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一)
“松平君,听说袁世凯已经将袁克定禁足了。这两天又准备邀请严复出任内阁总理。南北双方真的要和谈了么?”rì本公使伊集院彦吉问道。他对面的是一等参赞松平桓雄,两人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瓶桑椹酒和腌鱼肉,一面浅酌一面谈着最近的局势。
松平桓雄出身会津松平家,是原会津藩主、京都守护松平容保第六子。母亲容保的侧室。自幼入学习院学习。后来娶了幕末四强藩之一,肥前锅岛藩主锅岛直大的四女。1902年东京帝国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入外务省。是货真价实的rì本名门之后,也是货真价实的法学大学生。伊集院彦吉身为公使,对他也很是客气。
“如果真的要和谈,又何必邀请严复出任内阁总理呢?”松平桓雄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失了礼数,他恭恭敬敬的给伊集院公使倒了一杯酒,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之后,他才答道,“南北双的冲突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或者说全部维系在袁世凯与陈克之间的关系上。如果这两人失去了互信,战争立刻就会开始。”
rì本人jīng通内斗,看待这些问题非常透彻。
“只是从眼前的局面看,袁世凯与陈克好像都在尽力避免冲突。这两个人都能够控制自己的部下,国内对此很是担心。我最近从英法使馆听说,他们正在努力查询袁世凯与陈克之间达成的密约。”伊集院神sè中有些忧虑的样子。
袁世凯与陈克之间有一份长期密约,这是现在各国驻华公使们的共识。至于这份“袁陈密约”的内容,那就有点众说纷纭的意思。总的来说,各国公使大概认为,现在袁世凯在台面上撑着,陈克负责干那些脏活。
互为敌对的双方在台面下勾搭连环,这并不稀奇。至少在欧美与rì本这是家常便饭。面对这样的局面,各国都希望能够将眼前的这种局面给扭转过来。
一般来说,冲突的双方里面,都是居于“叛军”地位的势力极力卖国,而处于官方zhèng fǔ的组织吆喝国家利益。现在局面完全反过来了,居于叛军地位的人民党以极为圆滑与强硬的态度对待外国势力的介入,zhōng yāngzhèng fǔ在这方面反倒颇为暧昧。
这局面很是棘手,除非袁世凯像满清zhèng fǔ一样,彻底拉下脸借助外国势力来对付人民党。否则的话,想进攻人民党就必须由各国zhèng fǔ自己蹦出来单干。人民党的出海口只有一个连云港。长江是内河,吨位太大的军舰开不进去,而且在这么一条漫长的河道上,随时都有遇到袭击的可能。
满清被推翻,其罪状之一就是“卖国”,想让袁世凯借助外国势力镇压人民党,袁世凯明显不肯背上这种名声。因为人民党的事情起兵讨伐袁世凯zhōng yāngzhèng fǔ,那更不可能达成目的。除非袁世凯真心想当“汉jiān”,否则的话他就是逃离běi jīng,也绝对不同意这么干的。更不用说还有各国公使都认为的“袁陈密约”的存在。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北洋与人民党如果抛弃了所有的矛盾,一致对外,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
“我们必须要让这两方的矛盾公开化。”松平桓雄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伊集院微微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他反对,而是松平桓雄这种过于直接的想法实在是不怎么合乎rì本传统的“腹语”模式。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伊集院随即笑道,“我看各国公使都有这种想法,所以大家才会对袁克定那么客气。”
有些时候矛盾并不需要一定是最高领导者亲自翻脸才行,所谓“局势”是指布局和大势。“袁陈密约”之所以是密约,肯定是两大势力内部都有大票的反对者。北洋里面反对者就极多,不仅仅是被各国公使玩弄于掌心之中的袁克定。北洋里面真心没有待见人民党的高级官员。
反倒是人民党这边比较麻烦,官方接触中,人民党干部从来没有三人以下的单独接触,他们仿佛接受过强制训练一般,每个人的话都一模一样。而且这股新兴的力量在他们的地盘上采取了强势的人口流动管制。这种准军事的管制模式下,容貌与中国人大相径庭的白人间谍自然不用说,就连同为黄种人的rì本情报人员进入根据地没多久就如同泥牛入海。连续失踪失踪了前一段rì本方面不得不拉下脸,通过渠道找到人民党要求人民党查询失踪的rì本公民。人民党表示凡是在人民党海关正常报备的外国人,从未失踪过。被逼无奈之下,rì本方面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可能迷路了”。
人民党就给rì本代表好好上了一番人民党制定的《海关法》。这可是把rì本方面气坏了。只是眼前rì本并没有做好对人民党开战的准备,所以这些事情才没有闹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我看袁克定非常想除掉陈克,而且有着不惜任何手段的态度。”松平桓雄说道。
这话还是太直接,不过伊集院已经不在意这点了。他并不担心袁克定派人刺杀陈克,刺杀成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把这次刺杀事件弄到天下皆知的地步。如果真的能够达成如此效果,袁世凯要么就得直接与人民党开战,要么就得承担起责任。无论哪种选择,中国现在的局面就会被彻底打破。
“这件事我们只要关注就好。”伊集院说道。只要在关键给袁克定一些暗示就能办成的事情,就没有任何必要卷进去。现在远没有到rì本必须赤膊上阵的阶段。而且rì本现在刚吞并朝鲜,国内事情多如牛毛,在很多事情上rì本也是有心无力。
当然这些事情就不用再刻意交代了,伊集院相信松平桓雄还是有这种最起码的判断能力。
“这桑葚酒味道还不错。”伊集院又喝下一倍根据地产的特sè酒之后赞道,“鱼的味道也不错,香料调配的很好。”
这两样产品都是人民党根据地的商品,酒和鱼肉且不说,至少玻璃瓶制造的很好看。
正说话间,使馆工作人员进来送了一封电报,伊集院看完之后,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国内那些人又开始扶植同盟会了。”
关闭<广告>
汪jīng卫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同盟会与rì本驻华公使的谈判代表,这是他第一次被委托这么重大的工作。汪jīng卫实在是感到惊喜。自打同盟会在前清时代起来闹革命,rì本zhèng fǔ方面一直对同盟会很客气,同样保持着很好的距离。袁世凯夺取zhōng yāng政权之后,rì本zhèng fǔ对于同盟会就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到了1911年,rì本zhèng fǔ又开始支持起同盟会来。
只是此时同盟会已经真的变成了孙中山一人领导的政党。光复会回到了浙江,华兴会回到了湖南。其他地方的有名望人士也纷纷离开,现在毕竟共和了,有时联省自治的政治体制,各地zhèng fǔ也需要些新面孔来充充场面。而这些知名革命党人就是最好的选择。给他们几个议员的席位,给几个官当当,也能很好的宣称自己的省份是“支持维新共和”的。
按照孙中山的名望,他在广东混个议员本该没有问题的。不过此事却出了点问题。新的国籍法规定,中国新zhèng fǔ不承认双重国籍。凡是曾经获得外国国籍的,均不能算是中国公民。
在光复会看来,这规定明显是针对孙中山的。因为至少到1909年,孙中山都持有的是美国国籍。特别是在1908年11月孙中山访问暹罗(泰国),对侨社演说,鼓吹革命、推翻满清,引起清廷向暹罗当局抗议。曼谷市长和jǐng察局长遂将孙中山召去,勒令其离境,孙当即表示要向其公使请示后再作答复,问其公使系何人,则不愿作答,即离去。
孙中山然后径去美国公使馆,面见金公使(MinisterHamiltonKing),要求美国zhèng fǔ给予保护,并发一本美国护照给他(不同于属土夏威夷的美国护照),其根据则是他在夏威夷出生。晤谈之下,金公使对孙中山印象良好,给国务院的报告称“孙的英文说得很好,虽略带口音,人极聪明,彬彬有礼……”
孙中山没法等到国务院答复后再离开曼谷,在12月10rì转往新加坡,并留下狮城的地址给金公使。
美国国务院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研究孙中山的案子,最后在1909年3月11rì国务卿卢特(ElihuRoot,卢特于1月卸任,孙案大概在他任内已做成决定)通知金公使,孙中山没有资格登记为美国公民或请领美国护照,理由是:“美国公民享有权利,但也有责任和义务,他(指孙)非但没有尽美国公民的义务,反而是全力投入中国的政治,尤有甚者,他是鼓动fanzhèng fǔ的领袖,而本zhèng fǔ和那个zhèng fǔ有友好关系”。基于这些理由,孙中山的美国公民被取消,美国护照被吊销。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在北洋召开国会商讨满清命运的时候,各大报纸上都开始刊登关于孙中山的国籍问题。“美国人孙中山”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孙中山即便是被美国取消了公民身份,不过他也没有回到中国要求恢复自己的中国国籍,甚至没有登报发表声明。那么根据地新的国籍法,孙中山现在是个没有国籍的黑户口。
广东地方zhèng fǔ本来也有意请孙中山回广东当个议员,经历了这么一闹。广东zhèng fǔ也明白了北洋zhōng yāng的意图。他们自然不肯为了孙中山一个人就得罪北洋zhèng fǔ。更重要的是,新的国籍法里面,要求外国人申请中国公民身份必须到běi jīng由民部副部长审批。也就是说不管孙中山本人的政治目标到底如何宏大,他想当中国人的话,那就先得乖乖到běi jīng向北洋低头申请。
孙中山自然不肯这么干,不过北洋找到了对付孙中山的手段。凡是立场倾向北洋的报纸,当然自那以后提到孙中山的地方,相当一部分都会用“美国人孙中山”这个称呼来戏谑一番。
这给孙中山造成了极大的不利,被北洋嘲讽倒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国内的几个革命党,人民党、光复会、华兴会,这些领导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成为“外国公民”的经历,这档子事情让孙中山在国内革命党中的影响力进一步下降。
正在与湖南官方进行战争的华兴会且不说,最早反出同盟会的光复会,他们的首领蔡元培、陶成章、秋瑾等人,已经正式当选浙江的议员,而浙江南部几县的地方议员,也都出自光复会旗下。而蔡元培甚至当选了新一届的浙江省国会代表。也就是说,以后在国会里面堂而皇之的会出现光复会的声音。
就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候,rì本zhèng fǔ的再次支援让同盟会缓了口气,至少是财政上缓了口气。很多人脱离同盟会,可不光是人力的脱离,更严重的是提供财产支持的人也越来越少。受人之恩,就得回报。孙中山与rì本谈判完成之后,汪jīng卫被孙中山委派前来与rì本驻华公使谈判,或者说接受任务。
“汪先生,你可知道袁世凯zhèng fǔ关于国籍法的部分是谁提供的?”松平桓雄问道。
“这还真的不知道。”提起这个国籍法,汪jīng卫就一肚子气。如果不是这个国籍法,同盟会也不会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说完之后,汪jīng卫试探着问道:“难道是美国zhèng fǔ?”
“呵呵。”松平桓雄笑了,“这并不是美国zhèng fǔ提供的。这是人民党向北洋提供的法案。”
这话如同惊雷一样让汪jīng卫愣住了,松平桓雄并没有给汪jīng卫反刍这个消息的时间,“在各国外交界都听到一个消息,人民党与北洋zhèng fǔ有一份《袁陈协议》的密约,中国现在的局面并不是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由各路革命党人抛头颅洒热血推动的。陈克与袁世凯两人早就代表了人民党与北洋达成了协议。他们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给大家看。”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他们在各方都采取了相当一致的手段来互相支持……”
“为什么人民党会释放北洋的战俘和高级将领?……”
“为什么人民党之后与北洋再也没有任何战事?……”
“为什么河北会被马匪搅得天翻地覆?……”
“为什么……”
“……”
一条条,一件件,松平桓雄毕竟是搞外交的,他得到情报的途径,以及对情报的处理能力远不是同盟会的人能够比拟。
“汪君,所有曾经认为陈克是革命党的青年都被陈克骗了。而且有件事我想你很清楚,给陈克做媒的就是袁世凯。而且最近我们得到了消息,袁世凯准备请严复出任内阁总理。严复是陈克的老师,也是袁世凯的至交。而且陈克夫人的爷爷,何老先生是袁世凯与严复的至交。何老先生在世的时候,袁世凯与严复经常到他家聚会……”
任何时候,事实都比任何推断更有说服力。特别是在有着强烈暗示局面下,经过仔细编辑筛选过的事实。
听着松平桓雄的话,汪jīng卫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握紧了拳头,他是如此用力。以至于骨节处都发白了。
一三九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二)
rì本大使馆的会客间里面沉寂无声,rì方的一等参赞松平桓雄神sè自若的端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他对面的同盟会代表汪jīng卫嘴紧紧绷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瞪得溜圆,因为激动这样圆睁的眼睛下意识的左右扫视。这让汪jīng卫颇为俊秀的容貌看上去扭曲起来。
松平桓雄提供的消息太过于震撼,同样太过于有说服力。陈克的崛起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陈克公开亮相之后的经历有迹可循。革命党们都认为陈克与光复会的徐锡麟与秋瑾关系莫逆,实际上与陈克建立起牢固社会关系的根本就是严复与袁世凯。
如果顺着这条线推导下去,光复会现在与北洋达成的妥协,自然少不了陈克在其中穿针引线。想到这里,段祺瑞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松平先生,你是说人民党早就与袁世凯勾结在一起么?”
“早就勾结在一起未必是如此。只是从一开始,人民党与北洋的关系十分密切。各国公使,特别是英美公使,认为人民党只是北洋集团的一个派系而已。陈克接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应该是长期在国外,特别是在欧洲和美国生活,肯定在不少大学读过书。他一直隐瞒自己的出身,应该就是担心自己的出身引发会引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有人怀疑陈克是满清皇族出身,至少也是出身在与满清皇族关系十分密切的家族里面。一个集团内部有很多派系这很正常,这些派系有着深刻的政治分歧,也同样正常。”
提起政治分歧,汪jīng卫完全能够理解。光复会与华兴会实实在在的证明了同盟会内部的政治派系会引发什么样的尖锐对立与分歧。并且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好歹汪jīng卫并不是傻瓜,rì本方面如此表态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问道:“那么rì本方面现在为什么又要支持我们了?”
“人民党与北洋都是亲英的。我们rì本一直希望能够建立起一个亚洲的联盟,将白人的势力从亚洲赶出去。汪君,同盟会素来愿意和我们rì本合作共建亚洲新秩序。人民党一直在努力排斥我们rì本在中国的存在。我们当然要支持一个对我们友好的政党。”松平桓雄的话很直率。
汪jīng卫对此并不太相信,人民党是不是排斥rì本并不好说,汪jīng卫相信北洋至少不会那么排斥rì本,他问道:“松平先生,北洋在这件事上与人民党的立场一致么?”
松平桓雄爽快的答道:“人民党和北洋zhèng fǔ正在试图与英法美等国达成一个定额贸易协议,这个协议将极大的稳固欧美各国在亚洲的存在。这个贸易总额将达到一亿英镑之多,也就是每年七亿五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就我们所知,rì本在这其中并没有得到任何份额。”
“七亿五千万两白银?此话当真!!”汪jīng卫的声音仿佛是染了热病一般近乎呻吟。倒不是这笔钱让他起了什么贪图之心,而是这个数目把汪jīng卫彻底激怒了。
“这个协议并非密约,是真是假汪君一查就知道了。”松平桓雄坦然说道。
这时候离席固然失礼,汪jīng卫也想保持最基本的礼数。只是他的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今天得到了太多需要思考的消息。简单的致歉告辞,并且约定了下次拜访的时间。汪jīng卫有点脚步踉跄的离开了rì本公使馆,那是过于愤怒才导致的暂时失态。
望着汪jīng卫的背影,松平桓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此时不是偷着乐的时机。
想给人下圈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提供给对方一个思维模式。例如,袁克定想当太子的心情过于急迫,各国公使们就表示支持袁世凯称帝。袁克定自然就感觉各国公使是真心的,至少袁克定自己相信各国公使是真心的。
在这个思维模式的基础上,就有了诸多延展的手段。例如,rì本公使已经看得出,袁克定认为干掉了陈克,袁世凯就能成为中国真正的统领者。公使们都知道,袁克定的思路这当然不是事实。且不说这个刺杀行动成功与否,假如刺杀发生了,无论成败,人民党就不得不与北洋撕破脸,完蛋的极有可能是袁世凯。袁世凯完蛋了,袁克定肯定一起跟着完蛋。
公使们看似热情,句句都说到了袁克定心眼里头。同样的话如果说给袁世凯听……,公使们都知道这仅仅是自取其辱。因为袁克定自己愿意相信这些,袁世凯就绝对不会相信。
同样,对于同盟会来说,他们一度认为自己是执掌中国革命的旗手。某种意义上,同盟会也的确在某个阶段最先喊出“推翻满清,建立民国”的口号。只是嘴上喊并没一丝一毫的用处,决定中国命运的还是北洋与人民党这两家拥有强大实际能力的政治组织。
同盟会现阶段急切的希望能够把自己的“首倡之功”变成现实中的政治利益,在这个背景下想煽动同盟会针对人民党与北洋的敌视心态,就莫过于让同盟会认为人民党与北洋沆瀣一气,两家都是“反革命”。
很多话并不需要直说,只需要根据对方的心态善加引导就行了。每个人在交流时都有一个潜意识或显意识的立场观点,当对方的交谈触动了这个意识,就会主观认为对方和自己立场相同,从而主观的认为对方说的是对的。
当然,每个人都有jǐng觉的心理,他们也会考虑到rì本方面是不是在挑拨,此时需要的就是说实话。使得同盟会方面对时局的判断顺着rì本方面的引导来走。
想到这里,松平桓雄心里面的确比较满意。他从不认为在当前的局势下,同盟会真的能够拥有实际控制地盘。更不用说打倒人民党与北洋,取而代之。rì本方面需要的是人民党与北洋之间的激烈冲突,消耗了中国最强有力的两股政治组织的力量,把局面搞混。英国方面如果想恢复中国的秩序,那么唯一能够利用的力量就只有rì本了。
所以袁克定对人民党的敌意,同盟会对人民党的敌意。只要能够善加利用,两者未必不会在“刺杀陈克”这件事情上合流。一旦刺杀陈克这件事能够开始,主谋是袁克定的事实被揭露的那一刻,rì本就可以坐等好戏上演。
想到这里,松平桓雄的脸sè终于难看起来。想起了英国人,松平桓雄不能不能恼火。
早在1902年,英国和rì本为对抗俄国在远东的扩张而结成了军事同盟。1902年1月30rì,英国外交大臣兰斯多恩侯爵(五世)H.C.K.佩蒂-菲茨莫里斯和rì本驻英大使林董签订了《英rì同盟条约》。主要内容是:缔约国双方相互承认有权保护自己在中国和朝鲜的利益,如英国在中国的、rì本在中国和朝鲜的“特殊利益”遭到他国威胁,或因中朝内部发生“sāo乱”而受到侵害,两国有权进行干预;缔约国一方为保护上述利益而与第三国作战时,另一方应严守中立;如缔约国一方遭到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进攻时,另一方应予以军事援助,共同作战。条约有效期为5年。在秘密条款中还规定:两国海军应配合行动,在远东海域保持优势。英、rì同盟是针对俄国的军事攻守同盟,也是侵略中国和朝鲜的战争工具。
关闭<广告>
同盟订立后,rì本加紧扩军备战,发动了1904~1905年的rì俄战争。1905年两国签订了第2个同盟条约,承认rì本对朝鲜的“保护权”,重申在遭到任何第三国进攻时,应提供军事援助。
面对正在紧锣密鼓开始的定额贸易协议,英国根本不管缔结了同盟的rì本到底什么心情。不管rì本zhèng fǔ怎么哀求,英国都明里暗里表示这个协议暂时不对rì本开放。等到英国签署了这个协议之后,再考虑rì本以何等方式参与到这个协议里面来。
英国人想吃独食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人民党与北洋zhèng fǔ也在某种程度上支持英国人吃这个独食。就现在的局面来看,极有可能是由英国银行来提供这笔定额贸易协议的金融支持。对列强来说,英国人成了发包人,牢牢掌握住了主动权。德国人这次跳这么欢,目的就是想在其中多分一块。英国或许不太能遏制德国的轻举妄动,却能够扼制rì本的躁动。
rì本自然不敢名面上与英国抢夺利益,那么就只有背地里面下手。英国是非常现实的国家,一旦局面发生如此大变,英国人也会立刻根据具体情况调整自己的布局。在这点上,rì本方面有绝对的信心。
汪jīng卫现在远没有到反思rì本方面的话是否可信的程度,他的胸口里面仿佛燃烧着一股火焰。同盟会那么多同志的热血,孙中山先生颠沛流离的辛苦,现在居然完全成了人民党与北洋的垫脚石。这个事实令汪jīng卫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七亿五千万两白银!这个数字突然就冒了出来。怪不得人民党与袁世凯能够达成妥协,在这样一笔天文数字面前,两家能不妥协么?庚子赔款本金也不过四亿五千万两,人民党与北洋每一年的定额贸易就远远超过了庚子赔款本金的总额。
凭什么人民党与北洋就能坐享这么巨大的利益,最先起来倡导革命的同盟会却成了微不足道的存在?作为革命元勋的孙中山先生,现在居然成了没有国籍的人,从法律角度上,孙中山已经失去了一切。cāo纵这法律则是北洋与人民党,北洋与同盟会的矛盾源远流长,汪jīng卫倒也不在乎。而人民党背后下黑手,则是汪jīng卫绝对不能接受的。
随着思维的展开,汪jīng卫胸中的激动已经转换成了极为深刻的恨意。他的手掌缓缓开阖,像是要凭空捏住什么人的咽喉一般。
同盟会的平津总部现在设在柳条胡同的一间小巷子里头,这是很普通的民房。屋里面有七八个青年,一见到汪jīng卫回来,他们就迎了上来,“兆明,你回来了!这次谈的如何?”
看到同志们,汪jīng卫心里面一酸。曾经有着上百同志的同盟会平津分会现在骨干也就剩了这么七八个人。原本同盟会的基础是“维新派”,维新派们的态度是维新。至于维新的结果是“民国”还是“君主立宪”,或者是“宪政”,追求立宪的人数倒是一度占有了大部分比例。孙中山先生经过艰苦卓绝的宣传与鼓动,好不容易把维新派的目标定在“推翻满清,建立民国”的路线上。
满清覆灭之后,大部分骨干都觉得自己尽到了责任。不少忠于满清的官员不愿意在袁世凯手下干,袁世凯也要更换新人。在袁世凯手下能当官,很多曾经的骨干就转换门厅投奔了袁世凯zhèng fǔ。
现在再想起松平桓雄提到的袁世凯与陈克之间的密约,汪jīng卫更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被骗。看着热情的同志们,汪jīng卫怒从心头起,他把今天听到的所有内容,按照“一切都是陈克与袁世凯的yīn谋”为主线给这些同志们讲了一遍。
年轻同志们血气方刚,听到一半就有人气的起身大骂,“原来陈克这个家伙打一开始就是想利用咱们同盟会来着!”
悲愤的声音后面跟上了啜泣,青年情急之下已经流出泪来。“安庆的时候,人民党让咱们同盟会给他顶缸,最后安庆的同志们全军覆没。现在看,陈克那绝对是故意的。”
已经有人开始用rì本方面没有讲述过的“事实”来证明汪jīng卫的思路了。
其实这话并不对,当时已经加入了同盟会的岳王会当时是自己强烈要求占据安庆的。陈克当然知道岳王会的下场,他没有jǐng告岳王会。必须说明的是,即便是陈克jǐng告了,岳王会也绝对不会接受陈克的建议。
这些青年当然不会如此冷静的分析问题,终于给同盟会眼前的窘境找到了罪魁祸首,同盟会平津分部的青年此时都沉浸在自怜自艾的情绪里头。
“兆明,我们眼下该怎么办?”有人带着哭腔问道。
“先别急,”汪jīng卫比较冷静的说道,同志们的激动某种意义上替汪jīng卫散发了一部分激动的情绪,让他能够比较冷静的面对眼前的事情,“我这几天还会去rì本公使馆拜会,你们帮我去打听几件事。一定要打听到。”
经过几天的情报搜集,汪jīng卫已经彻底相信了松平桓雄的所有话。定额贸易协议也好,袁世凯想邀请严复出任内阁总理也好,都已经被证实绝非虚言。仅仅这两条,就让汪jīng卫确定了陈克与袁世凯合流的事实。他急急忙忙的离开了běi jīng,先赶往上海去会见现在同盟会中手握相当力量的骨干陈其美。
几乎与此同时,袁克定也被解除了禁足的命令。德皇威廉二世要求袁世凯派代表团前去德国商谈青岛事宜,这是袁世凯意料之外的好事。袁世凯也想借着此事让自己儿子袁克定去德国见见世面。总是把袁克定禁足也不是个办法。再次强调绝对不允许袁克定与各国外交人员有丝毫瓜葛之后,袁世凯把袁克定给放了。
袁克定很怕自己的老爹,袁世凯对自己的孩子很是严厉,凡是有一点看不上眼的,轻则呵斥,重则行家法。各国公使也很配合的暂时没有来找上袁克定。
这让袁克定一面感到放心,一面感到极不甘心。被各国使团招待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除了各国使团之外,袁克定发现经过这次禁足之后,北洋的干部们也莫名其妙的疏远了自己。那些叔叔伯伯,袁克定自然不敢去打搅。杨度与蒋百里则是从来不去参加袁克定的邀请。而原本回来赴宴的一些人,例如郑文杰他们现在也开始推三阻四。袁克定能够请到的全部是一些根本没什么用的低级干部。
让这些人过来胡吃海塞,回去之后吹嘘曾经和“袁大公子”一个桌吃饭,一起如何如何,这些人还行。但是让这帮人办事,特别动用军队的力量派出刺客,他们就完全帮不上任何忙。
在禁足的这几天里头,袁克定满心盘算的就是怎么干掉陈克。最好的办法就是派遣训练有素的军人实施暗杀,不过他很清楚,袁世凯如果在事前知道了,那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当然,即便是把事情办成之后,袁克定也不能让袁世凯知道。必须到袁世凯消灭人民党,这时候袁克定还需要在非常合适的机会告诉袁世凯自己的功劳。因为袁世凯非常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
既然军队上找不到人,那么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民间的武功高手。
袁克定有几个门客,其实都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的人。只是这些人虽然不怎么样,路子倒也很广。听了袁克定的吩咐之后,他们倒也试探着问,到底什么人敢如此得罪袁大公子。
“让你们找人你们就找人,有些事情不要乱问。”袁克定拿起了自己的大公子的架子。
“是。”那些人果然没敢再问。
一四零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三)
常四爷最近生意不错,连着接了几单从车站运煤的买卖,顶着烈rì忙活了几天,终于赶在最后一天的晌午前把煤给运完。其实昨天晚上赶赶紧就能干完的,之所以拖到白天,只是因为常四爷担心天晚,收尾的事情即便做也不做不太好。事情果然如此,常四爷一大早赶去的时候,雇车的商人表示煤是运完了,却希望让常四爷帮他运点自家家具,常四爷朗利的答应,高高兴兴帮商人运了。
若是别的车夫,能在晌午前干完,那就一定要拖到午后干完才行。雇人的东家好歹不得请吃顿晌午饭。常四爷不爱占人便宜,运完了家具,就借口家里面有事,要求结账。商人也很朗利,爽快的把剩余的钱给接了。常四爷没蹭午饭就赶着车走了。
忙活几天,每个兄弟都分到几块大洋铜元,大家各自散了。常四爷想起裕泰茶馆的烂肉面,洗了脸,满心欢喜的前去吃面。
“呦,常四爷。好久不见了。”王利发还是带着万年不变的笑容迎了上来,“您这可是发财了。”
“王老板,你又在这里笑我呢。”常四爷爽朗的笑道,“来两碗烂肉面。”
此时正是饭点,茶馆里面坐满了吃饭的人。裕泰茶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自打人民党重回北方的商界,京城的生意就好做起来。到底为什么多出这么多商户,王利发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人民党的蜂窝煤买卖已经普及到了整个京城,王利发是知道的。人民党打的蜂窝煤类型颇多,民用就有大中小三种煤,饭店用的还有专用的大煤。裕泰茶馆就早早的换上了这种煤炉,又干净又方便。只是王利发稍微有点怀念以前烧柴火的时候那种木柴燃烧后的味道。
“常四爷,到这边坐。”屋里面响起了一声招呼。
常四爷定睛一看,喊话的却是松二爷。不过松二爷仔细看起来却与平rì里不同,再瞅几眼,这才看出名堂。原来松二爷今天穿了身崭新的青灰sè丝绸长衫。
“松二爷,您发财了。”常四爷笑道。再看坐在旁边的人,也是前清时候的裕泰茶馆的常客刘麻子。刘麻子没什么正常营生,前清时候以贩卖人口为生。常四爷心里面也不待见他,只是不肯在脸上露出来而已。
松二爷一面起身给常四爷腾位置,一面答道。他嘴上说的很客气,不过脸上还是忍不住有些得意的神sè。“别人笑我,常四爷你也笑我。若不是你引荐,我现在饭还不知道到哪里吃呢。”
“松二爷,这记账能挣这么多钱么?”常四爷只是引荐松二爷去人民党开办的蜂窝煤厂里头当了个文书,后来两人不经常见面。松二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也不敢背后说人长短。具体发生了什么,常四爷也很是好奇。
“我不当文书了。”松二爷看来真的很得意。
“哦?”
“我现在专门给人养鸟。”
“啊?”听了这话,常四爷大为惊讶。前清的时候,他也曾经拎过鸟笼子,那笼子里的画眉还是松二爷帮他选的。不过庚子年之后,常四爷再也没干过这等事。常四爷突然发现,松二爷几乎从不离身的鸟笼子不见了,他连忙问道:“现在豪门大户又开始养鸟了?”
“那倒不是,我现在给人养鸽子。”松二爷答道。人民党在关外的羊毛生意做的很大,需要大量的信鸽。松二爷爱鸟,没事就谈鸟,被发现后就转了行。虽然画眉系和鸽子差距比较大,不过松二爷是真心喜欢伺候鸟,有没有这份执着的确是不一样。松二爷养鸽子也养的有声有sè的。
“那这身衣服……”常四爷对松二爷身上的新长衫很是惊讶,很明显,这衣服并不是传统的丝绸。只是光泽上有丝绸的感觉,离近了还是能看出是布料。只是布料同时有丝绸的细腻,又有上好细布的那种质感,布面平平整整,加上洋味十足非常得体的裁剪缝制,让人实在是忍不住要多看一阵。
见常四爷实在是移不开眼睛,松二爷笑道:“这是南边来的新料子,叫什么加丝棉。原先衣服上有牌子,说是是5成丝,5成棉。比细布贵,比丝绸便宜。常四爷,你有空也去买了做几身新衣服吧。”
常四爷很想上去摸几把,不过想起自己运完了煤,虽然洗了脸洗了手,可指甲缝里面还不太干净。这一把摸上去,只怕就会留点什么印记。松二爷是个极好干净的讲究人,他虽然不敢对常四爷说什么,常四爷却不想让松二爷不高兴。
“我这整天赶车,穿不了这东西。这布料看着这么娇嫩,只怕一磨就破。”常四爷笑道。
松二爷连忙推荐道:“常四爷,南边现在有种新布,叫什么劳动布。又厚实又耐磨,我在外头跑的时候,也是穿那个衣服。等市面上有了之后,您不妨就买了,那可是好东西。”
“那布料我见过,的确是好。”刘麻子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不过南边那些人只往内蒙卖,收羊毛的时候卖给蒙古人。都是做好的衣服,宽宽大大的。蒙古人喜欢着呢。”
“哦?你也开始做正经买卖了?”常四爷大为吃惊。
刘麻子知道自己不被人待见,他也从不求人待见,听常四爷这么说了之后,刘麻子哀叹道:“唉!常四爷你就笑话我吧!大总统得了天下之后,宫里的公公们穷的叮当响,王爷们府上也是什么都没给剩下。以前想见个格格福晋什么的,那得多有脸面的人才行。现在只要有点钱,能给得起彩礼,娶格格就娶了。连格格们都这样了,这哪里还有人要买人。我这不做点别的买卖,那就只能饿死喽。”
常四爷从来不把刘麻子的话当真,人贩子的话能当真,这世上只怕就没什么瞎话了。几人说话间,常四爷要的两碗烂肉面就已经送上来了。
“我赶了半天车,饿的很,两位,我先吃了。”常四爷说完,就埋头呼噜噜的吃面。
刘麻子明显不是专门来吃饭的,见常四爷埋头呼噜噜的吃烂肉面,松二爷也跟着安静的吃饭,刘麻子随便吃了几口饭菜,就给常四爷斟酒,“常四爷,来两口。”
倒了酒,刘麻子压低声音说道:“常四爷,最近市面上都说,您和松二爷这是跟了南边那些啊。”
常四爷也不理刘麻子,继续大口吃饭。对刘麻子倒上的酒,常四爷看也不看。松二爷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很明显他没有常四爷的涵养。
刘麻子也不管常四爷不接腔,他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常四爷,兄弟我现在也没什么好营生,你若是有什么买卖,可得给兄弟我说说。”
听到这里,常四爷放下了碗筷,“车行就是车行,这京城里头,特别是城南,在车行与蜂窝煤厂里头干事的多了。大家图的就是口饭吃,不干活谁给钱啊?想去找活干,那就到车行与蜂窝煤厂前头的告示牌那里看,每天都有新的招工告示,不用来找我。”
关闭<广告>
刘麻子现在也不太敢惹常四爷,常四爷最近生意做的很大,光新大车就买了三辆,加上申请了什么“牌照”,每rì里到处拉货,据说手下已经有二十几人,挣了好大一笔钱。更有人说,常四爷曾经在眼下著名的“革命党”头子陈克手下干过活,拉过车。加上常四爷也曾经参加过义和拳,据说也是个“大师兄”,喝过符水,烧过高香。刘麻子也不敢轻易让常四爷不高兴。
“可是您也知道,现在京城想找个能吃饭的行当太难。常四爷你已经是车老板了,松二爷虽然不经常见,可这丝绸新衣一穿上,摆明是挣到大钱。咱们好歹也一起喝过这么多茶,好歹给指条道儿。”
松二爷远没有常四爷这么坦荡,他就是爱摆谱,靠自己养鸽子挣的那点钱,除了顾家里吃喝之外,都变了身上这身衣服了。被刘麻子这么一说,松二爷心里头愈发不安起来。
常四爷心里头对刘麻子的纠缠愈发的不满起来,“我说刘麻子,我靠力气吃饭,可不是什么车老板。那几辆车都是大家兑钱买的,可不是我自己开了什么车行……”
正说话间,常四爷却见到刘麻子的眼睛突然看向了门口,片刻之后刘麻子站起身来,“常四爷,外面有人叫我,我出去一下,马上会来。”说完,刘麻子起身急匆匆的往门外走去。
常四爷以为刘麻子出去得好久才能回来,自己终于能够吃会儿安生饭,加上与松二爷也是老长时间没见到了。刚和和松二爷聊了几句近况,却见刘麻子又回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年头市面上想招几个敢卖命的,居然找我这里来了。他们想什么呢?”刘麻子看来很不高兴,一坐下就说道。
常四爷再也忍不住了,他三口两口把烂肉面吃完,端了面汤咕咕嘟嘟喝下去,抹了抹嘴起身说道:“我下午还有活,先走了。”
其实常四爷下午没活儿,他是完全忍不了刘麻子的sāo扰。只是这事情就是如此,越是不想见谁,却越是会碰到。刘麻子晚上的时候偷偷找到了常四爷家。
放谁进家也不能放一个人贩子进家,常四爷一见到门外是刘麻子,他自己就走出门外,倒背着手关上们,常四爷恶狠狠的低声说道:“刘麻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麻子从来不在意被人这么呵斥,他一脸紧张的看看左右无人,又生拉硬拽的把常四爷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用常四爷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四爷,今天中午有人找我,你是知道的。那几个人想找个敢卖命杀人的。”
仿佛被火炭烫了一下,常四爷就想把刘麻子推一边去。可是刘麻子手臂力气很大,硬是拽住常四爷的手臂,没能让常四爷甩开,“下午他们又找了我。那些人说了,想杀的是南边的大人物。”
现在京城里面没人敢公开称呼人民党,都用“南边那些人”作为替代用语。这个消息更是把常四爷吓了一跳,常四爷直爽,可不等于他傻。刘麻子所暗示的事情常四爷已经猜到了。
“四爷,这种事情我可不敢干。不过想着四爷也是跟着南边那些人混口饭吃,我觉得咱们这些人一起喝茶这么多年,总得互相照应点不是。话我说到了,您愿意不愿意给南边的人说这些,您自己拿主意。您不说,那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您要是说了,还请在南边的人那里给我美言几句。我这就告辞了。”说完,刘麻子放开常四爷的手臂,一溜烟的走进黑暗里头,把目瞪口呆的常四爷给扔在原地。
这一晚上常四爷可没睡好,刘麻子的话实在是让常四爷左右为难。按理说,这等事情与常四爷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远远避开是最好。不过常四爷在京城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现在京城的平稳局面,常四爷赶车的生意,都是建立在人民党与北洋现在妥协的基础之上的。
一旦乱起来,不用说,常四爷的赶车买卖肯定干不下去。左思右想之下,常四爷并没有花最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刘麻子的生意开张了,有人找上他要刘麻子提供人口。不过刘麻子兴冲冲去见主顾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引路的倒是熟人,刘麻子倒也放了心。可见到主顾后,刘麻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头。
做人口生意,刘麻子可谓见多识广。买人的主顾都是有心事,说起事情来都是满心自家事。可眼前这位注意力高度集中,而这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刘麻子身上。而旁边的几位都是身体强壮,态度冷静,一瞅就是敢打敢杀的主。刘麻子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此事他若是敢露了怯,这几个人立刻就敢动粗。
不过当引路的那位瞅机会要溜,刘麻子也赶紧起身,“急什么。”对面那位伸手就按住了刘麻子肩膀。别看刘麻子看似不怎么结实,关键时刻论力气只怕也不在常四爷之下。被对面这位按住肩头,刘麻子就觉得对方手上力道极大,绝非刘麻子能应对的。
引路的趁机一溜烟走了,刘麻子眼前突然一黑,竟然是被人从后面给脑袋上套上了麻袋。黑暗中刘麻子觉得几只手一起上来对付自己,片刻后,刘麻子就被捆了个结实,连嘴也被人从麻袋外头用布带紧紧勒住。
1911年8月底,人民党běi jīng方面的情报机构从多个渠道主动与被动的得到了情报,在京城有人想雇凶杀人。本来情报汇总之后,会让局面清晰起来。可是这次情报机构却感到了极大的迷惑。
雇主是袁克定,各种情报都能证明这个消息。可是袁克定居然努力寻找京津地区“敢卖命”的江湖豪杰。京津地区的江湖豪杰基本都是义和拳时代的“大师兄”。可问题在于,义和拳时代京津地区以及河北山东的“大师兄”“二师兄”里头能活到现在的,最著名的几个都在人民党这里。例如武星辰、庞梓、柴庆国。至于山东部队当中,“大师兄”“二师兄”们基本都被整肃了,不过当过小弟的绝不仅仅有一百两百。靠了这广阔的人脉,人民党在地方豪杰里头消息灵通。
所以人民党běi jīng情报部门搞不明白自己收到的情报是不是真的。同志们早就有与北洋进行全面战争的心理准备,战争仅仅是什么时候开打,而不存在打不打的疑问。疑问的焦点是“袁克定好歹是袁世凯的儿子”,他不该蠢到这个程度才对。如果袁克定是想执行袁世凯的命令,就更不该这么干。袁世凯想刺杀陈克,一定会派遣军队出身的人。事前也肯定不会走漏风声。
陈克要求情报部门强化学习,用大家学到的词汇来说,“袁克定这么做完全不合逻辑”。
不过同志们也不敢认为此事是空穴来风,情报立刻向人民党总部传递上去。běi jīng的情报部门最后下了决定,一定要打进袁克定身边,从内部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不妨这样,咱们派人去挣这笔赏钱吧。”běi jīng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陶正道拿出了自己的方案。
陈克得到了消息之后并没有太过于激动,在这个乱世,有效保护自己的安全是对必须对同志们承担的负责。人民党的内务委员会格外注意这种事情,例如包括陈克的jǐng卫员在内的所有军事与民政干部的jǐng卫员,都是由人民内务委员会审查后分派的。
根据地建起的有效基层管理体系中,本身也拥有安全防范的工作。严格的户口制度,出行的介绍信制度,都是为了保证根据地的安全。
陈克到没有被这些情报误导,历史上袁家曾经把不少屎盆子扣在了袁克定脑袋上。例如说袁克定印刷报纸欺骗袁世凯。陈克对此根本不信。袁世凯又不是三岁的娃娃,岂是一张报纸就能给糊弄的?
袁世凯称帝是袁世凯自己想称帝,袁克定再印刷假报纸,他可cāo纵不了国会。不管袁世凯对国会采取了什么手段,好歹国会通过了推举袁世凯称帝的决议。
陈克的判断结果是,这件事极有可能是袁克定的私人行为。袁世凯办事绝不会给人留下把柄,更别说这种可笑的把柄。就算是搞刺杀,这也得是刺杀宋教仁那种疑云重重的局面才对。杀手还没找好,刺杀的意图就闹到这么多人知道,袁世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事情办糟到如此程度。
这本来是可以当成笑话来看到的,可是陈克完全没办法这么看待。不是陈克怕死,而是袁克定被牵扯进来之后,事情已经完全不可能当作玩笑一样轻描淡写的揭过。
即便是陈克也做不到这点。
一四一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四)
严复不喜欢当官。这位老帅哥懂多国语言,学识渊博,人品也很高洁。实干也好,理论也好,都是清末第一流的人才。但是严复不喜欢当官,因为他是真心不懂,也是真心不喜欢清末官场的那套玩意。
如果按照新中国的文化标准,严复是正儿八经的高学历。1866年,他考入马尾船政后学堂,主要学习驾驶专业。五年后的1872年,严复以优等成绩毕业,先后在“建威”、“扬武”两舰实习5年。1877年到1879年,严复等被公派到英国留学,留学地更不是什么“西太平洋大学”之类的野鸡学校,而是世界上第一流的海军学院。他先入普茨茅斯大学,后转到格林威治海军学院。
学成归国之后,严复在当时中国海军最高学院“北洋水军学堂”任教,从基层教员干起,一路干到总教习,也就是相当于现在海军学院院长的位置。在北洋水师学堂任教期间,严复还要参与当时中国乃至亚洲最大的军工企业,天津制造局的营运与建设。这等学历与资历放在新中国,严复绝对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再加上严复作为翻译家的功绩,以及他某种程度“思想家”的行动。如果严复去世,这是要在《新闻联播》上发布消息,国家领导人亲自参加追悼会,向着在花丛上覆盖着党旗的严复遗体三鞠躬。随后追忆严复生平以及功绩的各种媒体新闻也会持续一段时间。
不过,在满清时代,严复的真正地位很尴尬。他只能称为“不算啥”。因为严复“没功名”。由于1866年严复12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不得不放弃“走科举正途”,转而进入“国家能够安排工作”的职业学校学习。
在1872年(同治十一年)严复取得选用道员资格。在1889年(光绪十五年)报捐同知衔,以知府选用,派为北洋水师学堂会办。1891年10月8rì(光绪十六年)严复获得候选道的官衔。事出有因,李鸿章在“办理海军请奖折”所附清单中提到:“直隶试用道吕耀斗拟请归候补班前补用”,“候补知府马复恒、鲍兰征、严复均拟请免选本班,以道员不论双单月遇缺前先选用”。
如果把新中国的学历与相关位置比较的话,严复这个经历大概可以形容为“由于严复一直从事海军专业,没有能通过与公务员考试,故其职位均为临时工。”
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在满清时代这还真的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在那个时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考取功名是为了当官,当官是为了管人。至于专业知识,特别是海军知识并不是一个什么特别值得尊重和认同的学历。这个学历,更不是能够与科举等同的学历。
满清体制之所以被称为“落后”,就是这个制度根本没有全面引入科学体系。这个体制被称为“腐朽”,则是这个体制本质上是反对平等,维护等级的。
严复从事的海军以及工业的学历,以及在让他根本不能成为这个体制中被承认的“统治阶级”。严复在自己专业上积累起来的知识和认识,则让严复在这个体制内格格不入。
当然,严复也不是没有“抗争过”,他当了官之后,四次参加科举,均是惨败。后来严复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后,也自己设计过新的“教育体系”。只是这些“抗争”未免太无用,既改变不了严复的命运,也改变不了中国的命运。
直到严复加入根据地之后,他才真正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归属感”。
人民党建立的体制,或者说陈克建立的体制,全面抄袭新中国。通过义务教育保证人民群众能够通过知识来有效与社会进行沟通。专业教育则是培训劳动者的职业能力。“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这是陈克抄袭的口号。
严复曾经自己设计的新的中国教育体系里面,也羞羞答答的试着以义务教育替代科举。在他的梦想完全是个纸面设计的时候,人民党已经强势开始推行新的教育体系。作为中国当时少有的理论与实践兼备的“职业军人劳动者”,严复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切学历在这个新政权里面都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出任教育部长也好,出任海军学校的校长也好,严复明白的看到,人民党尊重的并非仅仅是严复在哪个大学上过学,而是严复通过学习得到的专业知识与专业能力。人民党的教育体系,不是在培育专门当官的人,而是在培育能干事的劳动者。官员则是通过内部选拔机制从各个行业的劳动者中选拔出来的。
严复一生的郁闷在根据地得到了消解,严复一生的希望在人民党根据地得到了实现,这是严复死心塌地参加革命的根本原因之一。
当袁世凯邀请严复出任共和国内阁总理的信件交到严复手中的时候,这位老帅哥第一个感觉是“袁项城你是在开玩笑吧?”
满清官场给严复留下太多“一点都不美好”的回忆。放弃在根据地大展拳脚的舒心的rì子,跑去当一个注定被各方刁难的“内阁总理”,吃二茬苦受二茬罪,严复认为自己除非犯了jīng神病,否则的话绝对不会去搞这等幺蛾子。
可陈克的态度令严复很是意外,看完了严复交上来的信后,陈克平静的说道:“严复同志,如果是组织上要求你出任这个总理的话,你愿意去么?”
“为何?”严复认真的问道。
“开会的时候我会专门谈到这件事。”陈克依旧平静的说道。
就根据地里面的干部对陈克的观察,一般来说,陈克露出这种平静神sè的时候,那是出事了,陈克已经集结起大部分脑力去面对这个问题。与其说这是陈克装出的平静,倒不如说是陈克在进入激烈斗争状态前进行的自我调整。
“什么时候开会?”
“马上。”
陈克与绝大多数20世纪7、8十年代出生的人一样,对于宣传有着一种厌恶。认为这些宣传大部分夸夸其谈。同样,陈克经常会被历史上党的先烈们的英勇事迹感动的热泪盈眶。
直到自己干起革命来,陈克才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分析。改革开放后的宣传很少讲具体事情的流程怎么做的。只是把某几个“英雄行为”无限制的扩大。然后在这些行为上涂脂抹粉。本来好好的事情,经过这么一番加工,珍馐美味也变了令人恶心的狗屎。
就如经常出现的“视死如归”这码事,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谁都想首先追求自身的安全,避免死亡。只要是人类,都会如此选择。陈克绝对不想死于非命,因为这是写在人类基因当中最根本的东西,是人类的本能。
关闭<广告>
但是陈克现在所处的位置,让他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被诸多力量暗杀的目标。面对这个事实,陈克只能接受,而且完全不去畏惧。为了完成当前的工作,需要陈克活下去继续工作。就如同陈克穿梭在战场上的时候,他要去杀死敌人完成任务而不是优先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一样。
这就是“视死如归”的一种,却不是因为陈克个人拥有如何惊天动地的美德。这一切仅仅是“工作需要”罢了。陈克没资格要求把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于工作之上。如果怕死,陈克大可现在撂挑子不干,既然干了这份工作,就必须心甘情愿的承担这份工作带来的风险。
有了这心态,陈克对有人计划刺杀自己这件事完全没了感觉,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不安,面对着被一群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怒火中烧的同志们,陈克平静的说道:“袁克定这个人没什么能耐。他仅仅是诸多想搞刺杀的人中间的一个。还是那话,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不仅仅是整体上的革命,基于每一件事上的不同利益,每一件事都会有朋友,有敌人。今天的敌人可能就是明天的合作者,今天的朋友也有可能会成为明天的利益分歧者。大家要保持冷静。”
“绝不能放过袁克定,更不能放过袁世凯!”庞梓已经吵吵起来。
“没错!想来暗杀我们?咱们先动手除了姓袁的一家!”柴庆国紧跟着发言。
工农革命军里头与袁世凯北洋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颇有不少人,武星辰虽然xìng格比较沉稳,但是此时也是两眼放光。
如果普通人当然可以选择这样的应对方式,但是陈克认为人民党绝不能这么做。这也不是“宽宏大量”,而是人民党所代表的是需要革命的人民党的利益,代表的是中国最根本的利益,那么在自己受到威胁的时候,不仅不能把自己的情绪放到首位,反倒要把中国的利益放在最前面。
“同志们,袁克定对我的敌视绝非是因为私人的仇恨,他敌视的是整个人民党。我们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要从我们人民党的角度去考虑。”陈克说道。
陈克话音刚落,庞梓已经恶狠狠的应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陈主席,从咱们人民党的角度去考虑,也绝对不能放过这个王八羔子!你说句话,我立刻去běi jīng把这个小子的脑袋给大家拎回来!”
庞梓充满了人民党重行动力风格的话让陈克不得不笑了,“好吧,那是我的话有问题。我们现在甚至不仅仅要从人民党的角度考虑问题,我们先要从中国的角度考虑问题。如果是袁克定一个人想刺杀我,这并不稀奇。其实根据地里头想杀我的前地主士绅多如牛毛。咱们夺了他们的土地,这等基于利益上的仇恨是绝对不可能消除掉的。你说袁世凯不想杀我么?他也想。除了北洋集团之外,其他感到咱们人民党威胁的各省难道不想杀我么?想杀我的可不仅仅是咱们中国人,现在德国人想杀我,包括认识到咱们人民党在守卫中国根本利益的外国势力,其实都想杀我。就算没有上升到国家层面,仅仅是商业竞争层面的一些外国公司也想杀我。”
听陈克把种种矛盾对象罗列出来,庞梓不吭声了。人民党的同志自然是坚定认为所作所为都是绝对的正义,加上人民党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未免就有些无视了敌人。现在听着陈克把各个层面的矛盾方讲了一遍之后,大家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人民党竟然走到了到处都是敌人的局面。
“在这次的事情中,大家注意到一件事了么?袁克定首先就拜会了一众外国公使。也就是说,除了国内的势力之外,还有国外的势力介入了这件事,试图通过这件事谋取自己的利益。”陈克把讨论引上了一个新的层面。
“德国鬼子咱们都能打,咱们不用怕。”庞梓没有参加过zhōng yāng最早关于和北洋暂时达成协议的讨论。所以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式。攻克青岛的战役,也的确让庞梓有着足够的信心。其他不少同志就没有这么乐观,至少没有任何人支持庞梓的态度。
人民党的会议制度全面模仿党,会议很mín zhǔ,靠的是摆事实讲道理,以理服人而不是靠地位压人。陈克能够主导他参加的诸多会议,是因为他知道的更多,考虑的更加全面,能通过说服其他同志来获得足够支持。
现在伴随人民党力量成长,更多的同志也能够在更高更广的层面上接触这个世界,加上人民党内部并不隐藏事实,也不靠独占知识来获取自己地位的稳固,同志们哪怕资质达不到世界顶尖的程度,在见识方面却都是极为可观的。
很快,英国人被排除在支持鼓动暗杀的范围之外。英国人所追求的是这次定额贸易的成功,人民党与北洋的全面斗争一旦展开,其结果就是英国方面眼看要到手的经济利益立刻泡汤。这倒不是说英国人不支持刺杀陈克,而是英国人不支持此时刺杀陈克。
俄国毛子比较直率,对外的目的就是要抢土地。按理说,如果中国内战爆发,俄国毛子是很开心的。但是陈克偏偏认为毛子卷入这种事情的可能反倒不大。毛子的问题在于智略不足,他们要是参与的话,就是真心想把刺杀的这种事情给办成。但是眼前的“袁克定刺杀yīn谋”到现在为止,各种情况都存在,就是不存在成功的可能xìng。这绝不是毛子的思维模式。
在中国,在远东,法国人是跟着英国人混。他们本能的把问题闹大是可能的,但是强行推进这种事情的可能反倒不大。
德国人看似最有嫌疑,不过事实上德国人的利益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极难得到保证。英国人早就想把德国人挤出远东。青岛要塞的重型火炮都是对海的,对陆地方面的并不太多。英国人绝对不肯让德国人趁乱重新占据青岛。
至于看着有最大嫌疑的袁世凯,袁克定的这次行为与其说是“帮爹”,还不如说是“坑爹”。袁世凯现在摆明了没有做好与人民党的战争准备,某种意义上,他也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如果刺杀成功,陈克被杀害,人民党绝对不可能放过袁世凯的。且不说四十万工农革命军全部动员起来,仅仅是淮海省的十万部队动员起来,再配合了曾经肆虐过běi jīng的山东与河北“豪杰”,人民党除了能够摧毁北洋政权之外,更能把整个北洋诸官员满门杀光。
那么剩下的就是rì本,鬼迷心窍的袁克定,以及一些心怀鬼胎的边缘势力了。
“这怎么听起来成了一个yīn谋?”庞梓问道。庞梓一点都不傻,这次失态的原因一来是对袁世凯根深蒂固的仇恨,二来他认为这是某股大势力正式全面宣战前的一个步骤。也就是陈克以前讲过的“斩首战术”。
可是经过讨论,这行动居然很像是一个jīng心策划的yīn谋。yīn谋的策划者躲在yīn影里面,等着被骗的人大大出后,等着图谋利益。
武星辰开腔了,“庞师长,袁克定除了是袁世凯的儿子之外,他什么都不是。因为袁克定代表的仅仅是他个人的利益,甚至不能代表他父亲袁世凯的利益。而且袁克定自己觉得自己聪明着呢,他自以为所作所为能够实现他自己的利益。如果没人能够给他支持,靠他自己是绝对不敢干这种事情的。既然有人在努力推动这件事,我们跟着这件事导致的利益变动来找主使方,反倒最靠谱。”
论玩yīn谋,庞梓绝不是什么嫩草。他自己跑去太行山躲避的时候,也搞过“火并王伦”的把戏。心态一正确,庞梓并没有反对武星辰的观点。
看大家已经有了正确的思路,陈克大声说道:“同志们,但是这件事如果闹出来了,被天下皆知,那就意味着我们与北洋彻底撕破了脸。现在中国暂时的稳定就将被打破。中国就将进入一次全面的内战。至少在此时,这次内战是极大损害中国利益的行为。”
既然摆脱了个人立场和情绪的影响,同志们也都认同这个观点。
陈克看没人反对,继续大声说道:“那么,我们就要给这些人定个xìng。这件事情的策划着试图以引发中国内战的模式来获取自己的利益,他们把自己的利益置于中国的利益之上。这些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是敌人。不仅仅是我们人民党的敌人,更是整个中国的敌人。对中国的敌人,我们人民党绝对不会放过!”
一四二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五)
武星辰回到人民党接受政审的时候,zhōng yāng做事很有自信,党的政治工作绝对能够凌驾传统的个人权威之上,所以依旧保留了武星辰山东军区司令的职务。庞梓弄不明白这么细致的问题,他加入山东根据地后自然还是跟随武大哥。在大事上,庞梓还是愿意和武星辰多商量。
人民党商讨这次“袁克定刺杀事件”的结果让庞梓很不爽,倒不是因为经过讨论最终发现yīn谋的策划者很可能不是袁克定,袁克定只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党内以陈克为主都试图和平对待北洋,除了严惩袁克定之外,猪腰打击对象是幕后的黑手。庞梓认为对幕后的敌人必须严惩。问题在于,对于袁家,特别是对袁世凯也得严惩。
挑战陈克的建议明显不现实,庞梓想把严惩袁世凯放到人民党党内的决议中去难度极大。靠庞梓自己是不可能的。所以庞梓就跑来找武星辰。
“这不可能,对待袁世凯和北洋的决定党委已经有了思路。”武星辰果断的拒绝了庞梓的要求。
“武大哥,党委别的决议我都支持,但是对袁世凯的态度上就不能照顾一下咱们兄弟么?”庞梓苦苦哀求,“他杀了咱们这么多人,现在党委的态度里头,反倒认为袁世凯也是被害者。这不公平。”
“庞梓同志,我们首先就是人民党党员,党的决议不管到什么时候必须遵守。这是最基本的组织纪律xìng。私人恩怨必须放在组织纪律xìng后面。”武星辰说的斩钉截铁。
“武大哥,咱们出生入死,不求报偿,就这么一点事情都不能答应么?那袁世凯并不是无辜的。”庞梓没有被武星辰几句话就给说服了,他反倒力图说服武星辰。
武星辰冷着脸说道:“庞梓同志,成为人民党的党员,那就得始终如一的服从人民党的纪律。这不是说大多数时候你是人民党的党员,到了少数时候就可以不是人民党党员了。任何时候,你都得是人民党的党员,始终如一的服从纪律。”
“那……,那咱们人民党总得照顾一下咱们自己的同志吧?而且我也没有说要干坏事。袁世凯本来就是个大反革命。以后咱们也会和袁世凯打仗,也会和北洋打仗,现在先把袁世凯弄下去,以后不也少了很多麻烦。”庞梓并没有打算放弃,依旧“据理力争”。
武星辰终于有点失去了耐心,他无奈的从鼻子里头重重出了口气,“老三,你好像根本不想服从党委的决议啊。”
“武大哥,我是想让党委给咱们兄弟出口气。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要求党委做任何事。”庞梓紧皱着眉头说道。
武星辰再也忍不住了,他情急之下用左手是指在桌面上连着戳了几下,这才说道:“一次不服从党委就说明你不愿意服从党委的决议。还用有下次?老三,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的态度凌驾在党委之上,这就是组织纪律。这是个原则问题。任何一次都不行。”
“那合着这辈子就只能给组织卖命,组织就不给咱们出头了?”庞梓看说服不了武星辰,干脆把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
“打倒袁世凯是个必然的大方向,只要袁世凯不死,咱们肯定能够看到这天。就算是袁世凯运气好,死的早,北洋也肯定是跑不掉的。但是什时候动手这是得由组织上定下来的。老三,你在党委会上不是不能发言,但是你自己不争取,现在又准备做什么呢?”武星辰恼怒的反问了。
关闭<广告>
“我在党委会上说了没用,陈主席摆明了不想这次对姓袁的动手,你让我说什么?”
“这不是陈主席的意思,这是党委的意思。你要是觉得这是陈主席一个人的意思,你不用来找我,你去找陈主席说这些去。”武星辰已经不愿意再费尽心力的去说服庞梓了。他毕竟是接受过政审的人,想通过政审的第一条,就是得认清党组织与个人的关系。人民党的组织纪律中规定,个人必须服从党组织的决议,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讨论。如果个人不服从党组织的决定,没有商量,肯定是个人犯错无组织无纪律的错误。
庞梓现在的所做作为,已经犯了严重的组织纪律错误。如果庞梓在会议上据理力争,党内的公开讨论的组织纪律还在保护庞梓,鼓励公开发言,鼓励同志们说实话,这是党组织的基本组织纪律之一,属于党内mín zhǔ的范畴。但是私下拉帮结派,试图以个人行为反对党组织的决议,那可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错误。
武星辰出于兄弟的情谊,还试图说服庞梓。若是别人,武星辰早就撵人出去了。不仅要撵人,在党委会议上,武星辰还要公开批评庞梓这种极端错误的行动呢。
庞梓以为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要求并不过份,自己服从党的指挥,为的就是党在最需要的时候帮着庞梓完成心愿。到现在为止,庞梓都出sè的完成了任务,现在庞梓是真心有求于党组织了,党组织怎么都得给个面子吧。更别说,袁世凯不仅仅是庞梓的敌人,同样也是人民党的敌人呢。
看着气愤的武星辰,庞梓觉得很委屈,该气愤的是他庞梓才对吧。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工作,到头来竟然连一点自己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可是听武星辰的话,庞梓居然还错了。越想越觉得冤枉,庞梓大声说道:“武大哥,你变了。当年你义薄云天,从来都把兄弟的事情当自己的事情。现在你为了自己的官位,再也不把兄弟们的仇放心里了。”
“放你娘的屁!”武星辰充裕愤怒了,他破口大骂道,“人民党不是拜把子,不是拉山寨。咱们是在革命,是为了劳动者寻出路,创明天。不能到了关键时刻你就只想起自己的那点子事情了。庞梓,内战一起,那多少人得死于非命?咱们多少同志得死于非命。你凭什么让这些同志为你去死。”
被武星辰这么一通骂,庞梓也怒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回道:“内战总是要打的。那时候就不死人了?”
“该打内战的时候,那是人民需要解放,需要解放战争。咱们作为劳动者的先锋队,有这个义务承担这份牺牲。那时候是为了解放中国而战,哪里像是你现在的要求,你现在是想让别人为你而战,有这个道理么?你凭什么啊?!”武星辰声音如同雷霆般完全压住了庞梓的音量。
庞梓气得嘴唇颤抖,“那我积攒了这么多功劳,就什么都不算了?!”
“什么叫做功劳,这就是你该干的工作。你干不好我还得撤了你,换别人来干。打仗的时候这么多战士往前冲,往前冲这就是功劳了?你往后退一步给我试试看,我要执行战场纪律了!”武星辰啪啪的拍着桌子怒喝道。
虽然吵得厉害,不过武星辰也是练武出身,他听的清楚,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应该是自己和庞梓的jǐng卫员都在外面被惊动了,还有别的值班同志也被惊动了。
到了此时,武星辰已经知道此事绝不能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民党的纪律根本不支持这个。他起身拉开门冲着外面喊道:“庞师长的jǐng卫员给我过来!”
两个青年战士就在门外院子里,一听武星辰这么怒喝,连忙上前几步,“报告首长,有什么命令。”
武星辰yīn沉着脸大声说道:“你们现在马上和我的jǐng卫员一起,把你们庞师长带去你们师政委那里,就说我要求关庞师长的三天禁闭。三天禁闭关完,师政委要和庞师长谈话。不仅师政委要和庞师长谈,我还会派军区政委和庞师长谈话。你们现在就给我执行命令。”
jǐng卫员听了武星辰的命令之后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也没有反抗,只是简单的答了一声“是。”他们就进了屋子,“庞师长咱们先走吧。”
“武星辰同志,有你的。算是我看错了你。”庞梓气的浑身发抖,他指着武星辰说道。虽然愤怒,不过庞梓眼中已经有了泪花。说完,庞梓在自己的jǐng卫员与武星辰的jǐng卫员“护送下”出门去了。
武星辰也气得浑身发抖,和庞梓闹成这样绝非武星辰的本意,但是他在政审中明白了一件事,组织纪律就是组织纪律。这种事情没有什么通融的余地。加入人民党之后,就不再是给自己干的,而是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是为了实现劳动者当家做主人的事业去浴血奋战,去牺牲奉献。这才是人民党党员唯一的义务。
并非你个人不能向组织要求什么,而是人民党这个组织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而不是为了实现组织内部个人的愿望。所以在入党宣言中,反复强调的就是党员必须服从的人民党的政治理想。而且要求党员郑重发誓,自己毕生最高的目标就是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
一四三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六)
庞梓被关禁闭的事情很快就被zhōng yāng的同志知道了。庞梓对袁世凯的私仇大家都知道,也没人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这件事所引发的震动在于,一个人和组织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武星辰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在不少人看来,未免是有些“简单粗暴”了。
武星辰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他私下找陈克的时候或许还有些惴惴不安,陈克的话让武星辰放下了心,“武司令,你对这件事的判断很正确。个人与党组织之间的关系没有可以太多讨论的地方。我们不是来聚义的,我们是因为共同的目标来革命的。”
“庞梓同志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这点我可以打包票。”武星辰答道。
“我知道。庞梓同志对袁世凯的仇恨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庞梓同志肯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这思想教育工作可会遇到很大的抵触啊。”
听着陈克温和的语气,看着陈克明亮的眼睛,武星辰并不太敢试探陈克,他干脆说了实话,“陈主席,我对庞梓同志有很大的期待。我希望他能够承担的起更多重要的工作,所以我不想让他在思想上有任何错误。”
说完这些,武星辰仔细注意着陈克的表情。果然如武星辰所料,陈克一点意外的神sè都没有,也没有为了让武星辰主动说话而做出的什么故作高深的模样。“希望自己亲近的同志能够进步,人之常情。但是庞梓同志想经过这次的考验,会很艰难。这不是关个禁闭,或者找政委谈话就能轻易解决的。”
这本是非常普通的谈话,不过武星辰却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从最早认识陈克开始,他对陈克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武星辰见识过很多人,这些人给武星辰的感觉各式各样,喜欢或者不喜欢,认同或者不认同。哪怕是敌意很重的那些人,武星辰也没有这样感觉到畏惧。
在武星辰看来,陈克与众不同的地方并不在于陈克渊博的知识,广博的见识。只要有时间和jīng力,能做到这些的人很多。人民党通过各种学习,把现代知识不管教给同志们,陈克曾经看着“神奇的能力”现在已经并不令人意外。
随着知识与认识的提升,有一样东西让武星辰却越来越忌惮,无论表象如何千变万化,任何人归根结底都是要为自己打算的。利他也好,共有也好,**也好,社会主义制度也好,在武星辰看来,这都是为了解决眼前的事情必须采用的东西。
但是在内心里头,人民党这么多优秀的同志们与陈克还是极大不同的。大家都认为有一个终点,只要能够越过这条线,就可以获得安全与稳定的一切。可是在陈克身上好像并没有这种界限。陈克好像从来不会停歇,总是向着更加深远的地方前进。
所以陈克看着很大度,因为同志们所经历的一切艰难困苦,陈克好像早就经历过了。所以陈克的态度看似“宽容”,实际上只是他觉得眼见到的一切都不稀奇。跟随着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武星辰自己心里都没底。
借着庞梓这件事,武星辰问道:“陈主席,一个人难道不能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一次么?”
“当然可以,次次都为自己考虑也没问题。”陈克笑道。
“我是觉得庞梓的考虑和你的考虑有那么点不同。你觉得区别在哪里?我是说以个人考虑的角度来说的话,区别在哪里?”武星辰想听到些在组织纪律之外的解释,如果总是那大道理,总是要考虑整个人民党的利益,武星辰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庞梓同志啊,他认为他和袁世凯之间的事情没有结束。在他决定干掉袁世凯的时候,他认为这是一件事的结束。但是在我看来,想干掉袁世凯的时候,这是一件事的开始。”陈克没有讲组织纪律,果然顺着武星辰希望的东西讲了下去。
可是这回答也未免条约太大,暂时超出了武星辰的理解能力之外。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也没能把事实与这个理论联系起来。
“他和袁世凯结了仇,这件事怎么是开始呢?”
“他和袁世凯结仇,是大家起义这件事的结果。庞梓同志认为他起义那件事并没有结束,他本以为起义的结果将是他们的胜利。可是事实的结果是大家的惨败,好多亲人被杀。庞梓同志没有认为参加人民党的革命是一件全新的开始。他还试图为以前的失败弥补。我个人觉得这是一种赎罪的心态吧。他本人还被自己的想法牢牢的钉在十年前的那次失败中动弹不得。在这件事情上,我很同情他。”陈克答道。
关闭<广告>
“你的意识是说,因为庞梓同志认为咱们的革命与当年景廷宾大叔的造反是一码事,至少敌人都是一样,所以他认为组织上在对待袁世凯的问题上应该照顾他?”武星辰恍然大悟。
“我个人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具体是不是这样,那还得问庞梓同志本人才行。”陈克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武星辰连连点头,这么一说,他对于问题所在已经完全清楚了。和庞梓一起出生入死,武星辰知道庞梓其实是个很恋旧的人。如果不是逼到这个份上,他是绝对不会投奔人民党的。当然,庞梓本人也是讲意气,加入了人民党,庞梓也就卖命的干。可是,在认识上,庞梓就现在与革命有着很大的不协调之处。
“我现在就去找庞梓谈。”武星辰激动的说道。
“先别着急,既然把庞梓同志关了禁闭,那不妨就让庞梓同志先冷静一下。我觉得此时庞梓同志对抗心还是很重的。”
事情和陈克预料的差不多。庞梓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武星辰武大哥关了禁闭。庞梓的xìng子比较极端些,被关了禁闭的事实让庞梓反倒觉得自己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了。在禁闭室里头住了一晚上,放下了心态之后,庞梓他在禁闭室里头大声喊叫,痛斥袁世凯以前对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以及袁世凯存在对于人民党的威胁。
吵嚷了半天没人搭理,庞梓终于累了。靠在狭小的禁闭室里面喘着气,庞梓的心思就又开始走了极端。自己的功劳根本不被认同,就这么一点点的小事却被揪住这么狠整。这人民党的组织到底准备干什么?平rì里自己怎么说工作的事情都不会有这样的下场,难道是早就有人想整自己,现在找到借口就下手么?
如果有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是武星辰大哥。武大哥就算是变了,平rì里从来也是对兄弟们肝胆相照的。背后使坏的绝对不是武大哥。
那么到底是谁想这么干?庞梓从陈克到尚远,再到他认识的人,想了一圈居然没有想明白。越想越是焦躁。庞梓蹦起来猛踹禁闭室的大门,“放我出去!听到没有,放我出去!”
禁闭的目的就是让人冷静下来,解释的大门根本踹不动。外面的jǐng卫对这种事情见多了,虽然庞梓这种高级别的干部还没有进过禁闭室,其他关禁闭的同志充分展现了禁闭室的威力。大骂的有,大哭的有,寻死卖活的也有。不过关几天之后,这些同志能够静下心,总是对恢复情绪有一定的帮助。在禁闭室里面闹腾,说明人没事。如果根本不闹,反倒会让人担心出事。
经过一天的禁闭,庞梓算是有点知道厉害了。人是需要别人的互动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庞梓是个爱热闹的家伙,突然这么孤孤单单的被扔在一个小黑屋里面,他也有些顶不住了。
“是不是我错了?”这个念头终于冒了出来。
原先总想着自己没错,肯定是别人的错。这种情绪中庞梓还是敢闹腾的。怀疑起自己之后,庞梓想着自己加入人民党之后的事情,竟然完全茫然了。
一定要说加入人民党之后的感受,庞梓觉得只能用“人多,规模大”来形容。当年景廷宾大叔的起义,那可是集结了河北与山东几十路的好汉。每一路好汉都有自己的人马。的确是有几万十几万的兄弟,可是庞梓能够见到的没多少。核心人员就那么几十个,丫丫叉叉实现扫过的满打满算不过是几千人。那时候因为粮食供给,庞梓还真的不敢真心去和其他好汉那里。人家开口就是吃喝用住,庞梓一个年轻后辈在这等事情上根本没有发言的余地,更别说他也根本解决不了。
在人民党这里说是多少人就是多少人,部队编制,调动可没有什么约莫的虚数。每天早cāo晚cāo,就是点名时间。部队少一个人就得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在这么一个大团体里面,庞梓必须学习与同志们合作。参谋部,后勤部,各种部门都有自己的职务,光弄明白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后要去找什么样的部门解决问题,这就花费了庞梓相当的时间。
除了最基本的合作,还要开各种会议,参加各种学习。以往江湖上都是命令式的模式,你投到我门下,那就得听我的。在人民党里面,庞梓接受到的教育则是,任何工作都得让所有同志弄明白,知道自己所处的工作位置。
作为“土匪作风”的典型人物,庞梓可没少与同志发生冲突,也没少挨批评。
但是这个团体的所有不适应,庞梓都能接受。因为工农革命军讲平等,讲mín zhǔ。事情都是放到桌面上说,不玩什么心眼。当面说清,大家也不用再整rì里想着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和江湖上一比,工农革命军是个让人舒心的地方。庞梓把政治工作撩给政委管,自己专心打仗就行了。
直到被武星辰大哥扔进禁闭室前,庞梓认为自己的rì子过得还行。如果能够报仇雪恨的话,那这rì子再过多久,庞梓都不会有太大的不满。
可是他现在偏偏被武星辰大哥扔进黑暗的禁闭室,这份痛苦与内心的煎熬远超出庞梓的想象之外。
一四四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七)
三天仿佛与世隔绝的rì子下来,庞梓曾经的嚣张气焰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强烈的光线差距让庞梓一度只能眯缝着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门口迎接庞梓的不是jǐng卫员,而是武星辰和柴庆国,还有师政委李勇。三个人站在那里,脸上神sè似笑非笑。反倒闹得庞梓不好意思起来。挺尴尬的站了一阵,庞梓终于开口说道:“丢人了,丢人了。大家就别笑我了。”
“哈哈,老三,你也知道丢人啊。”柴庆国毫无笑意的大笑着说道。
“庞梓同志,陈主席委托我们来和你谈话。回去就开始说。”武星辰毫无笑意的说道。
武星辰带来的话很简单,庞梓对“有始有终”的理解不够正确。人民党的革命是一个新开始,而不仅仅是当年景廷宾赵三多两位领导的人民起义的简单延续。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不能简单的以“打倒袁世凯”这个思路将两件事等同起来。
“我知道了。”庞梓听完后答道。三天禁闭后,庞梓真老实了。陈克的话说的对不对且不说,庞梓真的暂时不敢反抗组织上的命令。
武星辰是有过政审经验的同志,庞梓的心情他也有过,“庞梓同志,你不要觉得自己很委屈。如果说你是不是受罪了?那的确是受罪了。你肯定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但是,你现在得自我批评。三天时间里面,你到底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不就是要听话么。我不听话,所以该关起来。”庞梓心情平静的答道。原先那股子焦躁被禁闭打掉了,可是心里的想法可没变。
“庞梓同志,你为什么要加入革命呢?”武星辰没有生气,思想工作不是简单的几句话,有些事情如果自己没有想清楚,那是绝对不行的。
“我为了报仇,景大叔的仇,赵大叔的仇,庚子年那么多兄弟的仇。还有几年前在南宫县跟着我的兄弟,他们的仇,我不能不报。不让我报了这个仇,我死了都不安心。”
“那你的报仇对象不对。袁世凯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一个体制。那些压迫者们可不仅仅是袁世凯一个人而已。洋鬼子,剥削阶级,这是个很复杂又很简单的剥削者体系。你以前就不爱听政治课,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你总觉得这是忽悠,这次我亲自来给你讲,我要是讲不明白,我再请政委给你讲,如果你还不明白,我请陈主席给你讲。如果你还听不明白,我就得停你职。”武星辰摆出了长期教育的姿态。
“老三,以前在běi jīng的时候,你就不爱听劝,陈主席说什么,你是一点都听不进去。你走投无路了,最后跑来这个参加革命了。既然参加了革命,你总得弄明白为什么要革命。”柴庆国就说的更加直白。
庞梓看着柴庆国,就他所知,柴庆国与陈克的关系一度并不好。但是柴庆国却有一样好处,有问题他会当面说,可是只要加入队伍后他就不离开。所以柴庆国现在马上就要升任军长了。
看着几位老兄弟铁了心要给自己上课,庞梓知道避不开。他也不想再避开,既然一定要谈,那就不妨好好说说这件事。
陈克从毛爷爷学到了“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什么事情能够谈到最深层的利益冲突之后,没有谈不明白的事情。人民党与中国其他各政治势力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人民党站在劳动者,站在人民大众这边,所以人民党敢于把各阶级矛盾冲突的最深层矛盾大胆的揭示出来。
这次谈话里面,不仅在谈袁世凯和外国洋鬼子代表的压迫势力,更重要的是,武星辰与柴庆国等人还把人民起义中庞梓等人所处的地位深谈了一番。
这世界的利益错综复杂,按照阶级斗争的分析,武星辰、柴庆国、庞梓等人当年参加的人民起义,是中国农村有产者与代表了工业化引发的有产者之间的斗争。外国洋鬼子也好,北洋也好,都是工业化催生的有产者以及外国鬼子附庸。在“抗洋捐”这个矛盾上,两股有产者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禁闭的威力还在,庞梓的情绪好歹保持了平静,“武大哥,你这话就没良心。景大叔绝对不是欺压百姓的人。按你这说的,景大叔跟为祸一方的土豪恶霸一样。没错,景廷宾大叔是个武举人,但是他平素在乡间主持公道,恶霸与景廷宾大叔完全联系不上。”
“景大叔是个好人,这点咱们兄弟都知道。但是景大叔维持的是旧时代的秩序。我这么说,土改一起,这旧时代的秩序就得被完全打破了。分析景大叔也得从两方面来看,景大叔打抱不平是一回事,维持旧时代秩序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兄弟几个当然是支持景大叔为受欺负的百姓伸张正义的行动,但是景大叔代表的是旧时代乡绅利益这件事,我们也得分析清楚。”
关禁闭是挺痛苦的,但是被人这么分析自己同样很痛苦。庞梓平素就不爱参与人民党的政治课,他觉得那是读书人的说法,和自己无关。现在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参与到政治课里头来,庞梓觉得相比较起来,可能关禁闭也是不错的选择。
看着庞梓越来越蔫的样子,武星辰劝道:“庞梓同志,我们一定要认清我们人民党所处的阶级立场。我在政审里面的抵触情绪只怕比你还强烈很多。可是真的理解了自己所处的阶级立场之后,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很多想法就能想通,就能理顺。”
“你说一千道一万,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庞梓干脆也撂出了自己的底线。
“没人不让你报仇。但是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报仇优先,还是工作优先。庞梓同志,如果你觉得你是人民党的党员,是工农革命军的一名干部,你就要以工作优先。如果你认为你是一名普通人,也可以。把工作交出来,向党组织说你干不下去了,要求退出人民党,然后你自己想去干什么就可以去干。”
“大哥,我还是那个话,我愿意给党卖命,出生入死的我不怕。但是党总要照顾我一下吧。我就这一个要求。”
“你这就是屁话,党组织的目标是打倒一切剥削阶级。包括袁世凯在内,包括洋鬼子在内。这不是为了给谁报仇雪恨,这是为了给劳动群众争利益,创明天。党组织追求的是整个中国的利益,而不是你这一时半会的痛快啊。兄弟,在这件事上你可不能弄错啊。”
“我弄错什么了?现在袁世凯的儿子要派刺客来杀陈主席,若是能刺杀成功,袁世凯肯定能够捞到好处。可是在党委会议上讨论的是什么?这袁世凯反倒成了受害者。他还委屈了。”庞梓终于恢复了点活跃。
“老三,现在北洋一镇能打过庞梓你一个师么?”柴庆国笑道。
“肯定不行。”庞梓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我们山东军区这么多部队现在攻打北洋,就他们现在在běi jīng的那四镇新军,能赢么?”
“当然赢不了。”庞梓对此极具信心。
“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袁世凯不傻,他也是清楚的很。刺杀能不能成功还是两回事,可是一旦让咱们知道刺客是袁世凯唆使的,他还有活路么?你想杀袁世凯,我很清楚。我也想杀他,但是那得是革命战争的时候,而不是现在咱们被人在背后让人给坑了。咱们人民党不能参与到这无意义的内战里头来。为了出口气,为了一己之私,就挑起内战,这不对啊。现在咱们得把真正的敌人抓出来干掉。全面解放战争的时机没有成熟呢。”
被柴庆国谈了这么一番战略考虑,庞梓知道辩不过。“我……,我不是觉得现在有机会了么!就算是我这件事想岔了,也不是关我禁闭的理由啊。”
“谁说是因为这件事关你禁闭了?你在会上大声吵吵,有人说你什么不是了么?”武星辰喝道,“我关你禁闭,那是因为你这个土匪思想太严重。参加革命的理由很可能是出于报仇的心思。但是革命本身不是报仇,革命是往前看,是为了老百姓争明天,创未来。而不是揪着过去不撒手啊,庞梓同志。”
“我,我怎么撒手啊!那么多人命,我怎么撒手?”庞梓怒道。
“你得承认你失败了,你得承认咱们当年都失败了!景大叔,赵大叔,还有那么多的兄弟们,咱们的法子错了。咱们追求的目标也不正确。你庞梓是个英勇的战士,也能打仗。但是,你要是不能承认这些,不能理解到人民革命的本质,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革命战士。”
“我认识不到那怎么办?武大哥你把我撤了?!”庞梓被这话激起了“血xìng”。
“我作为你的武大哥,我不会撤你。但是我作为军区司令,你认识不到这点,我就得撤了你。你的工作是打仗,你的目标是为了解放中国,为了解放人民。而不是让你积攒功劳之后去报仇。你认识不到这点,我就得撤了你。你要是觉得你受了委屈,我也得把话说明白,这个委屈你就得受。因为你如果是一名真正的革命战士,你就不会觉得这是委屈。”
庞梓被这么一通批评,的确是感到极为委屈的。辛辛苦苦这么久,参与了这么多出生入死的战斗。居然落得这么一个结果。他本以为武星辰这么说,师政委不帮着自己说话,但是好歹柴庆国会帮自己说话。可是等了半天,柴庆国一声不吭。而且看脸sè,柴庆国倒是很赞成武星辰这番话的样子。
按照庞梓的个xìng,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他也是会妥协的。可是他左思右想,自己不该妥协到这等程度啊!真心来说的话,在人民党这里效力,一不大秤分银小秤分金,二不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人民党的所有目标都是为了和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群众利益。维持庞梓忠诚心的,是不断打胜仗的rì子,还有能够报仇的心理支柱。
到了现在,他已经明白武星辰与自己冲突的要点还真的不是报仇这件事。武星辰要求庞梓真心要为人民而战。可是庞梓明白自家心事,为了“兄弟而战”,或者为了武星辰大哥的前途而战,庞梓还是有这个义气的。可是庞梓的思维里头根本没有为“现在还活着的老百姓而战”这个念头。
武星辰当然明白庞梓的心思,他比较满意的是庞梓保持了沉默,好歹没有用几句瞎话来糊弄自己。
庞梓并非没想到现在说几句场面话,什么“维护乡里”“为乡亲父老办些好事”这种话他也说的很溜。不过他不敢对武星辰和柴庆国说这些。这两个兄弟都是xìng格极为认真,而且人也极为聪明的。这种瞎话唬不住他们两个。
过了好一阵,庞梓这才说道:“武星辰同志,报仇的事情以后我再也不会提。党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为百姓争明天什么的,你让我现在吹,我能给你们吹。但是我不想吹这个,让我慢慢想这件事行么?”
听庞梓这么说,武星辰重重点点头,“可以,现在我就算你过关了。以后政治课,你一堂不能给我落下。该做的心得,一点都不能少。你现在是说的实话,你以后也得说实话。想不通就是想不通,但是你不能胡诌。做人要和你现在这样堂堂正正。作为一名革命战士,就更要堂堂正正。你现在先去把这几天积攒的工作处理一下,然后就和政委谈话。”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庞梓的事情,等庞梓和师政委出去之后,武星辰长长的吁了口气。如果庞梓在最后真的不老实,武星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陈克汇报。想骗住陈克太难了。更重要的是,武星辰也完全没有骗陈克的打算。
“武司令,你这样去汇报行么?”柴庆国有点担心。
“这样汇报肯定行,庞梓同志思想暂时过不了关,这不是问题。我们也没指望他现在就能过关。”
“但是……”柴庆国还是有些担心。
“柴庆国同志,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思想没有过关,只要能够服从组织上的命令。工作还是能干的。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庞梓绝对不能给我说瞎话。如果是一个思想不过关的庞梓,我还能教育,如果是一个说瞎话的庞梓,我怎么教育他?革命不是说你会吆喝两句口号这就是革命战士了。恰恰相反,革命要的是说实话的战士。他就是再不完美,我们也能够根据他的情况去安排他相应的工作。但是他一说瞎话,我怎么安排他啊?”
“但是他过不了关怎么办?”柴庆国终于直说了自己的担心。
“他能过关是他心里面怎么想,而不是他嘴上怎么说。他嘴上一说瞎话反而不能让他过关。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既然武星辰这么说,柴庆国问道:“要不要我去劝劝他?”
“你千万不要劝他,你一劝他,他原本还没想投机取巧,现在反倒就想起投机取巧了。柴庆国同志,这是对同志不负责任的做法。立场这东西,你骗不住人。怎么说都行,可是一干起来大家马上就看明白了,立场最终是要在利益索求上体现出来的。我还是那话,庞梓没想通,他还是个没想通的战士。他说起瞎话来,那他就是骗子。我们能容下一个没想通的战士,但是我们不能容下一个骗子。”
柴庆国连连点头,“武大哥,你这才是真心替庞梓考虑。”
“真的替他考虑,就千万不能让他说瞎话。现在干校一开,思想政治工作严抓不放。你看看那些说瞎话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政审工作可不是开玩笑的。”有过政审经验,武星辰一点都没有小看负责政审工作的同志。
“我明白了。”柴庆国连连点头。
这边是武星辰给庞梓做思想工作,那边则是陈克给严复做思想工作。老帅哥严复真心不想去běi jīng当那个受罪总理。陈克却找不到比严复更加合适的人选。出于革命工作的需要,严复也得做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
“严先生,换了别人去,只怕和北洋连话都说不上。您去的话,好歹能够在很多事情上配合党的工作。”
“我觉得海军学校的工作干起来很不错。”严复并不为所动。
“那么现在咱们总得先避免了内战吧。内战一起,净让居心叵测的人从中牟利。我们有义务保护中国的利益。”
“陈主席,就这次的事情来看,内战打不起来。”严复还是推脱,“我不擅长当官,更别说在这种四面受敌的局面下当官。”
“严先生《中国各阶层分析》这篇东西你总是看过的。哪里面怎么讲敌我的?”陈克问。
那篇文章完全抄袭毛爷爷的文章,严复看过之后感觉很透彻,深层的东西他倒也想过,“陈主席现在对di国主义的介入如此忌惮么?”
“想解放中国,就得推翻三座大山,di国主义就是头一座。您在内阁总理的位置上,对于北洋里面谁当了di国主义的附庸总是能够看清楚的。在中国革命形势发展到全面解放战争之前,我们可以暂时容忍北洋zhèng fǔ的存在。但是我们决不允许北洋沦为di国主义的附庸。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说明解放战争必须开始。在内阁里面,恰恰能够以最好的角度看到北洋内阁的态度。如果是光在外围搜罗情报,这情报误导的可能就很大。”
陈克铁了心劝说,严复铁了心不同意。最后局面就僵在那里。到了最后,陈克不得不说实话了,“严先生,欧洲的内战已经不可避免,到时候我们选择哪一方成为盟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您在北洋内阁里面当了这个总理,对于决定局面的走向很有效果。”
“欧洲内战什么时候会开始?”严复对此极有兴趣。
“这个我不确定,不过您在内阁里面干一任,四年内一定能够看到。”陈克对此很有信心。“而且欧洲内战且不说,咱们中国总不能内战起来。您出任内阁总理之后,袁世凯总会相信我们有不内战的诚意。他肯定会知道他儿子到底干了什么,那时候我们光说不会引发误会,袁世凯会相信么?”
严复其实早就考虑过自己出任内阁总理的很多事情,对于自己的重要xìng还是有足够的理解。只是他出心不愿意被架上火堆。见陈克态度如此坚定,严复也不得不暂时选择接受。
“我今年五十七,干四年内阁总理再回来。这海军校长是干不动了。”严复遗憾的说道。
“您放心,不管您能不能干动。您始终是人民海军学院的缔造者与第一任海军学院院长。在海军学院的门口,会塑您的铜像。”陈克郑重的向严复保证。
一四五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八)
严复要出任内阁总理的消息震动了天下。在天下读书人里面,这个安排基本没有反对意见。在《天演论》中提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仅这一句话就如同雷霆撕开乌云,让在甲午海战之后找不到中国前途的读书人眼前一亮。
洋鬼子闯入中国之后,所有读书人不得不睁开眼睛看世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不仅指出了中国亡国的可能,同样指出了中国如何摆脱灭亡的命运。那就是在竞争中获胜。现在严复同意出任内阁总理,不仅仅是一个真正有文化的思想家坐上了当今的高位。更重要的是以激烈革命党面目出现的人民党,正式表达了与北洋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合作姿态。
读书人毕竟是在民间,身在庙堂的北洋内阁对这个消息同样十分震惊。不管严复出身是多么正牌的海军,多么正牌的北洋。庚子年北洋过渡到袁世凯后北洋的时候,严复没有参加小站练兵,而是脱离北洋集团到了南方。袁世凯后北洋的干部们自然不会把严复当作北洋一系的干将。另外严复出任内阁总理的背景是与北洋矛盾重重的人民党。这就更加让北洋干部们感到极为不高兴。
只是形势比人强,人民党给北洋形成的强大压力让这些人也不敢公开反对。袁世凯与陈克走的很近,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1911年8月下旬,严复终于要进京赴任。京城也安排了迎接仪式,在安全xìng方面,也得有所准备。吴祥子和宋恩子两人虽然身为密探,也受命出来监察有没有“不法之徒”试图破坏。
两人其实只是个小喽啰,平rì里走街串巷的主要是巡查抓捕茶馆酒肆里面“胡说八道”的家伙。兄弟两人边走边低声聊着。
宋恩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政治观念,他说道:“现在这世道真的难讲啊。这最大的不法之徒不就是人民党么?其他革命党早就投奔北洋了,除了人民党还有什么不法之徒?”
“人民党公开在京城开办办事处,大作生意。谁把他们当作不法之徒?不过前些rì子咱们听到的消息……”吴祥子对此很是在意。
虽然没有明说,宋恩子也知道吴祥子指的是哪件事。“宋大哥,咱们都是小人物,你要是想去给上头说,可别说兄弟我知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这等事我长了几个脑袋敢去说?咱们还是去茶楼逛逛,只要咱们兄弟管的地方不出事,这就够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吴祥子突然停住了,“宋大哥,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吴祥子仔细辨认了一番,“那个是不是以前带人游街要求推翻朝廷的革命党?”
这两位探子干这行也有些rì子,确定了目标之后就很老练的跟在“可疑对象”背后,并没有立刻上前盘问拘捕。
这两个密探没认错,“可疑对象”正是汪jīng卫。在一年多前国会预备会议召开的时候,汪jīng卫曾经带着平津的同盟会青年上街游行。要求推翻满清,实现共和。前一阵他与rì本公使方面接触之后,就回到了上海去见陈其美。几天前汪jīng卫才回到běi jīng。
对待当前的变局,陈其美的态度十分明确。“现在若是不乱,再无我等的机会!”
联省自治制度好歹稳定住了中国当前的局面,除了几个爆发起义的省份之外,大部分省份的旧有zhèng fǔ体制几乎原封不动的保存下来。当然,地方上也是有变化的。官府开始大力拉拢士绅。士绅们早就想通过议会等途径绕开科举,直接介入到地方政治里头来。两者是一拍即合。旧官府也好,士绅也好,在试图从满清手里夺权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借用“革命”的名义,等他们当了权之后,对于革命党就格外的忌惮起来。在中国著名的几个革命党中,同盟会势力最弱,并无自己的地盘。若是让局面如此继续下去的话,已经极为虚弱的同盟会势必会更加虚弱。
“以我等之力,也只能刺杀袁世凯与陈克。”汪jīng卫倒是不太在乎自己的生死。
“兆明,你啊!”陈其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刺杀了陈克或者袁世凯有何用处?其实刺杀根本不用成功,我说的乱,就是让人民党和北洋打仗。他们两家打起来,我们同盟会才能趁势夺取上海,以上海为要点,进而夺取全国。”
陈其美很聪明,听汪jīng卫说完rì本人的态度,他就明白了rì本人的打算。汪jīng卫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同盟会当前的力量直接去打击人民党与北洋,陈其美可不会如此“率直”。他希望能够在本已经矛盾重重的人民党与北洋之间制造出两者不得不内战的局面。
汪jīng卫有血xìng,却不傻。陈其美的打算汪jīng卫很清楚,他对于陈其美试图充当rì本人的马前卒,以挑起中国内战为扩大同盟会势力的做法并不认同。“我们历数北洋与人民党勾结篡夺权力的事实,堂堂正正的与其交手,这才能彰显我们同盟会首倡革命之功。若只是挑起内战,玩弄这些yīn谋诡计,实在是有损我同盟会的名声!”
陈其美冷笑一声,“兆明是不是不愿意牺牲?”
“什么?”被人质疑胆小怕死,汪jīng卫立刻愤怒了。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清末,各方都不敢生事。若不让人民党与北洋斗起来,我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即便是两方大打出手,没有列强支持,我们也难取得地盘。孙先生各方游走,反复劝说各国。可除了rì本之外,其他国家都对插手中国之事袖手旁观。我们若不能善加利用,怎么可能有所进展。”陈其美劝说道。
汪jīng卫并不反对陈其美对事态的分析,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心理没底,“那孙先生可知道此事?”
“这些事情不用再去打搅孙先生了。我们既然决定跟随孙先生,就先把这些事情做了,若是能成,再请孙先生出面。若是不成,我辈自当承担责任。”陈其美说的斩钉截铁。
汪jīng卫是孙中山的忠实信徒,为孙中山提出的三min主义去死也不在话下。不过听了陈其美的话,汪jīng卫算是明白为什么孙中山始终这么器重陈其美。如果汪jīng卫是因为认同孙中山的主张,进而决定效忠孙中山的话。陈其美则是铁了心效忠孙中山,然后支持孙中山的一切主张。所以到了大事上,陈其美敢作敢当,完全把自己利益置之度外,完全以孙中山的利益为核心。这次参与刺杀的策划,陈其美就把这种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
陈其美的自我牺牲jīng神很是感动了汪jīng卫。他也不全然反对内战,只是有一种很本能的抵触而已。思忖了一阵,汪jīng卫才说道:“现在四万万同胞渴望真革命,人民党与袁世凯托革命之名,行军阀dú cái之实。须得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才行……”
关闭<广告>
对汪jīng卫这番话,陈其美表面上装着认真听,心里面已经大为嘲讽了。作为一名xìng情中人,陈其美对自己非常了解,他对于同盟会有着自己的看法。陈克与袁世凯是不是dú cái,陈其美一点兴趣都没有。同盟会的革命目标其实非常清楚,就是建立自己的一党dú cái政权。或者说,以孙中山为领袖,建立起孙中山的政权。在这个政权里面,陈其美当然也能够身居高位,荣华富贵。
汪jīng卫这种凡事都要找出革命理论的做法,陈其美是很不以为然的。革命要是靠嘴能谈出来,同盟会早就该是中国最大的革命政党了,轮不到始终对外部舆论不屑一顾的人民党成为主宰中国的强大力量。
陈其美其实很欣赏陈克的一句话,“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对同盟会来说,能够利用的就是朋友,利益冲突的就是敌人,这与革命理论毫无关系。陈其美坚定的认为,革命理论是为了掌权之后解释自己行动的合理xìng的,如果掌权都办不到,那就根本不用谈及什么革命理论。更不用说以革命理论来指导革命行动。
终于听汪jīng卫说完了那通幼稚的革命理论,陈其美用一种含着鄙视与怀疑的目光盯着汪jīng卫,“兆明,你还是怕了。”
汪jīng卫在陈其美这种目光下感到浑身不自在,一股怒火直上脑门。“既然陈兄如此说,我再解释也没用。请陈兄说说如何策划此事!”
汪jīng卫最后带着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神sè离开的上海。陈其美的计谋说穿了十分简单,汪jīng卫等人假意投奔袁克定,然后“奉袁克定之命”前去刺杀陈克。能不能行刺成功,这得看局面。不过行刺成功与否,都得把事情闹出去。此事一出,陈其美与汪jīng卫都相信,以人民党与北洋之间深刻的矛盾,内战定然一触即发。
不过陈其美临别时候的有句话让汪jīng卫十分郁闷,“兆明此行我一定会向孙先生详陈的。等革命成功,绝不会埋没了兆明的功劳。”
汪jīng卫并不怕死,他想见孙中山也绝不是为了邀功或者诉苦。只是眼见中国当前的局面大出以前孙中山预料的情况之外,汪jīng卫感到颇为迷茫。尽管孙中山接连推出了好几个版本的三min主义修改稿,可是总让汪jīng卫感觉远跟不上当前的变化。与最初“推翻满清,创立民国”这简单明快的宣传一比,感召力大不如前。
在船上想了好几天,汪jīng卫也没能完全理顺自己的思路。唯一有所进步的,倒是对陈其美的理解。眼下局面不清,汪jīng卫为了以何等名义鼓动起同盟会的支持者苦恼。陈其美就完全没有这种问题,对陈其美来说,当前的目标极为明确,就是夺权。夺取属于同盟会的权力。
确立了这个明确的目标之后,陈其美没有任何惶然,而是把能用上的一切手段都给用尽。汪jīng卫承认,这是当前最好的法子。先有了同盟会的政权,才有同盟会的理念推广。
但是这种不顾一切,用尽一切的现实主义态度,当然谈不上有什么“道义”。至少同盟会的道义与当下的主流是背道而驰的。人民党最近打青岛的时候,已经明确宣布,凡是依附外国势力入侵中国的,就是中国的敌人。这种铿锵有力的话就很容易让人明白当前的局势。同盟会现在到处拉外国的支持,从人民党的角度而言,同盟会已经是完全的敌人了。
现实与理想,成功与失败,汪jīng卫满怀心事的回到běi jīng。rì本方面得知汪jīng卫回来,立刻就派人私下与汪jīng卫联系。在会谈中,汪jīng卫已经明白,陈其美已经和rì本人联系过了。陈其美的计划也得到了rì本方面的支持。当然,出面的并不是rì本官方,这些年里头,rì本在中国也培养了一些势力,笼络了一些人。
袁克定依旧没有找到敢去对人民党动手的刺客,汪jīng卫派同盟会平津分部的年轻同志前去与袁克定联系,表示这边有人因为家人在于人民党战争中阵亡,为了报仇,愿意承担起刺杀陈克的任务。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嘴上一说袁克定就能相信的,接触得有一个过程。等了几天,袁克定始终没有下文。汪jīng卫更加郁闷起来。以他的个xìng,干革命就是轰轰烈烈。刺杀也是要光明正大,哪怕是被捕也要堂堂正正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以求最大的宣传效果。通过暗杀引发内战已经不怎么光彩,而事主袁克定这么一个混蛋先前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反倒装起大爷了。汪jīng卫深深感到自己和这种人接触,实在是丢人。
心里面有事,就没有太注意身后。直到马上要进同盟会平津分部所在的胡同的时候,汪jīng卫才习惯xìng的往后观察了一番,那两个探子摆明了没想到汪jīng卫这时候观察,立刻就露出了马脚。虽然没有太多反追踪的的训练,汪jīng卫知道自己是不能把探子带去分部那里。他就跟没看到两个探子一样,尽量自然的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跟在汪jīng卫背后的是宋恩子与吴祥子,他们干这行很久,汪jīng卫异常的举动并没有逃过两人的视线。既然已经被汪jīng卫发现,两人也就不再躲藏,光明正大的跟在汪jīng卫背后。又走了一阵,宋恩子向吴祥子使了个眼sè。吴祥子心领神会,在一个巷口趁汪jīng卫没回头的时候,闪身进了别的路口,接着快步向巡捕房那边走去。
两人本来也没有太在意汪jīng卫,只是简单的为了抓几个“可疑份子”交差。没想到这次一家伙抄出条大鱼来。而且这条鱼还偏偏是两人一度极力避免去触碰的。
袁大少爷找“敢卖命”的也有些时rì了,消息绝非没人知道。不过有些人是吓得“不敢知道”,有些人则是别有居心的视而不见。不过同盟会平津分部被炒了之后,匪首汪jīng卫倒是潜逃了。可是不少书信电报和文件却被抄了出来。下头没人敢承担这责任,于是这批人和东西层层移交,很快就连蹦几级,直接送给了管jǐng察系统的赵秉钧手中。
赵秉钧一面在心里面大骂下头的人没担当,一面为这烫手山芋感到极为难受。事关袁大公子,就是他赵秉钧也做不了主。赵秉钧严令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不许外泄任何消息,自己则急急忙忙的去找袁世凯。袁世凯此时正在给严复摆接风酒,赵秉钧是被从酒桌上叫出去的。现在他也不敢再回去,只能焦急的等待。
信任内阁总理的迎接可不是小事,袁世凯先是摆酒,接着又和严复长谈。很晚了才有机会见赵秉钧。赵秉钧看到袁世凯极力压制着情绪,但是怒sè根本无法完全压住。没等赵秉钧开口,袁世凯就屏退了周围的人。“智庵,我有一事命你去做。”
“大总统,何事?”赵秉钧觉得自己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袁世凯交代的事情绝对小不了。
“你去把袁克定身边的那些人都给我抓起来!”袁世凯一字一句把这句话从牙缝里面崩出来。说完之后,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恼,袁世凯的脸庞几乎开始扭曲起来。
“大总统……”赵秉钧觉得自己咽喉干的难受,他咽了口唾沫才说道:“有件事我得向您禀报。”
两件事果然是一件事,严复见到袁世凯之后,私下向袁世凯透漏了掌握的消息。袁世凯大惊失sè。他一来不太敢相信袁克定居然能傻到干出这等事。二来,他也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得有多严重。严复不爱诳人,在这种事情上,人民党若是真心想设什么圈套,也根本不用派严复来吹风。
在忐忑不安中,袁世凯从赵秉钧这里得到了确切消息之后,真的是心灰意冷。他面如土sè的呆坐在那里,半晌不吭声。
“大总统,”赵秉钧被吓住了,这等事千万别把袁世凯给气坏了,“大总统,就我们抄出的东西,这件事背后有好多人耍yīn谋诡计。大公子只是被人给骗了。”
听了这宽慰的话,袁世凯猛然站起身。“被骗了?那些人怎么不来骗我?怎么不来骗你?还是他自己鬼迷心窍,自以为是。我现在说袁克定这王八羔子被骗了,谁肯信?!”
这声音就跟受了伤的老虎一样,那股子浓浓的杀气让赵秉钧感觉呼吸艰难。
一四六 极不情愿的妥协(十九)
“项城,我们人民党相信你绝对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去。”严复一面给袁世凯倒茶,一面说道。
就严复与袁世凯的交往经历而言,除了谈及国家衰败,国事艰难的时候,袁世凯会有愁容,其他时候袁世凯对自家事从来都很看得开。可是为了袁克定的事情,袁世凯连夜赶来相谈,已经不是愁容满面,而是种万念俱灰的样子。袁世凯也是一世豪杰,竟然被弄到这个程度,严复不能不感到一种强烈的怜悯。
“文青让我带言,请项城你以国事为重。你毕竟是这中华共和国的大总统。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要看到这事可不是克定这一个人,背后的人太多了。他们才是主谋。”
袁世凯尽管愁容满面,骨子长久里头的那历炼出来的那份骨气并没有被摧毁,他声音尽管低沉,却没有丝毫的怯懦,“文青到底想怎么处理此事?”
“我们不要你杀他,你也不要杀他,但是克定这孩子必须出国,永远不能回来。北洋方面也不能和他再联系。”严复说出了人民党的条件。
“你们就要这样放过他了?”袁世凯目光里面有着强烈的不信赖。
“就算是克定策划刺杀文青,不过这件事到现在根本没有推动到派出人的地步,至少到现在他罪不当死。文青强调说,你是他父亲,你真心还是很爱他的。既然他现在以法来说罪不当死,我们不想也不能推动违背人伦的事情,所以我们要求你不能杀他。而且项城你放心,我们以人格担保,绝对不会拿这件事来要挟你。克定出了国,这件事关于他的这部分就结束了。”
“文青倒是看得开啊。”袁世凯冷笑一声。
“项城,这件事里面没有私仇,参与这件事的各方全部都是利益纠纷。所以只牵扯理,不牵扯情。这种事情就好利顺了。之所以那些人如此热心的推动此事,他们就是想把情理给纠缠在一起,让你说不清道不明。项城你也是个豪杰,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看不明白。”
袁世凯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的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种灰心丧气的神sè已经消除的差不多了。“文青就不担心我是真心想称帝么?”
“文青说他完全能够理解你想称帝的心情,毕竟走到了这一步,再往前半步你就有可能称帝。风险固然是有,可是对你这等豪杰来说,能称帝为何不称帝。你总得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他能理解的。”严复正sè说道,不过说到后面,他也忍不住微笑了。
“给自己一个交代……,这话说得好。”袁世凯脸上已经有了些光彩。
“但是现在毕竟共和了,帝制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以后肯定会有复辟的可能,也会有各种怀着自己心思的人出来干些什么。但是历史向前迈出这步之后,咱们就得跟上这个时代。项城,文青曾和我谈起什么是英雄,什么是枭雄。你可想听听?”
“我现在面临如此局面,几道兄你但说无妨。”
“英雄,代表的是天下的利益,代表的是大多数人的利益。枭雄,代表的是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代表的是他自己那个小团体的利益。至于乱臣贼子,只代表了自己个人的利益。这天下归根结底,无外乎利益二字。项城,你现在是大总统,当做个英雄。”
“当个英雄?!呵呵。”袁世凯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里面满是嘲讽。“那文青自认为代表的是天下的利益,代表的是大多数人的利益了?”
“没错。人民党自认为代表的是天下劳动人民的利益,耕者有其田,劳者有其食。人民党若不是这么做的,怎么可能几年内就有如此的局面。项城你统领北洋,当然得考虑北洋的利益。北洋与我们人民党之间的分歧,这是客观存在的。但是项城你现在是中国的大总统,你有保卫中国利益义务。就因为你到现在为止始终坚持保卫中国的利益,所以才有人处心积虑的要通过挑起事端的方法试图打倒你。所以我们人民党在这件事上是坚定支持项城你的。”
袁世凯半晌无语,想说话前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几道兄,你真的收了个好徒弟啊!”
“在你这等豪杰眼里,用好坏这词岂不是降了身份。当前要务,就是把眼前的事情给处理掉,不能再给任何人机会。项城,你是大总统,你自然知道眼前的关键在哪里。”
袁世凯苦笑一声,“呵呵,我现在方寸已乱,哪里还能分清关键。”
“大总统你不用过谦,直说么。”严复笑道。
想了片刻,袁世凯恢复了平rì里从容的神sè,“就现在看,当前要务无外乎定额贸易协议之事。此事一旦达成,英国暂时心满意足,必定全心来将此事落实。中国内战起来,英国自然不肯眼瞅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对外国势力干涉中国,暂时会全力阻止。眼前要务莫过于抓紧办成此事。”
严复边听边默默点头,这就是袁世凯与满清的不同。北洋集团其实是搞洋务出身,只是更偏向于自建工业。当然,以人民党的眼光来看,北洋的工业化思路很有问题,可是北洋集团对世界的认识程度的确大大超过其他政治势力。既没有满清那种保守僵化,也没有买办那种以个人利益至上的态度。在关键问题上,北洋集团还是有能力勉强应对战争之外的国际局势的。这就是陈克为什么愿意和北洋暂时合作的根本原因。在革命形势进入到解放战争之前,北洋这种力量,还是合作更加有利。
“但是,几道兄,文青可知我的困境在哪里?”袁世凯问道。
关闭<广告>
“这定额贸易协议,海关的所得,英国人不肯给你。”严复回答的干净利落。
听了这个回答,袁世凯眼睛一亮。
严复坦然说道:“英国人想扩大咱们和他们的贸易,所以海关的钱他们扣住,想方设法的用这些钱要挟咱们。大总统你现在手里没钱,很多时候不得不受制于英国人。所以当前我们在běi jīng天津等地开办了不少企业,不管下头怎么说,大总统你至少默许这些企业存在。无他,这些企业能够带来相当的直接税收,而且这笔税收是直接能被你直接掌握的。”
“呵呵”袁世凯苦笑了,“几道兄,你和文青说话都是这么直啊。”
“项城,我们相交之时,你说话又何时藏着掖着?”严复也笑了,他们几个老兄弟中,严复以不通官场著称。而袁世凯则是以敢作敢当,坦率豪爽跋扈著称。
两人笑了一阵,随即把这关键问题继续谈了下去。人民党认为暂时没有必要从海关税收里面拿钱出来给北洋军私用。若只是养活现在的北洋军,光扶植引导对外贸易企业,靠了国内商税,就有赚不完的钱。北洋的问题和满清一样,都在于“收不上来税”。现在国内局面很不好,税收已然极重。再加上各地税收制度问题,国家增加一文钱的税,到了下头就能变成最少十文,甚至一百文的水平。想再开税源,那就是逼人造反。
而对外贸易是凭空生出的开源,只要定额贸易协议签署,北洋与人民党联手将贸易把握在手中,税收不要重,而且提供银行的支持,那么等于凭空就生出财源来。
这个设计自然是极好,不过袁世凯没有那么幼稚,会认为人民党强力推动的事情对北洋集团会有什么大好处。
“几道兄,既然人民党对此有信心,那里头定然有我当前不知道的极大诀窍。还请几道兄事先言明。”袁世凯诚恳的问道。
“诀窍很简单,就是文青曾经说过的这个广交会,你必须能者上位才行。若是光想着赚钱,就压制其他各路,只是允许自己有关的商人和企业介入广交会,那这定额贸易协议一来绝对达不成效果,贸易额是上不去的。二来只是激起民愤,那些有能力的商家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当买办,借助外国的名义来合资,让咱们凭白的失去了税收。三来,银行支持也找不对对象。”
前两条袁世凯能理解,最后一条就完全超出了袁世凯的理解范围之外。“银行怎么一个支持?”
“收税是千难万难的。但是很多企业想达成外国人要求的产品总量,就得扩大生产,购置设备,租用人力。他们缺钱,所以这银行的支持,是以订单换贷款。”严复解释道。
在21世纪,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对外的订单,以这个订单为抵押,可以换取银行的贷款支持。而银行通过提供金融服务,除了给了需要支持的企业资金支持之外,国家更能有效的控制税收。虽然也有风险,不过风险总是小了很多。
袁世凯听完严复的解释,脸上已经彻底有了光彩。在清末这种思路还是颇为新颖的,更重要的是,北洋集团可以极为有效的掌握商家的收入,税收难度大大降低。
“几道兄,文青让你来当这个内阁总理,看来就是让你来管这件事的?”袁世凯笑道。
严复也笑道:“若是能如此运行,国家局面当焕然一新。项城,咱们年轻的时候都怀着澄清天下之心,认为有能者上这才是天下至理。现在有机会能运作这样的制度,想来你肯定是愿意的。”
袁世凯微微点头,不过脸上的光彩突然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他声音低沉的说道:“我回去先处理完袁克定的事情,立刻会全力推进此事。”
严复知道袁世凯心里头不好受,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触痛袁世凯的伤处。所以勉强笑道:“我也困了,在文青那里我不敢抽鸦片,到了你这里,我也不用再那么压制自己了。”
袁世凯知道严复就爱这口,当年李鸿章不是很喜欢严复,因为李鸿章本人是极力反对吸食鸦片的。可是严复从英国海军学的那东西里面,吸食鸦片也是其中之一。听严复这么说,袁世凯也不再多话,起身告辞。
此时天都快亮了,袁世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无论是儿子袁克定搞出的这场闹剧,还是严复带来的陈克的态度,都是大事。袁世凯须得好好反思一番,看看里面还会不会有更深的yīn谋。
直到中午,赵秉钧才赶来袁世凯的办公室,汇报了事情当前的进度。袁克定身边的那些门客全部被抓,经过审问,他们全部交代了。这帮人本来就没什么能力,而且不少人根本就不敢参与此事,所以根本没有找到敢去刺杀陈克的人。赵秉钧自然说袁克定做事谨慎,所以有同盟会的人主动投奔,袁克定详加盘查。不过袁世凯并没有全信,在他看来,这只怕是袁克定身边那群依附权贵的小人们表现出了自己的本xìng。对于自告奋勇送上门去的同盟会,他们肯定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生怕有人抢了自己的位置。这么一搞,反倒极大的拖了进度,以至于同盟会这些人还没有能够见到袁克定。
不过出于什么原因都好,听了这些汇报,袁世凯终于松了口气。袁克定好歹没有弄出切实的把柄。如果有人冒了袁克定的名义去刺杀陈克,只要没拿着袁克定的手令或者别的把柄,袁世凯倒也不怕。另一方面,袁世凯却感到极大的悲哀。干好事干不了,连干坏事都干不成。自己这儿子也未免太废物了吧。
“再详查,绝对不能有一点纰漏。抓人的时候放手去抓,如果牵连到rì本人,不用客气。英国那边我会派人去解释。至于那个脱逃的汪jīng卫,一定要给我抓回来!”
汪jīng卫此时在距离běi jīng城两百多里的南边。他发现有人跟踪,并不认为这是自己以前闹过游行,被认出来了。而是认为自己参与的事情被发现了,好不容易甩掉了盯梢的密探,汪jīng卫往平津分部回的时候,发现那附近出现了很多军jǐng。他再也不敢停留,本来想直奔天津而去。可是转念又想到,北洋方面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跑去天津的时候通缉令只怕早就到了。从天津回上海,只有海路。在上船处严加盘查的话,自己也跑不了。
所以汪jīng卫干脆决定走陆路。平静分部并非只有一个,他跑去另外一个分部,让同志们赶紧出去避避风头。自己拿了些路费,换了衣服,开始步行南下。
一路走,汪jīng卫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开始干了,那就没必要这么简单的收手。不然的话以后见到中山先生怎么交代?他想去人民党那里看看,如果有机会干脆刺杀陈克好了。
一四七 划地和份额
1911年10月10rì,内阁总理严复与英国特派代表在běi jīng签署了《中国贸易框架协议》的1912年审定稿。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远东,甚至波及了欧美。贸易框架协议之所以是“框架”,也就是说什么都能往里塞。英国方面干脆派遣了特派代表常驻běi jīng。令人感到意味深长的是,副代表则常驻武汉。
在这个协议中,北洋方面是最高兴的是框架协议中将关税的10%直接划拨财政部户头,随时可以取用。历史上清末民初,关税被英国人管住,这笔实实在在的现金流是zhèng fǔ的救命稻草,也是英国控制中国的zhèng fǔ的最大利器。能有10%随意支取的权力,北洋总算是有了活钱可以使用。
框架协议确定了中国“贸易平衡”的进出口理念,也就是说,英国方面、北洋方面、人民党方面,三方银行支持贸易平衡理念。中国进出口额度必须平衡,进口多少,就要出口多少。英国方面当然是极为高兴的,其他各国就极为不高兴。英国有中国需要的商品,中国也有英国需要的商品。既然英国银行承担了金融服务,等于是英国卡了别国的脖子。
北洋zhèng fǔ的外交部立刻热闹起来,各国公使纷纷约见北洋外交部部长。此时外交部长唐绍仪已经动身去了德国,各国公使转而求见内阁总理严复。
不过到了10月12rì,内阁总理严复放出了新消。每年将在天津、连云港、芜湖、武汉轮流举办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凡是在这四个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上确定的订单,将得到优先通关的待遇。
各国公使对这个政策代表的意义极为清楚,这是贸易管制模式。严复在公告中说的很清楚,贸易平衡政策最终是进出口金额的平衡。严复没有言明,而各国公使都弄明白的要点在于,只有这四个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中确定的订单,新的贸易体系才会支持。其他的注定会遭到各种刁难。
上海素来是中国乃至远东的贸易中心,可是因为上海现在既不归人民党管,也不归北洋直接管理,所以新的贸易协议直接把上海排除在外。想得到官方支持,就必须主动加入贸易框架协议里面才行。
严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rì理万机,且不说复杂的民政,光这次贸易问题就引发了无数的事端。北洋内阁号称内阁,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争夺自身利益的会场。不仅工商民部在争夺这方面的利益,民政部、司法部、甚至陆军部与海军部都试图插手其中。海军部部长萨镇冰直接请求南下广州,在广州建起一个新的进出口商品交易会。
联省自治的话,广东愿意不愿意参与这件事那是广东自己的问题。哪里轮到海军部靠武力去联合广东地方人士参与这类行径?
萨镇冰和严复是老战友,他一计不成又出一计。福建省很快委托萨镇冰向内阁申请,在福州开辟一个全新的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严复不清楚萨镇冰是不是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在11月3rì,也就是萨镇冰提出新建议后的第三天,福建国会代表便以“严复老乡”的名义亲自进京,到内阁门前求见“严复总理”,希望通过游说,让严复为福建家乡父老造福。
这就是权力的威力,严复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可是接连三天,福建国会代表都没能见到严复。严复被俄国、德国公使缠住不放。
rì本公使倒不是不想参加这件事,只是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的得罪了北洋与人民党。rì本方面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北洋与人民党之间最后居然能够达成妥协。作为中国文明圈的一员,现在主弱臣强的局势下,势必引发一场最高领导权的斗争。理论上,即便袁世凯不愿意战争,人民党却一定会愿意的。
现实中的结果是,袁克定消失,他的门客同样消失的干干净净。北洋方面大肆搜捕与rì本合作的中国人。这些人被捕后也都消失了。行动里面搞的这么狠烈,在情报上却毫无消息。rì本公使求见严复,严复冷着脸也都见了。双方的对话中,严复冷漠严谨的一句“一切按照框架协议来办”。就把rì本公使打发回去了。
rì本公使转而求见袁世凯,袁世凯根本不见。侍从的话是“此事由内阁负责”。这下rì本方面终于着急了,袁世凯现在不怎么缺钱,人民党的工业品,例如纯碱、工业酸,小五金,还有各种染料甚至已经开始大规模进入rì本市场。rì本能卖给中国的不过是煤炭,纸等商品。这一实施了“贸易平衡”之后,英国人在经济上完全不支持rì本的主张,这可是把rì本给难为坏了。
关闭<广告>
正因为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又失去了英国的支持,rì本公使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全面发动自己的影响力。
美国公使没有在这件事里面掺乎,他们最大的贸易对象并不是北洋,而是人民党。与人民党在合成氨方面的合作,给美国财团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人民党开始大量进口美国的机械设备。西海岸的石油也开始大量向根据地销售。同样,人民党的生丝等产品也大量向美国销售。人民党现在掌管了进出口贸易定额的极大决定权。
美国公使干脆跑去会见陈克。事情果然让美国公使相当满意,人民党除了保证维持现在的进出口不受影响之外,又提出了进口菲律宾椰子的问题。
菲律宾俗称千岛之国,无人的大小岛屿众多,这些岛屿上密布着椰子树。美国的工业品越过太平洋运到中国,除了机械设备和大宗商品还有利可图之外,很多商品在中国根本没有销路。反倒是中国方面的商品直接运去菲律宾更便宜。
“我们想试试看椰子买卖。这东西只要运输及时,也就是两三天就能运到中国。”谈判代表王斌被美国方面认为是“qin美派”,他很认真的提出了建议。
“两三天能够运到中国么?”美国公使对菲律宾情况并不太熟悉。
“这东西在菲律宾要多少有多少,也不用运到武汉,直接运到广东就行。”
“你们要椰子做什么?”美国驻华公使并不想让功劳被美国的菲律宾总督抢去。
“吃。”王斌给除了简明扼要的答复。
面对如此直率的态度,美国驻华公使在这件事情上屈服了,“好吧,我会联系此事。王先生,贵方对使用英国银行的服务很满意么?”
和人民党打交道多了,美国方面很喜欢人民党坦率的交流风格,王斌开口谈钱,闭口价格,完全对上了美国公使的胃口。美国的外交官有一个特点,都是各大家族派出来的,外交官么,一来镀金,二来赚钱。人民党大谈买卖,驻华公使,特别是主管接洽人民党根据地事物的美国武汉与芜湖领事馆的官位已经卖到了相当的高价。能与人民党谈买卖的三等参赞,也卖到了两万美元一个。至于领事馆头等参赞,要价从五万美元起,还不打折。
“贵方的意思是?”王斌问。
“我看过《中国贸易框架协议》的全文,里面并没有规定一定要采用英国银行的服务。我们美国银行同样是很有信用的。我们国内认为,关于美国与贵党之间的贸易,无须在这个总定额之下。”
王斌心道,“果然来了。”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继续静静的倾听。
美国一度主张中国市场“门户开放”,轮到他能在中国市场中大把赚钱的时候,美国方面立刻把“门户开放”的原则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于已经占领的人民党市场牢牢抓住,不肯让别的国家染指。
十分坦率的阐述了自己的立场之后,美国代表等着王斌回答。
“我认为这个可以从长计议,毕竟商品还是需要竞争的,有竞争才有进步。”王斌慢吞吞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人民党不想被掐脖子,定额贸易协议执行中,很多东西肯定会变成zheng治斗争。人民党内还算好些,外国人利用垄断优势在价格上掐脖子的话,这就赔大了。特别是根据地自身重工业很落后的当下,人民党需要的恰恰是外国商品之间的竞争。
美国公使自然不肯放弃,他背后的金主是美国波士顿银行。在这次的贸易中,波士顿银行不仅希望能够承担人民党根据地在美国的金融业务,更希望能够讲美国与根据地的贸易从英国人的控制下解放出来。
对于公使先生的努力游说,王斌有点招架不住。他换了一个话题,“公使先生,您考虑过椰子贸易么?”
公使对菲律宾一点都不熟悉,看王斌又提起这个话题,他只得礼貌的答道:“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吧?”
王斌慢吞吞的说道:“假如一个椰子卖一美分。我们买一亿个椰子的话,这就是一百万美元。如果我们买十亿个椰子的话,那就是一千万美元……”
1911年的一千万美元到底有多少呢?大概相当于2011年的五十亿美元。历史上杜邦公司在一战中大发战争财,被美国人骂做良心泯灭的战争贩子。他在整个一战中赚了一亿美元。
美国公使当然不知道几年后杜邦公司打发战争财的事情,他沉默不语,大脑飞速运转。和人民党的贸易与私人贸易不同,这种合同规模大,时间长。如果真的能够达到每年十亿个椰子的贸易量,就是每年稳稳的有一千万美元的流水账目。即便是刨掉了所有的指出,五百万美元的净收益还是有希望的。公使先生自己如果能够作为联系人,抽10%的好处费,一年就是五十万美元。三年就是一百五十万。
“王先生,您觉得这个贸易的确可以达到这个数量么?一年十亿个?”波士顿银行的事情是大事,时间长,利益大。当然谈判起来也会格外艰难。反倒是公使先生眼前的利益很有点短平快的意思,公使把波士顿银行的事情往后推,为更加现实的眼前利益开始谈判。
一四八 划地和份额(二)
陈克深深的知道一件事,如果不是生在新中国,是不可能自小接受全面的社会和政治教育的。自打从初中开政治课。政治课上讲的都是实话。例如银行。
中国人民银行是执行货币政策,负责货币发行的,它自己不是商业银行。负责存款与贷款是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工商银行等。如果不是自小被迫强制背诵,陈克是不可能再后来网络上逐渐建立起对货币的重要认识。例如,人民币是一种法币。
在1911年,根据地的货币十分独特。人民币是当时世界上极为罕见的“法币”,同时期的其他货币都是有“抵押物”的。这些货币基本都是与黄金挂钩。拿着货币就能去银行兑换黄金。英国、法国、德国、美国等大国都采用金本位。
根据地的银行既然是完全抄袭新中国的银行,那自然不可能发行这种金本位货币。所以陈克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历史上党如此重视合作社。根据地的银行,合作社,通过扭曲供需,只采用人民币进行交易的方式,强制人民使用人民币。例如根据地内部就已经极大的消灭了金银与铜钱在交易中的使用。
根据地的人民币其实抄袭的是党的粮食抵押物政策。人民党不允许私人从事粮食贸易,所有粮店统统国有。在国有粮店里面,粮食价格被钉死。荒年也好,丰年也好,统统不变。由于国营粮店只收人民币,根本不接受其他货币和金银的交易。人民币的信用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这对内倒也没什么,对外就出了一个问题。各国对人民币的币值有着一种强烈的质疑。拿着人民币只能购买商品和粮食,身为外国人的话,连用人民币直接购买粮食都办不到。因为你没有户口本。唯一可行的是去饭店吃饭能使用人民币。
陈克的理念完全来自政治课本,“货币是一般等价物”。问题是国际贸易中,外国不存在无条件接受陈克理念的义务。没有真金白银,或者能够直接兑换真金白银的货币,人家就是不相信你。
“这就是咱们不得不采用外国银行服务的原因所在。”根据地的新任财政部部长秦武安慢悠悠的说道。秦武安也是“老革命”,先前一直在后勤部门工作,不爱说话,该说话的时候也从来不退缩躲避。
与会的同志们都是财政部的干部,这些基本理论都再清楚不过,无须秦武安专门强调。外国人肯定不接受只能在中国局部地区通行的纸币,大家虽然觉得遗憾,但是也不觉得多难理解。而反过来讲,赚到的那些外国货币,靠的都是根据地人民的辛勤劳动力。想通了这点之后,大家也没有了囤积货币的想法。
说完了金融问题,秦武安就说到了实际问题,“zhōng yāng想在广东建立一个椰子的初级加工厂。”
“为什么不建设在根据地?”立刻有人问道。既然一切都是劳动的结果,那么根据地的干部只害怕没有就业机会。
对外贸易与根据地内部的经济运转是两码事。陈克反复强调过马克思所说的“惊险一跳”。也就那句“从货币到产品,产品再到货币的过程也就是资本增值的过程是个惊险的跳跃”。生产出来商品,卖不出去,那么生产商是要死人的。
根据地人人有地种,这是靠了土改。而人人有工作,靠的是当前中国绝对匮乏的社会现状导致的国内市场,对外贸易中人民党把这“惊险一跳”的风险给全部承担起来。既然zhōng yāng决定开设椰子加工这个产业,经济部门的干部本能的认为应该把这个产业设在根据地,以增加就业。
“zhōng yāng想把这个产业设在广州,一来是因为广州距离菲律宾很近。运输成本低。另外我们还想在广州进行布局。”秦武安解释道。
“布局的话,广东地方zhèng fǔ会同意么?”
“安全xìng如何?”
同志们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们会派部队保护这些布局的产业。”秦武安继续解释道。
“广东zhèng fǔ会同意我们派部队驻扎广州?”同志们更加意外了。
秦武安语音轻快的答道:“如果他们不肯让我们派部队过去,那就说明广东zhèng fǔ是反革命zhèng fǔ,我们有必要现在就解放整个广东。”
这个回答已经把道理说到了极致,财政部的同志不再纠缠安全问题,而是把话题转回到最初的工厂设置上去了。
“如果我们每年加工一亿个椰子的话……”秦武安刚说了一个开头,就看到同志们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不得不进一步解释道,“zhōng yāng的打算是把这个规模上到十亿。初期的话,我先往一亿上说。”
已经没人再吭声了,实实在在的数字这玩意足够说明一切。同志们静静的听着秦武安继续介绍。
“一个工人一天能够初级处理50个椰子的话,一亿个椰子就需要200万个工作rì。”秦武安自己已经惊讶过,现在能充分保持平静,“这些最初处理过的产品,果肉,果壳,果汁,棕毛都是初级工业品。这些初级工业品,一部分送回根据地进行深加工,一部分就在广州继续加工。所以整体上看,在广州需要一个人数超过四万的大型联合加工厂。”
“这等于是新建了一个大城市啊!咱们这么多县城,哪个县城也没有四万人呢。我觉得还是把这产业放在根据地吧。”负责农产品加工的吕正韬说道,“费这事还不如直接解放了广东拉倒。”
“广东以后肯定要解放,不过咱们现在强行冲进去的话那就不是解放,顶多是个征服。zhōng yāng认为这么干不行。”秦武安解释道。
打仗不是财政部的事情,吕正韬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那产业布局就这一点,在广州开办工厂?”
“这么大的工厂等于是新建了一座城市,工厂设备需要动力,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自来水也得上。这估计得把整个广州重建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咱们一面进入农村发动群众,一面和广东各方面的守旧势力进行斗争。最终的武装斗争,这是zhōng yāng做主的事情。”
财政部的同志们不少也都是军队出身,对军事斗争自然不陌生。不过这种斗争方式到还是挺新奇的。正有人准备发言,却见秦武安继续开口说话,大家就把话暂时给咽回了肚子里面。
“至于全面布局的事情,广东缺煤,我们前期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力量去建设新广东,煤得从安南煤矿往广东运。所以椰子来自菲律宾,煤来自安南。设备和组织人员来自咱们根据地。这个布局里面,需要咱们财政部在金融上进行支持。至少这个预算得拿出来。”
这下没人接腔了,牵扯国际与国内,包括根据地多个部门,的确需要一笔庞大的预算。秦武安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描绘的是一个复杂又清晰的局面。过了好一阵,吕正韬问道:“这明显是陈主席提出的设想啊。”
关闭<广告>
“zhōng yāng最终决定通过这个计划了。”秦武安知道陈克不想什么事情都把他的名号推在最前面,在以前这么做还是可以的。人民党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要凸显的已经是党zhōng yāng的领导。
“那椰子就这么好?”吕正韬继续问道。
“椰子好不好,深加工都是在根据地完成的。到时候大家就看到了。”秦武安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这件事情能有那么容易么?且不说招收四万工人的难度,管理这么多人难度更大。我还是觉得把这个产业放到咱们根据地更合适。”吕正韬负责农产品加工,对劳动密集型企业的组织困难深有感触。人民党规模最大的工厂也不过千余人,这个远在广东的企业居然需要四万人,他怎么都感觉不靠谱。
秦武安正想继续说服,却听到负责统计的王凤山笑道:“既然zhōng yāng决定了,更详细的步骤以后肯定会告诉我们。倒是我从没见过椰子是什么,秦部长,你得弄几个让我尝尝啊。”
听完这话,会议室里面一片哄堂大笑。哄笑声中,秦武安坦然答道:“外面就有,我现在就弄进来给大家吃。”
美国是建立在完全个人主义基础上的国家,驻华公使在这方面很有美国国民的民风。更准确的说,洋溢着美国统治阶级的风范。他本想在这比买卖中收取一笔好处费,可是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么做真的是不合适。这种怠惰的态度有辱他祖上贩奴的辛苦,有辱他家族在西部烧杀的悍勇。
公使先生放下了波士顿银行的事情,一面拍电报让家族成员以最快速度乘家族的快船赶到菲律宾。一面利用了手中的职权,让菲律宾官僚系统发挥出空前的效率,两天内注册了一家美国贸易公司。十天内第一船椰子就给送到了根据地。
椰子在菲律宾太便宜了,便宜到不要钱随便捡的地步。这家公司需要的就是派船在菲律宾岛屿间巡游,指挥人把椰子运上船,然后向下一个岛屿前进。公使的公司需要的仅仅是收集搬运的人力。王斌也不客气,直接注资这家公司,双方敲定了购买船只的合同之后,王斌与公使先生讨价还价,最后把椰子价格定在一美元120个的价位上。至于人力,人民党保证向公使先生提供人力,至少根据地立刻就能派出搬运椰子的人手。“美国作风”与“根据地速度”的结合,创造了1911年商业行为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财政部的同志们都是第一次吃到这种水果,硕大的椰子摆上桌,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同志们被吓了一跳。
“这么大个玩意怎么吃?”王凤山讶异的问道。
秦武安把一个裹着的布包放在会议桌上,拉开布,一堆小刀和芦苇杆露了出来。“在上头剜个口子,把芦苇杆插进去,先把里面的汁水吸出来。”
同志们拿起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按照自己的习惯剜了口子,插上芦苇杆吸了一口汁水。除了王凤山一口把吸进去的椰汁喷出来之外,其他同志倒是很享受的模样。
秦武安凑上去闻了闻,笑道:“这个椰子坏了,我再给你拿一个。”
一面大叹自己倒霉,王凤山到没有计较,在新拿来的椰子上开了口子,稍微谨慎的吸了一口,一股清甜的汁水顺着芦苇杆进入嘴里,令他jīng神一爽。
一片赞美声中,大家喝干了椰子汁。秦武安让同志们把椰子切开,雪白的椰肉散发着香气显现在大家眼前。
“椰子肉也能吃。”秦武安介绍完就发现自己这话可能有些多余,就在他说话间,已经有人开始用刀切下来椰肉送进嘴里。
“不光是汁水能喝,椰肉能吃。椰肉还能榨油。椰肉还能酿酒。”秦武安拿出了两个瓶子,一个里面装着清澈的椰油,一个装了椰子酒。
他又拿出几个棕毛长短不同的毛刷,“椰子壳里面的棕,还能做刷子。椰子壳能烧炭,能做扣子。总之,利用率极高。”
王凤山满意的吃下一大块椰肉,带着疑惑的神sè问道:“这等好东西美国人怎么肯交给咱们来做?”
“交给咱们做,和咱们合作的美国人个人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而且在亚洲,缺乏加工能力,缺乏咱们根据地这样有组织的劳动力,很多原材料根本利用不起来。咱们知道该怎么加工,可是规模小了根本不赚钱。规模大了,又投资不起。打铁还得自身硬,不能像咱们这样,一笔投资就能下去就能用出去几百万美元的话,椰子虽然好,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把事情办好的。”秦武安给出了答案。
就在秦武安和同志们谈起投资,劳动力组织,生产资料投入,以及原材料规模化之间关系的时候,美国公使和王斌坐在一起点起了马尼拉雪茄。
忙活了快一个月,波士顿银行的事情也拖延了快一个月,但是美国公使明显看起来心情愉快。波士顿银行的事情是个长期艰苦的谈判工作,但是自家赚到钱可是现钱。人民党出手阔绰,商业上非常有思路。例如入股新的公司之后,购买十几艘运椰子船只的钱掏得很爽快。椰子行业投资大见效慢,单个的椰子卖的价格高了没人买,价格低了不赚钱。只有上规模才能上效益。
喷了口烟,公使笑道:“我一直听说王先生jīng通生意,这次合作才发现,果然是名不虚传。”
“每个人都能做生意,但是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和公使先生合作的。”王斌也笑道。
这样直率的表态让公使很满意,他开始给王斌上课了,“波士顿第一国民银行创立于1859年。1903年与马萨诸塞银行合并后,仍称波士顿第一国民银行……”
王斌一面微笑的听着,一面在心里面回忆着人民党的调查结果。波士顿财团是美国最老的垄断财团之一。它是由19世纪经营奴隶贸易而致富的波士顿地区的洛威尔、劳伦斯、亚当斯以及洛奇等家族同新兴的肯尼迪家族联合组成的。当时,这几个家族把从海外殖民掠夺中积累起来的巨额资金投资于商业银行、保险事业和投资公司,并依靠这些金融机构提供资金,经营纺织、制革、制鞋、服装、食品以及化工等轻纺工业。由于轻纺工业发展迅速,至20世纪初,波士顿这几家世代互相通婚的家族,便以波士顿第一国民银行为核心,形成了波士顿财团。美国公使是波士顿财团的人,从他的姓氏劳伦斯就能看得出来。
问题在于,波士顿财团在工矿企业方面的实力不及东部大财团,它所控制的工业原来主要是轻纺工业。人民党一直是和美国重工业财团合作,例如摩根和沃克菲勒。如果与波士顿财团合作,不仅仅对人民党的重工业发展毫无帮助,更有可能引发重工业财团的不满。这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人民党也不愿意真正得罪波士顿财团,毕竟他们现在是人民党生丝最大的买家之一。这也是美国公使敢于如此直言不讳要求合作的原因。
“金融合作是个需要长期考验的合作,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倒是我们想购买纺织设备,公使先生应该是有兴趣吧。”王斌笑道。果然如王斌所料,公使先生立刻转移了方向,把与波士顿银行合作的事情又推到了一边。
王斌可以用合作来暂时搪塞波士顿财团,不过当真正的合作大头摩根财团的代表出现在王斌面前,并且要求王斌在金融上与摩根大通银行合作的时候,王斌终于认真起来。
人民党到现在为止的重工业,钢铁业也好,合成氨也好,都是与摩根财团合作的。这家财团的风格是粗暴冷淡,虽然比不上沃克菲勒财团把解放黑人送进矿山劳动致死,也没有用大炮机枪横扫煤黑子的壮举。虽然那群煤黑子人均2.4支枪,依旧被沃克菲勒财团的私兵打得尸横遍野。
但是王斌依旧不喜欢摩根财团的态度,摩根太喜欢参与金融业了。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
不过王斌依旧热情的接待了摩根财团的代表。因为在这件事情上,陈克的态度非常坚定。“为了中国的利益,我们甚至要和魔鬼打交道。既然要与魔鬼打交代,何不选择最强壮的那个?”
一四八 划地和份额(三)
由于动手比较晚,摩根财团也是刚弄到美国驻中国芜湖领事馆二等参赞的职位。这位代表来之前也知道人民党与波士顿财团的关系,这次他们带来的杀手锏是“信贷”。
“只要人民党使用我们摩根的户头,在你们购买机械设备的时候,就可以享受专门为你们设定的额度可观,利率优惠的信贷。”
“得让你笑话了,你也知道对我们这样的政治实体而言,贸易平衡将是一个最终平衡。例如波士顿财团就会认为他们给我们赚到了太多的钱,而这些钱最终却让摩根财团赚走了。他们希望我们能够给他们回报。至少是在他们那里开会的回报。”王斌用一贯的诚恳态度说道。很多时候如果藏着掖着,反倒会让人胡思乱想,沟通不仅仅是要对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重要的是,得让对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摩根财团的代表稍微有些意外,王斌这话里面透漏出一些示弱的细节,例如,波士顿财团能够用“让人民党赚到钱”这件事来威胁人民党。不过他绝不会幼稚的利用这个“弱点”来做文章,至少是现在不会。毕竟摩根财团从人民党这里赚到了相当的利润。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全然认为王斌会这么示弱。生意就是生意,波士顿财团大量购买人民党的生丝,绝非人道主义或者施舍。人民党的生丝质量上乘,供货充足,在国际市场上很有竞争力。
仔细观察着王斌,代表想弄明白王斌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代表并不知道王斌认为摩根财团风格粗暴冷淡,就如王斌并不知道摩根财团的代表则觉得王斌有着一种清教徒的风格。摩根财团自然知道人民党并不是财团,更不是家族制。王斌作为人民党高级代表,就算不用穷奢极侈,也不用表现的如此禁yù。
而事实上,王斌和人民党的同事们住很普通的旅馆,吃很普通的饭菜。除了休息之外,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去工厂考察,剩下的时间就是谈生意。既不喝酒,也不找女人。如果是穷光蛋也就不说了,可是王斌本人谈及的是上百万美元的生意。至少在他这个级别的美国人,面对这等枯燥的生活只怕早就承受不了了,王斌他们却安之若素。以美国人相对清教徒的角度来看,除了禁yù之外,也不太容易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您有没有一个最终的设想?”代表问道。
“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不过对我们这种政治实体来说,还是希望能够最大限度的避免风险和不满。除非……”
“除非什么?”摩根财团的代表忍不住身体稍稍前倾,更加注意的听着王斌的话。
“除非有些利益能够大到让我们肯承担这样的风险。”王斌答道。
“呵呵。”代表大概有了一个轮廓,“首先,如果信贷的额度能够达到五千万美元的话,您觉得如何?”
“我方能保证的是,所有的信贷都将用于采购机械设备。”王斌立刻回应。
“在转账方面,贵方不用担心我们与波士顿财团之间的问题。合同签署之后,就生效。”摩根财团的代表做了这个保证。
王斌心里面暗骂,这位代表未免也太小看自己了吧!波士顿财团不会傻到扣住这笔钱不给的,这倒不是波士顿财团不愿意把钱在自己的银行多扣一段,而是不按时支付这笔钱的话,波士顿银行的信用往哪里放?银行没了信用,立马就是死路一条。
关闭<广告>
王斌微微点点头,拒绝在这个愚蠢的问题上发言。
“那么您还有什么担心呢?”摩根财团的代表问道。
“您知道,在美国会有很多经济波动,在我方利益而言,如果我们能够抄底的话,我们是不会放过的。这件事你们会怎么看待?”王斌终于把这个问题点透了。人民党里面强调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经济危机一起,直接结果就是很多企业破产。很多曾经价格昂贵的设备可以用极低的价格购入。如果人民党这么做了,就需要在美国有足够的支持。
“您希望的是我们摩根财团提供投资机会么?”代表单刀直入。
“投资机会当然是一大块,而且我们还需要大量的廉价设备。”王斌更清楚的说明自己的意思。摩根财团绝不是善男信女,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打进中国对人民党不利。同样,人民党也完全没办法对远在太平洋彼岸的摩根财团如何。在美国打官司的话,人民党不可能胜过摩根财团的。现在双方是一种“互利合作”关系,如果这些最起码的互信不能达成一定程度的话,王斌也不敢轻易下注。
“如果你们肯让我们在中国投资的话,这些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代表答道。
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同样也是人民党现在极为难以接受的办法。一面宣传自己代表了劳动者的利益,一面接受外国公司在中国投资。这种决定也就是陈克能下,王斌并不能做出这么巨大的决定。
“我会询问陈克主席对这件事的态度。”王斌给了一个回答。
在党课上,王斌听陈克讲述过一个观点,无论是当前的资本主义制度,或者是根据地正在建设的社会主义制度,无论哪种制度的核心都是围绕着对生产资料,劳动力,以及资本的使用。两种制度之间的区别在于到底是资本控制政治,还是政治控制资本。
这番讲述曾经让王斌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问题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直面这种层面的问题,以及为这种问题烦恼的rì子会这么早降临。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与根据地相比,美国实在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在资本的雄厚程度,工业实力,以及对资本营运方面,人民党居于弱势。想把场面上的弱势扳回来,就只有依靠人民党是一个政治实体,拥有zhèng fǔ、军队这些筹码。
到底是资本控制政治,还是政治控制资本,这还真的是个问题。王斌忍不住钦佩起陈克的先见之明了。他在此时也理解到自己的一些想法,王斌是真心希望在和外国资本打交道的时候,能够作为主导局面的强势一方。而不是想现在一样左右为难。
王斌的烦恼是幸福的烦恼。构架贸易框架协议的两大政治实体之一,北洋zhōng yāngzhèng fǔ要面对的就不是这些热情洋溢,态度积极的商业合作者。上门寻求北洋zhōng yāngzhèng fǔ合作的也不是一家两家,这些合作者们寻求的都是向北洋贷款的。
当然,因为有定额贸易协议撑腰,这次来放贷的远没有以前的条件那么苛刻。不过即便如此,袁世凯也被气坏了。如果不牵扯扩军的话,北洋的财政问题终于缓过口气。而且在陈克的建议下,东北的大豆被袁世凯试着推销给外国商人,立刻引发了轰动,订单纷沓而来。加上人民党在běi jīng天津等地建设的蜂窝煤等民生企业的税收,袁世凯手里没什么余钱,也不至于要借钱度rì。不过这世界就是如此,缺钱的时候求爷爷告nǎinǎi想借,那时候难死了。不缺钱的时候,想借钱给你吃利息的人大把的存在。
对这群人袁世凯也不想搭理,他的烦恼在于明明看着很好的出口拉动经济的计划,北洋却无法发挥出这个计划的优势来。严复在最初提出计划的时候倒也一度让北洋内阁有些震动。到了具体执行方面,严复就展现出他在事务xìng工作方面的极大不足。“御下无能”四个字无疑是严复此时的写照。袁世凯能理解北洋内阁成员对严复的抵触,严复身为光杆司令,空顶着内阁总理的头衔,实际上他无法让任何一名阁僚服从他的命令。
对这样的现状,袁世凯心里面有一种快感。人民党主导局面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袁世凯都不愿意直视这段时间。哪怕是当下严复的失败实际上并不符合袁世凯的利益,袁世凯也乐于看到严复的窘态。
直到严复提出要出国访问,英国方面已经邀请严复访问英国。袁世凯才觉得自己袖手旁观的做法或许不太合适。即便如此,也没有下定决心否决这件事。严复毕竟是人民党的人,他因为出访而离开内阁之后,北洋内阁才会重新变成一个真正的北洋内阁。考虑了好一阵,袁世凯终于同意了严复的出访请求。1912年1月,内阁总理严复在天津乘上了出访的游轮。
送走了北洋内阁最大心病,以副总理行总理职位的徐世昌再次恢复了活力,“我认为应该大力推动对外贸易。”徐世昌拿出了自己的计划,内阁成员一面听,一面心中暗笑。整个计划完全是抄袭严复提出的计划,甚至连字都没怎么改。徐世昌根本不在乎阁僚的想法,他已经决定自己要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来。
一四九 划地和份额(四)
“徐总理,这不行。”工商民部大臣张謇是第一个起来发难的。
徐世昌既然想创立属于自己的政绩,就得有功绩。在徐世昌看来,把原本的京张铁路延伸到包头,就是一个重要的政绩。北洋手里有着中国一流的铁路工程队伍,总设计师詹天佑负责修建京张线大获成功之后,他始终玩命的游说北洋zhèng fǔ修建从张家口到包头的线路,甚至准备修建从包头到绥远的铁路线。
修铁路是好事,所谓火车一响,黄金万两。只是赚到万两黄金之前得先期投入万两黄金。徐世昌策划的这笔铁路资金来源让北洋内阁相当成员很不满意。袁世凯允许人民党在张家口建立羊毛收购企业,成效不错。自打铁路修成之后,张家口就是草原上的牧民们销售商品的目的地,穷苦的牧民不要钱,他们缺乏工业品。人民党依托了京汉线,把大量茶叶,布匹,运去了张家口,与牧民直接进行交易。各种贸易加起来,北洋一年就收了七十万两的税银。
徐世昌要把这笔钱投入到铁路建设中去,这可是动了不少人的nǎi酪。张謇负责工商民部,商税就是他的政绩。张謇是“空降干部”,严复只是被内阁厌恶,好歹严复出身还是北洋集团。张謇前清状元出身,名声虽然响亮,根基却是在江苏,在北洋内阁里头更是势单力孤。
北洋地盘里面其他税收早就被各势力控制,新开辟的税收完全靠人民党开办的生意,徐世昌不动别人的钱,直接要拿张謇好不容易笼到手中的利益,他自然不肯让步。
不过徐世昌可不是严复,北洋内阁能够逼严复出国,却动弹不得徐世昌。
“张公,詹天佑先生谈起张家口到包头的铁路,大概三年就可以完工。铁路一通,商贸就更加兴旺,何必只管眼前呢?”
张謇针锋相对,“当下zhōng yāng财政很是艰难,修建铁路投入甚大。就算是拿了新开办的诸多企业的税收,只怕也不够。到时候商贸税收还没收上来,倒先把国库掏空了。那时候光守着铁路又有何用?不若发行铁路债券吧。”
徐世昌怎么肯让张謇挡住了自己的路,他立刻答道:“铁路债券从发行到卖出去,至少也得大半年。现在只要先紧紧,铁路就可以立刻开工。而且铁路一旦开工,先修好的路段上也能通行火车,这羊毛生意还能做的更大,税收也能上来的更多。有些时候可以从长计议,有些时候就必须得立刻干。”
争执持续了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徐世昌找到了袁世凯,“大总统,我觉得修建铁路之事不能再拖。”
袁世凯倒是支持徐世昌的,修建张家口到包头的铁路,意味着北洋对当地控制能力的极大提升。詹天佑修建京张线是袁世凯亲自负责,原计划六年通车,耗费700万两白银的京张线,只用了四年,花掉了500万两白银。袁世凯对詹天佑很有信心。
“我会和张謇说此事。”袁世凯答道。
徐世昌很是满意,严复就是因为没有袁世凯这种支持,才最后被逼出国访问。内阁阁僚们给你对着干的时候,内阁总理rì子也不好过。这可不是撤掉对抗的内阁成员就能解决问题的事情。每一个内阁成员背后都代表着相当一大批人的利益,名面上跳出来的内阁阁僚反倒最好对付。可不能和那些势力达成协议的话,任何一件事都会遇到来自暗处的层层阻碍。袁世凯的威望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优势了,只要袁世凯旗帜鲜明的支持。好歹不会有人敢反对过甚。
然而徐世昌并没有高兴太久,袁世凯接着说道:“菊人,张謇所说的国库空虚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发行债券的话,铁路倒也能够暂时省不少钱。”
作为袁世凯的铁杆兼知己,徐世昌是敢说些实话的,“大总统,发行债券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以现在债券的利率,那就是高利贷。我是不敢走这一途。”
一说到利率,袁世凯不再吭声。放债的如狼似虎,袁世凯真的不愿意再惹麻烦上身。
关闭<广告>
张謇对债券的看法就和袁世凯完全不同,在袁世凯为这件事找张謇谈话的时候,这位前清恩科状元气势汹汹的说道:“大总统,发行债券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民间资金有处可用,国家也能搞建设。”
“那还债之事当如何说?”袁世凯问。
“铁路本就不该国有!”张謇大声回答了袁世凯的问题,“谁投资,谁收益。国家无须自己动手,只是筹划项目,铁路利益极大,商人们都知道。所以组建铁道公司,商家投资后自主经营。国家只是收税,无须承担风险,还平白有了一大利源,这才是当作之事。徐总理完全由国家出面建设铁路,国库承担不了且不说,就是承担的了,经营上的收益也是个问题。”
这种理论张謇一直在宣传,袁世凯听过多次。沉吟了一阵,袁世凯说道:“若是让季直你来承担一条铁路的话,你可愿意?”
张謇先前的激愤主要是针对徐世昌,自己控制的税收被生生挖走,任谁都忍不下这口气。听袁世凯这么一问,张謇没敢立刻回话。私营公司承担铁路建设,能办成的话倒也不错,只是这里面水太深。让张謇对抗徐世昌,他有这个胆量。因为张謇不用办成什么事,他只用阻止徐世昌办成什么事。反过来,如果张謇想办成什么事,徐世昌背后下绊子的话,张謇并不相信袁世凯会坚定的支持自己。
袁世凯也不过分逼迫,他转而谈起了当前的政务。“季直,你一直推行实业,民间的门路也很广,这对外出口的事情,你这工商民部当承担起来。”
“大总统,我计划在山东兴找几个县种棉花。”张謇立刻答道。他原本在江苏北部几个县种棉,本来在当地经营的倒也不错。但是人民党夺了苏北,张謇家的事业就化为乌有。听袁世凯一说,张謇立刻就有了劲头。
“如此甚好,你当努力。”袁世凯勉励道。
平息了内阁的争端,袁世凯回到自己办公室后笔直的坐在沙发上,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的神sè。现在一度激烈动荡的局面看似平息下来,国家也在向着发展的轨道上走。这本来是好事。可是外部压力一消减,内部斗争立刻就激烈起来。
眼下因为北洋缺钱,徐世昌与张謇的冲突还是围绕着怎么发展经济这个主轴。这已经是很正常的斗争。即便如此,徐世昌与张謇两人因为公事冲突大概已经结下了私怨。袁世凯本来还想通过让张謇承担一条铁路建设,一来平衡一下局面,二来也看看张謇到底有多大能耐。张謇的风评从来是“敢于任事”,没想到他居然临阵退缩了,这些读书人真的靠不住。
看着北洋内部的问题,袁世凯忍不住想起了人民党。据情报,人民党今年同时开始三条铁路建设,连云港到徐州,枣庄到徐州,连云港到上海。人民党内部就完全没有北洋的这种内部斗争么?
人民党当然有斗争,斗争还挺激烈的。陈克本想在广东开设椰子加工基地的事情遭到了财政部的反对。
每年从十一月到次年一年是财政部最繁忙的rì子,年度总结,第二年的财政规划。财政部的统计处一栋楼有二十几个房间,四百多人噼噼啪啪的拨打着算盘的声音,让整栋楼中充满了生气。
1912年一月,人民党统计科里面出现了很多新面孔。这些新面孔里面男女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则是这些新面孔十分年轻。根据地教育体系里面正规毕业的第一批初中生正式迈上了工作岗位。
自打1906年开始,人民党到了凤台县根据地就开始推行义务教育体系。小学生们的年龄从五岁到十四岁应有尽有。转眼五年多时间就过去了。有些学生有些文化底子,四年制小学两年多点就毕业,加上三年初中教育,他们通过毕业考试后正式拿到了初中毕业证。
这年头十四岁的孩子就按劳动力看待,根据地尽力鼓励大家上完初中。既然是人民党这么宣传,不少家长倒也支持。可是上万高中又得三年,不少家长们也不愿意让快二十岁的孩子继续吃家里的。他们要求孩子们要么回家种地,要么就出去工作。
人民党公开招工,在百姓看来这就是“加入官府”。以前想“加入官府”得掏钱,现在上了学,考试过关就能“加入官府”,百姓自然是乐意的。特别是连女孩子都能在官府里面混个差事,更让根据地百姓格外惊讶。
要知道,当时人民党曾经承诺过,女孩子们只要能够初中毕业,国家就给安排工作。那时候百姓都觉得人民党再胡说八道。直到今天,大家才知道人民党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珠算是小学和初中都要学习,并且一定要掌握好的学科之一。加上五年多的文化教育。这些年轻的毕业生们被拉过来就业,除了还不太能理解自己到底在计算什么之外。对于该怎么完成工作倒是难度不大。
财政部长秦武安对这些学生出身的新同志工作很是满意。他和同志们仔细研究了一部分已经统计完毕的数字后,开了会,统一了意见。就找到陈克,“陈主席,我们财政部反对在广东开辟新根据地的计划。”
一五零 划地和份额
“到现在为止,根据地财政仅仅是现金支出没有问题,财政并不平衡,整个经济结构完全不平衡。”秦武安很少激动,这次也难得的声音洪亮,脸上也有些因为焦虑产生的红光。
“你注意到了?”陈克则是赞赏与欣慰的神sè。
秦武安很不理解陈克哪里来的这种自信,“根据地现在完全是寅吃卯粮,如果没有进出口,整个财政要崩溃。咱们现在就是站在悬崖边上,一只脚就踩在半空里头,一旦对外贸易跟不上,立马就掉下去了。”
收支平衡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挣多少,花多少。这个理念甚至不用专门学习算数就能认识到。这是针对没有货币发行能力,必须依靠别的货币体系运转来参与社会的人或者团体的观点。对于人民党这种承担起货币发行责任的政治实体来说,收支平衡仅仅是他们需要“创造”出来的营运国家的手段。不仅仅可以实实在在的实现“收支平衡”,甚至可以把“不平衡”伪造成平衡。
成为财政部长之前,秦武安只是在党课和干部培训学校里面学习过这些知识,那时候他对这些玩意还觉得云里雾里的,直到亲自当了财政部长,秦武安才真切看到了人民党经济的不平衡之处。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根据地对钢铁行业投注了巨资,花费了极大的财力与物力。如果以普通百姓的“收支平衡”的直接感觉来看,投入就有产出应该是正常的。实际上完全不是那码事。
看报表的话,根据地自打第一个冶铁炉子建立起来之后,钢铁产量增长并不是平滑的一条曲线,而是阶梯式的增长模式。已经建成的钢铁厂产量是有设计的,从开工第一天要努力达到的,就是尽快达到设计产量。真的完成了这个设计产量之后,需要的则是维持这个产量。想增加钢铁产量,得靠继续修建钢铁厂,增加高炉平炉。所以对钢铁厂来说,“没有完成生产任务”才是常态,至于增加产量,除非得到品质更高的矿石,以眼前拥有的高炉数量不变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是完全错误的理解。
问题就在于,在亲眼看到这个事实之前,人民党里面除了陈克之外,绝大部分同志的认知都是错误的。哪怕是上课听了关于这方面的课程之后,该错的时候,同志们也毫不马虎。
想扩大产能,只有靠追加投资,增添设备一途。想维持产能,同样需要更多的投资。设备是会耗损的,后期维护同样是吞金的老虎。在维护方面的投入,只怕比直接购买新设备更费钱也说不定。
这甚至还不算啥,设备运行中会出现很多从未见过的问题,想解决问题就要在科研上投入大量的资金。秦武安总算是明白了,陈克为什么如此重视义务教育。从国家的角度来看,与其说重点培养,一个萝卜一个坑,反倒是大规模的实施义务教育效率更高,效果更好。
义务教育也是要钱的,老师们也是人,不可能早中晚三次面向西北方向,张大嘴,靠高呼咒语“吹吧,吹个饱”来维持生命。教师的工资,学校的建设,教育设备的购置。这都得用钱来购买。例如秦武安的几百jīng通珠算的新手下,财政部是从几万名初中毕业生中选出他们满意的人来用,珠算考试不合格的根本不录用。问题是广为了根据地的学校添加算盘,财政部就支付了极大的一笔费用。这笔费用要是雇佣杀手的话,能把这几百人杀上几十遍……“陈主席,现在根据地完全是靠现金流维持营运的。对外贸易出一丁点问题,现金流受到任何影响,放到咱们根据地就是天大的事情。在广东投资需要前期的极大投入,这笔钱我们出不起。”秦武安说明了自己的观点。
关闭<广告>
陈克没有立刻回答秦武安的问题,他心里面都是欢喜。如果用一个合格的财政部长标准看待秦武安,至少秦武安现在并不合格。如果以一种进步的视角来看待眼前的同志,秦武安对社会与世界的认识,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绝非一般人可比。更冷酷点说,秦武安已经拥有了统治阶级的素质,他已经能够看到一部分真相,并且敢于直视这些真相。
“秦部长,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陈克问了一个题外话。
秦武安并没有被这个小圈套唬住,他认真的答道:“咱们根据地的贵金属贮备还行,即便是财政不平衡,就现在人民币发行量,与商品供应量,不会出现挤兑问题。”
陈克点点头,“从经济学角度来看,无论是社会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只要是工业化的政体,经济上都是信用经济和信心经济。欧美列强在全世界抢夺了几百年,积攒的这些黄金白银是他们拿来充当信心支柱的。咱们根据地单从经济上来讲,比他们更需要信心和信用才行。这点上,从咱们根据地的发展过程里面能够看得非常清楚。人民相信咱们,如果没有人民的信任,如果没有建立这个信任之上的支持,咱们什么都不是。”
秦武安静静的听着,陈克一般有两张面孔,最长见到的是那张充满生气的,革命领袖的面孔。那时候的陈克热情洋溢,给人一种相当的感召力。给人一种能够克服一切艰难困苦的信心。那是一种平等上进的强烈感觉。
在谈及执行层面根本xìng问题的时候,现在这张非常平静,毫不带着个人情绪谈论事实与真实的冷酷面孔就会显露出来。这时候的陈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去俯视这个世界,指出这个世界外表下的真实。到底哪一张面孔才是陈克的真面孔,秦武安并不太清楚。
这甚至还不算啥,设备运行中会出现很多从未见过的问题,想解决问题就要在科研上投入大量的资金。秦武安总算是明白了,陈克为什么如此重视义务教育。从国家的角度来看,与其说重点培养,一个萝卜一个坑,反倒是大规模的实施义务教育效率更高,效果更好。
义务教育也是要钱的,老师们也是人,不可能早中晚三次面向西北方向,张大嘴,靠高呼咒语“吹吧,吹个饱”来维持生命。教师的工资,学校的建设,教育设备的购置。这都得用钱来购买。例如秦武安的几百jīng通珠算的新手下,财政部是从几万名初中毕业生中选出他们满意的人来用,珠算考试不合格的根本不录用。问题是广为了根据地的学校添加算盘,财政部就支付了极大的一笔费用。这笔费用要是雇佣杀手的话,能把这几百人杀上几十遍……“陈主席,现在根据地完全是靠现金流维持营运的。对外贸易出一丁点问题,现金流受到任何影响,放到咱们根据地就是天大的事情。在广东投资需要前期的极大投入,这笔钱我们出不起。”秦武安说明了自己的观点。
陈克没有立刻回答秦武安的问题,他心里面都是欢喜。如果用一个合格的财政部长标准看待秦武安,至少秦武安现在并不合格。如果以一种进步的视角来看待眼前的同志,秦武安对社会与世界的认识,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绝非一般人可比。更冷酷点说,秦武安已经拥有了统治阶级的素质,他已经能够看到一部分真相,并且敢于直视这些真相。
“秦部长,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陈克问了一个题外话。
秦武安并没有被这个小圈套唬住,他认真的答道:“咱们根据地的贵金属贮备还行,即便是财政不平衡,就现在人民币发行量,与商品供应量,不会出现挤兑问题。”
陈克点点头,“从经济学角度来看,无论是社会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只要是工业化的政体,经济上都是信用经济和信心经济。欧美列强在全世界抢夺了几百年,积攒的这些黄金白银是他们拿来充当信心支柱的。咱们根据地单从经济上来讲,比他们更需要信心和信用才行。这点上,从咱们根据地的发展过程里面能够看得非常清楚。人民相信咱们,如果没有人民的信任,如果没有建立这个信任之上的支持,咱们什么都不是。”
秦武安静静的听着,陈克一般有两张面孔,最长见到的是那张充满生气的,革命领袖的面孔。那时候的陈克热情洋溢,给人一种相当的感召力。给人一种能够克服一切艰难困苦的信心。那是一种平等上进的强烈感觉。
在谈及执行层面根本xìng问题的时候,现在这张非常平静,毫不带着个人情绪谈论事实与真实的冷酷面孔就会显露出来。这时候的陈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去俯视这个世界,指出这个世界外表下的真实。到底哪一张面孔才是陈克的真面孔,秦武安并不太清楚。
一五一 划地和份额(六)
进入1912年1月份之后,根据地人民群众们都兴高采烈准备过年。辛苦了整整一年,在chūn节这个传统节rì中,大家终于可以放松一下。1911年的rì子相当不错,除了湖北遭灾之外,其他各省的气候都没有太大问题。被气候问题折磨的惨不忍睹的群众,终于能够缓口气了。
在根据地市面上出现了很多香料,八角、辣树皮、花椒等等,这些在历史上新中国大量供应的调味料开始大量出现在人民党的市场上。20世纪初,很多封锁并不严密。人民党尝试移植香料作物的计划就得到了巨大的成功。从1908年开始,在南洋华商的配合下,连偷带拐,人民党弄了很多原本在东南亚的香料树种与植株。几年下来,除了从海外进口的香料,根据地自己的香料也开始出现在市场上。
陈克会做饭,炒青菜的时候往锅里面随便扔上三四颗花椒,就能极大的提味。做肉的时候,这些香料更不能少。以诸多香料为基础制成的十三香,炒菜的时候可以彻底压住肉里面的腥味,让食物更加可口。
“同志们,我举这个例子想说的只有一个,不要觉得我们有了香料,也把香料推广到了群众身边,这就万事大吉。推广的东西必须有助于提高劳动群众的生活水平,这仅仅是第一步。以为单纯的告诉群众们这东西如何之好,那是没用的。我们自己得拿出一整套模式出来。”
人民党的干校培训上,以香料为例,讲的就是关于政策推广问题。
“任何东西都有两方面,针对群众的宣传,千万不要抱着认为我们人民党在给群众干好事,所以群众就一定要领情的想法。这是一种相当错误的做事方法。宣传和推广从来没有好坏,例如这香料,炒菜的时候适当的放一点可以有效的改善饭菜的味道,放的时间不对,或者放得量不对,就很可能变成了破坏饭菜的味道了。咱们绝对不可能强制要求群众完全按照咱们的方法来香料使用,如果在推广的时候只说咱们推广的东西好,那纯粹是自找不痛快。”干校的教员面对一众学员侃侃而谈。
表面上这是讲香料,实际上讲述的是人民党所有政策推广的技巧,只是教员们并不彻底点透。合格的干部都不是靠死记硬背培训出来的,没有最基本的举一反三的能力,那就说明这些被培训的干部并不合格。
无论多么先进完备的理论和政策,如果执行与推广能力完全跟不上,那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在这点上,临近chūn节还不放假的干校就是为了chūn节后马上开始的chūn耕进行准备。能够通过考验的同志将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至于没有能够通过考验的同志,也将离开干校,他们将从干部岗位上退下去,换到普通的劳动岗位上,成为“预备军”。
即便面对这么多国外的事情,陈克依旧把注意力从外部转回内部。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自身的强大,还妄图谋取对外斗争的胜利,那就是痴人说梦。
之所以举香料这个例子,是因为这个例子与人民党农业政策密切相关。一年之计在于chūn,chūn季的生产安排彻底决定整整一年的生产安排。土改之后每个群众都分到了土地,这是土改的表面结果。均分土地并不产生任何效益。想增产,就得让群众更加有效的使用土地与工具,更加有效的安排自己的生产计划。就如同没有香料的时候,群众做出的饭菜味道很难提升。但是有了香料也不等同于群众一定可以大幅度提升饭菜味道。
淮海省平原土地众多,陈克留在淮海省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地方干部们能把农业工作搞成什么样子。所以他也不多说,只是专心观察。前一段时间,陈克主要jīng力都放在对外事物上,对外贸易协议,对外战争占据了他几乎全部jīng力。现在把注意力收回到根据地内部建设上,陈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闭上嘴,专心观察研究。
“对于只懂得理论不懂得实际情况的人,这种调查尤其必要。否则他们就不能将理论和实际相联系。有许多人“下车伊始”就哇喇哇喇地发议论,提意见,这也批评,那也指责,其实这种人十个有十个要失败。”这是毛爷爷经典论述之一。
陈克对这番论述深以为然,他认为自己现在的工作就是在淮海省老老实实的调查研究,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深入基层,下定走烂几双鞋的决心。好好的把基础农业工作调查清楚。
1月18rì,根据地保卫部门向陈克递交了一个材料。有位名叫李娜娜的同志从安徽跑来了淮海省,坚决要求见陈克举报情况。
关闭<广告>
淮海省保卫部门对李娜娜还有印象,她原名纳兰讷若,曾经冒充陈克的表妹,后来选择加入了革命。当时保卫部门对于处理纳兰讷若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将其处死的意见。只是根据地政策不主张无理由的杀人,加上纳兰讷若坚持要求加入革命,最后才把她给放了。这么一个有前科的人现在一定要见陈克主席,没人敢对此等闲视之。
有人来“告御状”,陈克第一感觉是很是讶异。听保卫部门介绍了这位也有点传奇sè彩的李娜娜的经历之后,陈克更觉得意外了。当时保卫部门内部之所以不杀李娜娜的意见占了上风,是因为李娜娜是被土匪抢走的。土匪抢人的事情,人民党也有责任。
“李娜娜同志到底要来举报什么事情?”陈克问了这个关键问题。如果不是大事,保卫部门也不会被迫把事情递交到陈克这里。越级汇报在人民党的纪律中可是被严令禁止的事情。
听了陈克的问题,保卫部门的同志稍稍变了脸sè,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才答道:“咱们的一位女教师被江苏都督王有宏强行霸占为妾,李娜娜同志请求咱们营救这位女教师。”
尽管陈克确定这件事定然是极为棘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李娜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保卫部门的单人间里头。她能看得出这是关犯人的地方,不过李娜娜却一点都不害怕,更没有生气。在整个根据地当中若说对官场的见识,李娜娜自信能超过她的不会有五十人。对于官僚体系而言,相应的地位意味着相应的保障。例如她这次跑来“告御状”,在最终决定对李娜娜本人的处理决定下达前,她教师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保护。根据地里头不会有人敢轻易处置一名教师,特别是一名女教师。
至于未来的处理决定,李娜那也不在乎。任何惩罚与能够见到陈克这个结果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加入根据地也有两三年,李娜娜对陈克的思想不仅没有消退,因为亲眼见到根据地的变化,详细得知了陈克对国内外敌人的一系列胜利,反而更加炽烈起来。
李娜娜很清楚这次机会有多么难得。以人民党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如果不是安徽教育机构、jǐng察机构以及法院机构应对失措,她是绝对找不到求见陈克的理由。即便见到了,也不可能让陈克留下深刻印象。
自从被保卫部门扣住之后,李娜娜就耐心等待,只等了不到一天,就有人叫她出去,而且命令李娜娜稍微洗漱一下。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李娜娜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洗脸漱口,简单又得体的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果然如她所料,即便是花掉的时间稍微久了些,保卫部门的同志也没有任何催促。
被人带出去走了好一阵,李娜娜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淮海省省委大门口,交接了手续,大家进了省委。在接待室又等了片刻,李娜娜看到陈克推门走了进来。
那的确是李娜娜绝对忘不了的陈克,高挑的个头,俊朗的容貌,健壮的身形,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不自觉的,李娜娜已经站起身来,向着陈克迎了上去。在想象中,她多少次这样向着陈克走去,陈克也微笑着向自己走过来。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李娜娜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能够听清楚陈克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她发觉自己的耳朵里面一片嗡鸣,继而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
“陈主席!”李娜娜忍不住喊道,然后泪水就模糊了眼睛。
屋里头一群男子完全无法理解李娜娜的心情,看到李娜娜喊了句“陈主席”之后热泪盈眶。陈克是以为李娜娜在为自己的同事担心,保卫部门觉得李娜娜是因为“受了委屈”,见到陈克之后要诉苦。不过李娜娜既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胡说八道,而是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然后大大方方上来想和陈克握手。这种从容的作风让陈克对李娜娜评价高了不少,也让保卫部门的同志放心不少。
果然,李娜娜根本不提自己的遭遇,与陈克握手之后,她就耐心的等待陈克的询问。
陈克对王有宏居然敢霸占根据地女教师这件事相当意外,保卫部门大概介绍了情况,他却想听举报此事的李娜娜亲自说明。
事情本身并不复杂,王有宏身为军人,又到处乱走。当上江苏巡抚的时候,只是娶了妻,还没有纳妾。既然坐上了这江苏的“头把交椅”,纳妾也就不可避免了。不过天知道王有宏怎么想的,他居然想找个人民党教师出身的女子为妾。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从不会缺乏逢迎之辈。人民党从安庆强行带走的女孩子中,有位名叫顾薇的女孩子。他父亲顾人玉做买卖,因为反对人民党把生意挪到了南京。有机会搭上王有宏,顾人玉并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想法。
先在寒假把女儿诳到南京,顾人玉就逼着顾薇嫁给王有宏。半个月前,李娜娜得到了顾薇托人送来的信。那信里面汉字部分倒没什么特别,却用汉语拼音写了向李娜娜求救的内容。李娜娜立刻找安徽的教育、公安、法院,请求营救。不过仅凭一封信,就要去对付江苏都督王有宏,安徽地方上的干部们还没有这个胆量。
李娜娜看事情不可为,干脆就跑来找陈克求救。
“陈主席,现在能救顾薇同志的只有你一个人了。”李娜娜说完眼圈又红了。