党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提到公民党的时候,余晨与李云睿两人的神sè都带着一种嘲讽乃至厌恶。江苏的两大势力,一个是地主士绅,也就是现在初具规模的公民党,另一个则是王有宏旗下的军队。这两者一个认为自己是江苏的根本,另一个则是认为若没有军队存在,江苏早就被别人给吞并了。余晨与李云睿都是军队出身,对这些士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听说前一段去人民党那里考察的公民党代表团已经回来了,别的不说,这些人吵吵着要在桑蚕上学习人民党。我得到的消息里头,这些人想建什么桑蚕生产基地。”李云睿说道。

    余晨微微皱眉,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从人民党那里学来的。具体什么意思倒是不清楚。

    李云睿也没有打哑谜的打算,他紧接着说道:“就是说,咱们江苏适合桑蚕生产的地方很多,他们想把这些地方都用来种桑养蚕。”

    听了这话,余晨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种桑养蚕是一个大利源,前两年人民党的桑蚕业大爆发,一度让江苏的桑蚕业遭到了沉重打击。在王有宏的斡旋下,江苏与人民党达成了一个购销合同。江苏购买人民党的蚕种,生产的生丝都卖给人民党,允许人民党在江苏合资建立缫丝厂。原本众人以为人民党要采取种种黑心手段。却没想到人民党做买卖很是“仁义”,蚕种也好,缫丝厂也好,收购价格也好,都颇为公平。不到一年,江苏桑蚕业就走出了曾经的低谷,恢复到以往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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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无商不jiān,眼见缫丝企业大有利润,江苏不少商人斥在各地资兴建了缫丝厂。洋人,特别是美国人对生丝需求极大,虽然与人民党签署的有购销合同,但是商人们还是私下把生丝卖给美国人。除了这些之外,商人们还不断派代表团去人民党那里学习当地桑蚕业生产方式。现在居然要搞一个“桑蚕生产基地”。余晨觉得这些人未免太大胆了。

    “厅长,这些人怎么搞咱们管不了。只是jǐng察厅现在如此缺钱,咱们是不是先给王都督说说,税收中给咱们多留一块。”李云睿说道。

    听到这里,余晨才算明白了李云睿的打算。他对别的不在意,只是想着多弄到一笔钱的事情。如果不是余晨知道李云睿不是个贪财的人,只怕就变了脸sè。jǐng察系统建立实在是花钱,尽管被人民党夺取了苏北,苏南依旧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想把这些地方给管起来,需要至少三万名jǐng察。当下江苏的军队jǐng察加起来也不过四万人。王有宏最初起家的队伍其实是税jǐng,当前江苏军队中,光这批人数量就有六千多人。新军第九镇一万四千多人,江苏新军一万四千多人,剩下的六千jǐng察根本不够用。

    想让人效力,除了鼓动士气之外,没钱也是不行的。问题在于,议会把持在士绅手中,他们一点税都不想多掏。王有宏想方设法的扩大财源,税jǐng就成了主力。可是平rì里抓捕罪犯,安定市面靠的是jǐng察,看到税jǐng们收入甚丰,不少jǐng察削尖了脑袋想去税jǐng。这可是余晨的一大心病。听了李云睿的建议,余晨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面倒是活络了。

    李云睿对余晨熟悉的很,见余晨这幅模样,已经知道余晨动心了,他连忙问道:“厅长,最近王都督心情如何。”

    余晨知道李云睿指的是顾薇和顾人玉那档子事,他笑道:“王都督哪里跟你这样小心眼。”

    “是,王都督宰相肚里能撑船。”李云睿也笑道,不过只呲牙乐了一下,李云睿就收起笑容问道:“厅长,人民党会不会是故意找茬?为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怎么看都不对头。”

    这是江苏不少官员共同的担心,人民党此举之诡异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拿出的理由更加让人笑破了肚皮,“保护妇女的权益?”顾人玉或许有几个钱,但是就他的出身,他女儿顾薇能给王有宏做妾实在是攀了高门槛。

    所以没人相信人民党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动用如此手段,不少人担心人民党根本就是在找借口要对江苏用兵。只是人民党连德国人占据的青岛都打了,也没见德国人敢把人民党如何。江苏也不是没被打过,既然知道肯定打不过,江苏这帮人反倒也认了。

    余晨很想冷笑一声,他亲自见过顾薇,如果顾薇是个男子,余晨很想把她招到自己麾下,临危不乱,有理有节,这种人并不好遇到。而人民党那里,女子照样可以当官。余晨并不相信人民党会为了一名女子行动,不过为了一名优秀的人才,人民党通过给王有宏写信,走司法程序解决问题,也不算多么兴师动众。

    只是这种事情想解释清楚并不容易,此事也的确让王有宏很没面子。余晨说道:“这等事就不要再说了。你派人多注意一下议会的动静。先把此事给确定再说。”

    “这自然没问题。”李云睿笑道。议会里头的jǐng卫都是jǐng察系统派出的,想得到第一手消息对于jǐng察厅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说完,李云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厅长,人民党真的不会打过来么?”

    “就我看,人民党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件事上。不用疑神疑鬼的。以后你不许再提此事。”余晨不想纠缠无聊的想法,于是对李云睿态度强硬的下了命令。

    江苏现在只剩了苏南,地盘不大,又加上交通便利,所以议会采用的是每月定期开会。如果有什么特别事情,会临时召开会议的模式。毕竟这帮议员都是有自己产业的人,也不可能长时间把jīng力放到议会中来。这次可巧是议会召开rì,大家也就纷纷跑来参加会议。

    虽然主要议题是关于桑蚕集中养殖的问题,但是初期关于人民党军队动向,以及是否有对江苏采取军事行动的疑问,让留在江苏的议员们围着刚从根据地回来的议员问个不停。好不容易得到了比较确切的消息,“人民党根据地,至少是安徽根据地一切正常。”这才让忧心忡忡的议员们感到好了很多。

    “我们这次从安徽回来之后,最大的感觉是,人民党极为重视桑蚕业。我们所到之处,没有见到不到桑树的。所到之处,没有不建设缫丝厂和丝绸厂的。咱们江苏比不上人家,可不仅仅是因为人民党与洋人做买卖的事情。是咱们江苏zhèng fǔ在此事上远没有人民党重视。我和其他一起去安徽的议员们都觉得,在这事上,我们得迎头赶上。”代表团领队李玉栓面对江苏议员们大声说道。

一五六 划地和份额(十一)

    “诸位议员,我们这次在安徽所到之处,放眼四望皆是桑树,竹林。就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人民党1911年出口生丝达到了一百万担,仅这一项,就卖出去两亿多两海关银,价值三千万英镑。结果市面上生丝收购价格大跌……”

    只说到这里,江苏议会里面已经如同开了锅一样爆发出惊呼声。张玉通的声音被这海cháo一样的惊呼声彻底淹没了。

    “怎么可能这么多?”

    “他们到底种了多少桑树,养了多少蚕?”

    ……

    去年江苏议会向人民党申请参观人民党在桑蚕业上是怎么组织生产的,人民党并不阻止江苏代表团前去根据地调查,这件事让不少江苏议员视之为“圈套”。若是有好方法,藏着掖着还来不及,任人参观学习,这不是傻子么?

    现在听到张玉通这帮议员带回来的消息之后,江苏议员们无论有没有参与桑蚕业,都感到自己快疯掉了。两亿多海关两,那是多大的一笔钱。

    海关两就是关平银,又称“关平两”、“关银”,清朝中后期海关所使用的一种记账货币单位,属于记账用的虚银两。清朝时期,中国海关征收进出口税时,原无全国统一的标准,各地实际流通的金属银成sè、重量、名称互不一致,折算困难,中外商人均感不便。为了统一标准,遂以对外贸易习惯使用的“司马平”(“平”即砝码),又称“广平”,取其一两作为关平两的标准单位。

    历史一海关两的虚设重量为583.3英厘、或37.7495克(后演变为37.913克)的足sè纹银(含93.5374%纯银)。海关在征收关税时,依据当地实际采用的虚银两与纹银的折算标准进行兑换,海关两每100两在上海相当于规元110两4钱,在天津等于行化银105两5钱5分,在汉口约等于洋例银108两7钱5分。大概与白银保持一比一的比例。

    江苏议会的士绅们不少都是豪富,就因为知道钱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两亿多两海关两的冲击才格外的猛烈。

    咚咚咚!议会议长猛烈的用木槌敲击响板,好不容易才让这些sāo动暂时平息下来。

    江苏代表是通过在上海的海关内部的人员得到这个情报的,张玉通已经震惊过,现在总算是能够保持起码的平静。只是下面的这些议员一通叫唤,让他回想起自己最初得知这个数字时候的感受。从头皮到脚底,每个毛孔都仿佛被针扎一样刺痛,浑身每根汗毛随即都直立起来。

    张玉通家里谈不上豪富,也有五百多亩上好的土地,生丝买卖也做得相当不错。头几年生丝买卖最盛的时候,张玉通家一亩地能赚至少60两银子。四百亩桑田一年也有两万多两银子的收益。这个收益与人民党一年两亿多两相比,就只是万分之一。按照张玉通家里现在的规模,他得一万年才能挣到两亿多两。面对这个数字,怎么能轻易保持平静呢。

    “不仅是生丝,人民党自己也纺织丝绸。还种棉花,这两年推出的劳动布,加丝棉,都卖的相当不错。原本安徽等地也产茶,人民党执政之后,在山区大量种茶。茶叶虽然品质有好有坏,却好在每一个档次里面,几万斤茶叶都一模一样。又兼量大,哪怕是便宜也能卖出去。采购生丝茶叶的商人虽然有钱,可毕竟有限,买了人民党的东西之后,哪里还有剩余的钱财来买咱们的东西。咱们想和人民党分庭抗礼,除了让整个江苏的生丝与棉花都是采用如此如此之法,别无他法。”

    张玉通不止一次去过安徽根据地,山坡和田间道路两边种的有桑树,在水边更是种了大片桑林。江苏土地肥沃,自耕农比例较大,农民家家都有种植桑树。只是与人民党的种植规模相比就完全落了下风。没有桑叶,养蚕数量就上不去。规模、规模,现在张玉通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王有宏每次议会会议都基本参加,听张玉通说的激昂,他忍不住问道:“张议员,我虽然没有去过安徽,不过就我所知,人民党固然桑树种植的甚多,但是养蚕场却不是民间所建。你对此有何看法。”

    江苏研究人民党的桑蚕业不是一天两天,江苏公开派遣大规模代表团这是第一次,私下去根据地参观的士绅和王有宏派遣的人员却不是去了一次两次。桑树规模大自然早就清楚了,同样,人民党的养蚕场与缫丝厂都是国营。不是国营养蚕场送去的蚕茧,缫丝厂是不收的。这件事王有宏也知道的很清楚。

    张玉通点点头,“王都督,人民党之所以蚕丝质量极佳,因为他们养蚕场国营,所用蚕种皆为一类。不像咱们江苏,所用蚕种多是自家留的蚕种。咱们若是想赶上人民党,就必须在此事上有个章程才行。”

    虽然回答的很顺畅,张玉通的声音却低了不少。人民党的桑蚕业与江苏乃至其他地方的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桑树都是种在根据地国有的土地之上的。人民党实施土改之后,人民一人三亩地,除此之外的所有土地都归国家所有。这些土地上开办的农场,种植的各种作物,乃至低下的矿藏,都属于国有。江苏则是土地私有,各家种出来桑叶可以自己处置,用来自家养蚕也好,或者挑出去卖也好,别人是管不着的。

    人民党则是国有的桑叶,桑林的管理有专门的企业来负责,养护桑林,摘取桑叶,运输桑叶,人民出力就能挣钱。这个生产链条成本极低。一担桑叶,在江苏能卖到二两银子,即便是银贱铜贵,也得有一千六百文铜钱。

    在人民党那里,运输一担桑叶能赚到四斤米。以三十文钱一斤米来计算,也不过是一百二十文钱。包括桑树厂的职工工资,养蚕场的职工,缫丝厂职工的工资。人民党生产出一担蚕茧的成本也不过二两银子。最重要的是,百姓挣钱是不缴税的。种地只收三成税,其他干任何工作挣到的钱都是净落到自己口袋里。看似做工收入不高,却好在稳定。生丝买卖不管赔钱赚钱,做工的都不会亏钱。百姓们反倒愿意出力。

    就张玉通在根据地所见,做工的男女几乎对半,甚至不少老头子老太太们也挑着担子运桑叶,或者在桑园里面采桑叶。在江苏,如果老年人还能出来做工,那必然是手艺jīng湛的,这样的老把式能有几人?至于老太太就更不用说,更是没人会雇佣他们。在调查中,张玉通发现,这些老头老太太干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七八十斤米钱。虽然人民党的纸币怎么看都别扭,但是拿着这些纸钱就真的能买东西。大批没什么手艺的老头老太太靠做工养活自己,在江苏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老头老太太尚且如此,年轻人挣的更多。

    张玉通完全反对江苏进行人民党那样的土改,但是他却想让江苏如同人民党那样不收税。只是这话他不太敢向王有宏说。王有宏手下的四万多军队jǐng察,不收税吃什么?

    只是一收税,江苏的桑蚕业成本立刻就上来了。人民党的桑叶不要钱,生产出一担蚕茧需要支付的工资居然被压缩到二两银子。就算是生产出一担生丝,成本二十两。市面上生丝价格是二百两。这中间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差价全部落进了人民党口袋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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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江苏从桑叶到蚕种,养蚕,缫丝,每个环节都要钱,官府对每一个环节都要收税。二百两中到要被收走最少一百两。这一比较之下,赚了一百八十两的人民党应当是盘剥如狼似虎。偏偏在人民党治下的百姓看来,人民党却做的极为漂亮。根据地里头人人有钱挣,而且物价极为便宜,很多铁农具的价格居然是江苏的十分之一。更气人的是,人民党提供布票,拿了布票,能以江苏四分之一的价格购买布匹。由于价格差距如此之大,江苏的商品根本进入不了人民党的根据地。

    “张议员,你们代表团对这章程该怎么定有什么筹划么?”王有宏并不知道张玉通有如此多的想法,他对人民党一年赚到两亿多海关两的事情极为感兴趣。人民党有四省之地,即便是江苏丢了苏北,苏南的产量能有人民党的五分之一,四千万海关两,王有宏也就很满意了。这样的一笔钱,哪怕是拿到一半,王有宏也能得到两千万两。

    养四万军队的开支极大,苏南是富庶之地,这从财政上是好事。从军队方面就未必是好事。江苏人不愿意当兵,北洋军里面一个普通士兵一年要支出近百两,按照北洋军的标准,江苏的四万军队一年就是四百万两的银子的支出,加上zhèng fǔ官员的营运,这就得小一千万。

    王有宏坚信,没有自己的军工业,就不可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南京有金陵兵工厂,可想维持这兵工厂每年的营运,又是近百万两银子的支出。除了这些,还要建工厂,开学校,两千万两已经是最低的支出。随便出点天灾**,每年的支出只怕就得翻番。现在眼见到议会准备在桑蚕业上大干一番,王有宏决定在促成此事的基础上,也要把税收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张玉通代表团倒也商量出了一个章程,此时他硬着头皮说道:“王都督,我们代表团的章程是成立咱们江苏的丝绸业公司,把所有与丝绸有关的产业统统纳入这个丝绸公司来营运。从蚕种分发,蚕茧收购,缫丝,到出售,统统由这个丝绸公司来营运。”

    王有宏在代表团里面也有自己的人,这个计划他也知道。不过王有宏毕竟是外来户,真正在江苏掌权也不过这么三年多时间。即便是他派出的所谓“心腹”,王有宏自己也不敢完全信任他们。他说道:“张议员,这章程具体说说。”

    “对啊,张议员,既然这桑蚕业大有可为,你就赶紧说说。”其他议员也嚷嚷起来。

    虽然事前也有商量,甚至有些串联,张玉通也知道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现在人民党在生丝上销量最大,洋人以他们的价格为准。人民党的代表也曾经说过,这叫什么议价。就是最大的买家与最大的卖家两家进行议价,议价之后,其他的买家与卖家都按照这个价格来走。所以无论如何我们的价格都不能比人民党的高。既然价格定下了,这桑蚕业的利润也就定下了。我们代表的议员们认为,我们在税收上也不妨采取定税。先定个税收的比例,丝绸公司只交一次税,其他的捐税就不收了。”

    此言一出,原本议论纷纷的议会大厅里面很快就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张玉通脸上,议员们万万没想到张玉通等人的制定的章程首要内容并不是如何组织生产,而是直奔税收而去。

    张玉通是用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的,说完之后,张玉通看着王有宏,想从王有宏脸上看出些变化,以判断王有宏的心思。

    王有宏的脸sè并没有变化,他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看着张玉通,这种莫测高深的表现让张玉通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王有宏微微皱起眉头,这让张玉通心里面立刻紧张起来。因为紧张,张玉通的脸上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为什么不往下说?这章程就如此一段么?”王有宏不解的问道。

    张玉通这才明白自己方才失态了,他太在意王有宏的反应,反倒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该干什么。“哦,下面还有,下面还有。”张玉通连声说了几句,却发现自己居然把剩下章程内容忘得干干净净。手忙脚乱的把章程文稿掀开,张玉通却找不到自己到底应该读哪一段。折腾了一阵,他才发现要讲的东西就在自己手忙脚乱掀开的第一页上。

    好不容易读起了章程,议员们听了一阵,有些人已经开始微微点头,有些则露出了不耐烦的神sè。这些具体内容,讲的是未来覆盖整个江苏的丝绸公司各级组织的结构。这东西关心的还是主营桑蚕的议员,其他行业的议员就没有这么热情。

    江苏议会议员何遂脸上很平静,看不出支持或者不耐烦。但这并不代表他内心就如同脸上一样平静。首先,何遂对张玉通很失望,尽管身为江苏公民,江苏议会议员,在为了维护自己利益的关键时刻还是敢说话的,不过他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了。在议会中说完了关键的话之后的这番慌乱,与承担下这个任务时候那种拍着胸脯保证把事情办好的豪迈相比,张玉通的表现证明他依旧是个地方上的土财主。

    自清末以来,由于朝廷屡战屡败,赔款是一个接一个。太后、皇帝、王公大臣,还有那些满人又不会屙金尿银,这些钱就只能向百姓摊牌。江苏正因为富裕,所以江苏士绅们作为有钱的阶层,可是深受其害。

    这次议员们谈起建立丝绸公司,都认为这丝绸公司总不能是官办,至少也是官商合营。士绅议员当然希望不交税,只是大家都知道不现实。那么通过官商合办企业控制税收,至少避免各种苛捐杂税。如果能够在丝绸业上有了这个开头,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照葫芦画瓢。如果能在各行业建成这样的官商合营公司,最终把税吏撵出士绅们控制的农村那就再好不过。

    何遂是成立不久的江苏公民党的发动人以及二把手,当时何遂极力劝说张玉通,王有宏不会拿张玉通开刀。毕竟议员身份尊贵,议会章程里面,议员即便是犯下切实的罪行,也得先向议会申请,剥夺议员的身份之后,这才能抓捕。既然张玉通是在替大家说话,议员们无论如何都会先确保张玉通的安全。

    张玉通倒是大胆的说了,如果他接着坦坦荡荡的继续往下讲丝绸公司的章程,这次发言就可以说完美无缺。只是张玉通太在意王有宏的表现,反倒露了怯。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埋怨张玉通也没意义。何遂对王有宏的心胸颇为惊讶,他并不认为王有宏听不明白税收问题建议里面蕴含的意义。而王有宏根本没有受到影响的态度就真的令人敬畏了。难道有人向王有宏走漏风声,或者王有宏早就料到了这些?

    尽管心里面埋怨张玉通表现的有些失态,何遂却知道自己内心里面也是畏惧的。王有宏能够坐稳当前的位置,靠的是他手里面的兵。士绅们对尽在咫尺的人民党根据地土改极为反对,对于夺取了满清权力的北洋也充满了不信任感。在清末的混乱中,江苏士绅这才不得不支持了一个天津出身的江苏都督。

    王有宏这几年中对于议会颇为尊重,越来越多的议员对王有宏有了好感。尊重归尊重,该收税的时候,王有宏从来也不少收一文。沉重的税收让各地议员颇感艰难。这次趁着桑蚕的事情发难,也是因为不少议员真的有些忍耐不住。这几年,他们总算是明白,江苏议会才是江苏的权力机关,江苏的领导人应该是江苏议会选出来,而不是像王有宏这样自封的。既然江苏议会本来就有如此权力,议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斗争,自然是最合理的事情。

    心里面想着事情,直到张玉通念完了丝绸公司的全部章程之后,何遂才在一片掌声中明白过来。他面sè平静的参与鼓掌,视线却不自觉的扫视向王有宏。

    王有宏没有急着发言,张玉通到底想说什么,他已经大概明白。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一个两难的局面,如果弄不成丝绸公司的事情,税收问题就解决不了。同样,如果不能立刻拍趴下这帮试图开始造反的议员们,王有宏的位置也坐不下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能够同时达成两个目的。只是具体该怎么做,王有宏暂时还没有想好。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一般翻转着看过的人民党的各种书籍,以及自己摘抄的各种陈克的讲稿。

    政治上很多东西都有相似xìng,很多东西都似是而非,仔细想起来又完全不同。加上议会中人多,发言也多。被这么一番干扰,王有宏的注意力完全分散了,竟然集中不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休会,王有宏直接坐轿回了自己家。下午的会议他不准备参加了,尽管没有相关经验,王有宏却有一种莫名的jǐng觉,自己若是不能立刻想好解决办法,很可能一场大乱就迫在眉睫。

一五七 划地和份额(十二)

    这几年王有宏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去翻看人民党的各种资料。无论看似多么复杂的问题,只要找对了相应文稿,就能有相应的解决办法。面对议会试图“造反”的事情,王有宏习惯xìng的开始在思维里面寻找相应的思路。

    王有宏最常用的是《中国各阶级分析》《政治经济学简明原理》《马克思剩余价值概要》这三份文件。只是陈克写的东西有时候未免太深奥了,以王有宏非常喜欢的《实践论》来说,他每次读大概能读懂,只是每次读懂的感觉却大相径庭。至于被陈克自己在各种发言里面要求人民党同志研读的《矛盾论》这篇玩意,王有宏读起来简直跟天书一样。这也是王有宏想娶人民党女老师当妾侍的原因。娶妻取德,纳妾取才。妾室想得到丈夫的钟爱,就得表现出让丈夫满意的地方。或者长相好看,或者懂得伺候人,或者在知识上能够帮助丈夫。

    与议会之间的斗争是如此麻烦,即便是静下心反复思考,王有宏竟然也完全想不出整个问题的全貌来。满脑子飞舞着江苏的诸多关系,士绅、税jǐng、军队、议会,还有刚开始组建的公民党。王有宏觉得头晕目眩,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看似简单,可每一个势力的诉求都大不相同,很多诉求根本就是矛盾的。想在这些势力间建成平衡,简直是要冰炭同炉,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用手掌用力抹了一把脸,王有宏深深的叹口气,随手拿起面前写着《矛盾论》的小册子,王有宏想通过研读这最本深奥的文章来改换一下心情。

    册子上有几句标红的话,例如“两军相争,一胜一败,所以胜败,皆决于内因。胜者或因其强,或因其指挥无误,败者或因其弱,或因其指挥失宜,外因通过内因而引起作用。”这段话,王有宏是能读明白的。

    对于另一段话,“和形而上学的宇宙观相反,唯物辩证法的宇宙观主张从事物的内部、从一事物对他事物的关系去研究事物的发展,即把事物的发展看做是事物内部的必然的自己的运动,而每一事物的运动都和它的周围其他事物互相联系着和互相影响着。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不是在事物的外部而是在事物的内部,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xìng。任何事物内部都有这种矛盾xìng,因此引起了事物的运动和发展。事物内部的这种矛盾xìng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一事物和他事物的互相联系和互相影响则是事物发展的第二位的原因。这样,唯物辩证法就有力地反对了形而上学的机械唯物论和庸俗进化论的外因论或被动论。这是清楚的,单纯的外部原因只能引起事物的机械的运动,即范围的大小,数量的增减,不能说明事物何以有xìng质上的千差万别及其互相变化。事实上,即使是外力推动的机械运动,也要通过事物内部的矛盾xìng……”

    这样明显作为总纲的话,王有宏怎么都读不懂。这不是那含混的文言文,而是白话。偏偏这白话里面用了很多王有宏根本理解不了的名词。“运动”“形而上学”“机械唯物论”“唯物辩证法”等等名词,王有宏在陈克的其他文章里面见过,却没有能够理解。

    强按住不耐烦的心情,王有宏的连翻了几页,另外一段标红的文字就出现在他眼前,“不同质的矛盾,只有用不同质的方法才能解决。例如,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用社会主义革命的方法去解决;人民大众和封建制度的矛盾,用mín zhǔ革命的方法去解决;殖民地和帝guo主义的矛盾,用民族革命战争的方法去解决;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矛盾,用农业集体化和农业机械化的方法去解决;人民党内的矛盾,用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方法去解决;社会和自然的矛盾,用发展生产力的方法去解决。过程变化,旧过程和旧矛盾消灭,新过程和新矛盾发生,解决矛盾的方法也因之而不同。”

    这段话王有宏能够读懂,他只是不懂陈克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为什么要站到“无产阶级”这边。张玉通这帮士绅羡慕根据地官方税收极低,王有宏则是羡慕根据地强大的行政组织能力。地主士绅被扫荡一空的现在,人民党就是根据地里头唯一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假如有根据地这样的强大行政组织能力,王有宏坚信自己会比陈克做的更好。不就是不收税,多给下头人好处么?手里只要有钱,这种事情谁不会做?王有宏觉得自己只是比陈克运气差了些,要是能够早点看透满清覆灭的趋势,早点能够多为自己筹划些,江苏的局面不会弄到如此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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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我自己手太软?王有宏想,对付这帮士绅们是不是太温和了?如果在之前,王有宏只掌握了军队的时候,他喊出“有产者,联合起来!”还是不得不妥协的时候,在江苏局面已经稳定,人民党也没有表现出有吞并苏南意图的现在,王有宏觉得自己在江苏的地位不该如此之低。权力者应该不受约束,这是王有宏的看法。他和张勋一起当侍卫的时候见识过慈禧太后的威仪,那是真的一言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现在张勋在江西,人民党夺取江西的时候,理由很简单“江西巡抚是个铁杆保皇党”,其实当时江苏巡抚根本与保皇党没关系,至于铁杆更加谈不上。

    有军队,有地位,那就应该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许统治者们应该对下面的人好,但是同时统治者也该有任意发落下属的权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有宏当侍卫的时候就树立了这样的念头,他认为自己当政就该拥有这样的权力。

    “哎……”王有宏长长的叹了口气,随手合上了《矛盾论》的小册子。天下的事情不如意的十之仈jiǔ。自己即便当上了这个江苏都督,照样不能随心所yù的行使权力,这个事实让王有宏感到意气消沉。

    王有宏在为自己的权力不大感到遗憾,江苏的议员们却感到王有宏的权力有些大的过分了。何遂是新成立的“公民党”的二把手。现在江苏议会里面有两成议员加入了公民党。对公民党很支持,只是因为有诸多顾虑,所以没有加入公民党的还有至少两成。与公民党有各种关系的则站到了江苏议会当中的七成之多。

    今天白天的议会会议结束之后,公民党的骨干们就召开了会议。张玉通白天已经亮明了立场。公民党希望税收的权力能够转到士绅们手中。这也是公民党建立时的主要立场之一。另一个主要立场则是“保护公民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

    “诸位,当年江苏有巡抚,有新军统领,有布政使,有学政使,大权并不只在巡抚一人手中。现在江苏只有江苏都督与议会两家,而且这江苏都督本来也该是议会选出来的。各项权限均该由议会决定。可现在江苏管事的就只有江苏都督一人。”何遂说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一声,“与其说是江苏都督,还不如说是苏南都督。若是能保境安民倒也罢了,面对人民党,咱们的江苏都督只能坐视不理。连自己纳妾的事情,人民党伸手干预,竟然也不敢吭声。”

    听何遂猛烈抨击王有宏的无能,一众公民党的议员们忍不住笑出声来。“何议员,如果咱们的江苏都督就是要窝里横,咱们也没别的办法。只怕都督大人还觉得咱们实在是多事。”

    “我听过一个故事,有兄弟两人去打大雁。但是一个认为大雁应该清蒸,一个应该大雁应该红烧,两人为此争执不休。等到大雁都飞走了还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来。人民党虽然可恶,但是人民党好歹还知道先把生丝产业给做大,咱们江苏现在刚缓过劲来,王都督就盯着税收不放。如果不能把产业做起来,又何谈收入。”

    “不过我看王提督对这丝绸公司的事情并非不在意。”张玉通说道。白天的时候王有宏追问丝绸公司章程的事情他还记得很清楚。

    对张玉通这种幼稚的表现何遂很是失望,“王议员,丝绸公司的事情咱们自己就搞不了么?王都督在这件事上,除了在人民党到咱们这里商谈合作的时候当了一回引荐人,他自己又出了多大力?咱们之所以要组建这个丝绸公司,要的就是减税,若是组建后税收还是和以前那样,咱们费这劲干嘛?”

    经张玉通这么一说,其他议员也都找到了关键。王有宏只是对怎么组建丝绸公司感兴趣,对于丝绸公司最重要的免税根本不谈。这态度可以说是想全面了解,也可以说是对减税的事情表示了含蓄的反对。

    “想把丝绸公司做大,就得有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好处。咱们江苏种桑养蚕的人这么多,没有减税这一条,咱们怎么能让大家都加入丝绸公司,怎么让大家遵守丝绸公司的规矩?”何遂问道。

    “咱们派人私下与王都督商量一下吧?”张玉通说道。

    “这等事要是得私下商量,那要这个议会做什么?有些事情可以私下商量,可这丝绸公司的事情关乎整个江苏的根本,私下几个人一商量本就不合适。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这些人只是给自己打算。而且,这议会本身就是决定江苏事情才开设的,要是什么事情都要私下商量,我们还要着议会做什么?”

    何遂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议会的议员们听了之后都是jīng神一振。

    “何议员说的有理。只是这等事现在咱们只怕是做不了主吧?”有议员问道。

    “所以我前面说了,以前有巡抚,有布政使。布政使管的就是财政之事,现在咱们苏南哪里还有布政使这个职位的。当时咱们认为人民党很可能要打过来,在这件事上就没有能够坚持,而是同意了设立都督,总揽大权。现在看,这真的是失误。”何遂答道。

    “那何议员的意思是?”张玉通觉得何遂的话里面透出一种令人感到危险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如果张都督不肯在丝绸公司的税收上让步,那我们就得通过议会,设立一个专管财政的官位出来。”何遂答道。

    “这……”张玉通并不相信王有宏能够同意此事。

    “这件事我自然有计划,现在还不方便说明。不过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等到消息回来之后,我定然会和大家说明。”何遂笑道,这笑容里头有着一种强烈的自信。

一五八 划地和份额(十三)

    “江苏那个公民党里面有个叫何遂的议员,他私下派人来和我们商议,想让我们压一压王有宏。”财政部长秦武安向陈克陈述着最近遇到的一些事情,对于何遂想借助人民党的力量,秦武安感到相当意外。

    “这个何遂是什么出身?”陈克对此并不意外,他本人实际上还是颇为希望能有这种人出现。

    人民党的各项制度已经逐渐建立起来。秦武安拿出了从资料处借出来的资料递给了陈克。这是牛皮纸封皮的档案袋,人民党党员、干部,人民党需要注意的各地地方人物,以及人民党在意的人物,都建立起专属的个人档案。光这些牛皮纸与良好的设计与装订,就需要一笔不小的支出,连秦武安都觉得未免有些过于奢侈了。不过真到用起来的时候,其舒适xìng与规范xìng,又让秦武安觉得物有所值。

    何遂的资历相当有趣,他居然是个英国留学生,在伦敦读的还是法学院。英国佬的法学院培养的都是统治者,至少是统治者的预备军。如果何遂真的好好学习的话,想来见识不会太差。看完了何遂的履历,陈克问道:“他向咱们要求什么支援?”

    “何遂希望在江苏建立一个丝绸公司,就我看,很像是一个联合托拉斯企业。但是王有宏未必会同意,何遂想与咱们签署一个密约,如果咱们支持他们的话,就可以在这个企业里面占有一成的股份。”

    秦武安简单的说完,就等着陈克发问。陈克的回答却让秦武安大吃一惊,“如果这个何遂的目的是从王有宏那里夺取权力的话,我们可以支持他。”

    秦武安对陈克如此快速的回应感到很不解,原本他以为陈克会详细询问何遂会如何建立一个联合托拉斯企业的。万万没想到,陈克关注的仅仅是何遂会不会与王有宏进行斗争,“……,陈主席,我看何遂这个人并不简单。如果咱们支持他,会不会养虎为患?”

    “秦部长,何遂最终的失败是个必然,至于他会怎么失败,咱们现在也不用费这个心思去猜想。我看中的是何遂的这个建议,就我看,何遂比王有宏还是进步多了呢。既然他在追求进步,我们就不妨出把力么。”陈克笑道。

    陈克做事经常是出人意料,秦武安倒是早就习惯了。只是这次的“意料”未免有些过大,秦武安一时竟然不知道陈克这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转念一想,这么大的事情,陈克绝对不会开玩笑,秦武安定了定神,理顺了自己的思路,这才开口问道:“陈主席,你说的这个进步,到底是怎么讲。”

    “到现在,根据咱们收集到的情报,基本能够确定王有宏搞的是封建权力分封的那套,那套玩意肯定是不行的,太落后了。听何遂的这个建议,他是要联合起来搞生产,属于资本主义那套。比王有宏是进步多了。革命,并不是说咱们画一个最终的模型,然后一丝不差的找那个模型来建立一个新世界。那是形而上学的那套,用来搞革命肯定是不行的。革命是个过程,我们需要的是不断消灭掉最落后的。”

    秦武安听陈克讲过这番内容,仔细想了一阵,他说道:“也就是说,等咱们干掉王有宏这种封建分封制度被干掉,接着就轮到干掉何遂这帮资产阶级了?”

    陈克摇摇头,“不是咱们去干掉他们,而是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自己就会完蛋。我反复强调过,革命不是摧毁,革命是建设。不是咱们去创造革命,而是人民需要革命。王有宏现在面对北洋的压力,面对咱们根据地的压力,他要维护他自己的dú cái统制,所以他需要钱。王有宏自己又不会屙金尿银,他就得从江苏省来搜刮钱财。这时候,处于被搜刮状态的何遂他就不乐意了。以何遂为代表的江苏资产阶级就要想方设法的摆脱王有宏的搜刮状态。这就是为什么何遂现在来找咱们的原因。他需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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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咱们直接出兵解放江苏,然后在江苏建立起人民政权,岂不是更好?”秦武安问道。

    “建立人民党政权,这得是人民需要用这样激烈的革命方式来解决矛盾。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用社会主义革命的方法去解决;人民大众和封建制度的矛盾,用mín zhǔ革命的方法去解决。现在江苏的社会矛盾并没有上升到这种高度,没有人会为了革命而革命,之所以采取革命这样的手段,都是为了争取到自己的利益。如果咱们现在打过去,在江苏人民眼中,咱们是外地人,咱们是侵略者。当江苏的矛盾到了不革命不行的时候,这就是革命局面成熟的时候,那时候咱们就是解放者。把握住革命时机,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人民党的战略方向都是陈克来负责制定,秦武安觉得自己真心不明白,所以不去不懂装懂的提出反对意见。不过这次听陈克这么阐述对未来局面的预期,他第一次表示了谨慎的质疑,“陈主席,如果支持他们,难道就是等着看他们完蛋么?”

    “倒也没有那么无聊。秦部长,你相信一个人永远不会犯错么?”陈克问。

    “不可能。”秦武安回答的很是朗利。

    “唐太宗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首先,我们支持何遂这种民族资产阶级的发展,可以推动社会进步。其次,资产阶级与封建主义的斗争,我们可以从中看到社会变化的脉络。而何遂这些人必然会犯下资产阶级必然会犯下的错误和罪行,特别是他们会证明有些道路是走不通的。这对咱们党是非常重要的,到现在为止,咱们的党员们对很多事情的理解是比较肤浅的。没有错误例证,他们不可能正确看待很多东西。最后,何遂等人会把社会矛盾和革命斗争激发到一个空前的程度,那时候革命局面也会更快的成熟。这就是我支持他们的原因。”

    算计人有种种算计的方法,秦武安却从来没见过陈克这等算计的法子。很明显,陈克并不准备背后下刀子,他所采用的一切谋略,都是等着何遂自己犯错误。这已经不太像是yīn谋的范畴了。

    “陈主席,你到底是怎么能够考虑出这样的结果的?”秦武安很想弄明白原因何在。

    “《矛盾论》里面讲过,单纯的外部原因只能引起事物的机械的运动,即范围的大小,数量的增减,不能说明事物何以有xìng质上的千差万别及其互相变化。事实上,即使是外力推动的机械运动,也要通过事物内部的矛盾xìng。我们与何遂的互动,对于双方来说,都只是一个内部特点的体现。单纯的外部变动,例如支持何遂压制王有宏,甚至给与其金钱与技术的支持。这都只是引起机械的反应。真正起到变化的,还是内部的原因。怎么利用这些外部支持,怎么发展壮大自己。这都不是外部能够决定的。”

    对于《矛盾论》这篇文章,秦武安倒也是研究过的,不过他认为这篇文章的关键是一种哲学思辨,或者更明确的说,既然陈克强调要学习这篇文章,他就学习了。没想到经陈克这么一讲,这篇文章的实用xìng也就凸显出来。

    陈克不管秦武安到底怎么想,他继续说道:“唯物辩证法的宇宙观主张从事物的内部、从一事物对他事物的关系去研究事物的发展,即把事物的发展看做是事物内部的必然的自己的运动,而每一事物的运动都和它的周围其他事物互相联系着和互相影响着。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不是在事物的外部而是在事物的内部,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xìng。我能够看透以何遂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的发展,那也只是以为我的确了解了民族资产阶级他们本身的特点,所以我敢做出一些必然xìng的判断。咱们不少同志并不理解,资产阶级与社会主义制度之间本质的区别,他们会看到两者之间的相似xìng。就忽略了两者之间本质的不同。而现在中国又没有什么像样的资产阶级存在,我现在允许何遂等人存在,也是想让他们给同志们提供很多例证。”

    既然陈克反复强调,秦武安也确定陈克不是在开玩笑,他答道:“也就是说,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这是陈克的原话,那时候陈克是用来形容北洋的未来。秦武安直接拿来用,倒也比较应景。陈克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今天的话,你要保密,我以后会在党委会上与同志们讲,而现在,你写份报告过来,我会签字。”

    秦武安收起何遂的资料,离开了陈克的办公室。对于这等算计别人的思路,秦武安真的是感到一种畏惧的。在谁也想象不到的地方张起网,等这些人的内部因素运行,自己乖乖送上门去。这法子未免太狠。

一五九 划地和份额(十四)

    “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我们人民党不愿意插手江苏的税收。”秦武安对江苏秘密代表李瑶光说道。陈克把谈判全权交给秦武安负责,谈判底线有两条,人民党绝不直接参与江苏的政治的斗争,人民党绝对不干赔本买卖。

    听了秦武安的话,江苏代表李瑶光有些意外。何遂认为人民党肯定会趁此机会介入江苏事物,既然求到人民党门上,这种觉悟总是得有的。秦武安含义明确的表态令李瑶光感到很不解。他试探着说道:“如果想达成税收上的优惠,贵方肯定要与张都督谈判的。这不是插手江苏的税收,而是丝绸公司必然要面对的税收问题。”

    “我们对贵方的支持,是因为有钱赚。如果我们插手过多,让王都督认为我们不是来合作赚钱,而是要动摇王都督的地位。这不是我们本意,我们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李瑶光看着秦武安神态自若的阐述着观点,心里面已经在骂娘了。如果按部就班老老实实的就能赚钱,江苏方面来找人民党做什么?江苏方面就是想借用人民党来压迫王有宏。既然秦武安不肯上圈套,李瑶光干脆把话挑明,“如果贵方秉持这样的态度,即便是组建了联合公司,税收的优惠也只是针对贵方的优惠,我现在很想知道,贵方是想与王都督合作,还是想与我们公民党合作?”

    秦武安很喜欢这种立场鲜明的态度,当前的关键就是人民党到底要与谁合作。更直白点说,就是人民党是支持王有宏现有的规矩,还是支持公民党试图建立的新规据。秦武安笑道:“即便是我们愿意和公民党在丝绸行业上合作,这也不能是咱们两边那里,要求王都督接受咱们的条件。我认为以王都督的个xìng,他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李瑶光跟着嘿嘿干笑几声。如果人民党与公民党真的“手拉着手到王有宏都督那里直接提出要求”,莫说王有宏不会同意,如果是公民党当权,公民党也不会同意。这并不单单是个面子问题,这是在江苏到底谁说了算的根本xìng问题。掌握江苏枪杆子的还是王有宏,如果王有宏为了自己的权力采取军事手段,同样有枪杆子的人民党自然不怕,可是没有枪杆子支持的公民党可就遭殃了。

    没有枪杆子的悲哀就在这里,道理人人都能说,只是没有枪杆子,很多时候说了也是白说。秦武安态度如此,李瑶光就只能直说了,“我们希望得到贵方的支持,并不是军事上的支持,也不要贵方表示与我们公开的合作。我们希望能够在江苏恢复布政使的官位。而这个布政使的官位,要由议会选出来。布政使的权限,也要由议会来确定。只要贵方能够在这方面尽力推动,我们就感激不尽。”

    人民党就俘虏过好几位布政使,例如现在正在领着“文史办公室”修改陈克《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这套书的冯煦,就曾经是安徽布政使。秦武安对布政使的职权相当了解。听李瑶光这么一说,他倒是对江苏公民党的策划真心有了些兴趣。“你们是想恢复一个叫布政使的官名,还是想恢复布政使这个官职呢?这两者之间可是区别很大的。”

    满清的布政使权力相当大,这个官职的权限有三个:

    承宣政令:布政使承接上级指派的政务、法令宣达到各府、厅、州、县。督促其贯彻实施。

    管理属官:布政使管理府、州等各级官员,按期发放俸禄,考核政绩,接得上报督抚。

    掌控财赋:布政使负责征收全省各地赋税,负责财政收支。统计全省各府户籍、税役、民数、田数等民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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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江苏公民党是要把这三项职权掌握在议会手中的话,整个江苏的政治格局就会有极大的变动。秦武安知道,王有宏好不容易才把江苏的大权掌握在手中,他是不会轻易将这部分权力转交给议会。其实莫说王有宏,人民党也不会这么做。人民党自身通过完善组织,已经逐步建立起一套能够运行的体制,这套体制的核心之一,就是权力直接归人民党所有。这些权力甚至不归人民党制下的官僚体系所有。如果一定要说有谁能够获得这些权力的话,那也只有广大劳动人民。而不是其他政治势力。

    既然秦武安对布政使的作用很清楚,李瑶光也觉得好沟通的许多,他认真的说道:“我们当然是要恢复这个官职,而不是顶着个布政使的虚名。”

    “我们不可能直接要求王都督这么做的,这等于是干涉江苏内政。”秦武安连连摇头。

    “但是贵方如果一定要求这么做,王都督会同意的。”李瑶光说的很是干脆,“江苏赋税极重,若是能通过这次税收变动把税收降下来,江苏百姓生计定然能有所改善。这是造福一方的好事。还望贵方能够援手。若是此事能办成,新的丝绸公司里头贵方只需出一成五的股金,就可得到两成的股份,我们绝不食言。”

    办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只落到5%的股份。秦武安不得不承认江苏这帮jiān商挺有意思。而且这5%也不是白落的,人民党居然还得出15%的资金。这简直就是如意算盘。

    “我们绝对不可能让王都督心甘情愿的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议会的。”秦武安认为这档子合作不能进行。

    “王都督肯定不会心甘情愿,我们也不指望贵方能够逼得王都督心甘情愿。我们只是请贵方能够让王都督表面上做出这个决定,剩下的事情我们公民党自己来做。能不能办成此事,都是我们的事情。”李瑶光也抛出了最后的底牌。

    秦武安觉得这个建议挺有趣,王有宏现在最不肯的就是被人民党公开削了面子,如果是私下协议,不用弄的众人皆知,这倒是可以试试看。

    两人经过商议,最后达成了原则xìng的共识。李瑶光随即拎过了一个小包裹,“这是三百两黄金,这是给贵党的办事费用。在此事办成之rì,定当再送上九百两。”

    这么**裸的行贿实在是有失体面,但是江苏与人民党根据地离得这么近,人民党几乎每个月都要杀贪官的消息江苏也是知道的。李瑶光干脆就直接了当的送钱。至于秦武安是自己私自扣留,还是怎么办,那是秦武安的事情了。

    果然,秦武安没有推辞,他叫进了会计验了黄金的成sè与重量,临了还问李瑶光要不要一张收据。李瑶光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够滑稽,可是仔细一想,若是手里有了这收据,李瑶光自己回江苏的时候也好交代。便让秦武安给他张收据。

    收据是一张印刷好的标准收据单,“今收到李瑶光黄金三百两四钱二分。收款人孔钧。西历1912年2月1rì。”上面除了孔钧的签字,印章,还有人民党财政部的收讫章。单据一式四份,李瑶光分别在上面签字盖章。交割手续才算完成。李瑶光拿到了发票联,其他三张责备人民党会计收走了。

    “贵方真的是制度严明。”李瑶光自己也经商,他忍不住赞道。

    秦武安笑道:“三百两黄金啊,这若是没有一套制度,被追究起来,可是要掉好几个脑袋的。”

    李瑶光觉得秦武安像是在夸耀,也像是在jǐng告自己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其实三百两黄金在清末官场上也真的不是什么特别的大数目。秦武安在人民党里面官职显赫,对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这就更不算什么了。可秦武安明显不是在开玩笑。李瑶光也不能等闲视之,他干脆继续问道:“秦部长,这笔钱最后会送到哪里?”

    这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对于钱财的流动,在中国的官场上是不明说的。没想到秦武安还真的回答了,“这笔钱经过验收之后就会上缴国库。财政部自己是不留钱给自己的。”

    “既然财政部是管财政的,自己难道就不留钱?”李瑶光真的有了兴趣。

    “我们根据地不设议会,但是有人民dai表大会,财政部的预算也是要经人大审批,这才能够支取。不是因为我们管钱,我们想干嘛这就能干嘛的。”秦武安给了答复。

    “我们江苏议会是随时开会,为何没听说过贵方人大经常开会的?”李瑶光很是好奇。

    这个问题到真的让秦武安有些难以回答。人民党根据地到现在,各级人大基本处于一个形式主义的存在。人民党本身就兼有了根据地里面的全部权力。虽然理论上人民党的权力是来自人民dai表大会,不过实际上也没谁真心把人大当回事。

    见秦武安脸sè不怎么好看,李瑶光也立刻转换了话题,“剩下的九百两,等事成之后,我们会派专人来送上。到时候让他拿一张收据回来即可。”

    既然李瑶光如此机灵,秦武安也换了话题,“拎着黄金来回跑,实在是麻烦。我倒是建议你们把钱放到我们人民党在江苏的分部。那可是极为方便的。”

一六零 划地和份额(十五)

    从淮海省根据地回南京路途很顺,人民党已经重新疏通京杭大运河,李瑶光从徐州坐船赶回南京的路上相当的快捷,终于在2月5rì立chūn那天赶回了南京。

    公民党的六名主要干部得到李瑶光回来的消息,立刻在公民党临时党首谢思季家召开会议。先介绍了此行的经历,李瑶光又把收据拿了出来。何遂、谢思季等人传阅了一遍,又读了人民党写的证明信。何遂与谢思季交流了一下眼神,谢思季拿起收据和信,在蜡烛上点燃。其他四名干部中有两人神sè显出了意外,但是也仅仅是意外而已,没有人出声,更没人阻止。

    李瑶光对此相当感动,这并不是因为钱。即便用极度含蓄的话来形容,公民党的这六位主要干部也能称为并不是穷人。张玉通已经是江苏公民党里面比较富裕的一个,不过与这六人相比,张玉通不过是个土财主。谢思季、何遂这六人每家开办的都有缫丝厂,就连李瑶光也在缫丝厂里面有股份。

    现在三百两黄金大概值三千两银子。如果事情能够办成,还要再给人民党九千两银子。这笔钱是这六名干部平均分摊的。但是包括李瑶光在内的这些青年对花这笔钱都不在意。想办事就得花钱,想办多大事就得花多少钱。而且很多时候,甚至可以说大部分时候,真正有能力办事的人反倒不是真心要贪图那笔钱。交钱和收钱是一个态度问题,是个规矩问题。统治阶级内部的规矩是不能坏了的。

    同样,经手人也得讲规矩,就如同秦武安提出给收据,给证明信。这就是人民党制度森严的表现。公民党都听说人民党内部决不允许贪污,大家固然觉得将信将疑。可是人民党的作派一看就是统治阶级出身,收钱是要办事的。明明白白的说我办不了,或者干脆说我不想给你办,对于真正的统治阶级来说,这会引发不快,却不会结下结怨。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话说前面不丑。但是个人办事是否光明磊落,就看你能不能言必行,行必果。

    而且真正的统治者们都有一种素质,大家都懂“有始有终”,办事极讲阶段xìng。收了钱,就给收据,这就证明收钱这件事情立刻阶段xìng的结束。如果是穷鬼,至少是心里头穷,见不得钱的家伙,或者是那些没担当的家伙,李瑶光拿回来收据,这类人肯定要仔细收起来。其实也不是他们已经策划好如何使用这份收据,而是那种人总是试图掌握一些别人的把柄,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就会感觉缺失了些什么一样。

    谢思季直接把收据和证明信给烧了,表明的态度很简单。这件事到此为止,他既不想掌握李瑶光或者人民党的什么把柄,也不想不慎被别人掌握住自己的什么把柄。与会的几个人都不吭声,这几个人同样都心照不宣。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也不认为解释会有什么用。能懂的人,他就是懂。不懂的人,解释了也没用,反倒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人民党那边有没有说此事何时会有一个结果?”谢思季问道。

    “没有。”李瑶光答道。

    “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办?”

    “chūn节之后。”李瑶光继续简明扼要的答道。

    谢思季稍稍侧过头思忖着。何遂说道:“还有十三天。”

    谢思季停了片刻才点头答道:“就是十三天。咱们也不用完全等他们,这几天要给王都督还有他的手下拜年送礼,正好探探口风。何议员,要么你去找余晨?”

    “可以。”何遂答道,“余晨现在是jǐng察厅厅长,我不知他有没有意思兼了税jǐng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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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思季微微摇摇头,“我觉得这事咱们就不要打草惊蛇了。余晨那个人以清廉,不贪恋权位自居。王有宏对他又是连番破格提拔,很是器重。咱们若是说了这意思,我怕他反而看出些什么来。他若是向王有宏告密,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几个干部听了这话微微点头,何遂说道:“那我就直接说我们想在丝绸公司这件事上统一赋税,看看余晨是否支持,如果他认同我们的想法,就问问他是否能推荐什么人帮忙。”

    “我觉得这么说就行了。”李瑶光答道。

    “其他人咱们也这么讲。对现在税jǐng负责人咱们就别说这自讨没趣的话。”谢思季说道。

    第二天,余晨得知何遂前来拜访的时候,对于是否接见犯了难。何遂是江苏省省议员,按理说没有拒不接见的理由。只是何遂亲自拜访,绝非是过年送礼这么简单。想了片刻,余晨派人请何遂进来。如果何遂真的要说什么,反倒是当面拒绝比较轻松。

    两位年轻人坐下,勤务兵送上茶后就退了出去。这两人都是留学生,或者说江苏现在新崛起的这些年轻人,都有留学生的经历。何遂家极为有钱,所以他去的是英国。余晨和谢思季,李瑶光则是去rì本读的书。当年满清灭亡前做事极没有章法,说搞新政,就傻了吧唧的一刀切。废除科举固然堵塞了读书人晋身的道路,还偏偏同时要求新招纳的zhèng fǔ人员一定要接受过西式教育。国内当时根本没有这么多西式学校,即便是新式学校同样没有纳入到国家选拔人才的体制中来。于是有钱的去欧美,大多数有点钱,但是钱不多的,只好跑去rì本读书。余晨是如此,现在江苏公民党的那些年轻的核心干部,也都是留学生出身。他们之间反倒真心算是有些关系。

    几句拜年的话说完,何遂就直奔主题,“余厅长,不知你听说没有,这次去安徽考察的代表想建立起一个囊括江苏桑蚕的丝绸公司?”

    余晨当然听说过,他不仅听说过,对此还非常重视。如果这个公司能够建成,就等于是一个税收的大利源,jǐng察局也想在其中分杯羹。“我倒是听说过此事。”

    “那余厅长定然知道我们想把这个税给固定的消息了?”何遂问。

    “收税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余晨不肯表态。

    余晨不表态,何遂却得表态,“余厅长,如果组建了这么一个公司,种桑养蚕的百姓肯定越来越多。田地里面既然种了桑,那就自然不可能再种田。可是以现在的各种税收与捐税,税jǐng可不管我们种什么,一亩地里面桑税得交,粮税也得交。百姓们实在是不堪困扰。我们的意思是,干脆就把这个税收给定下。总得让百姓们喘口气啊。”

    这话倒不是何遂生编硬造出来的,现在江苏税收完全继承了前清的模式,税收看似不重,但是税收名目极多。联省自治之后,江苏已经暂时不用向zhōng yāng交钱。可各种前清就存在的税收却一项都没有减少。例如庚子赔款分摊给各省的税,在各省已经完全不用赔款的局面下照收不误。

    余晨不认同这种做法,他认为“好钢用在刀刃上”,既然税收如此重要,就该更加有效的实施管理,却不是能收就收。另外,余晨也很清楚,税jǐng收上来的税金相当一部分并没有进入江苏省国库,只是被各层玩命盘剥,甚至是接近一半的税收都落入了下面人的腰包。

    只是此事牵扯甚大,余晨可不想把自己置于这风口浪尖之上。他推脱道:“何议员,此事我也做不了主。若是想把事情办好,非得王都督下决定才行。”

    “王都督现在只怕税收不够,若没有人肯斡旋此事,只怕王都督还是不肯调整。余厅长,现在江苏全靠生丝出口赚钱,若是不能在此上有所突破,若是江苏桑蚕业垮了,王都督损失的可就更多。我知道余厅长极受王都督器重,我们想请余厅长能向王都督把这事说明白。”

    “这只怕不行。王都督是个极讲规矩的。他经常向我们这些人讲起他给慈禧太后当侍卫时候的事情。太后喜欢京城一个名角,有次太后等着看戏,那人却没有来。直到开唱前,他才匆匆赶到。太后等这名角唱完,才问他为何来的这么晚。那名角答道,自己睡过头了。太后又问,难道家人没有叫他起来。名角答道,他家人知道他睡觉时候有点小脾气。”

    尽管是留学生,何遂却没有机会接触慈禧太后这等级别的存在。听余晨转述故事,何遂竟然有些入迷,他忍不住问道:“那太后说什么?”

    “何兄你猜。”余晨笑道。

    何遂想了一阵,“既然那人承认自己睡过了头,想来太后是责备他了?”

    余晨微微摇头,微笑着说道:“我原本也这么想,可王都督说道,太后不仅没有责备这个名角,反倒赏了他些东西。太后说道,小门小户的都知道守规矩,难得难得。”

    听话听音,等余晨说完这故事,何遂的脸sè不由自主的变得相当难看。

一六一 划地和份额(十六)

    慈禧对京剧名角的赞赏是真事。慈禧不是赞赏京剧名角实话实话,更不是赞赏京剧名角唱戏却来晚了。她赞赏的是京剧名角的家人知道京剧名角睡觉的时候绝对不允许人打搅,哪怕是去给慈禧唱戏这么一件大事,家人也不敢叫醒明显要去晚的名角。

    王有宏给余晨讲这个故事,是要告诉余晨,慈禧如此地位尊崇的太后,办错了事情她能容下,没有遵守上位者立下的规矩的话,慈禧可是从来不会客气的。慈禧首先就是“上下有别”这个秩序的维护者,而非常尊敬慈禧的王有宏同样是这个秩序的维护者。

    听了余晨极其不含蓄的jǐng告,何遂是相当的恼火。在这时代,戏子,哪怕是京剧名角,社会地位也是下三滥。何遂堂堂的一个江苏省议员,英国法学院毕业生,无锡地方上的有名士绅。家里几百亩地,无锡城和南京城里头都有他家的工厂和铺子。居然被比喻成戏子。这种羞辱令何遂的脸sè先是发红,继而有些发紫了。

    不过没过多久,何遂先是爽朗的一笑,脸sè也很快恢复了正常,“余厅长,这故事听着真是有趣。”

    余晨没想到何遂的涵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面对这么不客气的话,居然还能如此之快的恢复理智。他问道:“何议员,你觉得有趣在哪里。”

    何遂差点脱口而出,这么讲规矩,这么尊贵的慈禧,怎么看了陈克的一封檄文就死了。但是何遂终究忍住了。王有宏怕人民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人民党最近只是靠了一封信,就让王有宏纳妾的打算灰飞烟灭。巧妙的把这个话题暗示出来,身为王有宏走狗的余晨定然不会高兴。人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在是主人被打,狗怎么可能会觉得脸上有光。可何遂他们准备利用人民党的力量逼迫王有宏,此时逞了一时之快,却很可能有打草惊蛇。

    所以何遂只是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有趣,真的让我说有趣在哪里,我也说不出来。”

    余晨知道何遂这话里头的意思,他也笑了,“何议员,慈禧太后这么讲规矩的人,遇到不讲规矩的人民党,还是无法取胜。在下也不过是想起来,随口说说。我也不过是听王大人这么一说而已。”

    既然余晨这么聪明,何遂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不过他突然发觉一种不对头的感觉。余晨的话明显是前后不对头。前面是讲规矩,后面却是在暗示王有宏其实也有自己的弱点。仔细一咂摸味道,何遂神sè中隐隐的嘲讽已经消退的干干净净。他正sè说道:“余厅长,既然王都督是个讲规矩的人,我们想通过王都督立下的规矩来谈这个税收的事情。余厅长你是王都督的亲信,想来是可以给我指点一二的。”

    听何遂这么说,虽然远没有达到余晨预期的标准,不过勉强算是合格吧。余晨的本意根本不是要嘲笑何遂,嘲笑何遂根本没有意义。但是余晨必须这么说,如果何遂不够聪明,余晨绝对不敢与何遂有丝毫的合作。王有宏不仅仅对江苏议会是个dú cái者,对于王有宏的部下来说,王有宏更是一个dú cái者。如果何遂不够聪明,或者单纯的抱着对抗的心思,余晨是绝对不敢与他打什么交道。江苏议会到底有什么能耐,这个还得在以后看。但是王有宏为了维护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对于手下的任何“背叛”都不会有丝毫客气。余晨没有任何必要牺牲自己的利益。

    即便是何遂已经貌似明白过来味道,余晨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轻描淡写的答道:“何议员,王都督说过,有产者联合起来。既然要联合,那就要jīng诚合作。你说是不是。”

    何遂听了貌似这轻飘飘的话,已经有了些主意,“那余厅长,若是我们拿出能让王都督相信的诚意,等到王都督向余厅长问计的时候,可还得余厅长多给美言几句。”

    余晨微微一笑,“我受王都督提拔,在这等事情上,自然以王都督马首是瞻。对王都督有好处的事情,我是坚决支持的。”

    话说到这里,何遂已经大概明白余晨的立场与想法。对这个问题多说无益,何遂起身告辞。余晨也不送,两人就在屋里面道别,何遂自己走出了jǐng察厅的大门。

    晚上,江苏公民党开会,收集回来的情报居然相当乐观。所有被拜访的高官们或明或暗的都支持建立丝绸公司的事情。有些城府浅的,干脆直接问起这对税款安排上,丝绸公司有什么打算。

    何遂也讲了与余晨今天的谈话,听了那段“不伦不类”的比喻。谢思季冷笑一声,“这余晨倒是真的会说话。”

    “怎么讲?”李瑶光好奇的问道。

    谢思季冷笑道:“余晨根本不是拿咱们比戏子,而是用慈禧来比王有宏。这还用他来装好人,王有宏什么德行我们当然清楚的很。”

    李瑶光思忖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的点头称是。何遂白天已经大概想明白了这个关节,听谢思季这么说,他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妒忌感觉。谢思季的确是聪明,只是一听就能明白其中的关键,而自己就没有这等机敏。

    “不过余晨这家伙还是够jiān猾,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若是咱们能够说动王有宏,他还敢使绊子不成。戏子,余晨在王有宏面前才是那个戏子。”说道这里,谢思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余晨的这个比方说的可是真心好,真是惟妙惟肖。”

    何遂一品谢思季的话,最后的疑惑也豁然开朗。原本何遂以为余晨是拿戏子比公民党,却没想到余晨是拿戏子来比余晨自己。想明白了这点,原本对余晨的那点子怨怼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忍不住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苦笑道:“谢兄,还是你看的透彻。看来今天我还是把余晨给得罪了。”

    “诶,何兄,余晨这人可是jiān猾的很,你得罪不了他。他一个军法官出身,本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平rì里又从不见他徇私枉法。想要他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可余晨不仅没事,反倒是青云直上。你觉得这纯粹是靠运气么?余晨要是不懂的王有宏的心思,不懂得各方的利益所在,他只怕坟头上草都长的老高。这等人根本不会计较别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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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接下来怎么办?”李瑶光插了一句。

    “既然咱们一直没有去拜访管税jǐng的孙仁立,就现在看,咱们倒不妨去拜访一下。有什么说什么,看看孙仁立到底有什么想法。”谢思季说道。

    第二天,何遂拜访孙仁立的时候按照谢思季的交代,单刀直入的提及税收的事情。孙仁立果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他爽朗的笑道:“何老弟,我一直在等你给我说这件事。”

    孙仁立今年不过三十一岁,却比何遂等人大出去三四岁,所以他以兄长的口气说话,何遂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于孙仁立,何遂可是不敢小看。王有宏当满清的官员时,对于革命党是深恶痛绝。何遂等留学生在王有宏看来,就是革命党,基本上都可以把脑袋砍下来挂在南京城门上的。可这个孙仁立却是货真价值的rì本陆军学校的毕业生。偏偏王有宏对他信赖有加。可以说,孙仁立绝对是王有宏的心腹。

    孙仁立说的如此直接,何遂感到很是意外。“孙督办,你要知道,我们可是真的想减了这个税的。”

    “哈哈,”听了何遂的话,孙仁立忍不住笑出声来,“何老弟,你们若是支持加税,我倒是会觉得奇怪。你们想减税,这是该有的。”

    “孙老兄,你身为税jǐng的督办,若是说你想少收税,我可也不信。”何遂答道。

    “减税可不等于少收税。”孙仁立收住了笑容,“那也得看这税到底收到谁手里了。若是没有收到我手里,那你们交的税再多,我可不觉得有什么用。”

    这话说的极为有趣,何遂可不想再如与余晨谈话那般领会错了,想了好一阵,他才说道:“孙督办,难道王都督想整顿税收里面的税吏么?”

    “何老弟果然聪明。”孙仁立满意的点点头。

    何遂不敢接话,他本就不是官面上的人。公民党里面的主要干部们之所以能够联合,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在丝绸业上有不小的投资,更不是仅仅因为他们这些年轻人都是留学生。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群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能够出来,背后肯定是家族的支持。公民党的几大家族都有一个特点,他们尽管没有让家族成员加入过革命党,却都出钱支持过同盟会或者光复会。若不是有这个背景,家族的族长们怎么可能让自家的孩子出来与别家的孩子一起共事。

    这些士绅家族对于江苏官场也是有相当深刻的了解,至少在王有宏掌握了江苏大权之前,是曾经有着相当深刻的了解。俗称的官吏,官自然是指官员,而吏则是包括税吏在内的一大批在地方上盘根错节的一大股势力。与这股已经地方化的势力相比,朝廷派来的官员们反倒是外来户。王有宏以军功起家,几年前,由于革命党在新军中渗透的甚深,时为两江总督的端方只能靠了王有宏掌握的一批绿营维持。由于官府没钱,王有宏的部下也不能吃风屙沫,所以这支部队就接掌了南京的税收。从单纯的绿营转变成了“税jǐng”。这也让王有宏与传统的税吏之间有了相当的冲突。

    如果何遂没有错误理解的话,孙仁立的话暗示了一件事,王有宏,至少是孙仁立有彻底掌握江苏税收系统,对旧税吏进行清洗的打算。

    看着笑眯眯的孙仁立,何遂想赔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江苏富庶,自耕农比例高,大家族通过宗族控制地方,在包括税吏在内的基层里头影响力极大。孙仁立说的很好,是要统一税收,而这统一税收的结果就是王有宏对地方上的控制能力大大提高了。

    且不说往后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现在吆喝着要求改变税收的,却是公民党。要求建立丝绸公司的,也是公民党。何遂很聪明,他突然发现,王有宏看似顽固不化,实际上未必是如此。搞不好王有宏早就这么谋划了,他的目的是要对官府内部进行整顿,却苦于没有借口,公民党这么一折腾,恰恰给了王有宏最好的借口。而且江苏旧官府体系固然会怨恨王有宏,但是他们肯定也会怨恨何遂这些公民党议员。

    孙仁立并没有给何遂深思的时间,他笑道:“何老弟,下头的人就是爱拿着鸡毛当令箭。上头加一文的税,下头就能给你收到十文。我一直觉得你们公民党的这些兄弟有担当,有锐气。既然你今天问到我门上来,我倒也不妨给你说个实话。你们大可放心的组建这丝绸公司,而且在议会里面提出决议。这江苏的税收也当改改了。”

    何遂此时心中一片混乱,孙仁立的态度到底能不能代表王有宏的意思?如果能代表,那就意味着公民党对局面的判断从根子上就错了。这可是一个战略xìng的大错误。无论公民党的战术有什么jīng妙,战略上一错,也都变得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勉强定了心神,何遂说道:“孙老兄,王都督就在议会里面看着我们这么折腾?他若是早与我们说明此事,岂不是省了太多的麻烦?”

    “王都督若是提早说了,只怕你们又会瞎想。而且组建丝绸公司的事情,只能由你们自己出面组织,官府出面组织,你们能信得过官府么?”孙仁立说完之后忍不住笑了。

    何遂觉得这笑声格外刺耳,自己摆明是被人耍了。他干笑几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仁立没有计较这些,他继续笑答:“何老弟,现在知道这件事,我觉得你们只怕还是不信王都督是真心想支持你们的丝绸公司。你们不妨好好的把章程议出来。对税若是收有什么想法,也不妨做个章程。到时候大家也好谈。”

    何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孙仁立那里离开的。他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局面变化之大令人几乎无法接受。直到公民党干部开会的时候,何遂都没有完全理清此事。

    不仅仅是何遂,公民党的主要干部听了何遂说完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吃惊非小。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是太差,更何况众人为了此事做了那么多无用功,甚至想利用人民党的力量。现在看简直是一种耻辱。

    谢思季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了,他问李瑶光,“人民党最后怎么说他们银行的?”

    李瑶光没想到谢思季说起这个,一时竟然没有明白过来,回忆了好一阵,他才答道:“人民党说了一番银行的好处,希望咱们的账面来往通过他们银行来完成。例如咱们花钱购买人民党的东西,直接把钱给人民党在南京的银行,就可以凭着什么支票到人民党的地盘上交割。他们买咱们的东西,也不用真金白银的支付,而是通过银行账户什么的来营运。总之说的云山雾罩的,我也没听太懂。”

    谢思季听着这话,眉头已经不知不觉紧紧皱起来了。“何兄,那孙仁立可曾提到银行?”谢思季问道。

    何遂毕竟是英国法学院毕业的,听了谢思季的话,他想起孙仁立的确提到了那么几句。“孙仁立的确说了几句。”

    谢思季听了这明确的回答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王有宏还有人民党的银行到底怎么一个章程,不过咱们可是慢了一步。他们这两边定然是要在银行上干些什么。”

    “呃?”李瑶光被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弄迷糊了。

一六二 划地和份额(十七)

    何遂听说过屡战屡败,也听说过曾国藩的屡败屡战。只是真的遇到这等人物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的敬仰或者感动。

    得知公民党被算计之后,谢思季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垂头丧气。他向何遂说道:“何兄,你在英国读书,对这银行的事情当是知道一些。人民党和王有宏都在这事情上有打算,我们也当努力。”

    对这样的话,何遂第一念头就是谢思季是不是疯了。给人民党送了三百两黄金,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家就当打了水漂。只是听谢思季的意思,竟然没有任何放弃的打算,哪怕是人民党与王有宏远远走在前头,谢思季竟然准备努力迎头赶上。

    谢思季有这份心劲,何遂则完全提不起任何jīng神。他是学过些银行业的知识,就是学过,他才知道这银行业到底有多复杂。只在几个主要城市开办吸储,放贷的钱庄,在中国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可银行业想做大,甚至只是想维持,需要的东西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这银行到底经营什么货币,这本身就是极大的问题。

    何遂勉强说道:“谢兄,银行的事情牵扯极大,这可不是咱们能干的买卖。”

    “干不了全部,咱们至少可以干一部分么。”谢思季回答的极为干脆。

    何遂继续劝道:“想干一部分,那就得选一个合作对象。”

    “那咱们就派人去和人民党谈,江苏这边咱们继续和王有宏谈。”谢思季依旧活力充沛。

    何遂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睁开眼睛说道:“可咱们已经被人算计了,谁知道这些人在前头又给挖了多少坑……”

    “都已经被算计了,那就更不能就此放手。”谢思季神sè中有着一种形容不出的顽强。

    “现在只是出了点钱,再撞下下去,只怕就要出事。”何遂对谢思季的做法完全反对。遭到了如此打击,何遂现在最想的就是回到家,不受人打搅的埋头睡下。再也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面对谢思季严肃的神sè,锐利的目光,何遂只感到一阵强烈的腻歪。原本以为谢思季是有能耐的,所以何遂才支持了谢思季。从当下的结果来看,何遂不得不认为自己看错了人。

    然而谢思季好像没看到何遂厌恶的目光,恶劣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何兄,咱们之所以做这个事,为的可不仅仅是那点钱。若是只为了钱,就算是税收不改,咱们也就是赚多赚少的事情。咱们为的是不让别人继续坐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公民党这么多议员,这么多同志,不都是有这个打算。咱们是公民,咱们是议员,咱们不是他王有宏的奴才。”

    对这样充满煽动xìng的话,何遂根本没有任何共鸣,他勉强说道:“谢兄,我此时心思已经乱了。若有什么事情,咱们过几天再说吧。”

    “好,今天大家也累了,咱们明天再聚。”谢思季答道。

    “明天只怕不行,我觉得咱们干脆就等过了年再说此事。”何遂心灰意冷的答道。

    “……,也好。我们就等过年之后再说。”谢思季也没有勉强。

    “那我就先回去了。”何遂说完就站起身。没人拦何遂,何遂迈着沉重的双腿走出院子。外面很冷,何遂觉得自己混乱的脑子好像清醒了不少,只是心上的沉重负担反倒更沉重起来。

    何家的子弟里头,属何遂学历最高,学问最大,也数何遂“最没用”。花了家里面这么多钱去海外读书,何遂完成学业归国之后并没有能够成为何家的支柱。与其他家族一样,何家对于自家的子弟也是有充分的规划。读书做官的,留在故乡守家的,在城里面开拓生意的,每一个何家子弟都要为何家出力。而何遂无疑是家族里面“不合格的子弟”。

    见识过外头的世界后,何遂对中国的感觉只有两个字“落后”。英国那连接各个城市的铁路,城市里面到处可见的冒着黑烟的工厂烟囱,还有在各个港口间穿行的巨大轮船。讲起英国的事情,何遂可以“理论结合实际”,只是这毕竟是英国的“理论与实际”,放到中国就完全不通用。何家培养何遂的目的是为了让何遂为何家效力,而不是为了培养一个只会讲“西洋景”的说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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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几个实业的机会交给何遂,要么是何遂干不下来,要么是何遂不愿意屈尊,总之都没有长久。何遂的亲大伯是何家的族长,何家的人也不能不给点面子,所以何家把何遂给推上了议员的位置,往好了说,何遂见过大世面,当议员这种事情总是能够应付的。从事物的另一面来看,何遂只要把这个差事也给办砸了,那么他以后在何家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何遂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是何遂不傻。就是因为他能够看透这些,何遂才以搏一把的心态投身这议员的事业中来。以极大的热情与努力来参与组建公民党,与谢思季等人谋划丝绸公司,试图改变江苏的税收制度。何遂坚信,如果自己能够完成这些,那么“议员”这个陷阱就能够成为何遂晋身的最好阶梯。

    直到发现自己被王有宏给耍了之前,何遂是如此坚信着的。

    冬天的夜风很冷,即便是江南也是一样。饱含湿度的空气给人的感觉冰冷彻骨,让何遂不由得想起了伦敦的冬天。也是这种几乎无法抵挡的湿冷。何遂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不管谢思季到底怎么想,何遂必须先得给何家争取到家族的利益,而且必须是真金白银的利益。因为何遂向家族吹嘘过,这次丝绸公司近期内定然能够让何家大赚一笔。

    税制改革一起,就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能够搞定的。何遂的牛皮已经吹破了。距离自家的宅子越近,何遂就感到越畏惧。突然间,何遂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何遂只觉的脚踝一阵剧痛,差点站都站不稳。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心情,何遂突然间已经泪流满面,他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自打从英国回来,这已经四年多了,花了家里头上万两银子,却没有给何家增添丝毫进项,这要怎么样向家族交代呢?

    “何遂不会出什么事吧?”就在何遂在黑夜中低声抽泣的时候,谢思季打破了屋里面的沉默。

    没人回答,即便是留在屋里面的这些年轻人,也人人脸sè凝重。原本大家想着王有宏在税制上会采取保守的策略,所以公民党可以成为议会里面暂时的领导者。可王有宏既然早就做了准备,公民党的策划可就行不通了。议员们都是很实际的人,在利益面前,他们绝对投奔最强大的一方。

    谢思季环视了同志们一圈,他冷笑一声,“天没塌,王有宏再厉害,他也不可能真正插手丝绸的事情。大家怕什么?大家觉得这件事办糟了,我却觉得这件事我们还办的不错呢。”

    李瑶光对谢思季的自信很是不解,“谢兄,这话怎么说?现在丝绸公司八字还没一撇呢,那帮议员们如果知道王有宏肯改税制,定然会听王有宏的。到时候……”

    “听王有宏又能如何?人民党听谁的了?他们不照样做的风生水起。”谢思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sè,“现在做生丝买卖的不还是地方上的人,这王有宏和丝绸公司有什么干系?”

    “如果王有宏插手此事的话,我们家可说的明白,无论如何,厂子都不能官商合营。”李瑶光把李家的条件拿出来。

    其他几个干部也都纷纷应道,“我们家也是如此说的,若是被王有宏插手进来,家里绝不答应。”

    这些干部的家族并不相信王有宏,这是大家能够抱成一团的原因。不过这些家族同样不会同意拿着家族的命运来赌博。得罪了王有宏的话,现在可没有一点好处。

    谢思季答道:“你们怕王有宏插手,王有宏只怕还不想插手。咱们不想乱,王有宏就想乱不成?苏北怎么丢的?不就是苏北因为水灾一乱,人民党立刻就插手进来。现在逼反了苏南的士绅,王有宏怎么安身?现在是麻秆打狼两头怕的事情,哪里是王有宏占尽了优势?”

    即便是谢思季说的有理,李瑶光也不准备和往常一样应和。他豁出去般说道:“当时咱们给大伙说的可是很清楚,这丝绸公司的税收都最多给三成五,而且家里面的地就不交税了。现在王有宏有了准备,谢兄觉得这还能兑现么?”

    李瑶光所说的是公民党支持者们的要求,见识过人民党根据地的三成税收之后,这些议员们对自己承担的沉重赋税的心理忍耐程度到了极限。大家都想要求减税,却没有人能够出来挑头。谢思季趁着这个机会才得到了相当多人的支持。

    “谢兄,大家现在眼巴巴的等着结果呢。咱们曾经觉得王有宏会坚持以前的税制,咱们只要能够挑头,把事情闹到议会里头,王有宏定然不敢对整个江苏的议员下手,现在局面变成这个样子,咱们怎么办?”

    谢思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李瑶光,他问道:“你到底担心什么?”

    “我担心王有宏拿咱们几家杀鸡骇猴。”李瑶光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找个借口收拾咱们几家,然后给了其他议员三成五的税收。你觉得那帮人会不同意么?到时候王有宏在议会里面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

    “哼哼,”谢思季冷笑一声,“如果王有宏想这么做,他就绝对不会改税制。而且大家也都见过人民党是怎么经营桑蚕的。就算是王有宏收服了其他议员,王有宏能把丝绸公司给营运起来么?如果没人领头的话,是咱们整个江苏的丝绸业要完蛋。人民党和咱们江苏为什么只签订了三年的销售合同,大家就没有想明白么?”

    “为什么?”李瑶光下意识的问道。

    “我看人民党是觉得咱们撑不过三年。”谢思季又是一声冷笑,不过因为莫名的情绪波动,谢思季的冷笑突然变成了大笑,而且还笑了好久。

    其实谢思季倒是想收住笑声的,可没想到一帮议员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根本看不明白局势,根本没有想通眼前局面的关键。想到这帮人仿佛完全不知道江苏的丝绸业全面破产就近在眼前的愚蠢,谢思季就感到一种绝望。可这绝望反倒出人意料的刺激着谢思季的笑意,他就这么一阵低一阵高的大笑不止,仿佛中了邪一般。

一六三 划地和份额(十八)

    夜sè中,何遂极不情愿的回到家。一进正屋就见到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何家现在的族长,何遂的大伯父何钧鸿就坐在屋里面。何遂的父亲何钧儒陪坐在旁边。

    “大伯。”何遂上前见了礼。

    一面让何遂坐下,何钧鸿开门见山的问道:“丝绸公司的事情最近可有眉目。”

    虽然知道逃不了这一天,何遂却没想到会如此早的被迫向家族的族长交代此事。编瞎话没有意义,何遂知道大伯和自己父亲的jīng明,所以他干脆把事情说了一遍。

    何钧鸿与何俊儒一直没有打断何遂的话,两人偶尔会对视一下,或者眉头微微皱起一点。自始至终,屋子里面都是何遂一个人在说话。讲完了公民党本以为可以占了先机,却被王有宏在前面打了埋伏,何遂红着脸说道:“大伯,我们这次失算了。”

    何俊儒对何遂这话没有反应,他想了一阵说道:“你先出去,我有点事情要和你爹说。”

    不管是被骂,或者被训斥,何遂也都有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被直接给撵出去的结果,何遂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出门去了。回到自己房间,何遂坐立不宁,他反思了这些事情,感觉自己貌似是尽力了,可又好像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做得不够。脑子里翻滚着种种念头,又找不到关键,何遂整个人仿佛是进了火窟一般难受。

    也不知道多久,外面有想起了开门声,何遂听见自己的伯父与父亲出了正厅走到大门口,低声的说了点什么,何遂的大伯就走了。也不等何遂的父亲来找,何遂几步出了门。

    何钧儒被何遂的身影吓了一条,他奇怪的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爹,我睡不着。”何遂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何钧儒突然笑道:“去你屋里说话。”

    两人一坐下,何遂就先说道:“爹,这件事我没有办成。我……,我对不起你。”

    “你说的没办成是指什么?”何俊儒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我说年前会有结果,这次的事情一定会让家里面进项增加很多。”

    何钧儒无奈的笑了几声,“我说阿遂,你觉得当时你和我们说这个的时候,我和你大伯信你说的话?”

    何遂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冰凉。如果何俊儒指着他破口大骂,甚至动手痛打,何遂都不会这么难受。如果一个人说话没人信,那等于是被判了死刑。

    “阿遂,说看人,你大伯比我看人准。我是觉得你眼高手低,让你干什么你都觉得屈了你的材料。你爷爷当年当了道台,可我和你大伯也是跟着你二爷爷从跑买卖记账开始,一点点干起来的。这说起来,咱家的这点基业,还是你二爷爷留在乡里干起来的。你太爷爷把这家业交给你二爷爷,我们直到从你二爷爷手里接过这家业,才觉得你太爷爷选你二爷爷当这个家主没选错。现在再想起来,我们才真觉得你太爷爷有眼光。”

    何遂家的家业史也挺不容易,原本何家也不是什么大户,在太平天国的时候江苏被杀的几乎十室九空,何家才趁着这机会发起了家。对这个历史,何遂倒也不是太清楚。

    当然,何俊儒并没有详细讲述家史的打算,他继续说道:“你就是那小聪明,干什么都觉得屈了你的才,我原本也没办法。倒是你大伯觉得你能当这个议员。我也就听他安排。”

    对于父亲何俊儒的话,何遂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有些喏喏的说道:“爹,我是想给咱家的家业上开拓出路。现在若是能把生丝给搞好,定然能大大的赚一笔。”

    “对啊。你大伯说了,你毕竟见过世面,而且你这种人野心还大,我们都是干实事出来的,在这些事情上还真没你那眼光。现在看,你干的也不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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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个不错法?”何遂理解不了自己父亲到底是指什么。

    “阿遂,我知道你想一夜暴富。说白了,就是你没见过钱么。让你掏几百两,你眉头都不皱。到了真的看上去有几十万几百万利润的时候,你也敢想,敢去戳这篓子。怎么到了眼瞅着事情要办成的时候,你就抓瞎了呢?”

    “啊?”何遂被训懵了。

    “你是不是真觉得这狗屁议会能对付得了王有宏?”何钧儒问道。

    “我觉得现在不行,但是以后能行。毕竟英国议会里头议员权势大得很。其他列强的议会议员也厉害的很。”

    “呵呵!”何钧儒冷笑一声,“我原来觉得你这就是瞎想,你大伯倒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现在王有宏准备用你了,你怎么倒又瞎想起来了呢?”

    王有宏准备用自己了?何遂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只是他总觉得这种想法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何遂要的是议会掌握税收的权力,而不是王有宏现在一家独大。当下的局面距离这个目标未免相差太远。

    看着何遂那纠结的神sè,何钧儒“阿遂,我干脆给你直说,你不是个挣钱的材料。你也就别想着在挣钱上有什么出息。你要是想听你爹我的话,那你明天就去见王有宏,告诉他你能把这个丝绸公司组建起来,你也愿意出面来组建这个丝绸公司。接着王有宏让你干什么,你不妨就干什么。家里面的事情自然有你大伯和我做主,你不用cāo那么多心。”

    何遂对这话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张口结舌的正不知该怎么说,却见沈钧儒又打了个哈欠,“天晚了,我要去睡了。我方才说的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大伯的意思。你也赶紧睡吧。”

    送父亲沈钧儒出去,何遂尽管没有完全理清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却觉得心里头的压力顿减。他本想躺在床上休息,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何遂忍不住仔细观察着父亲的神sè,却见沈钧儒神sè与平rì里毫无二致。还是与平rì一样专注的吃饭,而且吃完饭之后,何钧儒与往常一样起身,眼瞅着就要去自家的厂里面。

    大概确定自己的父亲真的没有生气,何遂逐渐恢复了信心。他也赶紧起身收拾了衣服,然后赶往公民党的总部。

    其他几个干部都已经到了,年轻人围坐在一起。谢思季说道:“我准备和王有宏把话说明,咱们公民党出面组织丝绸公司。让王有宏开个价。”

    听到这话,何遂忍不住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难道谢思季和自己的大伯与父亲商量过?这个念头在何遂大脑里面翻滚着。怎么两人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谢思季只是看了何遂一眼,就继续说了下去,“咱们也是知道人民党的情况,王都督也很清楚。眼前的局面虽然不如一年多前那么艰难,可这局面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听到这里,何遂忍不住问道:“谢兄,事情果然会如此么?”

    谢思季正sè说道:“我觉得事情将来一定会变成这样,而且现在也根本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咱们现在必须让王有宏相信将来事情一定会如此。既然咱们家里头都是干生丝这买卖的,咱们都是留学生,何兄还是从英国回来的,让咱们和洋鬼子打交道,是最合适的人选。想让咱们江苏的丝绸买卖有活路,就要把这丝绸公司交给咱们来做。”

    这种坦然的索要态度让何遂感觉极为不适应,他问道:“王有宏若是不相信怎么办?”

    “他肯定会相信,他要是不相信反倒更会把这个交给咱们来做。”谢思季的声音里面有点不快,“何兄,现在局面这么乱,既然王有宏已经看到形势不对,他也想找到解决的法子,那就只能找咱们。他手下的那些人或许能带兵打仗,其实他们打仗也不行。至于搞丝绸他们就更不行。咱们只要此时能把事情分说清楚,王有宏就只能找咱们来办此事。”

    “那王有宏也不会真的把大权交给咱们。”何遂现在最想在家族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忍不住就说出了最关心的事情。

    谢思季瞅着何遂,像是想完全弄明白何遂的心思。何遂心里面有些发虚,下意识的轻轻用牙齿咬了咬嘴唇。却见谢思季的神sè很快就从略带疑惑变成了坚毅,谢思季大声说道:“让咱们做这个事情,那就是把权交给了咱们,咱们自然可以和他说明到底要什么权。而且王有宏拿到这个江苏都督这才多久,咱们作为议员投票给他,他才能顶上了江苏都督的这个名头。何兄,你何必又把这个看得太重?倒是这丝绸公司能不能营运好,这才是关键。若是咱们组建了丝绸公司之后,还是不能把江苏的丝绸搞起来,那咱们才是真的没了一点希望!”

    其他几名干部听了这话微微点头,谢思季从何遂身上移开目光,“诸家兄弟,诸位议员,咱们是不是在争这个权,是的,咱们在争这个权。可是咱们争到这个权,是要把丝绸业的事情办好。却不是为了其他别的什么。只要咱们在这点上不错,那王有宏定然能够相信咱们。”

    说完了这些,谢思季扫视了其他几人一圈,“若是大家没有别的要说,咱们就好好商议一下这个章程。”

一六十四 劳动和平等(一)

    chūn节将至,人民党的领导干部们全部做好了下基层慰问的准备,这已经是根据地的惯例。如果是陈克生长的新中国,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越是过年过节,领导越要到工作在第一线的工人那里送温暖。虽然形式主义严重,陈克却认为这是一个有必要坚持的形式主义。

    而且最近也的确有送温暖的实质需求,根据地大规模征兵开始之后,就采取了强制xìng异地从军的规定。例如安徽籍军人不可能在安徽当兵,而是分散到根据地其它三省去。其他三省同样如此。陈克不能跑去其他三个根据地,既然在淮海省,他就跑去了徐州驻军所在进行慰问。

    chūn节虽然三天就要到了,徐州城里面却很是安静。何颖帮着陈克整理军服,陈克的女儿陈倩如也拎着一个全新的棕毛掸子帮老爹刷衣服。其实小家伙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要怎么用,只是学着她老娘曾经的样子,似模似样的用双手举着掸子,跟刷批灰般用掸子在老爹的裤子上用力蹭。

    陈克任自己的闺女闹,何颖指着陈克的裤缝说道,“乖,你用这刷子顺着这裤缝从上倒下的刷。”

    “好。”陈倩如用小孩子娇嫩的声音答道。接着用小孩子特有的那种又兴奋又专注的态度和动作开始挥舞起棕刷来。

    何颖曾经训斥过小家伙好胡来,却被陈克私下“谈心”。陈克的态度很明确,“你可以个给她讲具体怎么干,但是你不能训她。咱闺女也是在试图学着劳动啊。”

    对于陈克的这个态度,何颖保留了自己的看法,却不与陈克争辩。何颖还是很佩服陈克的学识,既然陈克始终把这个家放在心上,每次回到家就干家务,带孩子,还很关心何颖的生活,虽然方式未免有些“令人害羞”。例如,陈克给何颖弄出的女xìng每月例行公事的专用棉巾,还给何颖讲述了很多女xìng私密卫生方面很多闻所未闻的私密问题。

    何颖当时真的是又羞又恼,一个老爷们,还是这么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的一个豪杰。没事怎么净研究起女人那方面的事情来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大流氓问题。这是根本说不清的问题啦。

    陈克回答的倒是很简单,“你把人解剖之后,就能看到人的身体组织结构就这样。这与害羞不害羞没有关系,咱们作为唯物主义者,你要承认这是事实存在的事情。这是一种科学。我们要学科学,讲科学,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能够更舒适方便一些。”

    虽然卫生巾用起来的确够方便,够体贴,可何颖对陈克的“知识面”还是不能接受。在夫妻吵嘴之后,陈克二话不说带着何颖参观了一圈医学院的标本室。那次可是把何颖给吓坏了,陈克行若无事的对着标本和图像大讲了一通人体组织结构,各个结构的功能。这种“科学”的态度让何颖再也不认为陈克是个大sè狼,很长一段时间倒是让何颖觉得陈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变态。

    等到何颖发现,在她因为生孩子暂时不去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面,根据地内部的女xìng干部们已经普及了卫生巾,接受了很多生理学教育之后,她倒也把这件事放开了。好歹给何颖讲述这些的是丈夫陈克。而据何颖相熟的几位女xìng干部讲述的经历,广大女xìng干部们在参观标本室的时候,是带着白口罩的冷酷女军医负责讲述这些生理卫生知识的。

    “过年你这就不回来了。”何颖给陈克整理完了衣服之后说道。

    “没办法,过了年我就回来。”陈克答道。

    “可是这一开chūn,你又要出去。”何颖虽然每每为丈夫的地位感到骄傲,她自幼也知道,干大事的男人的确不容易顾家。原本她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些,可是真的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才知道很多时候心里面的痛苦并不会因为理解而有丝毫的减少。如果只是为了得到这份所谓的骄傲,总是不能在一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陈克躬下腰对女儿说道:“乖,爸爸现在要出去。你这会儿得停下来。”

    “好。”陈倩如nǎi声nǎi气的笑着答道。

    “乖,你先去屋里把你年画画完,爸爸和妈妈一会儿把你的画给挂墙上……”陈克笑道。

    “好!”一听自己的画可以挂到墙上,陈倩如应了一声后一溜烟跑去画画了。

    陈克直起身正了正军帽,然后对何颖说道:“咱家丫头过了年也快该上幼儿园了。我大概派人了解了一下,现在幼儿园里面老师的风气不太对。我们正在整顿,到时候咱们家肯定要带头服从新风气的。”

    “幼儿园的风气有啥不对的?”何颖很是不解。

    “老师认为孩子是谁谁谁家的孩子,这不对。人都是平等的,既然咱们新社会了,从小这孩子受到的教育也得是平等的。所以在幼儿园里面,老师得以孩子为主,只有谁谁谁的爹妈,没有谁谁谁的孩子。”陈克提起这个就有些很不高兴。

    “咱家的孩子为什么就得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何颖有些不高兴。

    “特权是有害的一种东西。满招损,谦受益,讲了几千年。老师若是对咱闺女另眼相看,我还觉得我很有面子,这不就是一对混蛋么?而且我所谓的地位和咱们闺女有什么关系?几千年前,孔子就知道谆谆告诫,君子不器。一个人把自己固化成一个什么什么样的存在,不能够随着社会的需求调整自己,这就已经很糟糕了。若是以什么贵族公主自居,我觉得这是在害咱闺女。《易经》里面,谦卦六爻非吉则利。老祖宗谆谆教导,咱们就得听。”陈克说道。

    有些话陈克没办法给何颖说,就他看过的一些记录。当年干倒了四ren帮之后,有些jǐng卫员出于“正义之心”,逼着jiang青的外孙喊“打倒jiang青”。这种恶行,即便是陈克当年是个大混蛋的时候都无法接受。他能理解这种出于妒忌心,出于对所谓“上位者”的虐待产生乐趣的想法。但是陈克本人完全不能接受,也坚决反对这种态度和行动。

    陈克对于敌人,素来是一定要彻底打倒为止的。但是对陈克来说,这是一种政治问题,这是公事。在私德上,陈克绝对不接受个人道德的败坏。打倒你,是因为我们是敌人。但是,即便是胜利者也没有侮辱失败者的权力。在政治思想上,陈克全面继承毛爷爷的思路,即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过于理想化。陈克也希望人民能够统治阶级化。而陈克坚信,统治阶级这种存在,本身就通过教育极大的克服了人xìng中很多负面的因素。这并不是因为统治阶级天生多么优秀,而是统治阶级首先都能做了自己的主人,能管住自己。

    孔子当年叹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既然陈克坚持社会主义人民革命,也见过革命如果不彻底,没有能够把人民的境界推上统治阶级之后的恶果。陈克认为自己就要尽量把革命推进到更高的层次上去。

    “这又不是个儿子,这是个闺女。老师照顾点又怎么了?”何颖却不能接受陈克的态度。

    “这男女平等了,咱闺女以后当兵吧,可能不行。军队么,野战军这等专业部队自然不会真正向女xìng开放。可是她在别的行业里面大可成为一方面的专家。女xìng想得到社会地位的平等,首先就要得到财产权的平等。而财产权的平等,又建立在劳动机会的平等上。女xìng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不用靠男人,这才是真正有尊严,这才是真正的平等。我希望咱闺女能在这样一个平等的新中国,有尊严的生活下去。所以我才要起来闹革命。”陈克说着说着声音就忍不住高起来,好歹他估计里屋的女儿,总算是保持了基本的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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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颖不想和陈克辩驳这方面的事情,最近根据地里头已经开始讨论“人人平等”的问题,何颖知道陈克在这件事上花了极大的心思,不管如何,谁反对陈克,何颖都不能反对陈克。她耐着xìng子说道:“我知道了。你要我做什么,你回来告诉我。”

    陈克也觉得自己家里头居然要谈论这么政治xìng的问题,实在是太伤感情了。他抱住何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最近是很焦躁,把工作的情绪给带回家里来了。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何颖噗哧一声笑出来,陈克这么一服软,她也就不在乎陈克说了什么。毕竟陈克不仅仅是根据地的最高领导人,还是一家之主。而且只要不牵扯一些原则xìng的东西,何颖发言权很大,她不是看不出,陈克其实并不赞同何颖不少对家庭事物的处置,但是陈克好歹很笨拙的掩饰了自己的反对,在口头和一定程度的行动上也是违背了自己的原本心思,接受了何颖的安排。哪怕只有这些表示,在陈克处于明显优势地位的方面上,何颖也愿意支持陈克的态度。

    例如,何颖那五千两私房钱,陈克除了建议何颖把钱存银行之外,从来一字不提。何颖很清楚,这笔钱袁世凯送给她父亲何汝明,而何汝明则把这笔钱拿来给何颖当私房钱。可绝对不是袁世凯在向何颖表达什么善意。在袁世凯眼里,何颖什么都不是。只有与陈克在一起的时候,何颖才有了让袁世凯表达善意的价值。

    陈倩如的画很可爱,也只能用可爱来形容。太阳,草地,爸爸妈妈中间是陈倩如。她在墙上画过好几次,用彩sè蜡笔画出来让陈倩如感到极为兴奋。她已经画了了好几天,在父母的催促下,终于在陈克出门前完工。

    陈克把画用图钉高高钉在墙上,陈倩如对此是相当的满意。虽然爸爸经常出门,陈倩如很不想让陈克走。不过陈克许下了回来后带陈倩如看花灯的承诺,她最后还是乖乖站在妈妈身边,向爸爸陈克挥手道别。

    慰问的第一站就是徐州云龙湖工地。从去年战争结束之后,这项工程在秋后就开工了。淮海省省委会议上,淮海省省委书记尚远负责进行思想动员,军队方面自然是“水利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人民子弟兵就是要为人民服务。我们在徐州为人民劳动,为徐州人民兴修水利。在同志们的家乡,其他部队的同志同样在给家乡的亲人劳动,为同志们家乡的亲人兴修水利。”

    在民政方面,尚远的态度就更加实际化,“所谓树立威信,就是让人民相信咱们有能力做到一些事。这次开挖云龙湖,首先就是要给徐州百姓造福,一到chūn夏雨季,再也不会水淹徐州。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绩。而且咱们说咱们能够在徐州扎下跟,光靠军队驻扎是没用的。人民若是没有吃过咱们的粮,没有拿过咱们的钱。人民会相信咱们有这个能力在这里扎下跟么?光靠军队,咱们很难完成这次的工程。必须有人民群众的参与才行。”

    讨论进行了好一阵,但是不少干部知道开挖云龙湖是陈克的想法。大家虽然对这工程项目到底能实施到什么程度有些担心,不过也没人愿意对抗陈克。最后就通过了这个计划。

    然而计划开始的时候,有件事令同志们大吃一惊。

    青岛战役中,人民党俘获了很多德国人。包括青岛城市建设的一批工程师也被俘虏了,人民党把他们给充分利用起来。德国人作风严谨,在城市建设方面远比人民党有经验。而且欧洲人或许在决定投降前会拼死战斗,被俘之后倒是非常合作的。人民党开出了一定价码,二十万两的城市设计费用。这帮工程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入了工作。

    与根据地想象的不同,德国工程师先设计的却不是城市,而是供水系统。欧洲人自打罗马帝国覆灭之后,邋遢了一千多年。曾经有英国国王的丈母娘坐在马桶上边吃边拉,而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每个月洗一次澡,居然就成了被公认为有洁癖的人。德国的容克土包子更是邋遢。德国啤酒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当时啤酒因为有加热处理等工序,起到了杀菌作用,如果以啤酒为饮料,就可以减少传染病发病。于是某位普鲁士国王就要求民众不要喝水,而是引用啤酒,而且给啤酒设计了种种标准。

    法国人是欧洲的文化和时尚中心,他们建设的城市下水道系统成了欧洲的范本。等到法国的巴斯德发现了传染病的原因之后,欧洲佬就在这方面相当重视。而在这个时期,原本很重视下水道系统的中国,反倒因为满清的统制,在城市建设方面大踏步的后退。

    德国佬古板,在城市设计的时候很是用心。加上身为俘虏,他们倒也有俘虏的自觉。对于开挖云龙湖,德国佬是极为支持的。陈克首先去视察的就是德国俘虏们组成的劳动营。

    整个劳动营有不到五百人,军官和士兵都混在一起。陈克知道欧洲佬的那个德xìng,他们觉得军官和士兵是有着等级差别,即便是当了俘虏,也不该在一起住。更别说一起劳动了。历史上朝鲜战争中,志愿军抓了联合**十几个国家的俘虏,欧洲俘虏中军官的这个臭脾气表现的相当明显。人民党的基本政治主张之一就是平等,自然不可能纵容德国佬这么干。

    黑乃尔海军大校为首的几个高级军官倒也闹过一段绝食,人民党也不逼迫,反正德国战俘们自己做饭,500俘虏制订了规矩,轮流做饭。凡是吃饭的,都要自己拿碗,然后排队打饭。大校先生非得让别人伺候,这是不可能的。他除非是想自己把自己饿死,只要在饭点上出去按规矩打饭就能吃饭。

    据情报,在三天绝食之后,大校先生终于向肠胃屈服了。一脸木然的和普通士兵坐在一个食堂里面吃饭,甚至也自己学会了刷碗。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碗,你不自己刷了,当天负责炊事的人不允许给碗里面盛饭。到了后来,大校先生连做饭的工作也肯干了,一开始他袖手旁观,不过德**官的荣誉感让他后来也干点活。

    徐州城里面一片安静,那是因为整个徐州城的人力都集中在云龙湖这里了。人民党开出的“薪酬”十分诱人。运十斤土给二两米,运输距离并不远,壮小伙一天挣七八斤米不是问题。就是老人一天也能有二斤米以上的收益。五万军队和七八万百姓,共十几万人的劳动场排出去十几里地。到处是红旗招展,到处是奋力劳动的人群。只是看到了这股子场面,就让人忍不住有种热血沸腾,想全力加入的冲动。

    还没到德国战俘劳动营的施工场地的时候,陈克就见到一个穿着稍微有些区别的灰sè劳动布衣服,肩膀上别着少尉军阶章的德国人正指挥着一群战士在扛着抽水移动位置。

    21世纪美丽的云龙湖在现在开工前还是个大沼泽,想在这里挖湖,首先就要排水。挖坑的时候,如果只是掘出泥土,然后运走,这是极为简单的。如果是挖出来泥水,然后在沼泽里行动,那就是噩梦。随着坑越挖越深,距离地下水就越近,刚开始挖的时候,地表看似都是土,越往下挖,泥土反倒越湿越烂。这个问题人民党1906年在安徽水灾后恢复生产中就遇到过。那时候人民党不得不靠传统的水车,以及木桶肩挑手提来勉强解决问题。

    随着橡胶进口,人民党大量矿山的需求,以及国防科工委的努力,加上从外国进口和仿造,现在的根据地已经能够自造抽水机。为了排水,部队先挖了一条排水渠,同时打抽水井,开始全面抽水。这效率比起几年前在安徽可高出去太多。为了更方便的运走泥土,工地上甚至铺设了简易木架,上面架了铁轨。反正徐州的铁路也是要修理的,现在积累经验也不是坏事。

    这些设备大大提高了工程进度,随之产生的新问题也很多。例如陈克见到的这位马克西姆少尉,就很jīng通维护抽水机。工地上三十几台抽水机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水,而是泥水,还有混在水里面的小杂物,故障率相当的高。这位少尉原本负责测量,表现不过普普通通,等到他尝试着申请维修工程人员极为头痛的抽水机,就发挥出了他的特长。故障该有还有,可是维修速度高出去很多。为此,这位少尉甚至拿到了特别津贴。

    德国战俘营的伙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标准口粮,干不干活都有。如果战俘参与劳动,就能再挣一笔,挣到的钱自己留着也好,或者购买额外的食物或者消费品都可以。这点对战俘营里面的德国官兵都一致。例如马克西姆少尉好饮酒,他的伙食里面甚至有自己出钱购买的桑葚酒。

    和马克西姆少尉在一起的那位指挥员一看到陈克,留着泥水干了之后灰印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在jǐng卫员阻止他继续靠近前,指挥员立正向陈克敬礼。“五团工程营营长赵有财报道。”

    赵有财是老战士,陈克对他有印象。一面回礼,陈克笑道:“看来你们捡了个宝。听说那德国人挺能干的。”

    “是。我正跟着人家学呢。”赵有财脸上虽然脏乎乎的,一笑却露出了一口白牙。

    “学的如何了?”陈克满意的问。

    “咱们是硬上,这德国佬很注意打抽水井,对于水质很注意。水里面混的东西少了,抽水机自然就不容易出问题。不过这时间上未免有些耽误。”赵有财流利的答道。

    “你们自己根据情况来选择。去吧。”陈克答道。赵有财敬了个礼,向着工地方向跑去。

一六五 劳动和平等(二)

    徐州的云龙湖,原名石狗湖,它东、西、南三面环山,北临市区。每逢雨季,上游60平方公里汇水面积洪水,都倾泻于此,构成对市区的严重威胁。不仅仅是洪水的威胁,这里作为沼泽,暴雨时节雨污横溢,大雨大涝,小雨小涝,脏兮兮,臭兮兮,令人作呕。细菌在沼泽里面肆意孳生,从卫生上也是严重的祸患。

    根据地准备在徐州兴建重工业中心,如果在这样的基础上兴建,未免也太惨了点。建国时候国内缺乏城市整体设计规划,所以“因地制宜”,给后来的城区改造留下了很多问题。陈克固然不喜欢强拆,同样也不喜欢钉子户。这年头地价便宜,规划时候能更有规划些,就能给以后的zhèng fǔ省下无数的拆迁费,少了无数的麻烦。

    临时环形铁轨的十几节车皮分了四组,每组上都装了蒸汽机头,勉强算是小火车。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即便上了蒸汽动力,这玩意也没能完全自我运行,每到启动的时候还是得有一堆人帮助推“火车”。靠了辅助动力才能有效的把“火车”给启动起来。

    在陈克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的现状,却引发了参与劳动的官兵与群众们的极大热情。每到启动“火车”的时候,不用招呼,旁边立刻呼啦抄上去一群人帮着推火车,据陈克观察,有些劳动者甚至专门等在那里,抢着参与到这项“活动”里面来。

    陈克身边一起来视察的同志都是积年干活的老手,这帮推火车的家伙们的凑热闹心态,让同志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大家都知道陈克可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领导,这局面瞅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大家的目光落在跟在陈克身边的工程联络参谋顾璐身上。顾璐行若无事的说道:“陈主席,我们现在也不太愿意管这件事,大家都没见过火车,想凑这个热闹。我自己也推了好几回呢。”

    “哈哈。”陈克笑了,“顾璐同志,你这个认识就很端正。推火车你们给报酬么?”

    “就这情况没办法给。部队是给津贴,运土的是按工作量给钱。咱们部队的同志推,肯定不给钱,只要别出事,凑热闹的自己爱凑凑吧。”顾璐依旧平静的答道。

    “你作为联络参谋,怎么看这次工程。”陈克明显没有轻易放过顾璐的打算。

    “这次工程和以前的工程不一样。”顾璐也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和陈克并肩走着,很认真的答道,“工程设计书里面写的明白,以机械设备来最大限度提高运输能力。现在关键就是承担运输的机械能够正常运行,同时保证挖土,卸土,还有筑坝的速度。”

    这是初中政治课本上讲述流水线的内容,稳定的传输情况下,加强输入和输出管理,就能有效提供效率。整个观察云龙湖工地,就能清楚的看到这些。勉强的环形铁轨,小“火车”往复运行。从挖坑,到晒土,再到筑坝,形成了一个循环。所有劳动都是围绕这套运输线展开的。

    “尽量缩短每个劳动者的往返距离,能够最有效的提高效率。”工程联络参谋顾璐认真的答道。

    陈克很喜欢顾璐的这个态度,不过这并不是顾璐得到提拔的原因。早在顾璐到工地当了这个联络参谋之前,他“飞黄腾达”的道路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趋势。

    陈克仔细看过顾璐的资料,他出生在河南的一个山村里,兄弟姐妹10人,除了一个夭折外都还算健康活泼的活到了成年,行三。做为在当地为数不多拥有一小块自耕地的佃农,家境还不算太糟。因此,还有余钱读了二年私塾,除了认识几百个汉字还学会了一点算盘,这对他将来的人生道路起了决定xìng的作用。

    随着老头母亲的病重,家道开始中落。向地主借的串子钱慢慢滚成了一个庞大的数字。自耕地慢慢的就这么转移到了地主的手里。这个家庭迅速的沦落到了社会的底层。书是读不成了,还要给地主做长工还债。不久,顾璐的二哥就因为偷偷把地主家的马料带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吃而被打的遍体鳞伤,家里又多了一个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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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出身,却受过教育,这固然是顾璐受到器重的原因之一。不过人的命运改变,必须依靠社会的变化。陈克当年开辟大别山根据地,地方上的土豪劣绅当然不肯坐以待毙。而陈克身为历史下游的存在,他也有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当年党在**消灭土豪劣绅方面实在是太仁慈了,特别是对那帮旧文人,即便是陈克尽最大努力遵从主席“人脑袋不是韭菜,割了长不出来。”的指示。不过从本心而言,他是认为杀光了一点都不可惜的。

    大别山这个地方,早在人民党介入之前,就有了自发的土地斗争运动。安徽1906年水灾之后,人民党就已经派人前去当地联络。等到大部队杀进大别山之后,地方上的土改革命立刻就呈现**之势。既然有了群众基础,对于敢武装对抗人民革命的那帮土豪劣绅,人民党下手极狠。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被人民zhèng fǔ枪决了,被抢去的土地还回来了。没说的,为了保卫自己的土地,保卫自己的家园,顾璐加入了赤卫队。抗着一杆梭标似乎也挺威风,唱着八月桂花遍地开和民团打了几仗,旋即参加了工农革命军,被编入了安庆的部队。和他一起参军的同乡,共18人。其中有顾璐的三个兄弟,以及五个堂兄。

    当时在部队里面这种同宗共同当兵的情况很多,以这18人被一分为二,部队派遣了班长,顾璐很快就当上了副班长。光复会进攻南京的时候,顾璐所在的部队作为医疗队的护卫队,在南京山区与王有宏近万人马激烈战斗。尽管部队最后主动撤退,但是那场战斗却没被当作一次败仗看待。

    “工程总指挥呢?”陈克问道。

    “在指挥部。”

    “带我去看看。”

    工程总指挥部设在云龙山上,工程总负责人柴庆国一见到陈克来了,也没感到什么惊讶。他抽出一份图纸问道:“陈主席,你真的准备弄出这么大大小小十几个城市公园么?”

    组织上已经交代给柴庆国,未来几年里面,如果不打仗,部队的主要任务将是在整个淮海省进行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因应这个变化,工农革命军甚至准备组建两个新兵种,工程兵与铁道兵,形成野战军、工程兵、铁道兵、预备役以及民兵的军事体系构架。

    对于扩大军队编制,柴庆国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军队的主要任务竟然不是打仗,这让柴庆国感到很不适应。在徐州修工厂,开矿山,建设住房,柴庆国觉得可以理解,但是在徐州大规模修建城市公园,这种事情就让柴庆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克21世纪到云龙湖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个很漂亮的大公园。在二十一世纪,人民对于糟糕的城市设计颇多怨言,各个城市不约而同的开始了市政建设。整个中国都变成了一个大工地,由于没有一个整体规划,城市拆了建,建了拆,且不说多耽误事,还提供了一堆“政绩工程”的机会。

    既然见识过这种局面,陈克自然不肯重蹈覆辙。他对于根据地城市规划十分重视。老子在《道德经》里面讲,“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作为城市建设,不妨多留些“无”空地,以待未来发展之用。

    很明显,柴庆国并不赞同陈克的主张,他在乎的是现在能存在的“有”。这也不能说柴庆国就错了,老子也讲“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yù以观其妙;常有,yù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陈克主张的“无”,确实得靠柴庆国这等追求“有”的同志来补充,才能显示其全面。不过有些同志就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按照很组织化的说法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例如工程计划处的张处长就开始“支持陈克主席的观点”,认为留出空地不用是对的。怎么对,他其实也不知道,说到底,只有陈克主席是对的这么个中心思想。

    无论陈克还是柴庆国,都微微变了脸sè。不过两人都没发作,陈克瞅了瞅顾璐,却见顾璐完全没有对这些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只是很专注的等着陈克与柴庆国的命令。

    “老柴,让顾璐同志带着我转转,怎么样?”陈克说道。

    “不能让他去,他负责工程联络,消息不通这就得先说他的事儿。”柴庆国有点没好气的说道。

    联络参谋相当于民政上的办公室主任,职位看似不高,实权貌似不大,却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首先就是工作上的繁琐,千头万绪的问题汇总在联络参谋身上,一个不小心就能误报晚报情况,这马上就是责任问题。在这个位置上想不出错,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个位置却能让干部充分了解整个组织的结构。柴庆国看似没好气,实际上对顾璐既照顾,又器重。之所以排顾璐去迎接陈克,因为顾璐是联络参谋。现在不让顾璐带着陈克四处视察,同样因为顾璐是联络参谋。

    “那你总得派个人给我。”陈克问。

    “要不让张处长带你去转转。”柴庆国把他认为可有可无的人给了陈克。

一六六 劳动和平等(三)

    “咱们的铁路枕木下陷的太厉害,泥土软,加上一直在抽地下水,经常会出现路轨倾斜的问题。”

    “工程的运输,特别是扁担和竹篓供应不足。而且扁担不如木杠。”

    “群众偷拿工程用品的问题很多,咱们现在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看管工具。”

    “沼泽里面刨出来不少尸骨,群众觉得害怕。”

    …………工程计划处的张处长絮絮叨叨的向陈克诉说着种种问题。陈克不点头,也不应声。这种“小官僚”个xìng,也就说没担当,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念头就是推脱责任的态度,陈克觉得挺亲切的,他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王八蛋。而陈克坚信一句话貌似是心理学家说过的话,“当我们真正凝视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自己所厌恶的一切龌龊的恶行,其实都是自己所具备的特质。”

    任何组织里面都是多干多错,只要有张处长这种貌似能够看到问题,但是却不肯动手解决问题的家伙存在,一个组织就肯定无法和谐。柴庆国不管有什么样的个人特点,本质上却是一位敢作敢当的同志。他对张处长的不满,陈克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就在陈克考虑着这些组织建设问题的时候,就听到张处长问道:“陈主席,你怎么看?”

    陈克差点脱口而出,“我想把你撤了。”他不得不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勉强按捺住这种冲动。此时是不能说话的,如果遇到一个小人,最佳的方法就是不要说话。即便你不说话,他们还能够给你编排出不少东西,只要你开口一说话,无论说什么,都会落入这帮人的圈套。陈克不想强行撤掉张处长这类人,组织制度这种玩意,怕的就是搞zì yóu心证。而张处长这类小人比例极大,可以说杀之不绝。杀了这么一个张处长,那就能冒出十个张处长来。而且他们会更狡猾,做事更隐蔽。对张处长这种人,就只能靠管理来制服他们,靠教育来尽量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劳动本身之上。

    见陈克不吭声,张处长也沉默下来。小人都有一个好处,至少在有明确目的之前,还是懂进退的。陈克也努力的调整心态,好歹张处长也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必须靠组织的力量来约束他们,而不是靠地位强行打击这帮人。

    就在此时,陈克听张处长问道:“陈主席,有人说组织上准备安排顾璐同志当工程兵学院的政委?”

    听了这话,陈克即便是再努力让自己能够平静的对待问题,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陈克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都有些发僵,胸中腾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怒火。

    忍住,忍住,不要先入为主!陈克在心里面反复对自己说道。人民党的晋升要经过公示,而这次提拔顾璐的过程的确有很大的“幸进”味道。张处长是党员,他有这个权力讨论这个问题。即便如此告诫自己,陈克依旧花了半分多种才算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极大不快。

    “对顾璐同志的使用问题,肯定要经过党委的讨论。咱们两个在这里说这个干什么。”陈克笑着对张处长说道。陈克看到张处长的脸sè显得相当的尴尬,那是混合了畏惧与不甘的神sè。尽管如此,张处长依旧试探着说道:“陈主席,我一直坚定的支持建立工程兵。搞了这么久的后勤,我认为如果不组建专门的部队,这工程效率就是上不去。如果组织上要组建工程兵部队,我希望能够考虑我。”

    听了这主动请缨的话,陈克也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大步向前走去。顾璐是有着背后强力推荐的人选,这个第一批从大别山走出来的年轻同志今年只有21岁。但是履历上却已经是起起伏伏。

    顾璐在南京战斗中表现的相当出sè,在第一线里面作战英勇。军队普及教育,顾璐没有功名,又认几百字,懂算盘。很快就提拔成连文化教员,在军队里面的学历考试中,他是最早一批得到小学毕业文凭的军人之一。这本来该是一帆风顺的未来却未必那么风顺。作为组织上挂号的“重点培养对象”。顾璐因为服从纪律,在连文化教员岗位上接受了政治培训,接着就被安排到新组建的排里面当文化教员兼后勤人员,结果一干就是两年半,从这个排调到哪个排,从那个排调到另一个新排。和他同期的干部,到了1911年,升到团长也大有人在,顾璐的大哥也当上了营长。而顾璐居然始终只是全军闻名的优秀排文化教员兼后勤人员。

    这倒不是有谁要刻意刁难顾璐,军队里面后勤人员与地方民政上管财政的人员始终是人民党内务委员会重点监视对象,也是遭到撤查与处决比例最高的一批人。干部会上不管怎么讲,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可人总是很难克服那一时的冲动。人民党没有历史上党经历过的严酷考验,所以即便是有士兵委员的监督,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依旧前仆后继。

    顾璐的这点子运气好像极差,接连几任上级军需干部都出了问题,作为他们的下属,自然不可能得到提拔。不过这种命运却有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味道了。

    最先向陈克强力推荐顾璐的恰恰不是部队,而是人民内务委员会背地里的大头子齐会深。陈克还记得齐会深的那封信,“最近我们清查案卷,发现多次出现过顾璐同志的名字,经过我们调查,顾璐同志本人始终没有任何问题。这的确是个非常罕见的案例。本来我想把顾璐同志留给我自己,但是见你最近一直吆喝没有工程兵方面的得力干将,故把他推荐给你。就我与顾璐同志谈话的感觉,顾璐同志人品绝佳,在基层表现出sè。但事实证明,职位的过快提升,大多数时候反倒会引发悲剧。所以,祝愿陈主席能够很好的使用顾璐同志,让他在你的直接领导下更快更健康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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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从来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人民党的现状而言,剜到篮子里头就是菜,哪怕顾璐以后经不住诱惑变质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当前自然不能放过顾璐这种同志。没想到一纸调令下去,皖南地位书记章瑜立刻就给顶了回来,“我也很看重顾璐同志,希望组织上把顾璐同志留下。”

    也不管章瑜到底怎么想,章瑜现在毕竟不是部队干部。走组织行政路线,顾璐先晋升连指导员,接着就被调到工农革命军徐州工程兵指挥学院筹建委员会当了干事。顾璐抵达徐州工程兵指挥学院筹建委员所在的小院子,连行李包裹都没打开,就直接被拽去工地当了工程联络参谋。

    组织营运就是这样,“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陈克并没有最终确定顾璐未来的具体使用方法,可他没想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已经有人明白的看到了组织上对顾璐的重视。而且也清楚的看到了筹建工程兵指挥学院的必然xìng。陈克明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继续视察工地的,只是他感觉有些事情必须和军委进行商议,在这件事情上,陈克的确有些做的过火了。

    山东军区军委会议召开的很快,实际上大部分军委成员,除了在青岛的蒲观水等人之外,都集结在徐州。

    “上次我提过在工农革命军的兵种里面新增工程兵和铁道兵两个军种,在那之后咱们一直没有开会讨论此事。这次会议就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陈克直截了当的说道。不出陈克所料,同志们并不感到惊讶。大家沉默的看着陈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这个问题。

    “想来一些同志也应该听说过,我对顾璐这个年轻同志有越级提拔的嫌疑。我承认我有希望顾璐这个年轻同志承担重要工作的打算。但是对干部的使用,最终还是要经过党委讨论的。我希望在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在军委里面对此进行讨论。”

    山东军区军委的干部们对视了几眼,却没人说话。党zhōng yāng与军委中,陈克拥有最高人事决定权,也就是说,陈克拥有对干部的任免大权。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觉得这个权限有何不对的。至少没人准备反对陈克在这方面的大权。

    武星辰是山东军区司令,同志们都不吭声,他却不能不吭声。关于顾璐的风言风语还没传到武星辰这里,他问道:“这位顾璐同志工作能力如何,谁是他的上级干部?”

    柴庆国答道:“顾璐同志是我手下的联络参谋。我对他印象很好,除了没有负担过重大责任之外,很出sè的一位同志。就我看,以他现在的能力,不打仗的话,当个团长没问题。”

    这话就说的相当“含蓄”了。陈克也不吭声,只是命人把顾璐的档案拿来给军委的干部们传看。武星辰还好,至少看完了依旧面无表情。其他不少干部,例如庞梓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顾璐到现在为止,最高的职位就是连指导员。而且大家看得明白,实际上他一直是个排文化教员,顶多相当于排长。而现在工农革命军已经有了集团军的规模。工程兵与铁道兵一旦建成,至少也是集团军级别的兵种。这么一个小排长,居然要介入到这么大的变动中来,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了。

    “工程兵和工兵的区别在哪里?”陈天华问道。他作为政治部主任,有权参与军委的会议里头来。

    “工兵是战斗部队。工程兵是建设部队。打仗的时候,上战场的是战斗部队。”柴庆国给了答案。

    陈天华明白了这两者的区别之后,就不再吭声了。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默。

    在人民党各个部门的制度逐渐完备的现在,新组建兵种可是一个大事。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拉出那么一些人,开设几个新单位。而是创建了全新的“山头”。根据地发展的如此迅猛,今年工程兵可能只有那么几千号人,可明年也许就会成为一个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大部门。能到这种新成立的部门担任职务,意味着职位上极为快速的提升。这是大事。

    武星辰再次打破了沉默,“陈主席,我想问问,您为什么对顾璐同志青眼有加。为什么想给他这么大的机会。您为什么相信这位同志一定能把这份工作干好?”

    “因为顾璐同志受过委屈。受过委屈之后从来没有一句怨言。”陈克答道。人民内务委员会这个组织是党的利剑。按照历史记载,苏联的内务委员会最少内部大清洗了三次,连看大门的都换了几茬。人民党的人民内务委员会虽然没有这么严厉,但是内部调查,工作监督检查也是极为严格的。60%以上的前成员受不了这个委屈,就离开了人民内务委员。

    但是这种委屈是必须的,就是在严格到几乎“吹毛求疵”的地步,才能选拔出jīng干的队伍,才能让这帮同志能够认识到工作的严肃xìng和重要xìng。陈克搞过实验,有一次他就是没带通行证,结果就是没能进得了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大门。

    陈克现场写了一份允许自己暂时进入内务委员会的命令,并且按照规定,让旁边随行的政治保卫部干部签了字,这样才进入了内务委员会。又过了一段,陈克命人去查看档案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令已经正式存档。而且整件事当中,没有任何人跑来给陈克赔礼道歉。这让陈克很满意。没有这种钢铁般的纪律,那就绝对不能成事。

    经过人民内务委员会的调查,即便是受了委屈,顾璐同志始终毫无怨言,踏踏实实的工作。陈克固然坚持人人平等的政治观点,可这不等于陈克认为人生下来都一样。有些人貌似天生的就在某些方面有着极为优秀的素质,顾璐这种人,陈克是知道在历史上党的革命队伍里面存在过的。在现实生活中,陈克也见过。的确是可造之才。这就是陈克想提拔顾璐的原因。

    听到“能受委屈”这番话,不少干部的眼光都落在武星辰身上,到现在为止,武星辰是高级干部当中“真受过委屈”的。武星辰只是避开了同志们的眼光,却不答话。

    打破沉默的是柴庆国,“陈主席,我认为顾璐同志可以先提升一个团级职位。我觉得现在应该给安排一个营级职位。最近很多人都想去工程兵,就我看,他们明显是受不了当下沉重的工作,想跑去工程兵指挥学院逃避工作。我个人很喜欢顾璐同志,他的资料我也看了,很了不起。换了我,我还真的不一定能比他强。但是我有一个疑问,现在我能压住这些不愿意老老实实工作的同志。顾璐同志可以么?在他的资料里面,我看顾璐同志自己能管住自己,但是我看不出来,他能不能和这些歪风邪气作斗争的。”

    这的确是个很严厉的指控,听完了柴庆国的话,不少同志已经忍不住微微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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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